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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那天黄昏,聂人王还没从田间归来,聂风在屋外自行梳洗着他那头柔长发丝,颜盈


    则独个儿留在寝室内抚琴轻奏,身畔还放置着包袱,看来远行在即。


    指下之琴原是聂人王送给她的定情信物,雕工精细,极尽雅致,她一直珍之重之,


    甚至不许孩子碰它,惟恐有丝毫损毁。


    此琴不仅是信物,更代表了她与聂人王的结发之情,可说是物轻情重。


    奏着的曲子,亦是当年她有感于聂人王的心意而谱,调子温馨无限。她曾在多少个


    夜晚,为这对父子弹奏此曲,共享天伦之乐。


    可是今天,虽是相同的曲调,琴音却低回落寞;她的心,为何变得如斯的快,如斯


    的狠?


    她必须离开它,永远的离开它!这一曲,她弹不下去了。


    琴音顿止,女人不知从哪儿取出剪刀,狠狠往琴弦剪去......


    她要毁掉它,她更要毁掉这段情!但她可知道,这样做亦会毁掉他?


    她不管了。


    「铮」的一声,琴弦立断;情,亦随之而断!


    女人美丽的脸上绽放一丝残酷的、快乐的笑意,她到底得到了解脱。


    然而,聂人王呢?聂风呢?她有否顾及他俩的感受?


    女人未及细想,一双强壮的手已从后将她搂抱着;来人悄无声息,可见武艺高强。


    颜盈转脸回望那人,登时开怀娇笑,喜悦溢于言表,道:


    「你来了?」


    □


    屋外,聂风本来在一边清洗长发,一边倾听娘亲的琴声,但琴音忽尔停止,也不知


    发生了什么事情?


    纵是小孩,亦不免有点忐忑,随即抹干长发,再跑回屋中看个究竟。


    甫来至父母的寝前,便发觉门帷已然落下,寝室中人影晃动。


    内里隐约传出一阵男子的话声:


    「盈,你决定了没有?」


    聂风可以肯定此人并非自己之父,这男子的声音异常沙哑,彷佛骨鲠在喉似的。


    接着他又听见自己的娘亲道:


    「我决定了!人生本如棋局,当初我千挑万选,拣了聂人王这只棋子,残局几定,


    但不打紧,因为...你是我的最后一着!」语气斩钉截铁。


    「好!那我们走吧!」


    走?走往哪儿?娘亲为何要走?难道她想撇下爹爹不要了?她想撇下风儿不要了?


    聂风正想叫住娘亲,求她不要离去,但「娘」字还未吐出,小小的嘴儿突给一只手


    掌牢牢掩着。


    谁?这人是谁?


    他本能地挣扎,此人陡地腾身而起,聂风但觉身子一轻,整个人已被挟着一起向前


    飞逸。


    周遭景物随即闪电地向后倒退,此人在半空中的身形快若奔雷,聂风虽因冰心诀之


    助而为感害怕,但仍拼命使力,以求能挣脱此人的制肘。


    蓦地,聂风感到此人的身子在颤抖着,一颗眼泪乘着扑面风势,滴到他的脸庞上。


    泪是热的。


    他立时停只了挣扎,因为,他已经知道这个人是谁了。


    除了父亲以外,谁又会为娘亲要离去而落泪?


    就在此时,这人可能因一时心力交瘁,一个踉跄,与聂风一同跌到草地上。


    翻滚数周,跌势方止,幸而草地柔软若绵,聂风才不致受伤。


    不出聂风所料,此人果然就是他的父亲!


    只见聂人王貌若疯癫,双目布满血丝,额上青筋暴现,仰天号哭: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连串的叫喊声中,他发狂地槌打草地,拳头密如雨点,把其身旁的野草震得四处飞


    散,可是仍没法发 心中郁怨,于是再勐然将头额一下下地撞向地上,登时血流披面!


    聂风只是静静的站于一旁,瞧着自己的父亲不断地将愤怒发 ,一时间不知所措!


    他年方六岁,仅是一个无助的小孩,面对如此可怕的情景,除了惊愕之外,还能干


    些什么?  「砰砰」之声不绝于耳,彷佛上天亦会随时倒塌下来;谁又可以真的达到「心若冰


    清,天塌不惊」之境?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后,聂人王终于颓然跪在地上,双手抱着自己鲜血淋漓的额头,


    满脸的血,满脸的泪,早已混为一团,他犹在抽抽噎噎、自言自语地道:


    「盈...为了你,我不惜放弃一切,在田间辛勤干活,更受尽武林同道鄙视,


    你为何要这样对待我?你为何要这样对待我?」


    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无人能答,甚至颜盈自己亦不能!


