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景修大惊失色，惊骇道：“你......你这是什么意思？还有其他人牵连其中，不，这究竟是怎么回事？”</p>
他已经意识到事情不对。</p>
冯劫没有理会，朝四周高声道：</p>
“奉大秦始皇帝诏令，按律行刑，凡作奸犯科者，罪不容赦，助纣为虐者，同样论罪当诛，故诛黄府满门！”</p>
“来人，行刑吧！”</p>
瞬间。</p>
黄府内惨叫声一片。</p>
不多时，黄府就已是血流成河。</p>
冯劫目光清冷的看向张氏，沉声道：“我还是叫你张氏吧，徐夫人这个名号，你属实不配，不过黄徐两氏，都已污秽不堪，你还是早日上路吧。”</p>
说完。</p>
冯劫朝后面挥了挥手。</p>
顿时几名士卒上前，没有任何迟疑，直接一剑枭首，根本就没给张氏任何挣扎的机会，滚滚热血在大堂四溢。</p>
黄景修呆怔的看着张氏的尸身，无边的恐惧当即涌上心头，他的身体再也抑制不住的勐烈颤抖，整个人瘫软到了床榻上。</p>
他张了张嘴，让自己保持着镇定，怒吼道：“你......你究竟知道些什么？你又想干什么？你难道还敢杀我不成？”</p>
冯劫冷眼看了黄景修几眼。</p>
漠然道：</p>
“黄公，陛下让我问你说几句话。”</p>
“黄胜的恶行你不知吗？”</p>
“你可曾包庇？”</p>
黄景修低垂着头，不敢吭声。</p>
他心中已经明白，自己做的这些事，陛下全都知道了，陛下已经在刻意避免‘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了，自从成蟜、嫪毒叛乱之后，陛下就没有再大开杀伐。</p>
即便是吕不韦，也只是让其免职，以及饮鸩自裁，吕不韦的门客也只是被流放蜀地，并没有斩尽杀绝。</p>
太久的相安无事，让他忘记了一件事，秦为虎狼之国，陛下却是那虎狼之君，纵然陛下有意收敛了爪牙，但虎狼终究还是虎狼，一朝亮出爪牙，依旧会致尸横遍野。</p>
冯劫冷哼一声。</p>
继续道：</p>
“黄公，陛下也让我给你带一句话。”</p>
“陛下问你，当初大秦立国论功行赏的时候，陛下当着朝廷百官是如何说的？”</p>
黄景修一怔。</p>
他在脑海里仔细回想了一下。</p>
终于想了起来。</p>
当时齐国平定，天下正式一统，天下振奋，而百官当时都着眼于论功行赏，而陛下却没太兴奋，盖因为陛下一直在考虑另外的事，天下一统图治之精要。</p>
论功行赏之后，陛下神色凝重道：</p>
“天下已告一统，华夏已告更新，然而，一统天下之后，又该如何治理，此亘古未有之难题。”</p>
“何以谓之难题？”</p>
“盖三皇五帝，以至夏商周三代，从未有过三百余年之动荡，更未有过两百余年之大争，更是有前所未闻的长达近两三百年的百家争鸣。”</p>
“在这两三百年间，天下礼崩乐坏，瓦釜雷鸣，高岸为谷，深谷为陵，动荡杀伐数百年，天下流血漂橹，生民涂炭流离，此间种种弊端，周之一朝，五百余年已尽显光天化日之下。”</p>
“天下怨三代之旧制久矣！”</p>
“而今日之一统天下，非往昔三代之一统天下也，正因为此，一统天下之后，当缝缝补补走天下之老路，还是走一条新路，此，大秦君臣之难题也。”</p>
“老路弊端，显而易见，新路利害，闻所未闻。”</p>
“抉择之难，亘古未见。”</p>
“究其根本，是大秦欲将何等天下交付后人。”</p>
“若能趟出一条新路，免去连绵刀兵震荡，免去华夏裂土之患。此，大秦君臣之功也。”</p>
“若不思革故鼎新，不思变法图治，走‘法先王’老路，则天下必然会重现分治裂土动荡之祸，此，大秦君臣之罪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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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功也罪也，何去何从？”</p>
当年朝堂上下一致认为，当以法为核心，为天下趟出一条新路。</p>
因而大秦才有了官制革新，创立博士学宫，以及一条条革新天下之新政，当时君臣同心，只为文明再造，河山重整，天下太平。</p>
当时陛下对他们的要求很少。</p>
恪守法令！</p>
戒骄戒躁，戒慎戒惧！</p>
冯劫见黄景修双目失神，开口道：“当年咸阳宫中，黄公也曾出列进言，言当在天下力行法制，并称要带头遵纪守法，黄公却是把昔日之言全忘了。”</p>
“黄胜奸女子上百人，上百个家庭，因你黄氏支离破碎。”</p>
“而你更是为老不尊，屡屡坏法，借助昔日人脉、族中权势，随意的操控权力，玩弄天下子民，欺凌老实本分的黔首，黄景修，你的恶行实是罄竹难书。”</p>
