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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2章

    卷二十 王道心 第八章 对练


    十二月的大江上寒风凛烈,吹着船头上荆裂的脸。


    他少有地穿着一身正式长衣袍服,那头鬈髮结成髻再用头山包着,此际又没有带着兵刃,衣饰总算比较正经,可是仍无法掩盖一身散发的野性之气。就好像他与虎玲兰成婚那天,被童静取笑像头穿了衣挝的猴子一样。


    可是现在的荆裂无心理会这些。他看着前面江水的神色甚是肃穆,没有了平日的笑容。


    ——到底前头有甚么在等待我们呢?……


    一个人迎着江风而立,荆裂不禁回想当初从海外回到泉州后,独自在滩岸上面向飓风暴浪的那情景。转眼已是八年前的事了。那天他决定一个人挑起对武当派的战争。却继而经歷了这许多。有了可以付託生死的同伴与爱人。经过了以为无法跨越的伤患幽谷。打了许多没有想过会打的仗。获得足可挑战任何人的绝技。失去了要挑战的敌人。


    到头来,武当派已不存在。他没想到这旅程,是以这般令人遗憾的方式结束。


    ——不。只是一个新的开始。


    荆裂早就跟妻子透露过自己将来的梦想:要像武当那样,去找天下武林比试印证。只是这个志向突然被一场战争打断了。


    如今仗已经打完,荆裂想,也是他重拾那想法的时候了。


    ——只是阿兰她现在是怎么想呢……


    在展开新的旅程之前,荆裂知道还有很多事情要解决。包括眼前这一桩。


    七天之前,王守仁把「破门六剑」从乡村急召回南昌城。这自然十分不寻常:不久前江彬等才大闹南昌,王大人面对的危机仍不小,身为朝廷钦犯的「破门六剑」,实在不应在此时出现于他身边,以免成为政敌攻击的藉口。


    ——难道这表示了,我们已经可以光明正大地现身了吗?……


    「荆侠士,有一件事情要请你做。」在南昌见面时王守仁说:「跟我一起往南京面圣。」


    即使是野性不羁的荆裂,也无法不受这话震撼。


    王守仁日前领得圣旨,命他即时前赴南京谒见圣上,并且必得带同「破门六剑」前往。


    随同圣旨的还有一道诏令,宣佈已经查明:「破门六剑」昔日的罪状,全是通逆奸臣钱宁所搆陷,即日统统赦免;又说朝廷已知「破门六剑」保护王守仁有功,命令其到南京领赏。


    「这事情实在推托延迟不了。」王守仁抱歉地说:「荆侠士,请马上与王某走一趟。」


    王守仁所以这般难为情,乃是因为虎玲兰怀胎已逾八个月,随时也要临盆,在这种时候却要把荆裂带走。


    荆裂虽然不捨得妻子,但深知王大人的难处,为了大局,次日就与燕横陪他出发。此际「破门六剑」能远行的只有三人,而王守仁深知不宜被皇帝见到娇美的童静,于是就由荆、燕二人代表。


    此刻荆裂看着大江,心里挂唸着虎玲兰,在想:不知道今天我们的孩子已经出生了没有?……


    那天分别时虎玲兰倒是显得很轻松,只是抚着高隆的肚皮说:「这孩儿连战争都经歷过,爹不在身边又有甚么大不了?你放心去见那个明国的皇帝。最好讨一份大礼回来给你的孩子。」


    想到这里荆裂不禁笑了。娶到一个这样的女人,他不知道自己前生到底干了多少好事。


    这时船将要靠岸,王守仁和燕横也都从船舱步出,后面跟着两名参随和黄璇。


    「最快明天就到南京了。」王守仁上前站在荆裂身边,瞧着江岸的风景。「终于也不用东躲西藏,流离失所了。荆侠士应该高兴吧?」


    荆裂侧头瞧瞧另一边的燕横,微笑着说:「最高兴的应该是他啊。回去就可以重建青城剑派了。不久后我就得喊一声燕掌门。」


    燕横可没想到自己要当上「掌门」这一点,听了荆裂这句话,登时脸红起来。


    「我……只一心再建青城派门户,不是为了那些……」


    「你担当得起的。」荆裂拍一拍燕横的肩头说。


    燕横看着荆大哥,心里想可能不久将来就要与他分别,心头一酸。


    「王大人呢?你也高兴吧?」荆裂又说。「上次献俘被阻挠,今次终可以面见圣上,应该松一口气了吧?」


    「这……恐怕要到了南京才知道。」王守仁神情严肃,难以真心笑起来。


    他并未瞭解,皇帝何以会突然召见他。


    天子遭刺客姚莲舟劫持一事,在朱厚照本人严令之下对外保密,王守仁亦没有得知。而皇帝是在与姚莲舟一席话后,开始着人认真打听查探王守仁和「破门六剑」之事,才会发出这道召见的圣旨。


