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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_特殊性(2)

    报价单上罗列的各种费用栏目很多,可以说,这是一个复杂而又容易遗漏的核算,白大年一开始还以为这报价怕是会把客人吓走,可没想到,姜小淘直接就认账了,整个协议立即签署,协议规定,水印版只可以印十幅,结束后,刻板全部要在第三方监理下,当众销毁,不做任何保留,签约之后,甲方,也就是平涛文化公司,要先付五成的定金,在这里,姜小淘特别强调了,这是“定金”而不是“订金”。大家都是明白人,这一字之差的含义非同小可,定金实际上是交易双方的对赌,而订金则是交易双方可以协商发生意外后处理方式的一种约定。


    白大年做梦也没有想到,这单生意接了后,整个公司的营销却是火了,倒不是那些画家想明白了,都来做水印版,而是许多博物馆,尤其是海外的那些博物馆的人,跑来找他们要做水印版,一时半会,白大年想不明白这里面是个啥情况。


    白大年实际上是以业务见长的,对商务运作不是很熟悉和了解,可是他不了解,不等于别人不了解啊,尤其是那些大博物馆里的掌舵人,他们从芈凡画作的操作中闻出了许多味道,在这里,从芈凡第一幅画作问世,就发现芈凡的运作非常的精明和巧妙,把原来收藏界里的唯一性要求给改变了,这里的改变充满哲理。


    唯一性在收藏界是一个要求非常明显的特性,也就是说,只要你的东西是唯一性的,哪怕在其它方面差强人意,这东西多少也会有价值,如果这东西还包含着历史的沉淀,包含着岁月的流失,这东西的价值就会递增,比如说,五千年前的漆器,发掘出来的七千年的杆栏建筑遗址,要是从艺术角度上看,那算不得什么,可因为太少了,历史太久,于是,东西成为无价,遗址被圈起来,再投资盖上保护建筑,成为旅游和科教的基地,细水长流的收着各种费用。


    可如果唯一性面临艺术性的挑战,面临着社会和民族等等因素的挑战,唯一性还是硬指标吗?似乎就不是了,比如,梵高的《向日葵》就不止一幅,那一幅的价值降低了吗?塞尚的《打牌者》也不止一幅,同样都是价值连城的非卖品。


    既然唯一性是可以变通的,那么针对国画来说,这个变通就完全可以实现了,甚至还比西方的那种变通更厉害,这就是让专业人员去制作水印版,如果原作者还健在,他认可了那些水印版,并且在水印版上亲笔落款,亲自盖印,那这个多维的存在就很有意思了,尤其是制作几乎一模一样的水印版的成本高居不下的时候,是不是反过来又把原著的价值给提高了?《仿富春山居图》不过是开了先河,而后来的几幅芈凡画作却是成系统的运用了唯一性的逆向属性,我可以不是唯一的,可也绝对不是唾手可得的滥印,而且,这水印版的画作也不是现代科技可以复制或者模仿的,更不是普通匠人能够一蹴而就的,同样存在着巨大的艺术价值,


    当人们想通了这一层后,白大年的生意还能差吗?是,那些现代普通画作没必要再花钱去水印,可要是一些在博物馆里收藏的古画呢?如果水印版出来了,可否进入流通市场呢?至少,芈凡的画作就是这么干的,还干的不错。


    有人说了,在制作木板的时候,难道就不可以运用现代激光雕刻技术吗?当然可以,问题在于,激光雕刻与刻刀雕刻是有差异的,在运力和下刀方向上,激光雕刻无法模拟手工雕刻,激光雕刻的刻面是无法体现手工雕刻的风格的,这就使得水印版的刻板制作不能完全由激光雕刻代替,那些大面的,无伤大雅的背景木版或许可以用,可那些描绘细节的木版是绝对无法使用的,印出来的东西在行家眼里是一眼就看穿了,这就是白大年带领的水印公司存在的价值。


    白大年本来以为报价五千万已经足够自己赚的了,可当他们把原作带回来,再仔细研究的时候,他才发现,价格报低了,整个画作要想最大限度接近原作,至少要制作超过八千个刻板,这几乎比原来制作的多出了三倍以上,光是寻找木版的原材料就够白大年喝一壶的了,为此,白大年不得不再次去找平涛文化公司商谈,不谈不行啊,如果按照合同去做,他白大年不仅赚不到钱,怕是还要赔钱。


