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落衡不想接。</p>
这诏书内容很简单，让他总领两个多月后的士子大会。</p>
他知道自己的情况，侃侃而谈还行，让他主持大会，那跟当众凌迟已经没什么区别了，而且稍有出误，丢的可是大秦的脸面，这个责任他那里担得起？</p>
天下士人大多轻秦，他本就威望不够，主持的时候，必然会遭至天下士人冷嘲热讽、奚落和冷眼。</p>
光是想想。</p>
秦落衡都感觉头大。</p>
他问道：</p>
“上吏，你这诏令是不是找错人了？”</p>
“我虽然是大秦的博士，但只是一名医家博士，并无太多才具，更不懂文韬武略，让我主持，是不是有点不合时宜？”</p>
“再则。”</p>
“我去学宫还没一月时间，连博士学宫都没有走熟，更别说去面对天下士人了，这诏令或许另择的他人，只不过临末出错了，误传到了我手上。”</p>
“烦请上吏细想一番。”</p>
“这诏令真的不是给博士仆射周青臣的，亦或者是给始皇亲自授予的文通君孔鲋的？”</p>
“小子实在惶恐。”</p>
“不敢冒然的接陛下诏令。”</p>
给事中笑道：</p>
“秦博士实在过谦了。”</p>
“你当初诛杀黄氏叛逆的时候，可是威震咸阳，妇孺皆知，这岂能说是不晓武功，而你半月前，在博士学宫那番为文明立治之言，已经足显秦博士的文韬了。”</p>
“甚至于。”</p>
“这次的士人盛会，都是因秦博士而有。”</p>
“秦博士作为首先提出文明立治的人，岂没有主持大会的资格？若是秦博士都没有资格，何人又有资格？”</p>
“秦博士，接诏吧。”</p>
秦落衡黑着脸。</p>
望着给事中手中的羊皮纸，迟疑片刻，只能硬着头皮接下了，给事中已经说得这么明晰了，他若是还敢不接，恐怕直接就犯了违令之罪，在大秦违令可是死罪。</p>
他不敢不接。</p>
秦落衡接过诏令，朝咸阳宫的方向行了一礼，面色恭然道：“下官定不负陛下之令。”</p>
见秦落衡领了诏，给事中直接离去了。</p>
秦落衡站在原地，脸色又青又红又紫，神情既憋屈又愤满，还充满了无奈，最后通通化为了一声叹息。</p>
“唉......”</p>
“我这算是什么事啊？”</p>
“我就提了一个概念，怎么一窝蜂全是事啊？”</p>
“我这是招谁惹谁了？”</p>
秦落衡拿着诏令，神色萧瑟的回了屋。</p>
他从一开始就没觉得这场盛会跟自己有关系，他就一个‘医生’，根本算不上是文人，也没必要掺和这场文人之间的盛会，所以一开始，他就显得很轻松。</p>
但......</p>
他万万没有想到。</p>
他以为跟自己没关，真的只是他以为。</p>
这半个月内，儒家不断拱火散谣，称自己要争当祭酒，虽然有些令人恶心，但他大不了上台说一句，自己年少轻狂，轻视了天下文人骚客，但始皇的诏令一下，自己是真被架在了火上。</p>
而且是架在的涂油烈火上！</p>
世人瞩目。</p>
秦落衡挠挠头，也是感觉有些头大。</p>
“良人。”薄姝一脸担忧。</p>
秦落衡道：</p>
“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p>
“不过我这段时间根本没有花心思这在上面，现在只能选择临时抱佛脚了。”</p>
“我去博士学宫了。”</p>
说完。</p>
秦落衡直接朝博士学宫走去。</p>
到了博士学宫，其他学士见到他，跟躲瘟神一般避之不及，没人想跟他有任何接触。</p>
这段时间城中的风声，他们自然听闻了。</p>
他们全都认为秦落衡没这个能力争祭酒之位，就算真上了台，也只会丢学宫的脸，若是丢脸丢大了，惹怒了始皇，到时甚至可能会被当场给废官。</p>
他们自然不想掺和进去。</p>
子襄远远的望着秦落衡，眼中也是闪过一抹冷色。</p>
低声道：</p>
“秦落衡啊秦落衡。”</p>
“任你身份高贵，但你现在终究还不是公子，既然你敢算计到我儒家头上，就不要怪我儒家报复了。”</p>
“这是你自找的！”</p>
“我若没猜错，陛下的诏令已经送到了，陛下对你还真是信任，真把你当成祭酒了，让你主持这次盛会，但面对天下名士，你又何以能让天下人信服？”</p>
“无法服众，必然遭至天下士人叱骂，而且极大可能，始皇不会替你出头，那你的名声就彻底毁了，就算始皇为你护短，这只会越发坐实秦廷的霸道和独断。”</p>
“无论何种角度，对我儒家都有利！”</p>
“我也行看看，面对天下人斥责，你该如何下台？”</p>
“大秦又该怎么收场。”</p>
“呵呵！”</p>
“天下从来都不是大秦的一言堂，现在不是，以后也不会是，一旦大秦的恶名在士人口中传出，大秦想要修复，没有数十年光景都修复不了。”</p>
“而且......”</p>
“天下士人还会竟皆远离秦廷。”</p>
