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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沙漠成婚

    上阳城,瑞王府。


    醉园中梅花全开了,风吹过,落花轻扬如雾,美得迷离。


    龙霄霆立在日色下,清风掠起他淡金色朝服衣角翩翩飞扬。他轻轻掸去肩上落花,依旧默立,景色绚丽,只显得他更静默。俊颜依旧清冷,只是一双眼眸被白纱包裹着。


    秋可吟缓缓走来,走至龙霄霆身后,眸中皆是痛楚,轻轻道:“霄霆,已经五日,你的眼盲症该好了,回房让沈太医替你拆纱布好不好。你都在这站了大半日……”自从这次霄霆回来,日日都在霜兰儿曾住过的醉园凝立。


    沈沐雨跟在秋可吟身后,手中端着红漆盘子,盘中放着一把剪子,以及药膏。


    龙霄霆默然片刻,终开口,“不用回房,就在这里拆。”若能看见,他只想瞧兰儿曾住过的地方。


    秋可吟劝阻道:“霄霆,屋外冬阳刺目,会再次灼伤眼睛的。”


    龙霄霆立着不动。


    秋可吟无奈,只挥挥手。沈沐雨立即会意,上前用银剪子替龙霄霆将纱布拆下。


    秋可吟紧张地握起五指,小心翼翼地问龙霄霆,“怎样,你睁开眼试试,能不能看见?”


    龙霄霆缓缓睁开眼睛。


    清澈的眸子,如一汪清泉,里面倒映着美丽的天光云影。可惜他的眼前,除了黑暗,还是黑暗。他的神情始终漠然,如同冰封的湖面,没有丝毫波澜。轻轻摇头算是回答秋可吟。


    秋可吟心一沉,忍不住落泪,质问道:“沈太医,怎会这样?雪盲症而已,五天了为何还是看不见?”


    沈沐雨叹息一声,“微臣此前就担心。王爷暂时失明,并非雪盲症这般简单。王爷眼中似被飞溅的木屑刺伤,碍于雪盲症不能分辨。如今五日过去,王爷尚不能视物,只怕失明是木屑刺伤所致。”


    秋可吟听罢,背脊发凉,颤声道,“那要怎么办?他会不会……你医术这么好,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沈沐雨轻轻摇头,“微臣才疏学浅,已是江郎才尽。不过微臣认为王爷只是暂时失明,假以时日,寻到高人,也许能治好。”


    秋可吟向后跌一步,“假以时日,那要多久?”她并非介意,只是担心双目失明会影响霄霆的前途。


    沈沐雨拱手欠身,“王妃,恕微臣直言,若是……”他欲言又止。


    龙霄霆淡淡接口,“若是什么?但说无妨。”


    沈沐雨微微抬眸,望向湛蓝深远的天际,白云浮过,像是故人的身影。他的声音极轻,“若是兰夫人还在,她比微臣更善奇门左道,用药独特,或许能……”


    “住口!别说了!”秋可吟情绪突然失控,朝沈沐雨怒吼。


    “微臣失言,请王妃赎罪。”沈沐雨垂首,俯身将东西收回盘中,寂寥离去。


    兰夫人……


    这一刻,龙霄霆身躯狠狠一颤。其实,黑暗何止笼罩他的眼,亦是笼罩他的心。他一味惘然地站着,阳光透过梅花枝丫落在他身上,落在他额间黑玉上,他像是凝在一幅宁静的水墨画中。


    许久。


    身后有脚步声急急赶来。


    龙霄霆听出来人,神情瞬间凝冻,声音涩哑,“怎样,有消息了?”


    奉天低沉的声音传来,“王爷,他们一路往西北。已出秦关,进入大漠,到了北夷国境内,对不起,我们的人没能追上。我们每每追至城镇,都打听到龙腾曾带兰夫人求医……我问遍郎中……都说……”


    奉天的话,卡在喉口。


    龙霄霆手一颤,太阳穴“突突”猛跳着,头痛欲裂,声音涩哑仿佛不是自己的,“都说什么?”


