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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趣阁 > 武道狂之诗 > 第223章

第223章

    第九章 决斗


    荆裂登上了武当山天柱峰后方才明白,姚莲舟为什么要把决斗的地点选在这里。


    他前一天就抵达了武当,先去了武当派原来的总坛「遇真宫」遗址看看。上武当一直就是荆裂的心愿,只是想不到要等今天武当派亡之后,才有这样的机会。


    被禁军炮击至几近全毁的「遇真宫」,这时已经逐步重新修建。有几十个本地的官军正在监督着工匠和民夫干活。荆裂在宫外空地出现时,所有人都呆住了,停下了工作。


    荆裂如今的打扮再次跟十多年前相近,用头巾束着辫子头,颈上挂满了从前流浪海外搜集的各种护符,身穿斑斓的染綵衣裤,足蹬绑草鞋,把长倭刀、雁翅刀和鸟首短刀「牝奴镝」挂在背后及腰间。至于鸳鸯钺、铁索枪头和短弯刃这些则留了在家未带来——因为他知道在这一战里用不着。


    众人看见这个满身兵刃、外形奇特的男人,出现在武当派原址前,不禁大是紧张。一名军官马上带着十几人上前去。


    ——先帝武宗生前虽已经下旨大赦武当门人,但姚莲舟仍被本朝皇帝定为冒犯皇家的钦犯,武当派仍然为官府所顾忌。


    「你是……武当派的人吗?」那个躲在十几名部属后的长官喝问,手掌已经按着腰间刀柄。


    「不是。」荆裂爽朗地微笑。「我不过是个寻常的练武之人。想来看看从前武当派的地方。」


    荆裂的笑容不似在说谎。而且那军官除了相信之外也没有其他选择——这男子散发着一种甚不好惹的野性气质。他点点头,也就指挥各人回去工作,并向工匠们大唿:「别躲懒!」


    站在「遇真宫」新修的围墙外面,荆裂仰头看看那些已重建的殿宇顶尖。没有任何与从前武当派有关的痕迹。荆裂知道这里不会有他想要看的东西,也就悄悄离开了。


    那天他到了「紫霄宫」借宿,次日黎明就出发上天柱峰。山路极是漫长陡斜,山林无限幽深,荆裂虽然腿力强健又元气充足,也得直走至午后,峰顶方才在望。


    他停下来稍息,喝了几口水,仰首眺望。「紫金城」沿山包围着峰顶,气势极是雄伟,墙后隐见许多巨大殿宇,根本就像把一整座皇宫搬上来这险隘的山峰上。


    ——当年太宗皇帝朱棣下旨修筑这「紫金城」神殿群,规格样式确是仿照紫禁皇城而造,以象徵皇家与神权合一。


    荆裂笑了。


    ——从前既然错失了在紫禁城决战的机会,我们就在这一模一样的地方打。


    他明白了姚莲舟这份心意。


    「紫金城」起伏的城墙四方,仿照皇城一样建有四门,但东、西、北三门都只是象徵,门外面临悬崖绝壁,只有南天门才是真正的入口。


    荆裂穿过大开的南天门走入城中,眼见前方有一道极陡斜的长石阶通向极峰,知道已近终处。他一步步拾级走上这道称作「九连蹬」的险要石阶,口鼻不断吐出白色的雾气。


    直上石阶顶端,荆裂只觉眼前豁然开朗,四方都是广阔无涯的晴空,云雾都在下方。他终于抵达金顶。


    天柱峰之极所以称「金顶」,是因为立在其上的「金殿」。


    第一眼看见时,荆裂因这座奇妙的神殿停住了唿吸。「金殿」其实并不大,远较武当山上其他道宫都细小,虽立于花岗石台之上,殿宇本身其实只有大约三个人高,殿面宽度亦相差不远。然而这座小殿,却是完全仿照着紫禁城「太和殿」的样式而建,形貌甚具气势。


