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结湖边上有个太熟悉家常菜。


    靠近里面的卡座上，坐着韦琳琳和程叙，点了几个家常菜。


    “再加两瓶啤酒。”韦琳琳给两个人的杯子倒满。


    已经喝光了两瓶，昔日犀利的名嘴主持人脸上晕开一层酡红，她的细眉细眼也染了平日少见的风情。


    程叙去拦她的手，“琳琳，你可以了。”


    韦琳琳吃吃地笑，笑意却不达眼底，有些戏谑，“叫我韦琳琳。你这个人，总是自来熟，我和你很熟吗？”


    程叙不以为意，“不熟，你找人喝酒怎么找我？我们可是有一个包和一张门票的交情。”


    包，不是生气就买包的“包”，而是额头上砸出来的“包”。


    这个说法很别致，韦琳琳端了酒杯去撞程叙的。“走一个。”


    “我不知道这是你最后一天主持，你在直播间，云淡风轻，侃侃而谈，仿佛在你的……主场，一切尽在掌控，我根本看不出你的心事。”这是程叙的直观感受，不然他也不会觉得这个相貌平凡的女人，那么有魅力。


    韦琳琳以手支着额头，大拇指揉着太阳穴，“这是我和他们达成的协定，他们向台里施压，要我身败名裂。可我也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拼个鱼死网破不是他们想要的。所以，妥协的结果就是按照我的规矩，体面而骄傲地做完最后一场直播，我对于结果保持缄默。你可以想见，这就是资本的力量。”


    她缄默了吗？


    程叙想着她在自己的个人平台发布的那条信息，“我将永不悔改”，太特么帅了，diao炸天了。


    “那你，到底有没有收礼？”这是问题的关键。


    韦琳琳眯缝着眼睛，里面有看透世事的沧桑，以及与她年龄不符的成熟。“收了啊，送礼的人是我小时候在孤儿院最的好朋友，和念念一样。我亲眼见着她从小布丁长成了顶漂亮的小女生。谁知道我当她是姐妹，她当我是进阶的梯子，里面藏了软刀子。”


    “所以，你就这样认了？会不会意难平？”


    “她用儿时的交情，以及一个我不舍得拒绝的理由，换了这个局面。我觉得不算亏，就这样吧。只是以后，她再也不是我的姐妹。”


    这样利落地站短过往，毫不拖泥带水，程叙也由衷地欣赏。他碰了下她的杯子，“琳琳，你听我说，她没有你漂亮。”


    韦琳琳轻笑，笑出了眼泪，她打趣地说，“你什么眼神？”


    有点瞎哦。


    “比起虚伪的皮囊，善良正直的心，才是最高贵的。”


    这是很高的赞美。


    菜已凉，酒杯空，韦琳琳端着仅剩不多的酒，“来，敬……天下善良正直的心。”


    手机铃声适时响起，来电显示是“a念念家的先生”。


    程叙瞄了眼，这个称呼有点……难以言说。


    韦琳琳接起，“喂，乐先生？”


    手机那边传来君羡的声音，“琳琳，念念她也想直播，我想你能帮帮忙。”


    今时不同往日，念念已不是昔日的念念。她是善解意，是两次世界级音乐大赛的冠军，是摩登音乐的签约艺人，也是好几个品牌的代言人。所以她的一言一行，不可以随心所为。


    “好，我知道了。我会做一个周全的策划。”


    又聊了一会，沟通了一下前因后果，韦琳琳放下了电话。就见程叙从收银台那边回来。


    “说好了，我请客的。”韦琳琳道。


    程叙将开好的发票收在了口袋里，“你失业了，而我可以找老板报销。放心吧，凌老大一听我和你吃饭，巴不得抢着买单。”


    韦琳琳：“……”还以为他是大男子主义作怪，却原来是坑老板的，她觉得好笑，“原来你是这样的程叙。”


    “叫叙叙。”程叙又发挥了自来熟精神，“琳琳，你要是觉得没扯平，下次再回请我。”


    这样，下次见面又有理由了，完美。


    出了太熟悉，还是程叙坚持将韦琳琳送回了家。


    其实，韦琳琳工作的时间并不长，满打满算才三年。但有的人天生就是吃这口饭的，于媒体和公关那一套，她比任何人都擅长。所以，在接到君羡请求的电话后，她马不停蹄出具了一整套完整的直播计划。


    君羡看后打了个响指，他觉得这是最好的方式，足够真诚，足够动人，当然对于善解意所代言的那些品牌，也是最温和的。


    然而，当摩登音乐知道了善解意要直播，并将她的真实状况告知公众时，那边炸锅了。


    会议室里，聂立新、田勋以及两个管理者，和君羡。


    聂立新绕着会议桌踱来踱去，脸上写满了暴躁。“君羡，你是不是疯了？你要告诉全世界，我们签约的钢琴天才，那个数学满绩点、练了两周游戏就完虐职业战队的善解意，是个自闭症？这个世界疯狂了吗？”


    在君羡提供的这份策划书里，有对网友关心的感激，有对善解意成长履历的分享，有对其真实状况的坦诚，还有对未来职业生涯的规划。然而，聂立新的关注点，全在自闭症上。


    “因为网上的臆断不断，粉丝的言论不绝，我们希望有个正面的回应，给事情画一个休止符。在你看来，摩登音乐需要的只是一个完美的偶像人设，一个可以给品牌商带来价值的代言人，但解意她不是。她不应该活在大众的假想里，她真实而鲜活。当你的弱点真诚地袒露于世界时，再不会有人以此攻击你，这就是我的态度和解决方式。”


    这，也是善解意和君羡看待世界的方式。


    “我坚决不同意她直播。”


    聂立新拍案，他和善解意开过会，像个漂亮娃娃似的不说话，沉闷的不像话。她只适合出现在钢琴前，出现在赛场上，而不是如此近距离的再直播间。


    “尽快养好身体，我们的巡回演出要开始了。”


    所以，还是看重她的商业价值吗？


    君羡手指间转动着一支笔，如他此刻的心情，“短期内，不会有巡回演出，也不会有代言。除了正常的课业，我接下来会带她去旅行。心理医生说，看过了广阔天地，音乐殿堂，之于她才是最好的。”


    聂立新已经暴跳如雷了。手指点点点，说不出一句话，“你算什么经纪人，不接通告，不做代言，不发专辑不演出，这样的艺人我签来何用？”


    田勋左右为难地看君羡，“君羡，你少说两句吧，聂总也是为了解意好啊。花无百日红，成名要趁早呢。”


    君羡缓缓起身，四顾场间所有人，“所以，就要竭泽而渔嘛？除了商业价值，大家都没什么好谈的，是吗？聂总，你当年是音乐界的真大佬，我想问问，时至今日你做音乐的初心可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