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面无异色，似乎早就猜到了，澹澹道：“卫肆心思如狐，他不愿说是问不出来的，眼下只有卫肆一人之言，他就算真说了，恐怕也是真假难辨。”</p>
“陛下洞察。”弋道。</p>
随即。</p>
弋迟疑道：“卫肆的确问不出什么了，只是从始至终，官府都没有去问询过秦落衡，以臣之见，能否询问秦落衡一二？”</p>
嬴政冷哼一声。</p>
漠然道：</p>
“不用了。”</p>
“卫肆的想法，朕很清楚。”</p>
“你问不清楚的。”</p>
“就算真的问清楚了，你也不敢保证他说的是真是假，有关秦落衡的事，就到此为止吧，至于卫肆......”</p>
“就审到这吧！”</p>
“诺。”弋迟疑了一下，问道：“敢问陛下，如何处置芈氏？”</p>
“芈氏。”嬴政眼中闪过一抹冷色，漠然道：“夷芈辰直系三族即可。”</p>
嬴腾道：“陛下，如何对芈辰定罪？他毕竟是华阳太后之弟，在朝中威望不低，若是直接以卫肆所言定罪，恐会引起不少楚系官员恐慌。”</p>
弋连忙道：</p>
“臣最近收集到不少芈辰的罪证。”</p>
“芈辰在生前，不止一次贪污受贿，徇私舞弊，这些罪名，已经足以夷其三族。”</p>
嬴政深深的看了弋一眼，点头道：“就依你之见吧。”</p>
弋作揖。</p>
而后也是告退。</p>
就在弋快要走出殿门时，嬴政突然开声道：“你应该猜到秦落衡是谁了吧？”</p>
闻言。</p>
弋顿感如山压力席卷而来，压的他有些喘不过气去，甚至双腿都微微打颤，而后更是噗通一声，直接跪在了地上，双手撑地，神色颤巍道：“臣......臣什么都不知道。”</p>
嬴政摇了摇头。</p>
沉声道：</p>
“知道就知道。”</p>
“没必要这么一惊一乍的。”</p>
“他的确是当年朕宣布已死的嬴斯年。”</p>
弋以头抢地，感激涕零道：“臣......臣多谢陛下告知，臣绝不敢将十公子的身份暴露出去。”</p>
“请陛下监查。”</p>
“有些事，外界早晚会知道的。”嬴政睥睨的看了弋一眼，澹澹道：“下去吧，卫肆说的那些人，给朕严查，朕不希望冤枉一名大秦臣子，但也不想放过任意一名二臣。”</p>
弋连忙道：</p>
“臣明白。”</p>
“臣下去后，定会严格审查，绝不姑息任何一人奸人，也绝不冤枉任何一人良臣，请陛下放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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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政点点头。</p>
弋颤巍的走出了宫殿。</p>
他浑身已经湿透，整个人犹如从水中浸泡过一般，但他现在的心思已经没有在这些上面了。</p>
他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年头。</p>
秦落衡是嬴斯年，是大秦‘已逝’的十公子。</p>
想到这。</p>
他原本很多没想清的事，一下都豁然开朗了，也全都明白了为何会这样，一切都是有原因的。</p>
而且原因只有一个。</p>
秦落衡是大秦的十公子。</p>
弋站在台阶上，狼狈的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整个人依旧有点惊魂未定，他其实在审理桉情的时候，隐隐有所察觉，但并不敢确定，而今听到陛下亲口道出，也才最终确定下来。</p>
他一时间想到了很多。</p>
想到了华阜突然的上朝，也想到了华寄、甘罗等关中氏族突然被提拔回朝，这一件件事情，显然都指向了一个人。</p>
秦落衡！</p>
陛下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秦落衡。</p>
长公子扶苏本就跟始皇政见不合，而其他公子又没多少才具，原本朝堂上下都认为继位者是长公子，但若是十公子回来，一切恐就有了变数。</p>
也不能称为是变数。</p>
因为......</p>
当年呼声最高的储君就是嬴斯年。</p>
秦落衡如今的回归，只能说是重回正常，想到秦落衡在这一年之内做的事，弋不由心神摇曳。</p>
忍不住道：“真是天佑大秦啊！”</p>
随即。</p>
他不由反省起了自身。</p>
以往对秦落衡是否有失礼，确定并无太大过失后，脸上不由露出一抹笑容，同时也暗暗下了决定，回去后，定要派那些身手最优秀的士卒护卫十公子。</p>
在弋心神澎湃之时，华府却尤其的安静。</p>
但那只是表象。</p>
华府。</p>
华阜、华寄、杨端和、羌瘣、甘罗、白逸等关中氏族齐聚一堂，众人神色不一，甘罗、白逸等人，则是有些摸不清头脑，而华阜、杨端和等人却是神色振奋。</p>
待人员来齐之后。</p>
华阜开口道：“卫肆的事，诸位听说了吧？”</p>
众人点点头。</p>
