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好官人》 第一章:大桶张家的小官人 第二章:AI系统 不知道什么时候,张正书的意识,再一次恢复了过来。 他很希望,之前看到的一切,都是幻觉。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就会回到了二十一世纪。 但是,身体传来的疼痛告诉他,这一切都是真的。 他,似乎已经占据了别人的身躯,还是一个将死之人的身躯,变成了另一个人。这个人,不再是张振凡了,叫张正书,小名轩奴。轩的意思,是黄帝,因为黄帝名叫公孙轩辕嘛!传说中,黄帝活了两百多岁,是长寿的象征。轩奴这个小名,其实就希望张正书长命百岁——但事与愿违,正版的张正书已经嗝屁了,现在的这个张正书,是那个倒霉蛋张正书和来自后世灵魂张振凡的合二为一。 “卧槽,连十岁偷看女孩子洗澡的记忆都有,这个二世祖到底做了多少恶事啊,不愧是神憎鬼厌,在个那个衙内扭打的时候,连一个人都不肯拉架了……” 张正书挣扎着想坐起身来,却发现一点力气都没了。 而在这不算小的卧室里,一张圆桌上,还有两个十六七岁的女子,在沉沉的酣睡中。 不算明亮的烛光,罩在灯罩中,闪着微光。 隐隐间,张正书还闻到了一股难闻的中药味。 “这个身子骨,也太弱了吧?” 那个倒霉蛋的记忆告诉他,这个身体自小就体弱多病,还异常娇气。饮食起居,都需要婢女来照料。甚至穿衣都不怎么会,就连吃饭,也是十岁以后才自己动手的,十足一个“二世祖”。别说什么锻炼身体了,但凡是有稍微的磕着碰着,他的爹娘都紧张得不得了,请郎中那是家常便饭了。 “啊……” 突如其来的一阵疼痛,让张正书疼得叫出了声来。 奈何他的声音此刻小如蚊吶,根本传不到多远。别说是沉沉酣睡的那两个侍女了,就连张正书自己,都听不到自己在叫什么。 这时候,他的脑子里分明出现了一个声音,是一个很清晰的电脑合成音,也听不出是男是女:“系统已经认主,启动后将测试身体状况……” 幻觉来吗? 脑子里的疼痛渐去后,张正书再次听到了这个电脑合成的声音:“系统正在启动中,请稍候……” 张正书震惊莫名,他已经确认了,这不是什么幻觉,而是真真切切存在的事。因为在他的脑海中,已经出现了这几个字:系统正在启动中,请稍候…… “这是什么鬼?” 就在这个电脑合成的声音落下了好一阵子后,张正书的脑袋里,突兀地出现了一个类似游戏一样的界面,上面清清楚楚地列出了一系列数据: 【人物】:张正书,别名(轩奴),曾用名(张振凡) 【状态】:严重内伤 【等级】:0 【生命】:1/30 【体能】:10/10 【经验值】:0 【轮盘抽奖】:新手赠送一次抽奖 【技能】:无 【基本属性】:力量(1),敏捷(3),体质(1),精神(21) 【特殊属性】:悟性(5),根骨(0),洞察(21) 【物品栏】:低级疗伤药一个。 【任务】:无 【商场】:尚未开启 …… 【备注】:人物经验值和技能经验值有关,经验值到达一定程度,开启一次抽奖。每次任务完成,有额外奖励,包括一次抽奖机会。 看到这,张正书一阵激动。张正书说不激动那是假的,这相当于老天爷掉了个大礼包给他,以后的人生就能开挂了! 就是这么一阵激动,牵动了伤口,疼得张正书差点没再次晕了过去。 “危险,危险,生命值即将耗完,是否使用低级疗伤药?” 这时候,电脑合成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张正书的思维,是前所未有的清晰,他知道,这很可能就是嗝屁前的回光返照。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他将在接下来的时间内,陷入到无尽的黑暗之中。但是,这个电脑合成的声音,却给了他一个希望。就好像黑暗中的一缕阳光,是那么的明亮。 “用!” 张正书几乎吼出了全身的力气——虽然,还是比蚊吶的声音大不了多少。 “确认使用‘低级疗伤药’。” 电脑合成的声音再次响起,张正书在脑海里“看”到那个系统界面跳到了物品栏,“低级疗伤药”的说明来了。低级疗伤药:能在短时间内治愈轻微内伤,恢复健康。备注:是药三分毒,没事别乱吃药! 张正书气得又平添了无数气力:“谁没事乱吃药啊?” 好在,不到半秒钟,一道金光闪过,原本躺在物品栏中的“低级疗伤药”已经消失不见了。紧接着,浑身热乎乎的,就好像灵魂要飞上天一样。这种感觉怎么说呢,就好像后世张正书去蒸完桑拿后,又去做了一个大保健一样。浑身百骸,犹如被重新塑造了一样。 “好舒服啊……” 就好像泡在温泉里一样,张正书只觉得全身百骸,甚至每一个毛孔都舒畅了。“这就是‘低级疗伤药’的作用吗?啧啧,要是高级的疗伤药,岂不是能‘起死人,肉白骨’?” 享受着泡温泉般的舒适感,五脏六腑都是暖烘烘的,张正书甚至能感觉到受伤部位在一点点愈合后产生的异样麻痒的感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这种舒服的感觉渐渐消失了,张正书感觉到浑身再次充满了力气。 “咦,怎么没有了?” 如果可能,张正书还真的想再嗑一瓶药。“怪不得备注写着‘没事别乱吃药’,原来真的会上瘾的啊?” 张正书缓缓地坐起身来,这是他第一次用这个身体活动,还没有适应过来。 “嗯,好像真的不疼了?” 张正书觉得很是神奇,这系统实在出现得太及时了。如果再晚那么一两分钟的话,说不定张正书就刚刚重生,又要嗝屁了。 “这很正常,我是ai系统,能感应到主人的身体状况。” 那个电脑合成的声音再次传来,让张正书震惊莫名。 “要不要这么智能?” 张正书差点没崩溃,如果他的想法都被人洞知了,哪怕是个系统,他也觉得很恐怖。 “喂,你干嘛偷看我的想法,还神出鬼没的?”张正书十分不爽地说道,这换做是谁,也会不开心吧? 电脑合成的声音继续说道:“我是ai系统,已经链接到了你的脑神经。如果你有需要,可以将我关闭,那我就不会再知道你想什么了。” 听到这里,张正书立即说道:“那怎么关闭你?” “你下意识想要关掉我就行了。等等,你不会真的想关掉我吧?” 张正书居然有种错觉,这ai人工智能,好像真的有了一丢丢人类的情感。“不然呢?” “你把我关了,不懂开启的话,我会陷入无限睡眠状态的。”电脑合成的声音继续说道,“我在时空穿梭的时候,好不容易碰到了你,你就这么不想得到我的帮助?” 张正书明白了,他就奇怪,怎么穿越后就获得了一个系统呢?原来是被系统强上了啊——不对,是被系统附身了啊!不过这个ai人工智能系统说得也有点道理,他毕竟是个穿越者,开挂那是正常的。 “好吧,说说要怎么样才能开启你?”张正书放缓了语气问道。 “我是来自未来2220年的ai人工智能系统,代号2220,你只需要心中默念2220,我就开启了。”电脑合成的声音说道。 张正书奇怪地问道:“不对啊,那我第一次是怎么唤醒你的?” “系统连上脑神经之后,第一次将自动开启……” 这电脑合成的声音还没说完,张正书就下意识关了它。 第三章:种田术 “原来是未来的高科技产品啊,怪不得。地球发展两百年之后,就有这样高的科技了吗?真的很恐怖啊!”张正书想了想这个问题,但很快就抛诸脑后了。因为,就算他在这个年代长命百岁都好,对于后世的人来说,他不也还只是一个“古人”? “算了,还是再次开启系统吧,好像还有个什么抽奖?” 张正书心中默念了一下“2220”,一个电脑合成的声音几乎是没有间隙的就传来了:“系统正在启动中,请稍候……” 然后,不到两秒钟,张正书就再次进入了那个类似游戏的界面中。 【人物】:张正书,别名(轩奴),曾用名(张振凡) 【状态】:健康 【等级】:0 【生命】:30/30 【体能】:10/10 【经验值】:0 【轮盘抽奖】:新手赠送一次抽奖 【技能】:无 【基本属性】:力量(1),敏捷(3),体质(1),精神(21) 【特殊属性】:悟性(5),根骨(0),洞察(21) 【物品栏】:无。 【任务】:无 【商场】:尚未开启 …… 【备注】:人物经验值和技能经验值有关,经验值到达一定程度,开启一次抽奖。每次任务完成,有额外奖励,包括一次抽奖机会。 这个界面和之前一模一样,只是物品栏中已经没有东西了。 “这个系统,能在这个年代吊打任何人吗?” 张正书在心中yy了起来,如果能吊打任何人,他岂不是能活得很滋润?好像调戏良家妇女啊,欺行霸市啊,没事就虐虐其他人啊,这种二世祖的生活,想想就兴奋。 然而,没等张正书想到这么做,那个电脑合成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如果你能把系统中的技能都学完,确实可以。” “还要学技能?” 张正书皱眉地说道。 “要不你先看看你的属性和普通人的属性有何区别……” 这个系统界面,再次自己动了起来,然后给出一个普通人的属性数值。张正书看完他与普通人的对比后,一下子就蔫了。 原来,一个普通人,哪怕是宋朝人,生命值也在50,体能值和生命值相差无几的。力量、敏捷、体质、精神等等属性,一般都在5点以上。张正书看了看自己的属性,差点一头栽进浴桶中——喵喵喵,这身体的脆弱张正书是知道的,但他没想到居然和普通人差了那么多!除了精神和悟性以外,就一个洞察是及格的。但问题是,系统告诉他,这洞察能力,是系统赋予他的,并非是他自带的。 这个洞察,其实就是相当于游戏里的观察人物属性,精神值越高,就越是能看出对方的底细。注意,如果对方任何一项属性比张正书的最高属性都要高的话,张正书就看不到别人的信息了。而且,这个洞察是要消耗的,看一次别人的生平要消耗20点。也就是说,系统自带的洞察技能,张正书就只能“查看”别人一次,简略知道对方生平,所做事情。 “这坑爹啊!” 没有看备注前,张正书还是挺高兴的。原本他就对历史不太熟,现在这个洞察技能,算是弥补了他的缺陷。但是——凡事最怕但是,别说什么达官贵人了,就是一般人,也要比张正书的属性厉害得多! “难道这个技能是鸡肋吗?”张正书一阵无奈,但他转念又想:“不对啊,我现在是0级,如果升级了,这些属性会不会增加?” 想到这,张正书就来兴致了。 张正书也是一个游戏迷,在前一世的时候打过不少网游。但是把网游当成生活,这种体验张正书还没试过。 “说不定北宋会因为我有系统而改变?” 张正书觉得这十分有可能,要不然,老天爷怎么可能安排他回到北宋,还附送了一个系统给他呢? “要不是试一下抽奖呢?” 张正书想了想,决定试一下抽奖。这个抽奖,是新手附送的一次抽奖,就跟后世网游很像,为了留住玩家,先送你一次抽奖,给件好东西给你,好让你继续玩下去。“应该是这个套路吧,不然话,我怎么玩得下去啊?” 张正书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起码要把自身的属性提高一点吧,不然的话,一阵风吹,一场感冒都能要命了……” 在这个时代,生病都是一件可怕的事。不是说中医不可靠,而是可靠的医生并不多。幸好是在汴梁城近郊,享受得到整个大宋,甚至是这时候地球上最好的医疗条件了。就好像这次,张正书被人揍得差点嗝屁了,要不是生拖硬拽来一个郎中吊了一下命,恐怕张正书想穿越都没有机会。 “当务之急,还是要提高身体素质啊!” 张正书毫不犹豫地点击了一下“抽奖”那个按钮,界面一下子就跳到抽奖的轮盘去了。 这个轮盘,划分出了二十多个格子,每一格都是等同的面积。也就是说,抽到什么,概率都是一样的。 这时候,那个电脑合成的声音又传了过来:“欢迎来到抽奖界面,如果需要抽奖,请按下按钮。” 到了这一步,张正书就不急了,他先是查看了一下抽奖说明先。 【轮盘抽奖】:奖品包括技能和物品(只能个人使用,无法带出现实世界),新手赠送的抽奖必定抽中技能。当指针停止后,落在哪一个空格上,便会开出相应的技能、物品。抽奖不会抽空,每次抽奖必中。 “必中啊,这就有趣了!” 张正书心中乐开了花,碰到穿越这种倒霉事,现在总算是听到一个好消息了。 “我按!” 不再犹豫的张正书,立即按下了抽奖的按钮。 轮盘的指针,开始疯狂地转动了起来。 “一定要抽到好东西啊,好东西,好东西,好东西!” 张正书兴奋着,有节奏的挥舞着手,低声地喊着。这模样,跟看足球比赛的时候是一模一样的——射,射,射啊! 大约过了十几秒钟,指针转动的速度才慢了下来。 等指针彻底停下来之后,被指针指定的空格,突然爆发出一阵闪光来。然后,一本书籍模样的东西,闪着金光,然后慢慢地腾空而起,越变越大。 “恭喜你获得,技能——种田术。” 那个不男不女的电脑合成音再次传来,可张正书却已经愣在了原地。良久他才鬼哭狼嚎地叫了起来:“这是什么鬼?!坑爹啊,不带这么玩的!” 第四章:任务 种田术是什么鬼?张正书都要哭了,这算什么事啊!要是武术还好,起码能强身健体,毕竟张正书这身体比普通人都不如。能抽到骑术就更厉害了,鲜衣怒马的,在北宋就相当于后世开着一辆拉风的跑车,绝对是装13的典范。哪怕是厨艺也好,会做饭也是不错的,起码能满足口舌之欲。可是这种田术是什么鬼?让张正书去种田吗? 好在张正书这一声叫,没有把那两个婢女模样的女子惊醒。毕竟她们也是很累的了,照顾了张正书一整天。此刻,除非有人推搡,她们才可能醒来。 狠狠吐槽了一番的张正书,无奈地在系统中调出了【物品栏】,那本好像书籍一样的“种田术”,静静地躺在格子里。这也是【物品栏】里唯一的物品。 “看来,还是要学习那种田术么?” “已经确认信息,学习种田术。” 就在张正书的念头刚刚落下的时候,那电脑合成的声音突然就响了起来,给了张正书一个闷声暴击。 “喂,我什么时候确定要学‘种田术’了?你搞清楚状况好不好,你到底是人工智能,还是人工智障啊?” 张正书气得破口大骂,结果那系统鸟都不鸟。又是一阵金光闪烁之后,系统再次提示:“已经学习了一级种田术,上限十级。种田术获得的经验,也将变成人物经验。同时,自动触发任务:升级到十级种田术。奖励:消耗品*1,额外抽奖机会*1。同时更新下一次抽奖经验值:10000。” “嗯,还有任务?” 张正书有点无语了,这简直是不给活路啊!从已知的情况来看,他要想身体变壮,就必须提升人物等级。可提升人物等级呢,就必须锤炼技能才行。技能获得的经验,等同人物经验,这是最关键的。经验值达到一万以后,就有一次抽奖机会了。再加上完成任务奖励的抽奖机会,就是两次抽奖机会,还有一个额外的消耗品。 要是这样看的话,也还是不错的嘛! 这时候,张正书再打开了自身属性界面看了看。 【人物】:张正书,别名(轩奴),曾用名(张振凡) 【状态】:健康 【等级】:0 【生命】:30/30 【体能】:10/10 【经验值】:0 【轮盘抽奖】:无 【技能】:种田术1级 【基本属性】:力量(1),敏捷(3),体质(1),精神(21) 【特殊属性】:悟性(5),根骨(0),洞察(21/21) 【物品栏】:无 【任务】:种田术升级到十级。任务奖励:消耗品*1,额外抽奖机会*1 【商场】:尚未开启 …… “嗯,我的脑子里好像突然多了很多东西啊?” 稍稍一思索的张正书就发现了,他的脑子里突然多了很多关于农事方面的知识,从《汜胜之书》到《齐民要术》、《王祯农书》、《农政全书》,再到后世的无土培养,杂交水稻,甚至农药、化肥的合成,耕作农具的制作,全都应有尽有。 “哇,要是这个年代把杂交水稻弄出来,岂不是不愁没饭吃了?” 张正书突然来了兴致,说到底,中国之所以频繁改朝换代,不过是因为中国人……太能生了。根据张正书所知,唐代最鼎盛的时候,也不过区区五千万人而已。到了宋代,人口几近倍增。现在元符年间的人口,已经突破一个亿了,也就是宋朝人说的一万万人。 这么多的人口,还能保持稳定的粮价,除了宋朝官府鼓励耕织,不抑兼并以外,就是耕作技术的提高了。精耕细作,已经深入人心。而且人口逐渐南移,开始初步开发了江南。有了这个基础,宋朝才能养得活这么多人口。 但是……想到宋徽宗自己找死,为了个人信道,开始盘剥百姓,铸九鼎,建明堂,修方泽,立道观;为了个人欣赏奇石,不远万里从江南拉来的太湖石,还大肆修建园林,建立了延福宫和艮岳;为了个人花销,任用蔡京等奸臣宦官,巧立名目,增税加赋,苛捐杂税,搜刮民财…… 本来北宋好端端的,被宋徽宗这么一闹,得,闹没了。 中国历史上,还真的就找不到一个还出于繁盛时期的朝代被北方游牧民族所灭的,独宋一家。如果宋徽宗不是这么作死,宋朝因为还是有救的,因为北宋灭亡只是一个意外而已。但意外有时候又往往是注定了的,谁叫宋朝摊上了宋徽宗这样一个皇帝呢? 张正书想起来了,虽然北宋末年宰相都很渣,但这是一个比渣的年代。虽然章家和张正书有旧怨了,但章惇这人的能力不是盖的。可是宋徽宗上台后罢了章惇的相,又罢了韩琦长子韩忠彦的相,结果蔡京独相长达三年之久,北宋的祸根就此埋下了。蔡京是谁?他只是一个政治投机者,做开封府府尹的时候,他能做到铁面无私,做宰相的时候,他也能做到贿赂公行,卖官鬻爵,弄得天下怨恨纷起,百姓民不聊生。再加上臭名昭著的“稻田务”,强征暴敛,农民大量逃荒,粮食生产难以为继,北方便起义不断了。 中国历史的怪圈,大抵都是这样的。粮食跟不上人口的发展,就必定会发生“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起义。农民就活不下去了,哪里会跟你再做什么顺民?所以你看,粮食问题重不重要? 虽然,历朝历代的开国皇帝都会减税减赋,与民休息。但人啊,总是记吃不记打,往往生活一好起来,就忘乎所以了。宋徽宗就是这么个典型,怪不得后世评论他说,“诸事皆能,独不能为君耳!”不知道民众劳苦的皇帝,他还会考虑泥腿子的死活吗?所以,北宋的悲剧,是偶然,也是必然的。 “要是种好田了,这靖康耻能不能避免了?” 张正书想了想,好像有这么点关联。 宋江、方腊的起义,让朝廷的部分禁军死在了内讧中,导致在抵挡金国兵锋时,根本没有足够的士卒。别看北宋号称有军队百万,但其实真正能作战的,却仅仅只有十几万。为什么呢?原来啊,北宋士兵的组成,北宋招士兵都是招募一些流民和贫农,哪里有天灾人祸,朝廷就去哪里招募士兵,这样一来,士兵素质低下,当兵只是混口饭吃,哪里有什么战斗力?不过就是拿起了枪杆的泥腿子罢了。要府兵制,或者是屯田制,这样的农民兵也是有战斗力的。可惜,宋朝的兵制是募兵制,这就悲剧了。 本来就不多的主力军,在北方不断的起义中消耗了这么多,新的军队又没有训练好,战力下降太多了。以至于靖康之耻时,北宋明明有五十万大军,却被区区七万金兵杀得丢盔弃甲,连徽钦二帝都被掳了去! 好在,如今为时未晚。努力种田,或许能阻止悲剧的产生。 只是现在都快秋天了,种什么好呢? 作为一个之前两眼一抹黑,只懂“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富家子弟,让张正书脑补出汴梁附近的农作物种植情况,还是有点难为他了。 “算了算了,明天再说吧!” 也许是刚刚伤愈,张正书觉得精神很是疲累,此刻眼皮都在打架了。 月色如水,银光泄下一地。照在粉墙黛瓦之上,颇具韵味,犹如一幅水墨画。 一夜无话。 第五章:养娘 第六章:人争一口气 “吾儿能起身了?” 就在张正书感慨“地主阶级”腐朽的时候,一个张正书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传了过来,然后接着又是一个略带哭腔的沙哑声音。 紧接着,一个年岁约在三十五六的女子,急促地小跑进了房间,一把揽住了正在洗脸的张正书。“吾儿啊,心疼死娘亲了!” 张正书一阵无奈,他记起来了,这女子是张秦氏,正是这个身体的生母。 而后,一个胖硕的身躯,腆着肚子的身躯进了门,“轩奴,轩奴,你没事了?” 不消说,这就是张正书的便宜老爹,张根富了。 “没事了……” 张正书淡淡地说道,“完全好了,不用吃药了……” 他是真的怕了那些药,那个苦啊,简直了。哪怕是后世喝过许多中药,但这个真不一样,稍闻一下,都能反胃的。也不知道那郎中下了什么药,能苦成这个样子。 “这个如何能行?良药苦口利于病,吾儿还是要喝,听郎中的医嘱!”张秦氏这时候就不依张正书了,强硬地说道。 张正书也无所谓,反正他悄悄倒了就行。有没有病,难道还有谁比他清楚?看一看系统的界面,那就行了。 “要不,再请郎中过来给轩奴瞧瞧?” 张根富也是有点不放心,昨日张正书的模样,看样子就差点不行的了。他就一个独子,张正书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香火谁人来继承?要知道,今年张根富都六十有三了,说得不好听一点,谁也不知道他还能活多长时间。“对对对,要再请郎中过来瞧瞧病!” 张秦氏关心则乱,完全看不到张正书已经生龙活虎的样子的。 就在这时候,一个家仆来报:“官人,奉议大夫章择敬上门状,欲拜访官人。”门状,就是交际礼仪,拜谒时用的帖子,又叫参榜、参状。这门状也相当于宋朝的名片,纸阔大约是六七寸,内不书文字。在左方卷之,用丝束分中少上,题写自己的姓名在上面。 “奉议大夫章择?”张根富一下子转不过弯来,“我和他不熟啊?” 张正书却一脸黑着,怒道:“章衙内可有来?” 那家仆说道:“小官人,后面那人正是章衙内!” “好贼子,安敢欺我如此!” 张根富也想起来了,这章择,正是章衙内的父亲。章衙内,不就是差点把张正书打死那个人吗?哪怕是章择敬上了门状,张根富也气不打一处来。虽然,这门状多是下属求见上司时使用的。这种门状呈进后,上司在门状后加了“刺引”,才可以进见。这种门状比之名帖要郑重得多,严肃得多。名帖也叫名刺,即是用一小方红纸书写姓名、职衔,用作拜谒通报的帖子。 “不见!” 张根富胖手一挥,冷冷地说道。 然而,张正书却说道:“见,一定要见!” “为何?” 张根富有点不理解,“那章衙内欺人太甚,吾儿为何还要见他?” 张正书已经心中定计了,当下不咸不淡地说道:“难道我被打了,还不能要个说法?便是官家在此,也无这个道理!” 这句话很有道理,张根富也点了点头,说道:“那你把他们叫到前堂,先晾他们一晾!” 那家仆离去后,张正书却一直没有吭声,在脑子里急转着:“到底怎样,才能获得最大的好处呢?”张正书也知道,哪怕这次是章家没道理,但官字两个口,也不算寻常人家能对抗的。正所谓“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府尹”,普通人哪里是官的对手? 只是,张正书又不甘心,难道被打了,还讨不回个公道来?任你爷爷是章惇也好,当朝宰相也罢,那也得给个说法! “我要当面与章衙内对质!” 张正书冷冷地说道,他知道这很危险,如果章家不顾一切想要弄死他,别说是“大桶张家”了,便一样都是士大夫,也要遭殃。但张正书却知道,正所谓富贵险中求。没有冒险,怎么能让章家付出一定的代价?要知道,普通人打架,打死要偿命,打伤要赔钱,打残要坐牢充军。便是宰相的孙子,也不能例外。 既然章择选择私了此事,张正书若是不想方设法讨回公道,这口气怎么咽得下?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便是佛都有火,更别说张正书从小到大都没吃过这样的亏,不管是那倒霉蛋还是来自后世的张振凡,这事一定要讨个说法! “吾儿,可不要动气,你的身子方才好了一些……” 张秦氏劝道,泪眼婆娑的。 张正书却不理,要是这事讨不回个公道,他还有脸面在汴梁城混吗? 甩下了张根富和张秦氏,张正书直奔前堂而去。 …… “爹爹,我为何要给一个商贾之子赔罪?” 在张家前堂里,一个背负着荆条的年轻人,惊愕得想站起来,却被一个气度不凡的中年男子呵斥道:“你这逆子,想做甚?跪下!” “爹爹,既然那小子没死,那我们还赔罪作甚?赔付些钱物便是了,反正那小子是自己出言不逊,怨不得我!”那年轻人似乎很惧怕自己的父亲,像个鹌鹑一样把头低了下去,小声地辩驳道。 “章仿,住嘴!”中年男子有些恼了,“便是如此,你也逃不过《刑统》之罚!” “可是大爹爹(宋朝对爷爷的称呼,也可叫翁翁)乃是当朝宰相,还不能为我消罪?”这个叫章仿的年轻人,一脸愕然地说道。 “就是因为爹爹是宰相,所以危机四伏,你不能给他拖后腿。今日上朝,已经有人弹劾爹爹了!若非爹爹独相执政,焉能轻易逃脱?今日你负荆请罪,为的是章家,而不是你自个!”这中年男子脸色阴沉地说道,“如果张小哥薨了,你又没有功名在身,唯有充军一途了……” “爹爹,虎毒不食子啊!我不要充军,爹爹,你向大爹爹求情如何?”章仿慌了,连声讨饶道。他自负样貌俊俏,风流倜傥,出入青楼,颇受行首青睐。若是充了军,在脸颊上黥了面,那还有什么俊俏可言? 第七章:狠狠地奚落 中年男子叹了一声,他何尝想过让自己的儿子去充军?只是大宋律法极严,便是有宰相在背后撑腰,都未必能逃脱得了,甚至会小事变大事。毕竟所有人都盯着宰相这个官职,谁叫你是百官之首呢?你自己品德无缺,那是应该的;如果你的子孙稍有动静,那朝中言官就要跳出来弹劾了。甚至政敌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就算明知道搞不垮你,但也要让你掉一块肉。 这也是为何中年男子要带章仿过来“负荆请罪”的原因,秉着私了的原则,赔钱、道歉事小,万一这事闹大了,事情就大发了。 毕竟当朝宰相只有一个,甚至连副相都没有。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是宋朝宰相的官职全名,如今在任的只有一人,那就是章惇。 至于副相的官职,叫做参知政事,只可惜如今并未设置。所以章惇的权柄之大,超乎想象。 但权柄越大,别人就越眼红。特别是文人的事,凭什么你章惇能做宰相,我就做不得? 自古以来文无第一,武无第二。章惇身为百官之首,当朝宰相,虽然上面还有一个皇帝,但垂帘听政的高太后已经去了,而且当今圣上赵煦也体弱多病,章惇可以说是权倾朝野。 高处不胜寒啊,作为章惇的儿子,章择哪里不知道他父亲的处境?看似表面波澜不惊,大权在握,其实早已四面楚歌,暗涛汹涌,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 做官难,做好官更难,做一个宰相还想做一个好官,更是难上加难。 章择身为奉议大夫,虽然和谏议大夫只差一个字,但职权却天差地别。谏议大夫那是实职,而奉议大夫是文散官,也就是领闲职,叫寄禄官,没有具体实衔。这都是因为章惇是宰相,所以章择要避嫌。不仅是章择,甚至是他的二弟章持、三弟章授和四弟章援,大多是领着寄禄官。名声虽然好听,其实并没什么用。人家惧他、怕他、不敢违逆他,皆因他们的父亲是当朝宰相罢了。 只可惜章仿并不明白其中的道理,还以为他家一门四进士,圣眷无边,所以放浪形骸,持强凌弱。虽不说为害乡里,却也惹得人神共厌。 幸亏章家家训极严,才算没有闹出什么事端来。 不过这次,章仿好像是摔坏了头脑一样,不管不顾地与人扭打起来。 别看章仿身子骨弱,可张小官人的更弱啊!再说了,章仿已经及冠了,而张正书才刚刚束发,等于大人打小孩一样,怪不得张小官人被打得奄奄一息。 如果不是张振凡穿越了,恐怕这张正书早就暴毙了。 本来他也是不知道的,因为章仿回家也不说。可使其变得沸沸扬扬之后,章择也听到了风声,这才匆匆带着章仿来负荆请罪。半路上,听到了张正书醒转的消息,章择才松了口气,总算没出人命。 世间之事,有因必有果。 就好像他们父子俩在说话,正巧被门外匆匆赶来的张正书听得一字不漏。 “好个宰相之家,好生威风啊!” 张正书在心中冷笑道,“须叫你们明白,屁民也是惹不得的!” 正待走进去,却被小跑赶来的张根富拉住了,气喘吁吁地说道:“吾儿莫要冲动!”张根富很明白,自古民不与官斗,既然张正书没死,那死缠烂打,只会招来灭门之祸。张根富是明白人,自是明白不能正面对抗章家。哪怕章相公不是当朝宰相,单单是一个九品芝麻官,都能让张家万劫不复了。 “待会你向张员外赔个不是,我再赔付些钱银,这事就当过去了。”章择是章惇的长子,做事也极有分寸。 章仿心不甘情不愿地说道:“呸,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噤声,别乱说话,须知你回家,还得抄家训一百遍,三月内不得出门。要是再惹出甚么事端来,看我不打死你!”章择怒斥道。 “知道了……” …… 张正书冷笑道:“你听听,你听听!” “唉,吾儿啊,便是听见了又有何用?人家是官,我等是民,民不与官斗啊!”张根富叹息着说道,“便是占了理,那又如何?” “你且在这,看我的手段!” 说罢,张正书昂首阔步走进了前堂。在进门的同时,张正书也开启了系统附带的“洞察”技能,探测了一下章仿的生平。 【人物】:章仿 【状态】:健康 【等级】:0 【生命】:80/80 【体能】:30/30 【基本属性】:力量(5),敏捷(5),体质(5),精神(5) “嗯?就是一个普通人嘛……哟,这个章衙内最怕的是家法,最担心这次被禁足?好,这还抓不到你的把柄?”这个章衙内为什么担心被禁足呢?张正书估计,是怕那李行首被别人抢了去吧?明白了其中内情的张正书,在眨眼间就决定要怎么做了。 于是,张正书开始了他的表演:“哟,这不是章衙内嘛,为何跪在这里啊?不对啊,在‘丰乐楼’之时,可威风得紧!”他装作惊讶地表情,却把章衙内奚落得够呛,差点没往死里得罪了。 “你……” 章仿气得差点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若不是章择在一旁,说不定他又要冲动起来揍人了。 “跪下!” 章择怒喝一声,章仿碍于章择的威严,只能再次跪下。为了不看张正书那“可恶”的嘴脸,章仿选择别过了头去。 “张小哥,逆子我已经带来了。要打要骂,悉随你便!”章择也很光棍,这事要是给言官知道了,就麻烦大了,可能会危及章惇的相位。相比较来说,章仿受点罪,实在是再划算不过。 张正书冷笑道:“哪里哪里,我与章衙内,不过是打闹罢了,对吧?章衙内?只是嘛,我乃商贾之子,无意仕途,出入烟花之地,也是平常。只是章衙内乃官宦之家,此事传出去,于章相公名声有损啊!” 这话绵里藏针,大有打脸之势。张正书结合两世为人,自然明白章择为什么一定要带章仿过来负荆请罪,还不是为了保自己的名声?既然对方已经伸脸过来了,不打白不打啊! 饶是章择涵养颇深,演技更是一流,此时也忍不住脸上一烫,红了起来。 “张小哥说得极是,我疏于管教,乃我之过错,在这给张小哥赔罪了!”到了这份上,章择也不得不放下身段了。 张正书连忙托住想要下拜的章择,说得:“受不起,受不起啊,章大夫德高望重,谁人不知?此事甚小,不算事,不算事……” 这时候,章择见此事有和了的迹象,连忙喝道:“逆子,还不过来赔罪?” 不得已,章仿才不情不愿地说道:“张小哥,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第八章:有仇必报 “不碍事,不碍事……” 张正书笑里藏刀地说道:“只是这事传出去不太好听啊,我倒是没关系,就是章家的声名……” “张小哥,需要什么补偿,我一定做到!” 章择也听出来了,这张小官人,其实就是打着主意要好处。确实,这张家暂时没有报官处理,要是报官了,章惇说不得都要掉层皮。有碍于此,章择只能选择答应张正书的条件了,不管是什么条件。 “这里是千贯钱,还有一些布帛,两对老山参,还请张小哥务必收下!” 章择赔着笑,客客气气地递上了一张赔罪礼物的清单,低声下气地说道。没办法,这时候姿态不放低一些,如何能让张正书消气? 只可惜,张正书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他们:“哪里哪里,章大夫客气了,这都不算事,何须要你亲自上门赔礼道歉?这些东西,还请拿回去罢!日后说不得,还有麻烦章大夫的地方……” 张正书后面这话说得轻飘飘的,但听在章择耳中,却比晴天霹雳还响。这不是在变着法讨要人情么?但这个人情,章择还不得不给!因为,道理不在他这边。 看着张正书笑眯眯的模样,章择脑子里只有一个词:笑里藏刀!他总算明白了,张正书哪里是什么纨绔子弟,二世祖啊?这分明就是一头狮子,在狮子大开口!只是张正书现在占着理,又有诸多人证在,章择不得不低头了。如果死撑着不低头,人家张家到开封府衙门一告状,章家就立即成了汴梁城中的笑柄。 一个商贾状告当朝宰相的孙子,怎么看,都是章家输了。而且在情理上,是章仿先动的手,而且受伤的是张正书,这衙内犯法,且不说天下议论如何,便是这脸面,已经丢了。章惇的孙子都成了笑柄,章惇的宰相位置还能坐得稳吗?他的政敌,会放过这个机会吗?便是风闻奏事的台谏官,也会趁机参章惇一本,那时候,即便是章惇有三头六臂,也无法抵挡了。 但如果张家不告官,事情就没恶劣到那一步。即便有人因这个当成把柄来攻击章惇,也只是风闻而已,没有实证。不伤筋不动骨的,最多的就是声名问题。宰相的声名,看似一分一毫都损不得,但其实啊,这些政客不要脸起来,你根本拿他没办法。 在这个角度上讲,章择确实没有选择,只能任由张正书宰割了。 章仿是生在官宦之家,自然听得懂张正书话里的意思,到底是年轻气盛,猛地站起身说道:“你莫要得寸进尺!” 张正书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哎呀,章衙内是如何说话的,我怎生得寸进尺了?你我不过青楼打闹,难不成要去见官不成?” 一听到“见官”这两个字,章仿就蔫了,这就是他的死穴啊!恨恨地看了张正书一眼,如果眼神能杀人,张正书已经被杀死一千遍,一万遍了。 只是,张正书心中好像喝了琼浆玉露一样,浑身舒畅,心道:“你也有今日啊!” 这就是张正书的阳谋了,拿捏着章家的七寸,任章家怎么挣扎,也挣脱不了。而且,只要章惇在这个宰相的位置一天,章家的人都要对张正书客客气气的。甚至,连张正书的安全都要保证——如果张正书出了什么事,矛头就全指向章家了。没办法,谁叫张正书是把章家得罪得最惨?如果张正书有什么冬瓜豆腐,所有人第一反应就是:章家杀人灭口了!到时候,章家便是跳入黄河都洗不清了。 “逆子,跪下!错而不悔,自今日起,三个月不得踏出家门一步!” 章择口中喝了这么一句,然而心中却道:“受制于人啊,奈之若何?” 章仿握紧了拳头,拳面上的青筋都涨了起来,清晰可见。然而,他还是慢慢地跪了下去。 张正书嘴角悄悄地扬了扬,心道:“装什么装,没本钱还装13,说你傻呢还是说你可爱?”见到章仿还是被禁足了,张正书的心里别提多爽了。有什么事情,比得过看着仇人吃瘪? “张小哥,你看?” 章择的低声下气,张正书都有点不忍了。但他知道,作为一个政客,节操什么的是早就丢掉的了。别说此间没有其他人知道,便是知道了又如何?损不了一根头发的,反正他是一个清贵的寄禄官,又没有实权,不怕声名有污。只要章惇能坐稳宰相的位置,就可保章家无虞! 有仇必报是张正书的人生信条,只是他已经使出全部手段了,然而章家却没有出几招。所以,张正书准备见好就收。就在这时候,张根富再也听不下去了。他原先也捏了把汗,深怕张正书得罪了章家,准备随时出来救场的。但听着听着,越是佩服自己的儿子,居然敢拿章家的声名做要挟,使得章择投鼠忌器。但现在,就需要他出来救场了。 他装作若无其事地走进厅堂,笑嘻嘻地说道:“哎呀,小衙内怎生还跪着?这地凉,免得着病了,快快请来!” “张员外,我教子无方,无颜见你了。幸得令郎无事,不然我打死这畜生,省得他再去害人!”章择见张根富来了,连忙这般说道,还赔上了笑脸。 张根富装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这算甚么话,小儿自幼顽劣,今日撞得头蹦额裂,来日才长些记性,不干事,不干事……”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虚伪着,章仿却不屑地别过了头。张正书把他的表情看在了眼中,倒是觉得好笑,心道:“一个衙内,居然连戏都不会演,章家后继无人啊!” “章仿,过来,给张员外、张小哥赔个不是!”章择喝令道。 章仿听了这话,黑着脸,给张根富、张正书拜了拜:“章仿自知有错,给张员外赔不是了!”这话说得含糊至极,要不是认真倾听,还不知他在说些什么。 张根富“吓”了一跳,嘴上连连说道:“折煞我了,折煞我了,小衙内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手上却没有任何动作,心中甚是得意地说道:“管你是甚么官,什么衙内,如今还是做了我孙子罢!” 赔过不是后,两家好似从无嫌隙一样,谈笑风生起来。 过得一时三刻,章择告辞。