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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叮叮当当

    正文第五章 叮叮当当那少年心中一片迷惘,搔了搔头,说道:“奇怪,奇怪!”见到桌上那盒泥人儿,自言自语:“泥人儿却在这里,那么我又不是做梦了。”


    打开盒子盖,拿了泥人出来。


    其时他神功初成,既不会收劲内敛,亦不知自己力大,就如平时这般轻轻一捏,刷刷刷几声,裹在泥人外面的粉饰、油彩和泥底纷纷掉落。


    那少年一声“啊哟”,心感可惜,却见泥粉褪落处里面又有一层油漆的木面。


    索性再将泥粉剥落一些,里面依稀现出人形,当下将泥人身上泥粉尽数剥去,露出一个**的木偶来。


    木偶身上油着一层桐油,绘满了黑线,却无穴道位置。


    木偶刻工精巧,面目栩栩如生,张嘴作大笑之状,双手捧腹,神态滑稽之极,相貌和本来的泥人截然不同。


    那少年大喜,心想:“原来泥人儿里面尚有木偶,不知另外那些木偶又是怎生模样?”反正这些泥人身上的穴道经脉早已记熟,当下将每个泥人身外的泥粉油彩逐一剥落。


    果然每个泥人内都藏有一个木偶,神情或喜悦不禁,或痛哭流泪,或裂觜大怒,或慈和可亲,无一相同。


    木偶身上的运功线路,与泥人身上所绘全然有异。


    那少年心想:“这些木偶如此有趣,我且照他们身上的线路练练功看。


    这个哭脸别练,似他这般哭哭啼啼的岂不难看?裂着嘴笑的也不好看,我照这个笑嘻嘻的木人儿来练。”


    当下盘膝坐定,将微笑的木偶放在面前几上,丹田中微微运气,便有一股暖洋洋的内息缓缓上升,他依着木偶身上所绘线路,引导内息通向各处穴道。


    他却那里知道,这些木偶身上所绘,是少林派前辈神僧所创的一套‘罗汉伏魔神功’。


    每个木偶是一尊罗汉。


    这门神功集佛家内功之大成,深奥精微之极。


    单是第一步摄心归元,须得摒绝一切俗虑杂念,十万人中便未必有一人能做到。


    聪明伶俐之人总是思虑繁多,但若资质鲁钝,又弄不清其中千头万绪的诸种变化。


    当年创拟这套神功的高僧深知世间罕有聪明、纯朴两兼其美的才士。


    空门中虽然颇有根器既利、又已修到不染于物欲的僧侣,但如去修练这门神功,势不免全心全意的‘着于武功’,成为实证佛道的大障。


    佛法称‘贪、嗔、痴’为三毒,贪财贪色固是贪,耽于禅悦、武功亦是贪。


    因此在木罗汉外敷以泥粉,涂以油彩,绘上了少林正宗的内功入门之道,以免后世之人见到木罗汉后不自量力的妄加修习,枉自送了性命,或者离开了佛法正道。


    大悲老人知道这一十八个泥人是武林异宝,花尽心血方始到手,但眼见泥人身上所绘的内功法门平平无奇,虽经穷年累月的钻研,也找不到有甚宝贵之处。


    他既认定这是异宝,自然小心翼翼,不敢有半点损毁,可是泥人不损,木罗汉不现,一直至死也不明其中秘奥的所在。


    其实岂止大悲老人而已,自那位少林僧以降,这套泥人已在十一个人手中流转过,个个战战兢兢,对十八个泥人周全保护,思索推敲,尽属徒劳。


    这十一人都是遗恨而终,将心中一个大疑团带入了黄土之中。


    那少年天资聪颖,年纪尚轻,一生居于深山,世务一概不通,非纯朴不可,恰好合式。


    也幸好他清醒之后的当天,便即发现了神功秘要。


    否则帮主做得久了,耳濡目染,无非娱人声色,所作所为,尽是凶杀争夺,纵然天性良善,出于泥而不染,但心中思虑必多,那时再见到这一十八尊木罗汉,练这神功便非但无益,且是大大的有害了。


