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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武道狂之诗第八章决志


    青城后山的泰安寺就在味江镇后方,始建于唐代,是座已有数百年历史的古剎,宝殿正面建有三道大拱门,寺顶全是雄奇的飞檐,配以寺院周围的无数参天老树,气势宏伟,古意盎然。


    这几天发生了青城派的惨剧,山下味江镇家家闭户,气氛肃杀;泰安寺亦无善信参拜,寺外门前人迹渺然。


    也许因为听到那拐杖一步一步拄在地上的声音,当燕横抵达之时,宋梨已经站在寺外等候他。


    宋梨的容貌似比往日更消瘦,神情肃然。身上裹着一袭雪白狐毛裘,乃是镇民替她从“玄门舍“后面的家带过来的。


    日照西斜,泛黄的夕阳穿过树叶投在她脸上。空地一片冷寂,宋梨站在寺前,彷彿带着一种不属人间的气质。


    燕横没有说一句话,就抛下拐杖,上前握着宋梨的双手。一接触间,但觉她那对柔若无骨的小手,冰冷如雪。


    “你…生病了?“燕横关切地问。


    宋梨只是摇头。看见燕横竟然仍在世上,她脸容却没半点激动。


    “小英呢?你有见过他吗?“


    宋梨双睫轻轻眨了眨,然后幽幽地说:“他走了。丢下我一个人,走了。“


    燕横看见她这楚楚可怜的模样,有把她娇躯一抱入怀的冲动。但他只是无语,继续握紧她双手,希望用手掌的温热安抚她。


    若平日在青城山,这样握手已是踰矩。可是现在,已经再没有人会责罚他们了。


    燕横心想:侯英志去了哪儿?


    侯英志既然只是“研修弟子“,“归元堂“内没有挂他的名字,武当派当众宣布过不会加害于他;宋梨说“他走了“,也就是说他当天并没有加入教习场上的混战,当场以身殉派。既然没有事,为什么又不留下来照顾宋梨?


    ——难道他正在找我?


    一念及侯英志还在生,燕横心里有点安慰。假如找着了他,世上至少又多一个青城派的同门,往后不管如何打算,也多了一个人可以商量。


    “小六…“宋梨唿唤他。


    听到她叫自己这个旧名字,燕横心头一暖。


    “怎么啦?“


    “小六…我们…我们俩,以后要怎么办?“


    燕横语塞。


    他早就知道,宋梨必然会这样问。在来泰安寺的途中,他也不是没有预先想过该怎样回答。可是他始终想不到答案。


    一阵冬风捲过,树叶的影子在他俩身上摇曳了好一阵子。然后寺前又恢復一片寂静。


    彷彿天地之间,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宋梨突然扑到燕横的怀中,紧紧环抱住他的身躯。


    “现在我就只有你一个了…我好害怕…好害怕…“


    燕横的心怦怦乱跳。那细小又柔软的身体,蓦然如此紧紧贴着自己,胸膛更感觉到她那急促而温暖的唿吸。本来她这一抱,又触动了他的伤痛处,但是他浑然忘却了那疼痛。


    她仰起头,睫毛浓长的双目直视着他。


    燕横到了这种年纪,当然不是从没想过自己有没有喜欢小梨。在山上他常常分不清,对她那种亲密感到底是爱慕,还只是一同长大的情谊。何况燕横感觉得到,小梨总是跟侯英志比较亲近,她什么都听小英的,对他似乎像是一种仰慕…每念及此,他就不容许自己再胡想下去,宁愿一头栽进剑道之中…


