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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趣阁 > 武道狂之诗 > 第205章

第205章

    卷二十 王道心 第一章 王者梦


    --[那些凡人,跟你是不对等的。]


    自懂性开始,身边所有人都这样跟朱辰濠说。


    其实朱辰濠无法真正理解这句话的意义。什么叫[凡人]?他平生从来没有真的接触过庶民百姓。身为朱姓亲王,他常年活在另一个隔绝的世界。


    不过朱辰濠听多了这样的说话,于是自少年时就生起一个根深蒂固的想法:


    --我是特别的。


    --我将会拥有不平凡的命运。


    ◇◇◇◇


    这个预言,今天毫无疑问的实现了。


    此刻宁王朱辰濠正站在大战船的船楼上,眺视着樵舍一代的湖畔与岸上情景。数以百计刚刚从惨败里逃脱的大小军船,在映照出黄昏阳光的湖上航行经过纷纷停泊进樵舍的湖港,慌张地结合成互相守护的舟阵:同时在岸上的营寨里,已经点起灯笼和火把照明,无数人在营地上来回,忙着搬运各种补给物资。


    即使远在这座船楼高出,朱辰濠都感受得到下方的水陆军阵之间的那股凝重的气氛。所有的兵将无疑都已经很清楚,这就是他们最后抵抗的根据地。


    强大得出乎意料的敌人,就在番阳湖对面等待。


    朱辰濠收紧眼目,默默地看着这一切。他眼睛四周的皱纹变得深刻。番阳湖畔本来山色苍翠,但此际看在他眼中,却一切都似蒙上了一层死灰。无数船轨上的旌旗乏力地轻轻飘动。受损的战船虽已灭火,仍在冒着淡淡的焦烟,凝在空气中久久不散。


    各船舶围绕着朱辰濠的帅船,构成紧密的阵式,一层层地保护着他,整片船阵就像一座浮在水面的城堡。即使余下的战船数量已经不及最初宁王军一半,这阵势看过去仍然壮观。


    这样的景象怎也说不上是[平凡],许多人毕生都无法目睹一次,更遑论成为中心的主角。


    ◇◇◇◇


    朱辰濠,确实为自己创造了不平凡的命运。


    只是现在的他,宁愿一切都从未发生。


    在王府里,朱辰濠从小就听长辈叙说先祖的光荣:太祖皇帝十七子朱权,十五岁即奉父命镇守位于边塞的封装大宁,统帅精兵八万,所辖的蒙古铁骑更是大名最骁勇的精锐。初代宁王建立战功甚丰,在当年太祖诸王子中,获第一智将之誉,足与勇勐的燕王朱棣齐名。


    之后就是宁王歷代子孙愤恨不平的变故:朱棣为了攻伐建文帝夺权,用计将朱权的铁骑精兵收归自己麾下,把朱权劫持软禁于燕军之中,把朱权改封往武昌,削尽权力,朱权从此为迴避朝廷猜疑,只能寄情文章道术,郁郁终老。


    自幼天天听着这些祖先事蹟长大的朱辰濠,渐渐产生起许多梦想,而那些梦想又不知不觉连结成一个坚定的志愿。朱辰濠本来是庶出,母亲更是个妓女,他想到要洗刷这些阴影,唯一的方法就是成为歷代最伟大的宁王。二十岁那年他自我立下宏愿:


    --祖先的荣光,必定在我手上恢復!我将会为家族,想朱棣的自损讨回一切!