    那少年体内水火相济,阴阳调合,内力已十分深厚,将这股内力依照木罗汉身上线路运行,一切窒滞处无不豁然而解。


    照着线路运行三遍,然后闭起眼睛,不看木偶而运功,只觉舒畅之极,又换了一个木偶练功。


    他全心全意的沉浸其中,练完一个木偶,又是一个,于外界事物,全然的不闻不见,从天明到中午,从中午到黄昏,又从黄昏到次日天明。


    侍剑初时怕他侵犯,只探头在房门口偷看,见他凝神练功,一会儿嘻嘻傻笑,过了一会却又愁眉苦脸,显是神智胡涂了,不禁担心,便蹑足进房。


    待见他接连一日一晚的练功,无止无休,心中早已忘了害怕,只是满心挂怀,出去睡上一两个时辰,又进来看他。


    贝海石也在房外探视了数次,见他头顶白气氤氲,知他内功又练到了紧要关头,便吩咐下属在帮主房外加紧守备,谁也不可进去打扰。


    待得那少年练完了十八尊木罗汉身上所绘的伏魔神功,已是第三日晨光熹微。


    他长长的舒了口气,将木偶放入盒中,合上盒盖,只觉神清气爽,内力运转,无不如意,却不知武林中一门稀世得见的‘罗汉伏魔神功’已是初步小成。


    本来练到这境界,少则五六年,多则数十年,决无一日一夜间便一蹴可至之理。


    只是他体内阴阳二气自然融合,根基早已培好,有如上游万顷大湖早积蓄了汪洋巨浸,这‘罗汉伏魔神功’只不过将之导入正流而已。


    正所谓‘水到渠成’,他数年来苦练纯阴纯阳内力乃是储水,此刻则是‘渠成’了。


    一瞥眼间,见侍剑伏在床沿之上,已然睡着了,于是跨下床来,其时中秋已过,八月下旬的天气,颇有凉意,见侍剑衣衫单薄,便将**的一条锦被取过,轻轻盖在她身上。


    走到窗前,但觉一股清气,夹着园中花香扑面而来。


    忽听得侍剑低声道:“少爷,少爷你……你别杀了!”那少年回过头来,问道:“你怎么老是叫我少爷?又叫我别杀人?”侍剑睡得虽熟,但一颗心始终吊着,听得那少年说话,便即醒觉,拍拍自己心口,道:“我……我好怕!”眼见**没了人,回过头来,却见那少年立在窗口,不禁又惊又喜,笑道:“少爷,你起来啦!你瞧,我……我竟睡着了。”


    站起身来,披在她肩头的锦被便即滑落。


    她大惊失色,只道睡梦中已被这轻薄无行的主人玷污了,低头看自身衣衫,却是穿得好好地,霎时间惊疑交集,颤声道:“你……你……我……我……”那少年笑道:“你刚才说梦话,又叫我别杀人。


    难道你在梦中,也见到我杀人吗”侍剑听他不涉游词,心中略定,又觉自身一无异状,心道:“是我错怪了他么?谢天谢地……”便道:“是啊,我刚才做梦,见到你双手拿了刀子乱杀,杀得地下横七竖八的都是尸首,一个个都不……不……”说到这里,脸上一红,便即住口。


    她日有所见,夜有所梦,这一日两晚之中,在那少年床前所见的只是那一十八具**木偶,于是梦中见到的也是大批**男尸。


    那少年怎知情由,问道:“一个个都不什么?”侍剑脸上又是一红,道:“一个个都不……不是坏人。”


    那少年问道:“侍剑姊姊,我心中有许多事不明白,你跟我说,行不行?”侍剑微笑道:“啊哟,怎地一场大病,把性格儿都病得变了?跟我们底下人奴才说话,也有什么姊姊、妹妹的。”


    那少年道:“我便是不懂,怎么你叫我少爷,又说什么是奴才。


    那些老伯伯又叫我帮主。


    那位展大哥,却说我抢了他的妻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侍剑向他凝视片刻,见他脸色诚挚,绝无开玩笑的神情,便道:“你有一日一夜没吃东西了,外边熬得有人参小米粥,我先装一碗给你吃。”


    那少年给她一提,登觉腹中饥不可忍,道:“我自己去装好了,怎敢劳动姊姊?小米粥在那里?”一嗅之下,笑道:“我知道啦。”


    大步走出房外。


    他卧室之外又是一间大房,房角里一只小炭炉,炖得小米粥波波波的直响。


    那少年向侍剑瞧了一眼。


    侍剑满脸通红,叫道:“啊哟,小米粥炖糊啦。


    少爷,你先用些点心,我马上给你炖过。


    真糟糕,我睡得像死人一样。”