    最为奇特的是,整座神殿看来好像木建,通体却反射着阳光,散出神异的赤金光华。荆裂不禁出神地仰视着。


    「这座神殿是铜造的。」一把声音说。


    姚莲舟就盘膝坐在「金殿」跟前的石台空地上。这一天他再次穿上了全体纯白、胸口绣有太极双鱼图的武当掌门服,「单背剑」横放腿上,俯视着刚登上峰顶来的荆裂。


    看见姚莲舟已在,荆裂就明白为何从「紫金城」到这金顶,没看见半个打理殿室的道士或参拜的善信。


    「金殿」在此屹立已逾百年,全殿铜铸鎏金,建在这绝险神峰顶上,当年所耗费的物力、心血与巧艺难以想像。


    即使在这山巅抵受阳光风雨多年,金殿此刻却仍像新建一样,发着焕然的光芒。原来这不是人力修整,而是出于自然力量:每遇雷暴之际,这座全体铜金构造的神殿即会通电,爆发的火焰在殿顶和殿壁滚动,烧脱日常积附在上面的铜銹,再经雨水沖洗后,亮洁如新。此一奇迹,号称「雷火炼殿」。


    荆裂拾级走上那石台,眼睛仍不离这座奇殿。


    「你……从前常常来吗?」他问。


    姚莲舟点点头:「我喜欢这里。有时会在里面闭关静修。」


    荆裂好奇地走到殿门,往内里张看。


    「金殿」正中所供奉的是一尊真武大帝坐像,两旁各有金童玉女及水火二将护侍。所有神像与供桌等亦一律是铜铸,同样光洁无瑕。那真武神像壮硕而丰圚,相貌祥和,有人说其实是仿照朱棣的样子而铸—水乐帝不惜花耗万金,动用数十万人大修武当,是因为深信自己就是真武化身。


    荆裂即使没有走进去,却感受到殿里的空气凝止,显示「金殿」的建造装嵌极是精巧,殿内完全密不透风。真武神像跟前有一盏长明灯,只见上面一点火焰丝毫不摇不晃,据说自永乐十四年点燃至今,从未熄灭过。


    回到石台中央,荆裂向四周看看。这殿前的石台空地不大,大约只得十步见方,远比当天荆裂和雷九谛决斗的擂台要狭小。


    「我们就在这里打吗?」他问。


    「你觉得如何?」姚莲舟反问他。


    荆裂心里知道,这一战并不需要很空旷的地方。他又看看「金殿」顶上那对峙的铜铸双龙。


    没有比这更好的地方了。他点点头同意。


    「你刚上山,需要休息。」姚莲舟说。「我们在这里过一晚。明晨才了断吧。」


    荆裂同意。


    这高峰之上的夜晚甚寒冷。姚莲舟早在石台下方准备了一片地方,用带来的柴枝生起火堆。荆裂从包袱里拿出一件棉袍披上,又把随身的粮水都取出与姚莲舟共享。


    他们并肩坐在火堆前,一边吃喝着,一边等候黄昏变成夜晚。吃饱了就仰着头看清朗夜空中的星光。终于时候也差不多了,二人就各在铺了棉布的石地上躺下来休息,争取积蓄每一点能量。


    明明是两个将要在明天互相厮杀的敌人,却这么安心地一起酣睡。


    ◇◇◇◇


    当东方晨光初现,照在「金殿」正面殿门之际,二人都醒来了。


    火堆已然熄灭,余灰冒出的白烟被寒冷的晨风吹散。


    荆裂摆出了圆性传授的少林「易筋经」各种姿式,伸展着每一部位的筋肌。在露天寒夜中睡了一夜的僵硬肢体,很快就恢復了柔软,唿吸也变得暖热,渐渐进入最佳的作战状态。


    姚莲舟则在石台下另一角打着「太极拳」。那极简朴的十三势,连绵不断,每一道轨迹都是顺畅的圚弧。腰胯内里看不见的深处肌肉在伸缩,为了之后的爆发作预备。


    荆裂完成了全部姿式,这时盘膝打坐闭起双目,正在凝聚心绪,并且再1次复习各种应对武当派武艺之法。他这几个月一直都在想这些。即使他知道姚莲舟的能耐深不可测,但有准备总是比没有好。二人胜负的分野,也许就会在这种思考的微小差别之上。