    朱辰濠把腰间那镶满金银雕饰的华丽佩剑[铮]地拔出来,满室寒光惊吓了站在他身后的身后的两个侍从。二人不禁都退后了一步,把头垂得更低,背项都被冷汗一湿透了 。宁王平日虽非残暴之人,但是到了这様的绝境,谁也无法保证他会用哪种方式发洩分心恨 。他们害怕宁王手中的三尺青锋,随时也会狠狠刺过来……


    看见手中长剑,朱宸濠才意识到自已做出了拔剑的动作 。刚才一回想平生志愿,他就激动得血脉沸腾 。这柄佩剑的剑锷除了有蛟龙和云绞的雕刻外,中间还有一个代表了武当派的阴阳太极符号,乃是朱宸濠特别命人加铸上去。


    自从第一次从李君元口中听闻武当派的事情后,朱宸濠对武当就很着迷,因此命令李一右元想方设法将武当高手罗致入王府,而最终他也如愿以偿--即使在这过程里他促使了武当派的覆减 。朱宸濠自小不爱读经书,也从来没有认真思考过当皇帝治理天下到底是怎様一回事,他一步一步去实现野心,单纯就是因为一股「不甘居于任何人之下」的执着,而他觉得这与武当派追求「天下无敌」并没有两样,故而有所共鸣 。


    在这船楼的厅堂内,反射的剑光于墙壁上不住晃动,令人错觉以为是水色的反射 。那是因为朱震濠握剑的手在显抖 。他把左手搭在右腕上,用力握着想制止,颤抖却并没有停下来 。


    是来自心底深处的恐惧 。


    朱宸濠远四十年来从没有怎么害怕过--「恐惧」一向只属于凡人,而他不是 。但现在的他终于害怕了 。


    到了明天,朱宸濠人生的一切都可能失去 。自出生开始锦衣玉食、前唿后拥的生活;人所尊崇的王族权位;引以自豪的家势血脉……全部都会消失。不止如此,他甚至将连「凡人」也不如,欲以一介庶民的身份继续活下去亦不可能--


    到了这个时刻, 朱宸濠才真正懂得害怕;才明白自己这些年实在玩的这个游戏,原来不是那么好玩 。是的,他现在才知道,自己是在玩着一个已经无法停下来的游戏?, 不是说句「不算」就可以翻桌重来的棋戏或比赛……


    「酒!」朱宸濠勐唿,同时把佩剑用力丢到地上,发出噏一哪鸣响 。看见王爷弃了剑,感觉、逃出生天的侍从,急忙拿来酒壶和酒杯 。朱宸濠没等侍从斟酒,噼手就把酒壶抢来,就着壶嘴灌酒,把一身华丽的锦织战袍都溅湿了。


    喝了好几口后,朱宸濠通红的眼睛看看面前的侍从,又看看窗外的船舶和士兵 。这些仍然留在他身边的人,不是因为与宁王府关系太深走不了,就是愿意再押一把的赌徒 。朱宸濠先前已经下令,将随军带来的金银财物尽数倾出作为赏金,鼓动余下的将士,明日作绝地死战 。


    --要不就一次逆转,将所有倒赚回来;要不就失去一切 。


    朱宸濠深知眼前其实只余下这两条路 。但是他仍然无法挥去心头的恐惧和后悔 。他无法不去想:假如此刻有权选择,我宁愿一切都从没发生,我可以回去南昌的王府继续当王爷,每天吃饭喝酒听曲看戏,直至老去……


    他现在深深感受得到, 朱宸濠是一个远比自己想像中软弱的人 。


    将酒喝光后,他摔去了酒壶,盯着地上长剑 。侍从看见他的目光,上前想把剑捡起,朱宸濠却伸手止住 。他继续看着剑,只感觉它有如千斤重,自己已经无法拿起 。


    称王,原来是一件这么可怕的事情 。


    生而得「王」封号的男人,如此欢息 。


    姚莲舟的人生,从未如今日般沮丧 。


    即使是在西安「盈花馆」里中毒的时候;在「过真宫」被禁军漫天炮火轰击之际;还有殷小妍抛弃他的那一刻,姚莲舟对自己的信念也从来没有动揺过;可是经歷了道场败战,他第一次怀疑自我的价值 。


