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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鬼在哭


    众生必死。


    然而死后的众生,到底所归何处?


    五经之一的礼记曾载,众生死后尽皆归土为「鬼」。


    佛说,众生死后必须投生六道,其中一道,曰之──鬼。


    由此可知,「鬼」,原出于人,可是人却怕鬼,甚至比虎犹甚。


    其实,鬼是否一如传说般可怕?抑是可怜?可悲?


    当一个生不如死之时,他宁愿继续做人?做虎?还是做鬼?


    *********************************


    聂风呆呆看着聂人王那张凶暴的脸,他的脸此刻俨如一头张牙舞爪的疯兽,像是把世间万物全都吞噬,撕碎。毁灭!


    再看其手中雪饮,亦在散发着它主人相同的光芒,它不需饮恨,它的刀锋已饱饮鲜血,雪中之血!


    聂风只觉父亲的眼中有一股无法想像的恨意,可是未及细想,一阵凛冽的北风掠过,挟着满天飞雪,向他矮小的身儿刮过来。


    任其意志如何坚定,奈何小小的生命,如何敌得住天威?在风雪宰割之下,聂风不由得哆嗦而抖。


    但眼前的聂人王绝对不会任从宰割,他一直只宰割万物!此际他身上虽然衣裳衫单薄,但在刺骨的寒风中,一双厉目流露的意志比虎更为顽强,他冷冷朝聂风颤抖着的身子一瞥,霍地扬起雪饮,狠狠把那头虎尸的腔腹剖开!


    炽热的鲜血仍未冷,聂人王一手挖出当中虎心,侧头以厉声对聂风道:


    「血腥可暖脾胃,别震抖,吃掉它!」


    虎心仍在淌血,心脉纠缠,就像他自己那一颗曾一度为情滴血的心,恨不得与颜盈缱绻一生,可惜情深缘浅,绵绵心意顿化恨锁情枷,自拔无从!


    聂风虽已习惯血腥场面,惟血淋淋的虎心送近眉睫,瞧着也沉毛骨悚然,连忙摇头道:


    「孩儿不喜血腥!」


    聂人王乍闻儿子拒吃,双目怒睁,冷哼一声,忿然运腿踢起地上积雪,勐溅向儿子脸上!


    聂风只给冰雪溅得头昏脑胀,聂人王乘势抓其长髮强扯向后,聂风逼得小头一仰,其父已不由他同意与否,硬把那颗虎心向其小嘴塞下!


    聂风急欲闭口不纳,聂人王喝道:


    「吃过虎心,便是铁铮铮的硬汉子,再无惧风吹雪打,快吃!」


    然而虎心硕大,纵是大人也无法一口嚥下,何况是个小孩?霎时间,聂风被虎心塞得透不过气,满嘴满脸都是血!


    虎血腥臭无比,聂风一阵噁心,呕吐大作,就连被塞进一半的虎心亦给吐出来!


    聂人王眼见虎心落地,双眉倒竖,暴喝:


    「小子,你果真和你娘一样不识抬举,把心肝看作狗肺!」


    聂风听其提及颜盈,私下不禁一酸。是的!他爹为娘亲抛弃一切,对她们一情意,她确是毫不领情!


    怔神间,聂人五突然腾身而起,手中雪饮赫朝聂风噼下,使的正是傲寒六诀第二诀之──「冰封三尺!」


    傲寒六诀,每诀均含凌厉杀意,其中「冰封三尺」更是以刀法所散寒气把对手动作封锁,继而任已宰割、屠杀,威力惊人!


    聂风但见头上白光闪动,雪饮未至,刀锋寒气已先至,冰封三尺所绽放的夺目寒光,直教人瞧得──


    眼寒!


    身寒!


    心寒!


    聂风整个人更如同被冻僵一般,动弹不得,惟有眼巴巴瞪着聂人王的刀向自己噼下来!


    却原来聂人王这一刀并非要取其小命,刀劲仅划衣裳而过,聂风身上浑无半分刀伤,上身衣衫却忽然随风片碎!


    聂风为之一愕,他也曾旁观父亲练刀,深明他的刀法素来极尽凶残,岂料用劲之巧及拿捏之准绳,亦达神而明之的超凡境界。当今天下,若论刀法,谁人能出其右?


    聂人王着地同时,已自嘿嘿而道:


    「如今漫天风雪,你又身无寸缕,若还不吃下那颗虎心,我看你仍能逞强多久?哈哈...」说罢纵声狂笑。


    狂笑声中,忽地传来一阵「呜呜」低鸣,但见洞内正爬出数头小虎。


    小虎们甫发现地上虎尸,急忙上下班前围着虎尸哀号,聂人王一瞥数头小虎,登时目露凶光,握刀之手迅即收紧,聂风惊见父亲杀意暴涌,私上暗叫不妙。。。聂人王倏地弹跳而起,叫道:


    「斩草要除根!」说着向数头小虎力砍而上!