    那少年笑道:“糊的也好吃,怕什么?”揭开锅盖,焦臭刺鼻,半锅粥已熬得快成焦饭了,拿起匙羹抄了一匙焦粥,便往口中送去。


    这人参小米粥本有苦涩之味,既未加糖,又煮糊了,自是苦上加苦。


    那少年皱一皱眉头,一口吞下,伸伸舌头,说道:“好苦!”却又抄了一匙羹送入口中,吞下之后,又道:“好苦!”侍剑伸手去夺他匙羹,红着脸道:“糊得这样子,亏你还吃?”手指碰到他手背,那少年不肯将匙羹放手,手背肌肤上自然而然生出一股反弹之力。


    侍剑手指一震,急忙缩手。


    那少年却毫不知情,又吃了一匙苦粥。


    侍剑侧头相看,见他狼吞虎咽,神色滑稽古怪,显是吃得又苦涩,又香甜,忍不住抿嘴而笑,说道:“这也难怪,这些日子来,可真饿坏你啦。”


    那少年将半锅焦粥吃了个锅底朝天。


    这人参小米粥虽煮得糊了,但粥中人参是上品老山参,实具大补之功,他不多时更是精神奕奕。


    侍剑见他脸色红艳艳地,笑道:“少爷,你练的是什么功夫?我手指一碰到你手背,你便把人家弹了开去,脸色又变得这么好。”


    那少年道:“我也不知是什么功夫,我是照着那些木人儿身上的线路练的。


    侍剑姊姊,我……我到底是谁?”侍剑又是一笑,道:“你是真的记不起了,还是在说笑话?”那少年搔了搔头,突然问:“你见到我妈妈没有?”侍剑奇道:“没有啊。


    少爷,我从来没听说你还有一位老太太。


    啊,是了,你一定很听老太太的话,因此近来性格儿也有些儿改了。”


    说着向他瞧了一眼,生怕他旧脾气突然发作,幸好一无动静。


    那少年道:“妈妈的话自然要听。”


    叹了口气,道:“不知道我妈妈到那里去了。”


    侍剑道:“谢天谢地,世界上总算还有人能管你。”


    忽听门外有人朗声说道:“帮主醒了么?属下有事启禀。”


    那少年愕然不答,向侍剑低声问道:“他是不是跟我说话?”侍剑道:“当然是了,他说有事向你禀告。”


    那少年急道:“你请他等一等。


    侍剑姊姊,你得先教教我才行。”


    侍剑向他瞧了一眼,提高声音说道:“外面是那一位?”那人道:“属下狮威堂陈冲之。”


    侍剑道:“帮主吩咐,命陈香主暂候。”


    陈冲之在外应道:“是。”


    那少年向侍剑招招手,走进房内,低声问道:“我到底是谁?”侍剑双眉微蹙,心间增忧,说道:“你是长乐帮的帮主,姓石,名字叫破天。”


    那少年喃喃的道:“石破天,石破天,原来我叫做石破天,那么我的名字不是狗杂种了。”


    侍剑见他颇有忧色,安慰他道:“少爷,你也不须烦恼。


    慢慢儿的,你会都记起来的。


    你是石破天石帮主,长乐帮的帮主,自然不是狗……自然不是!”那少年石破天悄声问道:“长乐帮是什么东西?帮主是干什么的?”侍剑心道:“长乐帮是什么东西,这句话倒不易回答。”


    沉吟道:“长乐帮的人很多,像贝先生啦,外面那个陈香主啦,都是有大本领的人。


    你是帮主,大伙儿都要听你的话。”


    石破天道:“那我跟他们说些什么话好?”侍剑道:“我是个小丫头,又懂得什么?少爷,你若是拿不定主意,不妨便问贝先生。


    他是帮里的军师,最是聪明不过的。”


    石破天道:“贝先生又不在这里。


    侍剑姊姊,你想那个陈香主有什么话跟我说?他问我什么,我一定回答不出。


    你……你还是叫他去吧。”


    侍剑道:“叫他回去,恐怕不大好。


    他说什么,你只须点点头就是了。”


    石破天喜道:“那倒不难。”


    当下侍剑在前引路,石破天跟着她来到外面的一间小客厅中。


    只见一名身材极高的汉子倏地从椅上站了起来,躬身行礼,道:“帮主大好了!属下陈冲之问安。”


    石破天躬身还了一礼,道:“陈……陈香主也大好了,我也向你问安。”


    陈冲之脸色大变,向后连退了两步。


    他素知帮主倨傲无礼、残忍好杀,自己向他行礼问安,他居然也向自己行礼问安,显是杀心已动,要向自己下毒手了。


    陈冲之心中虽惊,但他是个武功高强、桀傲不驯的草莽豪杰,岂肯就此束手竺毙?当下双掌暗运功力,沉声说道:“不知属下犯了第几条帮规?帮主若要处罚,也须大开香堂,当众宣告才成。”