他也知道,花钱赔礼也是不成的了,人家是决心拿着这个把柄当保护伞的。于是,章择便决意离去,等风声弱下来之后,再作打算。看着章择拉着跪得久了,血脉不畅的章仿,一蹶一拐地出了张家。张正书心中畅爽无比,看着章仿的背影吐了一声:“呸,你也有今日!” 一蹶一拐走着的章仿,出得张家大门,把背上的荆条狠狠一扔,心中恨恨地想道:“异日再碰见,需要叫这鸟厮明白我的拳脚!” 第九章:小官人被打傻了! 一个多月过去,此事已经算平息了。 富家子弟与小衙内在青楼争风吃醋的轶事,除了被人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之外,几乎兴不起什么波澜来。 汴梁城里,美妓不算少。争风吃醋的事情,时有发生。 百姓除了关心他们是为哪个美妓争风吃醋之外,并不关心当事人是谁。 毕竟那些个小官人、小衙内,除了有钱有势之外,还能有什么?美妓就不同了,琴棋书画,无所不精,无所不通。长相甜美,直如出水芙蓉,出淤泥而不染,让人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在流传的版本中,张小官人就是因为猥亵了李行首,才导致与章衙内口角,最后大打出手。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更何况是两个纨绔子弟? 只是这些时日以来,众人听说张小官人居然被打傻了,整天不是大吵大叫,就是沉默不语,说一些谁都听不懂的浑话,甚么“手鸡,殿瑙,二十一市集”……就好像被鬼附身了一样,偏生他又记得所有人,这才是怪事。 不少人幸灾乐祸,说这是张家作恶多端,遭了报应。当然也有人感慨,说是好端端一个小官人,居然成了傻子。还有人觉得这是老天开眼,总算有人收拾这祸害了。 只是汴梁城中的章家里,章择听到了这个传闻,脸色阴沉地一连摔了好几个昂贵的古董,还骂道:“好个贼子!” 而汴梁城郊外的张家,却早已鸡飞狗跳。这不,张根富整日听闻张正书说着胡话,又拼命折腾自己,以为他是鬼附身了,便请来了道士作法,希望能驱除张正书俯身的恶鬼。殊不知,他真正的儿子已经嗝屁了,现在这个张正书,正是好似鬼附身一样,只不过是灵魂已经和身体融合到了一起。 “真人,你说我儿是怎么了?”张根富忧心忡忡地看着在树荫下,做着俯卧撑的张振凡,哦不,应该叫张正书了。看着汗流浃背,青筋迭起的张正书,张根富于心不忍,哀求地看向身旁的一个仙风道骨模样的道士。 “据贫道看来,这是恶鬼缠身了。无妨,待贫道奏请三清,降妖除魔!”那道士信誓旦旦地说道。 张根富连忙说道:“那有劳真人了!” 那道士也不含糊,他眼力再差都看得出来,张家绝非小富之家,而是大富大贵的门第。 再说了,开封府十里八乡的,谁不知道“大桶张家”的名声?能从张家的身上扯下一块肥肉来,这道士很是乐意。 当即吩咐张家的家仆,摆好供桌,自己拿了桃木剑,在院子内摆了香案,备好柳叶、符纸、祖师三清灵牌、三清铃、八卦镜,准备开坛施法,画符驱邪。 只见这道士口中念念有词,手中掐诀,左足踏出三步,右足一旋,向东方踏出,连踏三步,旋即向南,也是连踏三步,如是瞬息间踏完西方、北方,步伐如行云流水,若是有行家在此,一眼可看得出,此乃步罡踏斗,为昔日诸葛亮五丈原时,为续命而逆天之步伐。只是此间的家仆全都把注意力放到了张正书身上,又哪里看得出来? “吾含天地,咒毒杀鬼方,咒金金自销,咒木木自折,咒水水自竭,咒火火自灭,咒山山自崩,咒石石自裂,咒神神自缚,咒鬼鬼自杀,咒祷祷自断,咒痈痈自决,咒毒毒自散,咒诅诅自灭。” 只听道士口中颂词,也不怕念得大声一些。反正他的语速快,身旁又全都是些家仆,哪怕就是张根富,怕也识不了多少字,肯定是听不懂,也不虞被人偷学了去。这套驱邪除鬼之法,乃是他生平的“绝学”,为了在张根富面前显摆显摆,他毫不犹豫地用了出来。 道士把桃木剑一戳,那香案上的符箓便粘在了桃木剑上。再猛然就地一个打滚,滚到香案旁,端起了那碗用柳叶泡过的水,一口含住。 “噗!!!” 只见从他口中喷出一通水花,那符箓上直直燃烧了起来。 “五雷猛将,火车将军,腾天倒地,驱雷奔云,队仗千万,统领神兵,开旗急召,不得稽停。急急如律令!” 道士一边舞着桃木剑,一边振振有词。旁边的那些张家的家仆见了,禁不住拍手大叫“好!”似乎这是新年,戏法表演一般。幸亏这道士此际心无旁骛,若是听到这等喝彩声,恐怕要吐血三升不止。 说来也怪,这时的天,原本是万里晴空,可道士施法之后,竟蓦地聚拢了些许乌云。这等神奇之法,张根富脸上也有些喜色。这道士越是厉害,就越能驱除恶鬼不是? 众人抬起头看了看天生的乌云,心下凛然,不敢再大声喝彩了。说真的,若不是此刻自家员外还在这里,他们早就一哄而散了。人嘛,总算对自己不知道的东西,抱着很强的戒心。 这道士专心致志,舞动着那柄桃木剑。待得符箓烧完,他一剑,准确地刺中了那三清铃,一手抄起八卦镜,绕着香案,犹如请神上身一般。 良久,道士才踏着步罡踏斗的步子,回到了祖师、三清的灵牌前,把三清铃、八卦镜对准了张正书那呆滞的眼神,喝道:“疾!!!” 神奇的一幕出现了,只见那个方向的地面上,突然爆响了一下,小许泥土被翻了上来,还有一块石子弹飞了,这倒是把众人吓了一跳。 张根富见那道士已经气喘吁吁地收了桃木剑,连忙上前询问道:“真人,怎么样了?” “幸不辱命,小官人应该好了……”道士一副虚弱的模样,对着张根富勉强一笑。 “好!” 张根富兴奋地涨红了脸,浑不知张正书已经无奈地走到他们面前。 “吾儿,你觉得怎么样了?”张根富关切地问道。 “我觉得这把戏挺好玩的,道长,把你的桃木剑借我一下!”张振凡,哦不,是张正书微笑道。 那道士不明所以,却还是存了戒心:“小官人要做什么?” “没事,我想让你开开眼界!”张正书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 道士一愣,心道:“他真的是傻了,而不是被鬼附身?” 还没来得及多想,背负的手突然一松,那柄桃木剑已经到了张正书手上。 “咦,的确是桃木剑啊!”张正书啧啧称奇,“不过这把戏并不算高明,我也耍一个让你看看吧。你,去找……过来。” 被张正书点名的那个看起来很精灵的家仆正要离去,那道士已经瞪大了眼睛:“小官人,你……” “道长不想看看我的手段?”张正书对着这个道士眨了眨眼睛,“惊讶”地说道。 第十章:溜了溜了 “吾儿你别胡闹啊……”张根富见这道士脸上有点挂不住,连忙打圆场道。即便如此,旁人还是听得出他话语里那回护的意味。 那道士还想着从张家扯下一小块肉来,哪里敢得罪金主?只得在一旁哂笑,说道:“无妨,无妨,看来小官人对开坛施法颇有见地,难不成要随贫道出家不成?” 张根富被吓到了,连忙摆手:“真人,我张家三代单传,吾儿可是我传承香火的指望……” “员外过虑了,贫道亦是火居道士,除了不沾荤腥之外,并不禁婚嫁。”那道士想得倒是挺美,要是收了这样一个弟子,他还用怕没钱用吗? 说话间,那家仆已经拿了许多坛坛罐罐过来,甚至还有一小节竹子。 张正书邪邪一笑道:“请道长指正!”说罢,他打开那些坛坛罐罐,把许多东西鼓搞在了一起。 “道长,我儿……”张根富看得莫名其妙,正想问那道士,却发现他已经惊得目瞪口呆。 “好了!” 张正书小心翼翼地把桃木剑刺穿了一沓黄纸,蘸了蘸混搅在一起的粉末,然后学着那道士的模样,随风一晃桃木剑,再含了一口水,喷出雾状来。那黄纸居然迎风烧了起来! 这做法,似乎和那道士也没什么区别,甚至还要更甚一筹。 张根富不明所以,惊叫道:“吾儿,难道你也修了仙法?” 这话一出,那道士却羞红了脸,说道:“那个……张员外,贫道突然想起还有些要事,先告辞了!” 张正书的手正握住一个竹节,外面还留下一条细小的麻绳,说道:“道长,何必那么急呢,再看看我另一个手段吧!” 说罢,张正书拿起一个火折子晃了晃,然后点燃了麻绳。 那麻绳浸了菜油,吱吱就烧了起来。 张正书连忙把竹节扔了出去,说时迟,那时快,猛地一声爆响,把众人都吓了一跳。但闻得一股奇怪的刺鼻味道,再看那地上,泥土也被翻出一个小坑来。竹节更是四分五裂,散落在方圆几尺的范围内。 “这,好像和真人的作法,也没差什么啊?” 有精明的家仆,倒是先回过味来了。 “不错,甚至比真人做得还好,真人,你说是吧?”另一个家仆说道。 面对众人的诽议,那道士更是无地自容,悄悄地退后,往人群里面一钻,对着周围的家仆说道:“劳烦让一些,贫道要去茅房……”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他已经一溜烟跑了。 其实他退得正是时候,因为现在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张正书身上。 张根富震撼尤甚,他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儿子的本事?但现在张正书突然会“开坛作法”,他却怎么都想不通:“吾儿,你这是……你怎么会这些的?” “一些障眼法罢了,都是些骗人的伎俩。”张正书轻描淡写地说道,“黄纸之所以会燃烧,是因为我把樟脑粉、磷和硫磺混在了一起。由于硫、磷易燃,樟脑易挥发,所以一遇到水就燃烧。磷火也叫鬼火,这你们应该知道吧?” 旁边的家仆点了点头,还有一个家仆说道:“那日我去城外的乱葬岗,也见到了鬼火,把我吓得可够呛的……” 张正书说道:“这就是了,因为人的骨头里含着磷,磷与水或者碱作用时会产生氧化磷,通过储存的热量,达到燃烧点时会燃烧。人在走路的时候会带动鬼火在后面移动,回头一看,很吓人,所以传开了,就被叫做‘鬼火’了。” 众人听得一头雾水,不明白张正书在说什么。虽然张正书说的每一个字他们都明白,可是连在一起,他们就听不明白了。 见众人不明所以,张正书也不以为意。要让这些“古人”明白什么叫化学变化,也太强人所难了些。 “小郎君,那竹子是怎么回事?”虽然不明白张正书在说些什么,但众人也明白了,所谓的开坛作法,确确实实是骗人的伎俩。既然小官人能做到,那一般人应该也能做到。 “真人呢?” “他被小郎君揭穿了底细,哪里还敢留?早溜了!” “哈哈哈……” 张家对待家仆不错,这些家仆倒也很忠心。见张根富没被那道士骗了,还是很开心的。 张正书又手持另一个竹节,小心翼翼地把混在一起的粉末放了进去,然后再把麻绳浸了油放进去,用力压实。 家仆们的笑声歇了之后,他拿着竹节一晃:“至于这个‘爆竹’为什么会这么响,就更简单了。我拿的那些粉末,不过是木炭、硝石和硫磺。这三样东西混在一起,就能达到刚刚那种效果。” “原来如此!” 张根富也明白了,这并非是什么仙法,而是一些旁人不知道的学识罢了。他更为惊讶的是,自己的儿子明明不学无术,怎么会这些“歪门邪道”的? 张正书再点燃了这个爆竹,趁着麻绳没有烧完,连忙扔了出去。 “砰!!!” 又是一声巨响,但幸好众人都有了心理准备,也没有那么怕了。 “好!!!” “这个爆竹,比我们过年时烧的爆竹好多了!” “可不是!” 众人的议论声传入张正书的耳中,他微微一叹。火药自唐代已经有人发现了,但现在连爆竹都没有制成。这时候的爆竹,居然还是烧竹子,发出“噼噼叭叭”的爆裂声,以驱逐瘟神。爆竹爆竹,是这种爆法。 穿越前的张正书,小时候是一个调皮捣蛋鬼,爆竹烧得太多了,所以并不陌生。 “难道我的出现,要把火药炮仗提前做出来?”张正书心中突然闪过这个念头,但转念一想,“还是算了吧,上辈子这么累,这辈子还是清闲点好,老老实实做我的二世祖吧!” 想起刚才的出手,张正书也不明白自己的心境。也许是不忍心见张根富被人骗吧?张正书自己也说不清楚,或许是这个身体本身的情感。他知道,自己对张根富并没有多少感情,他最思念的,还是上辈子的父母,哪怕他不是家中独子,还有一个弟弟,可老来丧子,是多么痛心的一件事?当然,张正书最念念不忘的还是上辈子的女朋友。眼见就要结婚了的,自己却猝死在公司,梦回宋朝。眼看生活就要好转了,却倒在了临门那一脚上面,张正书欲哭无泪。 “吾儿,你在想什么?”张根富走到张正书身旁,轻声问道。 第十一章:神解释 看到张根富关切的模样,张正书哪怕是对这个“便宜老爹”无感,也不好拒绝他的关怀。 “我没事……”张正书还是那副一切都提不起兴趣的模样,甚至不想搭理张根富。 好在张根富已经习惯了张正书这个样子,还以为是张正书的脑子被撞坏了缘故,认不得父母。这个例子在大宋朝也不算少见了,张根富再不学无术也听闻过街头巷尾的传闻。只要儿子还好,那就一切好说。张家又不是没有钱,就算是个傻子吃几辈子都未必能败得光。再说了,张根富还觉得自己的儿子好像比之前还聪明了不少,这难道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就看到张正书默默地站起身来,沿着院子旁若无人地小跑了起来。那些个家仆早就习惯了小官人时不时发疯,倒也没什么惊讶的,各自散去做事了。 “唉,终归还是个傻儿啊!” 看到这一幕,张根富是“老泪纵横”,想他自己一生英明,怎地命如此苦?老来才得子不说,儿子还被当朝宰相的孙子打傻了。但他也有隐隐是不相信的,那日在前堂,张正书把奉议大夫章择挤兑得无话可说,最后灰溜溜走人,这怎么可能是傻子?所以,他也只当是鬼附身而已。毕竟张正书只是间歇性发病,没发病时和平常一般无二。 “难道是坏事做多了,有报应?” 说起来,张根富心中也有些惶惶,他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大桶张家”的名声怎么来的?还不是放钱放出来的?什么是放钱?不就是高利贷吗!高利贷还不上的,拿田地屋契来抵押,甚至还得卖儿鬻女才能偿还得起。张家现在的丫鬟,多数是些穷苦人家的女孩,就是因为还不上债,才被迫卖身进入张家做丫鬟的。甚至十多二十年前,有些丫鬟被张根富看上了,做了妾侍——穷苦人家的女子好生养啊! 张根富虽然锦衣玉食,但他也知道,自己的钱来得并不算干净,甚至都带着血腥。他平日里不信佛,不信道,可这时候,他心中却明白,这是报应来了。大宋一朝,都是信道的。宋太祖尊道教,需要道教之符命来证明自己是真命天子。真宗赵恒对符箓道教推崇备至,喜欢大造祥瑞和天书,认道教神仙赵玄朗为祖宗。宋代屡屡给玉皇大帝尊号,称昊天玉皇大帝,使玉皇大帝的地位被突出。宋理宗崇尚天师道经箓派,他召见正一道士第三十五代天师张可大,命其提举三山符箓,使正一道成为江南天师道经箓道教的领袖……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便是道听途说,张根富都听过了“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的说法。 别以为“报应”是佛教的专属,其实道教也不遑多让。 道教说:“我命在我,不属天地。”意思即是,人的命运是由自己的行为所决定的,不是由天神、天地等外在力量主宰的。道教说的“宿命”二字,就是指因果报应,好心有好报,作恶有恶报的“赏善罚恶”。 哪怕张根富平日里不信佛不信道,此刻也有些慌了。这不,请了个“得道之士”来作法,只可惜被自己的儿子搅黄了。 “唉,作孽啊!” 张根富暗自神伤,就差掩面而涕了。 “官人,轩奴他……是不是得了癔症?” 张根富回头一看,原来是张正书的生母,张秦氏。只见她哭哭啼啼,嘤嘤嘁嘁的模样,张根富没来由一阵心烦:“甚么话,轩奴只是记不得先前的事,绝非是甚么癔症!” 张秦氏抽泣道:“官人,轩奴这般,如何是好啊?” “你们在干嘛?”张正书一身汗水,来到了他们面前,不解地问道。 “没甚么……” 张秦氏眼神闪烁,张正书就知道必定没什么好事。 “你们莫要多想,我不过是锻炼罢了……”张正书淡淡地说道。 “锻炼?” 张根富不解地反问道。 “经过此事,让我明白了,我这身子骨就好像绣花枕头一样,中看不中用,被人打几拳就这样了。所以想着,锻炼一番身体,不说能壮如水牛,但也能百病不生。”张正书随口乱扯道,但这也是他心中想的事。但无奈的是,不管他怎么锻炼,脑子系统的界面上,属性都不见得增长,这让张正书很是郁闷。 “果真如此?” 张秦氏有些欣喜地问道,“只是那些胡话?” 胡话?张正书是一头雾水,好在张根富接着说道:“什么手鸡,殿瑙,二十一市集……” “额,我说的是收集,乃是收集书籍。店闹,是书上说了,有人在店中闹事,二十一市集嘛,就是市集上的第二十一个店铺……”张正书胡天乱扯,只不过张根富还真信了。 “真是这般回事啊?” 张秦氏有点傻眼了,敢情他们做的都是无用功啊?不过,他们也知道了,那道士是骗人的。如若不然,为何张正书使出的“道法”,比那道士还要厉害? 张正书见他们信了,也不多说,这种事情,是越说越多漏洞的,适可而止就好。 “这种神解释,恐怕就我一个人能想得到了……”张正书一边小跑,一边有些自得地想着。 小跑回后院,张正书扯着嗓子喊道:“来财,准备浴汤,我要沐浴了!” “来财”是便宜老爹安排给他的书童,叫做“来财”。来财本不叫来财,也不姓张。这个长得还算眉清目秀的小子,原先姓李,叫做李十一,是汴梁城外三十里李家村的人。后来,他家因为生得太多,养不了,所以就送来张家,卖身做了家仆。 这些时日以来,张正书因为不喜欢“养女”的伺候,张根富没办法,左选右选,才选中了这个才九岁的来财做张正书的书童。说是书童,其实做的事,和“养娘”没什么区别,帮张正书整理书房,包括书籍摆放、研墨等。还要照顾张正书的起居,整理房间,比如洗衣叠被,包括伺候张正书梳洗等各个方面,所以跟其他家仆、养娘是没什么区别的。 第十二章:享受 来财今年才九岁,年幼时营养不好,就算是进了张家两年多快三年了,也还是瘦瘦弱弱的。手不能提,肩不能扛,要不是便宜,张根富才不会要——对了,这事不归张根富管,是一个叫“通叔”的管家买进来的。据说这“通叔”是张正书便宜老爹的书童,后来就做了管家。这“通叔”很喜欢来财,也许是看到当年他自己的样子吧,甚至“来财”这个名字,也是“通叔”起的。 听得张正书的叫唤,来财在屋里应了声:“小官人,小的来了!” “我要沐浴,准备浴汤吧!” 张正书淡淡地说道,他锻炼了小半天,身上早就出汗了,难受得紧。 “小官人,小的这就去让人准备。”来财好似一阵风一样冲了出去,差点没摔倒,深怕被张正书叫住一样。 张正书无奈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想:“我有那么可怕吗?” 来财跑出这小院,才松了口气。说实话,来财对这个小官人的感观不太好,因为他曾经见过这小官人是怎么欺负“养娘”的,故意把衣服沾染了墨汁,让人家“养娘”洗了整整一天都洗不干净,最后挨了骂。这张小官人还没心没肺的在一旁笑……好吧,来财是喜欢上了那个懂事的“养娘”,甚至还想着有一天赚够了赎身的钱,然后恳求张员外放人,好成家立业。没办法,穷人家的孩子就是这么……早熟? 有宋一代,贱民阶层并不多,除了乐户之外,就是家仆和婢女了。家仆和婢女,在这时候是有很多种称呼的,看主人家喜欢叫什么。比如婢女,可以叫养娘、婢仆、僮仆、人力、女使等。有意思的是,宋代和唐代不一样,唐代的家仆婢女一旦卖身,就是终身是贱民了。但宋代不一样,就算是家仆和婢女,也转为了以契约为依据发被雇佣的仆人。 这些家仆婢女,原本都具有良人身份的。所以呢,在合法雇佣期间才地位卑贱,因为人身自由已经没有了。但宋代律法规定了,家仆雇佣期一般不得超过十年,一旦契约期满,去留悉由婢仆,主人不能继续占有其人身与劳动。 要不然,那些穷苦农民怎么甘心将自家的儿子女儿都送到大户人家来?除了能吃饱饭,有机会读书以外,就是因为这一条了。十年过后,可以恢复良民身份。但奇怪的是,就算恢复了良民身份,很多家仆也不愿离去的,还要再签一份契约。但这份契约就不是卖断人身自由的了,相当于雇佣合同,主人家要付给银子的。其实,卖断人身自由的家仆,在宋代真的不多,除非是走投无路了,或者急着用钱,才一次性卖断的。 来到厨房,来财唤了两个养娘烧水,给张正书准备浴汤。宋人酷爱洗浴,连官员、学生都有“沐休”日,也就是放假洗澡的日子。汴梁城中,有不少商业浴室,唤作“浴所”,也叫“浴室院”。这时候的宋朝,洗浴业特别特别发达,满大街都是公共澡堂。对于爱干净、懂享受的宋人来说,沐浴就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有钱人家呢,就像张家这样,家里有专门的浴室,还不止一个。普通人家呢,就上街去洗澡。在汴梁城中有一条街巷,公共浴室非常多,被时人叫做“浴堂巷”。这时候的澡堂子也叫做“香水行”。在汴梁城中,挂壶是公共浴堂的标志。如果看到门口有挂壶的,便是香水行了。洗一次澡,每人大概收费十文钱。大的香水行,能同时容纳百人洗澡。就好像后世北方的澡堂一样,还提供按摩服务。更让人大跌眼镜的是,里面还有茶酒点心可以点。 “小官人,浴汤已经准备好了……” 不过两刻钟,张家的养娘已经准备好了浴汤。两个“养娘”恭谨的模样,倒是给训得像大户人家的模样。 张正书这一个多月一来,习惯了每天洗澡,这是张家家仆都知道的事了。更妙的是,张小官人沐浴的时候,任何人都不得在旁,哪怕是伺候的婢女都不行。别说是沐浴了,就算是穿衣,张小官人都不要婢女来伺候。 “好,辛苦了。” 张正书其实很过意不去,这些个“养娘”比他还瘦弱,却要提着一只沉重的装满热水的木桶,把一桶桶水倒入浴桶之中。这时候,可没有什么水管之类的,更不会有什么自来水。家中用水,全靠几眼水井。人工打水,人工提水,还要用柴火烧水……这些工作,都是由这几个“养娘”来做。作为一个有良心的,灵魂来自后世的人来说,这简直是罪过。 这么不轻不淡的一句“辛苦了”,却让这两个“养娘”眼中泛起了泪花:“小官人怎生说这浑话,快去沐浴罢,那水要放凉了……” 话音未落,这两个“养娘”便提着那木桶,快步离去了。 “我的心肠还是软啊……” 张正书摇了摇头,走进了自己的小院。殊不知,人家养娘是怕他这句话,以为又是什么整人的手段。要是张正书知道了,肯定会觉得冤枉:“我是好人啊!” 这小院里,有好几间房。其中一间,是专门的浴室。 了浴室,紧紧关上门后,张正书才脱了衣裳泡进水中。 “呼,舒服啊,这享受,和二十一世纪也差不多了……” 张正书虽然放松了下来,但人一放松,就难免会想很多。 说实话,他到现在都没有接受穿越这个事实。在穿越之前,他也听说过穿越这事,以为这只是天方夜谭而已,没想到真的就发生在自己身上了,还回到九百多年前的北宋。那些穿越故事,往往主角知道自己穿越了之后,立马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甚至要开始他的征服计划了,不管是征服美女还是征服世界。 但张正书并不是这样的,他做为一个成年人,在原本的世界里活了二十多年,有亲人,有朋友,有情人,有事业,有理想,有目标……可是穿越了,就代表你和过去的一切都说拜拜了。而且根本无法抗拒,一切就这么没了!对于一个奋斗这么多年的人来说,这简直是灾难啊!还有,谈好的女朋友,都不知道便宜哪个人了…… 第十三章:张罗亲事 在那些穿越小说里,主角一穿越就接受了别人家的爹妈,还能喊得出口。但是,张正书做不到,甚至根本不想做到。他下意识的认为,自己的父母,是后世的父母,而不是现在的张根富和张秦氏。哪怕是张正书知道,张根富和张秦氏爱他胜过爱自己,张正书也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如果有可能,张正书绝对毫不犹豫地选择回到后世,回到自己熟悉的世界去,而不是做一个“历史”上的宋朝人!更别说,这时候是元符元年,还有二十九年,金兵都攻破汴梁城了,北宋就灭亡了! 如果可能,他宁愿回到自己熟悉的那个世界中,哪怕还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职员,哪怕拿着微薄的薪水,娶一个不算漂亮但聊得来的女子,就这么平平谈谈过一生。宁做太平犬,不做乱离人,一想到二十九年之后的靖康之耻,张正书就觉得自己的汗毛都倒竖起来了,战乱太可怕了! 可是张正书知道,他已经回不去了,除非他还能撞大运再穿越一次。 回不去了怎么办? 只能坚强的活下去啊! 要不然,这些日子以来,张正书拼命吃东西,锻炼是为了什么?不就是想活得久一点吗!只有死过一次的人才知道,除了身体之外,其他的事都是虚的。只是很打击,不管怎么吃,怎么锻炼,系统界面上的数值都是一动不动的。 “难道,真的要升级那什么种田术才行?不了,明天还是锻炼一下吧,说不定有效果呢?” 张正书下意识的再次打开了系统界面,经过一个多月的适应,现在他已经对这个ai系统的神出鬼没,偷窥想法什么的免疫了。 【人物】:张正书,别名(轩奴),曾用名(张振凡) 【状态】:健康 【等级】:0 【生命】:30/30 【体能】:1/10 【经验值】:0 【轮盘抽奖】:无 【技能】:种田术1级 【基本属性】:力量(1),敏捷(3),体质(1),精神(21) 【特殊属性】:悟性(5),根骨(0),洞察(21/21) 【物品栏】:无 【任务】:种田术升级到十级。任务奖励:消耗品*1,额外抽奖机会*1 【商场】:尚未开启 …… “还是一动不动的,体能倒是耗费很多。看来,升级种田术,已经迫在眉睫了。”张正书无奈地想着。 这时候,电脑合成的声音突然响起来了:“其实锻炼身体还是有用的,只不过效果不会十分明显。按照计算,如果你能坚持十年,你的身体将会成长到和普通人一样的水平。” “十年……” 张正书一脸黑线,十年之后,他都不知道又挂了没。算了算了,还是选择捷径吧。放着捷径不走,那才是傻瓜。 “喂,你给说明一下,这种田术怎么升级嘛?” 张正书很不客气地在脑子里吼了一声,结果那系统久久没有回话。 “哑巴了啊?你不是很神出鬼没的吗?让我一度让别人怀疑是鬼上身了!”张正书咬牙切齿地说道,他被误以为是鬼上身这件事,很大“功劳”都是拜这人工智障系统所赐。 “对不起,资料不足,无法计算。” 听到这句话,张正书差点没一头栽入水中。你丫的,是在你这里抽出来的技能,你跟我说不知道? “因为样本不足,如果你能亲自耕种一次,我就有数据了。”系统不紧不慢地说道。 “圈圈你个叉叉!” 张正书一阵无语,但他又不得不盘算起来,到底要怎样忽悠张根富出去种田,拿到越多田地越好。 就在张正书享受沐浴,盘算“谋夺田地”的同时,张根富和张秦氏已经在合计起来了。 “官人,经过这事,你觉得轩奴他,是不是应该寻门亲事了?” 张秦氏叹息道,“一个青楼女子,都能让轩奴如此神魂颠倒的……” 张根富想了想,说道:“是该找媒人,帮书……轩奴说门亲事了。只是……哪家有好女子,愿嫁入我张家?” 这不是张根富自惭形愧,在宋朝虽然商贾的地位不低,但“大桶张家”的名声已经“享誉”汴梁城了,哪家闺女,愿意把女儿嫁入这等人家之中?毕竟这不是后世,看钱就行的了。这大宋朝,还得看脸面的。别看张根富衣食不愁,甚至可以说是腰缠万贯,家中有金山银山。可声名,是用钱都买不到的。张家放钱,已经深入人心,早就臭名昭著了。只是吃相还算好,没有彻底败坏而已。 张秦氏笑道:“我家轩奴是五尺男儿,有万贯家财,何愁没好亲事?官人,此事你不需插手,妾身便与你办妥了。” “如此才好!” 张根富叹了一声,“轩奴不喜读书,我张家虽有万贯家财,却无一个读书人。愿生个孙儿,日后好做个状元郎!” “若是轩奴他,还是中意那青楼女子,该如何是好?” 张秦氏不免有些担忧,做母亲的,为儿子操心那是常事,只不过有时候的操心,显得很多余罢了。“那‘和乐楼’的轻浮女子,个个轻佻无状,绝非良配啊!如若不早日斩断轩奴的念想,怕又惹出什么事来!” 张秦氏虽是妾侍,但因为张大官人生了个儿子,在张家的地位堪比大妇。只要她说不行,甚至比大妇的话还管用些。母凭子贵,不仅是帝皇家,普通人家也是一样的。 “我张家绝不待见这等女子!” 张根富嘴上说得好听,毕竟要哄哄张秦氏的。但男人嘛,都是嘴上说说而已。须知,年少时,张根富在青楼里的风流韵事也不少,差点没比柳永还出名——毕竟他不会写诗填词,没法扩充知名度。但张根富一掷千金的豪爽,真的就“楚腰肠断掌中轻”,“赢得青楼薄幸名”了。可以说,之前张正书的恣意轻狂,大多数是遗传自张根富。 正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有什么样的爹就有什么样的儿子! 也许正是年少轻狂时弄坏了身子,所以张根富差点一生无子。后来收敛了些,才勉强生下张正书。 “若是官人有这打算,妾身可以张罗的。不一定娶妻在先,也可纳妾啊!” 张根富觉得挺有道理,点了点头说道:“如此甚好,若是纳了妾,轩奴应当就收心了。” 其实,张根富也是男人,自然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一个男人,若是想寻花问柳,不管纳了多少个妾,还是照样会去。毕竟这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的道理,便是没有总结,张根富也是隐隐知道的。所以收心之论,只不过是张秦氏一厢情愿罢了。 第十四章:都是衣裳惹的祸 翌日,旭日东升,天朗气清。张根富还搂着张秦氏在酣睡的时候,一个看门的家仆匆匆走来敲门,高声说道:“官人,外间有和乐楼李行首递了名帖求见,说是备了礼物,此来专程向小官人赔罪……” “李行首?哪个李行首?”被推醒的张根富,脑子一下转不过来,愣愣地说道,“我又不曾再去过青楼,何来行首寻上门来?该不会是白撞的,上门讨钱的罢?” 张秦氏倒是记性颇好,提醒道:“官人,你忘了?轩奴便是为了这李行首,与章家小衙内起了冲突……” “啊,是那个贱婢么?”张根富怒了,“去,与她说,不见!让她自哪来,回哪去!” “且慢!” 张秦氏对张根富说道:“官人,若是轩奴怪罪起来,怕是旧病复发。既然人家来赔罪道歉,不若见上一见罢,好教世人知道,我张家并非不讲理,而是以礼相待之家。官人,你且想想,若想说一门亲事,声名不行,如何能说到好人家?” 张根富想了想,似乎挺有道理的:“那还是见一见罢……你让那李行首在正厅相候,少待我便过去。” 那家仆领命而去后,张根富才在养娘的伺候下,梳洗换衣,然后前去正厅。 张秦氏看得张根富走远了,才摇摆着身姿,往张正书的小院走去,心道:“须得探探轩奴口风才是,若他非此女子不娶,那说不得也得劝劝他了……” 张家还挺大的,张秦氏走了许久,才算是来到小院,只是她来得晚了,张正书并不在房内。一大早,他就起来跑步了。 这个小院,其实就相当于张正书一个人的小天地。占地面积怕是不下一亩地,除了几间屋子,便是个大院子。里面栽种了不少花草树木,甚至还有小桥流水,一派江南庭院的特色。要说张正书勉强能接受“穿越”这个事实,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这个庭院。 换做后世,这样的宅子没有十几亿,怕是都拿不下来!能住在这样的宅子里,还有什么不满足的?除了没有网络,没有手机,没有空调……生活水平倒也不差了,再加上这时候的空气清新,吃的也是纯天然无污染的食物,张正书觉得生活质量比之前好了不知多少。 这不,他在小院里锻炼着身体——没办法,这副身体比前一世还差,甚至可以说弱不禁风。要是不锻炼,不吃多点变壮一些,他怕自己又不明不白地挂了。系统不是说了吗,锻炼还是有点效果的,只是不明显而已。蚊子肉再小也是肉啊,在种田术没有眉目之前,最好还是保持良好的生活习惯…… 嗯,现在呢,张正书正在整理衣裳,准备跑步。嗯,你没看错,就是在整理衣裳。这衣裳,跑几步就松松垮垮了,需要再束进去才行。 宋朝的衣裳,和后世的大不一样。而张正书的前一世,也没有试过穿什么汉服,自然是觉得周身不舒服。虽然,衣裳都剪裁得很得体,可是张正书总是觉得这衣裳怪怪的——没办法,适应了后世的衣服,一时间穿不惯这种叫“常服”的绫罗绸缎也是正常。 这种“常服”在百姓间很是普遍,也叫“燕居服”。虽然官员和百姓的“常服”并不算很明显,但也分档次的。最高档次的,就是张正书穿的这种了,绫罗绸缎,并非一般人家能穿得起。普通百姓,一般穿的是麻葛制成的衣裳。若是需要下田劳作的百姓呢,则视天时而穿“短褐”还是“襦袄”,这些都是布衣。 再者,衣裳的颜色上也有规定。虽然“黄袍加身”这个典故,有很大成分是杜撰的——毕竟没有人能挡得住做皇帝的诱惑,宋太祖赵匡胤怎么会例外呢?所谓的“黄袍加身”,不过是赵匡胤自导自演的一出戏罢了,真的信了的人,估计是政治课没过关。但这里面说明了一个问题,就是明黄色的衣裳,只有皇帝能穿。自隋代开始,帝王统用明黄色制衣,官臣不得乱用。在宋朝里,除了黄色以外,还有紫色、绯色和绿色是不能乱穿的。因为紫色、绯色和绿色,都是官服的颜色。 宋沿唐制,在宋神宗以前,三品以上的官员穿紫袍,佩金鱼袋;五品以上的官员穿绯袍,佩银鱼袋;七品以上的官员穿绿袍,九品以上的官员穿青色(其实就是浅蓝),皆无鱼袋。宋神宗后改革了,改为九品十八级的官制;官服颜色也改为四品以上的官员服紫,六品以上的官员服绯,九品以上的官员服绿。 这种严格的颜色制度,树立的官员的权威,要不怎么终宋一代,那么多人想要读书做官呢?威风啊! 便是衙内,也就是宋朝的官二代,没有官身,想要穿这三种颜色的衣服都不可能,那可是犯法的! 一般人,只穿两种颜色,黑和白。 为什么呢?因为这两种颜色的衣裳容易染色啊,也便宜,平民可以消费得起。当然了,深褐色也是可以的,这本身就是麻葛衣裳的颜色。 唯独有钱人家,或者是衙内,可以穿深蓝偏黑的衣裳,还能穿浅青色、墨绿色、枣红色、鹅黄色、杏黄色、驼黄色、棕褐色……的衣裳。不为什么,因为他们买得起啊!虽然宋代不是唐代,布帛能当钱用,可是呢,这不同颜色的布匹还是很贵的,更别说绫罗绸缎了,根本不是普通人消费得起的。 时人的衣服款式也多,有“襕衫”、“直裰”、“鹤氅”,布衫和罗衫就不用说了,普通人就穿这个。还有的人喜欢穿“胡服”,也就是契丹服之类的奇装异服。 现在,张正书身上穿的这件衣裳,是官员和百姓都能穿的燕居服,虽然穿起来感觉怪怪的,但丝绸这东西实在是太柔软了,皮肤根本抗拒不了啊!所以,张正书想着,是不是穿多点时日就适应了呢?只是要运动,这种燕居服,还是太麻烦了。这不,要跑步的时候,还需要把下面的摆裳给塞进腰带里才行,不然跑得急了,踩中自己的摆裳,肯定跌个脸着地。 就在张正书把衣裳往腰带里一塞,开始从后院跑起。来到前院的时候,突然撞见了两个妙龄女子。 “啊,非礼勿视!” 其中一个女子,见到唐晨塞起摆裳,露出了白色的里裤,登时羞红了脸,用双手紧紧捂住了眼睛。 第十五章:无礼 张正书也奇怪,怎么会有陌生女子出现在这里? 要知道在跑步前,张正书已经把家仆全都支开了,包括服侍他的婢女——要一个有现代灵魂的人接受一个陌生女子伺候起居,包括洗澡上厕所什么的,还是太难为他了。以至于张根富没办法,只能找一个和他同龄的书童,照顾张正书的起居。这事也被扬了出去,版本经过以讹传讹,变成了:“大桶张家”的张小官人,被人打傻了之后,不喜女子,只好男色了! 幸亏还没传到张正书的耳里,不然张正书能气个半死。 只是,这两个女子是怎么进来的呢?而且,长得还真的是不赖! 即便是在后世看遍了美女的张正书,此刻心中只有一句话:“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没错,这两个女子,一个年纪和张正书相仿的,气质尤其出众,犹如海棠初开一样。头上的发髻,扎发垂肩,一只簪子便立在风中。云光巧额鬓撑金凤的模样,看似随意,却好似能撩人心脾一样。身上穿着一件短衣,外面披着一件鹅黄色的对襟长衫,下身长裙随着步伐摇摆,轻移莲步的样子,直如仙子下凡。只可惜,姣好的容貌被一张薄纱面巾给遮住,看不清薄纱下面,到底是怎样一张惊世的面容。 年纪稍轻的那女子,眉宇间有着少女般的狡黠。虽然用手遮住了眼睛,但那好似会说话的眼眸,透过指缝悄悄地打量着张正书,但不知怎地,突然又羞红了脸。此时,男女大防还是主流。哪怕是宋代女子可不像明清时那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便是在外“抛头露脸”,也不会有人说什么闲话。这个女子,虽然只有十二三岁的模样,却也出得亭亭玉立,好一个美人胚子的模样。怎么说呢,就好像后世那种古风画上走下来的女子一样。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用来形容两个女子十分贴切了。