    他独自一人走在樵舍湖岸营地之间,髪警凌乱,好几籍髪丝被火焰烤得焦曲;那一身原本极精美华贵的凤锈青色战袍,到处都蒙成灰黑,散发着如焦柴的气息 。


    与他出生入死多年的「单背剑」垂挂在愿旁,随着脚步一下一下拍击着他的大腿,但他似浑然不觉,仍然拖着沉重的步伐在营地中前行 。


    他的「青翼队」部下,半个也不在身边 。副战船被敌方炮弹击中,继而遭到接续的铳炮火箭勐攻,他原来所率的「青翼队」折损了一半,其余与他一同被巫纪洪的快船队救走 。乘船回到樵舍后,姚莲舟不想队员跟着他走, 尽数追去自行进食休息,而他则独自深入营账之间 。


    姚莲舟所经之处,每个将士一看见适位「凤翔上将军」,都忍不住肃然注目 。姚莲舟却垂着头,逃避他们的目光 。


    水师主帅闵廿四已遭敌人所擒,消息震动了整支宁王军 。如今军中主要武将已经所余无几,除了陆军主帅凌十一较有作战经验之外,娄伯将、王春等不过靠着关系攀上将领之位,无甚真才实学,而数下来就只余商承羽、姚连舟和巫纪洪三个武当高手较得军士信赖 。


    但是姚莲舟并不相信,此刻营地四周向他投来的都是仰慕的目光,相反他直觉认为道些眼光深处,都带着不信与部夷 。


    直至这一天,姚莲舟在这场对抗朝廷的战争里,连一个敌人也没有杀死过 。他唯一做过的事情,就是在今早大决战最重要的关头,因为自己一时执着,把己方其中一条最具威力的巨型战船开到对方炮口前,将战船和许多部下都葬送进湖里 。


    姚莲舟感觉营地组每一个士兵都很清楚他干了甚么,都在用责难的目光瞧着自己 。孤身走在其中,他强烈地感觉无所凭诺 。


    尤其是连如影随形追随他身后的叶辰渊也已不在-…


    姚莲舟走到商承羽的管帐前 。先前他:早已叫巫纪洪通传,守在帐前的两个「铁山队」护卫预知他会来,并没有栏阻 。


    他穿过另一排护卫,拨开了帐门的布幕,低头进去 。


    营账内很暗,只点燃了一画灯 。姚连舟一眼就看见,在幽黑的帐里最深处,高大的商承羽背着他静静盘膝在地上打坐,那头捲曲的长长发,在凝重空气下没有一丝飘动 。


    除了身穿的不再是当年那袭破布衣,而是一件厚厚的毛裘之外,商承羽这个姿态,就跟从前坐在「遇真宫」后山石牢里没有分别 。姚莲舟看见了, 心里不禁喟嘆 。


    像忠犬般盘踞在商承羽身旁的,是跟姚莲舟一様全身蒙灰的巫纪洪 。 他领着快船队一返回樵舎,就焦急地问明商承羽安危及所在,然后马上赶过来,到现在都没有清洗更衣 。对他而言,没有比商师兄的安全更重要的事


    背后仍然带着那个神秘密封竹筒的巫纪洪,盯着进来的姚莲舟,他那双奇大的怪眼,此刻却要用力撑起眼皮,没法瞪得像平时那样大 。经过半天血战,巫纪洪也已疲惫不堪,灯火映得他脸上的皱纹和刺青极深刻 。


    「纪洪告诉我,你有话要跟我说 。」


    商承羽说着,双手轻轻在地上一撑,整个人姿势没变就转了过来,仍维持着盘坐面向姚莲舟。「说吧。」


    姚莲舟凝视着商承羽好一轮 。他尝试回想过去的一切 。我是甚么时候与他成为死敌的?姚运舟这么想 。


    他从小就很少跟商承羽交流 。两个都是公孙清钟爱并寄予厚望的弟子, 可是在武当山上却从来关系不深 。商承羽在武当派程的朋友本来就不多,跟他交谊亲密的,全都是像巫纪洪这种最极端的一性人,又或是梅心树那类成年后才加入武当的弟子 。自从他们结成一伙,并因为沉迷物移教密法而变得举止乖张之后,就更与大多同门产生了隔膜 。


    --这隔膜其实是商承羽有意无意之间造成的 。他当时已经怀有与公孙清相异的志向,并暗中向这些与他亲近的同门灌输自己的理念,他们因此就自然与其他武当弟子疏离-:?