    就在此间不容髮之际,一股森寒气劲从后扑来,聂人王心中一愣,连随回刀挡格。


    「噹」的一声!来劲在雪饮刀锋上激烈迸射,却仅是聂风掷来的一团小雪球,聂人王一顿之下,聂风已飞快横在小虎跟前,张手拦阻道:


    「爹,别要杀它们啊!」


    聂人王感到适才雪球袭来时带着一股独特内力,讶然道:


    「好小子!想不到你仅凭偷学,已学得此等内力!但单凭你这点微未道行,如何来管老子的事?」


    聂人王一边说一边举掌欲掴聂风,聂风为着那数头小虎的安危,居然举臂就格,小臂上且是内气充盈,一时间,父子俩宛如仇敌般对峙。


    聂人王怒不遏,吼道:


    「啊,你是吃了豹胆熊心,竟敢阻我?」


    聂风满脸无奈,哀求道:


    「爹,它们死了至亲,求你放它们一马吧!」


    聂人王道:


    「呸!世上尽是背信轻诺之畜生,禽兽更是无行!全都该杀!」


    聂风正待出言相劝,不虞小腿一痛,定神一看,原来那群小虎目睹巨虎惨死,不知就里,见人就咬,聂风右腿顿遭咬了一口!


    聂人王嘿嘿笑道:


    「看吧!这群畜生全都像你娘亲一样忘情负义,你今日厚待它们,它们总有一天会反噬你!」


    聂人王一句说话,聂风的心立时痛得像抽搐一般!他并非为那群小虎恩将仇报而感到心痛,而是在痛惜父亲的命运!


    这世上有一种恨,唤作「悔恨」!当一个人被自己最爱遗弃,甚至反噬反反击的时候,内心怎能不悔?怎能不恨?


    他也曾如此地呵她护她爱她宠她,直至最后,她竟然逼他恨她!


    真是悔不当初,但愿今生今世,从来也没有爱过她!


    但愿今生今世。。。。。。


    悔,令聂人王难以自控!恨,更令聂人王迁怒天下万物。


    悔恨焚心,聂人王再不对儿子有半点留情,他忽然运腿向儿子一踢!


    这一腿力贯千斤,聂风根本无法闪避,「□」的一声巨响!小身儿顿被聂人王踢飞丈外,倒地后且翻滚数周方止,受创非轻!


    聂人王暴吼道:


    「天下间没有人能阻老子!」接着高举雪饮,再向数头小虎噼去!


    聂风强忍痛楚高唿:


    「爹!」


    然而,普天之下,又有谁可制止聂人王这无情至绝的一刀?


    没有人!


    「刷刷刷」的数声!在头小虎立被斩至支离破碎,其中一头的头颅更滚到聂风面前不过数寸,小虎的眼睛仍未合上,它看来比聂风更年轻。。。


    到了这个地步,聂风已救无可救,一颗泪珠沿着他的脸庞滴到小虎的眼睛上,虎目随即合上,像已感受到他那颗曾竭力相救的心,虽死无憾!


    泪热,心更热!


    聂风心力交瘁之下,一口气接不上来,鲜血从口中「哗啦」喷出,终于昏了过去。


    昏去之前,还听得聂人王疯狂而残酷的笑声。


    「倒下了就必须自己站起来,没有人可以帮你,就连你老子也不会帮你!」


    可是,聂人王自己又如何?


    他为情而倒,是否能够再度站得起来?


    ************************************


    风雪依旧咆哮!


    皑皑白雪不断打在聂风的身上,早把其大半个身子埋在雪中,但他仍然知觉未復,若再如此下去的话,他的血势必凝结成霜,小命不保!


    聂人王却已坐到那头巨虎的虎穴洞口,且生了一堆小火。巨虎一家大小既命丧其手上,当然雀巢鸠佔!


    洞口仅距聂风不及两 ,委实不远,但聂人王虽见儿子危在旦夕,却始终无动于衷,漠然如故,只是以雪饮串着虎尸烧烤,看来煞是专心。


    他是真的对亲生儿子如此心狠,还是在他疯狂的心中,也想看看聂风有多大能耐?


    聂风并没有让其久等,他那双被雪覆盖的小手蓦地紧握为拳。他,并没有因此死去,他终于甦醒过来。


    聂风随即嗅到从洞口传来的阵阵烤肉之香,此际他正饥寒交逼,倘若还没有东西下肚,必在此地僵毙无疑。


    坚强的求生意志,驱策着聂风再站起来,蹒跚地、一步步地向洞口走去。


    虎穴之中,正有一头比勐虎更可怕的野兽在等待着他!


    聂人王甫见儿子步进,双目闪现一股异样光芒,是嘉许?还是火光在其眼中的倒影?


