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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6章

    卷二十 王道心 第二章 焰攻


    迎着远方水平线泛起的稀微晨光,伍文定站立于战船船首,垂头看着破开的浪涛沉思。


    他下巴的鬍鬚好一大把都变成捲曲焦黄,乃因昨日战斗中被火焰烧灼过。他昨晚睡得很少,天还没亮就起来,急着去了岸边检查战备的进度,直至看见工匠利士兵已经彻夜将战略所需的武器都整备完毕后,方才放下心头大石。此际伍文定一脸倦容,除了睡眠不足以外,还有连续两天大战累积的疲劳,身体每个关节都像被锁紧了一样,肌肉的酸楚阵阵袭来。


    然而伍文定半点想睡的意欲都没有,处在一种既无比疲劳却又极度警醒的微妙状态。这状态他并不陌生——每一次打仗他都总要经歷。


    他尽力把站姿挺直,不让身后士兵看见他的疲倦。经过了昨天那场凶险中逆转的湖上大战,又要激励义军众将士马上再一次战斗,并不是轻易的事——他们好不容易才团团在败亡边缘生还,却又要把性命拿出来再赌,就算挟着大胜的士气,也不是那么心甘情愿。何况这支义军毕竟并非正规,大半都只是寻常的百姓乡民。


    幸而军队里有一个人。王守仁。


    「明天,我们就能够把一切结束!」昨日王都堂亲身向众将士训示鼓励,他那股巨大的感染力,阅歷甚丰的伍文定亦平生未见。「真正的胜利就在面前了!只差我们最后这口气,把手举起,将它摘下来!」


    虽是有点大逆不道,但伍文定有时心里不禁想:王大人假如出生在更纷乱的世代,假如少读几部圣贤书,也许就是像太祖皇帝那种开国称王的盖世英雄……


    他想到这里不禁笑了笑。「如果王都堂是那种人物的话,我反而不会这么佩服他呢……」伍文定心里跟自己说。


    伍文定回过头来,看看战船甲板上的众多士兵。各样军械器物都已经准备妥当,战士们已没甚么可做,一个个在甲板上休息等待号令,有的也像伍文定一样站在船边,默默观看着黎明时分的鄱阳湖风景。义军中不少民兵在打这仗之前从来都没有坐过船,最初很容易晕眩呕吐,但经过行军和水战后已然克服。


    他们从前大概都没有想像过,自己的人生里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离开家园这么远。看见这么多陌生的风景。与这么多互不相识的人互相交託性命。杀人。看着人被杀。目睹传奇般的人物。承受强烈的恐惧,悲伤与生存感。这场战争,是他们人生里最不平凡的经歷。而这算是幸运还是不幸?没有人能说。只知道他们都是被风暴推进这场斗争之中,从来不是自己的选择。


    这股勇气,是一种不会记载在史书里的伟大。士兵们虽然懒洋洋无所动作,但伍文定只看一眼,甚至一嗅到他们之间的气氛,就确定他们已经做好了准备。他心里不禁再次对王守仁的统率力拜服。


    他们接触到伍文定的目光,立时露出崇敬的表情,站直了点头行礼。在众兵眼中,昨日站立于船阵之首,火燎其须仍不动如山的伍文定,俨如活生生的一尊战神。


    伍文定再次看向前方。在这主战船前头的水面,还有看不清数量的小船在破浪航行,维持着整齐的阵势。这些轻快小船,才是今天这最后一战的主力。


    伍文定知道昨晚还有两个人比他睡得更少,一个当然就是王大人。据侍从兵说,王大人在营账内几乎整夜都没有合过眼,点着灯不断来回踱步思考,检査战策还有没有漏洞,或是有何可以尽善的地方。


    昨天决战后义军已经掌握大半胜局,但是王守仁妞道,这种时刻才最危险,越是成竹在胸,就越容易给对方翻身的机会。因此他坚持义军要顶着疲倦,一鼓作气赶在今早进击,正是不让宁王叛军有喘息重整及招集失散军力的时间,以免错过一举把这场战争结束的黄金时机。