    但是我们两人之间还不止如此,姚莲舟想 。远在更早的时候,他与商师兄就互相感受到那股格格不入 。是因为商承羽妒忌他得到师父格外的关顾吗?是预感他会成为日后的竞争对手吗?姚莲舟不知道 。也有可能只是两人天生就个性不合而已 。他却也一直没有憎恨过商承羽 。直至继任掌门的争斗,两人才终于成为死敌 。


    可是经过那许多,他们今天又在这样的境况下,共处一室 。过去的一切, 好像已变得不重要。虽然姚莲舟知道,那些耻辱与憾恨,商承羽是永连不会忘却 。


    姚莲舟花了很大的力气,张开干裂的嘴唇,说了一句许多年没有说过的话。


    「我输了 。」


    听见这三个字,旁边的巫纪洪,那双鸽蛋般大的眼晴勐地瞪起来 。


    这个天上天下唯我独尊的武当掌门,竟然在平生死敌面前认输!


    而商承羽长年垂着鸟黑眼肚的双目,从随孔深处亮起星火 。


    「依我看,你说自己输了』,并不是在武功上 。」商承羽回应,声线中没有透出预期的兴奋 。


    「我说的是在道条路上,我输了 。」姚莲舟仲开双手,比一比四周这座将军营账 。 「当日跟禁军打仗,我把武当弟子全葬送了,那次还可以说是困为军力悬殊,非战之罪,而我们也把数倍的敌人拉进了地狱 。」


    姚莲舟说时把手臂垂下来 。


    「到我进来宁王府,走这条截然不同的路时,我以为一切都会改变 。 但结果我令锡晓岩离开了;我让叶辰渊战死了;我把战船和士兵也送了给敌人 。我根本就没有自己所想那様的领军才能 。


    「从一开始我就只是一个人战斗 。只不过有一群人愿意跟随着我而已 。 而他们都因此而离去了 。我从来就不是一个真正的领袖 。」


    商承羽默默地听着,直到姚莲舟把远些心底话都说出来之后他才响应?:「可是我也没有打过一场胜仗啊 。」


    「能够把武当派延续下去的,就只余下我跟你 。」姚莲舟说时没有瞄一眼巫纪洪,也就是从未把他考虑在内 。「而经过今天,我相信自己当领袖的才能并不如你 。为了武当,我可以屈居在你之下 。」


    听了违句话,巫纪洪手心都冒出汗来 。原本因战败而生的沮丧,瞬间一 扫而空 。


    终于来到这一天了!姚莲舟向商师兄臣服!


    我这些年所干的一切,都有价值!


    可是令巫纪洪大感意外的是:商承羽在听见姚选舟的投降之后,并没有露出预料中的狂喜神色 。


    不止如此 。商承羽的脸是多么的平静 。就连刚才在双眼里燃起的星火也黯淡下来 。


    「可惜,太迟了。」


    商承羽道句话,令巫纪洪一震 。姚莲舟也露出少见的愕然神情 。


    「我年纪已经太大了 。」商承羽又说 。


    姚莲舟皱眉 。他记忆中,商师兄今年才只是四十七、八岁左右,以一个修为高深的武者而言,还没有到可以说「太大」的年龄 。


    「我知道 。」商承羽看穿了姚莲舟在想甚么 。「可是我说的不是现在。 而是下一次还能够举兵的时候 。」


    「可是明天……」


    「你我都知道,明天胜利的把握有多大 。」商承羽苦笑。「我们都要开始思考下一步 。当然,以我俩的能耐,要逃出去,要活下来,还不是甚么难事;可是这次借助宁王的力量以失败告终,再创造下一次道様的机会,你觉得要花多少年?三年?五年?十年?」