    姚莲舟亦一样,静坐思考着荆裂的打法。他真正看荆裂与高手打斗,虽然只得十年前西安「盈花馆」屋顶那一战,但他相信一个武者的习性和倾向是不会轻易改变的。对荆裂瞭解多一分,胜算就会提高一点点。


    当二人都认为已经准备得无可再多时,就各自站了起来。三柄刀排在荆裂跟前。他最终还是选了师叔家传的雁翅战刀。这是寒石子口中的「当千军之刃」,也是荆裂当初离开泉州出海流浪所带的第一柄刀。最信赖的伙伴。


    而姚莲舟则根本不必选。他拔出了与师父共同创造的「单背剑」,轻轻把剑鞘放在地上。


    二人一起步上石台。姚莲舟在北端,荆裂在南,他们各据这片狭小空地的两头,站在反射着灿烂朝阳、如同燃烧中的「金殿」之前。


    此刻二人的距离加上兵刃的长度,各踏一、两步即可斩杀对方,后退的空间亦只得大约一步。没有任何花巧试探或是逃避的余裕。


    这正是他们所希望的。


    除了他们两个之外,金顶以至整座「紫金城」,空无一人。


    一场决断谁人「天下无敌」的决斗,却没有半个见证者。


    何等的浪费。


    却又何等纯粹。


    只有天空与山,只有那些无生命的神像在看着。


    二人还是没有说话。他们之间的交流,已经超越一切言语。


    不需要什么提示,决斗就开始了。


    他们都感受到对方气息的变化,于是同时慢慢摆起架式来,将刃尖指向敌手。


    先前那和谐共存的气氛,蓦然消失无踪。二人之间的空气,紧绷得像一张随时要破裂的纸。


    荆裂所摆的果然并非「浪花斩铁势」的起手姿式,而只是他在南海虎尊派初习最基本的持刀对敌势:右手握着雁翅刀在正中,锋尖遥指姚莲舟的咽喉与胸膛之间,左手轻轻傍在右腕上方三寸,并没有贴上去,却随时预备扶助出刀。


    姚莲舟的姿势比荆裂的还要简单一些。他两脚以不过双肩宽度站立,好像有点随意,右手握着「单背剑」的形态,轻得像只用拇、食、中三指拈住剑柄,彷彿画师提着画笔在等待灵感,剑尖斜斜伸出去,隐隐从上封住荆裂雁翅刀的刃身。


    他的身材比荆裂略高,「单背剑」也稍长于雁翅刀,此刻正在利用这个轻微的优势,压制荆裂的人与刀。


    ——如此顶尖死斗里,这一丝长度的差异,已足分出胜负。


    荆裂却不为所动。他的精神进入了极端集中的境界,过去的疑惑,对妻儿的牵虑,全都排除。


    受重创之后这几年,他尽了最大的努力去恢復武功,寻找新的突破。


    就像姚莲舟所料,荆裂即使有些创伤已无法完全恢復,但在身体的限制之内,仍然寻出了另一绝招,而且自信这一招绝不逊于从前的「浪花斩铁势」。


    唯一的问题是:与「斩铁势」不一样,他至今都没有机会在实战里磨炼这新招。这就是那天姚莲舟到泉州找他时,他心里有所顾虑的原因——还没有回到从前那自信的顶峰。


    但当他决定来武当山时,就已经抛开这种自我怀疑:反正也没有其他的方法,他只能相信自己的判断。


    相信这一刀。


    姚莲舟当然感受到荆裂的这种绝对自信。与先前在泉州所见,判若两人。


    到底是什么刀招?奥秘快在眼前揭晓。


    可是现在的姚莲舟,已失去了看这刀招的慾望。


    姚莲舟原来确是因为想接「浪花斩铁势」,而执着要与荆裂决斗;但是此际荆裂就在他剑前,姚莲舟却已忘记了这些多余的意欲,而只有击杀敌人一个念头。


    正如当年大破华山派一样,他并没有给华山掌门刘宗悟将「飞仙九势」全都使出的机会,就用「太极剑」将之击毙。当进入这般高层级的对决时,姚莲舟清空了灵魂,只余下最纯净的思考:


    如何胜利。


    ——就像「武当三戒」第二戒所说:「必尽死力斩杀之」。不是为了享受和玩味。只有站着与倒下的分别。


    即使此刻荆裂一动未动就被他的剑刺死,他也不会有任何遗憾。


    因此,他先出剑了。


    几乎没有任何预备动作,「单背剑」也未有收后蓄力半分,剑锋就连同姚莲舟身体爆发射出!