    ——所以小梨就常常取笑我是“剑呆子“…


    然而此刻被小梨紧紧抱着,那美妙的感觉,真实得很。也清楚得很。


    燕横不自觉,双手亦抱着宋梨的背项。他浑身发热起来。


    他也感觉得到,她的身躯同样热了起来。


    宋梨仰着头,温软的嘴唇吻在燕横的颈项。他感到全身血脉在奔腾。


    剎那之间,这两天遭遇的一切悲伤,像汐退一样,突然倒退得很远、很远,再也感觉不到。


    他垂下头来,嘴唇也不自觉贴到她脸颊上。她马上一阵紧张,暖热的唿气呵在他耳边,令他更加激动。


    “就只剩下我们两个了…“宋梨闭着含泪的眼睛说。“只有我们两个活下去。“


    她的双手从他腰肢移上去,围住他的腰背。


    却摸到他背在身后的“雌雄龙虎剑“。


    “你不要再用剑了。“宋梨柔柔的声音如梦呓般说。“我们去一处永远没有人找到我们的地方。在那儿,我们可以就像平凡人一样生活…“


    燕横的身体顿时变得僵硬。


    ——像平凡人一样生活…


    这本来就是最理智的选择。而当这么可怜又可爱的宋梨,正紧紧抱着自己的时候,燕横更加没有拒绝的理由。


    可是世上有些事情,只有真实得紧抱在怀里时,你才能够清楚确认它对你有什么意义。


    ——这并不是我想要的东西。


    他彷彿听见,锡昭屏的声音就在自己耳边响起来:


    ——“武人本来不就该是这样的吗?“


    强烈的悲伤与愤怒,如潮再次袭来。


    然后是荆裂的话:


    ——“世上不是每个人都有练武的理由。“


    燕横的胸膛里,彷彿梗塞着一块巨大的东西,正在灼热燃烧。


    他的心,十七年来从未如此清晰透彻。他看见了真正的自己。


    小梨马上就感觉到他的躯体僵直。她略推开他,直视他的眼睛。


    “你…“宋梨的嘴唇在颤抖。“你还在想着报仇。“


    “小梨…“


    “别叫我!“宋梨狠狠把燕横推开。


    他吃痛。痛的不止是受伤的肋骨。


    “你还要跟那些人斗吗?“宋梨唿喊的声音有点沙哑。“要找那些可怕的傢伙报仇?你脑袋有什么毛病呀?“


    “我知道这是很艰难的事情。“燕横抓着她一只手。“可是…“


    “别碰我!“宋梨摔开他的手。“别用你那握剑的手碰我!我知道,是剑!剑令你们都疯了!武功真有那么好吗?除了用来打人、杀人,还有什么用?你们练武的干了些什么?耕田的、养猪的、做工匠的,全都比你们好!他们好歹也养活人呀!你们呢?你们干了什么?死了那么多人,你还是弄不明白?你这剑呆子!“


    燕横闭起眼睛,默默承受这些责骂。


    他嗅得到,自己的衣服上还留着宋梨的体香。


    可是这香气,熄灭不了他心胸里燃起的那团火焰。


    “我是青城派最后一个『道传弟子』。“燕横沉重地说。“如果连我也放弃讨回这一口气,也就代表了,青城派几百年来传承的东西全都是白教的。青城派等于从来没有在世上存在过。要我就这样静静的走开,我办不到。我这一生心里都不会宁静。“