    “拖不了几日,让龙腾准备后事。如今他们又进入北夷国的沙漠,只怕……”


    “哐当”一声,清脆的金属落地,击碎冬日静谧。湛蓝晴天下,“雷霆令”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可惜,他却是看不见的。俯身,他四处摸索,触到令牌时意外碰触到一双细腻的手。他的心中狠狠一痛,曾经兰儿也是这般将小手放入他掌心,可他知道,这不是兰儿,兰儿再不会回来了,这是秋可吟的手。他猛地将秋可吟甩开。


    秋可吟被他挥开,跌倒在地,痛得伏在地上直颤抖。


    龙霄霆双眼虽失明,却依旧冷如寒星,令秋可吟望之生畏,他冷冷道:“父皇知晓龙腾劫刑场,虽勃然大怒却只下令将他追回。试问龙腾缘何被逼进入北夷国沙漠?是你还是母妃?”


    “霄霆。”秋可吟自地上爬起,拽住他的衣摆,泣道:“霄霆,姑姑都是为了你的前途,霜兰儿再留不得。霄霆……”


    龙霄霆神情满是厌烦,甩袖离开。走几步,因瞧不见,不慎重重撞上树干,他踉跄后退一步,奉天刚要来扶,他却一臂挥开,跌跌撞撞走远。白云如玉镶嵌,浅金色身影终消失在碧蓝的天色下。


    西域,沙漠。


    放眼望去,平原与天空几乎没有界限。唯一的分别是,沙漠颜色焦黄,天空却是蔚蓝色的。满眼皆是沙石,唯有一丛丛的骆驼草透出点点绿意。


    火红的太阳越升越高,灼热的热流弥漫着整个沙漠。偶尔有“叮咚”的驼铃声响起,撩动着沙漠死寂的气氛。


    沙漠中昼夜温差极大。白日太阳狠命地照着大地,方圆百里没一点遮蔽,到了晚上却骤冷,冷如冰窖。


    龙腾总算在天黑前牵着骆驼,载着昏迷的霜兰儿来到沙漠中的绿洲小镇——依玛罕吉。他曾经一手经营通往西域的商路,西出秦关的路他都走过。若非这样,怎能逃过重重追杀围剿,又怎能进入沙漠彻底逃开。他知道,再不会有追兵。


    依玛罕吉小镇外,怪石林立,有的指天戳云,有的似利剑直插九霄,有的巍峨雄峻,有的却亭亭玉立。进入小镇,如画般的风景令人惊叹。


    满眼皆是翠绿的树,千万朵红花开在树梢,叫不上名字来,衬着绿洲中一汪雾气腾腾的小湖,宛如进入人间仙境。


    再美的风景,龙腾却无心去瞧,进入依玛罕吉小镇,他找了间客栈住下,第一件事就是差店小二去请镇上最有经验的郎中来给霜兰儿看病。


    客栈中,龙腾舍不得将霜兰儿放在床榻上,始终抱着她,他的手指与她瘦弱无骨的手指,一根一根交缠相扣。这样的姿势,他听说叫做“同心扣”,十指交握,生死不分离。


    “霜霜……”


    低唤一声,他将她冰凉的手指凑至唇边,反复亲吻,一根又一根,一遍又一遍。


    须臾,小二请来的郎中替霜兰儿把完脉,抬眸瞧见龙腾痴恋的神情,不觉眼眶潮湿,叹息道:“瞧公子服饰,是从祥龙国来的?”


    龙腾神情惘然,点点头。


    郎中又道:“这位姑娘昏迷好几日了,想必公子定带着她求过医。京中、大城镇的郎中都没办法,我一个沙漠游医,又能有什么办法呢?恕我直言,你还是替她准备后事吧。”


    长叹一声,郎中抹泪离开,连放在案几上的诊金都不曾拿。


    房门关上,独留一室冷寂。


    龙腾一句话都没说。


    准备后事,有多少人这样跟他说过?七个郎中,还是十个?还是更多?


