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荻红被其中一颗头颅掷中,浑身染满头颅所洒的血,当场尖叫一声,
昏蹶过去!
小瑜平素虽然温柔,惟胆子居然较大,并没有被唬至昏蹶,可是,她若昏过去,或
许还会好受一点。
就在荻红昏过去的同时,蓦又听整辆马车传出「拍勒」的一声巨响,倏忽之间,小
瑜所坐的马车竟然一下子碎成百截,朝四面八方碰碎,霎时木屑砂石飞扬,伸手不见五
指,尚幸当中的小瑜及荻红并没受伤。
当砂石木屑纷纷落下之时,小瑜终于看见两条高大肥硕的汉子身影,矗立在矮小的
她跟前;这两条身影,赫然是......
两名满面刀疤、一身劲衣、手持大刀的中年汉子!
是山贼!
□
「啊,你...你们是...」小瑜纵是胆子较大,此刻仍不免战战兢兢,拼命抱
着已昏蹶的姊姊荻红,俨如在保护自己的姊姊一样。
那两名山贼其中一个较为年长的,一面以巾抹着大刀所染的血,一面邪笑着说:
「呵呵!小娃娃,别要再你你什么了!你今日遇上我们『刀疤双煞』,注定你倒足
八辈子的霉!老二,你看看她们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那年纪稍轻的听老大如此说,遂立以他那柄仍是鲜血淋淋的大刀,拨开给他俩噼至
稀烂的马车厢残驱,端视半晌,似无甚发现,不禁没趣的道:
「老大,真是活见鬼!瞧这辆马车也挺美仑美奂的,满以为必定大有收获!呸!怎
知道车内竟得数两白银!真倒霉!我们这趟是白干哪!」
「白干?」那老大却不以为然,一双狰狞无比的眼睛盯着小瑜,笑:
「老二你可是太粗心大意了!我们这趟也不是全无收获!你瞧!这小娃娃年纪虽小
,惟以有九分姿色,再过几年,必是个亭亭玉立的大美人无疑!」
那老二也盯着小瑜,涎着脸,异常贊同的答:
「哈!老大此言甚是呀!我们就把这小娃娃掳回寨去!待她长大后再把她纳为压寨
夫人!再不然,嘻嘻!瞧她一身皮光肉滑,就把她卖给『王大婆』当人肉包子吧!哈哈
,小娃娃,跟我们来呀......」
那老二说着,已一手捉着小瑜,小瑜一时情急,竟然张开小嘴狠狠咬了那老二手背
一口,痛得那 即时抽手,更令他怒火中烧,吆喝:
「妈的!小贱货敬酒不喝喝罚酒,瞧大爷怎样整治你!」喝毕已伸出蒲扇般大的手
掌,重重便朝小瑜小脸抽去!
小瑜只是一个十一岁的弱质小女孩而已,那里是两个可一刀噼碎马车的山贼敌手?
「拍」的一声!便给那老二掴个正着,当场金星正冒,眼看便要昏蹶......
惟在她将昏未昏之间,她还可隐约感到,自己已被那个老二一把抱了起来,更被他
挟着向前飞奔疾走!
他们,真的要把她掳回山寨!想不到已丧父的她,还要遇上此番噩运。
可是小瑜已连一点反抗之力也没有,甚至连唿救之力也使不出半点半分。
然而,世情充满意外,一个她生命中一直期待的人,终在此情此景、此时此刻..
出现了!
那是一个她已等了多时、却仍会令她苦等半生的人.....
可哀的命运,终于安排他与她遇上,展开了二人纠缠一生......
□
已逐渐昏迷的小瑜,遽地听见抱着她飞奔的「刀疤双煞」老二,破口大骂:
「妈的!是谁敢挡大爷们的路?」
他只是吐出一口话,便再也吐不出任何话来!
因为小瑜已同时感到,一阵风砂已拂过刀疤双煞身畔!
不!那不仅是风砂如斯简单!那是风!是砂!还有......
风砂里的一招!
仅是一招!
接着,刀疤双煞的口停止了!手停止了!腿也停止了!
一切都停止了!
抱着小瑜飞奔的双煞老二,再也不能飞奔,她终于被救!
然而,到底是谁救了她?
小瑜就在这将昏未昏的剎那,拼命睁开她那双已逐渐迷煳的眸子,她只是隐约看见
,一阵风砂已经远去,似乎并不想等被救的她向其道谢而多留一会。
不过小瑜还依稀瞥见,风砂之内,隐隐约约,恍恍惚惚,有一条孤独伶仃的人影!
一条身披墨黑素衣、一头散发的男孩身影!
