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从细想,应雄立时补救,故意歪嘴一笑,道:
「嘿嘿!克尽所有人,殆误苍生?圣手!我看你是酒喝得太多, 算愈来予不灵光
了!如果你有眼睛看见他的样子的话,以他这副庸贱之相,庸碌一生尚可,有怎有资格
祸延江湖、令武林萧条的怪物?我相信,他连一条狗也克不死!」
说至这里,应雄又斜目朝英名一瞄,续说下去:
「其实,一个人是否涂炭生灵的怪物又有何重要?最重要的是,绝不向命运折腰!
即使命中注定又如何?天意弄人又如何?只要一个人笃信命运,由于他深信,他便会身
不由几地朝命运的安排走下去,他的命,会落在命运手中!但---」
「无论一个人的命运如何不好,只要他不相信自己的命运,并坚决不依命运的安排
而走,他便有可能、甚至有权去改变自己命运,纵然已改变的命运仍未可知,总算命运
握在自己手中!」
对!命运握在自己手中!这就是慕夫人临终时对英名最大的期望!如今藉应雄的理
解在说出来,竟亦听得一直对命运深信不疑的摸骨圣手瞠目结舌!一个十六岁的年轻人
,竟能说出至少需经歷数十年仓桑才能体会的话。
应雄犹怕英名不明白他的意思,还连忙补充:
「无论如何,人生在世,无论你是正是邪是神是魔,又岂能尽如人意?只要自己一
生能作出生而为人的最大努力,真真正正的生存过,便能---无愧于心!所以---
」
「我从不相信命运!」
「我只相信,命运握在自己手中!」
应雄一番肺腑之言,似是自言自语,自我安慰,惟是,其实是想激励英名,只是英
听罢,却仍是木无表情,一片茫然,良久,他蓦地吐出一句似嘆非嘆的话:
「可惜......」
「我,有愧于心!」
不错!慕夫人之惨死,已令他毕生蒙上阴影,他一直有愧于心!
亦因如此,他才会一直留在慕府任劳任怨,他只求能暗暗代慕夫人看顾慕龙父子。
应雄一愕,小瑜也是一愕;应雄逐渐明白,英名何以如斯状志消沉了,他还想再说
一些什么,惟就在此时,英名已黯然转身,排众离去!
「英名表哥---」小瑜见他神情死寂,不知他将会如何处置自己,慌忙尾随追出
;应雄亦欲紧随而去,谁知在他刚要举步之际,忽听身后传来一个小女孩的声音道:
「这位哥哥,我也相信,你的义弟不是孤星!」
应雄一愕,这句话若出自一个大人口中,不足为奇!但却出自一个小女孩之口,那
这小女孩便未免过于成熟了,当下回头,赫见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已站在自己身后!
瞧这小女孩虽只得八、九岁上下年纪,惟一张脸竟流露一股妇人才该有的雍容与慧
黠,只是她衣衫略见残旧,顶上束了一个小小的妇人髻,一脸抹不掉的风尘,背上背着
一匣短箭与一柄小弓,腰间还挂了个小布袋,上绣一个「凤」字。
应雄乍闻那女孩所说的话已是一奇,乍睹她这身小妇人的装束更是大奇,只感到这
小女孩确是有趣极了,不由纳罕问:
「小妹妹,你说我义弟不是孤星,你何出此言?」
小女孩的目光之中复又闪过一斯慧黠,答:
「他的眼神很忧郁,而且像不想伤害任何人,怎会是害人害物的孤星?」
想不到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竟能看出这么多大人们看不透的东西!应雄更感到乐
极了,一时忘形,索性和她抬 ,再问:
「但,那个摸骨圣手说,他的命是孤兴,他纵然不想,也没半法阻止自己...」
小女孩未待应雄把话说完,以迳自抢白:
「怎会呢?他怎会没办法阻止自己?他有你呀!你是他的大哥,你一定会设法帮他
的呀!」
应雄失笑:
「我帮他?嘿!小妹妹,你适才没听见我骂他贱人?还悉落他?你认为巷我这样的
人会帮他?」
小女孩又道:
「不!你并没有悉落他!你是为了他好。」
应雄只见一个小女孩竟亦明白他这个男人所干的,心头不由一阵抽动,更出奇地鼻
子一酸,他第一次感到,世人有人明白他所干的一切,都是为了......
「为了他...好?小妹妹,你从何见得?」
小女孩又答:
「不是见,而是『感』到!可以给人『见』到的事未必是真的!有些见不到、但能
『感』到的事才算是真!」
「这位哥哥,你虽然看起来很骄傲,但你有很善良的眼神呀!尤其是你望着你义弟
的时候,你看来虽然恶,但没有恶意,你是为了他好!」
看来「恶」却又没有「恶意」?这小小女孩竟有一双看人看得如此剔透的慧眼?应
雄更是啧啧称奇,小女孩此时又道:
「你是为了他好,而他,也是为你好!哥哥,你义弟的眼神看来虽然颓丧,浑没光
采,但我感到,他的眼还有一些很深很深的深处,仍未激发出来,只要他一发出来,届
时候,他便可成能为一个大英雄哟!」
小女孩说此话时,居然流露一丝异常欣赏、崇拜的眼神,英名虽已远去,她仍在回
味着他的风采,英雄的风采!