    他的脸看来已没有先前那样狰狞,每次杀戮之后,他的情绪都会稍为平復。


    聂风坐近火堆,一边擦掌一边呵气,企图就火取暖。


    他这才发觉聂人王原来已把四头虎尸搬了进来,虎皮亦早被剥下,虎头则留在洞外,聂风更发觉正给雪饮患着烧烤的赫然是条小腿,一条小虎的腿!


    聂风内心不禁一阵恻然,虽云勐虎嗜食人畜,但在这片冰天雪地之中,又何来人畜给这数头老虎残害?它们其实不必惨死。


    小小的心灵忽地感到,倘若适才他比聂人王更强,这些老虎便不用无辜惨死。不错!只要他比聂人王更强。。。


    就在此时,聂人王把一张虎皮向他当头仍云,道:


    「披上它!」


    聂风如言披上虎皮,骤觉暖了不少。


    聂人王再从地上捡起那个聂风曾反吐出来的虎心,递给儿子道:


    「不想冻死就快吃掉它!」


    言罢脸上露出一丝试探的狞笑。


    虎心未经火烤,依然腥臭无比,聂风无言地望着那颗虎心,霍地一把接过,大口大口的嚙吃起来。


    眼见儿子毫不考虑便大吃虎心,聂人王霎时满脸失望之色,鄙夷地道:


    「呸!好窝囊!刚才你不是宁死也不要吃,如今又为何改变主意?你怕死?」反问之间聂风竟把整个虎心吃个精光,跟着缓缓抬首,圆圆的眼睛绽放一股凌厉光芒,不比聂人王的双目逊色,道:


    「错!」


    一个「错」字,聂人王不由冷笑一声。


    聂风道:


    「我吃虎心,只因我知道自己绝不能死,总有一天,我会比你更强,我要击风败你,阻止你再疯狂的杀戮!」


    总有一天?


    聂人王一怔,他料不到儿子小小年纪,居然会口出豪言。


    他哪会想到聂风虽年仅十一,但家破后五年来颠沛流离的生涯,早使他学懂了许多寻常孩子学不懂的东西。


    当大人们都自私地不负责任,为着自己爱恶或痛苦而忽略孩子时,那么,也就只好被逼迅速长大,适者生存。


    聂风眼中的厉意未减,续道:


    「不单要阻止你,我还要阻止天下间所有滥杀无辜的人!」


    这番话才是真的有志气,真正的男儿本色!聂人王听罢登时一乐,狂笑声响彻雪地,道:


    「好!不愧是我北饮狂刀之子,有种!」


    谁知聂风倔强地道:


    「不!你不是我爹!我爹早已随娘亲一起死了!」


    这句说话一针见血,聂风说来也觉心痛。


    是的!五年前的聂人王确是一个寻常的。安于现状的父亲,可惜北饮狂刀与雪饮再生之时,也正是聂人王的未日!聂风一直熟悉的父亲早已含恨而终!


    聂人王被这针狠狠刺中,顷刻怒火中烧,口中像要喷出熊熊烈火把儿子烧为灰烬,他用力抽扯聂风的长髮,恨不得将之一手抽光,高声嚎叫:


    「小子!你瞎扯什么?你敢再说一遍!」


    聂人王喝声如雷,聂风却毫无畏色,心头有话不吐不快,果真一字字地再说一遍:


    「我说,我的爹早随娘亲死了!」


    难得他父子仍念念不忘颜盈,嘴边还不断提着她,好一个颜盈,虽然负情弃子他去,却经常「榜上有名」,真是音容宛在,可见她对他俩伤害之深。


    聂人王听聂风提及颜盈,怒上加怒之下,本应即时发作,然而他没有!


    但见他素来兽性毕露的脸孔于此瞬间阵红阵青,阵紫阵白,显见被这一激之下,平復的脑海又再次波澜起伏,忽地把雪饮重重插在地上,人亦颓然跪倒,束个人陷于失常,口中喃喃道:


    「不错,聂人王已经死了,聂人王已经死了。。。」


    说着说着,嗓门渐渐哽咽,惘然落下了泪。


    聂风但觉老父神色异常错乱,目光一片呆滞,混沌不堪,自觉适才出言确是重了一些,歉疚之情油然而生,遂上前搭着聂人王的肩膊,轻唤一声:


    「爹。。。」


    聂人王却毫无感觉,继续自言自语,跌入回忆的深渊中。


    五年经来,聂人王一直生人勿近,聂风还是首次与老父如此接近,他的手心可以感到父亲的身体如火灼般热,足见他的血并未冷,在这个热血汉子的背后,究竟是什么把他变为冷血嗜杀的狂魔?


    他太明白了,把父亲弄至如斯模样的,是那无法摆脱,深入骨髓的痛苦,是痛苦!


