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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趣阁 > 武道狂之诗 > 第3章

第3章

    卷一 风从虎·云从龙 第三章 道传弟子


    次天清晨,燕小六起床后正预备上早课时,师兄张鹏到来唿召他。


    看见张鹏穿着跟昨天一样的青城剑士袍,而且还佩了长剑,燕小六知道是为了什么事情。


    张鹏带引他到后山的清泉沐浴,让冷冽的泉水洗净身体与清醒心灵。燕小六换上师兄早预备好的剑士袍,回到「玄门舍」,先到后堂的灵祠向青城派历代祖师焚香敬拜,然后始进入「归元堂」。


    「巴蜀无双」那四个苍劲大字之下,当今掌门何自圣;三位长老师叔宋贞、陈洪力、吕一慰;张鹏以外的十四名「道传弟子」,早已分座次在堂内安静等候,各人同样身穿正式的剑袍,并腰佩青城派宝剑,整座「归元堂」内有一股压得人唿吸沉重的严肃气氛。


    何自圣按本派传统作道人打扮,身穿绣滚金线的纯白棉掌门道袍,头髻上插着仙鹤玉簪,背项斜悬长剑,手持尘拂,加上一双灰色的眼瞳,仿佛不属凡间。


    但就是这么一个「仙人」,于二十三岁之年孤剑剿灭「川西群鬼」三十一个妖人,杀得剑断骨折(右手中指就是那一战中失去的),堆起来的死尸血流十丈以外。


    青城派公认的近百年第一剑术天才。青城山方圆百里不论官民或黑白二道眼中,有如恶鬼与神祇的混合体。山门内二百余弟子矢志仿效却又遥不可及的宗师。


    燕小六拨开袍子的下摆,跪在「归元堂」正中央。


    分坐两旁的十四位师兄同时站起来。张鹏也加入其中。


    师范总管宋贞拿起一个木盘子,递到何自圣跟前。


    何自圣把尘拂交给坐在另一边的师弟吕一慰,然后从木盘中拿起一个小木牌和一根毛笔,提笔在盘中的墨砚蘸了蘸,起立走到燕小六跟前。


    燕小六看见那个空白的木牌,心头异常激动。


    「你入青城山门多久了?」何自圣问。


    「过了春节就满七年了。」燕小六紧张地回答。


    「唔……很好。我还记得,三年前你第一次参加『冬校』1,两胜一负;今年『夏校』,三场全胜,是吧?」


    『注1:青城派每年举行两次「大校」,抽选弟子互相较量比剑,以观察其功法进度。分别于冬夏二季进行。』


    「是的。」


    何自圣虽为燕小六的授业师父,但除了十一岁时拜师首天,由何自圣亲自「开剑」,象徵式教授了入门一招之外,六年多来一直只由各师兄代授。燕小六想不到,原来多年来师父一直这般留意自己的进境,心里大感欣慰。


