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萧瑟的时节。</p>
博士学宫相比以往消寂不少。</p>
焚书禁议引起的阴云，在博士学宫依旧未曾消散。</p>
赵高到博士学宫后。</p>
径直去向了卢生坐在的大殿。</p>
博士学宫中眼下共有千余名士人，其中六百余名儒士，两百余名方士术士，剩下一百余名则是农家、墨家、医家等少数实用学派，至于兵家、法家、道家士人更是寥寥无几。</p>
很快。</p>
赵高便到了。</p>
得到消息的卢生早早候在了大殿。</p>
赵高冷眼看了一眼卢生、侯生等人，眼中露出一抹清冷。，</p>
这些方士一向怪异，给人透着一股神秘，人人宣称自家有特异之能，当初博士学宫新建，之所以放方士进博士学宫，非是因为他们自请为皇帝祛除暗疾、为帝国祈福攘灾，仅是为消解复辟暗潮，同时减少有学之士对帝国新政的攻讦。</p>
见到赵高，卢生、侯生等人对视一眼，心中闪过一抹疑惑，但依旧面色道：“见过赵中车府令，不知中车府令，突来博士学宫，所为何事？”</p>
赵高冷冷道：</p>
“前段时间百家遭劫，而博士学宫本是文明之地，近日随着儒家式微，反倒是充斥着怪力乱神，数日来，已有朝臣建议为博士学宫建立选士法度，另择博士，不能再见人便纳了。”</p>
众方士色变。</p>
卢生道：“中车府令此话当真？”</p>
赵高微阖着眼，点了点头道：“自然是真的，我又岂会在这种事情上说假？我若非以往跟一些方士打过交道，对你们有不错的好感，不然根本就不会来提醒几句。”</p>
“眼下博士学宫已形如鸡肋。”</p>
“不知当年你们所说为皇帝祛除暗疾、为帝国祈福攘灾的事，你们还记得多少，有可曾真的去操行过？”</p>
众方士对视一眼，眼中露出一抹尴尬。</p>
他们哪有这个能力？</p>
他们的确会一些医术，但想祛除暗疾，还是做不到。</p>
当年之所以如此夸夸其谈，只是因朝廷给的实在太多了，他们想进入学宫为自己混一份富贵。</p>
而且驱除暗疾，这是医家的事，他们每次也都会被皇帝召见，但几乎就走个过场，而且大秦皇室从来都看不起方士，自然也不会找他们去看病。</p>
他们这些年在博士学宫很安静。</p>
几不与人气争执。</p>
为的便是享受这来之不易的荣华。</p>
前段时间儒家遭殃，他们顿感不妙，只是他们没有想到，朝廷这么快便盯上了自己，一时间，心中不免蒙上了阴云。</p>
侯生问道：“敢问中车府令，若是博士学宫选立法度，当会如何择选博士、学士？”</p>
其他方士也看了过来。</p>
赵高面不改色，似笑非笑道：“汝等既然为官士，自然要考校才具，量才登用，虚妄不实者依法处置之。”</p>
“你们应该清楚，战国之世时，秦法‘不兼方’，也即是说，秦国一直都不容纳方士术士，甚至是禁止方士术士，然立国之初，之所以大召方士术士，只是为避免汝等在民间滋事。”</p>
“也给你们透露一些其他信息。”</p>
“当初李斯丞相是拒绝征召方士的，盖因为在李丞相眼中，方士竟皆荒诞，只会在民间行骗，根本就术不应验。”</p>
“而最后之所以同意，便是因为大秦律法的存在。”</p>
“若是你们术不应验，便是在说谎，自然也就违了法，只不过以往朝廷仁慈，并未真的对你们考校过，但眼下方士已成博士学宫的不可忽视之力量，朝廷又岂会再放任？”</p>
“我赵高也很好奇，你们究竟有何才能？是否真能祛除暗疾，祈福攘灾？若是真能，我倒是可以把你们引荐到陛下哪里，或许你们还能成为陛下的求仙圣使。”</p>
“诸位可要想清楚了。”</p>
众方士面面相觑。</p>
原十分善于言辩的方士竟皆哑然。</p>
他们自己知道自己的能力，那些都是一些夸大之词，根本非人力能做到，但这又是万万不能承认的。</p>
就在这时。</p>
一名满头灰白须发的老方士走了出来。</p>
他神闲气定的道：“敢为中车府令，若是真能祛除暗疾，是否这能被引荐到陛下跟前？”</p>
赵高转过头，看了这名老方士，嗤笑道：“你还真是胆大，但我赵高既然说了，自然是认这个话，你若是真能为陛下祛除暗疾，我的确可以将你引荐到陛下跟前，至于能不能成陛下的求仙圣使，就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p>
“只是你能做到吗？”</p>
老方士许胜缓缓道：“愿意尝试一二，前段时间，我听闻太医令捣腾出了一剂药方，可以让人补充血气，调养身体，这样的药方我方士向来不屑，终是小道耳。”</p>
“真正的大道当是丹药！”</p>