    「再过几年,商师兄你也不算老啊……」巫纪洪在旁插口说 。


    商承羽拉紧身上的毛裘,抚模着领上的白毛 。在这盛夏的密闭营账中, 姚莲舟和巫纪洪背项都衣衫湿透,可是穿着毛裘的商承羽,额上却没有半点汗珠 。


    「我很清楚自己的身体。」商承羽轻轻合上眼说。「那些在囚禁日子里累积的伤病,我现在还能够压抑 。可是再过几年……随时就会全部发作出来。」


    「这根本就说不准!」巫纪洪急说:「我会调制最好的丹药来医治师兄!我会供奉一百个、一千个人头给真界神灵,以保师见长命百岁!」他激烈地说,嘴角吐着沫,样貎带着昔日狂态,又回覆了从前波龙术王那疯一观的神情 。


    但是商承羽揺揺头 。「我作的是称霸天下的王者之梦,没有比常人强韧的身体和魂魄,只靠吃药续命,又如何实现?」


    他睁开眼睛,看着姚连舟说:「你不同 。你比我小七歳,而且看样子会比我活得长久许多 。」


    今年姚连舟已经四十岁,又经过一场大劫,但他的面貌身体却仍维持在三十出头的模样 。远不知道只是武术修行的结果,、还是与他小时所服的奇药有关 。


    姚莲舟无言看着师兄 。


    商承羽仰头,视线似乎能穿透帐顶,观看即将入黑的天空 。


    「跟随宁王造反,已是我实现梦想的最后机会了 。可是姚师弟你还有下次的希望 。明天若是战败,武当的来来,就在你身上 。


    姚莲舟已经忘记了,上一次听见商承羽称唿他作「姚师弟」是在甚么时候 。他无法相信商承羽竟然会这様说 。


    「不行!」巫纪洪惯怒得把大手掌搭在腰间剑柄,长腿瞬间从盘膝变成半跪,两颗好像快要跌出来的眼珠暴瞪着姚莲舟,似乎任何一刻都要朝他拔剑斩击 。


    「是他!他不正正就是夺去你岁月和健康的仇人吗?师兄的梦若是真的没法再做下去,他正是罪魁!而你竟然还要将梦想寄託给他?」


    姚莲舟垂下眼睛 。巫纪洪说得没错 。


    「我对姚师弟的恨,半点没有消失 。」商承羽直视姚莲舟,双目再次透出鋭气 。 「但就算此刻把他头顾欣下,我失去的都不会回来,我期望的也不会重临 。而只有他一个人,能够将我的梦想延续下去 。」


    他侧头瞧着巫纪洪,苦笑又说:「巫师弟,不好意思,刚刚重遇的那天, 我骗了你 。我曾经跟你说,武当在我心里已经不再重要 。可是那次我接过荆裂的强大刀招,被震得旧患发作,因而错过了诛杀『破门六剑』的机会之后, 我才发觉自己对于武当,仍有执着 。」


    姚莲舟听见荆裂的名字,双眉耸动起来 。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商承羽说出那次伏击「破门六剑」失败的经过;而荆裂的刀招,必然就是今天他在湖上目暗的「浪花斩铁势」无疑 。


    商承羽把视线转回来,看着姚莲舟 。


    「因此,可以譲我寄託梦想的人,世上再没有第二个 。」


    姚莲舟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在他心里商承羽从来只是一个被私慾驱使的人,想不到原来竟有违様的胸怀 。


    ---而我们営初的差别,只是想走不同的路而已 。


    「纪洪 。」商承羽招招手吩咐:「将你背上的东西交给他。」


    巫纪洪那光滑的头壳上浮起了一条条筋脉,眼白充満血丝 。然而商承羽的说话,对他而言相当于神祇的谕示 。他无言解开了胸前一紬结,将那个密封的竹筒卸下来,一强到姚莲舟前面 。