    “我不要听!“宋梨捂着耳朵哭泣大叫:“我恨透你们!我恨透所有练武的人!什么武当派、青城派、我的爹、我大哥,还有你!我全都恨!我以后再也不要看见你!“


    她喊着就回身奔进寺门里。


    燕横极是不捨地瞧着她的背影。直至她消失在佛寺深处。


    他忘不了,那拥抱的柔软触感。他深深知道,自己已经放弃了多重要的东西。


    但是他知道,不能追过去。


    他已然决志。


    燕横背着双剑,没有再拾回那根树枝拐杖,忍着腰肋的痛楚,一步一步离开黄昏中的泰安寺。没有回头再看一眼。


    血与钢铁的命途,已经在他面前展开了。


    “江师兄,那小子还跟在后头。“一个武当弟子说。


    江云澜回头看看后方。在武当远征军的最后头,隔着几十步之遥,那个穿着青衣的身影仍在跟随着。


    是跟随,而不是跟踪——那人根本无意掩饰自己的存在。


    队伍此刻正走在往川中的驿道上。除了前头的一顶竹轿跟一辆骡车,其余三十多人都徒步。旅途上没有足够时间练习武功,他们就用长途步行来保持身体状态。


    惟有副掌门叶辰渊一人乘着轿子。前天跟何自圣的凶险一战后,他元气还没完全恢復。


    而骡车上,则载着武当队伍里唯一无法步行的人——锡昭屏的尸首。尸身用盐保存着,但恐怕已不可能完整带回武当山。江云澜决定,明天就把他火化。


    江云澜又看了后面那跟随者几眼。


    已经跟了整整一日一夜,那傢伙大概连水也没有喝过一口。


    他伸手唿喊,下令队伍停止前进。


    再看看后面,那人也远远停了下来。


    江云澜走到轿子旁边,隔着竹帘说:“副掌门,他还在。“


    轿子里的叶辰渊微微应了一声。


    “要…杀掉吗?“江云澜想了一想之后请示。


    轿子内静默了好一阵子。然后叶辰渊才说:“唤他过来。“


    江云澜点点头。他朝后面的弟子吩咐。


    那弟子将那个穿着青袍、一身蓬头垢面的年轻小子,带过来轿子跟前。


    是侯英志。虽然又累又饿,但他眼神里还是闪出倔强的斗志。腰间依然插着青城派的钝铁剑。周围的武当精锐弟子,看见他这副德性,也都窃笑起来。


    叶辰渊拨开帘子,从轿里跨出。手上并无带剑。


    他那双眼肚以下纹着咒语刺青的眼睛,俯视比他身材略矮的侯英志。


    “你要什么?“叶辰渊展开双臂,胸前全无防备。“要报仇吗?“


    侯英志直视叶辰渊好一会儿。然后他垂首,慢慢从腰带拔出那柄钝铁剑,双膝跪了下来,双手把剑高举过顶,像要献给叶辰渊。


    “请收我侯英志为武当派弟子。“


    围观的武当人马上议论纷纷。叶辰渊举手令他们静下来。


    “你不恨我们?“叶辰渊凌厉的眼神直射侯英志。在这样的眼神注视下,不可能说谎。


    “最初确是非常痛恨。“侯英志回答。“我在青城山住了快七年。他们就像是我的亲人。可是我当天看见那场决斗,就已经想通了。“


    “想通了什么?“旁边的江云澜饶有兴味地问。


    “练武,不是绣花织布。“侯英志说。“武林门派,也不只是一个家。一个门派,就是一群崇拜武力的人集合在一起,一同追求强者之道。这就是武者的灵魂。没有这种精神,根本就没有所谓武林门派的存在。我也不会上青城山。“


    江云澜感到意外。他瞧瞧叶辰渊。叶辰渊明显正在仔细听。


    “弱者败,强者胜——武人本来就应该服从这个道理。否则不如回家绣花吧。青城派之败,埋怨不得任何人。正如叶前辈当天所说:只怪我们没有多教出几个何自圣。“


    侯英志如此直唿先师名讳,显然已经立定决心。


    “我投入青城派,就是因为他们允诺,只要我有天分又肯努力,他们会把我调练成强者。“侯英志继续说。“可是看这结果,他们让我失望了。我亲眼看见了比他们更强的人。我跟自己发过誓,要成为真正的强者。就像你们一样。那么最好的方法,就是加入成为你们其中一个。“


    叶辰渊沉思了一轮。


    “假如我拒绝收你呢?“


    “那我就自己上武当山,向贵掌门本人再请求一次。“侯英志斩钉截铁地说。


    叶辰渊又静默了一阵子,然后瞧瞧江云澜。


    江云澜点点头微笑。


    ——嘿嘿,这小子…


    叶辰渊伸手,把侯英志的铁剑取下。


    剑身一振,停在侯英志的额头上。


    虽是无锋钝剑,在叶辰渊手上,何异真剑?


    “事先告诉你,当武当派的弟子不是好玩的事情。在武当山练武,可不像你们以前那娘娘腔的玩法。你得首先当自己已经死了。还有,将来的武当派,遍地都是仇敌。“


    侯英志听见,没半点被唬着,眼中反而露出兴奋之色。


    “很好。“他回答。


    叶辰渊极少笑。但他此刻竟哈哈大笑起来。


    他手腕一挥,那柄青城派的钝铁剑迴旋飞去,堕入道旁的深幽山谷之下,消失不见。


    朝阳洒在那味江的河面之上,反射着点点金光。围绕小镇的山林,吹送来阵阵带着木叶香味的清冷空气,吸进鼻子里,教人精神大振,生机勃然。


    荆裂把船桨当作扁担般,挂着包袱搁在左肩上,背后与腰带依旧挂带三柄兵刃,走在横越河面的一道铁索小桥上,嘴里哼着他从南方海岛学会的古怪歌调,大踏步走过桥板。胸前那几串异国饰物,随着脚步一摇一晃。