    「你出身农家,本名太过低俗,将来代表本门出外行事或行走江湖,不宜再用。如今我赐你一名,单一个『横』字。」


    何自圣说着,就提笔在木牌上写上「燕横」两个字,笔划力劲雄浑。


    他把毛笔往后随手一抛。旁边的大弟子俞思豪准确地接着。


    何自圣径往「归元堂」右侧墙壁,把那木牌挂在最下一排末尾的钉子上。


    燕小六——从今起叫燕横——紧张得唿吸停顿。他不敢抬头看过去。


    何自圣回到他跟前。


    「弟子燕横听命:今日本座收纳尔为青城剑派当代第十六名『道传弟子』,从此得许修练本派武道之堂奥。尔当日夕勤学精进,光耀青城门楣。」


    燕横的身体,就如昨天击败鬼刀陈之后那样沸腾燃烧。他两眼泛泪,但怕被师父看见责备,把头伏得更低。


    「弟子知道,到死都不会忘记!」他读书不多,不懂说「谨遵师命」之类的话,但其语气更显诚挚。


    那只只有四根指头的右手,轻轻抚摸燕横的头发。


    就如父亲抚摸着孩子一样。


    燕横吃惊地抬头。


    他第一次看见,师父何自圣那张威严如勐虎的脸,笑得如此灿烂温煦。


    ◇◇◇◇


    离开「归元堂」,燕横没再如常到教习场上早课,而是按师父的指示,爬上山门西侧的山坡空地。


    二十八个拿着木剑的年轻人,早就站在空地上等待。他们是上个月青城派新收录的一批「山门弟子」,编号「坤三班」。


    「这半年,他们的剑,由你来教。」何自圣如是说。


    二十多人本来各自散开,把木剑舞来舞去暖着身子,此刻见代教师兄到来,马上聚集在一块儿,齐声唿喊:「燕师兄早!」


    从来没有教过人的燕横,心里比起平日上课练武还要紧张。他紧绷着脸,尽量不让师弟们知道自己的情绪。


    「早。咱们开始吧。」燕横数算一下人数,确定都到齐了。他从剑袋拔出木剑。「你们都在学『风火剑』吧?学了多少?」


    其中一个师弟回答:「学了三势。」


    燕横点点头。他扫视一下这群师弟。当中半数看来比他年长。也有几个还没开始发育的少年,跟他初入门时年纪差不多。


    燕横握剑的手在冒汗。


    ——可不要辱没了这声「师兄」啊……


    他努力回想最初学剑时的情形,当时的三师兄赵康平是怎样教的。


    有几个师弟看见他有点儿不知所措的表情,悄悄在交头接耳。


    燕横想起来了。他褪下上身衣袍,垂在腰带以下,裸露出上半身子。身材有点偏瘦,但麦色的肌肉结实得像钢条。双肩和两条臂膀壮硕得出乎比例。右臂格外比左臂粗了一圈。典型的剑士身形。


    「我先来演一次。你们要仔细看,我身上的筋骨是怎么动的。」燕横说着,左手就倒提木剑,凝神聚意。


    「风火剑」第一势「起手式」不算是个招式,不过是行礼;剑交右手后,第二势「半遮拦」才算是第一招,剑自下而上划个半圈,是最基本的撩拨防守,顺势退步拉弓。


    然后,燕横回想昨天。在山下「五里望亭」。


    本来应该用慢速演练,让师弟们都看得清楚。可是他不由自主就贯了内劲。


    第三势「星追月」,瞬间爆发而出。强烈的破风之音。


    平刺的木剑静止时,剑身仍在颤动。


    众师弟看得目瞪口呆。没有人再交谈了。


    连燕横自己也感到意外。这「星追月」,竟然比昨天首次真剑对敌时,速度和力劲还要更透彻。不过是一天之隔,他从未体验过,同一招式能够在这么短时间有这么明显的进步。


    ——燕横不知道,这就是实战对武者产生的功效。不是哪条筋肌突然变强了,也不是哪部分的动作姿势改善了。


    ——是心改变了。


    燕横收回木剑。他看看众师弟。他们的神情都因为这一剑变得严肃。燕横对于授教开始有了自信。


    他从新又把「半遮拦」和「星追月」两式,用慢速、半速和大半速再演练了好几次。


    「都看清了吗?看清了就开始练。」燕横一边穿回衣袍一边说。「要好好练啊。打后这一个月,你们就只练这两势。别的什么都不要想,就是挡架、刺剑、挡架、刺剑。一个月练不好的人,就再练一个月。一天不练好这两势,就一天不用想练『风火剑』往后的招式。明白了吗?」


    「是!师兄!」众人这次的喊声,比最初洪亮得多了。


    他们分开排列站好,开始练习这入门的基本招式。燕横在他们间视察,逐一修正每个人的动作和发力。其中有几个学得特别快,不一会儿那架剑和刺剑已经有板有眼了。


    可是燕横知道,现在要判断他们有没有学剑的资质还早得很。真正剑士必备的「先天真力」2乃是与生俱来的,而且非经过长时间磨练不会显现出来。这是为何「山门弟子」的课程要有两年那么长。也许这二十八人里面连一个也没有。假如有一、两个,已经是青城派的幸运了。


    『注2:关于「先天真力」的解释,详见《大道阵剑堂讲义·其之三》。』


    燕横再监察了一轮,看见所有人都练得有些像样了,他才让他们自行继续,自己则走到空地旁的树木底下,无意识般挥舞木剑,心里在揣摩刚才那记「星追月」何以大有进境。


    「小六,你好威风啊。当了师兄果然是不同了。」一把清亮的声音在树后传来。


    一个身材娇小的少女自树干后步出,穿着一袭绣花衣裳,外面再披上毛裘,俨然如大户人家的闺女。样子出落得十分清秀,脸蛋却稍嫌尖瘦,似是带着病一般,衬托得双眼更大更亮,让人怜爱。因为山上寒气的关系,两边脸颊红通通的,令本来太苍白的面容增添了一些血色。