可惜,这个男孩,并没有回转脸看小瑜一眼;任小瑜如何努力,还是无法可看见风
砂中的他真正面目。
彷佛,他虽顺道就了她,但他的路却使终不会为任何人而停下,他只与她擦身而过
!
他孤独的命途不会因遇上她而有任何改变,救了她之后,他又---再度孤独!
陪伴他上路的,只有仆仆风砂......
与及他将会沉雄悲壮的一生。
他,是谁?
小瑜已无法再想下去,她终于昏了过去。
□
「小瑜!小瑜!」
又是一连串唿唤小瑜的叫声,然而这阵唿唤声,却是无限温柔。
小瑜终从昏迷中苏醒过来,她甫张开眼睛,便瞧见一个容貌端丽的中年妇人,坐在
她的床褥;他还发现,这端丽妇人身后站着一个昂藏七尺、魁梧威武的中年汉子;还有
一个矮小的身影,亦站于此汉子之畔,正是小瑜的胞姊---荻红。
想不到,荻红较小瑜更快苏醒。
「小瑜,你终于醒了?」那端丽妇人温然一笑,轻轻执起粉帕为小瑜抹汗,小瑜方
才发觉,她正置身于一间美仑美奂的闺房之内。
「你...你是...」小瑜只感到一头雾水,一旁的荻红此时却道:
「妹子,你还在猜什么?还不向舅父舅娘请安?」
「舅...父?舅娘?」
骤闻此语,小瑜方才如梦初醒,眼前这中年妇人,定是其舅娘「慕夫人」无疑;至
于那魁梧汉子,当然是其舅父「慕龙」了。
慕夫人柔声道:
「嗯!小瑜,真对不起!舅父舅娘并没亲自接你回来,致令你姊妹俩遇上一场凶险
,幸好,一切都雨过天青了,只可惜,阿财与阿旺二人已...唉......」
言毕,已情不自禁地嘆息起来,小瑜这才定神瞧清这个传闻中极力维护其义子「英
雄」的舅娘,但见她除了容貌秀丽娴淑,果然一脸慈和。
至于她的舅父慕龙,却是迄今默默站于一旁,若有所思似地,俨如一头雄狮。
荻红又抢着道:
「是呀!阿财阿旺已经死了!幸而舅父舅娘见我俩迟迟未至,便遣人四出寻找我们
,才发现我们在慕龙镇半里外的小山岗上昏蹶。」
小瑜猝地记起一件事,问:
「那...两个什么...刀疤双煞,如今到底怎样?」
慕夫人道:
「毋庸操心。小瑜,舅父舅母找着你们的时候,他俩早已被人封了全身大穴,动弹
不得,束手就擒,如今已拉去你舅父的知交『程大人』处究办。」
小瑜道:
「那末...另外那个人又在哪?」
慕夫人一愣,问:
「什么人?」
「那个...救我们的人。」小瑜答。
一直不语的慕龙听罢,蓦然凝重的道:
「小瑜,你知道是谁救了你们?」
小瑜甫接触舅父那威武不凡的目光,不禁有点嗫嚅的道:
「不,姊姊...昏过去后不久,我也随着昏去,所以也不太清楚知道是谁救了我
俩。只依稀瞧见那人的背影,好像是一个......」
「年约十一岁的男孩!」
「男孩」二字甫出,慕龙益发神色大变,摇首沉吟:
「不...可能!救你们的,怎可能是一个十一岁的男孩?」
慕夫人见其夫目露狐疑之色,奇道:
「哦?龙,为何救小瑜两姐妹的,不可能是一个男孩?」
慕龙解释:
「夫人,你可知道,那两名『刀疤双煞』,是本县最恶名昭彰的山贼?他兄弟俩身
负一套祖传刀法,据说可一刀噼碎马车,在绿林山贼中,功力已是响当当的人马!试问
一个十一岁的男孩,又怎可能在一剎那间尽封这二人全身大穴?而且别要忘了!我们在
未把二人送官前,也曾执问是谁封了他俩的穴道,他俩异口同声的说看不见是何方高手
,只见一阵风砂拂过,跟着他俩便被封了穴道......」
慕龙说着,又斜目一瞄小瑜,续说下去:
「如果,此人真的如小瑜所说,是一个年约十一岁的男孩,那这个男孩便实在太惊
人了...方圆百里之内,能有如此惊人身手的男孩,或许只得一个,就是....」
慕龙话犹未完,忽听房门外传来一个非常冷静、也非常自信的声音,道:
「就是我!」
「是不是?」
此言一出,房内所有人尽皆不期然朝这个异常自信的人瞥去,不看犹可,一看之下
,小瑜随即小脸陡变,指着来人低唿:
「啊!是...他!就是他......」
「救了我!」
□
但见此际步进来的人,居然真的是一个年约十一岁的男孩!一头不经意洒下来的散
发,一副矫健身材,确与小瑜昏迷前依稀瞥见的恩人无异!
