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道：</p>
“我便告诉你，朝廷用不了多久就会对百越用兵，而你在竹片上写道‘百越难在环境，凶山恶水，民心不存’，你对百越的治理有什么看法？”</p>
秦落衡沉吟片刻。</p>
开口道：</p>
“百越跟匈奴不同，匈奴是游牧，打不过会跑，百越人其实算得上是散居，岭南那边的环境异常恶劣，很多地方都有毒气、瘴气，甚至不时还有爆发疟疾。”</p>
“经过上次的征伐，百越军力已十不存一，大秦兵锋所指，岭南很快就会被攻下，在我看来，岭南的问题重在治上。”</p>
“治又分文武！”</p>
“武自然是武力镇压，防止越人叛乱。”</p>
“文则在文化侵染，加深百越人对大秦的认同感，让民心归服，而这非朝夕能建功。”</p>
“大秦可在岭南整修水利，把各地的丘泽、腐泽、死水洼疏通，同时加强防治病虫害，毒气、瘴气这么东西，的确很致命，但只要空气流通，这些东西很快就能消散。”</p>
“岭南天气炎热，若是能好好改造，却是能成大秦粮仓，在这里种植水稻，一年往往能两熟甚至是三熟，也能反哺到大秦，不过想要改造岭南，非数年、数十年不能成功。”</p>
“只要岭南环境得到改善，百越自然就消停了，没有人喜欢去送死，不过岭南一地的淫祀淫俗很严重，不然不至于反抗这么激烈，大秦若是占领了岭南，必须要严加控制。”</p>
“而岭南一旦完成改造，朝廷就可以直接填民过去，到那时，百越也才算是真正的融入大秦。”</p>
嬴政微微额首。</p>
开口道：</p>
“说的不错。”</p>
“我会下去考虑的。”</p>
“多谢长吏。”秦落衡顿了一下，迟疑道：“长吏，华阜御史建议我去博士学宫。”</p>
闻言。</p>
嬴政脸色阴沉下来。</p>
他当即就明白了华阜的心思。</p>
嬴政目光微阖，他看了看神情忐忑的秦落衡，开口道：“可以，你为大秦博士，自当去博士学宫，博士学宫的职事是通览华夏之所有典籍，你的确该去通览一些书籍，增加一些见识了。”</p>
“你现在的阅历太少了！”</p>
“不过。”</p>
“凡是要有自己的判断。”</p>
“不要去学扶苏，被一群儒生忽悠的找不到北，整天就差把之乎者也挂在嘴边了，你若是也被儒生给拐进去，那你这博士官职，也就当到头了。”</p>
秦落衡面露尴尬之色。</p>
轻声道：</p>
“长吏，我肯定不会听儒家的，我从小到大学的都是道家，而道家跟儒家本来就不对付，我还不至于改换门庭。”</p>
嬴政脸色一沉。</p>
喝道：</p>
“道家也不行。”</p>
“道家有什么好的？除了整天强调德行，还能说出什么？若是真的能以德服人，那还要律法干什么？”</p>
“德行终究是要律法来达成的。”</p>
“道家？”</p>
“全是些不切实际的遐想。”</p>
“大而无当！”</p>
秦落衡尴尬笑了笑，却是不敢应声。</p>
隔了一阵，才开口解释道：“小子就那么随口一说，道家......道家其实也没那么差劲，像治大国如烹小鲜，我就觉得挺恰当，还有道家推崇的无为而治，有时其实也挺适合大秦的。”</p>
“还有......”</p>
秦落衡小声的滴咕着。</p>
他说的声音并不大，只是多少带点倔强。</p>
他内心还是很尊重道家的。</p>
说着说着。</p>
秦落衡察觉到有些不对劲。</p>
抬起头。</p>
却是发现嬴政不知何时睡了过去，嘴中还发出了阵阵鼾声，秦落衡不禁有些哭笑不得。</p>
得。</p>
白解释了半天。</p>
也幸亏秦长吏睡着了，不然少不了挨顿骂。</p>
他轻手轻脚的走出书房，让薄姝拿了一床被褥，随后折身回了书房，看着嬴政满是憔悴的面颊，秦落衡轻叹一声，轻柔的把被褥盖在嬴政身上，又去生了一盆炉火。</p>
现在的夜间还是有些冷。</p>
做完这一切，确定没有遗漏什么，这才去给自己找了床薄毯，盖在身上，和衣睡在了嬴政身边。</p>
......</p>
翌日。</p>
天色已大白。</p>
嬴政睁开眼，见状，当即面露愠怒，正欲呵斥宦官侍女为何不叫醒自己，往四周一看，这才想起，自己昨晚来了秦落衡这，只是后面实在太困，迷迷湖湖就睡了过去。</p>
这一睡也不知睡了几个时辰。</p>
把盖在身上的被褥一掀，嬴政起身朝门外走去。</p>
他还有很多政务亟待处理。</p>
片刻不得闲。</p>
刚走出门，秦落衡便端着一个木盘走了进来，见到嬴政急匆匆的往门口走，疑惑道：“长吏，你这是干嘛？今天是休沐日，你就算再忙，也该吃点饭吧？”</p>
说完。</p>
秦落衡便径直堵了门。</p>
嬴政脸一黑，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p>
秦落衡道：“己时二刻。”</p>