    燕横看见少女很是欢喜,急忙收起木剑,朝少女傻傻地笑。忽然他又想起什么,「哎呀」一声轻叫,拍了自己头顶一下。


    ——糟糕,昨天忘了去找她……


    「你这剑呆子,教师弟们教得出神了,连我来了都看不见。」少女生气地说。


    「小梨,今天这么冷,你一大清早出来干嘛?」燕横瞧着她红透的脸,有点担心。「要是病发了,师叔又要骂我了。」


    这少女就是总管师叔宋贞的幼女、五师兄宋德海的妹妹宋梨,年方十六,比燕横只小一岁。


    「不就是要来恭贺你这位燕师哥嘛。」宋梨故意把脸别过去。「当了师兄就不认得人啦,昨天从山下回来,也不过来跟我报个平安。要不是小英来告诉我,我还以为你在山下给人家的刀剑刺了个窟窿呢。」


    「小英」就是侯英志。三人年纪相若,又一起长大,在山上是感情最好的玩伴。


    燕横口舌笨拙地辩解:「我昨天回来时已经晚了……又缺了午课,不好再跑出去找你。而且师兄弟们一整晚都拉着我问这问那的,我走不开……」


    「你要是心里有我的话,晚上不会偷偷走过来跟我见个面?」


    燕横听见宋梨这句话,红着脸垂头。昨天他的确满脑子都在想着在「五里望亭」试剑,还有将要在「归元堂」登名这些事情,压根儿没有想起她。


    看见燕横这个尴尬的模样,宋梨心里又恼又笑。


    「你就不会扯个谎让我息怒吗?唉,你这剑呆子。跟掌门师伯一个模样。别人不知道,还以为你是他亲儿子呢。」


    在青城山上,有胆这样说何自圣的,恐怕也就只有宋梨一人。燕横听见,更不知要怎么回应。


    宋梨觉得也逗弄得差不多了,便说:「好啦。下次我们去镇子里,我才想想要罚你买件什么玩意儿赔偿给我吧。你现在先告诉我,昨天下山,遇上了什么有趣的事儿?」


    看见宋梨的笑容,燕横这才松了口气。可是他瞧瞧身后,一干师弟还在练着剑。


    「现在不行。等这课完了,我再来找你吧。」


    「不要。你现在就说嘛!由他们自己练不就行了?你再用心教,他们也不会一、两天就变成绝世高手的。」


    燕横面有难色。这毕竟是他刚登名为「道传弟子」后第一课代教,如果这就怠惰了,恐怕师父知道要怪罪。


    「小梨,别闹了……反正我下山也没什么趣事……都是江湖争斗的事情,你一向没有兴趣……」


    青城武功从来不传女子,宋梨虽是师范总管的女儿也不例外。她生于武门,但从不觉得练武是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周围身边一个个追求武道的男子也都很没趣。惟有燕小六和侯英志两个年纪相近的小子,从小跟她投缘,课余常带着她在山上和山脚味江镇里游乐,是她仅有的玩伴。


    「小六,你就跟我说说嘛。我闷得发慌了……」宋梨央着要他说。


    宋梨母亲早丧,父兄也都是严肃的忙人。整个青城派「玄门舍」前后的人,整天都是谈论她最不喜欢的武学,平日除了一班役工佣人,几乎连个说话的对象都没有,生活很是孤单无聊。有的时候她甚至感觉,自己在青城派有如一个没有人看见的隐形人。


    唯一能看见她的,就只有小六和小英这对朋友。


    「他已经不叫『小六』了。」从树林深处有一个人说着走出来。「今天开始,他名叫燕横。」


    说话的是背着剑袋的侯英志。他的脸跟昨天在教习场上一般的冷漠。燕横想起,侯英志已经好几天没有跟自己说话了。这是两人入门多年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侯英志的相貌跟燕横一般英挺,但比起沉实羞涩的燕横,侯英志多了一股少年不服输的锐气,神情身姿都有一种跳脱。