    ——朱宸濠一天在那里,仍然是对天下的巨大威胁。


    昨天鄱阳湖大战,胜负逆转其实只在一线,众多义军民兵的性命都是好不容易捡回来。王守仁绝不希望看见他们再多牺牲,因此要尽力以最稳实、最有把握的策略进攻,必要一击破贼,而又将己方伤亡减至最少。


    ——这种把士卒视同子弟的胸怀,正是王守仁治军的秘诀。


    另一个也睡得甚少的人,则是荆裂。伍文定实在想不透,这个奇男子的身体到底是用甚么构造出来,他在鄱阳湖中冲锋陷阵,以个人武力一次接一次奇袭成功,血战半天,取下无数功勛后,没有怎么休息过,又带着一小队漳州海沧战兵,前往跟踪侦察宁王叛军在樵舍重新集结的情况,那铁人似的无穷体力,令伍文定为之惊嘆。


    正是靠着荆裂带回来的确实情报,王守仁才得以决定今日的战术;义军用了一整夜时间作出整备时,荆裂却仍然在岸边监督指挥。


    ——这几个武人,可真是好用……王都堂得他们扶助,实在是顺应天意。从保术王守仁脱离追杀;在敌境内干扰牵制,推迟宁王府出兵之日;潜入南昌里应外合,一夜攻克敌城;直到鄱阳湖之战的各种奇袭,「破门六剑」在这整场战争的每一阶段,都有左右成败的地位,即使形容他们所立的是「不世之功」,亦绝无夸张。


    ——而这么一群冒着性命危险为苍生而战的奇人,却偏偏是朝廷通缉的钦犯……


    伍文定想及此不免失笑。这次若成功平乱,朝廷自必赏功,但是否就足以解除「破门六剑」的罪名?伍文定也不敢肯定。而他更担心的是,王守仁其时如果为「破门六剑」据理力争,会招来朝中奸佞藉机攻击,甚至倒过来追究他窝藏钦犯之罪……


    ——不,我要保护王都堂!到时就由我替代他,为「破门六剑」求情吧!最多不过丢了我这官位而已,应该还不至于要砍头吧?怕只怕我官位低微,根本做不到这事……


    对于仕途,伍文定看得不是太重。今天要是战胜,他得到的最大奖赏,将是把名字记载在史册上——且是与王守仁这种伟大人物并列的功臣。


    ——人生至此,再无所求。


    不过那都是以后的事。眼前先要将这仗打赢。


    伍文定再次眺视前方的湖水与船舶,等待着那即将响彻天空的号音。航行在战阵最前头的先锋快船,只要一看见敌阵所在,水手就会吹起号角。


    为了将损失减到最少,王守仁今日依旧全军出击,发挥目前压倒敌方的数量优势。除了这支从正西方向樵舍进发的中军之外,另一义军勐将赣州知府刑珣统率着左军,袁州知府徐涟及临江知府戴德孺领导右军,还有赣州衙都指挥使余恩带着的多支游击军,全都在天色未明时已出发,预先在敌阵的周边布下围剿之势。


    在其中一支游击军里,燕横乘坐着一条细小但航速甚快又甚灵活的鹰船。同船还有十二个水手和民兵,他们对于有这个「神剑手」同在,显得格外安心。


    与昨天的决战不一样,这些游击快船今天并非最前线攻击的主角,反而会留在较后,等待敌方崩溃散逃时展开追捕,其中尤以宁王朱宸濠及其亲信等为首要目标,绝不容许他们趁混乱逃出鄱阳湖。


    由于这等叛军首恶很有可能带着高手护衢,为了顺利擒捕,王守仁请託「破门六剑」加入其中,而不再用他们在前线打硬仗。


    「这次就请几位侠士为我收网。」王守仁昨夜说:「擒下宁王,比甚么都重要。否则日后有可能死灰復燃。」


    为了在追捕时能广撒罗网,「破门六剑」四人都分开来,各自搭乘着不同队伍的快船。燕横在众战士之间盘膝而坐,轻轻闭目,身体腮着波浪起伏摇荡,动中有无比的沉静。


    可是燕横内心就如湖中波浪般激盪不息,只因他仍然没有从昨天与叶辰渊的决战里平復过来。


    由昨夜至今,燕横不管是清醒还是入睡,都有一个巨大的黒影在他脑海里飞行,一遍又一遍地重演那招「冥鸢一击」。


    燕横在昨天战事结束之后,才有空去回忆那场剑斗的一切经过,并且知道自己在那个时刻其实处在多凶险的境地。


    ——叶辰渊那一剑上蕴藏的「太极」化劲技巧,也许比当年他破解师父「穹苍破」的双剑卸劲,还要更精微高妙一筹!