“我愿意为陛下炼丹，不过恐需要一些元水，不知中车府令可能为我弄到？”</p>
赵高眼中露出一抹意外，沉吟片刻，正色道：“如果你真能做到，我可以向少府那边询问一二，但你研制的丹药真有这样的效果？”</p>
许胜自信道：“老夫沉迷炼丹数十载，自然有自己的独到法门，到时丹药献上，你就知道老夫所言是虚是实了。”</p>
“好！”赵高一口答应，“我便破例为你申请一次，但也仅此一次。”</p>
说完。</p>
赵高看向其他方士。</p>
问道：</p>
“眼下可还有其他方士自告奋勇，若是不愿，那便只能等段时间参与考校了，若是你们真有才能，倒是可以继续呆在学宫，也可以继续精研问道之路。”</p>
卢生沉吟片刻，也站了出来。</p>
主动道：</p>
“我也愿尝试一二。”</p>
见卢生出面，其他方士见状，陆陆续续也有站出，但大部分人依旧选择站在原地不动，并没有这个胆量去尝试。</p>
见状。</p>
赵高也不再多言，叮嘱了几声，便直接离开了。</p>
等赵高彻底走远之后，众方士脸色一下耷拉下来，没精打采，甚至不少人眼中充满了忧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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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生问道：“卢生、许胜，你们真有能力炼出这种丹药？”</p>
许胜笑道：“这种仙家之物，其实我等凡人能炼成的？不过我看赵高这模样，恐皇帝身上真的染有暗疾，不然不至于来向我们寻求救治之法。”</p>
侯生更加费解了。</p>
说道：</p>
“既然如此，那你还答应炼丹？”</p>
“若是始皇出了问题，我们可全都跑不了！”</p>
“你可别害我们，儒家的事就在眼前，朝廷可是一下子彻底禁了儒家的《诗》《书》，我们方士可没有儒家那么多影响力，若是始皇吃丹药吃出问题，我们可能会死的！”</p>
许胜不以为然。</p>
他从怀里取出一枚枯草，问道：“诸位知道这是什么草吗？”</p>
其他方士接过，问了问，摇了摇头道：“此草腥臊恶臭，应当不是入药之物，许胜，你拿出这东西是何意？”</p>
许胜道：“这是野苦菜，生于麦田杂草之中，但确实是位于百草之列，但你们尚且认不出，何况那些几乎不下田地的人？”</p>
众人眼中露出一抹惊疑。</p>
卢生心头微动，似乎猜到了许胜的想法，但也不敢太确定。</p>
许胜继续道：</p>
“元水你们都知道是何物，民间俗称为水银，若人体摄入此物，却是能短时振奋精神，保持身体亢奋，若是以此炼丹，炼出的丹药未必不能对人体起效果。”</p>
其他方士心中微惊。</p>
侯生惊疑道：“但元水......”</p>
他话并没有说完，作为方士，他们其实知道一些元水的危害，这东西少量摄入尚可，若是大量摄入，恐会成为毒药。</p>
许胜冷声道：“子云方士虚妄，汝等自忖能改善皇帝？”</p>
侯生哑然。</p>
他们自然做不到。</p>
许胜道：“你们可还记得徐市，他当年可是谋求了不少财富，而且全身而退，我们何不效彷一二？只要炼出的丹药有用，能够为皇帝短时振奋精神，便足以证明我等炼制的丹药有效。”</p>
“只要控制元水的量得当，那些医者是查不出来的，而等到皇帝整日需要靠丹药来维持精神时，我们便可索要大量钱财，以为皇帝寻仙求道的名义出海，到时直接逃出咸阳。”</p>
“六国贵族尚且能逍遥自在，我等本就是隐居之士，难道还比不过他们？”</p>
“而且你们也听到了。”</p>
“朝廷不日就要考校我等，列位是不是有真才实学，诸位心中应该比谁都清楚，因而我们应下炼丹之事，却是能给我们拖延足够多的时间，也可以让我们延续更久富贵。”</p>
“我为何不答应？”</p>
闻言。</p>
众方士眼中露出一抹了然，点头道：“许方士所言甚是，我们来咸阳本就是谋求富贵的，自然当以富贵为主，是我们落于窠臼了，许方士说得对，我等会也当向少府申请炼丹。”</p>
“我们炼丹这么多年，炼出的丹药虽不能祛除暗疾，但却是能保证身体无恙，加了元水之后，还能振奋精神，这难道不能算是仙家法门？”</p>
“世上只有我们方士会炼丹，炼出了什么丹药，有何具体妙用，唯有我们自己知道，至于其他人，他们谁又知道呢？”</p>
“哈哈。”</p>
大堂内响起一阵肆意笑声。</p>
许胜抚须，眼中露出一抹得逞之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