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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趣阁 > 野火春风斗古城 > 第五章 3

第五章 3

    “哎哟!我的天!你,你是杨晓冬同志的母亲。”银环慌忙从锅台旁边站起,上前攥住老太太的双手。“伯母!这是怎么说的!多么失敬呵!快到炕头里坐,盖暖和点,不用说你还饿着肚子呢,我马上给你做饭。关于信上的事,不用挂心,由我办好啦。”平素银环不是好说道的人,此时此地看到杨晓冬的妈妈,心里又兴奋又激动。从新打量老太太,见她的面部轮廓眼神嘴角都酷肖杨晓冬,心想:怪不得才见面时觉得挺面熟呢。杨老太太听完银环的话,一迭连声问:儿子住在哪里,是否报上户口,生活指靠什么,有没有公开职业。这些问题经过银环巧妙的回答,老人满意了,她用嘱托和央告的表情说:“晓冬这个人,外表和善,内心梗直,跟他妈妈一样,有股子宁折不弯的怪脾气。你们一块工作,多担待他,对外共事,不断地劝导着他点……”


    “快别这样说哟!”银环拦住她的话。“杨同志是俺们的领导人,在他跟前,我们都是无知的孩子;他讲的话,大家没有不依从的。”


    “你们拿他当领导人,我眼里,他还是孩子,不过比你们大点罢咧!”


    “伯母说得对呀!儿子白了头发,在妈妈面前,也是孩子嘛!”


    “姑娘!你说什么?俺家晓冬在你们眼里究竟有多大?别看他胡子拉碴的,满打满算,还不到二十七岁。”


    “呵!……”老太太这句话,不知触动了银环什么,她陷入沉思了,刹那间,她对杨晓冬的家世作了种种猜想,之后,用侦察的口吻说:“大娘你出来,家里还留什么人?”


    “家里独门独户,冷冷清清,出来进去,就是我这一个孤老婆子!”


    “那么,杨同志在外边可曾有女朋友?”她终于嗫嚅地说出了这句话——这句难于开口、不说又不甘心的话,既然说出来,希望老太太顺口回答一下也就算啦。偏是老太太没有立刻回答,闹得银环怪不好意思。后悔不该说这句话。人家有没有女朋友于自己有什么关系呢?为了摆脱这种尴尬情况,她随手拔下墙上一支系着红线的针,故作安闲地用针挑拨灯芯。灯芯挑大冒黑烟时,又往下捺,捺到灯光变成豆粒大时,又急急地挑出来。反复如是,直到她感到难挨的时候,老太太无限深思地说:“姑娘,俺冬儿是个苦命人呀!听我从头告诉你:“我们的老家,住在城东十里的连环闸。晓冬的父亲看管闸口,整天向水里求食,是个有出息的渔民和水手。一九一七年发大水,他和另一个伙伴被吴财主家觅去打捞东西,一连去了五天没有音信。有一天晚上,我心里很烦乱,想起孩子他爹,再也睡不着觉,听着河边水声越流越响。想起我在河坡上支的跳网,出溜下炕,踱到河坡,看了看,跳网上只有几个白鳞鲫瓜。正想去拿,猛然贴着网边蹿出条大鲤鱼,跳离水面有一人高,看着至少有四五斤重,鲤鱼落在网绳上,三颤两跳又沉入水底。我知道鱼有游一条水流的习惯,迟早还要回来,便蹲下等着。等了有吃顿饭的工夫,发现对岸河坡上有人探出头来,接着把两个什么沉重的东西投进水里。第二天听村里人们传说,吴家的金银财宝都是两个水手打捞的,打捞完了,怕水手往外说,借着请客为名,把他们灌醉啦……”


    我听了这个消息,想起夜里的情景,心撕成一片一片的了。这天傍晚,吴家派人送来一袋白面,五块白洋,声言是晓冬爸爸临走留下的工钱。我问孩子他爹到哪去了。他们撒谎说不知道,问得急了,他们狗脸一翻丢下东西便走。我一切都明白了,咬牙切齿,把白洋和面粉统统投进滚着浪涛的河里。要不是看着冬儿这孩子留下没人管,我立刻就得找到吴老财家拼命去。后来想: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慢慢把孩子拉扯大了再说。又一想,不行,蝎子针毒,财主心狠。不早离开这块是非地,他们要挖苗断根哩!当夜我带着孩子搬到三十里外的古家庄。姑娘,你知道杀人凶手吴老财是谁吗?就是今天伪省长吴赞东的胞兄弟。