    「小英,你怎么也来了?」宋梨笑着说。「你糟糕啦!现在是早课,你不练剑走出来,我去告诉哥哥,看他怎么罚你?」


    「还能怎么罚?」侯英志微笑。「还不是叫我挑几天水?我才不怕呢。」


    看见好友露出笑容,燕横松了一口气,心中一阵温暖。


    「我是来恭贺你的。」侯英志走到燕横跟前,搭着他的肩说。


    「小六,是真的吗?」宋梨也跑近过来。「掌门师伯给你改了名字啦?」


    「嗯……」燕横点点头。


    「燕横……不好听。」宋梨扁起嘴巴。「我还是喜欢叫你小六。」


    「小梨,我有事情要跟他说。」侯英志说。「你先去那边。一会儿我们再来找你。」


    「什么嘛,我听不得吗?」


    「我叫你去就去吧。」侯英志一脸不耐烦。


    宋梨鼓着脸,但也再无抗议,径自走向山坡那头。她是宋贞师叔的掌珠,青城山上下的人都对她客客气气。但侯英志从不买她的帐,把她作平辈朋友看待,有争执时也是半步不让。这反倒令宋梨感到一种同伴间的亲切。


    ——当然,有的时候他受了侯英志的气,不免就拿听话的小六来发泄……


    燕横很怕看见宋梨生气的样子,一直看着她走开。


    宋梨自小体弱多病,故此燕横对她总是像妹妹般迁就怜惜;可是他见到,宋梨反而对性情倔强的侯英志比较听话。一想到这个,燕横就觉得有点纳闷。


    ——也许就像她说,我是个闷透的剑呆子……


    待宋梨走得远了,侯英志和燕横并肩坐在石头上,远远瞧着一众还在练着入门剑招的师弟。


    良久,燕横鼓起勇气问侯英志。


    「英志……你心里……不高兴?」


    侯英志却没有回答他,反而问:「你这些年来,一次也没有回过家。不想他们吗?」


    燕横默然。


    他出生在山下南面十几里外阴水村的贫家。当年何自圣入村来招生,父母就让燕小六给带上青城山,不是为了给他什么出人头地的机会,只不过是家里太艰苦,已经再养不了这么多口人,才把他这么子送给别人。当时他们还收了何自圣五两银子的安抚金。


    ——简直就是卖儿子。


    「他们既然不要我,我为什么要想他们?」燕横说得淡然。那少年的哀伤早就被岁月冲淡了。「自从被选作『研修弟子』之后,我就已经认定,青城山才是我的家。你们才是我的家人。」


    「你有没有想过……」侯英志说:「假如我们当年升不上『研修弟子』,给打发下山,你会怎么样?」


    燕横想了一会儿。「那个时候我才十三岁……什么都干不了……大概,还是回老家吧。两年锻炼,总算也得了一身气力,干点粗活还可以的。」他回想起来,自己要不是有学武的天分,命运已经完全不一样。


    「你还好,有家可归。我可不一样。」侯英志说时看着天空。


    燕横当然知道侯英志的身世:他不像燕横是农家出身,老爹侯玉田是上代青城弟子,但是在「研修弟子」一级熬了十几年也无法晋升真正的青城剑士,后来失意离开,下山娶妻生子,找了个镖师的差事。


    侯玉田因为长年在外工作,妻子难耐寂寞勾了汉子,抛夫弃子出走,此后不知所踪;侯玉田因这事大受刺激,终日借酒消愁,把身子弄坏了,最后连镖师的工作也丢了,不久就病死,遗下才十二岁的侯英志。侯玉田的旧友知道他跟青城派有关系,派人上山请托,把这遗孤送入了青城山门。


    「我从一开始就没有退路。」侯英志沉重的说,脸上没有往昔开朗的朝气。「我只能够一直变强。不然就什么也没有。」


    「我爹是个废物。我感谢他让我有机会上青城山。但是我不要像他。」侯英志站起来,从剑袋拔出铁剑挥舞了一轮,然后剑尖指天。「或许我是有点儿一厢情愿,可是我相信,上天给我这样一个爹,是要迫使我成为强者。成为人上之人的高超剑士。」