应雄见其小脸上洋溢着一种崇拜之色,更是乐极,因为世上竟有另一个女孩和他同
样欣赏英名,且还年仅八、九岁,他不由又道:
「有趣有趣!小妹妹真有趣!小妹妹,告诉我,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乍闻应雄提问自己的名字,这小女孩却出奇地略现羞色, 腆的看着腰间小绣包上
的「凤」字,缓缓的答:
「我姓『凤』,叫『舞』!」
「凤舞!」
凤舞?好一个漂亮的名字!只是,应雄万料不到,眼前这个唤作「凤舞」的小女孩
,终有一日会展翅飞舞于其弟英名身便,她,将会一生忠心的追随着他!
她会欣赏他!崇拜他!守护他!体谅他!了解他!甚至...爱他!
有爱难圆,有缘又难爱,最后只得......
非主非仆,亦主亦仆,这就是---凤舞......
这里,终年都弥漫着一层浓重的烟雾,碧水寒山,这里是碧水山上的一个寒山!
这里,也有两柄不知应否是剑的---剑!
全因为,剑,应该是钢是铁是金是银所铸,但,这两柄剑,却是石造的!
石造的剑也算是剑?
不知道?
然而,瞧这两柄剑上的风尘、裂痕,它俩彷佛自天地之始,已经被插在这里,它们
,已歷尽数不清的春秋朝露、碧世沧桑。
它俩,又彷佛是两个歷尽沧桑的英雄,一直站于此寒山之巅,细看山下一切苍生兴
亡,忿看天下一切不义不平之事,可是,它俩纵然不忿,却是爱莫能助,因为,没有人
拔它们去铲除一切不平事!
不!应该说,自两柄剑诞生之始,从来没有人「能够」把它俩拔出来!
从来没有!
然而在此寂寥肃杀的今夜,终于又有一个人前来此寒山之巅,前来拔剑!
他是---
四十二岁的......
剑圣!
□
剑圣降临,却并没有浪费半分时间!雄伟如天神的他纵身一跃,已然落在这两剑之
畔,右掌暴出,便要握着其中一柄石剑将其一抽而去!
他从不浪费任何时间!只因为时间对于一个庸碌的蠢财已是异常宝贵!时间对于一
个圣者,更宝贵!茫茫天地岁月去如一剎,唯有极力争取!
惟是,当剑圣沉稳的手快要触及其中一柄石剑之时,他的手遽地停于半空!他突然
不动!
他不动,只因他已瞥见自己的手在接近石剑剎那,两柄石剑赫然各自崭露一条新的
裂痕!俨如二剑会随时崩断,灰飞烟灭一样!
剑何以会蓦巷裂痕?是否因为,剑虽不懂人语,但剑其实有知,它们并不欢迎剑圣
把它俩拔出,因为剑圣只是「圣」!
他还不配!
故,它们才会崭露裂痕,以明死志,若然未有适合的人把它俩拔出来,它们便--
----
宁为「石」碎!
不作「剑」存!
这就是真正的英雄气概!连剑,也是英雄!
剑露裂痕,剑圣见状登时面色大变,怒火中烧的喝:
「妈的!好不识抬举!连举世无双的无双神剑,也要折服于本剑圣无敌之手,你这
两柄其貌不扬的剑,为何偏偏宁『碎』不屈?为何偏偏不让本剑圣拔出来?」
「妈------------------------------的!」
被剑侮辱,剑圣羞怒难当,再难自己,不禁仰天狂叫!狂吼!狂嚎!
然而!就在剑圣怒吼之际,天上惊雷乍响,一道紫电疾噼而下,刚好便要噼中剑圣
,幸而剑圣已是出神入化,身一移已然避开!
「妈的!」
复遭雷噼,剑圣又再向天怒吼,更举起携来的无双剑,抗天暴叫:
「天!你噼我?你敢------------------噼我?」
「你以为你是谁?你只是天罢了!你是哑的!你是聋的!你从来不解苍生疾苦!你
有资格噼我吗?呸-----------------------!」
「天!你给我好好听着!总有一日,我剑圣一定会超越世上所有人,更要超越你!
你给我好好听着!世上绝对没有我剑圣办不到的事,总有一日,我会拔出这俩柄曾经侮
辱我的---」
「英!」
「雄!」
「剑!」
英雄剑?这两柄其貌不扬的剑原来唤作「英雄」?
它们为何不让出神入化的剑圣拔出?
它们还要等谁?
两剑无语,惟剑圣口中的「英雄剑」杬字甫出,天上又再次沉雷暴响,彷佛,上天
又再次给剑圣一个肯定的答案---
他虽已超凡入圣,但若论英雄......
他还不配!
□
寒山远处的另一个险峰,却有二人远远眺望着剑圣被剑侮辱的一幕,这两个人,是两
个一高一矮,一老一少的!
奔那年清的头蓄长发,骤见远方的剑圣被辱,不由惊讶:
「连剑圣也不配此二剑?」
那年长的答:
「不配就是不配,那管他是圣!」
「但,到底要谁才能与剑匹配?才可把剑拔出?」
「这个嘛!或许我曾见过的两个人,其中一个,也许可以!」
「那是两个什么样的人?」
「毋庸着急!你迟早也会知道的!因为...」那年长的说至这里语气稍顿:
「他俩,已在我的掌握之中!」
那年长的说罢,斜斜一瞄身畔的年轻人;黯淡的月光映照在那年长一双眼睛之上,
他眼睛依稀泛着智慧的光。
他有一双很有智慧的眼睛!
他有一双曾监视一双兄弟五年的眼睛!
天啊!就是他!就是他这双眼睛,曾在无数个幽暗的角落,无数夜晚......
监视了应雄与英名五年!
是---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