    垂首,他的目光温柔似明月清辉,静静望着霜兰儿。终,眼角晶莹闪动,一滴泪水悄无声息渗入怀中她细密的发间,像是为她点缀一支美丽的珠钗。


    曾经,洪州窄小的阁楼中,他也这样静静瞧过她的睡颜。


    彼时窗子里漏下一缕蓝紫色光芒,风吹进来,她的发丝拂在他脸上,微微的痒,仿佛一直痒到他心底去。他还记得,她的唇像蜜一样,泛着光泽。可此刻她的唇苍白如纸,身子轻飘飘,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他想伸手去抓,却怎也抓不到线的那一头。她的笑容,她的朝气,她的坚强。记忆中仿佛还是昨天,却原来过了这么久。


    泪潺潺滑落,他以为他这辈子不可能为女人哭泣,从小看惯娘亲的手段,看着娘亲毫不留情夺去宫女性命,只因那宫女对父王笑了笑。争斗无止无尽,他以为女人都是如此,为了自己私欲,争来夺去,无止无尽。他以为女人只不过是用来填补空虚寂寞的时光。他会对她们微笑,却绝不会为她们哭。只因,他从不认为值得。


    那夜,因她,他第一次尝到泪水的滋味,竟是苦涩的。


    那夜,她望着他,眸中只有绝望,她对他说,“你若真喜欢我,求你别救我。”


    怎可能?他怎可能不救她?


    六日,她已经整整昏迷六日。他很想一直这样凝望着她,却突然敛去眸光。他竟连看着她的勇气都没了……他竟这样懦弱,他有多懦弱,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有多在意她,别人又怎会懂。


    六天,六个夜晚,他不敢入睡,哪怕再累也只是浅眠,只消一刻他便会惊醒,浑身冷汗,紧张地去瞧她,瞧见她胸口尚在起伏,当摸到她颈间尚有一丝温度,“砰砰”猛跳的心才能稍稍安定。


    他深深害怕着,怕她睡着睡着,就永远睡下去了。眼眶热热的,泪却是冰凉的,一点一滴,落在她苍白的唇间。他轻轻俯身,辗转吻住她冰冷的唇,亦是再一次尝到自己泪水的滋味,咸中有苦,苦中有涩。


    沙漠的夜晚,极冷极冷。好在他们住的是土窑,厚厚的泥土挡住彻骨的寒意,唯剩下门窗在冷风中簌簌颤抖,偶尔能听见“咔哒”一声冻裂的声音,在死寂的夜里格外清晰。


    客栈小二敲门入来,将手中东西放下,又将一盆热水搁在地上,道:“公子,您要的东西都准备齐了。”


    无人回答。客栈小二疑惑地抬头,只见不远处俊公子怀中依旧紧紧搂着那名姑娘,与先前来到客栈时的样子无甚分别,其情其景,催人泪下,他眼眶一红,问道:“公子,郎中可有开药?要不要我帮你煎药?”


    龙腾轻轻摇头,神情无波无澜,好似方才的摇头也只是下意识的动作。药吗?从前日起,就再没郎中给他开过药。


    客栈小二叹息一声,转身离开。


    “咔嗒”,门关上的声音终于令龙腾有所反应。将霜兰儿平放在塌上,他起身将热水端至床头,毛巾满敷热水,轻轻擦拭着她被风沙吹污的小脸,额头,眉,眼,秀挺的鼻梁,柔美的唇线,再是白皙的颈线。


    轻轻解开她领口盘扣,他替她脱下外衫。她右胸伤口早结痂,身子并不烫,他知她没有高烧,可持续低烧才是致命的。


    热毛巾探入她亵衣内,他小心翼翼地将伤口周围擦干净,他仔细擦拭着她的身子,纤长的藕臂,莹白的双手,每一根手指都细细擦过。


    伸手,他刮了下她娇俏的鼻尖,唇边挤出笑容,“瞧你,在沙漠里奔波两日,弄得这么脏,小脸跟花猫似的。现在这样多干净,瞧着都清爽。”