    燕横跟他一起长大,当然已经不是第一次听他这番鸿鹄之志。但今次别有一种感觉。


    侯英志收起剑又说:「坦白跟你说,看见你早我一步入『归元堂』,我真的很不高兴。」


    燕横听见好友如此坦诚,却不知该如何回答。「小英……」


    侯英志止住了燕横。他抛开剑袋,左手捏个剑指,右手铁剑运转起来,开始使出青城派一路中级剑法「水云剑」。


    侯英志手上剑光流动,圆转不止。这路「水云剑」全走弧线,剑劲长时间隐忍不发,都是蓄劲与防御的招式,最难处在于防守时无刻不在伺机反击,任何一瞬间都要作突然爆发的准备,但又要极力保持如水轻柔,不让对手预先感受到变招前发出的杀气,外弛内张。尤其年轻人性子比较刚烈冲动,要练好这套剑法更加困难。


    但侯英志使这「水云剑」已颇具火候。燕横当然也懂这路剑法(「水云剑」乃「研修弟子」早期必修的一门武功,用意是收敛年轻弟子的心性),但他自问使得不如侯英志这般圆转无碍。


    毕竟天天都在练剑,燕横见侯英志这路剑法使得比自己好,感觉心头一阵热起来,六年剑士训练培养出的那股争胜心马上燃点。他握起木剑,想跟侯英志对剑。


    怎料侯英志就在这一瞬间,全身从柔转刚,掌中剑光爆发!


    ——正是「星追月」。


    如在常人眼中,侯英志的手臂就像装了机簧弩弦,将那铁剑弹射出来。没有开锋的圆头剑尖,勐地刺入一棵大树五寸之深,剑劲涌处,木屑纷飞。


    燕横从旁看侯英志这式「星追月」,不免暗地把它跟自己的同一式比较。燕横自信,同样的一招,自己刺得比侯英志更快更刚劲,铁剑必定更深入一寸以上,震出的木屑也会因为剑劲贯彻而更少。但从另一个角度看,侯英志由「水云剑」变招而出,所透露的动作先兆又比燕横同一式稍少,令对手更难防备。一个偏向迅勐,一个专注技巧——虽是青城同门,两人的剑法风格却有这细小差异。


    假如认真对决,两人剑技实在伯仲之间,胜负的分野只取决于他们当时的身心状态。至于往后的进境与成就,也要视乎谁能把自身的长处发展得更顶尖。


    侯英志从大树拔出铁剑,仰天唿了一口气,好像把多天的不快都吐了出来。


    「我说我不高兴。但并不是恼恨你。」侯英志说。「这次输给你,我会把它当成上天给我另一次挫折,逼我变得更强。我不会输给你太久的。最多一年,我的名字也会挂在『归元堂』里。」


    他握住燕横的手又说:「将来我跟你这对好朋友,也许能并肩成为支撑青城派的栋梁——你说这不是很美妙的事情吗?」


    燕横很是佩服好友的志向,感动地拍拍侯英志的手。


    「我可没有你想的这么多……」燕横说着,瞧瞧正站在山坡边缘的宋梨。那娇小的身影,散发着少女的青春气息。


    他又看看空地上,那些正跟着他指示努力练剑的师弟们。


    然后又想到,早前师父何自圣像父亲般抚摸他头发的情景。


    ——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我只想……」燕横说:「以后也能够留在青城山,那就足够了。」