    “姜经理,我来不是要修改合同,我是想请你们帮忙,有些材料我们很难找到,贵公司是否可以帮忙一二啊?”白大年一上来就玩了个侧面迂回。


    “啊!这个……可以啊,你可以向我们提供一个需要协助的清单,我让道具部去找找看,他们对各类物资比较熟悉,至于费用嘛,如果价格不高,那就由我们承担了,要是价格很高,我会电话请示你们,这样行不行?”姜小淘说道。


    姜小淘的话,让白大年又感觉到了意外,他本来准备了一肚子话来忽悠的,如果这里都不肯答应他的请求,他可能就要提出修改合同的要求了。


    说,这相当于对赌的合同能修改吗?白大年就敢这么去找平涛文化公司谈?一来,白大年对那种对赌合同了解不多,二来,媒体公布了芈凡要对新画作《寻路》进行水印版制作后,冷清的水印公司竟然爆火,许多订单纷至沓来,那些不是很麻烦的活已经开干了,白大年觉得生意不错,这幅麻烦的《寻路》可做可不做。在白大年的心里,其实憋着“毁约”的心思,只是他没有想到,自己面临是个什么数量级的公司,这样不讲究的毁约,后果会是个什么样的结局?23sk.


    白大年的冒傻气其实也是搞技术业务的人转行去搞经营后,最易犯的错误,同时,也是这类人的在搞经营后的通病,他们总是想当然的去做,总是看到那些似是而非的案例,等到最后,出事了,往往对企业和个人都带来非常大的损害。


    白大年原来以为自己提出的帮忙对方会一口拒绝的,他没听说过哪个企业可以轻易的去帮交易对手的,他认为,只要姜小淘一口拒绝了,他就会以这次会面商谈的结果为理由,无限期推迟交货的期限,变相的将合约给废掉,你不想废,那就来谈吧,合同的相关内容就可以提出修改了,至少,那价钱必须要上涨。


    白大年这样做有没有范例呢?有,许多国际贸易协议经常就是这样扯皮的,比如,俄罗斯与印度的军火交易,美国对外贸易上的诸多协议,往往都是签完合同就变卦,变了还要变,白大年每天看新闻就不知道看了多少,他是有样学样。


    可是他不知道的是,那种你变过来我变过去的扯皮合同,在签署的时候,双方都是留着各种各样的后门,最不济的也要列上“不可抗力”这样的条款,有了那些漏洞,谁特么的不到后来扯皮啊?那种合同签署的时候,双方就是留着心眼要扯皮的,这跟白大年与平涛文化签署的“对赌”合同是完全不一样的。


    当姜小淘最早拿着合约草稿给父亲江涛看的时候,江涛就把上面写的“订金”给修改成了“定金”,并且指示儿子,“可以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在合情合理的背景下,向乙方提供一切协助和帮助,不要计较皮毛小钱,要顾大局。”


    正是有江涛的如此布置,白大年的想法总是碰到了棉花上,现在人家又答应了,又帮助了,自己还怎么去提加钱的事情?不过他也是年过五十的人,一些人情世故也是清楚的,思来想去,他还是干脆把事情挑明了,“我们要求额外加价。”


    姜小淘没有暴跳起来,不过用很严肃的目光看着白大年,“你确定是这样?”


    “是的,我确定,原来定的价格我们做不下来,现在,我们要求加价。”


    “可以,但是,你必须要把加价的理由和原因用书面形式送到我公司来,我们将按照合同上的相关条款进行处理,但是,在时间上不能打折扣。”姜小淘说。


    白大年做梦也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小年轻话里话外都在给他下套,让他一步步的踏上自己挖的大坑,白大年的态度决定了他必然是一个殉道者,一个牺牲品。


    “我们起草一个补充协议不就行了吗?何必还要搞的那么复杂啊?”白大年觉得有门,也许能争取更高的价格,那样就不会赔钱了,“我带公司章了,我们可以就刚才说的写个补充协议,只要大家签字盖章,那也是有同等效力的。”


    “呵呵,好啊!既然白老总这样说,我也不为己甚,你说吧,要追加多少钱?”姜小淘此时的态度倒是缓和了下来,微笑着说道,“要不我给你找个办公间,你先起草和准备一下,我去处理一下其它的事情,等你搞好了,给我电话。”


    “好啊好啊!”白大年高兴的笑了,“我是希望能尽快开工的,我们初步核算了一下,大约要追加五百万才行啊,不知道这算不算多,还请你们海涵,海涵!”