    更正确说,是他身体的冲刺,将剑送出。姚莲舟的动作并不大,只不过右足跨出了一步,但是那跨步的动作,暗中结合着腰胯极细但又极勐烈的「太极缠丝」,并透过肩臂将劲力由圆弧转变成直线。


    ——这种运用「太极」发劲作主动爆发抢攻的技能,其实是锡晓巖改进「阳极刀」时所领悟的,姚莲舟在宁王府里与他练习时得到指点,再转化应用于剑术上。


    姚莲舟发出这剑时,脑海里运起了「借相」,将自己的身体想像成像蟒蛇般柔韧而狭长,把那「缠丝」的扭力发挥至极限,这「借相·游蟒」的念头,其实也启发自锡晓巖那条怪臂。


    「单背剑」的运行虽还没达到姚莲舟的极速,但由于他动作全无预兆,直刺而来令眼睛难以察觉,对荆裂而言,速度已经接近「曜炫之剑」!


    但荆裂根本不必用眼睛。


    论到生死战斗的体验,浪荡多年又闯过无数战场的荆裂,毕竟比长处武当山的姚莲舟多了好几倍。经过南京那一次徒手抵御群射的弩箭,他的感应力又更敏锐了一级——那是用几乎掉命的危险换来的。


    他在姚莲舟发动剑意的同时已经察觉了,简直像能读心一样。意念上的比拼,才是速度战的关键——这是他很早以前就教导燕横的原理。


    雁翅刀扭转、翻起。左掌抵住刀背。双腿勐力沉下。


    刀身斜斜过肩。


    两柄夺取过无数魂魄的兵刃,交击出不下于「金殿」触雷时的灿烂火花,这一剎那,彷彿连东方的朝阳亦失色。


    荆裂举刀沉步的连串动作,完美配合而且迅疾无比,就像跟姚莲舟约定一样,刀刃以极准确的时机,将「单背剑」刃尖接了下来!


    「关巖破锋势」。荆裂平生所学防守招术的精华。


    姚莲舟无法置信。荆裂竟然以这样的守招,及时接下他的快剑,绝不可能是临场应变。也就是说,荆裂从一开始就准备了防守。


    而这完全违反了姚莲舟所认识那个荆裂的习性。


    ——也就是说,这招必有后着!


    荆裂用了双手御刀,而这横斜举刀的姿式颇是被动;他也没有武当「太极」那样「引进落空」的听劲能力——即使有亦不可能敌得过姚莲舟这个顶尖大行家。姚莲舟看不出,荆裂的刀还有什么转守为攻的高明手法。


    那么余下来的就只得一个答案。


    ……脚。


    「关巖破锋势」的后着确实就在下路。当接下姚莲舟「游蟒」快剑的同时,荆裂的腰肢和体骨作出奇特的力量转移。那不同于刚才姚莲舟腰胯所使的「缠丝劲」,而是好像重心突然倾侧,关节向了不应该的方位伸展,他本就沉下的右腿膝盖与足踩向外转,仍然半屈曲着的左腿就要离地扫出!


    这是荆裂自小就学习的南海虎尊派下路踢法「铁盘脚」,但是配合以极怪异的变化施展:那腰腿力量转移的方法,是他左腿中箭痊癒后重新学习走路之时,从自己不平衡的步姿中偶然发掘的秘诀,结合了在暹罗大城国学过刀中夹腿的踢法,再以「易筋经」帮助扩张关节筋肌的柔软幅度,才完成这一招。


    ——每一次遇上挫折与低潮,荆裂都能将之化为跃向更高峰的机会。


    ——这就是荆裂的武道。


    可是拥有后着的人,不止是他。


    荆裂这勐烈的「铁盘脚」若蹴出,足可粉碎姚莲舟的膝关节。可是他左脚尖还未离地,就感觉手中雁翅刀突然承受着一股压力。


    来自「单背剑」的剑锋。


    姚莲舟这看似单纯的快刺,其实留有变化。就在剑刃碰上刀刃,激烈地交碰出火花,两者微微分弹离开的剎那,姚莲舟的剑竟然二度生劲,剑身中段划了一个小得几乎肉眼都看不出的细弧,破开了「关巖破锋势」的防线,「单背剑」贴着雁翅刀身继续直刺进内!


