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究竟是什么？</p>
我说的是真相的本身，它是否是“真理”的一部分？</p>
我曾读过这么一则寓言，讲的是农场中养了一群猪，每天早上九点，农夫会把饲料倒在槽里，里面的猪只要把脖子从管口内伸出来就能吃到饲料槽里的食物。</p>
于是，这群猪里面最具智慧的那一头就认为，生锈的管口外之所以会产生食物，其实是一种自然的规律，于是它告诉了其他的猪，以一名先知的姿态宣布了这个惊人的发现。</p>
因此，在每天的八点五十分左右时，这群猪们都会挤在管口的位置，等待着饲料倒下的那一刻。</p>
日复一日的重复饲养，让猪群对“先知”的定理深信不疑。</p>
并且在很长一段时间后，它们对管口与饲料槽的态度还愈发转变，甚至开始认为，那是神祇对它们的赏赐，于是猪群中竟然产生了宗教信仰，对饲料槽顶礼膜拜，把这当成世间的唯一真理。</p>
直到后来，农场主把农场卖给了一家肉质加工厂，对方将那一排管口和饲料槽改成了屠宰流水线上的放血池……</p>
人类永远都在探索世界的本质，可发展中的真理、历史所表达的真相，都被局限在了物质世界的认知范围内，凡人所看到的、所推断的，仅仅是浮于水面的表象。</p>
恰好，人们总是把表象作为真理，直到如那群猪般被割喉放血时才会认识到，过去的笃信是多么的愚蠢。</p>
就好比历史的进程，从起点的因抵达终末的果，谁又能说那是唯一的真相呢？</p>
我见过了太多的凡人，他们用几千年的经验总结，依旧只能得出，历史的齿轮转动，是大多数的客观因数所推动的、一股不可阻挡的潮流。若是有人能在其中掀起一丁点的波澜，或为其助力、或改变丝毫的流向轨迹……这样的家伙，几乎都能载入史册，青史留名。</p>
因此，大部分凡人都在追求，能够在这股浪潮里掌握自己与他人的命运。</p>
人人都不想被套上枷锁，却又希望为别人套上枷锁。</p>
争相上位，成为帝皇、军阀、教宗……渴求掌握更多的资源与权力，沉浸在控制欲下无法自拔。</p>
可没有人会去深究，人类究竟为什么会拥有这些毫无意义的欲望，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配合着无数的客观因素，改变了整个世界。</p>
……</p>
以上发言，是来自某处神秘境界中，某位神秘存在的呢喃自语。</p>
在这片跳脱物质之外的诡秘空间内，盘根错节的荆棘与藤蔓彼此纠缠搭接，遮蔽了上方原本属于天空的一切。</p>
并且在那枯枝缝隙之外，没有天光，只有一片被浓雾所充斥的纯白……</p>
这儿像是孕育雏鸟的巢穴，可却有整个世界那般的庞大。</p>
刚才声音的主人，缓慢的行走在满是荆棘的地面，“他”用手杖轻点拦路的枝丫，面前的灌木丛自行分开，形成了一条蜿蜒小径。</p>
继续往前。</p>
“他”顶着高耸的黑色礼帽，下方的面容被一片浑浊的灰雾所遮蔽，白手套干净无尘，长筒风衣随着迈步轻微晃动。</p>
走过蜿蜒小道，神秘人来到了他的目的地。</p>
只见一片灌木包围着的空地中央，有一块方方正正的石盘。</p>
神秘人捏了捏自己可能存在的下巴，挪步上前，坐在了石盘对面那张由藤条编织的椅子上。</p>
他凝视石盘表面，用略显惊讶的语气说：“原来如此，为了回去，你竟然把这东西都借来了……它的主人，这么轻易的就给了你吗？”</p>
发出疑问，神秘人忽而把手放在石盘的上方，轻微抚过，整张石盘的纹路瞬间清晰开来。</p>
那表面粗糙不堪，横竖交叉的刻画着一排排笔直的方格网，而在这些网格上，散落着数量不等的黑色与白色的“珠子”。</p>
“嗯……有意思，藏在物质世界之外的布局，把所有的棋子都拖入了这石盘中……那么，就让我来好好探究一下吧！”</p>
神秘人举起手杖，端头在石盘上划过，落在了一角。</p>
“第三纪 1853年 5月 1日这里有一枚黑色的珠子，是谁呢？”</p>
手杖点了一下珠子，珠子上顿时就浮现出了一个名字——鸦。</p>
“嗯……谋划的起点，你在这天用某种方式，让这个叫‘鸦’的人，知晓了可以将你召唤到物质世界的仪式……”</p>
手杖继续移动，往下一块区域。</p>
“同月10日，这里有两枚珠子，一枚白色，一枚黑色，一个是刚才的鸦，而另一个人是……嗯……一名演员？哦！是夜性相的表演家吗？你用这面石盘，阴差阳错的安排了演员与鸦的会面，而演员为了寻求通晓，需要完成一场盛大的表演，他很快就制定出了完美的计划，一个本质上，其实是由你安排出来的‘计划’。”</p>
手杖接着移动，移动到了下边区域的一堆珠子里。</p>
“14日，三个从西边来的愣头青，被你安排谋杀了一位石料开采场的包工，6月1日，这位鸦‘机缘巧合’之下，把被看押的这三人给救出来了，鸦很自然的将他们当做演员计划的第一阶段，成为实施仪式的关键一环。”</p>