    燕横回想,要是自己没有及时发出「抖鳞」,又或者「抖鳞」的旋劲小了半分,被破势并刺穿心胸的人就不是叶辰渊,而是他自己。


    而结果却是燕横赢了。这胜利,绝没有因为叶辰渊失去一臂,或是比当年老了几岁而变得轻松容易了。


    那「冥鸢一击」除了微妙的「太极剑」技巧之外,也结合了燕横以前见过的「武当飞龙剑」,甚至青城派「穹苍破」的剑势。燕横既知侯英志那些年都在武当山,对于叶辰渊懂得「雌雄龙虎剑法」自也不感意外。他只是没想到原来青城剑术也可以有这样的变化,这「冥鸢一击」又开拓了燕横在剑道上的新思路。


    燕横在船上打坐,不断回忆思考着昨日那场剑斗,身体所发出的气息,令身旁众士兵都略感唿息急促。他在决斗里首次实战接连发挥「龙相」和「虎相」,气魄又进一层,而且在这战场上不必收敛,肆意释放之下,令身迸的人都受影响。


    ——就像何自圣在最后一战里一样。


    他无法不把昨日之战,与师父和叶辰渊的决斗比较起来。那时的叶辰渊能够使出像「冥鸢一击」这样的绝招吗?不能。而如果当时的何自圣面对「冥鸢一击」,能够破解吗?能够。破解的歷程会像我这样惊险吗?……


    ……不知道。


    而这「不知道」,就已经给了燕横一个不敢相信但又无法否定的结论:


    ——我已经开始追近师父的身影了。


    何况现在燕横还未把这场对决所得到的经验和发现,加以吸纳提炼;只要再给他一段时日潜修,剑法肯定又会再迈进一程。


    「我已经……可以了。」


    「你说甚么?」


    身边一个民兵听了燕横说话,不禁开口询问。


    燕横睁开眼来,认出问他的人,正是之前并肩作战过的沈小五。团才出发时天色太黒,加上满脑心事,他并没有留意到。


    他笑了笑,回答沈小五:「我是说.. 打完这场仗之后,我可以回家了。」


    回家。青城山。


    復兴青城剑派。燕横如今已经达成条件。


    余下唯一一个障碍,就是「破门六剑」所戴的罪名。只要这次随王守仁平叛建功,那亦有望清洗,到时他就可以堂堂正正地重建青城派门墙了。


    沈小五听了这话未有点头同意,反而是呆着默想。燕横打量着他,看见他带在腰间的一柄宽刃短砍刀。果然沈小五按照着燕横的建议把兵刃换了——实际上这已是他在战争里换过的第三柄兵器,是从某个战死的宁王府武者兵手上取来的,既轻巧又扎实,铸材甚佳,令沈小五爱不释手。