    朱厚照在脱身后就移驾南京,不久之后江彬等领着边军回来会合。得知圣上遭劫持,江彬害怕被皇帝责怪失职,于是更加紧要诽谤王守仁,指他在江西一地既有实权又得人心,骄横跋扈,早晚都会拥兵作反。


    皇帝天天听这说话,觉得有点烦了,于是忍不住将那部宁王府的贿赂账册拿出来,对江彬等人说:「这账簿朕翻来翻去,都看不见王守仁的名字,说他本来跟皇叔一伙,有甚么证据呢?不如这样,朕就召王守仁到来亲自问问他!」


    这些事情王守仁都不知道,他只知自己面临的危机仍然很大,因此一领到圣旨就马上赶着出发,以免这难得的面圣机会再生变故。


    此时官船泊岸的地点已入众人眼帘,正正就是先前宁王久攻不下的安庆城。


    王守仁他们远远看过去,只见冬日阳光之下的安庆,多处城墙仍是凹陷不平,有个严重的崩缺处更是格外碍眼,当日激战所受的损害,至今还没有怎么修復。


    黄璇看见了不禁说:「这安庆知府定是位好官。」


    「黄兄为何这么说?」燕横出奇的问。战争打完已经半年了,那城墙还是那般破败,迟迟未有修好,似乎应是办事不力的证明。


    「他必然是把钱粮都用来重建百姓的家业,恢復城民生计。」黄璇解释说:「修城墙因而放了在其次。」


    王守仁听得弟子如此明白为政之道,大感欣慰。


    船泊定之后王守仁率众人乘小船登岸,踏上了先前曾经被宁王叛军据为攻城营寨的土地。他们还未靠岸,已经看见大群城民聚集在岸边,都是要一睹平叛大功臣王阳明的风采。


    安庆知府张文锦与都指挥杨锐亦率了一批官吏士兵在埠头前迎接。双方各叙礼后,杨锐带点激动地握起王守仁的手。


    「若非王都堂及时起兵进军南昌,当日安庆城必陷,下官等与无数百姓,定然死无葬身之地!」


    「杨大人把事情反过来说了。」王守仁也紧握杨锐的手,另一只手掌则搭在张文锦手臂上。「若无安庆城死守那十八日,贼军早已入了南京,据半壁江山之势,其时我再集合多一倍兵力,也没把握讨伐;这一仗恐怕还不知道要打到何年何日,天下苍生都要受折磨。」


    他朝着围观的百姓,低头作揖。


    「安庆城上下,请受王某一拜。」


    张文锦二人连忙扶起王守仁。他们已在城内府邸设宴接m,但是王守仁辞谢了。


    「王某得了旨令,要赶往南京谒见圣上,无法停留。乘船稍作补给,我们就要再起行。」王守仁说。张文锦等再三挽留,但王守仁都坚决推让,另一原因是怕对方各般款待,又白费安庆城的物资。