啪啪啪！</p>
被灰雾遮住脸的神秘人鼓了几下掌，彷佛在对这场阴谋算计表达赞叹。</p>
“那么下一步呢？嗯……真是复杂呢。”</p>
他跳过诸多复杂局面的区域，省略了某些布置，注意力跟随那枚关键的珠子。</p>
“这枚叫做奥古斯塔的珠子，他死了兄弟又死太太，本应该在绝望中度过余生，却在鸦的透露下，莫名其妙的知道了一种复活亲人的仪式，结果就一步步的落入了演员的圈套里。”</p>
“他惹上了另外一个节点中的重要角色，就是这个……1864年7月20日，这个叫做托马斯的黑色珠子，引来了灯性相的先见者，由此，你的布局可以说完成了一半，所有的可控条件已经补齐，那么就看那位鸦和演员的发挥了。”</p>
继续跟着石盘上珠子所表达的步骤前进，神秘人逐渐摸清了套路。</p>
“哦……是这样啊，演员的计划，是把仪式分割成了两部分，在另一片大陆上埋下了这位叫做卡门·赫斯莫斯的暗手……”</p>
“这样一来，不管是赛克瑞德还是格瑞贝恩的官方，在信息没有彼此沟通的情况下，根本就不知道他们到底要做什么。”</p>
“非常的聪明……”</p>
神秘人又开始鼓起了掌，这一次是为表演家与鸦。</p>
但他只鼓了两声，然后就发出一阵讪笑。</p>
“真棒，我们的棋子都快以为自己成棋手了。只是可惜，他们听到的一切都只是一个观点，不是事实；所看见的一切也都只有一个角度，而不是真相……”</p>
“也许对于阴谋里的受害者来说，他们能明显的感觉到自己陷入局中处处被动，可往往位于优势方的棋子，总是会忽略计划的一帆风顺与太多的巧合。”</p>
“就比如……”</p>
“为什么恰好是灯性相先见者前来密苏勒州，而不是防剿部的其他性相先见者？这概率并不等于零。”</p>
“为什么歼察局的行动总是被奥古斯塔给算计？如果奥古斯塔提前被抓，计划不就破产了吗？”</p>
“为什么戴蒙家的人正好在多重历史相交之时追上奥古斯塔？而不是如过去那样总是迟上半天？”</p>
神秘人轻轻抚摸石盘，语气趋于感叹。</p>
“真是一件好用的遗物啊！这些珠子们直到结束都还以为，历史是由可悲的凡人结合所有客观因素在推动着，他们永远不会明白，所有的‘不期而遇’，都是你这位超脱者的‘蓄谋已久’。”</p>
把手收回来，神秘人打量四周，那被浓雾掩盖的表情无法被看清。</p>
“既然你已经不在逆孵之巢中了，那么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你的计划已经完美的落实，也就是说，你成功降临了？”</p>
神秘人话刚说完，忽然顿住了。</p>
他仔细观察着石盘，在这场局里发现了一丝的别扭。</p>
半晌后他恍然大悟，随之而来的，则是一声轰然大笑。</p>
嘲笑的笑。</p>
“哈哈哈哈！我们的长生者也有失算的一刻？这件遗物也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完美，就比如在这，出现了一枚奇怪的珠子。”</p>
神秘人的手杖，点在某颗缺了一角的黑色珠子上，那上边顿时就显示出一个人的名字——维克托·戴蒙。</p>
“真有趣，真奇怪，很普通的一个凡人，竟然能让你的降临计划出现纰漏，即便回到了物质界，你也还是不完整的，这太有趣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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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秘人站起来踱步，继续自言自语，灰雾在他的头部变换着形态，彷佛在表达神秘人内心的情感。</p>
“我来猜猜，你把计划做得这么复杂是为了什么，为了躲避头上那群无上意志的探视吗？你害怕让她们知道你逃离了逆孵之巢？”</p>
手杖轻轻拍打石盘，神秘人笑道：“但这有什么用呢？再复杂的因果，也还是可以追朔由始及终，你的方法漏洞太多了……”</p>
然而，随着神秘人调侃的话音刚落，他手杖下轻拍的石盘，忽然碎裂成了无数细微的粉末，然后飘散而去，直接化为了虚无。</p>
这一幕，令神秘人都愣住了。</p>
许久后，他才明悟了一切：“这样啊……原来这才是你计划的末尾，把拨弄因果命运的痕迹给直接抹掉，一切责任，都推给那位想要复仇的部落领袖，和那名寻求通晓途径的演员……”</p>
周围的植物开始肉眼可见的生长，彷佛要把这片私密空地给直接覆盖住。</p>
神秘人优雅的转了下手杖，从来时的路离去，临走前，还不忘继续自语一番：“时代变了，我的朋友，重回物质界的方法不止这一种，只可惜，你永远都听不进别人的劝解，那么，就让我们在‘外边’相见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