“没有天下士人相助，大秦如何推行‘文明立治’？”</p>
“最后只能不了了之！”</p>
子襄冷笑一声，负手离开了。</p>
没一会。</p>
秦落衡被始皇任命为士人盛会领事的消息，已传遍整个学宫，这让学宫内的学士和博士，对秦落衡更是越发躲避，他们甚至都不想跟秦落衡有照面。</p>
他们自然是有自己的考量。</p>
秦落衡初入学宫，根基不深，面对这种事情，难免会显得有些束手无策，所以，如果不出意外，秦落衡会让他们帮忙。</p>
但这种棘手事，他们又岂愿出手？</p>
弄好了，是秦落衡的功劳，弄不好，他们还要跟着受责。</p>
而且。</p>
这是始皇下发的诏令。</p>
一旦出了问题，后果可是十分严重。</p>
他们自然不愿。</p>
闻言。</p>
周青臣也是不免有些幸灾乐祸。</p>
这段时间。</p>
他的心其实一直悬着。</p>
士人盛会的事，是他上的奏，所以他很担心，始皇会把任命交给自己，但万幸，始皇终究还是念及到了自己，并没有把这烫手山芋交到自己手中。</p>
而是交到了秦落衡这刺头上。</p>
周青臣道：</p>
“我这心里的石头终于是落了地。”</p>
“若是让我总领盛会，恐怕我还真弄不下来，陛下只怕是念及我才具出众，想让我在大会上一展风采，一显大秦风姿，所以不想让我分心，故没有把这差事交给我。”</p>
“陛下如此厚爱，我周青臣又岂敢懈怠？”</p>
周青臣朝咸阳宫方向行了一礼。</p>
随即低声道：</p>
“我的确有不世之才，但天下能人众多，我恐怕难以脱颖而出，不过我倒不用想太多，我是博士仆射，掌事博士，我并不需要胜过天下其他士人，只需胜过学宫内的诸博士即可。”</p>
“就算真出了丑。”</p>
“我也一定是出丑最少的。”</p>
“陛下就算要责罚，也责罚不到我头上。”</p>
“问题是出在秦落衡身上！”</p>
想到这。</p>
周青臣当即念头通达。</p>
许辛也听闻了秦落衡被任命为领事之事。</p>
他摇头道：</p>
“秦落衡风头太盛，终究是落了下乘。”</p>
“这次看似被委以重任，实则是被周青臣等人算计了。”</p>
“他太年轻了，根本就没可能组织过这种大会，而学宫中，最适合的其实是孔鲋、淳于越两人，他们当年在稷下学宫拜学过，知道举行这种大会的章程。”</p>
“可惜......”</p>
“他们都跟秦落衡有怨。”</p>
“想让他们帮忙，基本不可能。”</p>
“不过秦落衡若真能正常举行，那他的才具就属实惊人了，而他提的那个建议，或许我农家也该去尝试一下。”</p>
“但难！</p>
！”</p>
许辛思忖片刻，还是摇了摇头。</p>
秦落衡想成功实在太难了。</p>
他面对的敌人太多了。</p>
他不仅要面对天下士人，更要面对学宫内的反对，为首的便是儒家，秦落衡若不能顶住压力，其他学派又如何敢跟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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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秦落衡的一场大考！</p>
考过。</p>
不仅证明了秦落衡的实力，也证明了秦落衡的确能应付儒家的各种刁难和挑事。</p>
若是不能。</p>
其他学派会直接绝了尝试的心思。</p>
他们本就越发式微，经受不住太大的打压和挫折。</p>
秦落衡必须要证明自己的担当，不然，仅靠一些口舌，就想让其他学派转向，这无异于是痴人说梦。</p>
他们不敢冒险。</p>
另一边。</p>
秦落衡去到自己署房。</p>
他稍坐片刻，让自己冷静了下来。</p>
他的确没有主持过这种盛会，也没有任何的经验，但在他看来，这种盛会的章程其实并不重要，这是百家学术争鸣，重点是在学术争鸣上。</p>
他并不精通这些。</p>
眼下具体盛会开始，还有两个半月。</p>
时间还很充足。</p>
对他而言，遇事不决，看书解决。</p>
他眼下唯一能做的，便是去翻阅各种书籍，充实自己的学问，让自己主持的时候，不至于怯场，或者失语。</p>
想到便做。</p>
秦落衡起身出了署房。</p>
开始如饥似渴的去借阅起了书籍。</p>
经过大半个月的传播，大秦将在咸阳举行天下士人盛会的消息，终于是传到了大秦的各个郡县，只要不是彻底隐世的士人，基本都听闻了这个消息。</p>
对于这个消息，天下士人神色不一。</p>
张良、范增、蒯通，陈平等人，有人嗤之以鼻，有人惊疑不定，有人不以为然，也有人若有所思。</p>
但最后。</p>
他们不约而同都把目光投向了咸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