    “晓冬九岁我送他上了学。每天放学回来,帮助我打子络线,碾苇介枚子。十二岁他考入平里镇高小当走读生。来回二十里路,中午在校啃块干粮喝碗白开水,虽然这样,我也拿不起一年六块白洋的学费呀。读了半年高小,他到省城酱园当学徒了。学徒生活多苦,白天干一整天,晚上还得去掌柜的家里抱小孩洗衣服,哪里错一丁点,遭他们指点着脑门子臭骂。即使这样,晓冬都能忍耐,有一点工夫他还是念书写字温习功课。过春节,掌柜的家里请新媳妇,叫他去送开水,晓冬很腼腆,跟女人说话好红脸,看到满桌都是穿得花花丽丽的女眷,便低头灌暖壶,壶灌满了,刚捺进软木塞,噌的一声木塞蹿起,不左不右,正落在大冰盘里,汤水四溅,老板娘臭骂他,女眷们嘲笑他,晓冬一怒,离开酱园,哭哭啼啼跑回家来。以后才考取了不花钱的公费学校……


    “你不是问他有没有对象吗?这个事可曲折啦,他读高小的时候,同本村后街的一个姑娘订了婚,当时他也没意见,一到师范学校念书,他变卦了,非要罢亲不结。后来才知道他有个姓陈的女朋友,两人的关系很好,只隔一层薄窗户纸,一捅就破,就是谁也不先开口。抗战后,姓陈的姑娘抛开家跟他一起参加工作,在一块工作了两年。后来上级调女的赴路西受训。头走之前,上级找了他们去,先对姓陈的说:终身大事该办啦!姓陈的红着脸没吭气。问到晓冬,他笑着直摇头。领导上说:不晚不早,今天就好。……哎呀,银环姑娘,你别烧着手呵!”银环注意到自己时,针尖业已烧灼了手指。她脸涨红了,忍着蜂螫般的痛楚,把针掷到窗台上。老太太的故事又继续了:“当天晚上,姓陈的找了他去,问他到底怎么办。晓冬说:抗战正在艰苦的时候,咱们年轻轻的,先好好努力工作加紧学习吧。姓陈的没吭声就同他分了手。半年以后,姓陈的受训期满,回平原过路时牺牲了。晓冬听说这个消息,表面上没显什么,工作也照常地干,同志们看得出来,他像得了一场病,身体都消瘦了。从此晓冬来信,再不提念婚姻的事。上次夜里回家,我一盘问,才知道他还是光棍一条哩!”


    银环听这一段长长的谈话时,好比负重爬山;随着故事的进展,她的思想也在跟着爬山巅、迈沟涧、踏岩石、履平地,最后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长气。她说


    “伯母呵!养儿养女不容易,你为儿子真担心哪!”


    “看你说的,我五十多岁的人啦,进家没个说话的人,满打满算就这一个独生儿子,一走就是七八年,我多么盼望他……你看。”她伸出食指,露出一只嵌了两颗红心的白银戒指。“这是当年晓冬的爸爸给我打的,收藏了整三十年,什么时候,我亲自把它戴在儿媳妇的指头上,就松心啦。”老太太谈出这种希望的时候,心头充满了喜悦,围绕儿子结婚的事,话语更多了。说来说去突然对银环提出要求:“你们在一块工作,在点心,帮助他找个对象吧!”银环听了这句话,半晌没有回答,自己陷入一种慌乱的状态。这种表情,立刻被老太太捉住了,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银环,好像要从她的脸色上找出什么答案,屋里的空气顿时紧张了。一个张目进攻,一个低头防御,防御者感到压力太重的时候,她站起身来说:“爸爸还不回来,待我看看去。”杨老太太望着她的背影,点头夸奖说:“多好的姑娘呵!真要是……够多好……”听见锅里滚水咕嘟响,老太太揭开锅,舀出一壶开水。时间不大,银环回来了,浑身带着冷气,怀里抱着苇渣,把苇渣倒在锅台跟前,抖掉沾在衣服上的冰屑草芥。


    “大娘你朝里坐吧,我刚才出去,看到西北方向天昏地暗,兴许下一场大风雪。”杨老太太说:“真要下大雪,那敢情好。麦盖三层被,头枕馒头睡,来年小麦要丰收啦。”


    “下雪天留客,大娘就得多住两天了。”


    “真要下得太厚喽,也不好走回去,你说,趁这个机会能领我去看看晓冬吗?”


    这个突然要求,银环思想没准备,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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