    他自包裹中取出一件新买的长袄,大红的颜色如同一道闪电照亮整个土窑。他替她穿好,逐一扣上盘扣,轻轻叹气:“瞧你,分明穿鲜艳的衣裳好看嘛,多娇艳水润?整天穿着白色衣裳,不知道的人还当你死了相公,日日守寡呢。”


    说着,他突然拍了拍自己的嘴,“不行不行,这不是咒我自己嘛。霜霜,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你穿的那些衣裳早就不时兴了,便宜没好货,你总不听。像你这样不会打扮自己的女人,小心将来没人娶你……哎,谁教我们有缘呢,算了算了,我委屈下自己娶你好了。不过呢,我们说好了啊……今后你的衣裳都得我来买,白色衣裳都扔了吧,别咒你相公我,听懂没?还有啊,这种花纹……”他拎了拎手中替她换下的衣裳,不屑地丢在床尾,撇撇嘴道:“这么老土的花样,霜霜你眼光真是太差了,和我比差远了。今后要跟我学着点,不然生意上怎样帮我啊。我可不养闲人,嫁给我是要干活的,而且会很辛苦,我都提前跟你说了啊,今后别说你没听到,我可不饶你。”


    穿好衣裳,他又替她换了双新买的羊皮小靴。最后,他将她秀丽的长发用清水擦拭干净,仔细理顺,绑了条金丝带,整齐地放置在她胸前。


    他定定望着她安睡的容颜,大红喜服,百年好合的绣花。看得久了,只觉花纹全都浮了起来,在眼前漂移,是那样不真实。也不知过了多久,他陡然回神,唇边再度挂上平日痞痞的笑容,“我说呢,像是少了些什么。霜霜你连件像样的首饰都没,这么难看的银镯子还去赎回来,换我早扔了。还有,二十五两银子的翡翠簪,本来就是地摊货,你竟然还舍不得。瞧你的寒酸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相公家中落魄,是个穷光蛋呢。这有损我的面子。”


    说着,他将自己拇指间翠玉扳指褪下,又翻了翻包裹,半天才翻出来一条红绳,他“呼”了口气,似是抱怨:“你看看我们的东西收拾得多乱,你这个准妻子真是太不尽责了。还不快点醒来,不然我可真生气啦。”


    榻上的人,自然是一动不动。


    他依旧喃喃自语,红绳穿过扳指,打了个如意结,将红绳套在她脖间,他左瞧瞧、右瞧瞧,赞道:“嗯,总算有件像样的东西了。这里地方偏,咱们又没准备,这扳指就当作我给你的聘礼。”提到聘礼时,他俊颜僵了僵,声音顿了顿,如今她孤身一人,没有家人,他的聘礼也只能给她。


    客栈小二送来的东西中有一对红烛,是他特意让客栈小二买的。想要成亲没有喜烛怎行?其他礼节都能免,唯独这个不行。


    龙腾将两支喜烛点燃,土窑中益发明亮。他将霜兰儿扶起搂在怀中,浅笑道:“怎样都是嫁,现在你就委屈点。以后我给你补办个热热闹闹的仪式。”


    搂紧她,他略略俯身,“一拜天地。”


    似想了想,他道:“嗯,二拜高堂就免了吧。反正咱俩现在一样啊。”


    接着,他又扶住她,让她坐在自己对面,他的额头略略低下,抵上她冰凉的额头,“霜霜,这样就算夫妻对拜,好不好?”


    “告诉你啊,我可没那么容易甩的,进了我的门想要出去可就难了。你要想清楚了哦。喏,你不出声反对就算是同意了啊。”


    提高些许声音,他柔声道:“夫妻对拜。礼成!”