便是在电视上看过无数明星的张正书,也忍不住在心中惊叹:“这才是天然美女啊!” “喂,问你话呢,你这人怎生如此无礼?” 这个年纪稍轻的女子,虽然羞得红了脸,却也还是娇叱了一声,把张正书的魂给叫了回来。 “嗯,无礼?这有什么无礼的?” 张正书不觉得有什么,他的思维还没从后世转变过来。在后世,男人别说还穿着一条裤子了,就算是只穿一条内裤,露出浑身肌肉,那也只是寻常。要是在天气炎热的时候,袒胸露背光膀子也是经常的事。当然了,现在和后世不一样,张正书的里裤下面,可是没有穿什么内裤的! “你……登徒子!姊姊,我们走罢,这人好生不知羞!” 这女子秀眉一扬,拉着年长的女子,气呼呼地往厅堂方向走去了。 “奇怪了,这有什么无礼的?” 直到唐晨看到,这里裤把他某个不可描述的部位形状给若隐若现展露出来的时候,张正书才明白了过来。脸上一热,连忙放下了摆裳,奇怪地想着:“这两个女子,到底是什么来头?” 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一股淡淡的幽香,张正书也忍不住一阵心猿意马了。 前一世的时候,张正书虽然也有过女朋友,但从未真个销魂过。重生了之后,又做了这“纨绔子弟”,不“调戏”一番良家妇女,不领着一大帮“狗腿子”招摇过市,不欺行霸市,那枉费了穿越者的身份吧? 当然,张正书也只是敢想一想而已,大宋律法极严,若是张正书敢做得这么明目张胆,说不得开封府府尹可是很乐意拿他做典型,当政绩的。要知道北宋开封府是天下规模最为宏大的天下首府,地位显赫。府尹总领府事,掌管京师民政、司法、捕捉盗贼、赋役、户口等政务。像历史上,寇准、欧阳修、蔡襄、包拯、范仲淹等北宋名臣先后出任开封府府尹一职。 别的不说,想想历史上的“包黑子”包龙图包大人,你就知道北宋开封府有多厉害了,只认法,不认人! 而且这开封府府尹,位在尚书下、侍郎上,二品官衔的实权大官,再升职就是宰相了,不论是谁做这个开封府府尹,恐怕都很“喜欢”张正书这样的纨绔子弟吧?也幸亏,上次和张正书打架的那个是宰相的孙子,张正书又差点毙命了,不然开封府府尹绝对是各打五十大板的,好显得他公正严明。 如今的开封府府尹是刚刚上任的吕嘉问吕望之,以宝文阁直学士权知开封府。新官上任三把火,再加上开封府府尹历来体察民情,治理京畿,执法严明,清正廉洁,有“公生明,清慎勤”的功德正气,也是“清廉刚毅,除暴安良”的表率。但凡是做官的,升官发财是他们最想做的事,所以不管是谁做这个开封府府尹,都会延续这个风气的。哪怕是后来被称为“北宋六贼”的蔡京,做开封府府尹的时候,不也是秉公办案吗?屁股决定脑袋,所以这开封府府尹就是悬在汴京城里的衙内、纨绔子弟、地痞游手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但凡有些犯法的地方,开封府府尹肯定会毫不留情,先抓拿了再说,管你是谁家衙内,管你是哪个纨绔子弟! 所以像《水浒传》里的高衙内一事,基本不可能出现。除非,高俅不想做官了。不然,高衙内这么坑爹,高俅怎么可能还坐得稳官位?要知道,宋明的言官,可不是吃素的! 在开封府府尹的威压下,汴梁城中的衙内也好,纨绔子弟也好,地痞游手也罢,都要夹着尾巴做人。 但是呢,衙内和纨绔子弟诗词唱和,狎妓同游等等“雅致”的活动,却是被许可的。只有这样,才显得他们有文化,有品位,和市井之人不一样。在酒楼里豪掷千金,在春楼里买艳又算的了什么呢?不闹出人命来,就民不举,官不究。 张正书虽然是重生的,但他也继承了原先这具躯体的记忆,自然明白开封府衙门,对于他这种富家子弟意味着什么。 “看来,想做个欺男霸女的纨绔子弟也不成了啊!” 第十六章:李行首 就在张正书长吁短叹的时候,一个家仆匆匆而来:“小官人,官人请你到前堂去……” “嗯?” 张正书下意识想拒绝,但不知为什么,却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等等,我就过去。” 这家仆退下后,张正书就琢磨开了:“应该是和那两个女子有关吧?”他这时候也想起来了,这两个女子好生面善。仔细想一想,莫非是在“和乐楼”见过? 汴梁城里,餐饮业最为发达。酒楼林立,大的叫正店,小的叫脚店。如今,开封有正店七十二家,脚店上万家。除此之外,幽坊小巷,勾栏瓦肆,燕馆歌楼,举之万数。要知道,这年头酒楼和青楼的界限是很明显的。像“和乐楼”这样的酒楼,在门外悬挂着红栀子灯,不论晴雨都罩着竹叶编成的灯罩,表明这“和乐楼”还提供歌伎服务,也叫青楼女子。 这时的青楼女子,可不是任人把玩的狎妓,而是真正的卖艺不卖身。青楼和妓院,差别大了去。士族阶层,由于长期受到儒家教育,接受了儒家礼教,卯时不到就要跑步上朝,回家对老婆要行周公之礼,完全失去人性本身天然的自由。所以,士族也就成了青楼的核心顾客群体,其他阶层几乎不可能去青楼。而青楼对于士族来说,有爱情、有自由、钿头银篦击节碎,喝完酒还可以醉驾马车。对于士族来说简直就是一个最自由的地方。 跟青楼相似的,在后世,那叫娱乐圈。青楼的老鸨手下的女子来源有罪犯、有买来的、有自己生活所迫来的。很像现在的经纪人,通过选秀活动,选出长的漂亮,智商情商都高的。 青楼女首先要有范儿,就是气质,品味。然后是要有技艺,琴棋书画至少会两样,最后才看外观容貌。老鸨在选到智商情商够高的,容貌较好的女子后,还要请人培训青楼女舞蹈、弹琴、写诗。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培训,是培训懂“爱情”有风情。也就是知道男人需要什么,怎么才能让男人神韵颠倒。经过这一番的培训包装之后,才有了历史上青楼那些名女,花魁! 青楼与妓院的规模排场,是完全不在一个档次的。妓院是路边摊的话,青楼就是大酒楼。在青楼中,一个大院子,只住一位女子,一切生活质量都是最高的。她们绝对不会站在窗前揽客的,这会降低了她们的身份。 每位客人想进入青楼消费,是有严格的筛选过程的,首先就是旗楼赛诗。客人进门后,先要把你写的诗,写到旗楼的影壁墙上,侍女看到要抄下来,拿进去给小姐看。如果小姐看不上诗的文笔,直接拒绝客人入内。如果小姐见过这首诗,知道非诗作者,有人代笔,直接轰走。小姐见多识广,天天的工作就是读诗、谈恋爱。如果一看,是原创、充满才华的诗,嗯,这个有才!这个可以进来。进来后,不是只叫这一个人,一般一次叫三、四个这种过了初试的人,参加第二关——打茶围。 打茶围,其实也就是赛茶,识茶、品茶,同时要有优秀的谈吐,才能获得青睐。此关,小姐依然不现身,只是在帘子后面听这些人的发言。这哥几个,就要开始比文化,比知识,比脑筋急转弯,吟诗作赋,对对联等,但最后,也没有人能在第一天就见到小姐。就算小姐已经认可某男,也不会第一时间就跟他见面。 要是见不到心仪的小姐,也不能着急。如果有人敢因为交了钱,见不到人就投诉的话,那他得自己掂量掂量。这整座春楼里还有百多个保镖,有人敢闹场子,直接暴打一顿扔将出去。所以,见不到人时,必须特别有风度的留一首诗,然后打赏小费,才能离去。整个院子所有服务人员,包括老鸨乌龟茶壶保镖,至少一人一贯钱。只是茶钱,就需几千钱。这是一笔不小的支出,所以不是有钱人,是来不了高级春楼里消费的。 离去时,还要保持身形,要有风度,其实小姐就在绣楼上看着客人,他必须走着潇洒的台步,前后有书童仆人,醉驾马车颠了。第二天,他又来了,又开始重复前一天的步骤,写诗,打茶围,离开。因此还催生了一个行业,替人写诗,还可以赚不少钱! 这些个花花公子,不考科举,专门吟诗,自以为是在舞文弄墨,其实这只是青楼女子榨干他们荷包的伎俩罢了。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这有什么办法? 这两个女子这般眼熟,张正书也想起来了,他正是因为那女子和章仿大打出手的。 说起来,也是因为斗气而已。 那天,“和乐楼”上宾客云集,据说是李行首有兴致,要接待一位雅客。 这接待,当然也是卖艺不卖身了,只是喝酒吃饭,弹琴听歌,聊聊诗词,聊聊歌赋,聊聊人生而已。这李行首,也是“培养”出来的行首,也就是花魁。气质当然出众,便是蒙着面纱出场,在楼上轻飘飘说几句话,就把一众自持身份的男子迷得神魂颠倒了。 但即便是这样,也足够宾客们争破头了。 其中,最壕气的,自然是属张正书了。 若说到官职什么的,张家根本排不上号。但如果论有钱,汴京城里,张家几乎是没有对手,几可说是富可敌国。张正书要拔了头筹,一旁的章仿自然看不下去了,当即言语相讥。那个倒霉蛋张正书哪里受过这种气?当即怼了回去,又因为在市井厮混,那个倒霉蛋张正书一口污言秽语把章仿怼得无地自容,气不过之下,两人就发生了不可描述的“肢体冲突”…… 后来,事情就巧了,如果不是这样,张振凡可没有这么好的运气重生一次,也不会占据了这身体成为“张正书”了。只不过因为被打到脑袋,他才一时间想不起,这两个女子是谁而已。 “李行首啊,原来是你!” 张正书的嘴角扬起了一丝微笑,怪不得这身体的反应那么奇怪,原来是碰到了冤家啊!“古人云,红颜祸水,果不其然!只是不知道她来这里做什么,良心过不去,想来看看?不过,按照那冷若冰霜的性子,怕这事是谁给‘和乐楼’施了压,才不得已过来的吧?” 这不能怪张正书这么想,按照常理来推断,应当是这样的。一路琢磨着,张正书慢慢地来到正厅。 第十七章:若桃 这正厅可不得了,应该说是张家确实有钱,整得一个宅子像个园林一样。厅堂上的屋脊、屋角有起翘之势,门窗柱子还涂了油漆。这种油漆,其实应该说是树漆,但已经跟油漆相差无几了。中国使用油漆,有极其久远的历史。原始社会的时候,中国人就已发现漆树并懂得使用由漆树的汁液制成的天然漆来做涂料,用在木器上增加木器的强度和寿命。春秋以前,中国已广植漆树,并设立管理漆园的官吏。战国时期,漆工将漆用桐油加色料配成彩漆,降低了成本,提高了光泽度。这时候的漆,色泽上已经和后世的油漆差不多了。秦代的漆工为防止漆干后出现裂纹,还发明了阴干的工艺。 但不管是哪一个朝代,漆都是很宝贵的,甚至可以说是战略物资。这种漆,要用在兵器上,好像长枪、弓箭等等,主要是防止虫蛀。但凡是木质部分都要使用漆,所以漆不仅是生活物资,更是重要的战略物资。 当然了,这种漆在秦代以后,就不是国家所有了,私人也设立了漆园,种植起了漆树。好像很快就要造反的方腊,家里也是开漆园的。这时候的漆很贵,只有大户人家才用得起。看到油漆涂满的门窗,就知道“大桶张家”到底是多有钱了。 整个张家,纵深展开,屋宇重重,院落空间时宽时窄,随建筑错落而变幻。这种画意的溉洒,的确令人起一种不可言喻的感觉,尤其是在立体布局的观点上,已经是木料房子的巅峰之作了。张正书虽然看不明白那些门窗、柱子上的纹饰变化,但他也知道,要建造这一幢宅子,起码要花费好几年的时间,几百个木匠、工匠配合,才能完成得了。 “真阔绰啊……” 张正书感慨了一句,然后就步入了前堂之中。 这前堂也很有意思,算是宅子的第二层。第一层是门屋,也就是进门的地方设墙和门,上有屋顶,前后两面有柱无墙,类似廊屋一样。从门屋往里走,就到前堂,也叫正厅了。若是按照律法来说,这样大小的宅子,已经逾制了。可是有钱者胆肥啊,而且就连开封府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谁闲来无事去告人家? 前堂的正对门处是主位,此刻张根富端坐在上面。这正厅里的家具甚是讲究,都是由纹理细、质地密的硬木制成的,色泽深浅几乎一致。更让人惊奇的是,这些桌椅都是采用一木连做的,连一点点木料的拼接都没有。别说是张正书,便是进门的那两个女子,现在还是很吃惊——“大桶张家”的有钱,果然不是吹的! “听说今日有娇客上门?” 张正书只是打量了一下,便在一旁坐下了。目光炯炯地盯向对面坐着的那个蒙着面纱的女子,很显然,这便是大名鼎鼎的李行首,李花魁了。 有意思的是,这李行首好像无视了张正书那赤果果吃豆腐的眼神,反倒显得落落大方。而旁边的那年纪稍轻的女子,却有些受不住了,想到之前张正书的行径,脸上也是一红,低声娇骂道:“登徒子!” “若桃,不得无礼!” 重生后的张正书,是第一次听见李行首的声音。真个如黄鹂啼鸣,黄莺出谷。便是含辞未吐之际,也气若幽兰。哪怕张正书知道,这些个青楼小姐是接受过专业培训的,不论何时都保持着这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也不免有些迷了。没办法,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男人嘛,大部分就喜好这一口。 对了,宋朝的小姐,可不是大户人家的千金,而且专门指这些个青楼女子,或者是乐户歌姬。所以,要是在外面喊人家“小姐”,要是小户人家的也就罢了;若是身旁有个三五大粗保镖的,保管揍得你满头是包,官府还不管! 为何?因为宋代律法之严,不在明清之下。看似宋朝是儒家的仁孝治天下,若是谁信了,肯定就是瓜皮,愚民一个。宋朝真正治理国家的手段,永远都是律法。如若不然,那些个衙内,纨绔子弟,地痞游手之类的,为何这般害怕官府?但凡犯了一点事,鞭笞是常事!外儒内法,这才是宋朝统治的根基,法家有句名言:以刑期于无刑,就是说用刑法来制止犯罪,宋太祖赵匡胤深以为然,于是便定了宋朝律法的基调。终宋一代,律法都是极严的。 其实,儒家法家,早在历史的进程中互相融合了,根本分不清两家的区别,大抵上是我中有你,你中有我。 宋代的律法上还规定了,言语上无礼,轻则赔礼,重则鞭笞的,便是人家打了你,你也没办法告人家,因为是你有错在先。张正书先前还觉得,古代嘛,不就是“人治”大于“法治”吗,其实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宋人立制,最讲究“事为之防,曲为之制”。也就是说防止在司法审判过程中出现独大的权力,防止独大的权力制造冤案错案。中华文明在很早时候就发育出“疑罪从无”的司法思想,《尚书》说,“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宋朝人与现代文明国家,都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宁纵不枉”。 但如果证据确凿,对不住了,麻烦你到监狱里先走一趟。死是不会死的,脱层皮是要的。要不然,那些个衙内还不把汴京城翻了天?就是怕官府啊! 当然,要说不是人治嘛,也不可能。特权,不论在什么社会都存在的。像这种言语上的无礼调戏,对于平头百姓来说,那就是天大的罪了。但对于衙内来说,却是平常。只是像张正书这种,有钱无权的,还是要夹着尾巴做人。 夹着尾巴做人,还是可以去青楼的嘛!只是,不懂做人进退,肯定是要吃大亏的。 之前那个倒霉蛋张正书,不就是“冲冠一怒为红颜”,结果白白便宜了穿越而来的张振凡吗? 第十八章:面冷心热 现在的张振凡,哦不,是张正书,想明白了一个道理,别看这些小姐柔柔弱弱的没什么危险,但如果她们搅动起风云来,却能改变很多东西。不知道多少达官贵人,是她们的“知音”,稍稍吹吹风,汴梁城里就会一阵鸡飞狗跳了。 那天是怎么回事呢? 张正书仔细想了想,如果当时春楼里的保镖出来制止,他不会被人揍得那么惨,以至于那个倒霉蛋也挂了。 为什么这个李行首不出言制止呢? 融合了那个倒霉蛋的记忆,张正书才理清了里面的弯弯绕绕——这个李行首没有办法指使得动那些保镖,她虽然是花魁,出行时先以顶冠花衫子裆裤,带珠翠朵玉冠儿,销金衫儿,裙儿,后拥十余保镖,著红大衣,带皂时髻,可那只是春楼的资源,并非是她的。只要老鸨不出声,她根本没办法。 老鸨为什么不出声呢? 张正书想了很多可能,但最终还是觉得老鸨可能是要打广告。 试想一下,如果一个衙内和一个富家子在她春楼里,为了一个行首打架,都不用宣传了,人人传扬出去,“和乐楼”岂不是声名大噪? 只是这个老鸨想不到,张小官人这般不禁打,才挨了几锤,就差点去了。这老鸨也是做贼心虚啊,怕官府找上门来,这些日子都是心中惶惶的。听得张小官人被医治好了,她才让李行首过来。 如若不然,这李行首早就过来了——别说美妓无情,其实她们也是可怜人,同情心泛滥的情况也不少见。李行首见张小官人被揍得那般惨,差点连亲妈都认不出来了,她也是起了同情心。今日得老鸨许可,才带了贴身侍女过来,想看望一番张正书。 有着两世为人经验的张正书,想通了这里面的道理,也推翻了之前的推断,不禁在心中感慨了一句:“谁人说美妓无情,她不就是面冷心热么?”于是,不免对这李行首印象好了些,“看来,那倒霉蛋的眼光倒是不错嘛!” 张根富听得这个名唤“若桃”的女子骂了这一声,忍不住皱眉道:“小娘子此话可是不妥?”言下之意正是,我张家虽然不是什么官绅人家,但也不是你一个青楼女子能侮辱的啊,你算哪根葱,敢在我家放肆?你一个乐户,是与工户、杂户一样,都属“贱民”,怎么敢如此放肆?真当那些达官贵人捧你,就忘了自己是谁了吗? 李行首起身,微微施了一个万福,声若清泉般说道:“张员外勿恼,是奴家管教不严,奴家在此赔礼了!” 这话一出,虽然若桃的脸上有愧疚之色,也起身施了万福,待得坐下后,又是瞪了一眼张正书。 张正书倒是挺享受这种事情的,就好像是上学那会,对于喜欢的女孩,男生总是喜欢欺负欺负她。 “若桃,好名字啊!‘南国有佳人,容华若桃李’,‘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若桃,是出自这里罢?” 张正书这话一出,自己都觉得有点惊讶,怎么自己突然懂得这几句诗的?不过转念一想,张正书就明白了。这些诗句,大抵是以前那倒霉蛋懂的吧?想来是一个纨绔子弟,别的诗记不熟,但对于夸赞女子的诗句倒是可以记得挺熟的。富家子弟嘛,买笑追欢,狎妓游玩,画舫游艇于汴河之上,是最正常不过了。但胸中若没点墨水什么的,大抵也和美妓聊不来。所以,那倒霉蛋啥都不上心,唯独对这些香艳诗词十分情有独钟,记忆深刻到想忘都忘不掉。 不得不说,这张正书的模样很是俊俏,十分吸引女子注目。上到春楼后,不知道多少媚眼抛过来。可惜,张正书的眼光还是高的。只有像李行首这种看不到,也得不到的,才是最抓心。别说那个倒霉蛋了,就是现在的张正书,也有点着迷的意思。 再说说,这张正书的相貌怎生个俊俏法呢,不管是按照后世的眼光看,还是这时候的眼光看,都算是“美男子”一枚,只可惜瘦弱了些。但没关系,宋人多喜文,瘦弱些也不碍事。到底是大户人家,养出来的人就是不一样。如果不是太过纨绔,大抵上谁都能说一句“翩翩佳公子,陌上人如玉”。可惜,时人对张正书的评价是:可惜了一副好皮囊。 看着张正书少年俊俏的容颜,李行首也有点惊讶。 她没想到,一个看似纨绔子弟的家伙,居然也知道“若桃”这名字的来源。 还没搭腔呢,若桃就气呼呼地说道:“小官人,你怎么能直呼奴家闺名呢?” “啊,失礼失礼,一时间情不自禁,不好意思……” 张正书嘴上说着“失礼”,但语气却没有什么“失礼”的意思。也唯独他们三人知道“失礼”是什么意思——刚刚若桃不是说,张正书行为失礼吗!可怜的张老爹张根富,都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机锋。 “咳咳……” 张根富到底是经历了大风大浪的人,懂得把话题圆回来:“今日李行首到寒舍,只是赔礼道歉而已?” “嗯,张小官人伤得如此重,全因奴家而起。奴家心中过意不去,今日特意上门,赔礼道歉。这些是赔礼,请张员外笑纳!”李行首推了推茶几之上的礼物,不卑不亢地说道,虽然声音清澈,但好似拒人千里之外一样。只不过,一般男人听了这话,恐怕更是激起了占有欲。 “厉害的手段!” 张正书暗中想着,“到底是能不知不觉哄人掏钱的主啊,这对男人心理的把控,简直了……” “李行首客气了,犬子并无大碍,就是性情变了许多。”张根富叹了口气说道,“先前跳脱放浪,如今算是……稳重了些……” 张根富这“稳重”一词,说得有点吞吞吐吐。大抵是汴梁人都知道了,这张小官人是被打傻了,整天蜗居在家中,哪里都不去。甚至还拼命折腾自己,说一些胡言乱语。莫说是青楼这南北往来极多的地方,便是在偏僻的乡下,都听闻了张小官人的“光辉事迹”。你叫张正书怎么能不出名?这事甚至连皇上都惊动了,因为台谏官用这事弹劾了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章惇,于是便连皇上都惊动了。 第十九章:误打误撞 可惜当今圣上体弱多病,还非常勤政(这是自己找死),没精力,也没胆量在这个时候换宰相了。要不然,章惇恐怕已经被弹劾出京,贬谪到地方去了。政治上的斗争,往往就是这么残酷的。管你这官是好官还是贪官,庸官,只要挡了路,阻了别人升迁,你就是政敌。政敌相见,不死不休!再加上皇帝的默认,帝皇权术的把控天平,自然就是朝廷内部矛盾重重了。至于张正书是谁?重要吗?不重要,只要他能拿来当做攻击政敌的武器既可。 于是,很“幸运”的,张正书才刚刚重生,声名已经“鹊起”,上达天听了。下至百姓,谁人不知张家小官人(傻官人)? 李行首还没说什么呢,结果那若桃“扑哧”一声就笑了,想必也是知道了这传闻。 “若桃!” 李行首低声呵斥了一声,这若桃赶紧用芊芊秀手捂住了自己的小嘴,不让声音发出来。 “让张员外见笑了……”若桃这般失礼,李行首也脸上无光。“奴家此次来赔礼道歉,顺带是来看看小官人,伤势有无好转?如今看来,小官人已无大碍,奴家就不再逗留了。多谢官人款待,奴家告辞!” “诶,行首请留步!这几日从江南来了些好茶好酒,何不留下一起品茶论酒?” 张根富有点纳闷,敢情她到这里来,就是为了打探消息一样。张根富还以为,李行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但现在看起来,似乎事情就是这么简单。张根富能把家业做成“大桶张家”,观人能力还是有的。只是他实在看不出,这李行首到底是什么个意思。所以,张根富想借请李行首吃饭,让人轮番灌些酒,说不定能套出点什么来。 张正书倒是有点明白了,暗中思忖道:“这李行首不愧是花魁,心智性情都是上上之选!” 他也知道,若这般女子到了后世,绝对是白富美一族。 为何?试想一下啊,如果二十一世纪里有个美女,不仅学历高,爱看书,还博学,精通丝竹琴音,又擅于书法绘画,还懂得种花、焚香、工绣、弈棋,甚至连天下大势都能侃侃而谈,你说这是一个怎么样的女子?这样的一个女子,岂能没有人追捧?想必,倾慕她的人能排好几条街吧? 别说在后世了,在这时候也是这样的。但凡有这样的一个美妓,那绝对会被很多男人引为知己。但像李行首这样善良的美妓,却是不多见。美妓大多逢场作戏,便是迎合宾客,也不过是训练出来的话术罢了。她们懂得男人所需,顺着男人的意思讲话,自然会被男人引为知己。要说良善,在红尘中打滚了这么多年,岂会是良善之人? 但张正书觉得,这李行首确实和别的美妓不同。 起码,在她好似拒人千里之外的表情下,张正书看到了一颗良善之心,这殊为难得。若非是良善之辈,怎么会亲自来看?换做别人,恐怕只会支使贴身侍女来罢?甚至,遣一龟公过来,也是常事。李行首看似冷冰冰的,何尝不是戴着面具?要不然,每天都面对形形色色的男子,估计她的心也累。 “若是这样,这女子还真的是……挺好的?那倒霉蛋是眼光确实不错!”张正书心中如是想。 只见李行首谢绝了张根富的挽留,与若桃出了张家。 “姊姊,那小官人甚是可恶啊!” 若桃嘟着嘴说道,“为什么你一定要亲自过来看看呢,他这种人,不值得姊姊你这般花费心思的! “张小官人虽然行事放浪了些,却也不是凶恶之辈。不过年少,贪玩罢了。” 李行首淡淡地说道,薄纱下的面容,好似一湖春水一样,波澜不兴。 “姊姊,你怎么对这个傻子评价这般高啊?”若桃很是不满,嘟着嘴说道,“适才他还做那般无礼的动作……” 李行首淡淡一笑,宛如淡菊:“你看那张小官人,像是傻了吗?” “嗯?好像确实不太像……” 若桃一蹦一跳地走在乡道上,尽显出少女的活力来。她尚未及笄,自然可以这般做。但李行首就不行了,自打十四岁那年出阁,她便是这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没办法,这是老鸨要求的。确实,因为这样的气质,让她登上了“和乐楼”行首的位置,接下来的几年时间内,她将为“和乐楼”创造无数财富,直到她年老色衰的那一天,被另一个花魁挤占了位置。如果再过几年,李行首也绝不会过来看望张正书了。现在的她,还没有到那种表面风情万种,内心却毫无波动的地步。 “张小官人不仅不是傻瓜,相反他还很聪明。”李行首淡淡地说道,“如果他不装傻,恐怕宰相是不会放过他的。” “不会吧,这一次是那章衙内有错在先啊?”若桃眨着眼睛,不敢置信地说道。 李行首突然停了下来,低声说道:“官字两个口,错对都是当官的赢。张家就算再多钱银,也不过是平头百姓,如何是官绅的对手?更何况,对方是宰相的孙子。不用宰相出手,便是他的门生故吏,为了讨好巴结宰相,都不用宰相出手,他们也会出手的。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府尹,岂是玩笑话?” “啊,那小官人他不是很危险?”若桃这小妮子,虽然鬼马精灵,却也生得一付好心肠。李行首见了,忍不住叹息,这样的女子,能在烟花之地呆得长久么?便是她自己,不也是这般?哪怕整日板着脸,也不过是骗过别人罢了,骗不过自己的。 “所以,这就是张小官人的高明之处了。”李行首还是压低了声音,此处虽是乡道,亦有农夫、货郎往来,人多口杂,不必要的麻烦还是少惹一些。“张小官人装成了傻子,若是再有人要对张家下手,必遭诽议。那时候,台谏官再弹劾宰相,宰相如何招架?舆论汹汹,政敌环绕,如果到了这一步,宰相想不乞骸骨也不成了。张小官人装傻,再加上章衙内不曾吃亏,两相解怨之可能便大了许多。张小官人以退为进,实属高招!” 若是张正书听了她这般分析,肯定会摸着下巴,愣愣地说道:“我有这么厉害吗,我也没装傻吧,都是别人传的!”不得不说,李行首看问题看得真准,一针见血。 “哦!” 若桃这后知后觉的表情,让李行首很是好笑。 “莫要耽搁了,再耽搁回到楼里,已是午时了!” 两个妙龄女子快步离去,在汴梁城郊外显得是那么耀眼。幸好,此处是汴梁城郊,再加上是白日,常有捕役在此巡逻,不远处还有守城禁军,也没有地痞游手敢放肆。这地痞和游手,其实相差无几,大抵上都是一些无赖,整日游手好闲的。嗯,这个成语便是这般来的。 第二十章:田舍郎 这时候,张正书和张根富已经在吃早餐了。 在汴梁,不管是城里的坊户,还是城郊的住户,一般都不喜欢自己煮早餐——因为汴梁城中,早已有小贩做好早餐,等待顾客上门了。不仅有汤饼(也就是面条),馒头,包子,糕点、团子、粽子等数以百计的早餐种类,还有各式各样的羹汤。而且,还会随着季节不同,这些菜式也不相同,时新花果、鱼虾鳖蟹、鹑兔脯腊等等,一应俱全。 再加上汴梁城不关城门,没有宵禁,何必那么麻烦自己去煮早餐呢? 特别是“大桶张家”这种富豪之家,只需遣人专门买食便是了。甚至于,“大桶张家”做饭也很少,生火不过是蒸些麦饭给家仆吃而已。这麦饭里面还有麦麸,很少粗糙,大户人家是不吃麦饭的,只吃白面。 “轩奴啊,来来来,这是你喜欢吃的满麻胡饼,还有王楼梅花包子、曹婆婆肉饼、笋蕨馄饨、灌浆馒头、薄皮春茧包子、虾肉包子……”张根富如数家珍地说道,这也确实刷新了张正书的认知。一顿早餐,居然能吃出丰盛大餐的感觉。 “嗯……” 张正书轻轻应了一声,拿起了一个“王楼梅花包子”,吃了起来。然而,他心中却是泛起了波澜。 哪怕这是“大桶张家”的日常操作,可张正书还是觉得,不过早餐而已,是不是过于奢侈了? 好在那个倒霉蛋的记忆告诉他,这里没吃完的东西,一般都是赏给家仆、养娘的。但是,也不会完全不浪费。只是剩的菜肴,都给拿去养猪了。没办法,“大桶张家”看似做放钱生意的,但其实骨子里还只是一个地主。坐拥田宅无算,养猪那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副业而已。“大桶张家”不仅养猪,还养鸡,养鸭……原因很简单,因为这时候的宋人已经知道要想土地多产出,就需要沤肥。家畜家禽的粪便,就是最好的肥料。再加上“大桶张家”每天浪费不少粮食,丢掉也怪可惜的。于是,斤斤计较的张根富便决意养猪,养鸡,养鸭,消化掉剩菜剩饭。 这也是为什么中国资本主义总是萌芽而已,没有再进一步的缘故。 哪怕是宋朝的商贾赚了再多的钱,第一时间想到的还是买地,而不会是继续扩大生产,继续研发新产品。也许根植在骨子里的粮食为上的观念太重,中国人对饥饿的记忆太过深刻,这是怎么也打不开的桎梏。再加上儒家到了这时候,也走进了一个死胡同中,拒绝一切剧烈的变革——从王安石变法就看得出来了,儒家已经没有忧患意识。 更何况资本主义的开始,绝对是血腥而残酷的。正如《资本论》说的,资本从来到这世间开始,浑身上下都沾满了血污。因为资本主义自带的压榨性,被陈胜吴广注入反抗基因的中国人,哪里会甘于被压榨?别说是底层百姓了,甚至士大夫都不同意——人都被工厂夺去了,谁给他们种地啊!更不要说,中国一贯的思想主张和中国人的价值观认同,都不会允许羊吃人这种事发生的。中国人根深蒂固的宗族情怀和朴素的仁爱思想,也会杜绝这种情况。 就好像“大桶张家”一样,你可以放高利贷,可以鱼肉乡里,兼并土地。但表面上,你一定要做一个有“道德”的员外,不然你看乡里乡亲的口水,会不会把你喷到死? 所以,赤果果的压榨、把人性中最自私自利一面暴露出来的、利润至上的资本主义在中国是一定没有市场的。哪怕是商业如此发达的宋朝和明末,都无法真正成长,是因为资本主义这东西根本得不到士大夫、地主和百姓的支持。这要是能成,那才是怪事。更何况,除了宋朝以外,哪一朝的商人不是在最底端,被人看不起的? 便是在宋朝这时候,虽然“大桶张家”钱多得几能富可敌国,可是到汴梁城一打听,便是最底层的百姓,都会对“大桶张家”嗤之以鼻:“不就是个放钱的钱民么!” 看看,这种环境下,想要推动资本主义的发展,实在太困难了。 一顿早餐能吃出这等感慨,张正书也是佩服自己。 没办法,只要是大致知道历史进程的人,穿越到了北宋这个年代,肯定会觉得惋惜。明明已经走到了历史的十字路口,却硬生生错过了这机遇,这叫“天授拂取,反受其害”。于是,便有了靖康之耻。 “如果提高粮食的产量,是不是能解放更多人手呢?” 张正书脑子里不由自主地冒出了这个想法。 “轩奴,在想什么呢,心不在焉的?” 张根富虽然溺爱张正书,但是却不懂犯法。好在张正书对他并没有什么感觉,毕竟在张正书的潜意识里,这并非是自己的父亲。 “那个……我想知道,咱家有多少田地?”张正书原本想叫张根富“爹爹”的,可话到了嘴边,不知道为何总是说不出口。 张正书突兀地问这个问题,让张根富有点难以回答。 “这个为父还真的不太清楚……张通,张通!” 张根富叫来了管家,问道:“如今在张家名下的田地,有多少了?” “回官人,足有五千顷,尚有许多未曾详细记录的……”管家张通恭恭谨谨地回答道。 张正书差点没吓一跳,他知道,宋朝一尺的距离是非常接近后世的一尺了,十尺为一丈,一亩是六十平方丈,百亩为顷。那五千顷,到底是个什么概念?估计汴梁城外,方圆百里都是张家的土地了。 这样的土地兼并,居然没人管吗?张正书震惊莫名,这在后世,估计也就东北三省那边的农场才会有这么多土地吧? “只是……官人,我们的田地都十分零散,连片的不多……”管家张通支支吾吾地说道。近些年都是管家张通在管理放钱的事务,张根富已经很久不管了。这大概是因为张根富认为放高利贷,逼迫人家卖儿鬻女,十分有伤天良。所以,就把放钱一事托付给了管家。 其实不管是谁放钱,都要雇请“行钱”为代理人,代为放债经营。至于利息,共同瓜分,瓜分比通常是五五开。 于是,经过十几年的发展,张家的田地越来越多,佃农也越来越多。 听了管家张通的解释,张正书才恍然大悟。 “那正好,我欲寻几亩好田,亲自耕种。就麻烦通叔你代为安置一下,找几个佃户与我。” 张正书淡淡的语气,对于张根富却不吝于晴天霹雳。 “儿啊,为何有书不读,要去做那田舍郎?” 张根富虽然是商贾,但有了钱之后,也是瞧不起那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泥腿子。他原本想着,就算张正书不考科举也好,起码也学习一下做生意,管理家里的田地。可没想到,张正书却说要去学别人耕种,他一下就急了。张家有家资千万,为什么要遭那个罪呢? 第二十一章:格物致知 “对啊小官人,这耕作可不是好玩的。若是实在无聊得紧,何不去寻些同砚、同窗,一起郊外雅集,共论诗赋?”同砚和同窗,其实是一个意思的,都是同学。 管家张通提出的这个建议,张根富觉得非常好:“甚是,甚是,轩奴,你自养伤以来,县学那处,教谕已然说了,让你且将伤势养好,才去进学不迟。为父已经向县学捐了数十石粮食,吾儿且宽心吧!” 张正书也是无语:“便是我欲召集同窗,但并非县学沐休之日,如何有同窗?”同时,心中还补充了一句,“再说了,这倒霉蛋人缘那么差,在县学里闹得鸡飞狗跳的,怎么会有朋友?就算是有,也不过是猪朋狗友。这些天就看出来了,这倒霉蛋与当朝宰相章惇的孙子打了一架,就算差点挂了,也没有人前来探望一下。也不知道那倒霉蛋是怎么混的,混得这般惨。有吃有喝有玩的时候,猪朋狗友一大堆。临到出事了,人影都不见一个!” “话虽如此,但……” 张根富还没说完,张正书连忙用他半生不熟的古文来掉书袋了:“先贤有曰:格物致知,是以仓颉造字,遂人钻火,有巢筑屋,嫘祖始蚕,神农尝百草,文王演八卦,周公作易。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礼记?大学》八目乃‘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 小子愚钝,不明古之圣贤之意。大抵穷尽物之变化,方能几近大道。 昔日教授有云,噫,小子意诚,可有所为也! 是以小子欲以农事为始,格物致知,进抵大道!” 这一段话,半古不古的,听得肚里没啥墨水的张根富一愣一愣,只能把目光转向管家张通。管家张通确实是个人才,不仅会得《周髀算经》、《九章算术》、《海岛算经》、《孙子算经》、《夏侯阳算经》、《缀术》、《张丘建算经》、《五曹算经》、《五经算术》、《缉古算经》等《算经十书》,能记账,还略通经史。如若不然,张根富也不会如此看重他。 这管家张通听了张正书这一段话,想起了《礼记》里面的内容,好像也确实是这么回事。 但是,这《礼记》对“格物致知”这段话的解释并没有多少,只能任由别人来解读。就好像儒家,在先秦时就分为公羊派,谷梁派,楚诗派,还有什么子张之儒,子思之儒,颜氏之儒,孟氏之儒,漆雕氏之儒,仲良氏之儒,孙氏之儒,乐正氏之儒等等等,甚至每一朝每一代,对于儒家的解释都层出不穷。只要有需要,这些儒士就能从经典里找到对应的解释。 而这,也就是为什么中国人表现那么矛盾的根源了。比如说,有句话叫做“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可有时候又是“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比如“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可又有一句“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俗话说“忠臣不事二主”,可事到临头了,又改口说“良禽择木而栖,良辰择主而事”;常说“日久见人心”,可还有一句“人心隔肚皮”…… 但凡是有需要,这些经典,还不是一个小姑娘,任由别人怎么打扮?所以,即便是再厉害的大儒,都不敢说张正书说错了,只能说:“道不同,不相为谋。” 当然,压倒张根富的最后一根稻草,还是张秦氏。张根富拿不定主意,只好带着张正书来找生母张秦氏了。毕竟张秦氏出身还算不错,良家女子,又自幼学了些诗书。错非家道中落,也不过委身于张根富做妾的。 说到底,张根富还是不想让张正书去做这等“丢人”之事,可这事一捅到张秦氏那里,登时性质就变了:“官人,莫非你是想轩奴又惹事?” 这句话一下把张根富给问住了,是啊,难道张正书去摆弄庄稼,还能比不上去青楼争风吃醋,斗鸡走狗,无所事事,整天惹是生非?这么一想,张根富就觉得张正书去耕作要十分顺眼了,起码不会有生命危险啊!那些衙内王公,大概也不会到田间地头去跟泥腿子过不去吧? “官人,再说了,轩奴此去,又并非正在去耕作,尚有佃户啊!