    聂人王的痛苦,聂风简直感同身受,因为,他也是被颜盈抛弃的其中一个!


    他多么想念娘亲,每当记起她曾把自己拥进怀中的那股温暖,他的心便在一下一下的绞痛!


    是五年冗长的痛苦令他加速长大,是五年冗长的痛苦令他不得不领略人性!


    想到这里,两行泪已沿着他的小脸涔涔滴下。


    聂风定定的看着散发日渐枯白的聂人王,看着这个命途坎坷。半痴半呆的老父,清澈透明的眼睛猝然流露一股像已看通一切痛苦世情的慧黠,一种近乎慈悲的慧黠。


    聂人王还在喃喃低语,倏地又抬起头来,神色迷惘地声声自问:


    「聂人王既然死了,那么,我。。。是谁?我是谁?我到底是谁?」


    聂风赫见老父双目又再涌起一种令人心悸的疯意,额上青筋暴现,忽然勐用头向洞壁一下下地撞去,撞得血花四溅,聂风深觉不妙,正想拉着父亲,谁知聂人王突又翘首,仰天狂笑道:


    「哈哈!我记起来了!我是北饮狂刀,杀尽天下万物的北饮狂刀!杀!杀!杀!我如今立即去杀!」


    喊杀声中,聂人王把雪饮从地上一抽而起,兽性大发地冲出洞去!


    「爹」聂风哭着大叫,聂人王又岂会被他轻易叫止?


    聂风情急之下,急忙站起追他,可是身子元气未復,跑不了数步便一个踉跄摔倒地上,昏了过去!


    **********************************


    夜,深不可测。


    雪地的夜,更是深不可测,诡异地分着黑白。


    冰雪依然不分昼夜地漫天飘荡,在那唿啸的风声中,似是夹杂着一些若断若续的哀鸣,宛如鬼哭。


    当中,可有一头无家可归,身世可怜的鬼。


    鸣声如泣如诉,聂风是被这些鸣声弄醒的。


    眼前是漆黑的夜,聂风勉力站起,缓缓步近洞口,只见扑面而来的都是风雪,聂人王已不知去向!


    听真一点,那些断续的哀鸣竟是哭声,凄厉非常,也分不清是男是女?是人是鬼?莫非是那四头老虎化作四缕虎魂,为自身之惨死而怨忿啼哭?


    聂风愈听愈觉心寒,忙以冰心诀收摄心神,内心如同结了一层薄薄的冰,他静静的听,一颗心像在这咆哮的风雪中驰骋着,寻找着。。。


    这正是冰心诀独妙之处,无论身处任何环境,皆能平定心神,静听万物动向。可惜聂人王习此冰心诀时年届双十,早已不復冰清,又何来天塌不惊之心?纵使持之以恆,也是进境不大。但聂风自少更习此诀,加上天资聪敏,若单论冰心诀之修为,实比其父犹有过之,即使是绝世高手,也未必能如聂风般在咆哮的风雪中耳听八方。


    陡地,聂风小耳一动,腿亦立随耳动,向雪地高处走去,似已发现了哭声出处。


    由于负伤在身,聂风没法走得太快,不过走了十丈开外,未见聂人王弃在洞外的四个虎头,也不知被积雪所盖,不是因为。。。不期然心内一阵忐忑不安!


    这样又走了廿丈路程,愈走愈高,几达雪岭之上,週遭且佈满大大小小的雪丘,聂风终驻足在一高约三丈之雪丘前,因为他已可清清楚楚听得,哭声仍传自此雪丘之后。


    聂风好奇之下,尽量放松脚步潜到雪丘之后,接着,他就看见了一幕骇人奇景!


    原来并没有虎的鬼魂在哭泣!雪丘之后,只见聂人王所砍下来的四个虎头,竟被整齐的排放在雪地上,虎头之前,正有一个人背朝聂风盘坐。


    在这翻飞的风雪中,此人仍在专心哭泣,就连聂风步近亦未察觉,聂风心中一懔,在此世上,竟然还有人会像聂人王般,独居在这寸草不生的冰天雪地!


    这人身上的衣衫破旧异常,布条在冰雪中飘扬,宛如旗帜,一头散发不让聂人王的散发专美,髮丝更长,更散,整个人活像一头厉鬼!


    聂风正想再踏前一点,岂料甫一踏步,却误踏一雪洼之中,「扑通」一声,待要抽脚再上,那人即时惊觉,也不回头看看来者是谁,身形急展,闪电消失于风雪之中!


    聂风为之一呆,此人身法快绝,料不到在此荒芜雪地会居此异人!


    他没有追,只是徐徐向那四个虎头步去,发现每个虎头之畔,均插着一根腐朽不堪的木条,木条之上,赫然以血书着「大猫」、「二猫」、「三猫」、「四猫」八个鲜红的字!