    姚莲舟谨慎地捧着那个神秘竹简 。他见过巫一记洪在战场上一直带着它不离身,可以猜想内里收藏的东西有多重要,很可能是在危急时足以保命或扭转战局的物事;而姚莲舟亦深知,沉迷物移教秘法的巫纪洪十分精于用毒。他不禁猜想,竹筒里装着的就是某种剧毒武器 。


    「没有毒的。」姚莲舟的姿态再一次被商承羽看穿。「这是我离开南昌出征之前,命令纪洪从宁王寝室偷取的束西 。」


    「里面是一部宁王府在京师活动的账册。」巫纪洪解释说:「详列了这几年间宁王向朝廷重臣所赠的每一笔钱财宝物,各项贿金的流向,也有眉批记载这些大官为王府作了甚么疏通 。册组的名单当中,还包括好些品阶最高的权臣 。若是一一把他们査究下狱,嘿嘿……多大的朝廷都会变得空荡荡 。」


    姚莲舟听了才明白,这部名册有多贵重 。宁王起兵造反,而这大批高官重臣曽收取宁王贿赂行事, 一个个皆犯了的弥天大罪,没有宽恕转园的余地 。此名单若公开来,朝廷将爆发一场地震。


    「这东西也确实可以说是『毒』 。」商承羽说:「是足以动揺溶解朝廷根本的剧毒,我还不知道应该怎么用它,但在这种关头,带着这様的东西总是有利 。如今我把它交给你 。至于要如何充分利用,甚么时候需要用它,明日一战之后你再考虑吧 。」


    姚连舟垂头瞧着手上的竹筒,良久无语 。


    「怎么了?」商承羽牵起一边嘴角:「你还在想着刚才说过的事?这様的姚莲舟,我从来没有见过 。」


    姚莲舟确是陷入前所未有的困惑 。过去的他总是一往无前,那自信永不动揺,就连杀死师父公孙清,他亦没有后悔过,只知道是必要的一步 。


    他同想:今日心里的疑惑,其实是从锡晓严离开的那天开始种下 。在武当山的时候,他从来没有强破任何一个弟子去做不愿意的事情;锡晓严的事,在他心里成了一根刺,因为他深知锡晓岩是被自己迫走的……


    「你说自己没有领军才能吗?」商承羽揺揺头 。「不 。那跟才能无关 。 是你的心,还没有跟过去那个武当掌门决绝地告别 。」


    姚莲舟听了这话,如遭电击。


    「还记得你进宁王府那天,跟我说话的时候吗?」商承羽继续说:「我那时真的对你刮目相看,没料到你能够改变到那种地步 。但事实上你还没有完全捨弃过去的自己 。你确实下了很大的决心,要走这另一条『天下无敌』之路,但心一里深处,却还在记着从前公孙清灌输给你那种天下无敌 。」


    姚莲舟想起今天在战场上,自己就是被荆裂的「浪花斩铁势」所吸引, 擅自指挥战船离阵而错成大错 。商承羽理应不知道此事,但却完全说中了他的困惑 。


    「正因如此,你并没有真的把道场仗当作自已的战争 。你失败的根源是在这里 。」商承羽朝着姚莲舟举起两根手指 。「趁着今晩你就好好想想,到底自己是要当哪一个姚莲舟?是尽取天下权柄、建立[武当王朝]的那个王者姚莲舟?还是从前那个睥睨苍生、孤剑横行的独夫姚莲舟?如果是前者, 明日决战若宁王溃败,我商承羽就将余下的人生交给你;但如是选后者,你明天就把这部名册还给我 。」