    石破天不明白他说些什么,惊讶道:“处罚,处罚什么?陈香主你说要处罚?”陈冲之气愤愤的道:“陈冲之对本帮和帮主忠心不贰,并无过犯,帮主何以累出讥刺之言?”石破天记起侍剑叫他遇到不明白时只管点头,慢慢再问贝海石不迟,当下便连连点头,“嗯”了几声,道:“陈香主请坐,不用客气。”


    陈冲之道:“帮主之前,焉有属下的坐位?”石破天又接连点头,说道:“是,是!”两个个人相对而立,登时僵着不语,你瞧着我,我瞧着你。


    陈冲之脸色是全神戒备而兼愤怒惶惧,石破天则是茫然而有困惑,却又带着温和的微笑。


    按照长乐帮规矩,下属向帮主面陈机密之时,旁人不得在场,是以侍剑早已退出客厅,否则有她在旁,便可向陈冲之解释几句,说明帮主大病初愈,精神不振,陈香主不必疑虑。


    石破天见茶几上放着两碗清茶,便自己左手取了一碗,右手将另一碗递过去。


    陈冲之既怕茶中有毒,又怕石破天乘机出手,不敢伸手去接,反退了一步,呛啷一声,一只瓷碗在地下摔得粉碎。


    石破天“啊哟”一声,微笑道:“对不住,对不住!”将自己没喝过的茶又递给他,道:“你喝这一碗吧!”陈冲之双眉一竖,心道:“反正逃不脱你的毒手,大丈夫死就死,又何必提心吊胆?”他知道帮主武功虽然不及自己,但若出手伤了他,万万逃不出长乐帮这龙潭虎穴,在贝大夫手下只怕走不上十招,那时死起来势必惨不可言,当下接过碗来,骨都都的喝干,将茶碗重重在茶几上一放,惨然说道:“帮主如此对待忠心的下属,但愿长乐帮千秋长乐,石帮主长命百岁。”


    石破天对“但愿石帮主长命百岁”这句话倒是懂的,只不知陈冲之这么说,乃是一句反话,也道:“但愿陈香主也长命百岁。”


    这句话听在陈冲之耳中,又变成了一句刻毒的讥刺。


    他嘿嘿冷笑,心道:“我已命在顷刻,你却还说祝我长命百岁。”


    朗声道:“属下不知何事得罪了帮主,既是命该如此,那也不必多说了。


    属下今日是来向帮主禀告:昨晚有两人擅闯总坛狮威堂,一个是四十来岁的中年汉子,另一个是二十七八岁的女子。


    两人都使长剑,武功似是凌霄城雪山派一路。


    属下率同部属出手擒拿,但两人剑法高明,给他们杀了三名兄弟。


    那年轻女子后来腿上中了一刀,这才被擒,那汉子却给逃走了,特向帮主领罪。”


    石破天道:“嗯,捉了个女的,逃了个男的。


    不知这两人来干什么?是来偷东西吗?”陈冲之道:“狮威堂倒没少了什么物事。”


    石破天皱眉道:“那两人凶恶得紧,怎地动不动便杀了三个人。”


    他好奇心起,道:“陈得主,你带我去瞧瞧那女子,好么?”陈冲之躬身道:“遵命。”


    转身出厅,斗地动念:“我擒获的这女子相貌很美,年纪虽然大了几岁,容貌可真不错,帮主若是看上了,心中一喜,说不定便能把解药给我。”


    又想:“陈冲之啊陈冲之,石帮主喜怒无常,待人无礼,这长乐帮非你安身之所。


    今日若得侥幸活命,从此远走高飞,隐姓埋名,再也不来赶这淌浑水了。


    可是……可是脱帮私逃,那是本帮不赦的大罪,长乐帮便追到天涯海角,也放我不过,这便如何是好?”石破天随着陈冲之穿房过户,经过了两座花园,来到一扇大石门前,见四名汉子手执兵刃,分站石门之旁。


    四名汉子抢步过来,躬身行礼,神色于恭谨之中带着惶恐。


    陈冲之一摆手,两名汉子当即推开石门。


    石门之内另有一道铁栅栏,一把大铁锁锁着。


    陈冲之从身边取出钥匙亲自打开。


    进去后是一条长长的甬道,里面点着巨烛,甬道尽处又有四名汉子把守,再是一道铁栅。


    过了铁栅是一扇厚厚的石门,陈冲之开锁打开铁门,里面是间两丈见方的石室。


    一个白衣女子背坐,听得开门之声,转过脸来。


    陈冲之将从甬道中取来的烛台放在进门处的几上,烛光照射到那女子脸上。


    石破天“啊”的一声轻呼,说道:“姑娘是雪山派的寒梅女侠花万紫。”