妾身记得,李家村那边,尚有几亩田地未曾有佃户耕种,何不散布消息,若有农户愿搭手协助轩奴,地里产出,他将得一半?”张秦氏虽是女子,但这数目算得很清楚。 当下的佃户,交了佃租,交了税赋后,一亩田里产出,尚不足四成。如果能收一半粮食,恐怕很多农户都趋之若鹜了。不用交佃租,税赋全是张家的,他们拿了大头好处,这好事在那里找? 如今,虽然张家兼并了那么多土地,可真正耕作的人手却不多。这年头,自耕农还是不少的。能耕种自己的田地,为什么要去当佃户?当然,这两年还算好,农民破产愈加增多,佃户自然也就多了。 “好主意!” 张根富觉得十分划算,用几亩地就把张正书给哄住了,等到这阵风声过去,再回县学上课不迟。 但在一旁的张正书听了,却淡淡地说道:“小子不才,几亩地如何能够?敢问,何谓‘格物致知’?物者万物也,格者来也,至也。物至之时,其心昭昭然明辨焉,而不应於物者,是致知也,是知之至也。知至故意诚,意诚故心正,心正故身修,身修而家齐,家齐而国理,国理而天下平。此所以能参天地者也。 若只得几亩地,那小子何必劳烦二位?自己买下便是了。” 张根富一听,有点脑子转不过弯来,只知道张正书是想要多点田地。 “吾儿要多少田地,方能足够?” 张秦氏的娘家也是农户,对于耕作还是十分熟稔的。虽然做了十几年的贵妇,却也不曾忘了田间劳作之辛苦。见得自己儿子突然“懂事”了,更是欣慰不已。 “少说也十顷!”张正书还觉得十顷田地少了,他到现在都不知道种田术怎么升级呢,自然是田地越多越好。 第二十二章:麦田 别说是张秦氏,连张根富都被吓着了。 “吾儿遮莫不是在梦呓?” 张秦氏失声叫道,“你一个五谷不识,六畜不辨的小儿,如何能治十顷田地?轩奴,不是为娘不帮你,实在没如此道理啊!” “是啊是啊,吾儿勿要好高骛远,便是几亩地,为父也觉得多了……”张根富反应过来后,也劝说道。 诚然,如果按照常理推断,他们说得都有道理。没来由一个没耕过田的人,突然耕上千亩田地的,这根本不合常理啊! 但是,不这样怎么能行?张正书什么都可以退步,但是关系到种田术升级的问题,他可不会退让的。要知道,北宋上层人士的平均年龄在六十岁左右。但这部分人,是先天条件好,而且医疗条件也好的,才能活到六十岁。要是平民百姓,平均年龄在四十八岁左右。张正书这个身躯,体弱多病,先天极差。如果没有系统升级一下,增强一下体质,恐怕连四十八岁都活不到。 寿命问题,那可是关乎生死的头等大事啊!如果系统升级,把张正书的自身属性提高到普通人的水平,那他就有很大概率活到六十岁了。如果再提升到远超常人的水准,说不定还真的能长命百岁。死过一次的人,是最在乎自己的身体的。别的什么金钱啊,地位啊,权力啊,统统不重要! “我可以保证,必定能做出一番成绩!” 张正书拍着胸脯保证道。 “这……” 张根富和张秦氏面面相觑,最后拗不过张正书的软磨硬泡,终于应承了。按照张根富的想法,他今年都六十有三了,已经是花甲之年。常言道,人生自古七十稀,张根富一身富贵病,肥胖的身躯已经给了他很大的负担。如果他能再活几年到七十岁,估计他自己都乐开了花。 等张根富百年归老后,这偌大的家产,还不是全归了张正书?到那时候,别说十顷田地了,便是全部的五千顷田地,张正书想怎么挥霍就怎么挥霍,他也是看不见的了。这样一想,张根富就平衡多了。 于是,管家张通被张根富委以重任,要跟着张正书,划分出足够的田地,招来足够的佃户,还要承诺减免一定的佃租。管家张通听了,忍不住一阵肉疼。十顷上好的肥田啊,减租减得这般多,哪怕是财大气粗的张家,张通都觉得有些肉疼了。 “小官人,太败家了啊!” 张通在车夫旁边,会有看了看马车里兴高采烈的两人组,忍不住在心中叹息道。 张正书和书童来财,在马车内贪婪地看着车窗外的景色。 此时已近秋天,汴河两岸的麦田,开始泛黄了。偶尔有几只贪吃的鸟儿,全然不顾面目可憎的草人,落在麦田之中,贪婪地啄食着才刚刚长成的麦子。一旁的佃户见了,连忙奔跑过来驱赶。那几只鸟儿尖叫几声,振翅飞上了树梢,却不肯离去。佃户悻悻而归,这时候的人,是拿那些偷吃的鸟儿没办法的。 “这种场景,多久没见过了?” 一个多月前的张正书,还坐在钢筋混泥土的大楼里,日复一日地加着班。也不知道多久没看过大自然了,贪婪地呼吸了一下北宋的新鲜空气,哪怕是夹杂了牛粪的味道,也不以为意。 “通叔,小子请教一番,这汴梁附近,为何不种植水稻?” 张正书发现了这个问题,汴河两岸如此肥沃的土地,居然全部是种小麦的,没有种水稻的,这就有点说不过去了。要知道,水稻的产量,可比小麦要多啊! “这些地,都是我们张家的。我们张家说种什么,佃户便要种什么。”管家张通解释道,“汴梁城中达官贵人多喜吃白面,而汤饼、馒头、胡饼、环饼、糕点、包子、馄饨、油饼……都是要白面和就,这白面市场,可比水稻大多了。且汴梁附近百姓,皆喜吃麦,稻谷虽有,却也嫌贵。” 张正书一听,大致也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说到底啊,还是市场在作怪。小麦在市场上的表现好了,自然引得大量农户去种小麦。 “如今水稻北植,麦粟南下,也是如此道理。说不定哪一日,汴梁人喜吃稻米,我们便又种水稻了。”张通觉得这并没有什么,谁不想多挣几个钱?北宋可不像其他朝代一样,抑制商业的发展。甚至,还会主动引导商业的发展。这便是在明清时看来,都十分的不可思议。张正书刚刚穿越那时候,也是被震惊了,这和印象中的北宋,完全不一样啊! “但小子听说,南方有占城稻,一年三熟。便是移植北方,亦能种一季水稻一季小麦,间或种植大豆,为何无人尝试?” 这事自然不是张正书能知道的,别说是那个倒霉蛋了,就连张正书在后世,也不曾耕过田,更不会知道这种知识。 “嗯?还有这事?!” 张通觉得很不可思议,“一年如何能种一季水稻,一季小麦?” 张正书笑道:“开封府左近,五谷皆宜。水稻喜热,小麦可耐寒。水稻于三月种植,则九月可收。期间复肥其上,再种冬小麦。九月下种,则来年三月可收。如此循环往复,获利倍增!只是这稻种与麦种,须经筛选,一般种子可不成。” 在后世,一季水稻一季小麦已经是很常见的事情了,但张正书还是学了种田术之后,才知道这一招的。没办法,谁让他要攒经验升级呢。这还是在河南开封府呢,若是在江南,他可要开启丧心病狂的三季稻了。 “此话当真?” 管家张通有点激动,一脸潮红地看向了张正书,好像在看着一尊财神爷一样。“只是小官人是如何得知的呢?” 张正书早有预料别人会这么问,他早就打好了底稿。 “那日与章衙内厮打,不知怎地被他打中后脑。虽甚疼,却也有醍醐灌顶之感。大抵是天授,我亦不复得知。若要证实,还得亲自试验一番。此时正值七月,待得麦田收割之后,我便让佃户施肥与田中,九月再选种下种。姑且试试成与不成,若成,来年三月,再种水稻。只是这田,须得花大力气,方能辟为稻田。” 张正书说的是实话,虽然这麦田是在汴河两旁,不愁没有水。但是,这水渠却修得不到位。用来种小麦还成,种水稻就很吃力了。但没关系,种田术里面也有制作农具的书,等把水车、翻车、筒车都弄出来后,这水利就不愁了。 第二十三章:根源所在 管家张通不敢置信地看着张正书,只是被人打中后脑勺,就能开窍?这样的好事,他想来一打!不过,这张小官人差点就嗝屁了,才换来的开窍,管家张通还是不要了。 只是这小官人自从吃了那次亏之后,就好似换了个人似的,倒是出乎了很多人的意料之外。 虽然不时有“惊人”的举动和“惊人”的言论,但总的来说,比之前好太多太多了。 张正书当然不知道这个管家在想什么,他现在很苦恼,都快秋季了,麦子都要收割了,种什么农作物好呢? “小官人,你在想什么呢?” 来财虽然有点傻愣愣的,只不过是他没什么见识,不太懂人情世故。但是,他不傻子,看得出张正书在紧锁眉头,肯定是在想事情。 “我想知道,这汴梁城附近,农户都种些什么东西?” 张正书也觉得奇怪,一路走来,除了小麦还是小麦,怎么就没人种其他东西啊? “小官人,这可多啦!像麦、粟、豆、稻、黍都是有种的。你看看,那可不就是粟米?”来财是农家子弟出身,对于农作物的认识很到位,起码比张正书到位多了。张正书在重生前,是典型的南方人,除了认识水稻以外,连小麦都只是在网上见过图片而已,这么近距离接触小麦都还是第一次。所以,别说什么粟米了,张正书根本就没见过啊! “这是粟米?” 张正书示意车夫停车,然后来到路旁,近距离观察这粟米。 这粟米差不多成熟了,好似“狗尾巴草”一样垂下来,上面还有不少的细毛。然而,张正书不知道的是,这粟米确实是由野生的“狗尾草”选育驯化而来的,性喜温暖,适应性强。在后世那个环境已经被破坏得很严重的黄河高原,或者是西北干旱地区,盐碱地上,土地贫瘠的地区,都能见到粟米的踪影。因为粟米耐干旱、贫瘠,不怕酸碱,这也是因为它历经数千年历史都没有被淘汰的原因。 不然,以小麦和稻米的产量,分分钟就把粟米挤得没有生存空间了。 不过,学过中学历史的张正书知道,在唐朝时,小麦、水稻的地位上升,粟的地位开始下降,但主粮排序依然是粟第一,麦和稻分列二三位。但是到了宋代,水稻的上升为最主要的粮食,小麦的种植面积和产量也超过粟米,所以中国的主粮变成了稻第一,麦第二,粟第三的局面。 大概是由于安史之乱后,大量北方人口南迁,多少年来形成的以黄河流域为中心的北方世界渐渐开始向南方倾斜。在北宋,稻米不仅是南方人的主粮,也是北方很多城市,甚至是军队、官员们的粮食。然而,在饮食习惯影响下,粟米的地位还是得到了巩固,便是到了后世,粟米依旧是中国人的第三主粮。 “为何此地还种粟米?” 张正书觉得奇怪,粟米的产量,明显小于水稻、小麦,汴梁城的坊户、达官贵人喜欢吃小麦制成的馒头、糕点,这个张正书能理解。但张正书却不明白,为什么还种着产量较低的粟米? 管家张通倒是给出了个解释:“小官人,这汴梁城里的粟米少啊,一斗粟米,能卖一百八十文,且你看,此地不比其他田地,贫瘠且少肥,种麦收成不多。若是种粟米,却能得到种麦一样的所得,何乐不为?” 张正书明白了,这中国的农民也不傻啊,相反还很精明。 来财也说道:“地贫种粟,地肥种麦,我家亦是如此种的……” 管家张通却突然说道:“若是往年尚有常平仓时,何至如此?只是这常平仓法,被熙宁变法这么一搅,已然作废。” 张正书一愣,常平仓法?怎么这么耳熟啊?“哦,想起来了,历史书上也学过啊,这是不错的制度啊,为什么作废了呢?” 不用张正书问,管家张通继续说道:“元佑年,司马相公拜相,各级常平仓由提点行狱、州、县官所掌,不再专管专用,遂废。” 虽然管家张通语焉不详,但张正书很快就听出来来了。大抵上,熙宁变法时还是好的。为什么呢?看张通的语气就知道了,很是痛恨熙宁变法,也就是王安石变法。为什么呢?因为王安石变法同时得罪了地主阶级,得罪了商贾,还得罪了士大夫,不失败才是怪事。但是,也不是没有可圈可点之处。 但凡敌人支持的就反对,这是阶级性质所决定的。张家既是商贾之家,也是大地主,肯定是痛恨熙宁变法的。既然张通说变法之后的常平仓不好,那肯定是因为常平仓断了张家的某条财路,才会这样。 虽然张正书没有确凿的证据,但根据那个倒霉蛋的记忆,张家在收佃租的时候就可见一斑了:丰收年的时候,谷价低,所以要交多很多佃租;但是呢,到了发洪水,或者干旱的年头时,张家却不怎么卖粮,等到粮价升上去了才开卖,这样来谋取暴利。熙宁变法之前,和熙宁变法失败后,张通却不说什么了,证明原先的常平仓法,有漏洞,有地主、商贾可以钻的漏洞。不然,王安石变法怎么那么多人反对?这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啊! 中国历来以农为本,粮食可是大事。俗语说,手中有粮,心中不慌。可如今的北宋,已经失去了对粮食价格的掌控,几乎完全掌控在商贾和地主的手中,这说明了什么?北宋的统治根基已经动摇了。 为什么无法重启常平仓了呢?张正书脑子里第一时间想到了“三冗”——冗兵,冗费,冗官。换句话说,北宋朝廷里没钱了! 张正书叹息了一声,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北宋看似繁华的表面,内里已经暗潮汹涌。怪不得当今官家启用元丰新法,重用章惇、曾布等新党,奋力励精图治却收效甚微,还把自己的身子搞垮了。主要是,宋朝到了这个时候,“三冗”问题已经很突出了。 第二十四章:棉花与蔬菜 其实朝廷不是没钱了,而是官家耗费太多了。 官家赵煦亲政后这五年来,发动了对西夏的三次战役:分别是重启河湟之役,收取青唐地区;还发动了两次平夏城之战。西夏呢,是被打服了。但是宋朝呢,得到什么利益没?抱歉,一分钱的实利都没得到,甚至还大亏特亏。 这三次战役耗费了北宋朝廷巨大的人力、物力、财力,而当地吐蕃的反抗非常激烈,北宋朝廷不得不投入更多的兵力来维护统治。可以说,这三次战役,给北宋的影响太大了。耗费巨大,损失了精锐战兵,却捞不到什么实质性的好处。不得不说,北宋朝廷里的人,就没有一个战略家,根本没有战略眼光,打仗只是为了面子而打,而不是为了实质性收益而打。 这也可以理解,官家赵煦登基时才九岁,一直被高太后压着,垂帘听政,一点实权都没。到了叛逆期的赵煦,肯定想变着法证明自己能行。结果呢,好大喜功,用来形容再贴切不过了。 三次战役,不仅耗费了钱银,还抬高了粮价。北宋西北多年的储粮,被消耗一空,粮价陡然高了起来。再加上北宋朝廷没钱了,常平仓也维持不下去。最后的结果是什么呢,大地主和大商贾,开始把控了粮价。 最主观的感受就是熙宁年时,粮价一斗才七十文钱;可现在呢,已经升至一百二三十文一斗米了,差不多贵了一倍。 没有常平仓抑制粮价,商贾和大地主当道,哪里会顾及贫民的死活?于是,土地兼并愈加剧烈,自耕农大量破产,社会开始动荡。一发生什么天灾人祸,朝廷开始救济的时候,不得不再使用“老招数”,把流民青壮收入禁军、厢军之中,冗兵再次升级。循环往复,宋朝似乎进入了一个死循环之中。 张正书结合历史上的实情,通过那倒霉蛋的记忆分析,得出的结果便是:天下困顿了!虽然不至于到易子而食,饿殍千里的惨状,但社会已经不稳定了。加上人口剧增,北宋朝廷还能维持统治,维持繁华,不过是假象。要不然,为何靖康之耻时,北宋这么快就灭亡了? 历史有其偶然的因素,也肯定有其必然的因素。 “所以,种田术,应该这样使用吗?” 张正书似乎得到了明悟,不错,就应该推广种田技术,提高粮食产量。粮食一多,粮价自然下降,毕竟物以稀为贵嘛! “至于破产的农民,种棉花,弄纺织厂,岂不是解决了社会矛盾?” 这会张正书觉得自己抽中这个“种田术”,还是有很大用处的嘛! “只是我那个便宜老爹,会让我种棉花吗?”张正书想了想,觉得这是不可能的事。看看中国农作物的传播就知道了,没有确切价值的农作物,一开始是不受待见的。现在的棉花已经传入中国了,可惜只在岭南、闽南一带种植而已。 “纺织工厂,那可是资本主义真正的萌芽啊!”张正书心中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再说了,我那便宜老爹给了我千亩田地,好好规划一下,种植棉花,再弄个纺织工厂是没问题的。‘种田术’里,有水力纺织机的资料,应该做出来!” 一开始,张正书也不明白,为什么“种田术”里面有纺织的资料。现在他明白了,原来这种田和纺织也是有关系的啊! “我们走!” 张正书突然站起身来,拉着来财就跳上了马车。 张通和来财怎么都想不到,张正书的脑子里,一会儿就想了那么多事情,还决定了种什么庄稼。如果他们知道的话,肯定会惊掉下巴的。 “通叔,离那十顷田地还有多远?” 张正书已经有点迫不及待了,这个时候,从岭南、闽南那边弄回棉花种子,少说也得一个月。弄来棉花种子之后,张正书还得筛选种子,选优种植,然后再继续育种,培养出更好的棉花来。只是,这个时节种不了棉花了,棉花需要很多的日照。不管是春棉还是夏棉,都已经过了季节,不能播种了。要想种棉花,还得等来年才行。 从“种田术”这个技能里张正书得知,这时候的棉花,是亚洲棉,也就是短绒棉,产量不算高,起码比起长绒棉来说产量要小。但是,棉花在这个年代,可是神器啊!起码,拥有了棉花之后,可以制成棉衣、棉被,那么更北方的地区,汉人都能适应了。退一万步讲,就算北宋不能再拓边北地,就是在秋冬时节,防御契丹打草谷,还是有点作用的。 管家张通自然不知道张正书的打算,随口应道:“前方不远即到……” 张正书突然又想起一个事情来:“等等,通叔,为何不见周边有种菜之农?” “如何没有,小官人可记得在汴梁城外三五里处,尽是菜田?” 管家张通笑嘻嘻地说道,“小官人遮莫不是要种菜?” 张正书反问道:“莫不是种菜不成?” “也非是不成,只是这种菜有些赶不及了。如今已是七月,待得八、九月秋收过后,寒冬将至。京师地寒,冬月无以种植蔬菜。上至宫闱,下及民间,皆一时窖藏时蔬,以充一冬食用。”管家张通笑道,以为张正书不懂天时,还妄想种菜。 张正书又怎么会不知道冬天无法种菜的事情?只是,现在没办法种,后世有办法啊!大棚蔬菜,可以无视季节种菜。虽然这个年代没办法弄到塑料薄膜,但是还是有办法的做到的,比如烧制玻璃,建起大棚。但是,这个办法也还是太遥远了点。 但是,拥有“种田术”的张正书,一下就想到了替代的办法:拿茅草来代替玻璃,还是可行的。之所以可行,是因为汴梁城冬天的农户,基本都是没事干的。这时候雇人在有阳光的冬日掀开茅草,让蔬菜吸收阳光是可行的。没有光照的时候,再覆盖茅草在大棚之上。保持温度呢,就用石炭,也就煤了。 反正物以稀为贵,如果真的种出了“反季节”蔬菜,张正书还怕亏本吗? 第二十五章:群情激奋 只是这话现在还不方便跟管家张通说,张正书不知道宋朝人能不能接受这么新鲜的事物。 “通叔说得在理!” 张正书随意恭维了一句,看似客气,其实就是随口一说罢了。但管家张通也不在意,这已经算是张小官人最客气的语气了——相对于以前来说。 “小官人怕是不知道,京兆府处,冬日也是能种蔬菜的,人称‘宝园’。”管家张通神秘兮兮地说道,“我也是道听途说罢了,但汉时,确实有一处‘太官园’可冬日种菜。有诗曰:‘内园分得温汤水,二月中旬已进瓜’,大抵是利用地热,催生菜蔬罢了。” 听了这话,张正书有点震惊,难道古人这么厉害了? 但是,张正书打开系统,查看了一下“种田术”之后,就立即明白了。原来,古人还是很聪明的,早在秦朝时,中国人就发现了这个规律。据《诏定古文尚书序》里记载,秦始皇遣人冬天秘密种瓜在骊山中的温暖处,等结瓜了之后,就让一些腐儒来说道说道。这些腐儒一看,哇,冬天结瓜啊,多稀罕的事,一定是祥瑞……结果呢,知道这事始末的秦始皇一看就知道了,这些腐儒除了叽呱乱叫,跪舔奉迎之外,基本没什么卵用。于是呢,大手一挥,坑杀了。 至于管家张通说的“太官园”冬日种菜一事,《汉书》里就明确记载了,当时皇家蔬菜特供基地“太官园”种植反季节蔬菜,太官园种冬天生长的葱、韭、菜、茹,用屋子覆盖,昼夜生火保温,等温气笼罩后蔬菜就能生长了。温室是通过火道来增加温度的,不会产生明火,也有挖掘窖坑利用地温来催芽育苗的。为皇家生产、供应反季节蔬菜,在东、西两汉时期都没停止过。 古人早就懂得利用天然热源来冬日生产果蔬,唐朝为皇家种植反季节果蔬的“内园”,就是通过引进温泉热水,人工制造出一个适合蔬菜生长的温度。 “汴梁城中,是否有‘黄卷’?”这“黄卷”就是黄豆芽,这时候,豆芽已经是汴梁城百姓餐桌上的常菜了。 张正书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这反季节蔬菜的市场太大了,别说宋朝了,就连唐朝都有人抢着做。 “‘黄卷’是有,不止‘黄卷’,街市尽卖撒佛花、韭黄、生菜、兰芽、勃荷、胡桃、泽州饧……虽不如春夏秋之果蔬,但也能稍解口舌之欲了。”管家张通笑道。 张正书皱眉问道:“价钱几何?” “一斤百钱以上,生菜最贵,一斤三百文;‘黄卷’便宜,一斤约摸十文……”张通想了想,然后说道。 张正书明白了,虽然宋朝已经有了反季节蔬菜,但由于技术不过关,生产的成本太高,菜价高居不下。看看价钱就知道了,一斤菜要一百文钱以上,这根本不是普通人消费得起的。除了黄豆芽以外,普通百姓只能提前买好菜来窖藏,吃一冬了。 “这么看来,还是有赚头的嘛,虽然不是独家生意了,但终归还是能在冬天找个生财之道。” 张正书知道,如果用钱去填“种田术”,要是钱少还好说,但不赚钱的事,终归是不会长久的。再说了,现在冬小麦还没任何苗头,若是白白错过了一个冬季,那经验值损失就大发了。一想到二十九年之后的靖康耻,张正书突然觉得,北宋这个朝代还不错,是不是应该帮它一把,让它越过这个历史的大坑,继续往前走呢? 很多人认为北宋黑暗,但其实,哪一个朝代没有黑暗? 有光就有黑暗,这是必然存在的。 也许是这个身体对北宋的依恋吧,张正书觉得自己的肩上似乎有了那么点责任。 “既然已经穿越了,回不去了,那就在北宋弄出点事情来吧!” 就在这时候,管家张通突然说道:“小官人,我们到了!” “嗯?” 这时候,张正书掀开马车车窗上的帘子,往外看去。 好一幅田园风光! 这块田地,足有千亩之多,小麦和水稻都有种植。佃户在期间,忙忙碌碌,还有几头耕牛,在田垄间悠闲地吃着草。阡陌交通,往来繁忙。已经显黄的麦穗和稻穗,有点金灿灿的感觉了。可以想象得到,若是全部成熟之后,这片田地会是怎么样的一种景象。那绝对是金黄色的海浪,随风起伏! “多久没看到这样的田园风光了?” 张正书有点感慨,前一世,他在大都市里,庸庸碌碌过了一生,基本算是毫无建树。便是这田园风光,也难以见到一次。如今见到熟悉的稻田,他居然有种亲切感。 就在这时候,系统那个合成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完成隐藏任务,拥有自己的田地,经验值+100。” “嗯?这都能加经验值?” 张正书有点意外,要是他拥有五千顷田地,岂不是能把“种田术”升级满了?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系统的合成声音继续传来:“隐藏任务是拥有自己的田地,不管田地多大,经验值都是固定的。” “额,好吧,看来我还是天真了些……” 张正书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时候,一些佃客似乎看到了他们,连忙上前,恭敬地施礼问候:“见过张管家!” “这是张小官人!” 管家张通代为介绍道,“官人已经把这里的千亩田地,全然划给小官人打理了,以后你们要听从小官人的吩咐。佃租减一成二,你们须得用心听命,可知?” 这些佃客不喜反忧,有些城府浅的佃客,直接闹哄起来了:“小官人乃是贵人,如何懂种田?若是地里无产出,我等岂不是要喝西北风?不成不成,我等不干!” “是啊是啊,田地乃我等衣食父母,便是交二成二佃租,也能有口饭吃。若是颗粒无收,我一家大小七口人,岂不是要去乞食?” “没错,没错!我等种田为生,若是地里无所出,这不是让我等去死么?要我们种麦,种粟也就罢了,如今还想我等怎样?不干,坚决不干!” 有人带头之后,这些佃客立即围了上来,气势汹汹地说道:“我等坚决不干!” …… 第二十六章:重赏之下 佃客的反应很是激烈,甚至已经有人拿着耘爪(一种除草的农具,类似耙子),气势汹汹地围了上来。群情激奋之下,管家张通都有点慌了。要知道,不管是地主还是商贾,都不敢压迫这些农夫太甚的。中国的农夫,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平日里有口饭吃还成,但如果吃不上饭了,你看他们会不会揭竿而起? 夏朝的时候,夏桀以天上的太阳自居,认为自己惠泽天下,面对他的暴政,老百姓这样诅咒道:“时日曷丧,吾及汝偕亡”——即使你是天上的太阳,我们宁愿与你同归于尽!更别说陈胜吴广的揭竿而起了,直接推翻了暴秦。中国的农民岂是好惹的?更何况现在众怒难犯啊! 况且,这些佃客也不怕张家不佃田了,因为他们是签了契约的。宋朝律法,最看重契约。有了契约,若是不执行的话,张家要赔十几倍的钱。有了这笔钱,这些佃客就又能成自耕农了。所以,别说中国农民朴实了,他们也是有自己小算盘的。这叫什么,叫农民式的狡猾! 当然了,也有一些安分守己的佃客,不声不语,但他们也是忧心忡忡地看着张正书,毕竟张正书才是能决定他们命运的人。 张正书对这种情况早有预料,胸有成竹的,不疾不徐地说道:“诸位,诸位,稍安勿躁。我,张正书对天发誓,若你们听从我的吩咐,保管你们能月入两贯钱!” 这句话,无疑是往大海里丢了颗深水炸弹,把这些佃客都炸得晕乎乎的。 月入两贯钱,是什么概念? 要知道,现在汴梁城的米价是斗米一百二三十文,十斗一石,也就是说一石米的价格是一千二百文钱到一千三百文钱之间。而小麦价格高一点,大概在一石麦子一千八百文钱。这时候的一贯钱,大概是七百七十文左右,也就是说一石米是两贯钱不到这样子。但是,汴梁城附近种田,小麦亩产一石至两石左右,水稻亩产两石到三石。这时候,一户人佃田三四十亩地,已经忙不过来了。所以,以四十亩田地计算,种小麦收入大概是八十石小麦,种水稻大概能收入一百二十石稻米。但是,因为这些佃客是佃租田地的,要交佃租。再加上这些佃客没有耕牛,所以大概是三七分成。 地主家把税赋交了,又提供了田地,占七成。佃客只能收三成。也就是说,八十石小麦,佃客只能得到二十四石左右;一百二十石稻米,佃客也只能拿三十六石左右。折合成制钱,也就是种小麦能得二十八贯钱;种稻米能得到二十九贯钱,相差无几。但这个是最理想的状态,佃客家里还要吃这些粮食啊,能拿出一半出去卖,都很不错了。所以呢,又对折一半,大概年入十四贯钱。但个人卖米,能卖多少?只能卖给米行,价格又低了一些。这么算的话,能有十二贯钱都不错了。 看似不少,但注意,这是辛苦一整年才能得到的钱。 张正书大约换算了一下,这时候的一文钱,大概是相当于后世两块钱的购买力。十二贯钱,也就是相当于后世的一万八千多块钱那样子。看似不少,但辛苦一年才一万八千多块钱,实在是不多。但这也是一户佃农最高的收入了,遇到灾年,荒年,这个收入还要大打折扣。 如今,张正书开出一个月两贯钱的收入,一年岂不是二十四贯钱了? 说不得,已经很多人开始动心了。 “小官人,此话当真?” 不得不说,农民还是好忽悠的,张正书随便抛出点诱惑来,他们就已经开始上钩了。 倒是管家张通在一旁,更加忧心忡忡地看着张正书,心疼啊,这个败家子,居然开出这么高的价钱!在他看来,不就是泥腿子吗,随便张榜招募,都能招来不少。要知道,现在北宋的实际情况是田地少,而佃客多,只要张榜招人,不怕没人来的。 “这钱是我付给你们的,但你们种的东西,归我所有。而且,并不会耽搁你们种的这茬麦和稻,等你们收割完毕后,我才开始征用你们和这些田地。”张正书淡淡地说道。 张正书知道,只有下重金奖赏,才能让这些佃客提高积极性。所以区区两贯钱算什么,这些佃客加起来,也不过是三十几个人,对于财大气粗的“大桶张家”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 只是,听到这个消息的佃客,已经差点乐疯了:“小官人,种何物,你与我说,我别的不会,种田可是一把好手!” “小官人,不是我自夸,这汴梁城外谁人不知,我范大郎八岁种田,种麦种稻种粟种黍种豆,哪样不精?” “小官人,选我,我任劳任怨,绝无二话!” …… 佃客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至于张小官人种什么,这重要吗?有钱就行,管他种什么! 然而,张正书的算盘打得可精了:“都别争,听我说完……” 这些佃客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这千亩田地,是三十多户佃客所佃租的,此间劳作的,也不到四十人。张正书环视了一番众人,才缓缓地说道:“若是要拿我这钱,这田地就归我说了算。我说种什么,就种什么,你们可应承?” “啊,不能种稻、种麦了?” 有的佃客觉得好像不太值得了,为了多几贯钱,却没了粮食,这好像有些划不来。 “小麦水稻还是会种的,但不是现在。”张正书淡淡地说道,“而且,我不仅要青壮,便是各位家中娘子,尚能耕种之老者,能帮工之孩童,都可以来我这上工。工钱方面,我会酌情给的。” “哇!!!!!” 这些佃客再一次震惊了,这岂不是全家上阵都行了? “小官人,甚么时候开始?我家贱内,也是可以帮工的!” “小官人,我家犬子今年十岁,可以来上工么?” …… 第二十七章:如此秀才 好像惹了马蜂窝一样,一阵闹哄哄过后,张正书都有点招架不住了:“诸位,诸位,稍安勿躁,稍安勿躁。你们不怕我诓了你们么?这空口无凭啊!” 这才是张正书的目的,之前所做的铺垫,都是为了诱导这些佃客更改契约。当然,张正书也不是坑他们,虽然是想压榨他们的劳动力,但他还是很讲究吃相的。吃相差的大地主,在这十里八乡是混不下去的。古人对于声名,比什么都看得重。就算是“大桶张家”放钱,也是要假惺惺作态,把人家逼得没有退路后,卖身为奴也是要照单全收的。 “口说无凭,可以立字为证啊!” 这不,已经有人替张正书说出他最想说出的话了。 张正书铺垫了这么久,其实就是想用这千亩田地,再留住这些劳动力罢了。其实,中国人是最讲究实用的,没有好处的事,没有人会做。哪怕看似朴实的农民,也不会轻易上当的。甚至农户比一般人还难忽悠,因为他们是最保守,最谨慎的一批人。因为他们的保障实在是太少了,但凡有点天灾人祸,很多自耕农就要破产。 张正书记得在前一世看过一部经典的电视剧叫《大地恩情》,里面的地主再有人情味都好,可佃客一旦有什么天灾人祸,也是走投无路的。可以说,自耕农还可以破产当个佃客,可佃客破产呢?恐怕就要卖身为奴为婢了。 恐怕,自负盈亏的,总归是不够旱涝保收来得好。 如果真的全家都能做工赚钱,一家人月入四五贯钱,一年就是三十贯,刨去用度,都比种田来得有保障。只要白纸黑字写明白了,这些佃客就不怕张正书不给钱了。这可是在天子脚下,开封府内,有谁敢不守契约?大宋《刑统》教他做人! 不过话说回来,张正书并不打算赖账,相反他觉得自己还赚了。 接下来的几年内,不管是种棉花也好,种菜也罢,甚至能夏种水稻冬种麦,都是有赚头的。就怕这些佃客,出工不出力。所以这条,应当在契约上写明白才是。 张正书在思虑间,那些佃客已经迫不及待了:“小官人,可以立字为证的啊!” “是啊,若是有了字据,你让我等做什么就做什么……” 这句话的言下之意就是,只要钱给足了,做什么都不是问题。 张正书对着管家张通招了招手,说道:“通书,你来起草罢!” “小官人,我等再寻来一个秀才做保人罢!” 一些个聪明的佃客,已经飞奔回村中,去找秀才了。张正书是知道的,北宋初年,秀才这个词,一般是指参加多解试,但没有中举的读书人。毕竟这些读书人也是地方上出类拔萃的学子,考不上也得给个美名的,这叫优待读书人。解试考中了的,就叫举子了,也叫举人。不像明清之时,举人一旦中举,就终身是举人。在宋朝,举人不过是考省试的资格而已,只要省试没有取中,下次解试还得参加。当然了,宋朝对多次中不了进士的举人,会有免解试的优待。 而想要参加解试,一般是乡中选拔考核或者举荐,基本就是在本乡本县本村的读书人中选一些尖子生,跟后世的摸底考试差不多,而这些被选上的尖子生,就是秀才了。推举参加解试的方式有太多种了,比如国子监取解试,诸州府取解试,开封府取解试,各种别头试什么。诸州府算是最普遍的一种了,就是各个州为下属乡县举行取解试。 在宋朝前期,这个秀才就是对学习好的学子的称呼。但是宋朝也没什么强制规定,平头百姓也分辨不出读书人到底哪个学业好,哪个学业差,于是乎发展到后来,这个秀才嘛,就是宋朝读书人的泛称了。 只要一个参加了县学、州学的学子,身穿儒袍的,都会被人称作是秀才。 嗯,你没看错,张小官人你也可以叫他张秀才,因为张正书也是挂名在县学里的学子,虽然……咳咳,他的课业嘛,能气死教谕。但不管怎么说,他对州学的贡献还是很大的——他那便宜老爹,不知道每年要给县学输捐多少钱粮。奈何张正书不学好啊,至今都没从县学升入州学。就好比后世有人读了差不多八年小学都没毕业一样,说出去徒增笑话。 不多时,一个身着儒袍的中年人,已经在佃客的紧赶紧催之下,来到了田垄之间。 “这不是李秀才吗?” 管家张通还认得的,这个李秀才虽然是李家村里出类拔萃的人物,但是他的天分实在欠缺,考了好几次解试,都不曾考上。无奈何,只能到县学里做个讲书,负责给孩童启蒙,得几斗米之钱粮,好维持生计。 中国的读书人都是这般的,只要走上了科举这条路,就会一条道走到黑。考上的还好说,考不上的,大部分好像李秀才这样,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不屑于去找其他营生,穷困潦倒得只能维持个读书人的体面。他们甚至连小吏都不屑于去做,认为只有做官,才是他们要做的。过得再穷困潦倒都没问题,他们还有梦想啊,想着做官以后,钱银有了,地位有了,权力有了,老婆宅子什么都有了…… 张正书觉得这种人做了官,那才是宋朝的悲哀。眼高手低,不通人情世故,不懂民生活计,五谷不分,四体不勤,甚至比他还不如。 然而,李秀才还自我感觉良好,只是拱拱手说道:“有礼了……”傲慢得好像瞧不起张通似的,这股优越感也是没谁了。 张正书皱起了眉头,但也没说什么。他知道,宋朝读书人的优越感,大抵上是来自于宋真宗那首《劝学诗》:“富家不用买良田,书中自有千钟粟。安居不用架高堂,书中自有黄金屋。出门莫恨无人随,书中车马多如簇。娶妻莫恨无良媒,书中自有颜如玉。男儿若遂平生志,六经勤向窗前读。” 皇帝都这么说了,读书人还不把脑袋扬到天上去?真个是“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啊! 第二十八章:真面孔 管家张通也没什么客气的,不过就是一个秀才么,这十里八乡的,哪一个秀才张通没看过? “神气甚么,不就是一个解试都过不了的秀才?”管家张通也是瞧不起这李秀才的,便是他,若论真才实学,张通觉得自己都比李秀才厉害得多了。而且,大户人家的管家也有通过皇帝圣眷做官的,甚至有通过自身学识考中进士的。所以,管家张通根本就不把这个李秀才放在眼内。 倒是那些佃客,对李秀才是客客气气的,没办法啊,他们不识字啊! “李秀才,能否帮我们做个保人,我等欲再立租契……” 虽然宋朝大力兴学,但是随着朝廷财政衰微,到了元符年间,能坚持办下去的县学都不多了。甚至,官员的政绩,官位的升迁也和办学没有太大的关系,地方官员政务繁忙,根本抽不出时间来管理县学,县学的没落是注定了的。虽然大宋朝廷很努力办学了,但是真正能识字读书的人,还是少数。 大概是被这些佃客捧高了的李秀才,根本搞不清楚状况。 “可是租契到期了?” 李秀才装模作样地拿捏着神态,保持着读书人的体面。但张正书怎么看,怎么觉得他像鲁迅笔下的“孔乙己”。虽然,他还有份生计。但如果他这份生计没了的话,说不定还是舍不得丢下这读书人的体面。 “并不是,这小官人体贴我等种田辛苦,便打算以每月两贯钱,雇佣我等做工。这田地呢,则还给张家,任由张家决定种什么。”一个口齿还算清楚的佃客,把事情经过,三两句就说清楚了。 这时候,一份刚刚才新鲜出炉的,经过张正书口述,管家张通拟写的租契,经过来财的手,递给了李秀才。不是张正书不愿意写,是他知道自己的字,甚至比那个倒霉蛋都不如。没办法,张正书在穿越之前就没练过毛笔字。 李秀才半皱着眉头,但张正书觉得,他的眼睛瞥了一下自己,眼神里尽是不屑。 “哟呵,你一个穷酸秀才,也敢用这等眼神瞧我?”张正书倒是气乐了,这就好比在后世,一个骑小电驴的,看不起一个开跑车的,十足十的笑话。“这就不能忍了,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真的这么有骨气?” 眼珠子一转的张正书,计上心来。 李秀才看了一遍这租契,皱眉道:“你们可知,这租契对你们大大不利?” 这些个佃客一愣,说道:“如何不利?” “这田地可是你们的命根子,没有田地,你们吃甚么?每月两贯钱,能够用?”李秀才实在理解不了佃客们的心理,甚至说白了,他就是嫉妒了。一些种田的泥腿子,都能月入两贯钱。他堂堂一个读书人,在县学里讲书,一个月也只是三斗米,百来文钱。哪怕是把米折换成钱,也不过是四百六十文钱而已。居然不及这些泥腿子的四分之一,这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李秀才有所不知,小官人说了,两贯钱只是我等的,若是家中娘子、孩童能帮工的,一律给钱。