    侯英志瞧着他,微微叹息摇头。


    这时,宋梨在山坡那边向两人唿喊:「你们快过来看看!」


    正在练剑那干师弟听见也都好奇。但未得燕师兄指示,他们不敢停下练习。


    燕横和侯英志走过去,随着宋梨的视线瞧向山坡下。


    只见从山门处,有一群脚夫推着五辆木头车沿着山路上来,朝往「玄门舍」那头一直过去。前面还有几个男人领着。那些木头车全都载满了货物。


    「他们是谁?」宋梨问。「车子载的是什么?」


    「你问问燕横就知道了。」侯英志微笑说。


    「我?」燕横愕然。「我不知道啊。」


    「不就是请你这位青城剑侠下山的那庄老头送来的?」侯英志说。「是谢礼呀。」


    燕横恍然。


    「呵呵,我们这位燕师兄真威风!」宋梨说笑。「一柄剑,就替我们青城派捞了这么一大笔!」


    燕横却没有笑。他想起昨天向师兄张鹏提出过的疑问。


    「小英,你觉得……这样好吗?」燕横瞧着那些木头车问。「我们这样子为人出头,用武力慑服人家……然后还收谢礼。我们跟那些坐地分肥的江湖帮派,还有什么分别?」


    侯英志先是一阵愕然,接着失笑:「有什么问题?我们比山下那些人高强,受人家敬畏供奉,不是理所当然吗?」


    「可是……」


    「你想想:我们剑士也得吃饭。」侯英志说。「假如天天还要耕田干活,哪来这许多时间专心修行?哪里还研练得出这等精深的武功?」


    燕横在青城派多年,多少也知道本派一些收入来源:首先是青城前山上的道观宫殿,平日善信供奉的香油钱,都会拨一份进贡给「玄门舍」;青城派在山下又拥有少许田产,生产门派众人吃用的作物;此外就是入门「礼生」带来的拜师礼金,还有已当官或有家世的旧弟子每逢节庆送来的贺礼。


    燕横又想到:青城弟子练功虽然刻苦,但课外各种起居,炊事洗衣等都有役工去干;一天吃四顿饭,而且鱼肉蔬果都不缺,以充分补充苦练的消耗,养出一条条精壮身躯;每年都有四季新衣替换……这样的生活,虽不至如贵族富户般豪奢,但也已远远胜过一般平民百姓。燕横自己就是上了青城山后才第一次吃到鱼,第一次有干净衣裳每天替换。


    这些在农村里只有做梦才有。


    「你不要多想了。」侯英志又说。「你知道师父为什么赐给你一个『横』字作名字吗?就是因为你的性格太柔了,太过顾虑旁人。我们是名门大派的武者,就该有横眉冷对凡人的气概。欠了这傲气,很难追求武功的顶峰。」


    ——凡人……连小英都是这样说……


    燕横听侯英志这番说明,这才了解师尊给自己赐名的深意。他点点头,心里决定不要再想刚才的疑问。


    「我说过了嘛……」宋梨抗议说:「我还是喜欢叫他小六。」


    燕横这才展露笑容。


    「好的。以后没有别人在,你们俩就继续叫我小六。我喜欢你们这样叫我。」


    三个少年好友,相视而笑,就像分享着没有别人知道的天大秘密。


    因此他们也没有看见:在山坡下面,那些木头车之间,还有一个不属于这队伍的人,手里拿着一封信,往「玄门舍」那边奔跑着。


    他是今天负责看守山门的小道士。手上那封信,是灌县某家客栈的店小二,专诚乘坐雇用的马车送交过来。


    信的封皮上,有一个太极阴阳符号的朱砂印章。


    燕横他们三人,还有整个青城派的命运,都将因为这封信而改变。


    大道阵剑堂讲义·其之三


    武道上有所谓「先天真力」,是成为真正武者的基本资质。它并非什么神秘力量,说穿了就是近代一般人口中的「运动神经」在科学上也就是指人体的神经元传导速度。


    人体的神经元,在胚胎以至初生时已大致完全生成及发展,直至未成年之前虽然仍能作一定程度的锻炼,但要达到武道所要求的高速度,主要还是先天决定。达标者在武道上就称为具有「先天真力」。虽没有正式的统计,但以青城派收徒的情况看,能够达标而由「山门弟子」升为「研修弟子」的人,百中难有一、二。


    个人的神经传导速度,尤其是感官神经元及运动神经元,在武道上的影响是全方位的:对敌时的观察及回应速度、攻防动作的肌肉协调、对复杂状况的判断及选择正确反应、动态视力及时机估计……等等,神经速度无一不是关键。武术形式和功法的锻炼,能够把身体质素发挥至顶点,但无法填补先天的不足。


    古人没有什么测量仪器,确定一个弟子是否拥有「先天真力」,当然只靠主观判断,而判断者本身当然也必须是「先天真力」的合格者。「先天真力」在一般正常的起居活动里看不出来,必然是经过一段时日的武道训练才能显然出其有无。这是何以武林门派大多都要设「山门弟子」这样的基础课程,以作甄选之用。


    既是天生,当然也有遗传的可能。故而武林高手的后代,往往比较大机会产生出好手。


    武林门派固然是靠日夕苦练和研究,以建立超凡的实力和地位,但他们同时也是上天挑选的群体,俨然是「握剑的贵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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