    那日侯监集上,花万紫一再以言语相激谢烟客。


    当时各人的言语石破天一概不懂,也不知‘雪山派’、‘寒梅女侠’等等是什么意思,只是他记心甚好,听人说过的话自然而然的便不会忘记。


    此刻相距侯监集之会已有七八年,花万紫面貌并无多大变化,石破天一见便即识得。


    但石破天当时是个满脸泥污的小丐,今日服饰华丽,变成了个神采奕奕的高大青年,花万紫自然不识。


    她气愤愤的道:“你怎认得我?”陈冲之听石破天一见到这女子立即便道出她的门派、外号、名字,不禁佩服:“这小子眼力过人,倒也有他的本事。”


    当即喝道:“这位是我们帮主,你说话恭敬些。”


    花万紫吃了一惊,没想在牢狱之中竟会和这个恶名昭彰的长乐帮帮主石破天相遇。


    她和师哥耿万钟夜入长乐帮,为的是要查察石破天的身分来历。


    她素闻石破天好色贪**,败坏过不少女子的名节,今日落入他手中,不免凶多吉少,不敢让他多见自己的容色,立即转头,面朝里壁,呛啷啷几下,发出铁器碰撞之声,原来她手上、脚上都戴了铐镣。


    石破天只在母亲说故事之时听她说起过脚镣手铐,直至今日,方得亲见,问陈冲之道:“陈香主,这位花姑娘手上脚上那些东西,便是脚镣手铐么?”陈冲之不知这句话是何用意,只得应道:“是。”


    石破天又问:“她犯了什罪,要给她带上脚镣手铐?”陈冲之恍然大悟,心道:“原来帮主怪我得罪了花姑娘,是以才向我痛下毒手。


    可须得赶快设法补救才是。


    男子汉大丈夫,为一个女子而枉送性命,可真是冤了。”


    忙道:“是,是,属下知罪。”


    忙从衣袋中取出钥匙,替花万紫打开了铐镣。


    花万紫手足虽获自由,只有更增惊慌,一时间手足颤抖。


    她武功固然不弱,智谋胆识亦殊不在一般武林豪士之下,倘若石破天以死相胁,她非但不会皱一皱眉头,还会侃侃而言,直斥其非,可是耳听得他反而出言责备擒住自己的陈香主,显然在向自己卖好,意存不轨。


    她一生守身如玉,想到石破天的恶名,当真是不寒而栗,拚命将面庞挨在冰冷的石壁之上,心中只是想:“不知是不是那小子?我只须仔细瞧他几眼,定能认得出来。”


    但说什么也不敢转头向石破天脸上瞧去。


    陈冲之暗自调息,察觉喝了“毒茶”之后体内并无异样,料来此毒并非十分厉害,当可有救,自须更进一步向帮主讨好,说道:“咱们便请花姑娘同到帮主房中谈谈如何?这里地方又黑又小,无茶无酒,不是款待贵客的所在。”


    石破天喜道:“好啊,花姑娘,我房里有燕窝吃,味道好得很,你去吃一碗吧。”


    花万紫颤声道:“不去!不去吃!”石破天道:“味道好得很呢,去吃一碗吧!”花万紫怒道:“你要杀便杀,姑娘是堂堂雪山派的传人,决不向你求饶。


    你这恶徒无耻已极,竟敢有非份之想,我宁可一头撞死在这石屋之中,也决不……决不到你房中。”


    石破天奇道:“倒像我最爱杀人一般,真是奇怪,好端端地,我又怎敢杀你了?你不爱吃燕窝也就罢了。


    想来你爱吃鸡鸭鱼肉什么的。


    陈香主,咱们有没有?”陈冲之道:“有,有,有!花姑娘爱吃什么,只要是世上有的,咱们厨房里都有。”


    花万紫“呸”了一声,厉声道:“姑娘宁死也不吃长乐帮中的食物,没的玷污了嘴。”


    石破天道:“地么花姑娘喜欢自己上街去买来吃的了?你有银子没有?若是没有,陈香主你有没有,送些给她好不好?”陈冲之和花万紫同时开口说话,一个道:“有,有,我这便去取。”