一月下来,可不止两贯钱了。”这些佃客不知道李秀才的心理变化,随口就答道。 “可……这既不像佃契,也不像卖身契,这……我恐无法作保啊!” 李秀才已经起了坏心思,准备破坏他们的雇佣契约了。但他好像高估了自己的影响力,一个佃客说道:“无妨无妨,听闻县学学正今日得空,我去请他过来罢。李秀才,让你辛苦走一趟,实在过意不去^” 李秀才见他们不上当,只能换了个说法:“不成的,便是换了谁,也不敢作保。这种契约,谁曾见过?” 这倒是个理由,然而却骗不过见多识广的管家张通。只听张通冷冷地说道:“李秀才,这并非田地、祖宅、牲畜和奴仆契约,无需官府作证,如何立不得契约?若是你不肯,趁早换人罢!” 李秀才有些左右为难了,想了想,还是不得已说道:“如此,那某便做了这保罢。只是这作保费……” “短不了你的!”管家张通掏出百来文钱,那李秀才赶紧伸手过来捧接。这模样,看得张正书都笑了,果然,不是什么清高之人。 一份契约里,写上了三四十户人家的姓名,也不算得拥挤。李秀才签上自己作保人的姓名后,心中不知道是怎么个滋味,只能暗道:“如今这世道变了罢,士农工商,倒被商贾爬到秀才头上了……” 然而,他自己却还没搞清楚,读书人还算不上“士”,人家的“士”,可是士大夫,当官的,他算什么?说好听点是秀才,说得难听点,就是一个读书不成的,又不愿意放下身段谋生的穷酸罢了。 张正书拿到了这份契约后,又示意管家张通拿出那佃契,交与那三十四户人家过目,在李秀才的见证下,让那些佃客自己把这佃契给撕掉了。 李秀才不知为何,看到这一幕,很不滋味。“神气甚么,待我日后金榜题名,传胪唱名,跨马游街之日,叫你们认识我李某人!” 这时候,张正书突然说道:“通俗,我还缺个懂算学,会记账,读过书的帐房先生啊,去哪里找好呢?若是记账快,愿月酬十贯以聘之!” 李秀才听了“十贯”这两字,心中不争气地跳了跳。这帐房先生不同小吏,也不是奴仆,算是考不中解试的读书人最好的出路了。 “小官人,我……李某人不才,也是会算学的,也曾通读《九章算术》……”李秀才顾不得什么脸面了,开始毛遂自荐起来。 结果,他不应还好,一应这话,就掉入了张正书的圈套里。 “李讲书甚么话,我如何能聘你呢?你是县学讲书,担着教书育人的重担!昔者韩文公有云,‘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李讲书传道授业解惑,我向来甚是钦佩。”张正书一本正经的说道,其实心中也笑开了花。叫你假清高,不要钱,看到了吧,这才是你李秀才真正的面孔! 第二十九章:宋朝梦 不管是哪个朝代,没人不喜欢钱的。喜欢钱可以,但假装清高,装出一副读书人怎么可以贪财的样子,那就让张正书无比恶心了。可能是那个倒霉蛋的记忆在作祟吧,被县学里的教谕打过好几次戒尺,但凡是秀才都恨上了。 不过话说回来,读书人里,或许有范仲淹这种真正为国为民的政治家,但也有很些个秀才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们读书,不是为了修身养性,而是功利地做官,发财。在宋朝做官,真的太舒服了,不仅拿着高薪,贪污还没多大事。这都怪宋太祖赵匡胤定下的一个荒唐规矩,还刻在了誓碑上,供在了太庙寝殿夹层里。这块誓碑有三句话,一句是:“柴氏子孙,有罪不得加刑,纵犯谋逆,止于狱内赐自尽,不得市曹刑戮,亦不得连坐支属”;第二句是:“不得杀士大夫及上书言事人”;第三句是:“子孙有渝此誓者,天必殛之”。这就是历史上有名的“勒石三戒”,也是北宋亡国的祸端之一。 换成大白话,这三句话的意思是:一是要善待周世宗柴荣子孙;二是不杀士大夫和上书提建议的人;三是后世子孙不得有违。 不杀士大夫? 张正书就呵呵了,真以为读书人的节操满满?不会贪赃枉法,不会损公肥私?用脚指头想都知道不可能的事,哪怕这誓碑到现在为止,北宋人还只是听说而已。但学过历史课的张正书却知道,这是真的。二十九年之后,金兵破开汴梁城,在太庙里找到这块誓碑,才揭开这个真相。 但是中国的官僚啊,是有多得寸进尺啊! 看看,经过一百多年,无数前辈积累的经验告诉他们——不管党争失败也好,还是贪赃枉法也罢,只要你不造反,不欺君,就根本死不了。贪污嘛,最多就是流放。“刑不上大夫”,看起来很美好,但其实对国家是最大的损害。只要是个人,他就有私心,指望着用个人道德来治理国家,那根本不现实。 虽然,宋朝历代皇帝都没那么天真,他们也是很腹黑的。如果还想启用一个官员,流放也不会流放得太偏僻的地方。但如果要弄死一个官员,嘿嘿,那就一贬再贬,贬到无法贬,贬到穷山恶水,瘴气丛生之地,就任你自生自灭了。当然了,到现在官家赵煦之前,宋朝的皇帝起码还是在及格线上的,对于吏治也管得比较严,基本上可以说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还算掌控局势。 可如果宋徽宗赵佶一登基,那情况就变了,官员变得肆无忌惮起来。为什么?看看宋朝的科举就知道了,为历朝历代录取人数之最,一年起码招录三百个进士来当官!不仅如此,宋朝还有一个“特招”政策,用来照顾那些久试不中的人。而且,朝廷对这些拔出来的进士的待遇与普通进士一样。 有人说,这有什么啊,不就是几万个官吗,有什么大惊小怪,这么大个国家,招几万个官不是很正常的事? 要知道,这还只是官,不包括读书人看不起的“吏”和“役”,官和吏、役,是有严格区分的。“官”是朝廷登记在册的高级公务员,必须经过科举等“正途”才能当得上;“吏”是没有品级的公务员,“役”低于吏,通常在官署中干一些杂活,也就是扫地斟茶一类的脏活累活。要知道,宋朝的一个县里,少说有三个官,多了有五六个,而吏、役则有数十人乃至数百人不等。按这个比例,稍微算下就知道宋朝的公务员阵容有多么庞大了,跟后世也是差不多啊!不然你以为,“冗官”是怎么来的?而且宋朝可没有退休这一说法的,只要你没死,你可以一直赖在官位上到死为止,请求致仕神马的,那都是被皇帝暗示要退下了,不然谁肯乞骸骨,致仕? 而因人设岗,增加机构,臃肿的行政体系,已经是宋朝的死穴了。官员的考核也很轻松,再加上超高的待遇,谁人不想当官? 明白了这一点,就不难理解李秀才的心理了,又想拿钱,又想轻松,还想有面子怎么办?做官啊!做了官后,不仅钱有了,地位有了,权力有了,老婆都有着落了。看看,多美好。这个“宋朝梦”,从稳定国家形势来说,这一招还真的不错,起码化解了很多矛盾——毕竟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十年也还是不成的。然而,过犹不及,太过重文轻武的结果就是,宋朝一直拿敌国没办法,这确实有点不可思议。反正宋朝就是这么一个充满矛盾的时代,让人又爱又恨。 可以说,李秀才就是做着“宋朝梦”的其中一人了。 只可惜,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不改革就死的地步,这个“宋朝梦”就有点格格不入了。 看着好似丢了魂一样的李秀才,一步步走回李家村,张正书心中没有怜悯,只有悲哀。 “小官人,慢走啊!” 这些佃客,真心诚意送别着张正书。 然而,张正书只是心不在焉地挥了挥手。因为他发现,不管宋朝经济再繁荣也好,始终转化不成国力。国力是什么?答案是人才,不是治理国家的人才,而是发明创造的人才。没有科技上的进步,农耕文明其实是原地踏步的。看看这辆马车就知道了,张正书和来财登上马车后,张正书就有点想吐——太颠簸了啊,速度还慢!别小看一辆马车,其实这也是国力的体现。如果马车能加快速度,减少颠簸,那输送粮食,岂不是要快多了?打仗,打的是综合国力,当然包括了粮食的运输速度。 只是这辆马车,让张正书很无语。北宋灭亡,看似偶然,必然的因素还是太多了啊。宋朝太过于轻视科技了,甚至可以说,自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后,历朝历代就一直是这个尿性——统治者为了求稳啊,新兴科技,有着太多的不确定因素,难以管理。这怎么办?当然是不提倡,不重视了。 “看来,不仅仅是‘种田术’啊,我还需要很多技能,帮助宋朝快速攀爬科技树才行……” 第三十章:败家子 农耕文明之所以能吊打游牧文明,从来都是科技上碾压才办得到。汉朝就不用说了,用铁器对上青铜器,匈奴被打跑了。唐朝的陌刀,弓弩等武器,精良程度不是突厥、高句丽能比的,所以都打赢了。但是到了宋朝呢?武器方面,有大量汉民的契丹就不说了,连西夏,甚至后来的金国,都在武器上也能和宋朝平起平坐。再加上宋朝没有多少战马,在骑兵为王的时代上,宋朝注定是无法赢得战略上的胜利的。要不是宋朝还有个黑科技——“神臂弩”,估计真的就被吊打了。 “不过,即便没有技能,这个黑、火药的配比,还是能弄出来的……” 任谁都想不到,上一秒张正书还在打着种田种地的主意,下一秒张正书已经联想到科技树上面去了,还要放出一个能屠戮无数生命的恶魔。要是被身旁的管家张通知道的话,肯定会认为——小官人真的是被人打傻了,而且成了疯子。 不过,就算是现在,管家张通也不觉得张正书有多正常,甚至觉得他很败家。 “小官人,你这就亏了啊!” 面对这样一个败家子,管家张通能怎么办呢?只能抱怨两句了,反正“大桶张家”以后都是张小官人的了,挥霍不是常事吗?看看,张根富年轻时,在青楼为买行首一笑,豪掷千金也是常事。相比较来说,张正书这点挥霍,就根本不算什么了。 但问题是,对那些泥腿子这般好,管家张通心中还是有膈应的,觉得十分不爽。 “亏?什么亏了?” 张正书还没从攀科技树的设想中回过神来,随口反问了一句。 “小官人,你算算这笔帐啊,种甚么,这千亩田地,一月能入几钱?那些佃户,你给如此高的工钱,这还不亏?”管家张通算过了这笔帐,心疼地说道,“千亩田地,一年收入不过五千余贯,除去夏秋两税,加耗,只余三千余贯。折合一月,不过二百五十贯钱。若是一户佃户有三、四人上工,岂不是要给六、七贯?这岂能不亏?” 不得不说,管家张通的计算还是很好的,按照他的这个计算,张正书这做法不但没有赚头,反而要亏很多钱。 怪不得那些佃户火急火燎要重新签租契了,摆明了是要占便宜啊! 但是,现在说谁占谁的便宜,还太早了点。 租契上写明了,如果有出工不出力的行为,则酌情扣减工酬,甚至只是“忙时”,才另外雇人的。真正做工的,也不过是那四、五十个青壮罢了。当然,若日后张正书鼓搞出了水力纺织机,这个租契就很有用了。 起码,不用张榜,都能找到不少妇女来纺织厂做工。 别人不知道,张正书却是知道的,现在的棉,可是能和丝绸平起平坐的布料,甚至在冬天的时候,汴梁城中的豪奢之户,以穿棉衣为荣。如果张正书纺织出的棉料,再弄个成衣厂,做成一件件成衣,那利润……啧啧啧,是种田的十倍,甚至百倍! 这样看的话,给这样的工钱不带不亏,反而大赚特赚。 想想看,青壮去伺候棉花,妇女到纺织厂、成衣厂做工,一张租契就买断了他们未来十年,工钱还只是区区两贯一个月,岂能不赚?当然了,张正书也不是什么黑心商人,效益好了之后,肯定会给他们提工钱的。 只是这样的计划,张正书觉得管家张通理解不了,所以只字未提,只是说道:“通叔,你且宽心,我自有主张。对了,通叔可有渠道,往岭南、闽南一带,与我寻来一种叫‘白叠子’的种子?” “‘白叠子’?”管家张通有点发愣,“这是何物?” 张正书也有点惊奇,难道这个时候的宋人不知道棉花?翻查了一下系统里面的“种田术”,他才说道:“这‘白叠子’,原是高昌、天竺传来之物,草实如茧,茧中丝如细发,名曰‘白叠子’,取织以为布,布甚软白。是了,唐人又称其为‘白叠布’、‘木棉裘’……” 这么一说,管家张通恍然大悟:“小官人所说的,可是‘南货’?” “‘南货’?”张正书想了想,“我不甚清楚,但其如稻谷般高,结果为白茧,白茧可织布。” 管家张通点了点头:“那便是了,只是此物只在岭南,移植至汴梁,恐不能生啊!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南货’虽贵,可万一歉收,岂不有亏?” 对于这个顾虑,张正书一点都不担心。因为事实早就证明了,后世北方产的棉花,远比南方要多,更别说汴梁城外的农田了,基本都是黄河的滩涂,土地肥力充足,种棉花那是轻而易举的事。况且,在后世中国的河南,也就是开封府所在的地方,正是棉花产量最高的地方。因为河南一带地势平坦,秋雨少,日照充足,非常适合棉花的生长。 “通叔,你不必担心,‘白叠子’肯定能长成。”张正书笑道。 管家张通很想拒绝,但见到张正书如此自信,他很识趣地闭上了嘴。 就跟张根富一样,即便反对也没用,该做的事情,他一样会做的。管家张通做了张根富好几年的书童,早就明白了张大官人的尿性。这张小官人是他儿子,自然是一个饼印印出来的了。 管家张通无奈地坐在车夫旁边,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心道:“小官人莫要把张家败空了才好……” 在他看来,今天的张正书不是在种田,而是在散财。以至于那些佃户后来,都把张小官人当做善财童子那样看待了,差点没供起长生牌位来。 事实上,也没有哪个地主豪奢对佃户这么好过,不仅不收租了,还给丰厚的工钱,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啊! 没办法,这时候的宋人,不知道什么叫做资本家的压榨,如果知道了,他们恐怕就不会这么想了。没办法,整个宋朝都还处于自给自足的社会模式里,还没出现过大量雇工的状况,所以这些佃户也很难理解这个事情。在他们看来,张正书给的工钱,比他们辛苦种地要多得多,何乐而不为呢? 张正书看似败家的背后,其实恰恰是迈出了资本家的第一步——剥削,而且是充满了人情味的剥削,被剥削的人,还对他充满了感激。 第三十一章:难做事 张正书知道,要把棉花推广开来,必须先大赚一笔,然后就有跟风的人了。事实证明,只要一个模式能赚钱的话,中国人是立马就能“山寨”的。 千万不要质疑中国人的跟风能力,只要是能赚钱的事物,中国人的学习能力是飞快的。 而且,当赚钱的本事捂得越紧,就越多人会眼红,不顾一切来窃取“机密”,想尽一切办法来跟风。 这就达到张正书的目的了啊,单凭他一个人的力量,如何快速推广棉花种植? 况且,种田的收益并不高,发动北宋农户种田,这才是张正书想做的事。然后呢,张正书就开工厂,收购农户种的棉花来雇人织棉布。啧啧啧,多好的节奏。 至于纺织机卖不卖呢? 卖,当然卖,但张正书卖的是脚踏三锭纺车,不是水力纺织机。 要知道,一个人力,一个水力,差别还是很大的。 然而,就是这样遮遮掩掩,才能激发中国人的求知欲,真正把机械大于人力的思想给传播出去。 中国人太重实利了,几乎可以说是没有好处的事情绝对不干。从中国人的信仰就可以看得出来,神也拜,佛也拜,满天神佛没有一个不拜的。但是要说真的信哪个,还真的就不一定。如果一个官能带给百姓好处,甚至把这个官塑造成神,那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当然,宣扬机械比人力好的思想,估计会被儒家盯上的。这种东西,很容易被视为是“奇技淫巧”,要被打压的。儒家认为:“奇技谓奇异技能,淫巧谓过度工巧。二者大同,但技据人身,巧指器物为异耳。” “奇技淫巧,典礼所禁”,对技术的拒绝这种观念源于道家,后来被儒家所吸收了。道家认为,这种“奇技淫巧”会破坏人心的淳朴和纯洁,人若追求机巧的机械,必会做机巧之事,做机巧之事,就会有机巧之心。有了机巧之心,人的心灵就不那么纯清了,人就容易进入急功近利的境地。而人心不纯洁,则天下也就不可能纯洁。所以道家认为,即使有能够提高效率的技术也不应当去应用,因为对于技术的运用会破坏人心的淳朴和纯洁。 是不是很荒谬? 在张正书看起来就是荒谬至极,如果没有技术更革,人类不还是穴居于洞,茹毛饮血,如同野人?但是,这种思想,却在中国很有市场。从汉武帝开始,一直到宋代,这种思想都是主流——因为儒家成了主流。 在中国,孝道=道德=学问=能力这个公式,已经根深蒂固,没有觉得不对。要是有人奇技淫巧,机变械饰,那这人肯定就是怀诈机心,是不道之人。不道之人该怎么样?当伐之……诶,明白了吧,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所以,想要在宋朝发明一些机械,还是得小心翼翼的,要做好舆论宣传才行。 就好似后世米国总统上台一样,总是喜欢打仗。为什么?因为打仗好啊,不会有那么多阻力。但是,如果想颁布一条法令,想改变一种状况,那估计没个几年的扯皮是不行的。在宋朝也一样,想要发展工业?对不起,儒家这座大山能压死你。 不过,张正书先从衣物、农物入手,阻力会小很多。起码棉花这个东西,大宋朝廷是不会拒绝的。因为宋人能御寒了之后,冬日就不怕北边契丹、西北的西夏入侵了。 更何况,有种东西叫棉甲。棉甲价格低廉,内衬铁片足以护住要害不被箭矢所穿,还能防止刀砍枪戳,实在是战场利器。多层棉花压实了,劲矢不能透,还不影响马上的灵活,这样的铠甲,最是适合宋朝军队了。如果有这样的棉甲,即便是不能负重的驽马都能上战场,那宋朝的战斗力会提升一个很高的档次。而契丹、女真,甚至蒙古人的骑射,基本就没什么用处了。 想是这么想,但具体操作到做军用铠甲那一步,还需要很长的时间,毕竟私造铠甲在这时候可是死罪来的——张正书可不想造反被杀头的!而且即便进献给朝廷,也要看时机。现在朝廷里制作武器的东、西作坊、弓弩院、军器局等等,都被贪官蛀朽了。不除贪官,别说棉甲了,就是铁甲也如纸糊一样,拿刀一砍就破。 “难啊……” 张正书突然感慨了一声,想在宋朝做点实事,还是太难了。“我费这么大劲干嘛呢,做一个逍遥的二世祖不就行了吗,金兵打来,我跑到江南去,继续逍遥快活的……”想是这么想,但张正书心中却总是有些不甘心。“我有系统在手啊,说不定真的能改变宋朝命运呢?” 来财不明就里,傻呵呵地问道:“小官人,还有什么事能难得倒你吗?” 张正书知道,跟他说出实情,来财也无法理解。北宋承平太久了,他们不知道战乱有多恐怖。 “我是说,想了解一个人的心很难,比如说‘和乐楼’的李行首……” 不知为何,这句话张正书竟然脱口而出了。 来财一愣,他也到了懵懵懂懂的年纪,虽然出生农家,但这事也开始觉醒了:“小官人还想着李行首吗,不是她害得你被那小衙内给……” 张正书老脸一红,跟才十岁不到的小屁孩说这个,实在有点不合适。 “咳咳,男人嘛,得不到的才是最想要的,等你长大了你就懂了……”张正书打个哈哈,想要混过关去。 然而来财却很认真地想了想,说道:“小官人,小的觉得你说得没错,小时候我想要个纸鸢,我爹爹不肯买。到现在了,看到别个在放纸鸢,我还是想要个纸鸢。” 这话一出,在马车外的管家张通笑出了声来,连带那马车夫也笑了。 来财有点莫名其妙:“这有甚么好笑的?” 张正书摇了摇头,说道:“你还小,不懂……” “小官人,你也不算大啊,也就比小的大五岁而已,难道你很懂了?” 来财这话,把张正书臊红了脸。他们在谈风花雪月之事,谈美妓花魁,来财却以为是在说得不到的东西。“闭嘴,回去罚你抄一遍《论语》!” “啊???” 来财不明所以,委屈巴巴地低下了头,根本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第三十二章:太奢侈了 颠簸的马车,一路小跑回到了张家宅邸之中。 然而,张正书却差点没被颠得吐了。从来没有晕过车的他,第一次觉得,坐车也是种受罪。 “什么时候能抽中一个冶金术啊,弄几根弹簧出来,不然真的能被这马车给弄得欲生欲死的……” 张正书在心中狠狠地吐槽了一番,“这还是什么大户人家呢,一辆好一点的马车都没有……” 其实这就很冤枉了,但凡一个男子有一匹马,在宋朝已经是高富帅的象征,相当于后世拥有一台宝马车了。哪怕是最劣的驽马,那也相当于宝马最便宜的那辆车啊!再差,不也是宝马? 这时候的马价,非常昂贵。 昂贵到什么地步呢? 一匹最劣的驽马,也要十贯钱。别以为十贯钱没多少,一般的宋朝家庭还真的就一下子拿不出来。这种驽马,只能骑一小段路,而且还不能跑太快,不然马撑不住。拉车什么的,根本想都不用想。这种驽马,买回来就是拿来炫耀的——就好像后世买二手跑车一样,平日里开着心疼,但为了炫耀,充门面,没办法。 稍好一点的马,要价都在二十贯钱以上。最好的马,千金难寻。而张家这一匹马还算不错了,口齿好,脚力健,而且不过四岁而已。买回来,足足用了百贯钱。这还只是买马的价格,不包括养马的价格。喂这种马,不仅需要草料,还需要喂养大豆,让马养膘才行。算一算,一年下来养马的价格,都在十几二十贯左右了。这个钱,足足能养活六个大汉。 宋朝真的是缺马吗? 并非是宋朝缺马,而是宋朝自己根本不想养马。养马的费用太高昂了,养一个骑兵的钱,能养十几个步兵。再加上宋朝皇帝大多没有什么战略眼光,又怕花钱,所以宋朝的马不增反减,而且质量堪忧。要是中原地区真的想养马,根本不是什么问题。汉代为了反击匈奴,足足花了几十年的时候养出几十万匹马来。要知道,汉初的时候财政有多凋零,国库能跑老鼠,汉高祖都配不齐一样颜色的四匹马。但后来呢?汉朝不一样拉起了一支庞大的骑兵来?更何况,如果是汉初的时候,汉朝的版图,比北宋都要小,起码南越、闽越都还不是汉初的疆域。这种情况下,汉朝都能养出一支庞大的骑兵,宋朝为何不行? 一样是没有了河套,一样要龟缩在长城内,汉朝能反击匈奴,宋朝却要被吊打?说到底,还是朝廷不想养马罢了,以至于马价一直居高不下。 说完了马价,再说说马车。 这马车不得了,已经是顶配了——除了比不上皇帝的龙辇凤舆之外。这雕工,可是木匠的精心之作,瞧瞧车窗上面的镂雕就知道了。还有做工,完全是用最上乘的木料做的。但是,没用啊,哪怕是车内铺上了厚厚的毯子,也没办法减轻颠簸。 所以后世很多电视剧里有这么一个场面:某人在马车里喝酒,还滴水不漏——这是根本不可能的,没有减震系统的马车,坐上半天,骨头都能颠坏掉。所以,汉朝那么多官员喜欢坐牛车,因为牛车走得慢,舒服啊! 活动了一番差点被颠坏的骨头,拍了拍有点晕乎乎的脑袋,张正书才歪歪曲曲地走进了家门。 “还愣着作甚,不快去扶着小官人!” 管家张通有点恨铁不成钢地对来财吼道,来财这才反应过来,扶着张正书慢慢走进了家门。 此时,已经夕阳西下,倦鸟回巢了。 “小官人,官人请你过去食饭……”一个养娘急匆匆走来,低声对张正书说道。 虽然宋朝已经有一日三餐的说法,但第三餐并非是晚餐,而是夜宵。总的来说,这一顿饭,还只是第二顿饭而已。 “知道了……” 张正书示意来财不用扶了,自己慢慢地走到了偏厅里。在这镂雕精美的偏厅内,早已摆好了一桌子的饭菜。 这一桌子的饭菜,不管是在宋朝,还是在后世,也是奢侈了。这还只是张家的一顿晚饭而已。 “太腐朽了……”张正书感慨道,“两个人吃这么一桌子菜,要有多少剩菜?都足够几户人家饱肚的了……” 但是,这饭菜并不合张正书的口味。 作为一个穿越者,什么好吃的没吃过?这时候的饭菜,就只有一个好处——是“天然无公害”的菜肴而已,要说好吃,那还真不敢恭维。哪怕张家一顿饭,已经是穷苦百姓所奢望不了的了。这饭菜几乎就几个花样,不是羹,就是脍。所谓的羹,其实就是把肉煮烂了,溶在汤中,称之为羹。这样的羹,古人认为最是补人。所以从西周起,一直到后世,羹都是一种很常见的烹饪方式。脍呢,就更容易理解了,也就是细切的鱼和肉,而且是生吃的那种。后世的什么刺身,都是中国人玩剩下的了。 不过呢,张正书对于这种刺身,向来是敬而远之的。哪怕再好吃,他也不敢碰。这时候,宋人生吃的鱼和肉,不知道多少寄生虫。张正书可是穿越者,别人不懂也就罢了,他岂能不懂?张正书还想活久一点呢,这种东西就别碰了吧! 当然,除了羹和脍,还有其他菜肴,比如花炊鹌子、嬭房签、羊舌签、萌芽肚眩、肫掌签、鸳鸯炸肚、炒沙鱼衬汤、鳝鱼炒鲎、鹅肫掌汤齑、螃蟹酿枨、南炒鳝、洗手蟹、鯚鱼假蛤蜊、猪肚假江鳐、虾鱼汤齑等等,不过味道嘛,说不上很好吃。 特别是那饭,汴梁人吃的是汤饼,馒头,这让吃米长大的张正书哪里吃得惯嘛! 要是说话,那还能不露馅。嗯,汴梁话和后世的河南话不差什么,也是当时的官话。再加上张正书占据了人家的躯壳,说话什么的几乎没有破绽。但是在吃的这方面,他就露馅了。幸亏张根富没有怀疑,不然张正书非得露出马脚不可。 “轩奴,怎么了,没胃口吗?” 张根富见张正书举箸不定的样子,觉得很奇怪,“这些都是你喜欢吃的菜啊,爹爹特意遣人到汴梁城中买来的……” “只是没有胃口而已……” 张正书随口应了一句,这饭桌就他和张根富两个人用餐,按照这时候的规矩,女性是不准和男性一桌吃饭的。所以张正书生母,和张根富再娶的妻子、十几个妾侍,都是在另一间房中用饭。 “那个,以后我想吃米饭,让家里煮饭罢!”张正书是真的吃怕馒头了,前一世是南方人的他,啃了一个多月的馒头,也是难为他了。 张根富也不在意:“小事耳,日后让厨娘煮米饭便是。” 第三十三章:婚约 见张正书没什么表示,张根富就试探性地问道:“轩奴,我与你娘亲商量了一下,决意要帮你定一门亲事……” 张根富还没说完,张正书就猛地放下了筷箸,这声响把张根富都吓到了。 “我不要!” 张正书做个便宜儿子就算了,却还要被安排着娶妻?这是他死都不肯的事。虽然,张正书也知道,张根富的眼光不错,起码张正书见到他这个身体的生母,和张根富的其他小妾、妻子,长得都还算可以。但娶妻这么大件事,岂能任由别人来做主的?有着两世记忆的张正书,当然是不愿意了。 在后世,很多人都说,爸妈之所以安排你相亲,是因为凭你自己,真的很难找到对象。很多人表示纷纷躺枪,张正书的前一世也是通过相亲,才找到女朋友准备结婚的。两人说不上有多少感情,只是觉得还算有话聊,三观也契合,所以就决定结婚了。 但是……这一世张正书觉得自己脸蛋不错,家有万金,找老婆这事,岂不是手到擒来的? 殊不知,他还忘了一个残酷的现实,这是在北宋。 北宋虽然不排斥商贾,“大桶张家”除了放钱之外,在汴梁城也是有好几间店铺的。对于张家来说,能赚钱的,什么都行。但是,社会对于商贾的评价,还是很低的。最起码,像“大桶张家”这样的“为富不仁”的商贾,别说是达官贵人看不起,就连坊间百姓都要暗地里唾骂几句。 再加上这时候讲究“门当户对”,张正书若想娶妻,说不得也只能娶个商贾之女了。所以,穷书生娶大家闺秀,基本不可能的——除非是金榜题名之时,榜下捉婿。但那已经不是穷书生了,而是一飞冲天,成了官老爷。 然而,是个人都知道大家闺秀好啊,不仅熟读诗文经典,还懂琴棋书画,女红做得,茶道懂得。这还只是小事,关键是大家闺秀的气质沉稳,喜怒哀乐不形于色,待人接物礼貌周全,不论在什么场合都大方有度,知书达礼的样子,能得到所有人的交口称赞。 这样的女子,岂能嫁入凡尘?早就被门当户对的官绅之家给预定了,甚至还是娃娃亲。 张正书以为自己的选择余地很多,其实他对北宋的了解还是太少了一些,才会说出这种话来。这就好比在后世,很多年轻人拒绝父母安排的相亲,非得想凭自己的本事找对象一样。不排除有成功的,但也有不少剩男剩女。当然,北宋和后世没办法比,后世的物质条件那么丰富,晚些结婚也没事。但在北宋,传宗接代,继承香火,始终是排在第一位的。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不管哪一朝哪一代,都是以孝悌治天下,你没子翤就是不孝,死了之后都要以发覆面,不敢去见祖宗的。 “吾儿可是担心那姑娘不美?” 张根富以前,也是风流人物,自然明白男人的心思。 张正书皱眉说道:“倒也不是……” “那可是担心那姑娘性情不好?” “也不是……” “那又是为何?” 张根富有点不能理解了,“虽说大丈夫何患无妻,但爹爹今年已经六十有三,说句不吉利的,说不准甚么时候就去了。我死之前,没抱到孙子,我哪有颜面去见张家列祖列宗?” “我若是有心仪的姑娘,自会让你上门提亲的。但现在,这事不急。” 张正书确实不着急,他今年虚岁才十五,刚刚束发不久,在后世也不过是一个初中生而已。一个初中生就结婚生子,在后世看起来简直不可思议的事,在北宋这时候却是习以为常的。但不代表,张正书就能接受得了。 但是,张根富听了这话,差点没一口老血喷出——你不急,但你爹急啊! 突然,张根富想到了一个可能:“吾儿,遮莫你还想着那个李行首?” “李行首?” 张正书的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了李行首那淡雅的气质,哪怕是蒙着脸,也能感受得到的高冷。只是这高冷的背后,却有着一颗善良的心。“我与她不熟……”张正书觉得自己没有说谎啊,他们只见的对话,都没超过十句,怎么能算是熟呢? 然而,张根富是一百个不相信的:“吾儿,你可知道,她只是一个美妓?如此之人,如何能入我张家之门?我张家,虽不是什么官绅之家,但也是在汴梁有些声名的……” 张正书无奈地点了点头,心中却道:“是臭名昭著吧?” “……你若是想娶她为妾,为父可以帮她赎身,只是做正妻,那绝对不行!”张根富能说出这句话来,也算是开明了。起码在官绅之家,别说美妓了,就连商贾之女,他们也是不待见的。在北宋,门当户对的观念,远超后世的想象。 商贾想要找一个当官的女婿,唯有榜下捉婿,或者提前下注赌一把。 “我说了,这事暂时不急……”张正书无奈地说道,这要怎么跟张根富解释啊?难道说,他觉得自己还小,担不起结婚这个人生大事?要知道,人家十五六岁就做父母了,为什么你要例外?你又不是什么读书人,要考解试的秀才。若是张正书学业有成,张根富也不会为他的婚事挠破脑袋了。 张根富凝视着自己的儿子,仿佛第一天认识他一样。“吾儿可是想纵游花丛,却片叶不沾?为父当年也是如此,但……你也见到了,为父四十八那年才生了你,莫非你也想如此?不瞒吾儿,你自小,我便与一老友定下了亲事。虽不是什么指腹为婚,但也算是有了婚约。做人岂能无信?此事成不成且两说,几日后,我与老友约好了要上门拜访。到时候你见过人家小娘子,若是长得不成,你再拒绝不迟。” 张根富说完这话之后,放下了碗筷,径自走出了偏厅。 张正书却觉得老大没趣,喃喃地说道:“难道我不想娶妻,你还能逼得了我?我不信这个邪……” 这时候,张秦氏走了进来。张正书对于张根富和张秦氏的伎俩,一下子就明白了。张根富唱白脸,张秦氏肯定是来唱红脸的。只是这事,没得商量啊! 第三十四章:家财万贯 “吾儿可吃饱了?” 张秦氏关切地问道,言语里的慈母意味十足。但她越是这样,张正书就越是愧疚。说真的,他占去了这个躯体,却不想认这个躯体的父母,已经很对不住他们了。张秦氏这般,让张正书的愧疚更甚。 “嗯,吃饱了……”张正书随口应道,这幅病秧子一样的身体,也吃不下太多的东西。也许等他的人物等级提上去之后,会吃多点吧? “娘亲听说,你还忘不掉那个李行首?”张秦氏笑道,“我也不曾见到她长甚么模样,但吾儿看上的,应当是个大美人。” 张正书有些无语,李行首怎么样,他并不是很感兴趣。但是,他又不能露出马脚来。“李行首确实挺美的……”这也不算什么恭维的话,能做上花魁之人,岂能不美?但张正书敏锐地察觉到张秦氏眼神中闪过的失落,又添了一句:“差不多能赶上娘了……” 不知为何,张正书这个“娘”字说出口,好似天生一样顺溜。也许是出于愧疚,这一声“娘”,倒也不算叫得很为难。 果然,女人都需要夸赞的,张秦氏听了这句话,笑逐颜开地说道:“傻儿,娘亲都老了,便是年轻时,容貌也是及不上青楼行首的。不过啊,吾儿若是能掳获那李行首的芳心,给她赎身,纳作妾侍也是极好的。娘亲知道,能做上行首的,都是极为聪慧的女子。琴棋书画,经书典籍,焚香品茗,插花挂画,诗词歌赋无所不精。如此女子,除却出身,也是良配了。与那些大家闺秀相比,也不遑多让的。” 张正书点了点头,没有答话。 其实,很多美妓是编入乐籍的,也就是所谓的官妓。官妓大体上是由各级官府直接,或者间接管理,素质一般来说较高。而那些没有被官府承认的,没有编入乐籍而以卖笑为生的私妓,素质也普遍较低。而李行首,则属于私妓,主要向文人、商贾、百姓等各阶层人士提供歌舞服务的。不同的是,李行首被“和乐楼”当做花魁来培养,自然是与一般的私妓是不同的。 在这些美妓的客人中,很多是有身份、有地位的官吏、士大夫,文情也不错的,文学素养也比较高。这些人首先看重这些美妓的文化修养。如果是善于诗词、言谈诙谐、思维敏捷的市妓,那就会很受欢迎了,要是相貌出众,那妥妥的就是行首了。 而狎妓,在宋代士大夫和文人的眼中就是社交的一部分,所以美妓要想提高自己的地位,必须要做到能够吟诗作答,记诵诗文,达到“色艺双绝”的高度。而在宋代市美妓中,往往不乏才妓。显然,李行首的其中晓楚。 但注意,李行首是“歌伎”,只卖艺不卖身的,就相当于后世的歌唱演员。可是,歌伎也是美妓啊,被限制了人身自由的,名气再高,又有何用?所以,很多私妓,都要用最青春的年华攒钱,为自己赎身的。 如果想为官妓赎身很难,要碰到一个有权力的士大夫把她当做知音,才有可能脱离苦海。如果李行首是官妓,说不定真的被那章衙内得手了。年少多金,还是当朝宰相之孙,为她赎身是没问题的。但是很可惜,李行首并非官妓,她是私妓,卖身契在“和乐楼”,并不需要章衙内的衙内身份来帮忙赎身。所以,李行首对衙内也好,富家子也好,甚至平头百姓也好,几乎都是一视同仁的。这也是张秦氏的底气所在,要是论权力,“大桶张家”毫无优势可言。可是论财力,汴梁城内外,能比得上“大桶张家”的,还真的没多少个。 “吾儿可是意动了?” 张秦氏有些欣喜地问道,不管娶妻还是纳妾,还不是要传宗接代的么?不管是正妻所出,还是妾侍所出,一样都是继承香火的啊! 张正书含糊地说道:“再说罢,人家李行首,都不知道愿不愿意呢……” 这是真话,你有钱给人家赎身,人家也可能不领情的,便是那“和乐楼”的老鸨,也不会放人。要知道,这老鸨为了培养一个花魁,可是从小就开始培养的了,花费的时间都够呛。不狠狠捞一笔,怎么对得起耗费的时间?再一个,宋朝的《天圣令》也规定了,不管是奴隶还是乐籍女子,只要给主人服务满十年,就自动获得自由身。而只要乐籍女子只要拿出赎身的钱来,随时都可以赎身,老鸨还不得不放人。因为一旦闹到官府,这个不放人的老鸨不仅要赔上一笔巨款,还要坐牢。当然了,别人为乐籍女子赎身,乐籍女子不领情拒绝,也是可以的。 “吾儿定能掳获那李行首芳心的,为娘打听过了,那李行首的赎身金额,不过千万钱。这钱,我们张家还是出得起的。”张秦氏笑道,好像千万钱不过是一桩小事罢了。 但张正书却有点舌挢不下,这可是千万钱啊,差不多是一万三千多贯钱了啊! 人家常说,家财万贯的,那是形容一个人有钱。比万贯还多三千贯,这是什么概念? 要是拿后世的钱来计算,一文钱等于两块钱的购买力,一千万钱就是两千万块了。听张秦氏的口气,拿这个钱出来,张家也不会伤筋动骨的。额滴个乖乖,不得不说,这“大桶张家”还真的是非常有钱! “有钱就好了,就怕你没钱!” 张正书开始yy了起来,这要促进资本的发展,没有资本怎么行? 张秦氏估计也不会想到,她还在和张正书谈论娶妻纳妾的事呢,张正书的思绪早就离题千万里了。 “轩奴,在想什么呢?莫非是在想李行首了?” 张秦氏说不伤心那是假的,做娘亲的,居然还不及一个青楼女子能让人记挂。 张正书回过神来,然后站直了身子,说道:“时候不早了,我要去沐浴休憩了,你也早点休憩罢!” 看着张正书头也不回地走掉,张秦氏也是有点发愣,良久才苦笑道:“这个傻儿……” 第三十五章:快速升级的办法 躺在浴桶里,张正书正在拿着“肥皂团”来擦拭身子。这“肥皂团”很有意思,是将天然皂荚捣碎细研,加上香料、药材等物制成的桔子大小的球状,专供洗面浴身之用,俗称“肥皂团”。 中国人在很早之前就发现了黄河流域一带有种皂荚树,可以用来清洗衣服的。后来,在长江流域一带,又发现了另一种树,跟皂荚的功效是一样,可以清洗衣服上的污迹。但是,这种树的果实比皂荚更为肥厚丰腴,所以,给她取名叫肥皂子。“肥皂团”,大抵就是这么来的。甚至后世的“肥皂”,也是沿用了这个名字。 这种肥皂团,去污能力嘛就不谈了,香味嘛,也是马马虎虎的。 但有和没有,完全是两码事啊! 舒舒服服洗了个澡之后,张正书泡在温热的水中,有些不想起来了。 “今天好像完成了个隐藏任务,得了100经验值?” 张正书想了想,然后打开了系统的人物界面。 【人物】:张正书,别名(轩奴),曾用名(张振凡) 【状态】:健康 【等级】:0 【生命】:30/30 【体能】:10/10 【经验值】:100 【轮盘抽奖】:无 【技能】:种田术1级 【基本属性】:力量(1),敏捷(3),体质(1),精神(21) 【特殊属性】:悟性(5),根骨(0),洞察(21/21) 【物品栏】:无 【任务】:种田术升级到十级。