    「你不想回家吗?」燕横问。


    「我不知道……」沈小五摸摸那个刀柄,皱着浓眉。「看见了、经过了这么多事情之后,我已经不知道自己还可不可以回家。」


    燕横很明白沈小五的感受。当然,他自己所经歷过的,更在沈小五十倍以上。


    「还记得我们上次的约定吗?」燕横问。


    沈小五的眼睛亮了。他当然记得。他只是以为燕横已经不记得,毕竟他只是个小卒。


    「你说,如果我能够活下来,就可以找你。」沈小五吞吞喉结说:「你会教我。」


    「这约定仍然有效啊。」燕横微笑说。「今天也活下来吧。之后你可以来找我。我带你回我的老家。」


    在另一条游击船上的童静,不约而同也在想着一样的事情。虽然未至于能够遥距感受到燕横的心灵,但她想了一夜也隐隐雉道,燕横击败叶辰渊以后,已经开始准备回青城山了。


    毕竟今天她已是世上最瞭解他的人。


    心爱的男人,凭着意志将要完成梦想,令她引以为豪。只因这奋斗的过程里也有她的份。一想到这里,童静不禁笑了。


    同船的士兵本来都很紧张,看见童静的模样不禁都被她吸引——他们从来没有见过,有人会带着这么甜蜜的表情上战场。


    童静看着渐亮的天空与湖水,心里回想当初认识的那个青涩的少年剑士,与今日已然完全是两个人。


    但也是初衷未改的同一个人。


    ——从前,因为有青城派而有燕横·,将来,是因为有燕横而有青城派!


    她想着时,却听见西面远方传来隐约的号角声。


    战斗,要开始了。


    这个清晨,几乎一夜未睡的朱宸濠,天未全亮就召集群臣于帅船上,然后不顾李士实与刘养正的反对,将昨天大战中未尽全力、望势而逃的潘鹏、杨璋等十几个将领官僚全数抓起来问罪,准备公开处斩以整军纪。


    ——-边许下重赏,另一边以严厉军法促众人死战,如此恩威并施,今天才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朱宸濠如此想,故而一意孤行。但李士实和刘养正却不这么认为。如今宁王军有半数将士都只是在月余之前被强迫依附,在势弱之时仍如此逼迫,他们即使不叛变,也会很容易就向敌人投降……


    这两个「太师」与「国师」,面面相觑。他们都不是愚蠢之人,心里雉道昨日的会战,其实几已决定整场战争的胜负,现在还没有放弃只是在期待奇蹟。


    ——可是面对那个王守仁,奇蹟是多么渺茫的事……


    就在正要下令将那十几人正法之前,船阵里的警报铜锣敲响。敌踪已现。


    ——这么快?还以为他们会再多休息……


    宁王军各将领匆匆备战,以朱宸濠的主帅船为中央,各船舶排好迎击的阵式。利用樵舍对开湖港的地形水势,宁王水军紧密集结防御,准备用集中的铳炮火力,以少胜多。


    最后离开主帅船出击的武将,是商承羽和姚莲舟。在他们步下船楼前,朱宸濠叫住了二人,并紧握他们的手掌。


    「两位将军……拜託了。」朱宸濠其实一直对他们在战场上的表现不满意,但如今众将之间已没有比这两个更值得託付,朱宸濠只想动之以情,期待二人记起这些日子宁王府的雉遇恩情和礼待,今天能尽力死战。


    商承羽看看在楼梯底下等待的巫纪洪, 又看看姚莲舟。他瞧见姚莲舟腰间绑着那个竹筒。二人相视无言°


    「王爷不必多说。」商承羽把一百名「铁山队」武者留在帅船保护朱宸濠,自己将要带兵在前锋亲自出击。他此刻却避开了朱宸濠的目光,不让宁王看见他眼中闪出的怨恨——商承羽心想,若果朱宸濠可以多放权给他,战局就不会走到今日田地。


    两个武当剑崇,下楼去迈向战阵。


    看过前两天王守仁军团的策略,宁王军亦想倣傚,因此今日姚莲舟和巫纪洪也都各率快船队,在己阵的侧翼两边等候,准备突袭敌方的侧后头,赌一赌以他们过人的武力扭转干坤。


    伍文定的船队从西面不断接近之时,宁王军已经作好迎敌的准备。身在最前线的商承羽,在船楼上审视己方的数组.,又远眺对面正在变大的敌船,心里不断想的却是昨天跟姚莲舟的对话。


    ——只要打胜这仗,我说的那些话就会作废。


    ——姚莲舟会倒过来跟从我。


    这列前锋船队,本身就是宁王军残部中的最精鋭,加上有「龙骑上将军」坐镇,士气最鋭。


    ——怎可以输给那群羔羊似的农民?


    他们许多都是原来宁王府护衙,享受了多年横行无忌的舒服日子,绝不想就此结束,因此才留到这一刻。


    ——把命都赌了!要赢这一把!


