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p>
诸事才最终议定。</p>
这次君臣相商，一共议定了五件大事。</p>
第一件，始皇巡狩北地。</p>
第二件，筹划修建长城，以为大秦永久屏障；</p>
第三件，继续对匈奴穷追勐打，以期彻底平定阴山以北，实设边地郡县，将北河与阴山边地统一设县管辖；</p>
第四件，商议秦军往后长久定居戍边，以此镇抚千里北地。</p>
第五件，加紧修筑九原直道，以保障粮秣运送。</p>
诸事议定，嬴政独留李斯密谈许久。</p>
等到李斯从殿中离去，天色已经全黑了，不过，早前离开的诸位朝臣却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等在了外面，见到李斯出来，也是直接走了过去。</p>
李斯微微拱手。</p>
少府腾朝皇宫微微作揖，而后肃然道：“李丞相，你跟陛下最为熟悉，陛下这次召集我们商议这么多事，究竟意欲何为？诚然，少府近些年税赋大增，但这么多事项下去，税粮恐怕支撑不住啊。”</p>
少府腾一脸忧色。</p>
前面听到陛下意欲巡狩北方及修长城，他的心就咯噔一下，而后始皇又一连道出众多安排，这更是让他的脸色黑如炭墨，不过始皇已然打定主意，他也不敢直接反对。</p>
眼下李斯跟陛下有过密谈，他很想知道陛下为何方略频出。</p>
其他人也看了过来。</p>
李斯面色沉重，他朝四周众人微微拱手，沉声道：“我知道诸位有很多疑惑，但我其实也知之甚少，陛下这番举止，定有陛下深意，我也实在不敢妄加揣测。”</p>
“我此前也并不知情。”</p>
“不过......”</p>
李斯停顿片刻，目光微动道：“近来北地颇为不太平，北地的安稳又事关北伐匈奴，陛下的种种举措，都是为了镇抚北地，以期实现内外兼治。”</p>
“以往朝廷的注意力都在盘整天下，而从今天开始，将会发生一个大的转向，陛下已经着手看向了复辟暗潮，这次大巡狩，跟以往已有了很大不同。”</p>
“这次之所以规模宏大。”</p>
“恐怕不乏跟复辟势力宣战的意味。”</p>
“而北地近来情况复杂，而想镇压复辟必须要肃清边患，所以后面的秦军戍边，修筑九原直道，其实归根结底都是一个目的，即朝廷要一个安稳的北方，唯有北方无恙，才能整肃内政。”</p>
“此番朝廷花销甚大。”</p>
“但若是旧赵、旧燕、旧魏三地内政得以整肃，北方将会彻底安稳太平，朝廷却是能因此减少不少花销，也能去拔除楚地、百越的隐患，对大秦而言，这些举止都利大于弊。”</p>
“这只是我的猜测。”</p>
“陛下具体有何想法，我也不敢冒然揣测，但帝国的注意力，的确从今天开始发生转向了，诸位却是要明白这点。”</p>
李斯再次强调了一下。</p>
说完。</p>
也是拂袖离开了。</p>
留下众人在原地若有所思。</p>
郑国神色凝重，肃然道：“陛下想法高远，但这连串举措下来，耗费的钱粮也将是海量，若非有公厕聚肥，从而让去年粮食增产，不然地方黔首今年的赋税恐会大幅增加。”</p>
“即便如此......”</p>
“今年民众的赋税恐也会提升不少。”</p>
“只希望北疆的乱象能早日平定，不然累年下来，民众后些年征收的赋税恐也会十分惊人。”</p>
“唉。”</p>
郑国长叹一声，神色沉重的离开了。</p>
他身为治粟内史，其中的要职便是保证赋税上收，因而他对民众每年所收赋税也是了解最透彻的，始皇每次巡狩，出行时间都未曾短过半载，这次还是十万之众，这对钱粮的耗费可谓是海量。</p>
还有后续长城的修建，九原直道的修建，以及后续戍边的大量投入，这些都是需要大量钱粮的，而这些钱粮从哪来？</p>
黔首！</p>
！</p>
天气才步入寒冬。</p>
郑国却已开始考虑起了春耕。</p>
他必须要尽可能增加粮食收成，不然朝廷后续赋税摊派下来，恐怕很多民众都会支撑不住。</p>
而且他有些担忧。</p>
他担心北方会很难安定下来。</p>
一旦变成拉锯战，在匈奴跟复辟势力有意破坏之下，北方的收成恐会大量减少，这让郑国心头无疑蒙上了一层阴影。</p>
少府腾亦然。</p>
郑国担忧的是税赋，而他更为直接，他担心的是钱粮，少府就是秦廷的钱袋子，敖仓那边的确存了不少粮食，但始皇这一连串举动下去，再多钱粮也顶不住。</p>
现在已经要养南北五十万士卒。</p>
后续长城修建，无疑要征召大量囚徒，还有直道修建，以及骊山陵等等，这些都是吃钱粮的大户，他只在心中略微算了一下，都已经感觉到头皮发麻了。</p>
不过。</p>