任务奖励:消耗品*1,额外抽奖机会*1 【商场】:尚未开启 …… “真的就是100经验值而已?” 张正书无语了,“要不要这么耿直啊,这连个经验条都没有,怎么知道人物要多久才能升级?” 这时候,那个电脑合成的声音不意外地传了过来:“经验条确实没有,但如果你想调出到下一级需要多少经验,倒是可以。” “那赶紧调出来啊,连个目标都没有,谁知道要多少经验才能升级?”张正书也是无语,难道这人工智能,确实是人工智障不成? “我再强调一遍,我是ai系统,不是人工智障!” 也是戳到这系统的痛处了,张正书也不跟他一般计较。谁让这系统链接了他的脑神经?只要张正书不主动关掉它,它就一直能窥探自己的想法。 “好了,调出来了……”这系统又不咸不淡地说道,听着这个电脑合成的声音,张正书倒是觉得挺好的。不像刚刚,张正书还真的以为它有了人类的情绪——这不是不可能,毕竟是地球2220年的高科技产品啊! “我看看?” 张正书再次观察了一下人物界面,果然看到了经验值那一栏上变了:【经验值】:100/10000。 “果然是一万经验才能升级吗?” 张正书一阵无奈,他完成隐藏任务的100经验值,还不够塞牙缝的。 “喂,你有没有快速升级的方法,透露几个来听听?” 张正书调整了一下方式,虽然这水还有点温,但是泡得久了也会觉得凉的。适时动一动,就不会觉得有凉意了。 “正在搜寻分析,请稍候……”系统的电脑合成声音,毫无感情地说道。 张正书也悠哉游哉地活动了一下身体,抬起手掌一看,因为泡得久了,手指上的皱褶都多了不少。 “搜寻到了,你所居住的环境里,大约有两亩地可以耕种。如果想快速升级,请开垦这两亩地。”系统的合成声音,不咸不淡地说道。这就好像风轻云淡一样,根本与它无关的感觉。幸好,张正书早已习惯了。 “有两亩地?怎么可能?” 张正书喃喃地说道,“整个张家好像也没什么地可以种吧,全都是青石板铺就的地面……等等,两亩地,是不是说那些种花的土地?!”张正书想起来了,不管是他的小院,还是别的院子,好像都是有地的种着花木的。 “难道要我做辣手摧花的事情?想一想,倒也挺刺激的……” 张正书想到兴奋的地方,赤条条地猛地从水中站了起来,飞快地抹干了身上的水渍,然后穿上了衣裳。“来财,来财!”张正书打开了门,第一时间就喊道。 “小官人,你唤小的有何事?”来财连忙小跑了过来,“小的已经开始抄《论语》了……” “抄什么《论语》,明天再抄也不迟。”张正书有点着急地说道,“你赶紧去找找,哪里有菜子(菜种)?不管是什么菜子都行,给我拿来……对了,还要把锄头拿来,再备多几个花盆!然后再让懂种花的僮仆都过来,把花坛里的花,全都移植出来!” 虽然张正书的要求很奇怪,但来财还是按照吩咐去办了。 “不知道小官人又要鼓搞些什么了……” 见过张正书使用“道法”的来财,记忆犹新,还以为张正书又要弄什么“道法”来着。 只是张家上下,几乎都找不到什么菜种,折腾了半天,才在一个看门的老家仆那里找到一点点的菜种。这个老家仆是张家的老人了,专门负责喂鸡养猪的。也许是出于中国人种菜的天赋,他在猪圈旁开垦了一小块菜地,收成倒也不错。 张正书心情一好,大手一挥,赏给了那老家仆百来文钱。这百来文钱,都不知道可以买多少菜种了。这让一干家仆都看得眼热,甚至有的恨自己没有先知先觉的本事,不然那赏钱就是他的了。 “你说小官人要做甚?” “谁知道呢,说不定是要在这里种菜?” “花坛拿来种菜?这小官人脑子真的被打坏了吗?这都快到秋了,菜还能种?这霜打来,甚么菜都种不了!” “嘘……你想死啊,说那么大声?” …… 这些话,其实张正书也都听到了,但没事,他本来就打算搞大棚蔬菜的,现在这小块地,算是做个实验吧!如果能成,那就再改良改良,说不定这个冬天汴梁城的蔬菜,就全由张正书供应了。上一年冬天,汴梁城的韭黄一斤能卖出百钱的价格,那么,张正书的蔬菜,卖八十文一斤,应当不成问题吧?千亩田地种大棚蔬菜,少说也能种出个两千斤蔬菜来,这还是考虑到季节不对,方法不适合的结果。一茬蔬菜,就能赚个两百来贯钱,工钱也够给了,倒也不亏。 第三十六章:全家上阵 鸡飞狗跳的张家,诸多家仆全上阵,提着灯笼的提着灯笼,移植花草的移植花草,播种蔬菜的播种蔬菜,忙得好像一团乱麻。 就连张根富都被惊动了,更别说生性八卦的女人——张根富的妻妾十六人,全都被好奇心驱使,聚集到了张正书的小院外,探着头往里面看。 “你们这是做甚么?” 张根富被气到了,这些花草,可是价值不菲的。如茉莉花,栀子花、石榴花、含笑、萱草、绿萼梅、腊梅、瑞香等等,都是这个时候的名贵花草。要知道,宋人爱花,已经爱到骨子里。不论男女,都喜欢“簪花”。这“簪花”就是把花插在头发上,这种事情可是不分贵贱的,上至君主、士大夫,下至市井小民,都以簪花为时尚。就拿茉莉花来说吧,每年六月左右,是茉莉花开的季节。茉莉花一旦上市,那价钱可是一支就数十文钱的。但是整个汴梁城的妇人,争相购买。要知道,茉莉花一旦摘下来,也就能保鲜一天而已。可是,汴梁城的妇人根本不在意,哪怕是供一饷之娱,也乐在其中。 大概,历史上没有一个朝代比宋朝更爱鲜花了。宋代在每年的仲春十五日都会举办盛大的“花朝节”,花朝节出门赏花的百姓多得吓人,往往万人空巷。这场景,堪比后世岭南人春游赏花的现象。 更别说,在宋朝,君子四雅是“焚香、品茗、插花、挂画”,这一潮流居然还是从赵宋皇室传出来的。士大夫以插花为雅事,甚至有些自认风雅的文人出游,也要携带桌几,列炉焚香、置瓶插花,以供清赏。寻常人家也不遑多让,每年端午时,那是家家户户都插花,就算没有花瓶也好,也要寻个小坛子来插花。平常的时候,家里没花倒也不会被人笑话。但是,如果重午时节家中无花,会被人取笑的。 宋朝风俗如此,张根富自然也是爱花之人——谁让他一生都自命风流呢,风流富家子,哪里能不插花?不插花,怎么显得张根富骚包啊,怎么去狎妓出游啊,怎么体现品味啊?于是,经过张根富几十年的辛苦栽培,最令他自豪的就是张家宅邸里的满园花草,不管春夏秋冬皆有花开。再加上张家有专门插花的“养娘”,更是让张根富觉得,他家也是“君子”之家嘛,起码“焚香、品茗、插花、挂画”这君子四雅都有。哪怕不被别人承认也好,张根富还是这么认为的。 但是,如今被人这么“粗暴”的对待花草,张根富觉得心在滴血。 “回官人,这是小官人要求的,说是要种菜……” 一个家仆,有点畏畏缩缩地答道。不得不畏畏缩缩啊,张根富的身形几乎是他的两倍大,又兼之在发怒,更像是一员大将。在宋朝,但凡是将军,都是有将军肚的,肥硕,在宋人眼中才是孔武有力的象征。 听到是张正书的主意,张根富一下就偃旗息鼓了。 见到张正书在一旁插手旁观,张根富腆着肚子走了过去,苦笑着问道:“吾儿又在弄些什么?这些花草,可是为父几十年的心血啊……” 张正书也是知道这事的,所以他才让家仆移植,不然的话,他挖起来就是了,还用得着那么麻烦吗? “我发现,用盆栽花草,似乎更有雅趣……”张正书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 张根富差点没晕过去,盆栽花草的事,还用得着张正书来说?只是那腊梅、那绿萼梅、栀子花,石榴……又岂能种在盆中? “吾儿可是要种菜?” 张根富也是有点气在头上,语气不免重了些。 好在,张正书不是那个倒霉蛋,不然早就使性子了。那个倒霉蛋,何曾挨过张根富的打骂?便是稍重的语气,也不曾听过。虽然觉得有点对不住张根富,但张正书决定的事,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种菜好啊,我想到了一个绝妙的种菜法子,便是在冬日,也能吃上新鲜蔬菜。”张正书淡淡地说道,“到了冬日,新鲜时蔬钱百文一斤,若是能种千亩时蔬,岂不是赚翻了?” 张根富的算数明显挺好的,作为一个商贾,岂能不懂算数? “吾儿果真有此法?” 张根富有点不相信,怎么被那章衙内揍了一顿之后,他儿子好像就换了个人似的?错非他记忆还在,错非他的相貌一模一样,张根富还真的以为是换了个人。不得不说,张根富的直觉是对的,一下就猜中了真相。可惜,他的潜意识里第一个排除了这个可能性——他儿子不是他儿子,这有可能吗? “确有把握,但能不能成,还得试试。”张正书无所谓地说道,“反正一日在家无所事事,便伺弄一下时蔬,倒也不错。” 张根富哭笑不得:“这等活计,让僮仆去弄便是了,吾儿何必亲自动手?为父不是与你十顷良田么,何必拿这些个花草做文章?”其实刚刚张根富也听了管家张通的汇报,知道了张正书日间的所作所为,可他不打算点破——反正他百年之后,家产都是张正书的,纠结这个没用啊。但这个不是田地啊,而是张根富最喜爱的花草,根本不能同时日而语的。 张正书摊了摊手,说道:“那千亩田地,尚有佃户耕种,我何忍当下便断了他们生计?这里不一样,尚有几分地,我就拿来试试了。” 张根富知道,张正书想做什么他是阻止不了的,只能说道:“吾儿,你摆弄此处便是了,其余花木可不能乱动……” “知晓了……” 张正书不在意地说道,反正他也只是做个试验,顺便涨点经验而已。把整个张家种花的地方都拿来种菜,也不过是两亩地而已,对于张正书来说,杯水车薪。况且,现在也没有那么多菜种。“十五妹,你儿这是做甚么?” 一个徐娘半老的妇人,徐徐地问张秦氏。但语气背后的幸灾乐祸,可是显而易见的。 第三十七章:特殊效果 张秦氏也知道,这妇人是张根富续弦的正妻,她不过一个妾侍,真要论起来,地位还是不及的,哪怕她帮张家继承了香火,生了个儿子。 “想必是轩奴他,又有什么奇思妙想了罢?”张秦氏也不咸不淡地说道。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这里有十六个女人,更是一出大戏。豪门大院里,明争暗斗总是难免的。好在张根富就一个儿子,不然日后就有得争了。 不过,张根富的其余妾侍都知道,一个母凭子贵,一个是正妻,她们是无法抗衡的,只能默默地瞧一瞧,不做声就是最好的了。 “我看啊,是癔症又发了吧?”这个正妻想必也是怨妇一个,不仅见不得张秦氏好,连张正书都见不得好。甚至得知了张正书得了癔症,她是最欣喜若狂的一个。女人的机心啊,太可怕。 “轩奴哪里有甚么癔症?”张秦氏也有点生气了,“都是那神棍胡说罢了!” “如此,是姊姊失言了……” 两人看似一团和气的表面下,却已经暗潮汹涌。 这大妇心中酸溜溜地想道:“不就是生了个儿子罢,有甚么好神气的?” “连儿子都生不出,在这里抖甚么威风!”张秦氏心中也是很不屑的。 两人不约而同地别过头去,看得张根富的其他妾侍心惊胆跳的。两虎相争,必有一伤,更何况是两只母老虎?不要殃及池鱼,已经是万幸了。于是,这些个妾侍,悄悄地离开了,免得被误伤。 那个大妇,也觉得呆在此地,看不到张正书的笑话了,也心有不甘地离开了。离开时还颇具讥讽地说了一句:“富家子不做,却要做那田舍郎,真个好志向!” 这句话,算是击中了张秦氏的软肋,虽然不曾回头,但她的泪珠却缓缓地落下了:“吾儿为何变得这般了?”如此看来,往日那个放荡不羁的小官人,倒也不是那么扎眼了,毕竟那才是纨绔子弟的正确打开方式啊! “你……不要再植入花盆了,赶紧的,将此株腊梅移到偏院!” “这含笑嘛,交与养娘去插花罢!余下的,也移到偏院!” “这石榴如何能种入花盆?你这憨人,快,移入偏院……” …… 张正书是怎么都想不到,为了几株花草,张根富能亲自上阵,指挥转移这些花草。费了不少功夫,才总算完成了。 盛夏如此,肥胖的张根富也是大汗淋漓了。抹了一把汗之后,张根富才稍觉满意。只是看着一地的坑坑洼洼,张根富的心还是在滴血。“这种得多好啊……” 而那被陇整起来的菜田,张正书却看得赏心悦目。菜种播下去之后,又浇了水,张正书才心满意足地说道:“诸位辛苦了,都去账房领赏罢,每人五十钱。” 众家仆都欢喜起来,辛苦一夜的功夫,总算有点欣慰。 “多谢小官人厚赏!” 众家仆欢天喜地离去后,张正书才打开了系统界面一看。 “嗯?加经验了!” 张正书觉得很神奇,这还不是他动手的,居然也能加经验吗? “难道只要是我主导的种植,就能产生经验吗?”张正书想了想,好像这样也对,因为是他坚持要这么做的,自然是与他有关了。“只是这经验值,加得有点多了吧?” 【人物】:张正书,别名(轩奴),曾用名(张振凡) 【状态】:健康 【等级】:0 【生命】:30/30 【体能】:10/10 【经验值】:211/10000 【轮盘抽奖】:无 【技能】:种田术1级 【基本属性】:力量(1),敏捷(3),体质(1),精神(21) 【特殊属性】:悟性(5),根骨(0),洞察(21/21) 【物品栏】:无 【任务】:种田术升级到十级。任务奖励:消耗品*1,额外抽奖机会*1 【商场】:尚未开启 …… “居然加了这么多经验啊,那若是种千亩地,那岂不是一下就升级了?”张正书喜出望外地想着,“幸亏穿越到一个大地主家庭,不然的话,也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把种田术升到十级。” 张正书欣喜地看着刚刚弄起来的菜垄,这就是希望啊! “是否使用‘种田术’附带的特殊效果?” 这时候,系统合成的声音再次传来。 “嗯?还有特殊效果?” 张正书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是什么特殊效果?” “种田术1级特殊效果:所种农作物茁壮+1,产量+1。”系统那合成的声音传来,给了张正书一个大大的惊喜。 “那种田术升到10级呢?” 张正书迫不及待地问道,“特殊效果是什么?” “正在查询,请稍后……”系统过了十秒钟之后,才传来一个消息:“种田术每升一级,所种农作物茁壮+1,产量+1。种田术10级,所种农作物茁壮+10,产量+10。” “卧槽,这么给力?”张正书有点蒙圈了,不过他很快想起一件事来:“等等,+10是什么效果?” 系统合成的声音说道:“换算产量的话,也就是增产10%。” “额,才10%啊,我还以为能增产100%……不过,10%也行,好过没有。”张正书嘀咕了一句。 “是否使用‘种田术’附带的特殊效果?”系统合成的声音再一次催促道。 张正书毫不犹豫地说道:“用!” “确认使用‘种田术’附带的特殊效果:所种农作物茁壮+1,产量+1,耗费精神21点。警告,精神全部耗完,系统自动进入睡眠状态。”系统合成的声音再次传来,然后张正书脑海中的系统界面一下就没了。 “不会吧,这么坑?还要耗费精神的?喂喂喂,你还真的会进入睡眠状态啊?不带这么坑人的吧?” 这时候,张正书才明白,原来使用技能是要付出代价的——他现在就觉得昏昏欲睡了,精神极度萎靡。甚至不客气地说,如果不是意志力还算坚强,张正书就真的倒下便睡了。强撑着爬到床上,张正书只觉得一阵无可抵御的睡意袭来,不到两秒钟,他就陷入了酣睡之中。 第三十八章:茅草棚 翌日,张正书从酣睡中醒了过来,却还是觉得脑袋有点昏昏沉沉的。 拍了拍脑袋,张正书才掀开身上盖着的衾被。 “小官人,面汤来了……” 来财除了脑袋不算很灵光,但伺候人还真的挺不错的。 张正书懒洋洋地抬了抬手,打了个哈欠说道:“放那吧,我自己来。” 来财跟了张正书一段时间,知道这张小官人喜欢自己动手。不管是洗漱还是沐浴,都喜欢自己来。从这个角度来说,一点都不像大户人家的子弟。大户人家的子弟,哪一个不是在家仆的伺候下长大的?像张正书这样的怪胎,来财也是第一次见。 洗漱完了之后,张正书才稍稍恢复了一下精神,然后心中默念了一下:“2220。” “系统正在启动中,请稍候……” 电脑合成的声音传了过来,过了几秒钟之后,张正书才进入了界面之中。 “怎么回事,为什么使用技能附带的特殊效果要耗费精神?” 张正书一想到这个就气不打一处来,耗费精神就算了,系统还不提前打个招呼。这就相当于后世的理发店,理发师一直跟你说,你的发型要这么弄才好看,不遗余力地推荐你又烫又染,等你结账的时候就傻眼了——千把块钱都是下手轻了。这种引人入瓮的手法,是一样一样的。 系统合成的声音没有丝毫感情地传来:“付出才能获得,这不是正常吗?” “那你也要说一声啊……”张正书确实有点恼怒了,“差点就直接睡了过去,就不能设置一个底线,比如剩个一两点精神,好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已经成功设置,以后启动技能附带的特殊效果,将保留维持活动的精神值……” 系统的这个手笔,让张正书才觉得有点人工智能的样子。张正书点了点头,然后调出了系统界面,查看一下自己的属性情况。 【人物】:张正书,别名(轩奴),曾用名(张振凡) 【状态】:健康 【等级】:0 【生命】:30/30 【体能】:10/10 【经验值】:211/10000 【轮盘抽奖】:无 【技能】:种田术1级 【基本属性】:力量(1),敏捷(3),体质(1),精神(10/21) 【特殊属性】:悟性(5),根骨(0),洞察(21/21) 【物品栏】:无 【任务】:种田术升级到十级。任务奖励:消耗品*1,额外抽奖机会*1 【商场】:尚未开启 …… “嗯,这精神恢复得有点慢啊……” 张正书皱了皱眉头,觉得有点不太满意。 这时候,系统解释道:“精神和洞察可以消耗的属性值,与你本身的精神和洞察数值有关。你现在的精神属性是21点,也就是说两个小时恢复2.1点属性值。使用‘洞察’技能,耗费洞察的属性值。洞察的属性值恢复,与精神属性值一样。” 张正书有点诧异:“那之前我观察那个章衙内,怎么观察成功的?” “因为他的最高属性值比你的低,你的精神属性值已经算不错了。大概是灵魂融合的时候,产生了变异吧?这个我也分析不出来,人脑太复杂了。”系统的解释,让张正书有了点信心,起码他还是有优势的嘛! “不过,你的精神属性值也不过比常人高了那么点而已,如果对方是大儒,你的精神属性值还不够人家的一个零头。”系统毫不留情地破坏了张正书的洋洋自得。 张正书无奈地说道:“好罢,现在比不上,总有一天能比得上的……” “小官人,小官人,要不要去用早饭?” 来财见张正书又“犯病”了,一个人坐在那喃喃自语,不禁有点害怕。 张正书抬起头看了看他,来财被吓到了,脚步踉跄地往后退,没留意绊到了一张椅子,“哎哟”一声跌坐在地上。 “你怕什么,我还会吃了你不成?”张正书摇了摇头,然后才问道:“你知道谁会搭棚子吗?比如茅草棚?” 要想种植反季节蔬菜,大棚是少不了的,还要在土里筑炕烧火,增加菜棚温度。其实还有另一种办法的,就是建一间温室,用纸封住密室,然后凿地挖坑。挖了坑之后,在坑里面倒沸水。等蒸汽上升,熏蒸整个温室后,就用扇子扇些微风,透透气。这样反复几晚,蔬菜就快速长高了。这个办法,在南宋时是用来培养反季节鲜花的,在周密的《齐东野语》里有记载,所以张正书也知道这个办法。 但是,这个办法的成本太高了些,起码建一个大棚要比建一个温室便宜多了。而且大棚的好处是,可以在郊外使用。还可以重复拆卸,重复搭建,成本也低廉。而且,张正书早就想好了,冬天种反季节蔬菜,春天的时候,已经从岭南、闽南一带运来了棉花种子,可以种植棉花了。 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得先找到懂得搭茅草棚的工匠才行啊! 然而,来财拍了拍屁股站起身来,怯生生地说道:“小的不知……” “那还不赶紧去问问?” 张正书无奈地说道,“通叔应该知道的,快去问问!” “是,小官人……” 来财屁颠屁颠地跑出去后,张正书才摇了摇头,心道:“太不机灵了……” 吃过早餐后,张正书继续回到他的小院中,亲自提了几桶水,给种下的菜籽浇了浇水。就是这么浇了一下水,张正书惊喜的发现,又增加了少许经验值,虽然只是区区的19点,还不到20点经验值,却也让张正书有点安慰了:“看来,亲力亲为,还是有用的……” 这时候,管家张通匆匆走了进来,见张正书正蹲在地上一动不动地观察着昨晚弄起来的菜地,无奈地问道:“小官人,你确定要找工匠来搭茅草棚么?” 张正书也不起身,扭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奇道:“这难道有假么?要想冬日种蔬菜,这大棚如何能少?” 管家张通震惊莫名,好似看怪物一样看着张正书,把嘴巴张得大大的,良久才说的:“小官人,你真的要冬日种蔬菜?” “我什么时候不是言出必行的?”张正书随口应了一句。 管家张通震惊过后,便默默地离开了小院去张罗了。作为一个管家,但凡主人有要求,他都要想办法来满足的。别说搭个棚子,就算是要建个高楼,他都要想办法满足——当然,前提是先跟张根富汇报一下。 第三十九章:营造匠 “什么?轩奴想在冬日种菜?” 张根富听了管家张通的汇报之后,觉得很不可思议,“这冬日能种菜吗?” 自古以来,依时而种都是农耕民族的传统。反季节蔬菜?那是有违天时的。不过,这个只是腐儒的论调,如今大宋,“以非时之物为珍”,哪个城市冬日没有时蔬卖的?反季节蔬菜都被当成山珍美味!哪怕是再小的城市,也有黄豆芽出售。像汴梁城中,韭黄、撒佛花、兰芽、勃荷、胡桃、泽州饧、生菜、葱、蒜、芹菜……都是应有尽有的。 只不过,这种蔬菜的种植成本很高,而且不能大批量种植,所以能吃到新鲜蔬菜的,除了宫廷以外,就是达官贵人了。寻常百姓也买不起,像张根富这样的豪奢之家,冬天吃得最多的也是黄豆芽和“窖藏菜”。因为张家都来不及去买,这新鲜的蔬菜,已经被汴梁城中的大户给抢完了。 所以,张根富觉得很奇怪,这冬天也能种蔬菜的? 管家张通也不知道其中的技术,因为这种技术成本很高,而且技术没有泄漏出来,所以想规模化种植都不行。 但是,张正书说他可以种,这让管家张通怎么能不吃惊? “冬日亦能种蔬菜,只不过此法秘传,小官人说他能成,我拿不定主意,特来禀告官人知悉。”管家张通也怕背锅啊,请工匠来搭茅草大棚,花费虽然不多,但茅草、木料的钱,工匠的工钱,都是要给的。如果张通要背锅的话,那起码是十数贯之巨,也不是一笔小钱了。 张根富想了想,然后大手一挥说道:“既然轩奴要做这事,你就依他的意思照做罢!” 有了张根富这话,管家张通就安心多了。事实证明,管家张通的办事能力不是盖的,不过一个多时辰,就遣人到汴梁城中,请来了好几个民匠。宋代的工匠,地位不算高。但是在历朝历代来说,已经算顶尖那种了。在手工作坊里,若有人雇请工匠,就必须按时给付钱米。至于钱米的多少,因不同时期、不同工种而异。古代工匠技艺大多父子相传,所以工匠在宋代能有这样的地位,实属不易。 宋代的工匠,有官匠和民匠之分,事实上,官匠虽然衣食无忧,但论自由程度,肯定是不及民匠了。有时候,虽然民匠也会被官方“差雇”或者“和雇”,但总体来说,在社会上活得也还算滋润的。 就拿管家张通请来的营造匠来说,他们专门替人建房子,不仅有工钱,建好之后还有赏钱拿。哪怕是最不起眼的营造匠,一年也能赚个四五十贯。可别小看了这个数,相当于年入六、七万了。 管家张通,也是许诺了给市场价来建造茅草大棚,他们才应邀过来的。不然,区区一个茅草大棚,便是几个农户,也能做了,何必用到他们?有钱能使鬼推磨,管家张通虽然把钱用了出去,但心疼啊:“小官人太败家了啊,这钱又是平白生出来的,怎能如此挥霍呢?” “张管家,这是要在哪里搭茅棚?” 一个营造匠有点不明白了,这张家宅邸如同深宫大院一样,占地极广,到处亭台楼榭,小桥流水的模样,便是这些个营造匠也是第一次见。如此大户人家,居然要搭茅草大棚,这有点不合逻辑啊,甚至非常诡异,诡异得来又有点搞笑。 管家张通老脸一红,说道:“是我家小官人,欲要搭个茅棚……” “茅棚可是用来养牛马的?” 另一个营造匠想当然地问道,也是,在宋代的这时候,很多富家子要耍帅,都是要养一匹高头大马,显得身姿挺拔,英伟不凡的。甚至在科举殿试之后,新科状元都要跨马游街,以夸功名,教世人得知。所以,骑马=装13,这是在宋朝不成文的潜、规则了。 “不是……”管家张通有点难以启齿,这事要怎么说啊,张正书可是搭茅草大棚来种菜的,若是扬了出去,岂不是坐实了张家小官人被打傻的消息了吗?现如今,外面早已传得沸沸扬扬了,如果再有实锤传出去,那张正书还有什么声名可言!怕是脸面扫地了…… 好在,其余个营造匠也懂人情世故,见管家张通吱唔的模样,也不敢再问了。 他们一路走到小院,已经花去了一刻钟有多的时间。管家张通往里面瞧了瞧,发现张正书正在一棵桂花树下,专心致志地“奋笔直书”。看到这场景,管家张通不知为何,很是欣慰:“小官人也知晓要勤勉读书了,官人见了,定会展颜大笑!” 这时候,在张正书身旁磨墨的来财突然说道:“通叔……” 张正书闻言,扭头一看:“通叔回转了?可曾请到匠人?” “这几个便是汴梁城中,最富盛名的营造匠了。” 管家张通有点肉疼地介绍道,这可是他承诺一天两百钱,包吃包住才请来的营造匠。如果不是比市价高了二十文钱,说不定都没人接这活。茅草棚而已,随便找几个身强力壮的青壮就能搭起来了,何须用到营造匠?而且,这几个营造匠过来,做完这活不就是两三天的事情吗?两三天之后呢,没活可接了。要是因此错过了一单大活,岂不是要损失很多小钱钱?好在,“大桶张家”在信誉方面还不错,这些营造匠也就过来了。 张正书搁下笔,然后拿着那张纸,站起身来。 管家张通注意到,这笔居然不是毛笔,而是一根鹅毛! 没错,就是鹅毛! “这鹅毛是昨日宰的那只鹅吗?”管家张通有点发愣,“这鹅毛亦能做笔?” 待他看到那宣纸上细细的线条,他就没有什么话说了。“想不到鹅毛亦能做笔,待会我亦要试一下。” 张正书拿着的,是他画的茅草大棚的施工图。在前世,他所做的工作内容里面就有勾画图纸,虽然软件画图纸和手画图纸有所不同,但还是能说得清晰的。 然而,这图纸却把那几个营造匠给看呆了:“小官人,这……这是甚么?” 第四十章:震惊的图纸 “图纸啊?难道你们建屋造房的,不需要图纸吗?” 张正书也愣住了,那个倒霉蛋没有这方面的记忆,这图纸是他自己根据前一世的经验脑补出来的。在后世,只要是建筑,不管是什么建筑都好,建造之前一定是有图纸的。没有图纸的建筑,能建得好?反正张正书是不相信的,可能古代的工匠,有特殊的技巧吧? “小官人,这法式图我等也知晓,可这法式图,我们看不明白啊!”一个营造匠皱着眉说道。所谓的“法式”,就是标准格式的意思。“法式图”也很好理解,就是标准的图纸。 张正书一愣,喵喵喵,看不懂?不会吧,他自认这已经是最规范的图纸了,正面图,平面图,侧面图和透视图都有,连规格都表明了,只要是有点经验的人,怎么会看不出来? “你们哪里不明白?”张正书也郁闷啊,精心画出来的图纸,居然被人说不认识。 “小官人,这法式图一般就一个,你这画了四个,难不成要建四个茅棚不成?” 面对这些个营造匠的发问,张正书明白了,原来不是他画得不好,而是这些营造匠根本不明白这图纸的妙用。 “你们且看,这叫平面图,意思就是从正面看去,这茅棚是如此模样的……” 张正书逐个开始讲解了起来,“这个是侧面图,也就是说,从侧面看过去,茅棚是这样的;这个是平面图,也就是从上空俯瞰下来,茅棚里面的这样的;最后这个透视图呢,就是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包括里面的所有东西都看得清清楚楚。这个是规格,你们都应该知道的了……” 张正书讲解完了之后,见这些个营造匠还是呆滞的模样,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怎么,我说得还不够清楚吗?” “不不不,小官人,你这法子是从哪里学来的?这……这简直就是为我们营造匠量身裁剪的啊!” 这些个营造匠很是激动,一窝蜂围了上来,张正书差点以为他们想要来一个“皂滑弄人”了。 “莫急莫急,此法……是我,是我自己想出来的,既然你们觉得有用,便授予你们罢!”张正书知道,有宋一代,工匠的地位还算可以。但是到了明清时,工匠的地位就一降再降了。为什么?都怪朱重八朱元璋,他弄出个户籍制度,将天下人分成官籍、民籍、军籍、监籍、灶籍、匠籍,因此,明代工匠社会地位十分低下。而且更要命的是,明代常常把罪犯的家属充为匠籍,造作工役,以囚人罚充。户籍制度,就是打在老百姓身上的烙印,每个人在出生之时,已分成三六九等。这样的一个社会,科技能有进步,那才是怪事。 所以,中国在唐宋时期,科技还算处于世界领先地位的,但是到了明清时,已被西方赶超了。这里面,除了儒家天生排斥工商之外,就要怪这个户籍制度了。 现在,张正书把后世的一些成熟的方法传开,或许能帮助科技再进一步。虽然只是小小的一步,但也比古人盲人摸象,一步步摸着石头过河要好。 于是乎,这些营造匠都忘了此行的目的,先是跟张正书学起了怎么画图纸。 不得不说,这些营造匠的基本功十分扎实,经张正书一点拨,他们就能举一反三了,甚至很快超过了张正书这个“师父”。 没办法,这东西就是一层窗户纸,捅破了基本没有什么秘密可言的,这些营造匠的实践经验又非常丰富,结合经验这么一看,就能明白这图纸的画法了。 管家张通见他们一个教,几个学,兴致盎然,也识趣的没打扰。 末了,一个营造匠才想起来要做正事的:“哎呀,小官人,我们光顾着学这法式图了,差点忘了正事。你放心,这茅棚我们一定尽全力做到最好!” 张正书却笑道:“不急不急,我设计的这茅棚,可是能拆卸的。你们看,这里的茅草用麻绳捆扎,留出个圈来。如此反复捆扎好茅草后,再用麻绳穿过留出来的圈,再拉紧,便能不透风了。如此做的好处是,拆卸简便,可反复利用。不瞒你们说,过得一个月,我将在李家村那千亩田地上,造几十个大茅棚。今日这个,不过是牛刀小试罢了。” 这些个营造匠一听,都面面相觑:“小官人,这茅棚可有大用?” “用以冬日种菜!”张正书觉得这没什么好隐瞒的,“今年隆冬,且看我张家,为汴梁城供应时蔬,起码在数千斤!” “嘶……”这些营造匠倒吸了一口冷气,心中皆道,不愧是“大桶张家”,一出手就是大手笔! 接下来,就是这些营造匠的展现真本事的时候了。 他们只是用了刨子、钻子、凿子、锯子、墨斗、鲁班尺、木工凳等等工具,一下子就在刚刚弄起来的菜地上,立起了顶梁柱。榫卯结构之下的柱子,连一颗钉子都不用就能承重,实在让张正书大开眼界。 这些营造匠的动作,浑然天成的,让张正书看得都入了迷。 突然,张正书想起了一件事:“既然这些营造匠都懂得造房子了,木工活也干得这么顺溜,何不趁机设计出一套灌溉系统?甚至把水力磨坊、风车磨坊、水力纺织机,风力纺织机给弄出来?” 说做就做的张正书,里面又开始了漫长的画图作业。 灌溉系统,在这个年头,可供选择的太少了。 古人的智慧不容小觑,起码在条件简陋的古代,利用木头就弄出一套灌溉系统来,这已经是农业生产的巨大成就了。 张正书在这个基础上,打算利用水车、筒车和翻车的组合,把汴河的水,通过灌渠,引到农田里。这样一来,灌溉就能节省很多功夫。只是,要做出这灌溉系统不容易,单凭这几个工人,难度还是太大了些。 更别说,张正书还打算弄纺织机,弄磨坊的。磨坊好弄,不过是建在河边,以青石做基,利用水力带动齿轮,以碾压谷物。水力不济的时候,还可以利用风力,类似后世荷兰的风车一样。风力也不济的时候,还能用牲畜之力来带动,可谓是三位一体。 纺织机也是差不多的设计理念,只是纺织机的工作原理,要比磨坊复杂得多了。 第四十一章:密不透风 不得不说,有钱人家就是不差钱。上好的木料,用来做茅草大棚也只是寻常。当然,这木料也只是结实而已,不算得太名贵。 “你说,这根直木是用来做甚么的?”拖拽木料的家仆,悄悄地问旁的家仆。 “听说是要搭茅棚?” “不会吧,有上好大屋不住,难道小官人要住茅棚吗?” “谁知晓啊,或许是小官人真的被那小衙内打傻了罢?如若不然,为何无端端要在院中搭个茅棚?” 这时候,管家张通黑着脸走了过来:“莫说闲话,赶快做活!” 那几个家仆不敢再吭声,连忙拖拽着木料,往院子搬动。 院子内,那几个营造匠正挥汗如雨,卖命地工作。这不是因为张家给的工钱多,而是因为张正书把图纸毫无保留地传给了他们。在这个年代,但凡是学东西,不拜师是不行的。可张小官人根本没让他们拜师,就把这图纸传给了他们,这些营造匠也是有良心之人,哪里肯不卖力干活? 不得不说,虽然宋代商业气氛很浓重,但是在风气上,还尚未完全变成唯利是图,奸商满地的样子。而且,这些营造匠都是拜了师父的,师父传授的第一课,就是灌输行德:给东家做活的时候,要做到“三严”。所谓的“三严”,也就是手严、嘴严、眼严。大致的意思是,喜欢的东西不能拿家自用;说话必须注意分寸,饭不能语,话不能高,最主要的就是营造匠吃的是百家饭,家与家之间的饭食自然有好友差,哪家的好哪家的不好,绝对不能有半点流露,这可是匠人的大忌啊;东家有女眷的,眼睛不能直勾勾地看。好事不出名,坏事随风行,行业戒规是绝对不能犯的。 这营造,也是个细心的活。下木料之前是绝对不能大意的,要反复计算,反复丈量,长出一点没事,短了就出事了。像“大桶张家”这样的大户人家,把木料用坏了倒是没多大问题,最多就是少拿些工钱。可若是一般人家,哪里还能有多余的木料备用的啊,这拿不到工钱不说,还要赔偿的!营造匠看似风光,吃百家饭,喝十里八村的汤,凭着一门手艺,衣食不缺。但其中辛酸,只有他们自个知道。 只见这些营造匠,刨木的刨木,凿榫卯的凿榫卯,锯木的锯木,斧砍的斧砍……叮叮当当,乒乒乓乓,好不热闹。只用了半日,这茅棚的框架就弄好了。 没办法,这些营造匠本来打算做两日的活,但张小官人毫无保留地传授了图纸给他们,他们哪里还有拿多一日工钱的心思?于是,默契地加快了干活的速度。 其实,这茅草棚的技术含量真不高,除了要凿榫卯以外,基本就是个体力活和细致活。对于轻车熟路的营造匠来说,这根本不是事。 最难的,反而是按照张正书的要求扎的茅草,不仅要能拆卸,而是要三层重叠才收货。 对于这些营造匠来说,还算容易上手。反而做了几个之后,才发现这才是茅草棚最佳的组合。 三层的茅草棚,错落有致地叠在一起,不仅能有效的遮挡风雨,甚至还能垂挂下来,密不透风。这些营造匠,哪里见过这种茅草棚,不禁有点大开眼界的感觉:“这也是小官人想出来的么?若是这般,小官人还真是天资聪颖啊!” “我听闻,小官人原先也是极为聪慧的,只是不怎么学好。” “如今小官人也浪子回头了,千金不换啊!” …… 这些营造匠说着闲话,不用半天,已经扎好了茅草,可以开始铺茅草顶了。 这时候,已经画了一半图纸的张正书,放下了手中的鹅毛笔。来财有点意外:“小官人,不继续画了吗?” 也不知道说来财傻还是说他精明,他居然看出了张正书笔下的图纸画的是什么。“这是水车,这是筒车、这是翻车……小官人打算要在李家村那里建这些吗?”来财虽然见识不太多,但他也是知道这些灌溉设施,要花费不少钱才能建得起来的。而且,很容易吃力不讨好。在宋代这时候,因为争水源而闹出的打斗也不少。好在李家村大部分田地都被张家兼并了,这倒是没什么问题。只要张正书不那么吝啬,允许李家村的自耕农也用这些灌溉系统,肯定会很和谐的。 有便宜占,谁不喜欢?谁还有怨言? 张正书倒没想得那么多,他弄这个灌溉系统,主要是想省事而已。刚刚他提了几桶水过来淋菜,都弄得满头大汗。要是能轻松灌溉,岂不是省事得多?最关键的是,这灌溉系统做的值——刚刚灌溉一下子,张正书就得了19点经验值。要是弄出个灌溉系统来,岂不是每天不断的增长经验?这个诱惑,张正书拒绝不了啊! 不然的话,种田术都不知道要猴年马月才能升到十级。 “等下再继续画,现在我要跟那些匠人说说,这茅草棚要如何搭。” 张正书抖出之前画好的茅草棚图纸,指导了一下那些营造匠,要如何搭建这新式的茅草棚。三层茅草扎,错落有致地被串联了起来,不仅四面围得严严实实的,就连窗户都没有,只留下一个供人进出的小门而已。按照张正书的话来说,这样能最大限度减少温度的流失。 一个茅草棚,经过这几个营造匠的卖力干活,总算是在日落之前搭建了起来。 然而,张正书并不满意。 茅草虽然能保温,但冬日的汴梁可是会下雪的,这点防护措施还不足够。 “来财,把宣纸都拿来,贴在茅棚的里面,四周包括顶面都要贴!” 张正书吩咐道,这就是做富家子的好处了,想要做一件什么事,有无数人为他跑腿。 “小官人,这糊纸,可是有什么奥妙?” 一个营造匠壮着胆子问道,但其实这已经违反了行业戒规了。 “这没什么,只是保持温度而已……这么说吧,暖和的地方,蔬菜才能生长,我这只是等于给蔬菜穿上一件衣裳罢了。”张正书形象地比喻道,他也不怕这个方法泄露出去,其实这方法成本也不低,而且没有形成产业规模,是赚不到什么钱的。就算泄露出去,张正书也能赚经验值啊!这个系统已经默认的了,只要是和张正书有关的种田技术,都能获得经验值。越多人在冬天用这个办法种菜,张正书就升级得越快,何乐而不为? 