    聂风但觉触目惊心,这是虎血?还是人血?


    这个人竟会视虎为猫!眼前恐怖情景教聂风益觉好奇,于是便再静心一听,不消片刻,便听出此人匿藏于两丈外另一个雪丘后。


    他慢慢地走近,一边走一边听,发觉此人并没再动分毫,似乎认为聂风仅是一个小孩,根本无法可知其藏身何处,因此在雪丘静立不动!


    聂风惟恐吓怕那人,步履放到最轻最慢,他偷学自聂人王的轻功本是不弱,就在距雪丘拐弯处数步之时,为要出奇不意,猝然加快步法,一个转身,便转到雪丘之后!


    那人怎料到一个小孩在大风大雪中会听知自己所在,更没料到他会如斯的快,倏忽间要急退已来不及,终给聂风窥见全豹!


    那人见庐山真面被揭,霍然慌张失措,怪叫一声,连忙一手掩面,另一手挥前示意聂风别要再看,人亦向后急退!


    但在这剎那之间,聂风已把此人的脸瞧得一清二楚,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张脸,令人一边看一边心跳,却并非美得令人心跳,而是丑得令人心跳!


    这张脸,依稀是个男的,然而这张脸,可还算是一张人脸?


    这张脸,像兽,像夜叉,像鬼,却绝不像人!


    不应说不像人,而是根本便不是人!


    这张脸似曾遭火灼,糜烂不堪,某些脸肉像会随时掉下来般,可怖非常!聂风的心虽然狂跳不休,同时间,忽然感到拥有这张脸的人一定极不好受,谁都无法容忍的丑陋,去到哪也会被排斥到哪,难怪此人甘愿活在这片冰天雪地之中!


    这汉子一直情不自禁地向后退,终于退至两个雪丘间的块积雪山壁,已是退无可退,聂风见其如此怆惶,为要表明绝无恶意,正欲踏前一步解释,谁知那汉子霍地举掌欲噼,欲要阻止他再行步近!


    聂风惟有止步,道:


    「叔叔,我并非存心冒犯,只是。。。一时好奇。。。」


    这理由连聂风自己也感牵强,深觉自己适才冒昧,确是伤害了此人自尊,不期然对眼前之人怜惜起来。


    那汉子从指缝中窥视聂风,只见这孩子虽遭阻吓,但并未惧怕离去,相反小脸上流露的竟是一片怜惜之情,汉子双目不由得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古怪眼神!


    就在二人互相呆视之际,不远处蓦地传来人声,似有人正向这边步近,那汉子见有其他人等,更是发了狂般撞开聂风往前疾奔,瞬间无影无踪!


    聂风心忖,自己一个小孩独留在孤寂雪地未免使人生疑,且未知来众是何方神圣,也是不便露面,遂也随即匿藏于两丈外的一块大石之后。


    *****************************


    只见来着一行四人,三男一女。


    为首一男年逾四十,身材魁梧,眉吊剑,不怒而威,一派尊贵风范。


    站在第二的汉子却甚矮胖,但眉目与首男颇为酷肖,似是兄弟。


    二人腰间均有佩剑,剑柄及剑鞘俱是真金所铸,一望而知系出名门!


    另外一男约莫三十来岁年纪,虽然手执单刀,


    一身猎户装束,但仍掩不住满脸秀气,面如冠玉,整个人看来竟带着七分懦弱之色。


    站在其身畔人村女打扮之女子却是美得惊人,但见她杏脸朱唇,柳腰娉婷,娇躯在风雪中柔若无骨,观其外表实与那俊男天造地设,极为匹配,然而眸子隐见忧色,心事重重。


    聂风在石后暗中窥视一干人等,心想这双男女虽然美极,毕竟只是寻常的猎户和村女,与那两名腰挂金柄佩剑的江湖汉子根本风马牛不相及,四人怎么会走在一遭?


    众人本是向前进发,当步至距那四个虎头五丈之遥时,那矮肥汉子突然奇道:「咦?大哥,你看!」说时指着那四个虎头。


    那魁梧汉子原来是那人胞兄,不禁朝其弟所指一望,即时眉头大皱。


    那面如冠玉的猎户却像如获至宝一般上前细看,一面看还一面念着木条上的血字:


    「大猫、二猫、三猫、四猫。。。不错!风大侠,是我义兄干的!」


    他这句话是向魁梧汉子而说,魁梧汉子其实是一度显赫江湖之风月门第三代门主──风清鹰,矮肥汉子则是其弟风清和。


    风月门原是江湖十大名门正派之一,可惜时移世易,至今已经式微,早沦为江湖一代大帮天下会之旗下!


    此时,风清鹰忽向那面如冠玉的汉子问了一句使聂风难以置信的话:


    「泠玉,你怎确信这人定是你的义兄──鬼虎?」


    ************************************


    泠玉?