“你让陛下很失望！”</p>
黄景修唇齿轻启，却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有一股深深的恐惧，从心间弥散到了四肢，让他不由的浑身颤栗。</p>
黄景修面色越来越惨白。</p>
他哪里还不清楚，陛下对他动了杀心。</p>
他看着摆在堂前的棺椁。</p>
乞求道：</p>
“冯郎中令，老夫昔年也曾为大秦立过功，老夫的儿子现在就躺在大堂里，还没有入土为安，老夫的确是死不足惜，老夫认罪，但你能否让陛下开个恩，让老夫把儿子后事操办完。”</p>
“不行！”冯劫冷漠的拒绝。</p>
黄景修双目赤红，怒道：“为什么不行？我黄景修没为大秦立过功吗？当年吕不韦被免，是我帮陛下稳定的朝堂，陛下难道这点旧情都不肯给吗？”</p>
“老夫是有罪，是包庇过儿子，也曾犯下弥祸，老夫的确是死不足惜，可老夫也曾为陛下效过犬马之劳，难道就一天就宽限不得？我不信，冯郎中令，带我进宫，我要去见陛下！”</p>
“我不信陛下对我这么狠心！”</p>
黄景修颤抖的抓着冯劫的手，无助又不甘的眼中满是哀求。</p>
冯劫冷冷的道：“黄景修，不要再垂死挣扎了，若非是你对大秦立过功，不然我不可能跟你说这么多，你见不到陛下的，陛下也不会见你，陛下已告知了廷尉府。”</p>
“你这一脉是夷三族！”</p>
“你跟徐氏少夫人的那些丑闻，陛下会在宣判时替你隐下，今后有关你黄景修的出身及文字，竟皆被剥夺，你的一切，都将会从史书上划去，除了咸阳会余一份，外界有关你的一切，都会被抹去。”</p>
“不可能？”黄景修瞪大眼睛，突然尖叫起来，“绝对不可能，陛下绝对不会这么狠心，你一定是在骗我，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的！”</p>
“你一定在骗我是不是？一定是的！”</p>
冯劫摇头道：“黄景修，你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你黄氏涉及的舞弊桉，牵扯的官员多达上千人，这么大的丑闻，你觉得陛下能容得下你吗？”</p>
“陛下的志向你是知道的，欲开辟一条史无前例的新路，而大秦立国才几年？就闹出这么大的丑闻，这若是传出去，对新政的危害可想而知？你觉得你还有什么资格、有什么理由能继续留名于史？”</p>
“何况......”</p>
“你犯得还是陛下亲定的罪！”</p>
黄景修愣住了。</p>
“来人，把黄景修押到廷尉府，他的罪，当有廷尉府来判。”说完，冯劫朝后面挥了挥手，当即就有士卒上前，把黄景修从床榻上搬了下来，搬到一块木板上，随后就这么淋着雨，送到了廷尉府。</p>
做完这一切。</p>
冯劫扫了一眼黄府，目光清冷的摇摇头，踩着雨水走出了黄府，他今天要去的地方还很多。</p>
雨，还在下！</p>
倾盆雨水尽力冲刷着黄府的血腥味。</p>
数十条人命，就这么永远的倒在血泊之中，唯有大堂中的棺椁，没有受到影响，依旧静默的摆在大堂中央。</p>
只是四周的烛火越来越暗！</p>
风吹过。</p>
仅剩的烛火也灭了！</p>
黄府彻底陷入到昏暗之中，乌云密布之下，府邸黑的更是伸手不见五指，黄府内外静悄悄的，唯有几名士卒还守在门外。</p>
这一天，咸阳大震，上百名官吏锒铛入狱。</p>
咸阳城中人心惶惶。</p>
所有人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见到不少官吏被抓，一大批的士卒一户接一户的敲门抓人，上至前国相，下至斗食小吏，范围也不仅限于咸阳，而后更是扩大到了关中。</p>
一番缉拿下来，连同各家的隶臣，一共抓了上万人。</p>
廷尉府的效率很高。</p>
很快就开始披露官吏所犯之罪，而且全部张贴于冀阙。</p>
也是在这时。</p>
咸阳民众才知晓，黄府已被灭了满门。</p>
在这一段时间。</p>
冀阙俨然成为民众最常去的地方。</p>
每一天，上面都会张贴新的告示，无一例外，上面都登记着被抓官吏所犯之罪，与此同时，在告示张贴出去不久，已经被定了罪的官吏，也会随之被判刑。</p>
三天后，黄景修被腰斩于市。</p>
五天后，黄天琼、徐长等人被判处死刑。</p>
七天后，孙狄、黄喜等人被处死。</p>
九天后，郑玄等人被处死。</p>
......</p>
这场波及上万人的官场肃整，足足持续了近半月，四十余名官吏被处死，上百人被罚为城旦，至于被判处流放、肉刑的人更是高达上万。</p>
半月里。</p>
咸阳人人自危，生怕卷入到这场风波之中，好在，这场风波来得快，去的也快，仅仅半月时间，便戛然而止了。</p>
一月后。</p>
咸阳城已恢复了往日繁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