第四十二章:小报新闻 “原来如此!” 这些营造匠也明白了,还默默地把这个办法记在了心中。可以预见的,日后这大棚蔬菜,肯定是风靡全国。冬日也能种菜,这对中国人的诱惑,绝对是max的。要知道,中国人种地的执念,不管是过了多少年也依然深深根植在基因里。 看看中国历朝历代就知道了,只要是适合耕种的土地,中国就一定会想办法拿下来的。 张正书相信,别看现在李朝自称大越,也就是后世的越南跳得那么欢,时不时出兵骚扰一下宋朝。但如果给宋朝知道了,越南的土地能种一年三熟的稻田,而且还能跨海过去攻击,你看看宋朝会不会出兵去攻占李朝? “对啊,为什么北宋不去打越南,非得找西夏、吐番来打?”在张正书眼中,东南亚的那片土地,比西夏的土地肥沃多了。“可能是宋朝人不知道交趾能种稻一年三熟吧?甚至,交趾那地方遍地的沙金,金矿起码有几十个,啧啧,要是我放出这个消息,那朝廷会不会出兵?” 不用说,这是百分百的。 在古代,没有人能抵挡得住黄金的诱惑。 更何况,宋朝出兵打交趾,那是师出有名的。据记载,自宋朝建立,交趾的李朝已经入侵了宋朝十二次之多。但由于李朝自立国时起,便对宋朝实行两手策略,一方面向宋朝通好,请求册封,提高李氏王室的政治威望,一方面又连续侵犯宋朝南方边境,掠夺土地、人口及财物,这让宋朝有点为难。 但如果知道交趾土地这么肥沃,黄金那么多,你说宋朝会不会动心?特别是交趾还是中国自古的“固有土地”,宋朝出兵更是毫无压力了。 宋徽宗那货难说,但当今官家赵煦,一个劲的要证明自己,怎么会不动心? 交趾怎么说,也不会比西夏更难打吧? “大有可为啊!”张正书越想越觉得可行,“只是怕朝廷内部的党争,不过现在是章惇独相,好像能操作一下?不行,我要去散布谣言了……” 估计这些营造匠怎么都想不到,看似人畜无害,还打算发展冬天蔬菜种植业的张正书,下一秒居然想着怎么攻城掠地了。如果他们知道张正书所想,恐怕会吓得双腿发软的。但是,张正书却不觉得这有什么。交趾的土地,自古都是中国的,秦始皇一统天下时,就是中国的一部分。后来,交趾自五代南汉政权而分裂,是时候再回到中国怀抱之中了。而且,在文化上也没有什么隔阂,交趾境内,现在都通行中国文字中国话。 这时候,张正书已经打算建立一个报社了,商贾发展到这个阶段,肯定是有政治诉求的。有政治诉求,就必须有个发表言论的渠道。最关键的是,张正书有个读书人的身份。在宋朝,平头百姓妄议朝政,可能被治罪,但读书人呢却能加以批驳。没事聚在一起,批评官府,谈论政治是读书人的最大爱好,也从来没有人被治罪。最最关键的是,宋朝的出版书籍和新闻传播有着极大的自由。因为宋朝的印刷术快速发展,宋人出书,根本不需要什么书号。 而且这时候,已经有小报了,叫做什么谓内探、省探、衙探之类,还真的就开始叫“新闻”了。时人有记载:“小报者,出于进奏院,盖邸吏辈为之也。比年事有疑似,中外未知,邸吏必竞以小纸书之飞报,远近谓之小报。如曰‘今日某人被召,某人被召罢去,某人迁除’,往往以虚为实,以无为有,朝士闻之,则曰已有小报矣;州都间得之,则曰小报已到矣。他日验之,其说或然或不然。近年有所谓小报者,……访闻有一使臣及合门院子,专以探报此等事为生。或得于省院之漏泄,或得于街市之剽闻,又或意见之撰造,日书一纸,以出局之后,省部、寺监、知杂司及进奏官悉皆传授,坐获不赀之利,以先得者为功。一以传十,十以传百,以至遍达于州郡监司。人情喜新而好奇,皆以小报为先,而以朝报为常,真伪亦不复辨也。” 意思就是说,小报刊登的是谁谁被召入宫中,谁谁又被罢了官。朝中公文还没下发,小报就已经先登出来了。当然,有一些消息不准确,但也没见到有人过来“删帖”。新闻审查制度神马的,宋朝根本就没有! 小报因为市民阶层的需要量大,发展极快,甚至有了自己的传播系统和专业“报料人”、“记者”。由于小报的消息新奇快捷,发行面极广,势头甚至压倒了政府发行的朝报、邸报。而且,这小报是很赚钱的,更别说张正书大致知道后世的报纸如何赚钱,这是一条生财之道啊! 这样的环境,不引导舆论,让北宋回到正轨上,还真的浪费了穿越者的身份啊! “看来,是时候弄个报纸了,五日一刊,恐怕都有人买账……” 张正书陷入了yy之中,这简直就是给舆论绑架政治最大的土壤。 只是,一旦官僚阶级也学会了这一招,说不定北宋还会变得更加黑暗。但是,这有关系吗?如果没有改变,北宋二十九年之后,就玩完了。既然结果是最坏的,那么怎么弄,估计也不会坏到哪里去。 现在,北宋内部的矛盾重重,需要来一场对外战争,来缓解内部矛盾了。交趾,就是北宋最好的沙包! “小官人,小官人,这茅草棚搭好了,我等也准备告退了……” 这些营造匠见张正书直愣愣地看着茅草棚,看似在视察,但又不太像的样子,驻足了足有一刻钟之久,他们也拿捏不准,这到底是行还是不行。于是,便有营造匠出言试探了。 张正书回过神来,心道:“报纸的事,先放一边吧,主编难找啊,这年头的读书人,哪个肯放下身段做这个主编?” 见营造匠有些畏缩的样子,张正书笑道:“很好,这茅草棚我很满意。是了,你们去领工钱吃饭罢,明日再来我这,还有东西要你们做的。” 营造匠见还有活干,当即大喜过望:“小官人有所嘱咐,焉敢不从?” 打发了这些营造匠之后,张正书拿着画了一半的图纸,走进了房中,打算继续挑灯夜战。 这人啊,有了目标之后就是不一样。 虽然张正书很想做个二世祖,做个纨绔子弟,但好像做个忙碌的富家翁,也不错。而且张正书觉得现在的生活挺好的,吃喝不愁,用度不愁,累了,想偷懒随时可以偷懒。 “生活是多么美好!” 张正书感慨了一句之后,来财又在外面叫道:“小官人,该用饭了!” 第四十三章:三用磨坊 “你听说了吗,张家小官人又闹出事来了!” “怎么回事,遮莫是又和哪家衙内争风吃醋了吗?” “非也非也,你若是在张家的墙边石窗望去,便能看到一个茅棚,听说就是张家小官人鼓弄出来的。” “张家小官人弄个茅棚作甚,养马驹么?” “应当是养马驹罢,不然弄个茅棚作甚?” “你们都猜错了,张家小官人弄茅棚,是要冬日种菜的!” “甚么,冬日种菜?小官人他也能行么,我听人别个说很是艰难啊?” “你莫不是随口乱说的罢,你又不曾亲眼见到,如何得知?” “我如何乱说了,这是张家僮仆亲自说的,那日夜晚,整个张家都在忙活,把花木都移走了,专门腾出地方来给小官人种菜……” “张家小官人莫不是真的傻了罢,放着高宅大院,家财万贯的日子不过,学我等种地,如何能有出息啊!” …… 这些佃客在树荫下闲聊着,夏末的烈日过于灼热,到了午时晒得人受不住。很多人都为张家小官人惋惜,好端端一个小官人,居然成了傻子。原先还有人不信,但现在已经没有人不信了。若不是傻子,怎么可能放着富家子不做,非得学人种地,遭这个罪? 最淡定的就是李家村的张家佃客了,他们已经签了租契,不管怎么说,到时候就按月拿钱就是了。租契是十年的,也就是说他们起码能拿十年的钱。有这份租契在,他们根本不心慌。 此刻,张家宅邸中,张正书拿出了他昨夜赶制出来的图纸。 这些图纸中,包括了水车、翻车、筒车的联合灌溉系统,还有风力水力畜力三用磨坊,以及花费张正书最多时间弄出来的纺织机。 磨坊还好,技术含量没那么高。但是,纺织机在北宋来说,绝对是划时代的神器。纺织机有和没有,绝对是两码事,等于北宋的生产效率,成百倍,甚至十倍的提升。所以,张正书对纺织机的态度是,一定要保密。 新生事物是脆弱的,没有保护,很容易就夭折。 但如果这纺织机证明了它存在的价值,那么,就会有无数人前来窥视机密,想要弄到这纺织机的图纸。越是藏得紧密,就越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到时候,张正书赚够了钱,适时再建立一个报社,通过报纸吹嘘,让天下人都知道这纺织机的厉害。然后,再故意推出脚踏三锭纺车,让北宋的纺织业,提前进入到工业革命前夕的水平。只要完成了这个,那么张正书穿越的价值就体现出来了。 现在,张正书拿出的,不过是纺织机的部件图纸,还有一部分,张正书打算让别个木匠来打造。 “小官人,这是甚么?” 这些营造匠,不仅是木匠,还懂得造建筑,可是这水车、翻车、筒车他们看得懂,磨坊和那一堆部件,他们就看不懂了。 “这是水车、翻车、筒车,你们应该都知道的。这个呢,是三用磨坊。”张正书解释道,“这个是石磨,现在碾磨谷物,尚需畜力。但这个磨坊,是临水而建的,看到这里没有,这是水力转化动力的装置,水流到这,带动板跷,板跷左右来回传动,带动齿轮,齿轮转动,就能带动石磨了。外面那个,是风车。水流平缓不足以带动石磨的时候,也能把这个齿轮转动到风力碾磨的位置,风力带动风车,风车带动齿轮,碾磨谷物就简单了。无风无水的时候,还能把齿轮放下,利用畜力,比如牛、驴皆可,带动石磨……” 这些营造匠听得一愣一愣的,张正书还以为他们没听懂:“怎么,我说得不够清楚吗?” “不不不,小官人,这个……磨坊,也是你想出来的?” 营造匠虽然专注营造,建筑房屋,但他们也不是不懂农事的。起码,对于碾磨谷物还是知道的。毕竟这白面是有钱人家才吃的,平头百姓吃的麦饭里多少还是有麦麸的。为什么会有麦麸呢?就是因为平头百姓买的,只是下等的麦面。上等的麦面,都给达官贵人买走了。这是因为,很多麦子,都只是经过很粗糙的碾磨后,就拿出来卖了。但如果有这个三用磨坊的话,岂不是家家户户都能吃上白面? “额,算是吧……” 张正书有点尴尬,风力磨坊和水力磨坊,都不是他首创的,但是把两者结合起来,却是张正书的点子。水力磨坊,早在汉朝时已经有人发明了,就算是宋朝时,汴梁城中也有水力磨坊,但是效率不算高。三用磨坊建起来后,估计会风靡一时。 这些个营造匠听说是张正书首创的,当即好像膜拜神人一样:“小官人真大能也,受我等一拜!” 张正书连忙拉起他们:“当不得,当不得,尚有一月余,便是麦子收割时。不知诸位,能否将这三用磨坊赶制完工?” “小官人但有所命,焉敢不从?” 这些营造匠再仔细询问了用料后,就开始忙活了。 至于水力纺织机的部件,张正书觉得不急。毕竟,棉花都还没影子! 看着这些营造匠动工之后,张正书便走进茅草大棚之中,看看他种的菜长得怎么样了。 然而,最让他惊喜的一幕出现了,因为“种田术”的特殊效果:茁壮+1和产量+1,地里的蔬菜,居然齐齐发了芽,长得有一寸高了! “哇,这么神奇?” 张正书都被吓到了,他虽然没种过菜,但也知道寻常的蔬菜,哪里有种得那么快的? “长得那么高了,是时候起出来再种下去了……” 原来,这播种的时候,密密麻麻的菜种挤在一堆,这样肯定是长不好的。张正书见这菜长得这么快,连忙拿来小锄头,小心翼翼地起出这菜苗,然后规整了间隔再种下。这菜种,是宋人叫的“菘菜”,也有人开始叫白菜了。白菜,是中国原生的蔬菜,由南方传到北方的。因为气候适合,白菜很快变成了类似后世一样的品种。 花了半个时辰,张正书才总算把菜苗全都种了下去。看似不多的菜种,却长出了一地的菜苗。平整出来的菜地,居然种得密密麻麻的。 “按照这样下去,估计不用一个月,就能收获了,真是快啊……” 张正书再次浇了水之后,才发现他的经验值又蹭蹭蹭地往上涨了好多。原先是经验值是230点,现在已经涨到了312点了。 “看来,升级也不算很难嘛!” 张正书心情大好,提着水桶出了茅棚,再紧紧地关上了门。连续提了好几桶水的张正书,却一点都不觉得累,这大概就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吧! 第四十四章:成就感 “小官人,甚么事笑得这般开心啊?” 来财见张正书笑得合不拢嘴,忍不住问了一句。 “小孩子,不该问的别问!”张正书随口说道,“对了,你去找找通叔,就说我还要找几个木匠过来。大概要二十多人才行,不然千亩田地,建造茅草大棚也是够呛的。还有,木料和茅草不够,要继续购买才是。嗯,不要再运回这里了,直接运到李家村那边,先建一间屋子堆放起来。” 虽然张正书一高兴,话语里就带上了前一世的语气,但来财也听明白了。听是听明白了,但他还是有点不明白,一边走一边嘀咕道:“小官人耗费这般大,就为了冬日种菜,这划得来吗?” 好在张正书没听到,听到了之后,张正书肯定会对他说,绝对划得来。 如果能升级,增加自身的基本属性,那就是值得的。别说花这么点钱了,就算再多钱,张正书也觉得值。再说了,“大桶张家”那么多钱,大部分还是不义之财,张正书帮忙消化一点,帮助该帮助的人,那也是算帮张家积阴德了。 管家张通听了张正书的打算,幽幽长叹一声:“知道了……” 既然张根富都决意让张正书去胡闹了,他作为一个管家,能说什么?只能尽力去配合了,好在木匠比营造匠容易找,汴梁城中的木匠不下千人,随便找找都能找出几十个来,这倒是不怕。只是这木料,一时间难以找齐。毕竟这不是几根木料的事情,而是几百根木料了,花费还是很大的。再加上要建一间屋子,这花费也小不到哪里去。幸好,管家张通得知,这茅草大棚是可以反复利用的,如果顺利的话,两三年时间就能勉强回本了。 “小官人做事,还是太不考虑前因后果了……” 管家张通也是无奈啊,拍一下脑袋就是一个主意,这钱花得像流水一样,让他胆战心惊的。自张通做了这管家以来,还从未见过张家在农事方面投入这么大,最多就是买一些牲畜,交由佃客去圈养而已。水利设施,还是官府修建的,不用百姓出一分钱。 “这样做,真的能赚钱吗?” 管家张通,很无奈地坐上了马车,往汴梁城去了。 张家的小院内,已经成了一个临时的木具制作场所。刨出来的木花,那些家仆过来拾了好几箩筐。几个营造匠紧赶慢赶,也是无法在短时间内完成张正书设计的图纸。没办法,水车也好,翻车、筒车也罢,甚至三用磨坊,都是精细的木匠活。营造匠虽然也懂木匠活,但始终在这方面不够精细,做起来也很吃力。 不过,张正书也看不出其中的差别。他看着水车、翻车和筒车,被一点点造了出来,还是很有成就感的。 这水车、翻车和筒车,在张正书设想中,就是用来灌溉棉花的。 至于灌溉蔬菜,甚至灌溉小麦和水稻,那也只是顺带的事。 只要这个灌溉系统完成了,顺着官府修筑的灌渠,滋养千亩田地根本不是问题。甚至还有余力把李家村的其余田地都灌溉一遍,也算是帮张家积点阴德吧!当然了,也免得李家村的人眼红,毕竟张正书是知道的,这大棚蔬菜一旦种植成功,那绝对能引起汴梁城的轰动。 百文钱一斤的蔬菜,汴梁城的百姓都能接受,还被抢购一空,那八十文一斤的蔬菜,甚至五十文一斤的蔬菜,又会怎么样呢? 当然,如果有可能的话,张正书是不会降价的,因为他可以接受亏损,但其他菜农接受不了亏损啊!这汴梁城的菜农,冬日种菜本就成本极高,如果降价至五十文,说不定他们就要亏很多了。本着利人利己的想法,张正书决定黑心一点,如果销售得好,那就坚决不降价! 烈日当空,夏末的汴梁城,还是热浪逼人。 汴梁城中,一辆马车缓缓进城了。管家张通掀开了车窗上的帘子,看了看繁华的汴梁城周遭景致,然后又放下了帘子。 “去桥市街巷口,寻些木竹匠人、杂货匠人……” 管家张通对车夫如是说道,那车夫应了一声,扬鞭喝了一声,车马便轱辘轱辘往前走去了。这时候的汴梁城,工匠确实很多。不仅有木竹匠人,还有砖瓦泥匠等营造匠,铁匠、车马船匠……应有尽有,各凭本事吃饭。 只是那城防松懈,国门洞开,但宋人也视若无睹。 这时候又没有什么城管,偌大的街巷,已经被商贩占领了一半去,马车通行都有点困难。酒楼瓦舍遍地,甚至专门观测火警的望火楼下的兵营,都改成了“脚店”,也就是饭馆。望火楼上,也是没有一个“潜火兵”驻守。这“潜火兵”是宋朝的灭火队,都开始玩忽职守了。更别说那守城的士兵,外扩的土墙上,连个防御工事都见不到,更别说什么射箭的城垛了,甚至连虚设的城防都没有。懒散的兵卒把长枪倚放在墙上,全都坐在了地上,聊着闲话。 管家张通摇了摇头,好在只是汴梁,若是雁门关都是这样,北宋就真的危急了。 马车经过闹市后,缓缓地往桥市街巷而去。 这时候,一栋酒楼之上,一个鬼机灵般的脑袋探了出来。这酒楼的门口,悬挂着用竹叶编成的灯罩罩着的红栀子灯,一看就知道是“红灯区”,也就是俗称的“青楼”了。 “姊姊,我看到张家的马车了!” 一个还算稚嫩的声音,自香闺处传来。 “甚么张家?” 一个略带高冷的声音,慵懒地反问道。 “‘大桶张家’啊,你之前还念念不忘的张小官人的张家!” “呸,小丫头口无遮拦,甚么叫我念念不忘,真是讨打!” “啊,姊姊,莫要打,莫要挠,若桃知错了,不是你念念不忘,而是你根本不想忘……” “看我不好好教训教训你,叫你再胡说!” 一时间,春闺处春光乍泄,春色无边…… 第四十五章:肥料 一阵打闹过后,香闺里的两个女子,都罗衫半解,鬓角微乱。整理了一番仪容后,这年纪稍长的女子恢复了高冷的模样,说道:“若桃,你还是出去罢,我都静不下心来弹琴了。” 每天弹琴,已经是李行首的习惯了。她能在这红尘俗世里保持脱俗的姿态,很大程度上,是由于弹琴时能给她带来安宁。 她这个行首,除了一半是美貌以外,另一半也是由于她才技出众,不仅琴弹得好,歌也唱得妙。特别是一首柳词,更是唱出了其中三味。 只见琴音响起处,柳词也渐起:“梦觉小庭院,冷风淅淅,疏雨潇潇。绮窗外,秋声败叶狂飘。心摇。奈寒漏永,孤帏悄,泪烛空烧。无端处,是绣衾鸳枕,闲过清宵。 萧条。牵情系恨,争向年少偏饶。觉新来、憔悴旧日风标。魂消。念欢娱事,烟波阻、后约方遥。还经岁,问怎生禁得,如许无聊。” 幽幽琴声,渺渺歌声传扬开来,虽是在闹世中,一下就被掩盖了过去。但是,李行首认真抚琴的模样,那带着幽怨的歌声,却把若桃给感染了。“姊姊她,真的是无聊吗?不像吧,倒是觉得她真的有在想那张小官人……呸,那个登徒子!” 若桃想起那日张正书的“无礼”,掀起衣摆露出的不雅之态,不知为何俏脸一阵通红。 其实李行首,哪里是在想张正书啊,什么样的男子她没见过?张正书这个富家子,只不过轻轻在她沉寂的心中,留下了一个极浅极浅的印记罢了。甚至今日若桃不提起,她还真的忘了张正书了。 “难道世间真的没有伟男子了么?” 李行首抚琴的琴音,突然变得炽烈了起来。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唉,像周郎一般羽扇纶巾的人物,今宋真无一人?”一曲终了,却唯有伊人叹息,时无英雄。 汴梁城外张家宅邸内,小院中。 张正书正瞧着那些营造匠雕凿木头看得入迷,殊不觉鼻子一痒,竟猝不及防之下,打了个喷嚏。声响之大,惊动了来财,连忙冲进屋内,拿了件厚厚的衣裳出来,欲要给张正书披上。 张正书皱眉道:“这是作甚?” “小官人,你大病初愈,还是莫要着凉了好!”来财认真地说道。 张正书一阵无语,说道:“今个烈阳当空,热浪袭人,如何能着凉?我……”可话音未落,张正书又打了一个喷嚏,来财“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小官人,莫要多说了,还是披上罢!” 张正书就不信了,揉了揉酸痒的鼻子,振振有词地说道:“这不知哪家小娘子在想我哩,你懂甚么?” “小官人,你如何得知有小娘子想你?遮莫是你又偷跑出去,勾搭人家了?”来财认识的张正书,以前不就是爱干这事?只可惜,张家小官人声名不好,那些小娘子被他一调戏,性烈的差点要报官,就算是性子好的,也调头就走。于是,汴梁城坊间有言,“防火防盗防张家郎”。 “呸,我是这种人?”张正书不屑地说道,“人家小娘子爱慕我年少多金,难不成你羡慕嫉妒恨了?” “小的……”来财到底是农家子出身,被张正书这么一调侃,就不知道答甚么话了。倒是一旁做工的营造匠听了,个个忍着笑,差点没把脸皮都涨得紫了。“张家小官人,倒是个妙人!如此自吹自擂,堪比汴梁城里那卖货郎!卖货郎尚有真货卖哩,这张家小官人就是信口开河……” 不过,营造匠也是羡慕张正书的,起码人家是真正的有钱人,只要能用钱办到的事,都不算事。这不,吃力不讨好的事,张小官人都准备做了——试问一下,天底下的地主老财,哪一个舍得自己掏腰包去建一个灌溉系统的?唯有张家小官人,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小衙内打傻了,居然舍得出这个冤枉钱。 “人帅啊,就是没办法……”张正书有点自恋地说道。 “人衰?”来财一脸古怪地看向张正书,张了张嘴,但话到了嘴边,也没说出来。 张正书此刻的心神,又放在了系统那里。 此刻的张正书,正津津有味地看着他的属性。就好像玩一个网游一样,追求升级,追求强大是永恒的动力。“经验又停止增长了啊,什么时候才能飞快加经验呢?好想进行下一次抽奖啊,看能不能抽到一个靠谱的东西出来……”张正书打开了界面,有点着迷地盯着看了良久。 【人物】:张正书,别名(轩奴),曾用名(张振凡) 【状态】:健康 【等级】:0 【生命】:30/30 【体能】:10/10 【经验值】:312/10000 【轮盘抽奖】:无 【技能】:种田术1级 【基本属性】:力量(1),敏捷(3),体质(1),精神(21/21) 【特殊属性】:悟性(5),根骨(0),洞察(21/21) 【物品栏】:无 【任务】:种田术升级到十级。任务奖励:消耗品*1,额外抽奖机会*1 【商场】:尚未开启 …… “嗯,对了,差点忘了啊,这棉花是很吃肥力的。如果现在不沤肥,恐怕到明年开春种植的时候,地力会跟不上啊!”张正书一拍脑袋,他差点忘了这事了。不过,只要想起来,现在弄个沼气池,还是有充裕时间的。再一个,宋代已经有榨取植物油的作坊了,收购一些榨过油的豆饼、芝麻饼,还是很方便的。只是成本嘛,肯定会上升很多。 要知道,北宋初为细民,后来贩油来卖,以致家道小康的大有人在。宋代榨油业的发达,造就了植物油贸易的繁荣,宋代官营和民间油坊大量存在,油坊遍及城乡。有些大型油坊还进行了雇工,这是张正书也想不到的。只是这种雇工等同帮工,也就是打零活,做一天给一天钱的那种,算不上什么真正的雇佣形式。而压榨出来的残渣,一般是拿去喂马的——这可是最好的精饲料啊! 张正书拥有了“种田术”才知道,想要种好田,这肥得下足了。正所谓“稻禾全靠粪浇根,豆饼河泥下得匀”,如此精耕细作,才有更多收获! “看来,制约棉花种植的,居然是肥料啊!我是不是要开一个肥料厂,变废为宝呢?”张正书有点邪恶地想道,要知道农家肥可是好东西啊,而且棉花丰收之后,棉花籽能榨油,残渣还能继续做肥料,啧啧,真的是循环往复,生财有道! 第四十六章:诸事繁忙 要知道,这种田有八字决,分别是“土,肥,水,种,密,保,管,工”。土,就是要改良土壤,规划土地;肥,就是要合理施肥;水,指的是水利工程,要修建水利灌溉系统;种,指的是合理种植技术,还有筛选良种;密,是要合理密植;保,指的是要保护庄稼,防止病虫害,特别要注意蝗灾;管,就是田间管理了,包括除草,防止庄稼被糟蹋;工,是农具的改革。 施肥排在第二位,足见重要性了。 宋代是农耕技术的飞速发展期,很多农户都意识到精耕细作的重要性——没办法不精耕细作啊,要知道,在唐代一户人家能分差不多百亩田地,可宋代呢,一户人家最多也不过四五十亩。田地少了,如果耕种技术不提高,如何能养得活不断膨胀的人口?于是,肥料的重要性就凸显出来了。 张正书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中国人太能生了,要知道在这时候,人口超过一亿,这简直是手持核弹一样的庞然存在了。可惜,宋朝的官家并不会正确使用人力,只懂得因循守旧。然而,人口越来越多,内部矛盾越来越大,怎么可能还像以前一样的呢? “精耕细作,只不过是杯水车薪,要想养活继续膨胀的人口,只能对外拓张了。”张正书也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当今官家拼了命也要打西夏,为的可能就是河套。后世很多砖家说宋朝是想要抢一个养马地,但张正书回到宋朝之后,才算是明白,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 河套平原,是黄河沿岸的冲积平原,地势平坦,土质较好,有黄河灌溉之利,自古以来都是重要农业区。宋朝缺一个养马地吗?并不缺,只要想养马,中原大把地方可以养马的。但是,已知的耕地已经被宋朝占了,或者是被契丹占了。契丹,也就是现在的辽国。辽国,北宋是打不过的,但是西夏,宋朝却是能打得有来有回的,而且还是胜多败少的那种。 但是呢,哪怕是打了再多胜仗,却没有得到什么实际的利益,反而因为无法确保占领,跟西夏来回拉锯战,耗费了不少国力,钱粮。 无法捞到好处的战争,永远是破产的。所以,朝廷里的保守派才那么多。没办法,中国人最看重实利,没有利益的事,中国人吃了几次亏之后,说什么都不想再上当了。河套虽好,但不灭掉西夏就想拿到手,也是不可能的。就算灭掉西夏,难保辽国不会坐山观虎斗,临到头了就横插一脚,把好处都捞去。 “还是交趾好啊,越南的那些猴子,占据了那么好的地方,还要作死来打宋朝?很快,我就会让你们知道,什么叫做‘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张正书越想越觉得这事不能拖了,当今官家身体不好,也不知道能熬多久。要是宋徽宗做了皇帝,那根本就不要想着对外战争了,单单是摆平内部矛盾,就已经耗完了北宋的元气。 “报社一事,要提上议程了。还要出本书,专门讲述交趾富庶的,还要顺带讲述一下天竺。啧啧,印度的阿三,确实好统治啊!”张正书越想越觉得靠谱,想想英吉利,不过是靠着阿三这个殖民地,就能撑那么久的日不落帝国,不得不说阿三的忍耐力超厉害。要是换做中国,早就起义不断了。印度的种姓制度,就是为统治者量身打造的,甚至比清代的八旗制度更加洗脑。 “小官人,你真的不要紧吗?” 来财在一旁,看着张正书一会皱眉,一会邪笑的样子,不禁有些害怕。最后,还是小心翼翼地,提着胆子问道。 张正书回过神来,说道:“家中可有沤肥之所?” “小官人,你是说溷肥、厩肥吗?”来财说的溷肥,指的是厕所里人的粪尿;厩肥呢,就是牲畜粪肥。还有一个蚕矢,也就是蚕粪,可惜汴梁城附近没有太多人家养蚕的。 张正书也知道他说的是什么,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不止这个,还有草粪、土粪、皮毛粪等等……”这时候,人们把肥料叫做粪,草粪其实就是野草沤的肥料;土粪是河泥之类的肥土;皮毛粪则是动物的皮毛碎骨等等沤的肥料。 “小官人,家中的畜棚旁,应当是有的。”来财想了想,其实他也不太清楚这个。 张正书点了点头,这年头,能有这个发展就不错了。不过,张正书想要弄的肥料,可远远不止这个。 “在李家村所建的屋子旁,再弄个沤肥池罢!要是扩大了规模,再建个肥料厂。”张正书喃喃自语道,别人不清楚,他却是很清楚的。肥料对于农作物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只是可惜,北宋的人口大多被束缚在土地上,雇佣虽然出现了苗头,却难以发展起来。然而,建工厂必须有固定的工人,所以张正书的步子不敢扯得太大。 “沤肥池?” 来财有点好奇地问道,“难道小官人种菜,也要施那般多的肥吗?” 张正书没有回答,而是怔怔地看着那些营造匠在忙活。 “还是太慢了啊……” 习惯了后世的高效率,对于这时候的工作效率,张正书其实是不敢恭维的。 所谓的生产力,很大程度上就是生产效率。生产效率上不去,生产力也不会提高的。生产力提不高,那么社会的继续发展就无从谈起。所以,即便宋明时有这么多小作坊,甚至大作坊,也只是出现资本主义萌芽而已,无法真正跨过那道鸿沟,关键就在于生产力问题。 然而,秦代已经有流水线的概念,可秦代以后,中国人似乎已经遗忘了这个技能。 “就让我,来开启这个时代吧!” 张正书把头看向南边,“棉花种子,找到了吗?纺织机,要造多少才好呢?” 他不得不思考这个问题,如果真的想要建工厂的话,这个问题是必须要考虑的。 而且,在李家村那里建的屋子,不仅要有仓库,还要在汴河那里再建一个工厂。 “事情太多了,还是一步步走吧,免得步子扯得太大了。但是,报社的事,拖不得!” 想到这,张正书突然开声问道:“来财,你看过汴梁城中的小报吗?” “小报?”来财茫然地摇了摇头,他虽然识字了,但也只限于几个字而已,是管家张通想把他当做下一代管家来培养的。小报这东西,大多是市民阶层看的,来财都是宅在张家宅邸里,没接触过很正常。 第四十七章:继续败家 “那明日,你随我去一趟汴梁城。” 张正书淡淡地说道,他知道,要弄一个报社,就必须盘下一间印刷作坊。但估计,这个希望不大。在宋代,印刷作坊虽然辛苦,但却是很赚钱的行业。民间的印刷作坊,因为士大夫阶层的刻书热,也是活得非常滋润。再加上这时候,已经出现了不少小报,印刷作坊更是把日程排得满满当当的。 还有一些富绅或者是官员家里,也经常雇有一批雕版印刷匠,进行刻版印刷。这种书籍叫做家刻,或者叫做私刻,一般都是印刻自己的著作或者是先祖的著作。主要目的呢,就是为了扬名。其次,才是纪念祖先。这种书籍,往往是用来赠送的,当然,也有通过书店销售来收回成本。但大多数情况下,都是赠送给他人。所以,这种私刻,不是一般人能承担得起的。除了私刻以外,还有的人会印刻一些家塾或者私塾的书籍,比如儒家经典的书籍等等。 不管是什么书籍,这时候的雕版、印刷的技术都已经很成熟了,而且版面上还有装饰,内容里面还有精美的插图,十分接近后世的书籍了。除了装订、排版什么的,和后世的书籍有点差别以外,几乎就和后世的书没差什么了。 至于小报,更是奇特。不仅有手抄的,也有印刷的。这种小报,没有报名,也没有固定报头,但由于时效性强,而且消息“震撼”,还是很多人读的。 可惜,张正书对于小报的了解,那个倒霉蛋的记忆里也仅此而已。要想再进一步了解,就要去一趟汴梁城了。 但是,来财却被吓得魂不附体:“小官人,切莫再去汴梁城了!” “为何不能去?” 张正书有点奇怪,难道是张根富要禁他的足不成? “小官人,你每次到汴梁,必会惹出些事端来。还喜欢一人独逛,万一……万一再出了什么差池,小的……小的怎么跟官人交代啊!”来财急切地说道。 张正书淡淡地说道:“你放心,我自有分寸。” “小官人,你可还不知晓,外面都传开了,说你被章衙内打得傻了,你这再去汴梁城,不是……不是被人讥笑么!”来财苦口婆心地劝道,“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小的帮你代办就是了,何必亲自前往呢?” 张正书倒是觉得没关系,谣言止于智者,再说了,扮猪吃老虎不也挺好的吗?飞扬跋扈的富家子,会招惹仇恨,但一个“傻”了的二世祖,却是“人畜无害”的。 “无妨……” 面对张正书无所谓的态度,来财更加急了:“明日是初一了,是大相国寺的庙会,人多混杂,游手出没,小官人还是待在家中为好!” “既然这般热闹,那更要去看看了。” 张正书倒是来了兴致,这庙会啊,在那倒霉蛋的记忆里,可是无比热闹的。“你也别说了,准备一下,再去一趟李家村吧!” “去李家村作甚?”来财不明所以地问道。 “去了就知道了……” 来财也不知道张正书的心里打什么主意,只能去准备了。 好在,张家不止一辆马车——虽然是一样的颠簸。 “小官人又来了!” 平日里,安静得波澜不兴的李家村,今个却好似过年过节一样欢腾,究其原因,居然是因为张正书的到来。 在李家村,张小官人已经被视作了散财童子,一个移动的活财神,怎么会不受欢迎? 张正书自己也呆住了,他根本想不到,他刚刚到田垄之上,就被一簇人给围住了,这个场景,就好像后世某些大明星在机场被堵住一样,场面有点吓人。 “小官人,我身强体壮,最是会种地,能给你做工么?” “小官人,我不要一月两贯钱,一月一贯钱都行了!” “小官人,我……” …… 张正书总算是听明白了,原来这些人都是来求工作的。想想也是,汴梁城冬日无法种地,他们冬日就没有收入。如今,张家小官人能给他们一个活计不说,还给一个月两贯钱,这好事哪里找啊?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自古以来,中国人都是这样的。别看那些签了租契的佃客得了好处,但是在李家村里,却都是被人嫉妒的对象,差点没被村里人专门针对了。 但是,张正书一到李家村,那些原先不是张家佃客的村民,全都围了上来,只为讨一个活计。 “不急不急,一个个慢慢来……” 张正书感慨道,人心可用啊! “有会营造的,会木匠活的,站在这里,如果都不会的,站在那里。别急,一个个都有活干的。”张正书好说歹说,才总算筛选出几个人才来。不得不说,会营造会木匠活的人,还是太少。整一个李家村,连两个人都找不到。张正书摇了摇头,然后宣布了他的计划。 首先,要弄一个沤肥池,这个活计需要体力,工钱是百文一天。这个沤肥池,上面简易地搭了个棚子,也不需要什么功夫。而且,沤肥的池子,原先就有了,是李家村共用的。结果,被张正书以二十贯钱,连地都买了下来,扩大了数倍。 接下来,张正书又大方地盘下了一块汴河旁的土地。被盘下这块地的李家村村民,拿着来财给的一大捧铜钱,笑得见牙不见眼了。这块地基本没有甚么肥力,种不了什么庄稼,但张正书愿意以市场价拿下来,已经是很有诚意了。 张正书也意外,这么大一块地,不仅可以拿来做仓库,便是开一个纺织厂,也绰绰有余了。他这么个价钱就拿下来了,比他预期要少了很多。而且,这地还毗邻汴河,不管是运输,还是利用水力纺织,都是极为便利的。更妙的是,距离张家在李家村的田地,不过两百余步而已。张正书能料到,如果来年他的纺织厂大赚特赚的时候,说不定卖地的那人会捶足顿胸,后悔不已——明明是一块能卖出天价的地,却被他以白菜价卖出去了。 来财虽然不是第一次见到张正书如此大的手笔,但领略到了张正书的“败家”,他也有点吓到了。 “通叔会不会责骂我?”这是来财最担心的事。 第四十八章 :东京汴梁 有钱能使鬼推磨。 在每日百文钱的刺激下,李家村的村民爆发出的热情,差点没把张正书个吓一跳。 不过半个时辰,已经挖好了好几个沤肥池,还把棚子搭了起来。虽然看样子像是被风一吹就倒,但实际上还是很结实的。能遮风挡雨,张正书也很满意了。毕竟是就地取材的,要求不那么高也正常。 接下来,那个木匠,就被张正书带回了张家宅邸。 说是木匠,其实他也只是给一个营造匠打过下手而已,虽然也会点木匠活,但是和真正的木匠相比,还是不能相提并论的。张正书也不指望他能做出什么来,只要他能学会搭茅草大棚就行了。 “李二郎,你说你只会造个椅子而已?” 来财和这李家村的木匠是旧识,在马车上攀谈了起来。 李二郎憨厚地笑了笑,有点尴尬地说道:“也不算是罢,只是我刨出了木料,让汴梁城中的木匠接榫的。” 张正书也听明白了,得,又是一个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的庄稼汉而已。不过好在他原先也不抱什么希望,有点木工基础就行了。毕竟,木料不用他刨,不用他凿,他只需要学会扎茅草就行了。千亩田地的茅草,这可是一个大工程来的。 张正书他们回到张家宅邸后,管家张通也带着一群木匠回来了。 于是乎,偌大的张家,立马成了木工厂。 乒乒乓乓,叮叮当当的声音络绎不绝,吵得张根富都受不住了,不得不逃也似的离开了张家,至于去了哪里,张正书都不知道。 好在,夜晚没有灯火,也做不了什么木工活,这折磨了一天的张家家仆,才得以耳根清净了些。 洗完澡,躺在丝绸软垫上的张正书,正在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的属性。哪怕没有什么增长,查看属性已经成了张正书的习惯了。 “要想升级,还是有些困难啊!” 张正书有点无奈,今日开挖了好几个沤肥池,虽然和种田有点关系,但却没有增加什么经验值。一共挖了五个大池子,经验值却只增加了区区十点。 “看来,还是种田才能大量增加经验值……” 【人物】:张正书,别名(轩奴),曾用名(张振凡) 【状态】:健康 【等级】:0 【生命】:30/30 【体能】:10/10 【经验值】:322/10000 【轮盘抽奖】:无 【技能】:种田术1级 【基本属性】:力量(1),敏捷(3),体质(1),精神(21/21) 【特殊属性】:悟性(5),根骨(0),洞察(21/21) 【物品栏】:无 【任务】:种田术升级到十级。任务奖励:消耗品*1,额外抽奖机会*1 【商场】:尚未开启 …… 看了看这属性,张正书就有点无语,忙活了一天,几乎没有什么收获。不过,这都是在为将来打基础的。张正书这么一想,心理就平衡多了。事实证明,只要张正书有“种田术”,有“种田术”附带的特殊效果,那么大棚蔬菜在北宋是绝对行得通的。张正书似乎已经看到了无数经验值,在飞快地向他涌来。 恋恋不舍地关了系统,张正书慢慢地陷入了沉睡之中。 