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到了龙阳地区的春天生机勃勃，到处都是新的，遍地皆是嫩绿，给人一种欣欣向荣的感觉。


    方直尤其喜欢龙阳的春天。每到春天来临，他几乎一有空闲时间，就会骑着自己的自行车漫无目的在田野里晃悠。没有目的就是最好的目的。他尽情地唿吸着春天独有的馨香，欣赏着春天独有的景色，看天，看地，看绿色，看白云，看飞鸟，看春风……那是一种无法言说的美妙感觉。


    有人喜欢夏天的繁盛，有人喜欢秋天的金黄，有人喜欢冬天的低调。方直唯独尤爱春天，他说自己就是春天出生的，第一眼看到的是春天的颜色，第一感觉就是春天的味道。他说自己忘不了，记得清清楚楚，刻骨铭心一般。


    春天里，白膏河中学校园一片翠绿，特别是高大的梧桐树，每条枝干上都是嫩黄的树芽，掩饰不住的春色满园。


    不是春天的每一天都欢喜，也有不如意的之处。春天来临不久，白膏河中学的犄角旮旯里都是漂浮的顶上也白白一白色棉絮状物，树枝树干树叶上沾满白白一层，地上白白一层，房层、墙体的夹缝里也被塞满了。这是极不协调的景色，很是惹人烦恼。


    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呢。当然不是校园内的梧桐树，不然的话，树早被砍掉了。那是s305省道两旁的涡北一号杨树开花后产生的残花败絮，是涡北一号杨树在春天开花的结果。花期较长时间，陆陆续续持续一月有余，其产生的残花败絮便肆意在空中飘舞，到处乱飞，俨然就是一场小到中雪。


    每一种残花败絮都不是简单地零落成泥碾做尘。在其香气残留的日子里，不少人对这种残花败絮有不同程度的过敏反应，比如，皮肤瘙痒、打鼻涕、咳嗽等。


    回忆过去，之前不久的季节，s305省道两旁栽种的全是梧桐树，就是白膏河中学校园里的这种。无论远观，还是近观，无论春夏，还是秋冬，不得不说，其非常漂亮，只是景色各异而已。


    梧桐树也会开花，花里依然散发着暗淡幽香。但其生成的残花败絮很少，一般不会引起不适反应。十年前，当地个别人物要求龙阳全郡大力推广涡北一号杨的栽种，必须执行到位，不能打折扣。那是任务，是能力的体现。谁最先执行到位，谁就有被提拔的可能。


    于是，一场运动式的改换树种活动开始了。春天来临，甚至等不及美好的春天来临，种植就开始了。热火朝天的场面，人声鼎沸，甚为壮观。


    其结果，不止是把s305公路两旁的梧桐树全部砍掉，改换栽种涡北一号杨，乡村公路两边，甚至连田间地头，房前屋后等地方也改种涡北一号杨。改换的较为彻底。


    取词，其造成了严重后果。多年后，本地栽种上千年的传统优质树种很少再看得见。大树已被砍掉，小树难寻踪影。


    龙阳郡的百姓至今仍然怀念过去的那些树种。


    槐花树，其花瓣与嫩叶可以食用的一种树。春天，槐花树开出一串串粉白色的槐花，鲜嫩香甜，拌上少许面粉，放在蒸笼上蒸上十分钟，取出，撒上些蒜泥葱花，淋上几滴香油，嗨，美味之极。原来是百姓饭桌上必备的家常美味，现在只能到市场上去买点外地的槐花尝尝鲜了。


    椿树，优质树木之一。方直记忆中，极少有其它树木像椿树这样好用。这种树木长得慢，树木苦味，不生虫，是打家具最好的木材。原来每家每户都会种上十几二十几棵，留给出嫁的女儿打嫁妆，现在极难找到椿树。


    苦楝树，看起名字，就能知晓，这种树不招虫子，洁身自好，干净清爽。苦楝树的叶子椭圆形而小，开蓝色碎花，蓝色花里间或带一点米粒般大小的白色，一簇簇挂在树上，不鲜艳不浓妆，透露出淡雅高贵的气质。夏天到了，蓝色碎花凋落，结出成串成串的楝枣。楝枣葡萄大小，奶白色，皮厚肉少核大，是一种名叫麻燕子最喜欢的食物。


    还有桑树、楮树、槐豆子树、泡桐树等，这些带有乡土歷史记忆的树种，公元两千年后，一个村庄都很难再找到一棵。


    此刻的现状，龙阳郡境内遍地都是高大的涡北一号杨。有泛滥的势头。这种杨树的最大特点是长得勐、成长快。当时为提高农民栽种涡北一号杨的积极性，全县各个镇都建立至少一家木材加工厂，专门收购这种杨树，进行三合板五合板的加工。后来这些木材加工厂逐渐倒闭，涡北一号杨却长得更加高大茂盛，开花更甚，残花败絮就铺天盖地了。