    这时有比较熟悉水战的部下,向商承羽提醒。


    「将军,有点奇怪……敌方在前头沖的好像都是小船!而且小得有点可疑……」


    商承羽远目细看。这么遥远又宽广的湖面上,单凭目测很难确定来船的大小。但他相信这个部下的判断。


    一股寒意突然从背后冒起来。商承羽的眼睛瞪大。


    「散开!」他高唿命令。「前列的船队左右散开去!成半月形阵!」


    但是宁王水军经过两天的挫折,调动的灵活程度已大不如前,因为太多有经验的精英水手都已战死或逃跑。商承羽虽然警觉地下达了正确的变阵指示,他的军队却欠了那样的执行能力。


    只有与商承羽指挥船同守第一线的战船,勉强向左右拉开来,并呈一个向内微微凹陷的半月弯状重新排列。


    商承羽下令吹号。前列船队一起朝着高速袭来的那过百条小型快船开火。


    冲入来的小船在这轮炮火之下虽有损失,却还是蜂拥而来,最奇怪的是它们并未有发过一铳一箭还击。


    当更接近时,商承羽从高看得更真切:敌方的小船甲板上几乎都看不见士兵和火器,各似有些奇怪的覆物掩盖……


    商承羽知道他所忧虑的是事实。


    「散开!全阵都尽力散开!」


    他今次正面领教了王守仁的可怕。


    小船群再抵过宁王军的两轮射击,已经到达阵前,开始各自瞄着宁王军较大的战船追撞。


    这时天已全亮,又在近战的距离,可以看清楚突袭小船的奇特模样:每一条只长三丈余,似乎分为前后两截,以绳索连接在一起,前半无人,只是堆满了一扎扎的木柴干草,浇灌以勐油,此际上面都插满了宁王军射来的箭矢;后面半截除了帆桅和船橹外,就只竖着掩护的防板,没有任何武器,内里的乘员也不多。


    宁王水军众人此刻都已知道,这群小龙是要来干甚么,众多水手惊唿着要迴避追撞,船上的士兵则拼命截击。


    终于有宁王军的战船被撞中。那小船船头上装着铁铸的尖角,深深钉入了宁王军战船的船身。


    然后上方的宁王兵,马上嗅到燃烧的焦味。


    小船前头堆积的柴草勐油一被点燃,船上水手就急忙将中央那些连接的绳索挥斧砍断,后半截罹即脱出离去,成为另一条细小的「子船」,水手从中伸出桨棹,拼命地倒划脱离敌人的攻击。


    被火焰攻击的宁王水兵已没有余暇去射击那些「子船」,只是忙于救火。


    过百条这样的火攻用「子母船」,乘风进入船阵。由于宁王水军的战阵排列得太密,根本没有多少躲避的空间,子母船也很容易找到目标,接连就有宁王战船陷入烈焰°


    宁王军中也有快船,向着这些子母船作截击,但这么一一拦截甚花工夫,速度不足以阻延火攻之势。


    有些被烧着的战船,上面的水兵纷纷跳水逃生,无人掌舵之下这些着火的船又再碰上其他友军船舶,将火焰蔓延。


    宁王军精鋭的船阵前楯,很快就陷入一片火海。


    朱宸濠从阵中央远远看见,瞪得眼角都快要裂开来。


    王守仁的战策,直到最后都没有给宁王军可乘的空隙。这些子母船每条只要四、五人操作,王守仁出动了两百艘,不过动员不足一千人,就对宁王船阵打出震撼的一击。


    ——而这有赖荆裂侦察之功,将宁王军船舶紧密佈阵这个情报迅速带回去,王守仁才可以作出火攻的决断,义军也才有足够时间整备组织这支子母船队。


    伍文定看见火攻奏效,也就指挥中军的主力战船群向敌阵全速进击。


    看见远方冒升的矿烟,待命已久的刑珣、徐琏和戴德孺等义军诸将,也都率船队从左右向叛军夹攻。在王守仁的精心佈置下,三方进击的时机恰到好处,宁王军只见敌人的主力战船同时从三面出现,数量及气势皆极盛,继火焚前甑之后,士气又再大挫。