    王守仁随又向张文锦介绍荆裂和燕横二人。他们没有官位,王守仁只能含煳说二人是助战的民兵,而张文锦猜想他们是王大人的私人护卫。


    张文锦和杨锐略一打量荆裂燕横,感受到他们特异的气质,竟有一点熟悉的感觉。二人相视无语,但心里想法相同。


    ——跟大师有点像啊……


    官船补给了粮水之后,王守仁就向张文锦和杨锐告别,并说会尽力上报二人坚守安庆的功劳。他又谢绝了百姓送赠的一切礼物,吩咐都转送给战争的孤儿寡妇,然后就登船离去了。


    假如王守仁带着荆裂和燕横进入安庆城的话,他们必然会看见在城门内新立的一座石碑,碑上镶着一个只有半边的铜铸罗剎而罩。


    此后「破门六剑」都没有知道圆性的结局。他们心里一直相信,圆性仍然在不知道哪里继续云游修行,直至死去的那天。


    然而王守仁赶路再快,还是逃不过奸臣的阻挠。


    就在他离了安庆抵达芜湖之时,却受到锦衣卫的拦截,并向他宣示另一道诏令,命他马上返回南昌,否则将严治其擅离职守之罪。


    这道当然是矫诏,由江彬等几个人合谋发出。要是在京师,江彬他们要伪造圣旨比较困难,也得冒着被朝官揭发的危险;但如今皇帝不在庙堂,又兼大将军身份,下旨的形式从简,因此要发虚假的矫旨容易得多,也难以追查。


    王守仁即使明知先前一道圣旨才真确,但站在他的地位,实在难向后一道矫诏提出疑问。两道矛盾的旨令放在面前,令王守仁进退不得,违反哪一道都可能被江彬等人乘机编造罪状,王守仁停留在已是南京前门的芜湖,不知如何是好。


    在战场上果敢决断的神将,身陷这不见刀枪的危局,一筹莫展。


    荆裂和燕横也警戒起来,带着刀剑密切伴在王大人身边,以防有人乘机加害。


    王守仁在芜湖城中停留了半个月,仍是苦思不出解决方法,郁闷间进了附近的九华山隐居,每日在草庵静坐,心思才能保持清明。


    这座草盖的庵堂本已荒废,但王守仁甚喜爱这里的位置风景,前而一片广阔的空地,再远则对着苍翠山林,四周带有一股空灵之气。他们把草庵打


    扫整理好后,王守仁就每天都来坐。


    「我们许久没有认真比试过了。」随同王守仁入山的荆裂,有一天这么跟燕横说。


    燕横笑了笑,也就拔出「虎辟」短剑来,去寻找适合的树枝砍下,再削出长短双剑的长度。


    荆裂也是一样,选寻出坚实的枝条削制成两柄木刀。


    二人都准备好之后,把真兵刃解下,然后提着树枝在草庵前空地上对峙。王守仁和黄璇坐在庵前凝视观看。


    荆裂将一根单刀长短的树枝插在腰带上,双手则握着倭刀般的五尺长树枝,与拿着「雌雄龙虎剑」式样长短木剑的燕横相对。


    以燕横今日的实力,已与荆裂并列为当代高手,两人的比试世人难得一见,却就在这荒凉的庵堂前随随便便地开始了。


    燕横右手长木剑居前,左短剑收在胸怀之间戒备,那架式与当年何自圣无异。


    荆裂的手指在长木刀上轻轻弹动,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


    ——这傢伙,在击败叶辰渊之后,又再变成另一个人了。


    燕横那持剑架构的气度,无懈可击。


    ——就让我测试一下。


    荆裂心念一动,双手握着柄略向左下方沉,木刀尖指向燕横左肩头,瞬间做了一个微细的吞吐动作,似要向那方位刺击!


    燕横却是纹丝不动,双剑没有任何反应,完全看透这是荆裂的虚招。


    荆裂这个伪装的攻击动作虽小,但是其气势甚为逼真,对敌人发出的心理威胁甚大,燕横却能够完全不为所动,只因他没有将眼目感应过于集中在荆裂的刀上,而是平均地观察其全体,因此能判断出荆裂的真正意图。这正是最初离开青城山之后荆裂教导他的「浮舟」心法,如今燕横已能将之发挥完美。


    燕横双剑架势不变,双足贴着地微微踏前,朝着荆裂压迫,一如何自圣当天压迫叶辰渊。


    ——很好!


    荆裂带着亢奋的心情,半被迫地率先出招攻击,举起长木刀从右上斜斜挥斩而下!