    清润的声音,在暖融融的屋中四处飘荡。


    他轻轻松开手,而她就这般柔弱无骨地倒入他的怀中,无声无息。


    他笑得与平常一般无赖,“瞧你,自己投怀送抱,这么猴急,还真不害臊。”脸上虽凝着笑意,心底却泛起一缕哀伤,夹杂着一丝无望。


    烛影摇红,似给她苍白的脸颊添了一分喜气。他的眼神闪动着微蓝的星芒,像流星,转瞬不见。突然,他用力攥紧她的手,在她右手腕处狠狠咬了一口,那样用力,直至咬出两道深深的齿痕,紫中带青,青中泛白。


    “这样就好了,留个印记。若……生生世世也好找到你。”


    他再度搂住她的身子,下颌抵住她柔软的发顶,一滴清泪从眼角滑落,滴在她大红色喜服上,转瞬消失。他一直抱着她,不曾松开。


    “霜霜,再等等,天就快亮了。你别担心,会有办法的,你一定要等着我,坚持住。”


    过了片刻,他终于松开她,将她放置在塌上,小心翼翼地,不愿她受到丝毫磕碰。可他自己起身时却不慎碰到床头盛水的瓷盆,“哐啷”一声,瓷盆掉地,水洒的到处都是。


    飞溅的水花,熄灭了其中一盏红烛。


    “嗤”一声,一缕细密的黑烟袅袅升空。


    龙腾惊愕转身,怔怔望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一双红烛燃烧至天明,代表夫妻举案齐眉,白头到老。现在独独灭了一盏……会不会是……他突然心慌,突然不知所措。对了,天快亮了,他要去准备东西。他还要去弄些粥喂给霜霜喝。


    走了两步,他忽然想起满地都是瓷盆碎片,万一霜霜突然醒来,万一她突然能动,万一她翻身从床上摔下来,岂不是会被碎片刺伤?想到这,他赶紧蹲下身收拾。


    凤眸中盛满空茫,两只手胡乱划着,瓷片破口锋利,扎破他的手指,血汩汩流出来。他举起双手,怔怔瞧着伤口里涌出鲜血,沿着手指流过掌心。他满手都是鲜血,满眼都是红色,这时才感到恐惧。


    锥心刺骨的痛,他全然感受不到,只觉胸口窒闷,仿佛要炸开一样。他蹲在地上,四处摸索,继续捡碎片。可是他的眼前渐渐模糊,看不清东西,渐渐什么都看不见。染满鲜血的手在地上胡乱划着。


    而此刻,秋庭澜终于打听到龙腾下榻之处,听到屋中有不寻常的动静,他大力将门撞开,眼前的景象,令他惊呆了。他猛地上前将龙腾从地上狠狠揪起来,怒道:“少筠,你在做什么?你知不知道沙漠的夜晚有多冷,你知不知沙漠的夜有多黑,根本无法分辨方向?!我冒着冻死、迷路的生命危险,赶来依玛罕吉镇,可你在这里做什么?!你想死?你就这么想死?!”


    龙腾整个人在秋庭澜大力摇晃下,终彻底清醒过来,转眸望着榻上昏睡的霜兰儿,他这时才感到疼。他的手,他的心,他整个人,都痛得撕心裂肺。这世上若没了她,他算什么?他又该做什么?


    秋庭澜拉着龙腾坐下,飞快地将龙腾手上伤口包扎好。望了望身穿喜服、尚在昏睡的霜兰儿,他心中明白发生了什么,更咽道,“少筠,如今祥龙国你回不去了。你有什么打算?这里荒凉,又没有太医。”


    龙腾缓缓道:“我早就听说,依玛罕吉镇再往西,有座朝圣山,山顶住着一位神人,此人神通广大。每年秋天,信徒蜂拥而至。传说,一步一跪,一跪一扣登上两千九百多级台阶。感动神人,便能满足你一个心愿。我想试试!”