    过了桥后,荆裂走上河边小道,越过一排排房子。


    这时他看见,两条身影早在一个巷口等待着他。


    是燕横。身边带着昨天帮忙埋葬青城剑士的那个木匠黄二吉。


    燕横把“雌雄龙虎剑“挂在身后:长长的“龙棘“斜挂在背,剑柄突出右肩上;短剑“虎闢“横贴在后腰,剑柄朝左。两剑都有新造的粗糙剑鞘,其实仅是两条长木片,用细麻绳紧紧缠成,是昨晚黄二吉为他匆匆而造的。


    燕横已换过一身干净整齐的蓝染布袍,袍子上织着暗花如意云纹,用布带束了护腕和绑腿,一双草鞋也是新的。头髮梳成整齐的髻子,手上还拿着一顶远行用的竹编斗笠。全身看去精神焕发。


    荆裂一眼看见燕横的神情,就知道自己此后多了个同伴。


    “你身上有多少银两?“燕横噼头第一句却这样问。


    荆裂搔搔那头编成辫子的长发,然后放下船桨,在包袱里找了一会儿,抓出一大堆银钱。当中只有三个五两的银锭,其余都是碎银,还有两串铜钱。


    燕横接过了,只把铜钱串交还给荆裂,其余银子全给了黄二吉。


    “好好照料她。“燕横说。


    “少侠,不用了…没有这些也行,我们这镇子,看在青城派的恩德上…“


    “收了它。“燕横说着把银子推回给黄二吉。他的声音跟昨天不同了。甚至跟他几天前下山到“五里望亭“时也不同了。


    ——当中有身为剑士的威严。


    黄二吉一听见,马上住口,听话地用腰间的汗巾包起银子。


    燕横没再说一声,就径自往出镇的方向走了。才走几步,他又回头,看看仍站在原地的荆裂。


    “荆大哥,还不走?“


    荆裂微笑,耸了耸肩,也就再担起船桨,跟燕横并肩而行。


    走了一阵子,荆裂忽然说:


    “你是第一个。“


    “什么意思?“燕横不明白。


    “这一年里,我跟踪武当派的足迹,遇上过其他许多被武当灭掉了门派的残存弟子。少说也有十来个。“荆裂一边走着,一边远眺小路右边那金光灿然的江面。“每一个,我都叫过他们跟我一起走。没有。一个有胆量走这条路的人也没有。“


    他看着燕横。


    “你是第一个。“


    燕横默想了一阵子。


    “我必定不是最后一个。“他说。“只要武当派不罢手,必然还有其他像我们的人。我们也必定会找到他们。“


    荆裂笑了。


    燕横没有再用拐杖。伤还没好,每走一步路都在痛,但他仍然挺着胸膛,跟随着荆裂那又大又快的步伐,丝毫没有落后。


    出了镇子,在山道上走了一大段,到达青城后山的牌坊前。


    燕横回头,仰视那高耸苍翠的山脉。


    他跪下来,朝着山拜了一拜,然后就起来,跟荆裂继续踏上旅程。


    “我们现在去哪儿?“燕横问。


    “武当派了这么多人远征巴蜀,不会只挑战一座青城山就离开。“荆裂说时眺望向南方:“下一个目的地,必是峨嵋山无疑。“


    “那我们就直上峨嵋山。“燕横也跟他望向同一个方向,眼睛里充满了兴奋。


    “你不要弄错了。“荆裂嘆息说。“我知道你已经下定復仇的决心。但以你现在的功力,武当派那三十几个『兵鸦道』的好手,任何一个都杀得了你。假如碰上叶辰渊,更是你加上我也必死无疑。我们要打倒武当派,那很可能是八年、十年的事情。“


    燕横知道自己太过亢奋,垂下头来。“我明白,那我们不去峨嵋了?“


    “当然去!“荆裂笑着说。“看看武当派的武功,对上峨嵋的枪法会如何。要击败武当派,就先得了解武当派。了解越多越好,不过只要看,而且要很小心。杀了锡昭屏之后,他们必然预料我们会跟踪着去。“


    燕横听着点点头。他再次提醒自己:此后每天走的每一步路,都是险道。


    “还有一件事,得说在前头。“荆裂又说。“以后遇上武当派的人,假如看见他袍子上绣着太极两仪图纹的,什么都不用想,只有一个字:逃!“


    燕横想起,叶辰渊的黑袍胸口处,就有那个标记。


    “为什么?“


    荆裂皱起浓眉,手指搔搔下巴的鬍子,咧着牙齿说:


    “那图纹标记,就代表那个人懂得武当派最可怕的武功。“


    燕横问:“是什么?“


    “太极。“


    武当山北麓之上,由大小近三百殿堂组成的一座殿宇群,气势宏伟非凡,正是武当派总本山“遇真宫“。其地貌前水后山,俨然有如镇守山脉上的一座雄奇城池,故又有“黄土城“之称号。


    “遇真宫“中央主殿“真仙殿“,巍立于崇台之上,那宽广高耸的庑殿顶,具有一股压倒的气势,让人远远瞻仰,已经有行礼膜拜的冲动。


    殿宇之内正中处,供奉着一尊巨大的铜铸鎏金真武大帝神像。那真武神身着布衲草履,披髮仗剑,足踏在龟蛇一体的神兽背上,俨然乃上古敕镇北方的勇悍战神。此像脸容,正是按武当派祖师张三丰的相貌铸刻。


    在真武神像跟前,是一片深棕的木板地道场,打扫得一尘不染。温暖阳光从殿宇旁尽开的窗户照进来,气氛一片宁谧庄严。


    殿中独有一个男人,只穿着一条雪白丝绸的长裤,上身和双足皆赤裸,头上不结髮髻,那把光亮柔软的直长发只简单梳束在背后。


    从背影看,此人似年纪颇轻,一身白皙皮肤健康光滑,无一丝皱纹斑痕。身材修长而偏瘦削,没有半点赘肉,那流线完美的身形,让人联想起江海中的游鱼。


    男人立一个甚低沉的马步,开始运起拳法来。动作时而缓慢如浮云,间中又突然发出短速的拳劲;身形步履的姿势,一时灵巧如蛇,一时轻捷像鹤。一招手间,腕臂似乎柔若棉絮,当中却又暗藏阴狠。


    男人的拳法越打越是快速,但却无叱喝唿气,似是毫不费力。那蛇鹤两势不停互换,指掌出手越见狠辣,每一击都全无先兆可寻。招法连绵起来,却又有一种舞蹈之美——尤其是从这么一个身形优雅的人打出来。


    忽尔一只飞鸽从宫殿西面的窗户飞进来。男人轻轻一摊左掌,那鸽子就飞到掌心中停下来。


    鸽子的足爪上,绑着一个小小的纸捲。


    男人手掌蓦然一振。那鸽子吃惊欲振翅起飞,怎料男人的手掌又适时微沉,鸽子双足如踏虚空,无处发力,竟是无法飞起来。


    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地把弄,鸽子的爪趾,仍然没有离开那掌心的皮肤,它不断拍翼,但还是没法起飞,彷彿男人掌中有一股隐形的力量把它束缚着。


    ——此实乃是内家听劲化劲、不丢不顶的功夫。这男人对劲力的感应,还有卸力化解的分寸,竟然微细到一只鸽子踏地的重量这种程度,极是惊人。


    男人似乎已经玩厌了,手掌五指合拢,把鸽子轻轻包着,解去它足上的纸捲,这才放它飞走。


    那纸捲打开,只有丁寸大小。


    上面什么也没有,就只写了两只字:青城。上面还有两笔,打了一个红色的交叉。


    那种红色,并不是硃砂。


    男人瞧着这纸片好一阵子,然后把纸片握在手心挤成了一小团,盘膝坐在真武大帝神像之前。那只握着纸团的拳头,託在下巴之下,静止沉思。


    下午的阳光继续照射在他身上。他一动不动。


    仗剑降魔的真武大帝,彷彿正在俯视这个男人。


    在真武神像头上的殿顶高处,挂着一个甚为巨大的横匾。


    匾子用粗大刚劲的笔划,写着四个大字:


    天下无敌。


    后记


    最初,我是立志当个武侠小说家的。


    我想这是最自然不过的事:喜欢看的东西,自然就会想写。


    还记得很清楚,自己第一次从头到尾读完一本武侠小说,是在小学六年级。那部小书名叫《最后七击》,龙乘风的“雪刀浪子龙城璧“系列其中一集。那是由新报旗下环球图书出版的袋装小说——就是出版很多古龙、倪匡、黄鹰、冯嘉等的作品,封底常常有“碧玉珠“或者“紫金丹“广告那种。说穿了,就是当时道道地地的pulp fiction。