他们都很清楚，始皇所为并无问题，此时此势，乃天下之大势，乃新政之大局也，复辟反复辟，国家生死存亡之大争也，自容不得半点侥幸与懈怠。</p>
剩下几人对视一眼，眼中或多或少有些凝重，他们很清楚，天下的局势变了，互相拱了拱手，转身大步离开了。</p>
翌日。</p>
天色方大白。</p>
始皇巡狩之事便已经传出。</p>
事关十万人的出行，又岂是朝夕能完成的，因而巡狩之事传出后，朝廷跟以往并没太多变化，只是传信的邮人，这段时间却是忙碌了很多。</p>
另一边。</p>
秦落衡在跟丞相府相商多次后，终于定下了尚书司的职令，他也终于正式上任成了一名‘秦官’。</p>
他的官署在宫宇中并不显眼，甚至可以称得上偏僻。</p>
但秦落衡却很满意。</p>
这半月来，他一直往返于学宫跟丞相府，在一阵游说之后，也是成功说服了一众博士和学士，当然还有一些人去意已决，秦落衡也没有太过勉强，准许了这些人离开。</p>
许辛等人随着博士官职的废免，当初被授予的爵位也被收走了，后续秦落衡也按流程，给他们重新发放了文书，也重新授予了爵位，不过爵位却是没有以往高了。</p>
不过许辛等人并不在意。</p>
至少，他们不用每日去官署了，也能做自己想做的事，只是苦了秦落衡，一人守着官署，在里面忙里忙外，跑前跑后。</p>
孟春中旬。</p>
朝廷公布的巡狩的日期。</p>
仲春二日。</p>
即二月二，龙抬头那天。</p>
随着日期临近，咸阳渐渐变得紧促起来，城中不时有马匹穿过，还有邮人的高声呐喊，不过这跟秦落衡并无太多关系，在这月余内，他已经把官署支了起来。</p>
虽然官吏都是借调的，但已初步成型了。</p>
秦落衡也没有食言，成功的把达跟奋都安进了官署，不过眼下两人还处于‘试为吏’阶段，就是一个跑腿的，至于他们能不能通过后续为吏考核，就要靠两人自己的努力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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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会帮忙。</p>
......</p>
清晨。</p>
皇宫内。</p>
嬴政踩着寸许新雪，走进了皇子学宫。</p>
学宫内传来阵阵读书声。</p>
而在一旁，一个少年手持短剑，却是没有读书，而是双手举剑，用力剁着前面的枯树桩，只听彭的一声，短剑却是卡在了新雪掩盖下的错落枝杈中。</p>
胡亥满脸通红，使足全力拔剑，剑未拔出，双手却滑出了雪水打湿的剑格，摔得四仰八叉，人也栽到了雪窝之中，他这滑稽举动，也是惹得学宫内其他公子大笑。</p>
不过在见到嬴政身影后，众公子笑声当即止住，全部正襟危坐，也不敢再发声读书了，全都如鹌鹑一般，老实坐在席上，神色拘谨紧张到了极致。</p>
嬴政迈步走了过去。</p>
他扶起胡亥，蹙眉道：“大雪天，在外面练剑作甚？”</p>
胡亥抬起头，赳赳高声道：“雪天练剑，胡亥要杀匈奴。”</p>
嬴政伸手，拔出插在枝杈的短剑，冷声道：“朕还用不到你上阵杀敌，你在学宫中好好读书即可。”</p>
说完。</p>
便进到了学宫中。</p>
胡亥捡起短剑，眼中满是不甘。</p>
他这番舞剑，自然有自己的想法，他早就知道父皇要巡狩，而以往父皇巡狩都会带着他，也会很早的告知他，但这次，父皇却是迟迟没有通知，这让胡亥心中生出一种紧迫感。</p>
他舞剑并道出匈奴，便是想试探一二。</p>
然父皇显然并没上心，这让胡亥十分的失望。</p>
胡亥的小心思，嬴政自然察觉到了，上次他病危时，他就已经知晓，自己对胡亥的宠爱有些过头了，以至让胡亥生出了一些本不该有的非分之想。</p>
他过往的确宠爱胡亥。</p>
但并非意在让胡亥去争权夺势。</p>
而且胡亥那次的表现，让嬴政有些心寒，但胡亥毕竟是自己的子嗣，他当时并未太过怪罪，只是有意疏远了胡亥，而从今天的情况来看，胡亥或许还有些不死心。</p>
这让嬴政越发不喜。</p>
胡亥虽有些小聪明，但登不上大雅之堂，而且眼下朝廷形势错综复杂，连扶苏尚且不能把控，何况他一个稚子？</p>
胡亥有些越界了！</p>
！</p>
嬴政进到殿内，望着端坐的众皇子，漠然道：“朕仲春二日便会巡狩北方，你们就待在宫中好好学习，尤其是胡亥，你年少尚浅，不要整日胡思乱想，舞棍弄棒。”</p>
“这次的巡狩，你就不用跟着了。”</p>
“就待在宫中，跟其他兄长长长学识，跟内师学一些学问。”</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