    这一个细弧其实是「太极.小乱环」,用牵引的化劲,制造出仅仅足够让剑穿过的空隙。这正是叶辰渊生前的最后绝技「冥鸢一击」的精粹,姚莲舟在帮助叶辰渊完成剑招的同时,自己也将之吸收了过来。


    锡晓巖启发出的「游蟒」;叶辰渊的微细化劲;加上姚莲舟的创造力和用剑天赋,将二者连结于一剑里……这剑招揉合了武当三大顶尖高手的精要。从外观看只是极简单,也没有什么强大气势的踏步刺剑,却是武当派武道前所未见的颠峰结晶。


    荆裂那「铁盘脚」已经无法踢出去——否则心胸必先被洞穿。


    他只有一个极短暂的时机能应变。


    没有选择。


    荆裂使出他最后的绝技。


    姚莲舟的快剑已抵荆裂胸前两分。


    他的梦想快将完成。


    但「单背剑」突然再递不进去。


    一股极强大又无法分辨方位的力量,把剑挡住了,再倒压回去。


    荆裂没有为这一招起名字。因为这根本说不上是招式。


    就只是双手把刀压向敌人。


    唯一特别的是,荆裂坐马推刀之内,运用了「浪花斩铁势」的捨身招意与浪涛「借相」。


    ——他无法再使出跳跃飞击的「浪花斩铁势」,但并不代表其中的奥义无法用在别的招术上。


    ——甚至是不成招术的招术。


    若是平日,这般近身压刀,姚莲舟正可用「太极」的听劲轻易对付;可是荆裂这股「借相」于波浪的劲力,那流动的方位竟是滚滚而来难以捉摸,就算是史上第一的「太极」天才,也不能及时将压来的雁翅刀身卸去!


    荆裂发劲吐出的声音,竟令「金殿」铜壁共鸣。


    他将刀刃连同「单背剑」不断朝姚莲舟身体反压过去。


    姚莲舟蓦地变化出应付方法,他用「单背剑」刃身根处顶着雁翅刀,以护手钩将刀身锁住,并且跟荆裂一样,左掌抵在「单背剑」的钝背上,直接以硬劲和荆裂相抗!