甘罗摸了摸下颔的胡须，道：“自然听闻了，卫肆死而复生，这件事朝中已经传遍，眼下卫肆已被抓拿入狱，恐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判处死刑，上次他是被腰斩于市，这次恐会被直接车裂。”</p>
“他也是死有余辜！”</p>
“当年救下他的那些人，这段日子恐会坐立不安了。”</p>
“不过......”</p>
“这跟我等有何关系？”</p>
“我们出身关中氏族，卫肆亲近的是楚系一脉，华阜兄，你今日把我们叫过来所为何事？”</p>
其他人也看向了华阜，眼中充满了疑色。</p>
华阜笑了笑。</p>
眼中露出一抹自得。</p>
轻松道：</p>
“我这次把诸位叫过来，自然是有要事告知，卫肆之事，跟我等关中氏族无关，我自然也不会去沾惹这等祸事，但诸位既然听到了卫肆被捕，那想必一定也听说了秦落衡此人。”</p>
甘罗眉头一皱。</p>
眼中露出一抹疑色。</p>
费解道：</p>
“这自然听说了。”</p>
“秦落衡，博士学宫的一名医家博士，医术颇为精湛，也曾在士人盛会上一展所能，但这有何问题？”</p>
华阜道：</p>
“这自然没有问题。”</p>
“不过，世人只注意到了卫肆，却是没想过，为什么卫肆会去找秦落衡，以及为什么卫肆找秦落衡就出事了。”</p>
众人对视一眼。</p>
眼中都不约而同浮现一抹异色。</p>
他们以往的关注点都在卫肆身上，的确没想过卫肆为何会去找一个没有实权的博士。</p>
而且......</p>
秦落衡官职太低了。</p>
根本就入不得他们的眼。</p>
因而，其实也是他们下意识忽略了，但听到华阜的话，他们也是突然醒悟过来。</p>
卫肆为什么会去找秦落衡？！</p>
白逸道：“华阜兄，你知道原因？”</p>
华阜摇头道：“卫肆找秦落衡的具体原因，我自然不清楚，但我却隐隐猜到了一点。”</p>
“我若没猜错。”</p>
“卫肆恐是知道了秦落衡的真实身份！”</p>
“秦落衡还有另一个身份？”众人心神一凛，对视一眼，眼中都露出了一抹谨慎和意外。</p>
华阜很肯定的道：</p>
“有！”</p>
“而且你们也知道。”</p>
“他的真实身份是大秦十公子。”</p>
华阜话音刚落，当即就有人惊呼出声。</p>
“不可能！”</p>
“十公子十一年前就死了，还是陛下亲自宣布的死讯，怎么可能死而复生，华阜兄，你可是失心疯了？”</p>
“这种胡言也能乱说？”</p>
华阜微微压了压手，示意众人安静。</p>
他继续道：</p>
“我华阜虽被闲置了六七年，但还不至于脑袋法昏，我之所以敢说这话，自然是有依据的，秦落衡就是当年‘死去’的十公子。”</p>
“这一点母庸置疑！”</p>
“卫肆都能死而复生，为何十公子不能？”</p>
“当年十公子身亡之事是发生在宫中，我们能够打听到的消息十分有效，而且大多是来自陛下，所以有没有可能，当年十公子是失踪了，并不是身亡了呢？”</p>
“我前面偶然打听到一个消息。”</p>
“卫肆在街上遇到秦落衡时，提到要告诉秦落衡真实身份，而结果已是显而易见，卫肆的确认出了秦落衡，而且他恐怕就是当年十公子失踪一桉的主谋。”</p>
“因为卫肆被处死的时候，十公子根本就没有出生，此后也根本没机会见到十公子，但他却一眼认出了十公子，这显然是有原因的，而这个原因，便是他见过十公子。”</p>
“除此之外。”</p>
“再无任何解释的理由。”</p>
“另外，卫肆一桉而今消息封锁的十分严密，但如果仅仅是涉及到卫肆的逃生，朝廷有必要做的这么严密吗？”</p>
“诸位可要清楚。”</p>
“这事已过去了二十几年。”</p>
“当年能够参与其中的人，恐大多都退出了朝堂，而今要么是老的老，死的死，朝廷岂会在意他们的颜面？”</p>
“但朝廷却选择了封锁消息！”</p>
“诸位不觉得朝廷过于谨慎小心了吗？”</p>
闻言。</p>
众人对视一眼，眼中都露出了一抹凝重。</p>
他们自然听出了华阜的画外音，朝廷之所以这么做，就是想遮掩当年十公子‘身亡’一桉，因为那件事另有隐情，而且事关到陛下的颜面，必须要格外保密。</p>
甘罗道：</p>
“但这只是你的猜测，我们需要的是证据。”</p>
“没有证据，如何让人信服？”</p>
华阜笑道：</p>
“证据？”</p>
“若说确切的证据，我的确没有。”</p>
“但我却是有另外的依据，秦落衡能自如进出骊山。”</p>
“他身边一直都有人在暗中保护。”</p>
“而且......”</p>
“陛下隔三差五会去见他。”</p>
“这些够了吗？”</p>
四周安静。</p>
没有人再吭声，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p>
因为华阜言辞凿凿，不像是在说谎，但如果华阜说的是真的，秦落衡真是当年身亡的十公子，这事影响就太大了。</p>
甚至......</p>
会直接改变朝廷局势。</p>
他们不得不谨慎，也不得不多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