    得到商承羽点明自己心头困局,姚莲舟感觉原有那股郁闷一扫而空 。虽然还要抉择,但他至少知道了摆在面前的是甚么。


    他与商承羽四目交投 。两个以「天下无敌」为志的武当武者,却因为眼前败局而前所未有地紧密连结起来 。


    「好 。我会给你答案 。」


    姚莲舟将竹筒抱在臂间,踏着比先前爽期得多的步伐,离开了管帐 。


    一条小船在樵舍的宁王军营寨旁缓缓泊岸 。没有人留意到它,只因最后的战斗将临,岸上士卒都在忙着搬连、集结和点算各种军需物资,装上各种小船以运送往湖中的大战船,填补今天血战后的消耗 。


    那条小船只乘着一个人,独自靠着手力不知从一哪里划来 。包里在他身上的火红披风虽已处处污损蒙尘,但仍让人一限看出就是宁王军精鋭武者「雷火队」的衣着,因此也没有任何士兵怀疑此人身份 。


    岸边来往的除了搬送物资粮食的士兵之外,还有陆续登岸上来的伤兵 。 道些伤兵中受重创的少之又少,几乎全都能够自己行走,只受了割伤、挫伤或火烧等皮外轻伤,或是因为受烟燻而唿吸不畅 。今天番阳湖血战,宁王军仓惶逃脱,受伤稍重的将士都被遗弃了,能随船逃回来樵含的就只得轻伤者,他们被送到岸上营地治理休息,准备再投入明天的战斗—这场最后的生死对决, 一点战力都不可浪费。


    那个自行划船而来的「雷火兵」,身上到处都里着布, 一边右臂垂挂在胸前,连脸孔也半掩在交缠的布条之下,只露出一双基目 。他缓缓地向着营地而行,自然地混进了那些伤兵里 。


    「雷火兵」的身材不高却甚为壮硕,步履间有股无法隠藏的气势 。不过营地里人人皆知,「雷火队」本来就由武林好手组成,有这般的身姿气魄, 并不令人意外,只是他散发的气实在强烈,还是引得好些宁王兵注目—他们尤其奇怪,为何此人斜措着的长长兵器要用布囊掩蔽 。


    「雷火兵」随同众伤兵鱼贯而行,进入寨门后就往疗伤的营地走过去 。 这时有一批士兵抬着干粮迎面而来,其中一人是不久前仍驻在九江的宁王佔领军,与那「雷火兵」打了个照面, 一时觉得对方很眼熟,不禁多看几眼, 直至那「雷火兵」越过他而去 。


    违时那士兵的记亿才从脑海浮出来 。


    「呀!」他轻声叫出来,身边的同伴皆侧日 。


    他……不是那位将军吗?-…


    可是他明明一早走了,怎么又回来打这仗?……


    违士兵心里其实还没十足确定,那经过的「雷火兵」就是他所记起的人, 于是也就没有跟同伴谈论 。何况手里的大袋干组半点不轻,还是赶快去岸边把它卸下吧……


    一到了开薬治疗的营账前,大群伤兵就一哄而上,争先恐后要取薬或包扎 。那「雷火兵」趁着这混乱,只是伸出左手取了放在管地前的水和干粮, 也就走到密密麻麻地躺着休息的伤兵之间,盘膝坐在地上 。


    他拨开蒙着下半脸的布条,露出満是髭胡的嘴巴,慢慢地吃喝超来 。那些放了很久的干饼硬得像石头,其他士兵都要吮着好一会,用唾液把饼弄软才咬得进去,「雷火兵」却用他极有力的下额与坚实的牙齿, 一口口把饼嚼碎吞下 。


    他的双眼很平静,没有因这难吃的干粮显露半点不快 。


    只要它给我足够挥刀的气力就够了 。


    他吃光了饼后喝了几口水,然后就静静地盘坐着 。他没有看身边任何一个人,也没有跟谁交谈。四周的伤兵最初也觉得这傢伙很古怪,但他像尊石佛般在营地上坐得久了,人们就对他失去了兴趣。


    他偶尔会看看那片即将完全黑暗的天空 。


    跟身边所有士兵不一様,他在热切期待明日战火的来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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