    相比较于涡北一号杨，当地百姓更喜欢栽种梧桐树。


    梧桐树长势较快，树干粗壮高大，叶片有成人手掌大小，树干树枝的表皮会层层剥落，裸露出光滑的枝干，力量感十足。这种树做建房用的檩条或锯成木板做家具等，都是上好的木料。


    百姓更喜欢栽种梧桐树还有一个主要原因，梧桐树不会产生令人过敏的残花败絮。


    那几年，政府倡导大换树种时，章振兴校长坚持没换。因为那些树是全体师生共同栽种的，既已成才，何必再换?因为是学校，不属于地方行政村管辖范围，也算是打了个擦边球，校园内的几十棵梧桐树才得以幸运地保留下来。


    梧桐树枝繁叶茂，遮天蔽日，树底下的植物可就有些不走运了，得不到足够阳光，营养不良地活着长着。单宇藏校长主持建造的花园里，由于梧桐树的遮挡，里面的花草一直呈病仄仄的模样，就算那几株生命力强大的针叶松也未能活得舒展，细细的枝干，小小的，弱不禁风。


    其实花园距离梧桐树只有六七米远。


    单宇藏校长经常独步到花园边，观看花园里花草的长势，这是他要求栽种的。看到花园如此景象，他自己很不开心，他觉得有必要把梧桐树砍掉。梧桐树不砍掉，花园里的花花草草怎么存活?


    单宇藏倡导建造的花园不如诸葛力老师在操场边上开采出的菜园繁茂。一份汗水一分收获。每天下午学生放学后，诸葛力老师都会挑着一个扁担两只桶，到学生厕所内挑粪水，精心地浇灌自己的菜地。


    单宇藏曾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诸葛力老师说:“诸葛老师，你有空的时候也可以浇一下花园嘛。”


    诸葛力老师咧开缺了几颗大牙、有些干瘪的嘴说:“花园是公家的，菜园是私人的。中国早都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了，公家与私人要‘小葱拌豆腐——一清二白’，啊……哈哈哈……”


    说完话，他眼光扫了一遍在场的老师，在场的人或低头，或环顾他方，没人接他的话。


    诸葛力老师无论讲课还是与别人讲话，都喜欢使用歇后语。用的非常巧妙，非常形象逼真。


    两个月后，单宇藏召开学校班子成员会议，专门商议如何清理校园内杂物的议题。大家心里都清楚单宇藏校长要清理诸葛力老师的菜园了，在座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支支吾吾地不愿意表态。


    单宇藏校长见此情况，突然直奔主题说:“菜园地一定要清理。操场边开菜地，校园里整天臭烘烘的，像什么！这样吧，咱们举手表决，不同意的举手。”


    无人举手。


    单宇藏校长说:“通过了。散会。”


    不同意者举手，这招似乎新鲜，似乎熟悉，似乎太出乎意料了。


    接着在周例会上，单宇藏校长把清理校园内杂物作为正式通知下达。有人窃窃私语，都知道校长是拿诸葛力的菜园开刀。对诸葛力老师的菜园地， .uukanshu 全体师生都有意见。


    诸葛力老师农民出身，人比较勤快，非常热爱土地，典型的土地情节，见到土地，就见缝插针地翻起种菜。操场边的菜地很壮，他一有空闲就去挑粪水浇地。可是粪水味很浓，特别是操场和靠近菜地的办公室，臭味经久不散，学生上体育课时都是捏着鼻子跑步。


    诸葛力老师的这块菜地早就让大家不舒服了。有人就此向诸葛力老师建议说少浇点粪水，味道太浓太重，受不了。


    秦国才老师经常说:“一位老师，不读书，不看报，不写教案，只知道种菜，怎么能站在讲台上?”


    诸葛力回答说:“这是最天然的味道。人吃五谷杂粮，粪水哪能不臭呢，你这是‘鸡蛋里挑骨头——没事找事。’啊……是不是?哈哈哈……”


    这下好了，单宇藏校长要直接清理掉他的菜园。他虽有十二分的不悦，也找不出不让清理的冠冕堂皇理由。毕竟单宇藏是校长。单宇藏此举虽有泄私愤的嫌疑，但得到绝大多数老师的支持。方直主任对单宇藏校长做事果断的风格颇为欣赏。


    诸葛力老师失去菜地，在校园内好像丢了魂一般，极其郁闷，整天耷拉着脸，很少与别人说话。他的课堂也死气沉沉。


    单宇藏发觉了这个问题，觉得还是给他块菜地才好。白膏河乡政府搬离时，把政府大院留给白膏河中学使用，大院里空地很多。单宇藏校长就在乡政府大院里指定一个角落让诸葛力老师做了菜园地。


    又能够种菜了，诸葛力老师又快乐起来。只是挑粪水的距离远些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