    这是日本阴流的「燕飞」斩法,但却混入了他从戴魁学来的心意门「崩刀」要诀,刀锋不是完全以圆弧砍出,也带有直线推压的劲力,其轨迹比正常的「燕飞」缩短了,也更难于防备。这一招其实是虎玲兰发明的,但他今天已经运用得比妻子更好。


    燕横的气息瞬间改变。


    荆裂已知道这是甚么,因他亲眼见过好几次。


    ——第一次是远远看见何自圣运用。


    进入「虎相」的燕横,左臂向侧前方一伸,短木剑往那斩击拨去,准确地截向长木刀侧面;右长剑则同时中宫直进,刺向荆裂的咽喉,两剑攻守同时,动作不费半点多余力量,直取荆裂出刀时的微细空隙。


    这简单一剑,完全体现了燕横七年来修练与战斗经验的累积,与从前荆裂初识那个十七岁少年相比,脱胎换骨。


    荆裂的斩击并没有碰上燕横的短剑,而是在相撞前一刻收了回来,横着刀身迎挡向燕横的刺剑。


    ——他们用的毕竟只是树枝,绝对不堪这两大高手的勐力交击,因此二人对招虽各不相让,攻击力度还是留着三分,避免交碰。否则以燕横手里的短枝,是不可能真的像又阔又坚厚的短剑「虎辟」那样拨开荆裂的斩击。


    燕横的刺剑也一样,当判断到将被荆裂的树枝挡住,就马上收回去。他利用这一剑抢近了距离,左手短剑连环进袭,正是「雌雄龙虎剑法」的「虎扑」!


    在二人接近之下,燕横的短剑对着荆裂长刀佔着绝大优势,却见荆裂半蹲着收缩身躯,长树枝贴着自己的身前左右翻动,将燕横的连续「虎扑」挡住!


    两人的木刀剑还是没有半点碰撞,好像中间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激烈相斗。在旁看着的王守仁,虽不能清楚目睹各种招法,却见二人好像配合跳着某种即兴的舞蹈一样,景象十分奇异。


    荆裂和燕横这样比试,除了要具有高超的技巧和判断力之外,二人也必须全无敌意而且互相绝对信任。能够这么做到的,天下问也许就真的只得他们两个。


    在抵抗「虎扑」之间,荆裂腾出左手来,于闪电翻飞的树枝黑影中伸进去,欲擒拿抢夺燕横的短木剑。


    此是荆裂在南蛮岛国所学的手法,在兵器比拼中如蛇吐噬,燕横过去实战少有面对这么又大胆又诡奇的擒夺,但今日的他用起剑来心思澄明,任何奇招亦难以令他慌乱,只见他左腕发出一个类似「抖鳞」的短劲,短木剑一转绞向荆裂伸出的手掌。荆裂只能缩回擒拿手,无功而还。


    但这也令燕横的「虎扑」攻势停顿了下来。荆裂左掌收回之后一拍木刀柄上方,配合右腕扭转,双手把那长树枝翻过来,从下向上撩击燕横下巴,同时借此一击的掩护向后跳跃,重新拉开了距离。


    燕横的战斗反应却已非比从前,充满了侵略性,以最小的摆头动作躲开这撩击之后,一瞥见荆裂后跃,哪肯放过他,双足一个跳步,就从上施展出「穹苍破」,飞刺向荆裂的脸!


    看见燕横竟能在这么短促瞬间,在没有多少预备动作之下使出「穹苍破」这样的勐招,荆裂甚感惊愕。


    ——他已进步至此!


    荆裂原本轻捷的双腿,突然如千斤沉下,立成一个不动如山的马步,左掌滑过树枝,抵住木刀前端的刀背位置,右手握柄举高至过肩,双手将木刀斜斜迎举,抵抗从上击下的「穹苍破」!


    ——荆裂这招防御,结合了阴流太刀的「受」技、心意门的劲力整合、少林「紧那罗王棍·举鼎势」的运劲方式和腰马,甚至参考了他多次对战过的「武当势剑」技术而自成一式。这段r子以来荆裂深感自己过于依仗捨身刀「浪花斩铁势」,有攻无守,武技仍不够完备,于是潜心去思考创造另一绝招作后发防守之用,终于摸索出这个招式,并命名为「关岩破锋势」,这是荆裂首次在实际比试中使用,完全是被燕横凌厉的攻击迫出来。