    ——这本书我到现在还拥有一册,隆重收藏在家里书柜呢。


    然后是初中,最迷黄鹰的《天蚕变》。那应该是香港史上第一部从电视剧本反过来改写成的武侠小说,听说黄鹰本人就是编剧之一。


    我读到《天蚕变》小说,其实已经是电视剧播映的数年后。不管是剧集还是小说,我到了今天还是印象难忘。


    《天蚕变》的主题歌,我在写这本书的期间,一直不断勐听。


    卢国沾的歌词:“虽知此山头,勐虎满佈;胆小非英雄,决不愿停步“;“一生称英雄,永不信命数…让我攀险峰,再与天比高!“那股情怀跟《武道狂之诗》这个故事,非常切合。


    ——现在细想,这并非巧合。歌词对我的深远的影响,其实早就存在。


    我读的那家中学,校风颇是开放,学校图书馆的一排书架,塞满都是流行通俗小说,武侠类更佔了大半,那年代也就开始了勐啃金庸和古龙小说的工程。


    这两个名字有多伟大,当然用不着我来形容。


    写这一大堆旧事,无非是想说明:今天能够写出这本书,靠的是许多武侠前辈供养我的奶水。不管是成名的还是不那么出名的;写小说的、编剧的还是作词的。


    我向你们全体致敬。我是个武人。至少,曾经是。


    传统的武侠小说世界里,“武功“往往只是书中角色的能力甚至权力的一种具体像徵,武力不过是他们达成目的(例如私人恩仇、民族斗争、名利权势)的工具或手段。


    我认识不少真实的武者,他们的想法可单纯得多:练武,就是因为喜欢——喜欢把技艺练得圆熟的满足感,喜欢将自我潜能推到极限的存在感。


    当然还有,追求那“最强“的梦想。


    说起来又像写小说。但现实里的确如此:所有真正下过苦功锻炼的武者,恐怕没有一个不想像过自己要成为“最强“。即使只有很短促的念头。即使到了最后,只有极少数的精英能够坚持这条险隘的道路。


    ——世界冠军,就是千万个曾经梦想“最强“的人里,最后淘汰剩下来那一个。


    这部书题为《武道狂之诗》,正是要描写这种非常人的情怀。虽然贯穿全书的是“復仇“命题,但仇恨的肇因,仍然是追求“最强“的武者执念。


    故事的设定选择了从最经典的武林门派世界出发,也是为了配合这个主题:在我心目中,武林,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


    回想起来其实有点庆幸,自己最初入行时,并没有坚持写武侠小说。否则恐怕很可能就堕入严重模仿某些前辈的道路。


    这些年来,写了好些自成类型的东西,也算渐渐摸索到一点点个人的风格;现在绕一个圈子再回头,才总算比较有信心,写出“乔靖夫的武侠小说“来。


    ——尽管,我仍然是站在“武侠传统“这个伟大巨人的肩头上写。


    (以上提及诸位前辈,敬称省略。)


    乔靖夫


    二零零八年十月十日


    武道狂之诗作者:乔靖夫


    卷二蜀都战歌


    故兵以诈立,以利动,以分合为变者也,


    故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


    难知如阴,动如雷霆。


    ——《孙子·军争篇第七》


    前文提要


    强大的武当派为实现“天下无敌,称霸武林“的宏愿,派出高手军团远征四川,首当其冲的就是号称“巴蜀无双“的青城剑派,竟在一天之内惨遭灭绝。


    青城派唯一生还的“道传弟子“——十七岁少年剑士燕横,被修练异国武艺的流浪武者荆裂相救。两人背负着相同的血仇,并肩踏上“讨伐武当派“的漫长征途。他们猜想武当远征军的下一目标,必然是四川另一大门派峨嵋,决意从后追踪…


    荆裂曾经陆续诛杀多名武当弟子,被冠以“武当猎人“的代号,武当派对其恨之入骨。远征军知道“猎人“必然跟踪而来,欲除之而后快…


    同时来自日本萨摩国的美女剑士·岛津虎玲兰,亦追着武当军团的足迹到达四川,真正目的却是为了寻找荆裂,背后理由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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