“这么晚了？你为何不在寅时把我叫醒？”嬴政面若寒霜。</p>
秦落衡沉声道：</p>
“寅时？”</p>
“长吏你是子时才睡，寅时那才两个时辰，这点睡眠时间哪够？你的身体太疲倦了，不然也不会一觉睡到现在，而且今天是休沐日，你没必要那么操劳。”</p>
“你虽为朝廷重臣，还是要以身体为念。”</p>
“身体垮了，那才是大秦的损失。”</p>
“你先回书房，我帮你把早餐端过去，处理政务的确很重要，但吃饭睡觉同样很重要。”</p>
“人的身体又不是铁打的。”</p>
“总归要休息。”</p>
“不然朝廷设休沐日作何？”</p>
嬴政看着秦落衡，最后还是回了书房。</p>
秦落衡把早餐端了过来。</p>
秦落衡现在是享有博士年秩的，不过大秦年秩是一年一发，所以他的生活其实没那么滋润。</p>
他给嬴政准备的早餐很澹。</p>
就一碗稀饭、一叠泡菜、一个鸡子。</p>
嬴政并不挑食，拿起勺子便吃了起来，不过在尝到泡菜时，脸上露出一抹怪异之色。</p>
他用勺子把这泡菜理了理。</p>
好奇道：</p>
“这是何物？”</p>
秦落衡道：“白菜。”</p>
“就是你种那野菜？”嬴政道。</p>
秦落衡面露尴尬，小声的嗯了一声，不好意思道：“我当时有些年少轻狂，也有些狂妄，自以为这些野菜能卖出好价钱，结果......我想当然了。”</p>
嬴政摇了摇头。</p>
说道：</p>
“这东西口感还行，比宫中那些大鱼大肉要爽口不少。”</p>
“不过，五菜之所以为五菜，正是因为其量大管饱，而且任何时候都能生长，咸阳城中有不少氏族豪强，但他们大多喜食肉，这种野菜，很难入这些人之眼，寻常民众，连生活都紧张，又如何肯花钱在这些上面。”</p>
“你的想法一开始就注定失败！”</p>
“但失败也好。”</p>
“至少让你认清了一些现实。”</p>
“移风易俗从来都不容易，就连朝廷颁布的法令尚且会不被人们认可，何况这些往常被民众不屑一顾之物？”</p>
秦落衡面色恭敬道：</p>
“小子受教了。”</p>
“有些事总归要尝试，若是连尝试都不尝试，又怎么知道行不行呢？我这次的确是失败了，但世上本就没有一直成功的人，而且我始终相信我种的这两种野菜会成为大家的日常菜。”</p>
“只不过不是现在而已。”</p>
嬴政不置可否道：“或许你是对的，但现在的确不合适，大秦没有余力去改变世俗，大秦很多民众连温饱都解决不了，移风易俗，又岂有这么简单？”</p>
“不过......”嬴政看向秦落衡，笑道：“你跟我的那个赌约还在，若是你种的野菜不能达到要求，就不要怪我摧毁你的想法了，大秦的田地还是该用在种粮上。”</p>
说完。</p>
嬴政把勺子放下，施施然的离开了。</p>
秦落衡神情无奈。</p>
若是继续这样下去，自己恐怕真就输了，但他现在还真没什么好办法，秦长吏说的也没错，大秦的贵族氏族，相比吃菜，他们更愿意花钱吃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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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普通黔首，五菜就足够了。</p>
野菜压根不需要。</p>
把秦长吏送走，秦落衡顺手把碗给洗掉了，随即回到书房，继续想起了这个问题，自己该如何把这些野菜卖出去？</p>
苦思良久。</p>
他最后还是放弃了。</p>
白菜跟萝卜在这时就没有受众。</p>
他已经对贩售白菜萝卜不报什么希望了，他现在的唯一希望，就是当时灵机一动，种的那些辣椒。</p>
这些可都算是香料。</p>
一金难求！</p>
只要辣椒的名声打出去，他不信有人能不心动。</p>
最起码。</p>
后世陕西就有油泼辣子。</p>
想到这。</p>
秦落衡心绪平复不少。</p>
他还是想在自己田地上种点其他的。</p>
秦落衡没在这事上花太多心思，随即想到了另一件事，自己去博士学宫的事，现在不仅华阜建议，就连秦长吏都同意，他自然没有了不去的理由。</p>
秦落衡笑道：</p>
“我这也算是一步登天了。”</p>
“原本只是在学室当史子，现在一跃成了大秦博士学宫的博士，跨度之大，今后恐怕很少有人能企及了。”</p>
“大秦第七十三位博士。”</p>
“哈哈。”</p>
秦落衡也是笑出了声。</p>
即便到现在，他还是有些不敢置信。</p>
自己就成了大秦博士？</p>
良久。</p>
他才回过神来，轻笑道：“也罢，我就去当一段时间博士，也去看一看秦宫中收藏的各类书籍。”</p>
“这些书才是真正的无价之物！”</p>
“后世绝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