    秋庭澜眸中皆是不可置信,“你疯了?朝圣的事我也听说过,一步一跪,一跪一扣登上两千九百多级台阶,只怕会死在半途,你听说过谁达成了心愿?还有这位神人,听说达成心愿也是要付出条件的,据说十分苛刻。”


    龙腾深吸一口气,“我意已决。我已如此,还有什么不能给?无论他要什么都可以。”


    “少筠……”秋庭澜无奈地看着龙腾,“天已入冬,白日曝晒,晚上骤冷。只怕你……”


    龙腾微微一笑,眉间只有坚毅。


    大漠中的朝圣山,其实是一座秃山,景色荒芜。


    初升的阳光照耀着巍峨的山顶,像是为山峦穿上凤冠霞帔,一如此刻秋庭澜怀中抱着的霜兰儿。


    灰黄色的石阶小路,像是自山顶垂下的一条长缎带。简直难以想象,竟有人生活在秃山上,当真只有神人才能办到。山底到山脚,共有两千九百九十九级台阶。


    龙腾站在黄沙石铄堆砌的台阶前,仰望山顶。他从不信鬼神,此刻为了她,他愿跪尽明。他从不许愿,此刻只愿她能醒来。只要她醒来,他对天起誓,她今后的生活绝不会再是形同枯井。缓缓吸一口气,他撩开衣袍,屈膝跪下。


    那是怎样的场景啊。


    秋庭澜抱着霜兰儿默默跟在龙腾身后。看着龙腾一步一跪,一跪一叩登上台阶。


    太阳越升越高,狠命地晒着沙石,灼热的气流在他们身周蒸腾,他看着龙腾额头已被黄沙碎石磕破,脸上的鲜血,手上的鲜血,渐渐模糊一片。


    一步一跪,一跪一叩。


    转身,他们身后是绵延的沙丘,没有尽头,依玛罕吉小镇早被巨石隐匿起来,再看不见。


    山上荒芜一片,几颗矮树光秃秃的,一片树叶都没,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蔚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能遮挡烈日,带来凉爽的希望,身周像地狱般热。


    龙腾汗水涔涔落下,交织着血水,留在每一步台阶上。鲜红的颜色,却很快凝结,晒干,最终成了深褐色。


    好不容易熬过烈日暴晒,迎来的却是冰冷的夜晚


    明月当空,星垂平野,寒风似最锋利的猎刀,毫不留情地刮在龙腾身上,他冻得牙齿不停打颤,脸上血汗模糊,狼狈不堪,唯有执着而坚定的眼神,一点退缩之意都没。


    秋庭澜用貂裘将霜兰儿紧紧裹住,默默跟在龙腾身后,他什么都帮不上,只能默默跟着龙腾,支持着。望了望怀中气息若有若无,尚在昏睡中的霜兰儿,他脑中不禁想,要是她亲眼瞧见这一幕,不知作何感想。


    终于,曙光再次来临之际。


    他们终于望到山顶尽头,还差百来个台阶。


    晨风依旧极冷。


    过于疲惫,龙腾的声音近乎破碎,“庭澜,你就在这里等我。”


    秋庭澜颔首,抱着霜兰儿原地等候。


    龙腾坚持着,一步一跪,一跪一叩,山顶就在眼前,整整一日,经历火与冰两重折磨,他知道自己就快坚持不住,全凭意念支撑。跌跌撞撞,摔倒无数次,最后甚至……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爬上去……


    三个……两个……最后一个……


    终于到达时,他全身最后的力气也随之用尽,整个人软绵绵倒下去……脸贴着山顶地面的地面……石子锋利的棱角刺得那样痛……却早已麻木……


    忽地,他只觉眼前有红光阵阵闪动。


    是朝霞升起了?还是……


    他感到有人缓缓靠近他身边,他很想望去,却再无力抬头。


    似有清冷的声音在空寂的山顶盘旋,“你有什么心愿?”


    他费力启口,“我想,救我的妻子。”


    “生又何尝生?死又何尝死?始终相成,生灭相继,生死死生,生生死死,如旋火轮,未有休息。你若执意救她,不是不可。只是失衡轮道,你需付出极大的代价。”


    他颔首,“我还有未完成之事,不论付出怎样的代价,请宽限我一些时日。”


    “善后乃人之常情。让你朋友带她上来,我会替她医治。我这有两枚丹药,皆是三年后发作,选择失忆从此忘情,或选择死亡离开尘世,你想好再来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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