    一个道:“不要,不要,死也不要。”


    石破天道:“想来你自己有银子。


    陈香主说你腿上受了伤,本来我们可以请贝先生给你瞧瞧,你既然这么讨厌长乐帮,那么你到街上找个医生治治吧,流多了血,恐怕不好。”


    花万紫决不信他真有释放自己之意,只道他是猫玩耗子,故意戏弄,气愤愤的道:“不论你使什么诡计,我才不上你的当呢。”


    石破天大感奇怪,道:“这间石屋子好像监牢一样,在这里有什么好玩?我虽没见过监牢,我妈妈讲故事时说的监牢,就跟这间屋子差不多。


    花姑娘,你还是快出去吧。”


    花万紫听他这几句话不伦不类,什么‘我妈妈讲故事’云云,不知是何意思,但释放自己之意倒似不假,哼了一声,说道:“我的剑呢,还我不还?”心想:“若有兵刃在手,这石破天如对我无礼,纵然斗他不过,总也可以横剑自刎。”


    陈冲之转头瞧帮主的脸色。


    石破天道:“花姑娘是使剑的,陈香主,请你还了她,好不好?”陈冲之道:“是,是,剑在外面,姑娘出去,便即奉上。”


    花万紫心想总不能在这石牢中耗一辈子,只有随机应变,既存了必死之心,什么也不怕了,当下霍地立起,大踏步走了出去。


    石陈二人跟在其后。


    穿过甬道、石门,出了石牢。


    陈冲之要讨好帮主,亲自快步去将花万紫的长剑取了来,递给帮主。


    石破天接过后,转递给花万紫。


    花万紫防他递剑之时乘机下手,当下气凝双臂,两手倏地探出,连鞘带剑,呼的一声抓了过去。


    她取剑之时,右手搭住了剑柄,长剑抓过,剑锋同时出鞘五寸,凝目向石破天脸上瞧去,突然心头一震:“是他,便是这小子,决计错不了!”陈冲之知她剑法精奇,恐她出剑伤人,忙回手从身后一名帮众手中抢过一柄单刀。


    石破天道:“花姑娘,你腿上的伤不碍事吧?若是断了骨头,我倒会给你接骨,就像给阿黄接好断腿一样。”


    这句话言者无心,听者有意,花万紫见他目光向自己腿上射来,登时脸上一红,斥道:“轻薄无赖,说话下流。”


    石破天奇道:“怎么?这句话说不得么?我瞧瞧你的伤口。”


    他一派天真烂漫,全无机心,花万紫却认定他在调戏自己,刷的一声,长剑出鞘,喝道:“姓石的,你敢上前一步,姑娘跟你拚了。”


    剑尖上青光闪闪,对准了石破天的胸膛。


    陈冲之笑道:“花姑娘,我帮主年少英俊,他瞧中了你,是你大大的福份。


    天下也不知有多少年轻美貌的姑娘,想陪我帮主一宵也不可得呢。”


    花万紫脸色惨白,一招‘大漠飞沙’,剑挟劲风,向石破天胸口刺去。


    石破天此时虽然内力浑厚,于临敌交手的武功却从来没学过,眼见花万紫利剑刺到,心慌意乱之下,立即转身便逃。


    幸好他内功极精,虽是笨手笨脚的逃跑,却也自然而然的快得出奇,呼的一声,已逃出了数丈以外。


    花万紫没料到他竟会转身逃走,而瞧他几个起落,便如飞鸟急逝,姿式虽然十分难看,但轻功之佳,实是生平所未睹,一时不由得呆了,怔怔的站在当地,说不出话来。


    石破天站在远处,双手乱摇,道:“花姑娘,我怕了你啦,你怎么动不动便出剑杀人。


    好啦,你爱走便走,爱留便留,我……我不跟你说话了。”


    他猜想花万紫要杀自己,必有重大原由,自己不明其中关键,还是去问侍剑的为是,当下转身便走。


    花万紫更是奇怪,朗声道:“姓石的,你放我出去,是不是?是否又在外伏人阻拦?”石破天停步转身,奇道:“我拦你干什么?一个不小心,给你刺上一剑,那可糟了。”


    花万紫听他这么说,心下将信将疑,兀自不信他真的不再留难自己,心想:“且不理他有何诡计,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向他狠狠瞪了一眼,心中又道:“果然是你!你这小子对雪山派胆敢如此无礼。”


    转身便行,腿上伤了,走起来一跛一拐,但想跟这恶贼远离一步,便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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