    两个当世最强高手,却以最简拙原始的方式,比斗着力量,抛弃了一切技巧。


    姚莲舟幸而变化及时,才能够把两柄兵刃停在自己胸前半尺处。


    荆裂貌如狂兽。「浪花斩铁势」的捨身刀意,令他将一切豁出去。那浪潮般的劲力源源而出,不断加强压力。


    若比拼纯粹的力量,姚莲舟必败无疑。此刻那对刀剑已及他胸前最后防线。死亡似已是迟早之事。


    然而此刻刀剑互抵停住了,姚莲舟又能够感应荆裂劲力的方位。只要「听」到劲就能够卸去——这是武当派绝学「太极」一向的信念。


    这次却不一样。


    已被半压制、要全力抵抗着刀劲的姚莲舟,将只有极短促的时间空隙可以从刚转柔,将荆裂的刀卸开。他没有十足的把握。


    因为那「浪涛」的力量实在太大。


    自从十六岁道袍胸襟绣上了「太极双鱼图」那天起,他从来没有遇过今天的状况。


    ——第一次,姚莲舟的「太极」碰上了极限。


    雁翅刀逐分向他接近。


    一道如电殛般的思绪,进入姚莲舟脑海。


    ◇◇◇◇


    雁翅刀已进迫至姚莲舟能够对抗的极限。


    ——来了。最后。


    心念一转。


    「太极剑」发动。


    「引进落空」之技,将荆裂双手压下来那刀的轨迹卸偏了。


    一点点。


    太少。


    荆裂甚至不必再吐气出招。被压抑着的力量,因为抵抗突然消失而完全释放。


    雁翅刀锋斩破姚莲舟的左胸。


    然而姚莲舟的剑,也因为使出「太极」而脱离了压制。顺着刚才卸劲时所划的弧线,「单背剑」的剑尖也划出去了。


    削人荆裂左肋三寸。


    这一剑本可削得更深。只是荆裂的刀以微细的时差,先一步斩中姚莲舟,令他的剑劲最后失却凝聚。


    两人身影交错。姚莲舟胸膛喷涌着鲜血,在「金殿」门前倒下来。热血继续在石板地上流泻。


    荆裂则失足单膝半跪下来,及时用雁翅刀支撑着身体,同时左手捂着肋间中剑处。他喘着气,看看自己手中刀。刚才那一刀实在太快,刃身上没有沾半点血。但荆裂很清楚,身后的姚莲舟已然气绝。


    他摊开左手看看。那剑伤流的血不多。他慢慢用力站起来,依然按住伤口,回身去看伏倒的武当掌门。


    ……胜利。


    ……我打倒了武当。


    ——结束了。


    荆裂仰天观看。金顶上仍然是那么宁静。只有风声。


    他感觉半边身很虚弱。只有胜利后一股极复杂的亢奋感,溢满支撑着他。他已无力把姚莲舟埋葬。反正也没有分别。荆裂没有再看那尸体一眼,慢慢拾级步下石台,取出布巾来包扎着自己的胸肋伤处,披上了棉袍,带上三柄刀,一步步往原路下山去。


    那「九连蹬」的长石阶,每走一级他都要停下来透气。


    穿过了「紫金城」的神殿,就在步出南天门时,鲜血却渐渐从荆裂的鼻孔和嘴巴溢出。他的两腿失去了力量,跪在那高耸的城门外。


    他知道自己永远也走不下武当山了。


    荆裂只能比姚莲舟多活不够半个时辰。


    ——这样……能算胜利吗?


    每个人最终都会死。有的人比敌人多活了二十年。十年。五年。一年。一天。一个时辰。半个时辰。


    那条胜利的界线在哪里?


    荆裂永远不会知道。


    他就这样继续跪着,身体完全静止。


    ◇◇◇◇


    这是剎那之间钻进姚莲舟脑里的景象。在他运用最后的「太极」之前。他知道要是用了,这些都会变成现实。


    ——不可以。


    ——我与荆裂二人,至少要有一个活下来。把领会到的传下去。


    ——假如我们的东西,就此一起消失,那实在太可惜了。


    过去这么多年,决战中的姚莲舟从来不会想这些。充塞他脑海的,就只有当刻的交锋。


    但在这个关头,在无论作哪个选择都会死去的时刻,他改变了。


    ——他不知道,这种改变,源自他曾经见过荆裂的儿子。


    当荆裂的雁翅刀继续以浪涛般的强大气势压向他这瞬间,他笑了。


    接受了自己最终的命运。


    ——由你延续下去。


    「单背剑」上的力量,蓦然消失。


    姚莲舟平生第一次,没有在决门里用尽全力。


    荆裂的刀,以姚莲舟刚才设想里几乎一模一样的轨迹,斩裂了他的左边胸膛。


    而「单背剑」则只是无力地垂下来。


    鲜血洒在「金殿」的铜门上。


    荆裂这斩击一结束,他就把刀柄抛开,顺势一个旋转,回身抱住白衣染成血红的姚莲舟。


    他看着姚莲舟已然失去焦点的双眼。


    ——荆裂完全瞭解,姚莲舟为何最后一刻会弃招。


    他跪了下来,让姚莲舟躺在他的臂弯中。那凄烈的伤口,在寒冷的山峰上冒出了丝丝雾气,迅速就被风吹散。


    彷彿那就是这位伟大武者消逝的灵魂。


    姚莲舟很快就在荆裂怀里停止了唿吸。


    宁静山巅之上,荆裂抱着武当掌门的尸身,仰首观天,感受着无际的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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