    「颜盈...」聂人王半痴地抬起头来,忽然记起自己适才因目睹妻子与人私通,


    一时情急,深怕被她发现而无地自容,又恐怕她会恼羞成怒,不顾而去;他太爱她了,


    无论如何亦不能失去这个女人,故此在不知所措之下,才会带着儿子狂奔,但如今方始


    惊觉,她不是说要和那男人一起走的吗?她始终还是要走!


    不!她不能走!纵使她与人私通,他亦毫不计较!只要她能再次长伴左右, 守终


    生,他绝对不会计较!


    「盈!你不要走!你千万不要走!我马上就回来,你一定要等我!」


    聂风只感到父亲语无伦次,倏地,自己的身子再被提起,聂人王已抱着他乘风而


    去。


    □


    太迟了!


    当聂人王挟着聂风奔回屋内时,早已人去楼空。


    颜盈芳踪无觅,空留下她发髻所遗的满室余香,聂人王的心立时痛得像要爆开一


    般。


    窗旁桌上,放着一纸短笺,他怆惶拆开一看,只见笺上数行小字写着:


    「人王:


    我本不欲如此,可惜你早


    已令我异常失望,而风儿在你


    扶掖之下,更是难成大器。长


    痛不如短痛此去后会无期,


    但愿你俩能好自珍重。


    盈字」


    珍重?到了此时此刻,她还说什么珍重?她早已置身事外,逃之夭夭!


    聂人王的手在狂抖着,他万料不到自己也会有这样的一天!怎么可能呢?


    可是,手中信笺却又白纸黑字地呈示着那颗变了的心,恍若铁案如山,欲翻无从!


    完了!一切都完了!


    他枉自为她牺牲一切,她却恋奸热情,红杏出墙,难道她心中毫不顾念旧情?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从今以后,他每晚都要独守在这简陋的斗室内,想像她与情夫


    之间的旖旎风光!


    一想及她将要展开如花笑靥,向那男人投怀送抱时,聂人王在难自己,即时狠狠把


    手中的信笺撕至片碎,跟着咬牙切齿地吐出两个字:


    「淫妇!」


    是的!她是淫妇!他痛恨这个淫妇!


    妒恨攻心,聂人王渐陷疯狂,一挥手已将桌上物件尽扫地上,他要将心中的怨恨全


    部发 !


    碎声震天!邻人闻声均陆续赶到其屋外窥看,全都在奇怪为何小聂会一反常态。


    最爱是恨!


    聂人王只感到浑身血脉沸腾,一股疯狂的火在他体内燃烧,不断驱策着他,要他将


    案中所有物件捣个稀烂!


    聂风惊见如此情景,急忙上前拼命拉着父亲,嚷道:


    「爹!不要呀!」


    旦聂人王已失常性,反手一记耳光,便重重将聂风掴倒地上,接着一手抽下墙上雪


    饮......


    她已不要这个家了,他还要这个家来干啥?


    衔着满腔妒火,挟着翻江倒海恨意,聂人王仰天狂嚎一声,向上噼出了这轰天一


    刀!这积压多年的一刀!


    「隆」然巨响!雪饮顿将屋顶一噼为二,刀劲凌厉澎湃,更硬生生把整间屋子逼向


    左右两旁倒塌!


    一刀,


    两断!


    家破,


    情亡!


    这个家,已经被一个女人彻彻底底的毁了!


    砂石倾盆泻下,聂风浑然不懂闪避,他已瞧得目瞪口呆,他从没想过雪饮竟有如此


    霸道的威力,更从没想过父亲赫然变得如此凶暴可怕!


    颓垣败瓦之中,聂人王仰天狂笑狂哭,北饮狂刀复活了!雪饮也复活了!


    夕阳斜照在雪饮的刀锋上,散发着一般疯狂的光芒,像在炫耀着雪饮的潜藏威力!


    这柄刀,曾经与他出生入死,今天随着难解的因缘,终于回到主人的手中再生!


    此时邻舍们已全部赶来围观,众人皆神为之骇!


    聂人王乘着众人惊骇之间,一边挥舞雪饮一边往前疾沖而去。


    「爹!」聂风如梦出醒,于惊愕中拾回魂魄,慌忙从后追赶。他一定要追上聂人


    王,因为娘亲丢下父亲不理,他已极为可怜。倘若他还失去儿子,他就什么也没有了。


    故此聂风还是苦苦在聂人王身后穷追不舍,那怕追至天涯?


    可是


    何处方是天涯?


    无剑之剑,


    是为真剑;


    无心之心,


    是为真心;


    也许,


    无心成为英雄的英雄,


    才是真正的......


    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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