    迎上的剎那,荆裂运起「借相」,拟想自己与长刀一体,化为海岸突出的一片坚刚崖石,抵御着捲来的千顷狂涛。


    而燕横的「穹苍破」,也灌注了他进入「龙相」的功力。


    二人互相引发,无法再保留力量,树枝第一次相触。


    在强烈的冲击之下,两根木刀相接处都破碎四散。他们各自拿着半截树枝,燕横以飞跃的余势轻轻掠过荆裂,走了数步才停下。


    那互击之后,旁观的王守仁和黄璇仍然无法控制地摒住唿吸,直至荆裂和燕横都站直了,他们才透出一口气来。


    ——此二人,已然入「道」。


    王守仁心里不禁想。尽管他无法真正瞭解他们的武艺,却以直觉感受到二人比试时散发的超凡气质。


    荆裂抛下了半截树枝,向燕横微笑。他们彼此都知道,刚才的交锋,没有见出胜负:荆裂的「关岩破锋势」,并非单纯的防守挡架,假如用的是真刀,仍有后着;而燕横被挡去一击,左手还没短剑未发,下一瞬间变化会如何,亦不是荆裂所能预料。


    可是燕横的脸没有放松。他手中的断枝只剩下两尺,随手抛去,又将荆裂放弃了的那截三尺左右的断枝捡起来。


    「还没完。」他遥遥指一指荆裂腰间的另一柄木刀。「荆大哥,让我接你那刀。」


    荆裂双眉扬起。燕横如今那种对挑战的渴求,是往昔所无。


    ——是被我沾染了?还是他已变得更像何自圣?


    荆裂也无法肯定。他只知道今日的燕横,正合他心意。


    他缓缓把腰带上那柄树枝木刀拔出。同时燕横向后退了数步,给予荆裂最佳的施展距离。


    ——燕横要尝试正面迎接这最强的刀招。他心里极是兴奋,因为荆大哥果真答应了。这是一种最高的肯定。


    荆裂右手拿着木刀,垂下到差不多膝盖的高度,弯背低膝,又再次摆起那个如野兽般的必胜起手架式。


    燕横双剑左右架在胸前,略为交叠,凝重地戒备着。


    他多次亲眼见过「浪花斩铁势」全力施展的情景,非常清楚要捕捉那快绝的刀有多闲难。


    他想过若是童静的话,将来或有这个可能。她曾经偶然地使出神速的「熘炫之剑」,如苦练到能够随心而发的话,就有机会去破「浪花斩铁势」。


    至于自己呢?燕横不知道。但他一定要试试。何自圣的「雌雄龙虎剑」,没有任何应对不了的招术;他若要更追近师父的身影,也必得以此为理想。


    看着二人再度对峙的王守仁,惊觉他们先前的比试原来还未到底,此刻更心跳加速。在他眼中,荆裂那个古怪、原始又野性的姿式,似是暗暗与天地自然契合。


    然后在王守仁看不见的一刻,荆裂在原地消失。


    没有光华的刀。


    燕横第一次从接受者的角度,感受「浪花斩铁势」的无俦气势。


    一切的感官都已不足依赖。燕横只能以直觉对抗,剎那就发动了「雌雄龙虎剑法」里力量最强的「虎雷啸」!


    燕横吐出刚烈气息,准备迎受那看不见的刀招带来的巨大冲击。


    ——如果他来得及抵挡的话。


    可是预料中的事没有发生。这次轮到翻滚飞行的荆裂掠过了燕横,在他身后着地。


    荆裂完成最后挥刀的余势,右手落到了左腰侧。却见他手里的,只得短短一截不足一尺的树枝。


    原来荆裂始终害怕「浪花斩铁势」会伤害燕横,所以在出刀之前加了一个短促的发劲动作,一抖令树枝从握处折断。而他砍向燕横的「浪花斩铁势」,只有刀势,而没有刀。


    但即使如此,燕横仍如中了刀一般呆立在原地。因为他感受到,那「虚空之刀」确实斩中了自己。


    燕横沮丧地抛下一双木剑,回头向荆裂说:


    「我挡不了。」


    可是他发现荆裂正向自己露出惊异的表情。


    「荆大哥,没甚么事吧?」燕横关切地问。


    荆裂好像这时才回过神来,摇了摇头。


    「没甚么……你刚才其实只差一点点。是真的一点点。」荆裂把两只指头贴在一起,强调着说。「我看你再这么练下去,不出七年,就能够真正的接下来。」


    燕横听了,眼睛亮了起来。七年听起来很遥远,但是「浪花斩铁势」是荆裂平生武技的结晶,而以荆裂与燕横修练歷程的差距,燕横如果真的能在七年内追到这境地,已是极惊人的成就。