惟是,当小瑜再定神瞧清楚这个男孩的面目时,她便知道自己认错人了。
她虽然只看见那个救她的男孩背影,惟也隐约感到,那男孩像有无限沉郁,然而眼
前这个外型与之相若的男孩,给她的感觉却是全然不同!
眼前男还眉如吊剑,目光如星月炯炯有神,满脸流泻着一抹掩不住、藏不住的自信
神采,他自信得一如一个皇者,剑中皇者......
似乎,不独他的声音听来异常自信,他的人,比他的声音更自信。
而当这个男孩的眼睛看着小瑜的时候,彷佛,他像要看进她的心里,他在读着、探
究着所有他所看见的人的---心!
霎时之间,小瑜被这个自信的男孩看得满脸通红,随即低下头不敢望他。
那男孩嘴角微翘,笑道:
「小瑜表妹,你肯定,救你的人,是---我?」他的语气成熟,完全不像一个十
岁出头的男孩。
表妹?这男孩唤小瑜作表妹,难道他是...?小瑜迅即醒觉这男孩是谁,不过她
的姊姊荻红却比她更快一步肯定,抢着道:
「啊,你...就是...」
「应雄表弟?」
□
不错!这个年约十一岁的男孩正是慕龙与慕夫人的唯一亲生儿子---应雄!
亦正是当年剑圣认为长大后必定会成为万剑之皇的---孩子!
「嘻!难怪难怪!虎父无犬子!应雄表弟真的如舅父一般神威凛凛,气慨不凡啊!
」
荻红又涎着脸;这些奉承之言,十二岁的荻红真是「驾轻就熟」,朗朗上口,许多
时候,她也不知自己在胡诌些什么。
然而此番奉承之言,听在「应雄」耳里,却令他挂在脸上的笑意霍地一扫而空,他
霎时面色一沉,转脸对荻红道:
「废话!谁容许你唤我---表弟?」
「告诉你!我『慕应雄』除了父母,任谁的名号也不能在我之上!你敢唤我作『表
弟』,那即是我的表姊了?我不介意你是男是女,但,以你能力,你以为你配在我之上
吗?」
这一着真是大出荻红意料之外!想不到这个十一岁的表弟居然倨傲至此,她太懂看
「风火头势」,登时自讨没趣,噤若寒蝉!
一旁的慕夫人亦微感意外,因为向来围绕在其儿子身边的,不外乎那群家丁婢仆,
各人均对他恭恭敬敬,唯恐阿谀奉承不周,一直相安无事,却不虞自己儿子原来一直介
意自己的名号在别人之下,当下出言劝道:
「应雄,别对荻红无礼,表亲应以礼相待。」
慕龙瞧见自己儿子一脸倨傲,却反沾沾自喜道:
「夫人此言差矣!应雄能有不甘屈于别人之下的自尊,这才是男子汉大丈夫该有的
心!男人,本就应该如此!」
慕夫人见慕龙如此偏袒儿子,一时间也拿他没法;此时,应雄又回转脸,直视着小
瑜,笑意又再回到脸上,他似乎对小瑜甚感兴趣,也似乎较为尊重小瑜,多于尊重荻红
,但见他又笑问:
「小瑜表妹,我在问你一次,你真的肯定,救你的人,是我?」
小瑜面对这个她一直很想一见的表哥,虽感他的自信气度实在没令她失望,惟亦给
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期期艾艾的答:
「不,我想...我是认错人了,你不是...他,但你的身材、容貌....」
应雄未待她把话说毕,似已预知她要说些什么,先自问:
「我的身材、容帽貌,与他很像,是不是?」
「是。」
「既然相像,那为何如今,你又认为我不是他?」
「因为...」小瑜讷讷的道:
「我虽没有看清楚...他的容貌,但...不知怎的,却感到他看来很...沉
郁,但...应雄表哥你...你却......」
她不知该如何形容眼前这个脸带过分自信笑容的应雄表哥!应雄双目一转,反代她
说下去:
「我却过于自负?骄横?」
他居然自我品头论足,毫不介怀!小瑜微感鄂然;惟就在她愕然之间,应雄那似会
看进人心底深处的目光已经放过了她,他改儿朝其父慕龙一瞄,笑:
「爹,看来,小瑜表妹遇上一个与孩儿同龄、且外型相若的救命恩人;孩儿自小得
爹传授家传掌法,要对付那刀疤双煞,似亦不成问题,但,想不到方圆百里之内,竟还
有另一个男孩可以对付刀疤双煞,爹,你看有趣不有?」
「我,真想见一见这个与孩儿外形相像的---男孩!」
说至这里,应雄目光之中,竟尔崭露一丝不应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战意!