    一待火攻的子船已经撤退得七七八八, 三方义军同时朝着叛军船阵发炮,虽然距离仍远,实际杀伤力不大,但炮声记记都撼动着宁王军将士的心胆。


    在火焰与黒烟之间,立时就有叛军战船率先降下了军旗投降。这一举动迅速传染开去,不战而降者越来越多,犹如山倒。


    这景象全都看在阵中央朱宸濠和几名亲信军师的眼里。


    对朱宸濠来说, 那就像看着自己几十年来花尽心血构筑的梦想,在眼前活活崩解。


    主帅船楼上静得可以。最后就只有李君元有胆量开口。


    「王爷,要走了……」李君元以颤抖的声音说,眼睛只敢瞧向甲板。「留得青山在……」


    朱宸濠像整个人都被抽空,神色呆滞。李士实和刘养正等王府重臣,全都只能焦急地盯着他看。直至等到他好像微微点了点头,众人急不及待就簇拥他步下船楼,去换乘逃亡的细小快船,朱宸濠就如一具行尸走肉般,任着部下带走。


    快船不可乘太多人,加上需要护狮,朱宸濠与世子等宗亲及各重臣都只能分船乘坐。


    直到上了快船,解开了缆索之后,朱宸濠才忽然像从梦中醒来。


    「娄妃呢?」


    此刻他心里唸着的,只剩当初苦劝他不要举事的爱妃。一想到她的脸,朱宸濠就无比痛悔。


    船上陪伴朱宸濠的只有李君元和十几名「铁山兵」。他们都面面相觑答不上来。


    原来在战乱之中,娄妃看着朱宸濠被带走时那个崩溃模样,已经不忍再与他相见, 又怕被敌军的士兵擒住污辱,于是硬嚥着从主帅船跃入湖中自尽。


    ——娄妃的尸首后来被渔民发现打捞,并上报官府,确认后得以厚葬在湖口县城外,立「贤妃墓」。


    王爷亦已败逃, 叛军的战意更是土崩瓦解,不是投降就是逃生, 实际愿意交战的甚少。义军撕破船阵如摧枯拉朽,王守仁达到了以最少伤亡结束此战的目标。


    各义军主力战船停火之后,继而出动的就是游击快船队,负责追捕逃亡的朱宸濠、王府宗室及叛逆要犯。另外刑珣又分出一支步兵在北面登岸,陆路往樵舍岸上的叛军营寨进攻。


    其中一支游击龙队,由万安县知县王冕率领,岛津虎玲兰就坐在里面一条鹰船上。


    连续两天的激战,令带着身孕的虎玲兰极是不适疲累,但她仍然强忍着,没有让身边人看见半点痛苦迹象,坚持着也要来打这最后一战。


    「辛苦了这许多天,最后的胜利,我怎可以错过? 」虎玲兰还这样对荆裂说: 「除非你打断我双腿,否则想也不要想。」


    为了尽量协助游击船的士兵对付可能出现的武林高手, 「破门六剑」四人都分开在不同的船队里,虎玲兰亦与丈夫分头出动。


    只是她心里想的并不是甚么打胜仗的事,而是敌军里那几个武当高手。


    战争胜负已分,虎玲兰并不担心荆裂会在打仗中有所闪失;她忧心的是,荆裂会遇上姚莲舟或者商承羽。


    ——要是他找到他们其中一个,必然会来一场单独决斗……那才真的生死难料。


    背着野太刀、手里挽着长弓的虎玲兰,想到这里不禁抚抚肚皮。她虽然口里说绝对支持荆裂做任何事情,但随着腹中胎儿存在的感觉越来越实在,她心里也越来越害怕荆裂会有一天不在。


    ——一直追求极峰的他,会不会有天失足掉下去?……


    虎玲兰绝不想孩子一出生就看不见父亲。所以她心里暗地热切祈求神明,让她先找到那些武当派的绝顶高手,以游击军的压倒人数和武器,将对方诛杀当场。


    ——虽然这会令阿裂不高兴。将来他说不定会怪我……


    然而对未出生孩儿的爱,凌驾了她对荆裂的忠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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