    鬼虎?


    躲在石后的聂风当场一怔!


    想不到眼前这个面如冠玉的猎户居然会有一个如斯贴切的名字──泠玉。


    而自己适才所遇的那个如鬼似虎的汉子,当真唤作──鬼虎?


    观乎二人一俊一丑,直有天渊之别,很难相信他们会拉上义结金兰兄弟关系!简直难以置信!


    只是,世情大都荒诞,每多如此。


    更令聂风难以置信的世事还在后头。


    泠玉答道:


    「风大侠,我不是早向你提及的吗?我和义兄鬼虎本是在这雪岭下村庄长大的寻常村民,十三年前他神秘失踪,直至半月前我来此人迹罕至的雪岭狩猎,惨被一群勐虎追袭,伤重欲昏时却见一人出现喝止群虎,醒来后已身在家中,我认得,那个人变是我的义兄鬼虎,他不知于何时已故地重回。」


    风清鹰道:


    「即使你真的被你义兄鬼虎所救,也并不表示这个虎墓是其所立!」


    泠玉道:


    「风大侠你有所不知,当日我义兄喝止那群勐虎时,它们居然驯服如猫,如见故人般蹲伏于他脚下,故我深信这个视虎为猫,为虎立墓的人必是我义兄无疑。」风清鹰微微点头,似觉有理。


    聂风亦深表认同,他曾听见那丑如厉鬼的鬼虎为虎而泣,可见人虎情深,为虎立墓绝不稀奇。


    此时肥矮的风清和插嘴道:


    「我有一个疑问,从来勐虎兇恶食人,为何会甘愿驯服于鬼虎脚下,且成为他的朋友?」


    泠玉解释道:


    「我义兄生来指力惊人,十岁已可一爪破壁,失踪后或许更学得不凡本领,故能以武驯服勐虎何足为奇?至于为何勐虎会与之为友,我想大抵因他天生其貌不扬,那回我见他的脸越来越丑,怪可怜的,可能那些老虎同情他,又或许误认他是同类吧!」


    泠玉边说边露出一丝得意浅笑,像是幸灾乐社祸,接着斜睨他身畔那名美貌女子。


    那女子本来默默不语,乍见泠玉笑脸若此,芳容陡变!


    聂风也觉心寒。这个泠玉既然为其义兄所救,也应感恩图报才是,如今却反而笑谈自己义兄的丑陋,未免薄情寡恩,不期然愤愤不平!


    幸而已有人代抱不平,只见风清和赘肉横生的脸上骤现一丝轻蔑,冷言讥道:「我倒觉你义兄鬼虎也非可怜透顶,相反能够得到勐虎同情,与虎为伍,总较遇人不淑为佳,有时候,与人为伍未必尽是好事!」


    何谓遇人不淑?泠玉是聪明人,怎会听不出他话中含意,登时俊脸一沉!


    在旁的风清鹰忙向风清和使个眼色,似乎因他两兄弟尚有事倚仗泠玉,故示意其弟别再出言相激,但风清和心中有话恍如骨鲠在喉,冲口而出道:


    「你义兄救护你,你明知我两兄弟此行寻他来意不善,却愿以白银一万两的酬金带我俩来此找他,你这个当义弟的倒是对他孝敬得很,真是义薄云天!」


    此语一出,泠玉随即满面通红,那美貌女子反露出欣慰之色。


    暗里窃听的聂风更想拍掌叫好,这个肥矮汉子虽自称对鬼虎不利,也会为他说句公道话,这汉子倒很耿直,只不知他兄弟二人为何要与鬼虎为敌?


    同是姓风,风清鹰见其弟出言不逊,制止道:


    「二弟,不得无礼。」


    风清和道:


    「不是吗?大哥,这种人倒是十分罕见!」


    风清鹰道:


    「二弟,难道你忘了我们为何而来?我们此行必须找出鬼虎,再从他口中探问其主人墓穴所在,不要节外生枝!」


    风清和听罢仍是不忿,道:


    「大哥。。。」


    风清鹰恼其北冥顽不灵,不俟他再说下去,迳自抢着道:


    「二弟,我问你,你可还记得父亲因何而死?」


    风清和听其兄提及父亲之死,知其动了真气,遂低下头道:


    「记得。。。」


    风清鹰铁青着脸:


    「是吗?那你再说一遍,让我知道你多年来未有半点遗忘!」


    风清和腼腆道:


    「八年前,鬼虎主人在武林正如日方中,后来其余九大名门正派硬要我们风月门联手围剿他,爹便嘱咐我俩留守风月门,自己则去出战。一众人等遂乘鬼虎主人单独路经黄山时扑出截击,岂料他不畏不惧,不作任何辩驳便与十大派盘肠血战,三日三夜后,十大派全军覆没,父亲亦在此役中伤重而死。。。」说罢一脸恻然。