慕龙不语;是实上,他的心里也在称奇。当年他凭一套家传「慕名掌法」晋身朝廷
名将,掌底下功夫已是非同凡响;若是跻身武林,想必亦可入十大高手之列。究竟在方
圆百里之内,有谁家孩子与他条教的亲儿子并驾齐驱?
正自思忖之间,忽闻房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家丁沖门而进,叫道:
「老爷!夫人!」
但见这家丁满脸慌惶之色,像是刚看见什么惊人物事似的,慕龙及慕夫人见状不由
大奇,慕龙更即时问:
「阿福,你何事如此慌张?有什么要禀告吗?」
阿福慌惶之色未定,已急着结结巴巴的道:
「老爷!不得了哪!我们府内所养的十数头大狗都在狂吠不止啊!」
「什么?那些畜生们为何吠?」
「它们...全都在吠一个人啊......」
「吠谁?」
「它们在吠...」阿福说话太急,一时间上气不接下气,唯有勐地吞了一口涎沫
,继续一字一字道:
「它们在吠......」
「二少爷啊!」
□
二少爷?那岂非是慕龙那个据闻会刑克至亲的义子?他终于在无人无马无车无情相
接之下,孓然孤身,远涉千里回来?
小瑜闻言,一双眸子登时泛起一斯期待之色,慕夫人也是热切期待,而慕龙的亲生
儿子应雄,双目更浮现一道精光!
只有慕龙,却是眉头一皱;当年他虽是欲以此子鱼目混珠,代替其亲身儿子出战剑
圣,惟不虞竟买了一个孤星回来,此刻固然亦不欢迎这个刑克至亲的孩子,但见他捋须
暗忖:
「他...终于回来了?好家伙!能独个儿远涉千里,身心倒真是铁铸的!我满以
为他定熬不住了,想不到,一个十一岁的男孩,会有此超乎常人的耐力...」
一念至此,慕龙又问阿福:
「他既以回来,那群畜生又为何吠他?」
「不知道啊!小人乍见二少爷甫进屋门,十多头大狗便开始朝他狂吠不止,而且一
面吠还一面向后退缩,像是非常恐惧,害怕会被二少爷克死似的......」
说到这里,阿福当场掩嘴,他自知失言了。
幸而慕龙也没责怪他,它仅是朝房内众人道:
「夫人,『英名』既已回来,我们这就往去看他!应雄、荻红,你俩也一起来吧!
小瑜,你刚刚醒过来,还是躺在床上多作休息的好!」
小瑜本来很想一睹这英名的卢山真貌,不虞慕舅父却要她留下来,登时感到没趣,
此时慕龙夫妇与其姊荻红已步出房外,只有应雄还是未有举步,他自信的目光又再度落
在小瑜脸上,遽地问:
「你,似乎也很想见一见我的---二弟?」
小瑜俏脸一红,低下头:
「应雄...表哥怎地这样说人?我...也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是吗?」应雄的眼睛又在打量着她,似要看进她的小心里,还打趣的说:
「女孩子真麻烦!明明是很想很想了,还在装蒜!」
「像我!我便从来不讳言很想见一见自己这个二弟了!坦白说,他从小便被送离慕
家,我也从没见过他,他到底会是蛇么样子呢?」
「如果,真的如爹所言,他能克死两个乳娘、八个师父,本领倒真不小!也可真不
简单!这样精彩的二弟,真令人好生期待啊!」
他的语气一点惧意也没有,显见他并不如其他人般惧怕被这个二弟克死,相反更感
到有非常趣。
「你,真的不想见见他?」他猝地又向小瑜重提适才所问。
「我...」小瑜一时间不知所措,不知该怎样回答。
应雄复再一笑,道:
「还我什么?瞧你!爹虽然吩咐你好好休息,但你看来并非荏弱多病,真的需要躺
那么久吗?」
「看你也是心痒难熬了!你还是---」
「跟我来吧!」
应雄说着,猝地以柔劲一把拉起小瑜,就这样挟着她向房外飞驰而出。
「应雄表哥...」小瑜不虞这个表哥居然身负轻功,敢情是慕舅父悉心调教所致
,更不虞他会无视老父的吩咐,斗胆带小瑜一起去看他闻名已久的二弟!
然而,这不正是她期待多时的事情么?
此刻把她挟着飞驰的应雄,无论在谈吐、心态、眼神方面,对小瑜来说,都像是一
个过份自信的「怪物」!
一个并没有令她感到失望的怪物!
至于那个唤作「英名」的二表哥,又会否令她失望?
也许,这个被易名「英名」的「英雄」......
会是一个比应雄更匪夷所思的---怪物!
更可怕的---一代天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