    “呵呵,不算多,可是你刚才说是初步核算?这是不是……有些儿戏啊?要是过两天您又来了,又是这样的要求补充协议,我这里无所谓,可这事传出去可就是个笑话了,哪里有那么多的补充协议啊?呵呵,不急,你慢慢想,要不干脆一步到位,把想加的价钱一次性提出来好不好?我先去忙一会,咱们回头见。”


    白大年是彻底的被这小青年给绕晕了,他不得不掏出手机,跟公司里的其他人商量商量了,公司那边的人哪里见过这个,也说不上一个所以然来,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既然平涛文化同意加价,不如干脆狮子座大开口,再加价一千万。这就使最后的成交金额达到了六千五百万了,白大年听后都是一哆嗦。


    “当人家是羊牯啊?可以随便的宰杀的吗?”白大年没好气的在电话里说,“我是想把这难度比较高的项目推迟一些,反正最近来谈生意的挺多的,到时候我们先易后难,这也有利于我们开拓市场是不是?我的一件是六千万一口价,对方原意干就干,不愿意咱们就把事情放在那里,以合同有争端为由,暂不执行。”


    “那还是董事长您高明,我们下面的人是没意见的,只要能把业务打开,别像上个月那样,发工资都成问题,下面人的积极性很受打击,长时间这样,人才会留不住的,没有了那些老刻版师傅,咱们干不了水印这行的。”那边的代表财务总监,说话圆滑,话里既有拍马屁的成分,又有些许警告的味道。


    改制后的水印公司,可以说一直都是不死不活的,为了公司的生存,白大年也是使出了浑身的解数,四处找项目,拉赞助,还跑到原来的老东家那里诉苦。老东家其实对水印公司也算是够意思了,所有的水印业务全部都给白大年,还找理由把原来的一些设备的折旧年限给提高了,这样就又拨给了水印公司一些钱,要不然,白大年的日子会更难过。可现在有生意了,这白大年就把脑筋想歪了。


    姜小淘的有事,其实就是去找老爸江涛汇报,并且把自己的一些特殊想法说出来。江涛听说白大年前来要加价,眉毛就皱了起来,他对商场上的这些不讲信用的人是从来没有好脸色的,可是姜小淘却对他说出了另外一番道理。


    “那个白总显然是没有看懂我们与他签署的合同性质,这次来要求加价,我个人觉得,属于违约,但是初犯,他完全可以以不清楚的理由,最后缩回去。另外,根据我这几天的了解,由于我们带头找他们下单,这是有广告效应的,现在去找他们的企业不少,都是国内外一些重量级的博物馆,而请求他们加工制作的也都是收藏在各大博物馆里的历史名画,也许大家终于明白了,制作有限的少数的水印版复制品,本身在市场上是有需求和价值的,关键是要看供需关系。白总正因为觉得生意好了,他才跑过来要求加价,而我们其实对加价这个事情并没有压力,他这里加多少,我们将来进入市场上的那几张的价格就会增幅多少,这就是水涨船高,对有市场需求的艺术品,这样的加价是不影响其在市场上的定位的。”


    江涛听后点点头,对儿子的分析很认可,课他也从儿子的话里听出了其它的东西,“你在话里是不是还有其它的意思?直接说出来,我看看能不能操作。”


    “白总属于那种进入商业市场时间不长的人,这个我了解过,所以,他对作品的时效性、特殊性以及严肃性等方面的平衡并不懂,他第一次要求加价,可以,我们同意,可他如果还是不能按期按质完成,那我们就可以趁机吃掉他的公司。”


    “呵呵,你还真是想扮猪吃老虎啊?我看你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江涛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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