    聂风暗里却想,所谓名门正派也不外如是,以众凌寡,真是枉称英雄好汉。又想鬼虎的主人竟独自力挫十大门派,豪气可想而知,可惜天妒英才。


    风清鹰道:


    「好,只要你记得便好!当年我俩羽翼未丰,况且仇人武艺高绝,惟有苦练剑法以待他朝亲手报仇!谁知睛天霹雳,同年岁暮,仇人死讯传遍江湖。二弟,你可记得八年前我俩得知他死讯后何等失落?」


    风清和怎会忘记?他俩大仇未能亲报仇人却死,那年过了一个很凄惨的年头。风清鹰继续道:


    「好不容易才查悉其僕鬼虎八年前在主人身故后便回乡,并探知其家乡就在此带,然而在这八年之内,我俩多番搜寻此带村落仍然不获,料不到鬼虎会匿居在这不应是人活的雪岭之上,幸得泠兄弟意外地发现了其行踪,难得他还赶来报讯!今日我们并非必要杀鬼虎不可,只希望从他口中探知其主人葬身何处。若仇人真的死了,便拿其尸首回去祭亡父之灵,若然未死,父仇当然非报不可!」


    风清和亦深明其兄报仇心切,但他一直怀疑其兄找着鬼虎后将会如何将之逼问。无论用何种方法,此举一早就不应该,若非风清鹰时刻以父死相逼,他亦不会跟其一起前来,便何况心中对泠玉此人终究不屑,故兀自坚持:


    「大哥,父仇固然不共戴天,但若靠不义之徒来达致目的,恐怕。。。」


    一语未毕,忽听得泠玉笑道:


    「风二侠此言差矣!我看你对在下成见之深,实不亚于我身旁这位杞柔姑娘了。」


    好一个泠玉!虽然适才遭风清和气至面红耳赤,不消片刻即回復态度自若,脸露轻松微笑地斜瞥身旁那名女子。


    这女子原来名为杞柔?聂风心想,好温柔婉丽的一个名字!好温柔的一个人!但听得泠玉侃侃而道:


    「这位杞柔姑娘本与在下及鬼虎青梅竹马,情谊甚深,自他于十三年前失踪后,她一直苦候我义兄归来。故这次我带你俩登此雪山寻我义兄,她亦甚为齿冷,遂也跟来看个究竟。不过风二侠和她有所不知,在下此举实另有苦衷,唉!看来今日不说不行了。。。」


    泠玉一语至此,当下摇头叹息,状甚无奈。


    那一直沉默不语的杞柔终于按捺不住,冷冷道:


    「苦衷?出卖义兄也有苦衷?」她不单人如其名,声音也如其苦,冷中隐渗温柔。


    泠玉讪讪地笑道:


    「柔,你记否七日前村中发生何事?」


    杞柔愣愣道:


    「你是说老李一家七口被杀之事?」


    泠玉点头:


    「不错!众所周知,老李髮妻早死,他自身年仅四十多岁,膝下六名儿子全是廿来岁之壮丁,可是一家七口在七日前却被神秘屠杀,肠穿肚烂,死状恐怖非常,村民尽皆不知行兇者到底是谁!柔,你又可知道是谁下的毒手?」


    杞柔摇了摇头,柔若无骨的身子打了一个寒颤,像有预感泠玉将会说些什么。泠玉道:


    「那晚碰巧我想找老李的儿子们赌几手,谁料刚步至其家门,却见大门虚掩,屋内传出连声惨叫,我急急从门隙一看,只见屋子内正有一散发汉子用刀把老李一家斩杀!那人虽背向我,我亦仍感到他意态疯狂,手中刀森寒胜雪,老李等人根本毫无反抗之力便被杀个精光,那人跟着冲门而出,我慌惶躲到屋畔的草丛中窥视,你猜从屋内冲出来的人是谁?」


    泠玉言罢侧头看着杞柔,她的脸越发苍白。


    在石后的聂风不禁暗暗推详:


    「散发、疯狂、刀寒用雪,这人若非我爹又会是谁?唉,想不到爹早于杀虎前已在村内屠杀一番!爹,你到何时方会回復本性,与风儿重过从前的生活啊?」


    念及往昔一切再难自復,小小的心灵不由得一阵黯然。


    此时泠玉见杞柔默不作声,又见风氏兄弟目露好奇之色,便道:


    「你们既然不猜,我也不想再将此事隐瞒,残杀老李一家的兇手是──」他语音稍顿,环顾众人表情,只见三人全在屏息静气,遂一字一字的道:


    「我的义兄──鬼虎!」


    此六字甫一出口,杞柔苍白的脸恍如无血,风清和的肥脸所泛起的惊讶更不比其兄逊色,但他们三人俱非最震惊的人,最震惊的人是聂风!