    一想到这条道路都是多得荆大哥带引,燕横朝他深深一拜,山衷铭谢。荆裂却兀自在看着手中那截短树枝沉思。


    ——这也是在告诉我:「浪花斩铁势」并非无敌。


    ——还要再进一步。还要继续探寻。


    在荆裂心里,未来仍然充满无限的可能。


    二人重新带上兵器,并肩向王守仁行礼。


    「我们一时兴起,只顾自己练习,在王大人面前失礼了。」


    「才没有。」王守仁站立起来说:「王某才要感谢两位侠士,让我一睹这么凌厉的比试。此刻王某明白,何以世间武者,如此沉醉在武艺胜负之上。」


    他负着手在庵前空地踱步,俯身捡拾燕横抛下的树枝木剑,也在空中挥舞击刺了几下。


    「我这几天不禁想:像你们般自由自在地求道真好,胜过王某今天的境荆裂和燕横从未听过王守仁如此沮丧,也都看着他。


    「我年轻时也曾在这一带游歷过。」王守仁远望那半隐在雾中的山岩树木,回忆起昔日旧事。「那时我二十七岁,爱好佛道之理,来到芜湖时就去了有名的化城寺赏览,却在那里的地藏洞内遇上一位学问甚高的老道长,与他谈论了整整一昼夜,当时几乎就有出家修道之心。可是结果我还是人仕当了官。想来也是因为功名心还太重,又想追随老父的足迹吧。」


    王守仁就在次年中了进士,开展仕途。


    「不知不觉这就过了廿二年。现在回想,当初实在不该当官。王某毕生追求心灵诚正与自由,身却受此羁绊,到头来白忙了一场。」


    「怎么会?」黄璇高声说:「先生为官这些年,拨乱反正,解救百姓危厄,都是苍生之福!」


    荆裂和燕横也都向王守仁拱拳,表示同意。


    王守仁嘆息一声。


    「即使如是,这路恐怕也已走到尽头了。」他低首说:「我在想,如能就此弃官,入山修道,也是个不错的归宿。何况这些日子领军打仗,虽说是为保卫百姓,始终也累积了不少杀业,仍待悔悟。」


    荆裂他们听到王守仁有出世之心,也不知道该说些甚么好。他歷经艰辛,终于平定了叛乱,立下无人可及的盖世之功,实在谁也没资格强求他再多做些甚么;宠佞干政,朝纲紊乱,即使是王阳明,也非他一人之力能够彻底改变。


    可是看着如此一位伟人,因时势而有志难伸,他们实在不得不感到可哀。


    王守仁回头,看见弟子和荆裂、燕横二人面有哀色,他笑了笑说:「你们何必忧伤?我顺天道而行,也不过是要走另一段路而已。也许之后我专心致志修道讲学,对世人的裨益还要更大更久远啊。」


    他看看天色,遂把树枝抛去,挥了挥手。


    「时候不早,下山吧。趁我还未出家,我们去喝一杯!」


    黄璇听了不禁瞪眼。这句带点轻狂的「喝一杯」,他从来没有听老师说过。


    然而就在几天之后,局面出现了大转机。


    这仍是多得大太监张永,他在得知王守仁被困芜湖的消息之后,派人过来打探其状况,然后等待适当时机向皇帝说明。


    果然不久就被张永等到了。江彬等以矫诏阻拦王守仁已久,觉得时机适合,于是上奏天子,反过来诬告王守仁违抗圣旨,久久不来朝见。张永得知后找到了一个与皇帝独处的机会启奏,吿知圣上王守仁其实早就到了南京门口,只因受到众多意欲争夺战功的人阻挠,无法前来。张永又说王守仁厌于与人争功,已有弃官退隐泉林、入山修道的意思。


    「陛下,王守仁乃是大忠臣,假如也被迫得离去,从此天下再无贤士愿意为朝廷效力了!」


    正德皇帝回想,王守仁竟愿意将逆首朱宸濠交给张永带回来,确实并无私心,于是下了一道急诏送到芜湖,命王守仁带同「破门六剑」即日起行。


    原本以为无望的道路,又突然打通了。


    然而面前是祸是福,他们三个谁也无法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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