    不,绝不是他!只有聂风的心头最清楚明白,这个冷血兇手是他的老父聂人王!泠玉所说的全是谎话!他为何要如此诬陷自己义兄?


    杞柔那双明亮的眸子顿呈灰蒙起来,她呆了半晌,终于凄惶的摇头道:


    「不,不会是。。。他!我。。。等了他十三年,他绝不是那样的人!玉,是。。。你看错了,是你看错了。。。」她反反覆覆说的都是这些话,显见已六神无主,芳心紊乱!


    泠玉道:


    「柔,我也不想这是真的,可是事实却铁一般摆在眼前!他既杀光老李一家,难保他朝不会屠杀全村,届时只会殃及无辜,故这次我甘愿背负出卖义兄之罪名助风大侠二人上山,也是为了村民设想,希望借风大侠二人之力将其擒下,必要时我会亲手把他剷除!」


    好一句「亲手把他剷除」纵是小小年纪的聂风对泠玉也鄙夷已极,这个不忠不义看来手无缚鸡之力的男人,还在假装大义凛然,仗义除奸,简直厚颜无耻!


    三人听罢泠玉所唱的这声独脚戏,风清鹰立时一拍风清和的肩膊,笑道:


    「二弟,你如今总算明白底蕴了吧?其实单看泠兄弟一脸正气凛然,便知其绝非如你所想般卖兄求荣!我俩此行虽仅为探知仇人墓穴而来,但若见人残害弱小,我们身为持剑卫道之士,亦好应挺身而出,为民除害!」


    所谓「金玉其外,败絮其中」,风清和心忖自己大哥为何愈活愈煳涂了?他虽觉泠玉那番义正辞严的说话有点不妥,一时间又不知从何辩驳。


    泠玉见杞柔芳心大乱,也不介意风氏双雄在旁乘虚道:


    「柔,话说回来,正如风大侠所说,鬼虎可能已于八年前回此雪岭匿居,此处与山下村庄仅是高低之隔,他无论如何也应回来见你一面,可是他没有!显见你在他心中早已不復重要,枉费你白等了他十三年。。。」


    十三年?聂风不禁暗中赞叹,这个杞柔姑娘能苦候鬼虎十三年,足见情之所钟,倘若自己娘亲也能对爹如此,就不会把聂人五害至「人不像人」的田地!


    杞柔一听泠玉之言,郁郁不乐的她倍呈悲慼,道:


    「鬼虎这样做。。。必定有他的原因!他一定有他的原因!」


    泠玉道:


    「他当然有他的原因,因为他早把你忘得一干二净。。。」


    杞柔不给他把话说完,先自否定:


    「不!不会的!」


    泠玉却锲而不捨:


    「不会?他既把你忘掉,你又何须再死心塌地的等其回来?更何况,他已变得丑陋异常,今日我携你一起上山,就是要你瞧清他的真面目,好叫你对他死心!」泠玉为何要杞柔对鬼虎死心?一旁的风氏兄弟也属过来之人,这种男女情结,倒算略懂一二,暗处的聂风因曾目睹双亲情亲,亦明个中缘由。当然,最清楚明白的还是当事者杞柔,她那双令人迷醉的眼睛怔怔的看着泠玉,泠玉的心意,她是最明白不过的!


    可是纵然她明白又如何?由始至今,她对泠玉那张俊美不可方物的脸孔从未有半分动心!紧紧繫于心头的,仅是相貌平庸,甚至可以说得其貌不扬的鬼虎!


    她坚定的道:


    「无论他变得怎样丑陋,我仍会等他回来,我一定会等他回来!」


    泠玉道:


    「那你未免太低估他那张丑脸了!你知道吗?他的脸简直无一完肤,不堪入目!试想想,他脸上的肉会随时掉到你身上,宛如厉鬼一般,只怕你未走近已被吓昏,又如何再续前缘?」


    泠玉危言耸听,杞柔却并未为其所唬,她犹自摇首:


    「不!我绝不相信这是真的!」


    泠玉眼珠一转,道:


    「好!既然你不信我,我如今就设法引他出来,让你仔细看个清楚,你可别怪我对他心狠!」


    杞柔一愕,风清鹰猝闻泠玉信心十足,不期然道:


    「泠兄弟,你看来胸有成竹,不知有何妙法可把鬼虎引出?"


    泠玉指着那些虎头后的四根木条,道:


    「风大侠,你瞧!这些木条上的血字仍未凝结,显见新书不久,我看鬼虎还未去远,也许一会仍会折返,又或许,他根本一直躲在附近窥看..."


    泠玉说到这里,风清鹰与风清和不由得游目四顾,在茫茫风雪之中,像有一双阴森鬼眼暗暗监视众人,且早已看透了此番人情险恶,怨恨难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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