月色如水,倾洒在张家宅邸之中,宛若洒了一地白霜。 一夜时光,在甜梦中须臾即过。几声虫鸣传来,偶有几声犬吠,除此之外,显得一片寂静。 天刚刚破晓,鸡司晨的啼音打破了沉寂,提醒着还在衾窝中的人们,一天之计已然开始,须臾,袅袅炊烟拌着慵懒的空气弥散。 阵阵悠扬的钟声,自汴梁城方向传来。所谓的“晨钟暮鼓”,便是从这里由来的。更夫在汴梁城的城楼上休息,一到破晓之时,他便敲响晨钟。日落后,更夫也会敲响暮鼓。虽然汴梁城没有城禁,但晨起鸣钟,日落鼓响,也是商户百姓活动的根据。 楼榭房舍在阳光下,那黛瓦也好似闪烁着金光。清晨的乡道上,已经有农户来往,窸窸窣窣的动静此起彼伏。 张正书在来财的伺候下,洗漱完,吃完早餐后,便立即启程前往了汴梁城。 东京繁华,张正书只在那倒霉蛋的记忆中见识过。 但是,亲眼见到汴梁城的城墙时,张正书还是有点震惊,一点陌生。 站在城外护城河的平桥上,张正书怔怔地瞧着那城楼,还是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小官人,怎么了?” 来财觉得很奇怪,张正书不是经常来汴梁城吗,这景色有什么好看的? 张正书原先以为,张择端画的《清明上河图》,有修饰的成分。但现在看来,几乎是完全还原了北宋的风貌。这时候,汴河上传来了一阵吆喝声。汴河两畔,栏门早已打开,停泊了一夜的大小船只吆喝着声音,慢慢地驶入城中。船只一过栏门,还要小心撑驶,免得与对面的船只碰撞了。在船头操纵船篙的篙手,不断的向掌橹的橹手发出口令,岸上的纤工也在喊着号子,橹工的汴河号子与纤工的汴河号子回响在空中,市井中俚语鄙话之声响彻河面,汴河内外显得一片繁忙。 待得船只艰难进入城中,金色的阳光好像洒落在水面上一样,把汴河装饰得好像铺了层金子一样。码头之上,早有人群等候多时,见到货物,或者前来接风亲朋好友,连忙挥舞招手呼喊,又掀起了一阵喧嚣。 “来财,这城门上没有守城士卒的?”张正书觉得不可思议,这防御,怪不得金兵打来的时候,北宋基本没有抵抗力了。看看这防御就知道了,北宋的都城啊,防御这么松懈,岂不是给外国间谍有可乘之机? “小官人,你不知道?”来财有点惊奇,“这原先是有的,只不过那些守城士卒偷懒罢了。” 张正书无奈地摇了摇头,忘战必危的北宋,看来灭亡也是正常的。站在人流中,张正书静静地观察着边河两岸。汴河两岸很是繁华,是因为在汴河码头与城门的中间地带特别有利于商贸活动,由于多年没有战乱,酒店茶楼逐渐发展起来,各种店铺字号鳞次栉比,各种车轿骡马忙碌不停,三流九教人士,穿插其中。 第四十九章:大相国寺庙会 张正书看着每一个宋人的脸上,都完全没有意识到,这繁华的盛世,不过是假象而已。 再昌盛的文明,没有强大的武力护佑,那就是任人宰割的肥羊而已。甚至于,张正书看着大街上的异族人,就发现他们形迹可疑,一看就是间谍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大宋是真的有底气,可以无视敌国间谍赤裸裸地在己方都城活动;而张正书这种明白人才知道,大宋的强大,不过是假象而已。 确实,论起文化来,当今世上还真的没有一个国家能和宋朝媲美的。但是,如果人家不跟你玩文化,而选择跟你玩刀枪呢?那么,大宋就一下子暴露弱点了。因为怕花钱养骑兵,所以宋朝军队几乎没有把控战略的能力,人家来如风,去如风,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你只能被动挨打。而且,看看宋朝的对手,又不像汉唐的对手那样,科技落后。不管是辽国还是西夏,都有大量汉人工匠,能制造攻城器械。没有了科技碾压,北宋真的是很憋屈。 打得过也好,追不上人家;打不过更惨,丢城失地的。偏生,在大宋统治者的眼中,能耕种的土地都在西夏的河套,和辽国的燕云十六州那里。问题是,那也是人家的命根子啊,你打那里,人家不跟你拼命才怪! 怎么办,你说宋朝能怎么办? 内部矛盾重重,外部战争又打不过。所以,宋朝统治者也只能自暴自弃了,期望着世界一如既往,宋朝能一代代传下去。因为宋朝统治者没办法啊,他们不知道怎么改变这个局面。再加上朝中倾轧太多,改革都是失败,但不改革又是死路一条。只是这世界是很残酷的,是弱肉强食的,你原地踏步,人家进步了,肯定来打你。事实证明,一旦游牧民族和农耕文明在武器差距不大的情况下,农耕文明玩不过游牧民族。 为什么?很简单,人家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打坏一点点东西都心疼半天,这怎么打? 张正书摇了摇头,抬脚进了汴梁城。来财连忙跟了上去,小声地说道:“小官人,这正值庙会,你莫要走得太快……” “怕我丢了吗?笑话,多大个人了……” 张正书觉得这有点好笑,人确实很多。说实话,刚刚从郊市过来的时候,张正书就知道了汴梁城的繁华。看那郊市两旁,全都是“违章建筑”,都是一些雨棚、遮阳棚,或开设买卖,或摆摊设担,偌大的一条街道,居然连通行马车都困难。这样的城市管理,可见北宋在这方面根本就不关注。为何?还不是因为国家的国库空虚啊! 说起来也是嘲讽,宋朝的税收,几乎冠绝历朝历代。却因为“三冗”问题,而陷入了财政枯竭的境地。再加上当今官家“好大喜功”,连续发动了三次战役,耗完了自王安石变法以来的国家积蓄。很自然的,宋朝统治者开始加税了。然而,宋朝的税收,七成来自商税,三成才是农税。只有商业繁荣了,才能收到更多的税。这样的情况下,宋朝还会管这些“占道经营”的“违章建筑”吗?肯定不会的了。 喏,这情况刚进汴梁城就知道了。 进了城门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税务所。但凡是货郎也好,马车夫也罢,只要是货物入城,就要交税。 张正书只是冷眼看了一番,就往前面走去了。 今日进城的人,确实很多。因为是大相国寺的庙会,所以很多人都是过来看庙会的。庙会原先只是举行酬神、娱神、求神活动,但慢慢的,因为人流多了,宋人中有生意头脑的,就开始在庙会做生意了。发展到现在,可以说庙会就相当于是后世的广交会,赶庙会足以媲美赶集,甚至还犹有过之。 汴梁城的大相国寺,每逢初一、十五,逢三,也就是初三、十三、二十三,逢八,也就是初八、十八、二十八都会举办庙会。庙会期间,允许百姓在寺内做生意。在大相国寺的大殿前,还会临时搭建乐棚,上演各种歌舞、百戏、杂耍、傀儡戏、说书……在庙会里,吃、游、玩、乐、购等等,全都能找到,几乎和后世的商业街没什么区别了。便是佛门中人,也趁着这个机会做生意,有许多尼姑把手工织就的绣品、领抹、花朵、珠翠、帽子等等,都会拿到庙会上卖,帮补一下寺庙的用度。 至于大相国寺嘛,不用说,自然是收铺租了。这大相国寺濒临汴河,寺门前是东京城内的重要码头,而且位置适中,因而大相国寺的庙会,便成了民间交易和游乐场所。 然而,张正书的兴趣,却并非在这庙会上。 他把注意力,都放在了汴梁城中的印刷作坊上。 可惜,正如他所料,这些印刷作坊都十分繁忙,不见有一家是频临倒闭,要出售资产的。 “难道我的报社计划,要就此搁浅了不成?” 张正书还真的有点不信邪了,专门往那些小作坊钻,这可苦了来财。 “小官人,你等等我啊,小的不识路的,跟丢你了小的咋办啊……” 来财这话差点没逗乐张正书,放慢了脚步,等来财那小短腿追了上来,张正书才乐道:“原来你不是怕我走丢,是怕你自己走丢啊?” “小官人,你莫是不知道,这汴梁城中,可是有人贩子的。”来财气喘吁吁地说道。 张正书一愣,说道:“还有这事,你听谁说的?” “我爹爹说的,说是前些年里,还有个大官的儿子,都差点被掳走了。” 来财有点害怕地说道,说实话,这故事对他的影响不小,起码张正书看着他的样子,是真的在怕的。 “你说的,应该是襄敏公王韶的儿子,南陔的故事。”张正书记得,他是看过这故事的。 “哇,小官人你真厉害,这都知道!”来财有点崇拜地说道。 张正书无奈地叹息了声,心道:“有什么厉害的,我看这个故事的时候,怎么会想到有一天自己来到了北宋?” 第五十章:书铺 “我要是厉害,就不会找不到一个印刷作坊了。” 张正书无奈地说道,他在汴梁城中逛了这么久,居然连一间印刷作坊都没找到。甚至,连买书的地方都没看到一个。不是说宋朝文教兴盛吗,怎么会连买卖书籍,买卖文房四宝的地方都没有呢?他也是郁闷,这倒霉蛋的记忆里,就没有关于书店的任何片段,甚至连买文房四宝都不知道在哪可以买得到。这也难怪,那倒霉蛋就是草包一个,除了对艳诗艳词感兴趣之外,至于经典史籍?抱歉,一个字都记不住。 “小官人,你要找印刷作坊,是想买书吗?” 来财也觉得奇怪,“刚刚我们走过的那大相国寺,那边的东门大街一带,就很多印刷作坊啊?而且,庙会上很多书商都在卖书啊,小官人你为何不到庙会上看看?” 喵喵喵? 张正书差点没一个趔趄摔倒在地,这确实超乎了他的想象之外。 一个大相国寺的庙会,居然还有书籍卖?这让他怎么想象得到啊,就算是挠破头估计都猜不到吧?“庙会上有书卖?”张正书不敢置信地问道。 “怎么会没有呢?”来财也觉得奇怪,他虽然来过汴梁城的次数屈指可数,但对于庙会的印象,却是记忆深刻的。“大相国寺要印佛经,赠与香客啊,那些印刷作坊自然要在旁边了。只是后来,那些达官贵人都想自己印书,所以印刷作坊越来越多罢了。但万变不离其宗,印刷作坊还是聚集在大相国寺的东门大街一带。” 张正书一阵无语,这还有什么好说的,逛庙会去啊! 果然,等张正书来到大相国寺东门大街一带,果然看到了很多书坊。这些书坊,有的门前高挂“兑(悦)客书坊”的红边白布市招,有的还写上“发兑古今书籍”字样。此时正值大相国寺的庙会,来往人潮众多,各种商贩此起彼伏的叫卖声,车马行人来往不绝,热闹非凡。 根据来财说的,汴梁城中除了国子监和其他院、部大量刻书外,还有很多书铺,都兼着印刻书籍的。前面是书铺,后面就是印刷作坊。 来到东门大街的张正书,不由分说地闯进一家书铺内。 这家书铺,名字倒也气派,叫做“勤卷堂”。“勤卷堂”的意思很明确,就是勤快地翻看书卷,暗示人们读书有益。 读书确实有益,但也得看是什么书才行。 见身穿绫罗绸缎的张正书一进店,这书铺的掌柜就放大了眼睛。这可是贵客啊,要知道,虽然北宋的印刷业很发达,书籍的价格也下降了很多,但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住的。起码,一户自耕农,起码要三代人耕种,才能供得起一个读书人。所以,书籍的价格不会便宜。这个时候,购置完一套四书五经,大概就需要两三贯钱了,贵得令人咋舌。 但张正书仔细想想,似乎这个价格也算公道。首先,这个时候的印刷业,普遍使用雕版印刷。其次,这所印刻的书质量高,字体优美,纸墨精良,装订考究,校勘严谨不苟,版式疏朗悦目,起码对得起这个价格了。毕竟,印书的作坊要给工人薪酬的,这里的工人,包括有刻工、写工、刊工、印工、表褙工等等,还有雕版的雕刻、纸张、油墨、装订等等成本,哪怕是印刷量极大的四书五经,卖这个价钱也算是很公道了。 怪不得这书铺的掌柜,见到张正书就两眼发光,原来是以为有大主顾上门了啊! 不过,张正书却让他失望了,因为张正书并不是来买书的。 “这位小官人,我这四书五经,志怪闲谈,应有尽有!” 这书铺的掌柜,用最热情的招呼,招待了张正书。 张正书也不含糊,随手拿起了一本书,看了起来。 不得不说,古代由右至左的书写、阅读习惯,让张正书很难去适应。勉强看了一会,还是放下了。不得不说,这印刷的质量还是可以的,虽然比不得后世的书籍,但是在现在这个时候来说,已经是世界一流了。 “小官人,这书不适合吗?” 掌柜的有点惊讶,看张正书的模样,不是在上县学就是在上州学,最不济,应当也是在书社里罢,怎么会看不上这书呢?难道……掌柜的脑子转得也快,立马神秘兮兮地说道:“小官人莫非要找的,是那些个图书?” “嗯?还有图书?”张正书来兴致了,报纸最厉害的是什么啊,不就是图文并茂吗!现在北宋,不识字的人多了去。但是,如果图画简洁易懂,恐怕连不识字的农夫也能看得了,那么还愁报纸没销量?再说了,能印刻图画,就能登广告。这广告收入,才是报纸最大的经营收入啊!张正书越想越是这么回事,而且他这报纸和别的小报不同,别的小报,都是发表一些朝廷尚未公开的“朝廷机事”,以及其他小道新闻,在这时候,是被禁止的。 元佑五年时,由礼部拟定对刻书的管理原则,制定具体管理条例:“凡议时政得失,边事军机文字,不得写录传布,本朝会要、实录,不得雕印,违者徒二年,告者赏缗钱十万,内国史、实录仍不得传写,即其它书籍,欲雕印者,选官详定,有益于学者,方许镂版,后印讫,送秘书省,如详定不当,取勘施行,诸戏亵之文,不得雕印,违者仗一百。委州县监司,国子监觉察”。 也就是说,凡涉及边防、军事、国家机密、时政的图书、文字,北宋朝廷都开始严加禁印、流传。不难看出,北宋开始严加管制印刻书籍的原因,与当时的政治、军事、外交、内政有密切的关系。然而,禁网虽密,收效甚微。宋代时局多变,对图书的管制也时紧时松,在印刷术发达的条件下,发行广泛的书籍是很难禁绝的。所以,这也是小报屡禁不止的缘故。 但是,张正书的报纸却不一样,他可以绝对不涉及时事,却能列举数字点中北宋的弊端,还能提供有效建议,引导舆论。所以,张正书决定要创办报名,还要征集文章来刊登,给文人稿费。就是不知道,在北宋这个时局,这份报纸能存在多久。 想到这,张正书有点迫不及待地说道:“且拿来看看!” 第五十一章:曾小官人 “小官人请稍待……” 这掌柜神秘兮兮地转入屋内,不多时就走了出来,像做贼一样,让张正书背着大门,悄悄的把一本纸张稍厚的书,递给了张正书。 张正书打开一看,登时哭笑不得。原来,这掌柜的误会了,还以为他要买春宫图,愣是把一本春、宫图拿给了他。怪不得他神秘兮兮的,原来是怕被人知道啊!这就跟后世某些兜售不可描述碟片的猥琐男一样,说是什么“七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故事”,结果拿回家一看不是《白雪公主》就是《葫芦娃》,还有概率是《八仙过海》。还有更离谱的,这个猥琐男说“这个英俊小生做了这件觉得羞耻的事后,某个部位就会变得又粗又大又长又硬,让男人伤心,让女人流泪”——没错,你买下来拿回家一看是《木偶奇遇记》的匹诺曹。“人兽跨越物种藩篱的禁忌之恋”——对,你没猜错,就是《美人鱼》。 当然,这个书铺的掌柜还算实诚,居然真的就拿出了春、宫图来了,真个是“业界良心”。或许这掌柜的,把“图书”等同春、宫图了,也许是他看到张正书震惊的表情,才误解了张正书的需求吧? 不过,张正书并不需要这个。但这也并不妨碍张正书通过这本书,评估北宋印刷业的实力,然后在脑子里规划,到底怎么插图,才是最理想的。 当张正书还在理着思路的时候,身后一个清越的声音传来:“掌柜的,我托你找的书,可曾找到了?” 掌柜一听这个声音,就有点惊慌,连忙拉了拉张正书。 张正书正沉浸在对北宋印刷业的评估,和对报纸未来的勾画之中,完全没会意到这掌柜的意思。 “曾小官人,你要的《幽怪录》,实在有些难寻啊……” 这掌柜的打着哈哈说道,有点不好意思。这《幽怪录》原本是叫《玄怪录》,唐朝人牛僧孺编撰的,一看名字就是志怪传奇小说。到了北宋,因为要避讳,避赵匡胤始祖玄朗之讳,改名《幽怪录》。这本书,原本有十卷之多。但因为唐末战乱等缘故,很多卷都不见了。到了北宋这时,也只余下四五卷而已,能找到五六卷,那已经是运气好到爆棚。要想找到善本,甚至手抄本什么的,都几乎不可能。 这本《幽怪录》,故事就算放到后世都算新颖,文字委婉,篇幅漫长,最适合闲时拿来消遣时间。《幽怪录》大都涉及神仙道术、定命再生、鬼怪妖物等内容,也难怪对它着迷的人,会孜孜不倦地找寻了。 这个身穿儒袍的曾小官人,显然有些失落。 他是这个书铺的常客了,掌柜的对他也熟络。可以说,在大相国寺东门大街旁的书铺,就没有不认识他的掌柜。 “咦,这位小哥也是爱书之人吗?” 这个曾小官人,倒也是个好奇之人,他见张正书拿着一本书,看模样好像装订精美的样子,眼睛动都不动地看着,完全不为外事所动,还以为找到了一个知音。 然而,掌柜的却非常紧张,张开手拦住了他,尴尬地说道:“这个小官人,也是与你一般,托我找书的,这书不太适合你看……” 曾小官人被掌柜的这么一阻拦,好似受惊的兔子一样,猛地向后弹开了一步。 “掌柜的,你这是作甚?” 这个曾小官人有点愠怒地说道,“不过是一卷书么,值得这般阻拦我?” 爱书之人,一般的书是看不上的,但是对于一些“有趣”的闲书,就十分感兴趣了。甚至可以说,如果看不到,心中就好像被猫抓一样难受。曾小官人还以为,这大家都是爱书之人,看一看总该可以吧?何必做得那么决绝,连看一眼都不行。 然而,这掌柜的却显得很不安,他瞧得出来,这曾小官人尚未束发,还算是孩童,这春、宫图如何能够给他看的?他虽然做春、宫图的生意,但也是有良心的。不像后世某些不良商人,只要有钱赚,什么亏心事都能做。 “也罢,不看就不看了……”曾小官人好生无趣地说道。 掌柜的这才安心下来,松了口气说道:“曾小官人,小的也不想这样的,只是本店书籍甚多,何必单单着眼这一本呢?” 这时候,张正书被他们的对话吵得打断了思路,原来,张正书想着创办报刊的话,那还缺人手。别说什么了,就是主编都难以寻找。这个主编,不能是书呆子,也不能是缙绅,更不能是被大宋读书氛围洗脑了的人。这样的人,你叫张正书去哪里找? 整个北宋,识字率虽然比前朝高很多,但真正读过书,认识字的人,也不会超过10%。 这样的环境里,还想找到一个思维活跃,不受拘束的人,实在太难了些。 “唉,难啊……” 张正书叹了一声,心中想着,“难不成这主编,还要我自己来兼任?” 说真的,张正书内心是拒绝的。且不说他“业务”不熟练,再一个好不容易重生一回,还做了富二代,当然要享受生活了,被这么一份报纸束缚住,还有什么自由可言?偶尔一两期还可以,但如果每一期都要他想话题,那绝对是个痛苦的事。 除却主编,还有“采风人”不知道从哪来雇佣好。“采风人”就相当于后世的记者,到处搜罗新闻的。但张正书是坚决不碰朝政,也不涉及边事的,这样一来,他的报社就不会触碰到统治者的痛脚了,也不会被封禁了。别看北宋的风气、言论什么的还算可以,甚至比后世还要宽松。但张正书知道,只要国家认真起来,个人是绝对不能和国家硬撼的,根本就是被碾压的份。 这时候的宋人喜欢在酒楼茶肆谈论一些奇闻怪事,甚至是低声议论朝廷施政。只要官不究,民不举,那就没事了。有民谣唱道:“城门闭,言路开;城门开,言路闭”,其实就是说,这时候朝廷看似广开言路,其实不过是做戏罢了。但百姓是喜欢八卦的,偷偷议论也很是常见。这就给了小报很大的生存空间,就像游击队一样,经常是打一枪就走,根本不会留下什么把柄。 但张正书想要做一份有影响力的报纸,就不能这么做,必须做到正规。但是正规,不代表不能打擦边球啊?可主编难寻,编辑也难寻,岂不是说,这报纸一事要搁浅了? “掌柜的,你这里可能代为刻印书籍么?” 这才是张正书最关心的事,说话间,他随手把这本春、宫图放在了书架上。然而,他和掌柜都没料到的是,那曾小官人一直在找寻着机会,见张正书把这本书一放下,他就一阵风一样跨步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到了这本春、宫图。 第五十二章:小报样式 “曾小官人,不可!” 书铺掌柜都来不及阻止,这曾小官人已经翻开了这书。 “啊!” 不知是脸皮薄,还是从未见过如此赤果果的场面,这曾小官人的脸立马红得跟关二爷有得一拼了。张正书倒是觉得没什么,这个也太小儿科了点,他以一个后世人的眼光来看,这画还是不行的,起码比明朝的春、宫图都尚有不如。可对于一个没见过这种场面的曾小官人来说,这就有点难堪了。 “登徒子!” 不知为何,曾小官人突然冒出了这句话来,让张正书和掌柜的都摸不着头脑。还没来得及品味出什么来,那曾小官人已经扔下这春、宫图,头也不回的一溜烟跑出去了。书铺门外,显然还有他的一个跟班,张正书刚刚才注意到,他的跟班和来财好像不太对付啊! “小官人啊,你可害苦我了,这叫我怎么跟曾员外交代啊!” 这掌柜的苦笑着对张正书说道,“这事……唉!” 张正书倒是觉得无所谓了,孔夫子都有说,“食色,性也”,这不过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当然,但是在宋朝这个时候,男女大防还是主流的情况下,这确实有点惊世骇俗了些。书铺出卖春、宫图啊,这是有多斯文扫地?虽然,大相国寺旁边的书铺,为了销量啊、利润啊什么的,都暗中售卖这春、宫图。哪家新娘子结婚的时候,没有一点这个教育的?平民大多是弄一套瓷杯瓷碟,上面也有春、宫图的,放在洞房里。达官贵人之家呢,就多是这类春、宫图。 不过,男人嘛,肯定对这春、宫图更感兴趣的了,达官贵人家中都会藏有那么一两本。这春、宫图的利润大,销量多,这些书铺根本拒绝不了啊!哪里有放着有钱不赚的道理? “这有什么难以交代的?”张正书觉得古人的思维有点难以理解,“早知道和晚知道,有什么区别啊?算了,不说这事了,掌柜的,我刚刚问你呢,这里能代为印刻书籍吗?” 掌柜的见张正书不是来买书的,而是来刻书的,登时把刚刚的不快都忘记了,一个劲地恭维说道:“有有有,小官人你是想印彩图的,还是想印一般的书籍?” 这年头,印刻一本书,价格是很高昂的,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了。 且不说雕版的成本,就是给工人的工钱,都不少了。印造、纸、墨、工、食的钱,都要计算上去,还有裱褙的青纸物料,面蜡钱、装订钱……林林总总计算起来,那绝对是一个很高的价格了。书籍越厚,那成本自然也就越高。 就拿一本大约一百页的书籍来说吧,印刻的成本大概是九百钱,也就是一贯钱了。这还只是印一本书的钱,印得越多,自然越贵。当然,单本书籍的成本也会下降。如果印一百本,大概一本书只需要五百钱了,但总价却高达六十五贯。 一本书才卖多少钱?可印一本书,比卖一本书的钱高太多了。 所以,就不难理解这书铺掌柜为什么更加热情了,这简直就是大主顾啊! 然而,张正书却让他有点失望了:“那么,印一张纸,大纸,需要多少钱?” “一张大纸?” 这书铺的掌柜有点懵了,还从来没有人这么玩过啊? 张正书举目四望,然后问道:“掌柜的,你这没有像这般大的纸张吗?”张正书虚空比划了一下,“大概这般大,应当是有罢,我都见过这般大的宣纸……” “有是有,可小官人你印这样的纸张,有何用?” 这书铺掌柜有点想不通,难道这小官人想张榜不成? 确实,张榜需要用到这么大张的纸,可何必要印刷呢?请个秀才什么的,给几百钱润笔费,写几百张都不是问题。然而,要印刻的话,起码要几贯钱了。这一进一出,是个人都能算得出来,到底哪一个划算啊! 张正书有点意外,这不是报纸的标准样式吗?他还考虑到这时候是毛笔字体,特意把尺寸报得更大了些。 “当然是做‘新闻’啊!” 张正书奇怪地看着这书铺掌柜,难道他不知道这是“小报”吗? “‘小报’么?可是‘小报’哪有这般大的?” 这书铺掌柜有点无奈了,他拿出了今日才刚刚付印的“小报”出来,递给了张正书看,说道:“小官人,这才是‘小报’啊……” 看到这传说中的“小报”,张正书的眼珠子差点没惊掉一地。 原来,这个算什么“小报”啊,明明不就是一本奏则吗!原来,这“小报”的样式,确实出乎了张正书的意料。像奏折一般大小的小本,是折叠在一起的,摊开后,正是一本奏折的形式。怪不得北宋的“小报”这么“猖獗”,屡禁不止,原来人家打着奏章的虎皮,扯起了旗帜啊!这让朝廷怎么禁绝嘛,你禁了这个东西之后,官员要上奏折,都不知道怎么办好了——销量决定市场的宋朝,一旦“小报”被禁止了,那奏章用纸说不定真的就没有得卖了。 再加上“小报”需求量大,利润颇高,朝廷想要禁绝,还是太难了些。 一时间,张正书也有些动摇了,做报纸前途未卜,要不要从“小报”入手呢? 但仔细一想,张正书又否定了这个想法。“小报”虽然有点利润,但是对于“大桶张家”来说,不值一提。而且,千篇一律的“小报”,连个报名都没,如何谈得上什么影响力?做报纸的,只要不涉及政治,不涉及边事,不那么愤青,朝廷有什么理由禁止呢?再加上,张正书还打算在汴梁城设立一个报社,按时上税的,朝廷估计也会乐见其成。 实在不成了,张正书还会拉章家下水。 哼,章家还欠他一个说法呢,拿着章家的把柄在手,不怕章家不答应。再说了,这也不算什么为难的事,只要章家稍稍暗示一下,报社的路子就好走很多。背后有了宰相撑腰,再给官方做一下喉舌,讨一下朝廷的喜欢,那报社的生存就不是问题了。 第五十三章:报纸 张正书不觉得为朝廷做一下喉舌是憋屈的事,毕竟报社要想扩大影响力,就必须取得合法地位。不合法的报纸,再努力也是没用的。因为张正书想做的事情,比一时愤青喷几句要困难得多。愤青只是一时爽了,可惜对事情没有什么帮助,一点建设性的意见都没提出来。 张正书创办报社的初心,就是希望通过舆论影响民间,影响朝政。特别是张正书不想北宋朝廷,继续在河套上继续死磕了,等科技能碾压对手的时候,再打西夏不迟。有交趾这么一个相对容易打的对手都不打,那一定是北宋的消息闭塞。 消息,就是张正书最大的倚仗。 毕竟,北宋朝廷上下,估计都不会知道交趾的水稻能一年三熟,不会知道交趾的李朝,曾经十数次入侵宋朝,不会知道交趾遍地都是金矿,甚至河中都有金沙。不需要去挖矿,只需要在河中淘金沙就行了。 若是这个消息被传扬了开去,张正书相信北宋上下一定会疯狂的。 中国人对土地的执念太深了,要是知道交趾能一年三熟,还有两百万顷田地,能养活两千万人,那么北宋朝廷绝对会出兵交趾的,这个不需要质疑。就怕时间来不及,因为当今官家赵煦身子骨弱,尚有不到三年的时间好活了。这样的身子骨,再加上好大喜功的本性,张正书就要尽快把这个功劳送上门给他。要是换了赵佶做了皇帝,这可就说不准了。 所以,报纸是很重要的一个渠道,也是张正书在北宋发声的渠道。而报纸的样式改革,自这份报纸而始,也是为了与别人不同。只要发行量足够大,消息够劲爆,那绝对能一炮而红。 想到这,张正书把这份小报还给了书铺掌柜,淡淡地说道:“掌柜的,我要做的是报纸,可不是甚么‘小报’,自然是要与别个不同。这种报纸,分四面,四面都要印刷,所用的纸张也要和寻常的宣纸不同。不需要装订,印刻好了之后,就能开卖了。只是,还要印刻图画,这有些麻烦……” “可这样式尚未有人做过啊……” 书铺掌柜有点踌躇,一时间拿不定主意。其实这不是不能做,只是成本要高很多罢了。而且时间也会很赶,这书铺掌柜估计,若是做这报纸以后,估计刻印其他书籍都会受到影响。这么一来,就需要雇佣更多工人了。当然,也可以招学徒,只是出师会很慢,影响效率。 “钱银方面不是问题。”张正书淡淡地说道,“大桶张家”最多的就是钱,能用钱做到的事,都不是问题。 “不是钱的事,小官人,你如此说,我没什么底啊,如何能做得出来,这才是难事。”书铺掌柜有点为难的说道。 张正书还以为是什么,只是笑道:“你这可有文房四宝,我画出来给你便是了。” 书铺掌柜把文房四宝拿出来之后,张正书在那一张规格还算合格的大张宣纸上,当即挥毫了起来。 “报名在这里,这里是黄历凶吉。这里是版头,我称之为头条新闻。这里会插画一副,说明新闻。这里是第二版,主要是市井趣事,包括正店美妓遴选行首之类。第三版,主要是诗词歌赋,有名家点评;还有君子雅事的探讨。第四版,主要是小说评话,也配有插图。还有一些广告,看篇幅调整。” 张正书随意的挥毫,让这书铺掌柜看得眼睛都瞪大了:“如此便是所谓之‘报纸’?” “新闻,娱乐皆有,便是‘报纸’了。” 张正书胸有成竹地说道,虽然北宋诞生了中国最早的报纸业,但是面对这成熟的报纸,相信是没有一个人能抵挡得住它的魅力的。再弄个有偿征稿,估计整个汴梁城都会疯狂吧?这时候的汴梁城,可是整个北宋的文化中心,文人多得数不清。要是调动了文人的积极性,估计投稿就成一股风潮了。 当然,开始还是很难的。毕竟要填充一个版面,需要很多资讯。张正书现在手下一个编辑都没,这份报纸什么时候能问世,也要打个问号。 “小官人,这是你想出来的么?”书铺掌柜十分震惊了,他以业内人的触觉,立即都发现了,如果这报纸真的能问世,那绝对是能引起一股潮流的。 张正书咳嗽了一声,说道:“见笑了,只是一个构想,其实我连撰写之人都没找到。” “小官人,要我引见几个撰写‘小报’的秀才么?” 书铺掌柜热心地为张正书送来了一份大礼,张正书大喜过望道:“果真?” “只要小官人能出得起价钱,他们肯定会为小官人效劳的。”书铺掌柜笑道,“这些秀才,也是混口吃食罢了。” 这书铺掌柜对读书人也是有点不屑的,可见读书人的地位也不算得太高。只要没有取得官身,想要得到世人的尊重,也是很难的。所以,很多考取不了功名的秀才,也只能给“小报”老板打工了。然而,这些“小报”收益虽然不错,但是对这些秀才也是苛刻了,给的钱太少。但这些秀才也不是固定在一家“小报”打工的,所以收入也还算不错,算是汴梁城的体面人了。能下酒馆,能吃得起茶肆,攒够了钱,还能狎妓。 张正书坚信,“小报”是斗不过他这报纸的。因为“小报”是私人经营,没有朝廷的补贴,也没有什么友情赞助,又不打广告,赚钱的唯一手段就是扩大发行。“小报”雇的狗子队倒是挺神通广大,每天定时蹲点采集各色新闻不说,还能专门找太监宫女打听皇帝的后、宫秘闻;能到朝中各部打听官员任免情况、受贿与否、有没有养小老婆的;还有到各衙门特别是到监狱大牢打探凶杀案进展情况的……这些狗子队,胆子真的是大到没边了。 没办法,市场需求量旺盛啊,北宋到了这时候,已经是社会动荡不安了,朝廷的政治、军事都软弱无力,百姓们急需确切的消息,好想办法应对。 所以,“小报”的兴旺,是有原因的。 第五十四章:斗茶 “那赶紧为我引见一番!”张正书有些急了,“至于这报纸刻印一事,需要多少钱银都没干系。” 书铺掌柜笑道:“小官人莫急,你留个姓名,今晚小的去为你探探他们口风。” 张正书说道:“我姓张,城外‘大桶张家’张小官人便是。” “原来是张小官人,失敬失敬!小的姓陈,你唤小的陈掌柜就是了。”这书铺掌柜的实在是被吓一跳,他怎么都想不到,一个风传被章家衙内打傻了的张小官人,居然是眼前这个“才华横溢”的年轻人,看样子绝对不似傻了嘛!“‘小报’误人不浅!” 张正书点了点头,说道:“此事就拜托陈掌柜了,这是定金。你为我寻来一个‘小报’秀才,愿意签下雇佣契约的,一个秀才我给你一贯钱。若是能为我寻来一个店面,我另有重赏。若有消息传来,直接到汴梁城外八里,寻张家大宅便是。通报时,叫我的名就行了。”说罢,张正书掏出一两碎银,递给了陈掌柜的。这时候,一两白银的购买力极其惊人,因为中国自古以来就是缺银的。张正书给的一两白银,基本就相当于三贯钱了。 陈掌柜喜出望外:“多谢小官人!”陈掌柜能不高兴吗,这书都还没开始印刻就赚钱了,而且只是耍耍嘴皮子的事。“怪不得牙人这般赚钱!”陈掌柜心中想着。 这“牙人”,其实就是宋朝这时候的中介。而且这时候的“牙人”十分容易辨认,看他的衣服就行了。如果看到汴梁城大街小巷上有袖子特别长的人,就是“牙人”了。“牙人”之所以穿长袖的衣服,是为了在袖子里触摸手指头,讨价还价,并计算交易数。袖里吞金正是此意,一般“牙人”的佣金,还没张正书给得多。要知道,“牙人”的佣金可是吃双方的。也就是买方要给成交价的百分之二,卖方要给成交价的百分之三,当然,“牙人”也不是没有责任的,万一他做中介,买方买到的东西是假货、赝品,他们可就是担保人,要是找不到卖家的话,“牙人”就要自己掏腰包了。 这时候的北宋,牲畜、田宅、米、盐、茶、鱼、劳动力、织物、书画等交易里,到处可以见到“牙人”的身影。虽然很多人羡慕“牙人”,靠一张嘴就能吃饭了。但“牙人”也不是一般人能做的。起码,作为一个“牙人”,要对价格极其敏感,不能亏了买方,也不能让卖方没有钱赚,这就是本事了。 走出了这个书铺,张正书心情大好。 “北宋果然不愧是最接近后世的朝代,只要有钱,就没什么办不了的事……” 张正书感慨道,这以金钱为上的社会固然不值得提倡,但利益驱使,才是人类进步的源动力。如果可以,张正书宁愿保住一个风气变坏的宋朝,而不是看到被异族入侵的中原大地。那时候的中国,还是中国吗? “小官人,你没事吧?” 来财看着张正书的脸色好像不太好,有点担忧地问道。 张正书掏出了别在腰间的折扇,这夏末的天气还是挺热的。一边摇晃着折扇,一边说道:“没事没事,就是天气有点热罢了……” “小官人,这天是挺热的,要不去寻碗香饮子,解一解暑气?要不临街诸多茶坊,也是能买几碗茶喝的……” 来财始终还是那个农家子出身,只知道喝茶解渴。至于香饮子,也不过是这时候有药用价值的保健饮料罢了,多用药材、果品熬制,口味甜美,可防病健身,也可清热防暑。 然而,那个倒霉蛋的记忆告诉张正书,这平常百姓喝茶,和文人、达官贵人喝茶,都有不同的玩法的。最为时尚的玩法,要数“点茶法”了。什么叫“点茶”呢?这就要从宋代的茶叶说起了。 宋代的茶叶,和后世还有点不同。大抵是继承了唐朝和五代时期的喝茶法,这北宋的茶叶也只是半发酵的茶膏、茶饼。要想喝茶,就得先将这茶膏茶饼,碾成细末置于茶盏之中,然后注入一些沸水,调和成糊状。这种糊状,若是晾干了,就很像后世的抹茶了。调成了糊状后,然后再次注入沸水,同时手执茶筅适时搅拌,最后调和成茶汤。茶筅,是一种用竹丝做成的调茶工具。别看这冲茶的繁琐,这可是文人士大夫最喜欢的“点茶”了。 “点茶”发展到了现在,已经出现了“斗茶”和“分茶”。上至王公贵族,下到市井百姓,都极喜欢斗茶。斗茶主要是斗汤色和汤花,汤色就即茶水的颜色,汤花即泛起的茶沫。斗茶即以汤色的尚白、汤花尚久为评赏理念,汤色越接近白色就赢,汤花先消失者输。 本来,这斗茶也只是雅事,但宋人爱博戏,也就是赌博。所以但凡是“斗茶”,都往往会变成赌博。然而,北宋名人蔡襄还专门对斗茶进行精心研究,撰写了《茶录》一书,专讲斗茶时对茶的加工要求、斗茶的工具和方法等。不消说,此书一出,“斗茶”立马更加风靡,差点成了全民赌博的工具。 宋朝不仅百姓爱赌博,士大夫也爱赌博,甚至皇帝也不例外。宋太祖赵匡胤就酷爱蹴鞠,宋朝的皇帝历来爱下象戏,也就是象棋。皇帝不仅赌钱、赌物,甚至可赌国家法令政策。可见,宋朝的赌博风气有多兴盛了。 后来,北宋朝廷一再下达禁令,宋刑统》中就规定“诸博戏财物者各杖一百,赃重者各依已分,准盗论。其停止主人及出九和合者,各如之。”对赌博按盗窃罪论处,不可谓处置不严了。然而赌风太盛,屡禁不止。宋太宗赵匡义不得不再下诏:“京城蒲博者,开封府捕之,犯者斩。” 这道诏令下达后,到宋真宗年间,北宋朝廷对禁赌诏令的执行还是相当严格的。只是随着商贾之风日盛,百姓有钱了之后,赌博之风就刹不住了。别说北宋了,后世不也是这个鸟样?私彩屡禁不绝不说,甚至还偷偷聚赌,在家打麻将什么的,都算小儿科了。 第五十五章:刺激经济 有鉴民风如此,北宋朝廷也不得不妥协了,下令在每年的元旦、冬至、寒食这三大节日,纵民关朴。冠梳、珠翠、头面、衣着、花朵、领抹、靴鞋……各种物品皆可关扑。此时就连一般百姓也接踵而来,试一把运气。为满足民间的关扑欲望,每年三月皇帝的金明池琼林苑也对民开放,由民关朴。 看似北宋朝廷是在“顺应民意”,但张正书却看出了其中危机。所谓纵民关扑,不过是为了刺激消费,刺激经济增长,好增加税收的手段罢了。就跟后世的福利彩票相差无几,都是为了弥补财政的手段罢了。为什么?北宋朝廷缺钱了啊,真以为“三冗”是在开玩笑的? 好像现在这庙会,不过也是刺激经济,刺激消费的手段罢了。 没有北宋朝廷的支持,没有皇帝默许,大相国寺能成为“皇家寺庙”?甚至宋太宗都亲自下场给大相国寺扩建,然后历代皇帝也多次扩建,占地达五百多亩,辖六十四个禅、律院,养僧千余人,一跃成了汴梁城中最大的寺院。这还不算,北宋历代皇帝、达官显贵、文人雅士等多次莅临大相国寺巡幸祈报、恭谢行香,更是坐实了“皇家寺庙”的名头。 于是,想想看,在大相国寺办的庙会,会是怎么样的景象?那绝对是最好的广告啊!想想后世,名人到一个店里吃一个套餐,都立马能成爆款,更别说北宋的皇帝了。人的名,树的影,大相国寺的庙会,就这么被炒热了。 看着来财兴致勃勃的样子,张正书也不想把这个真相告诉他。 有时候,无知也是一种幸福。好像张正书这样知道历史走向的人,还是很憋屈的。因为,他不能对任何人说啊,说出来的话别人也不可能相信,而他很可能就被杀头的了,还是被诛九族的那种——谁让你妖言惑众的?哪怕律法上奈何你不了,但统治者想让一个人从世间消失,还是挺简单的一件事,动动嘴皮子就行了。 “哪家香饮子最好?” 张正书不想去茶坊,茶坊里说不定会遇到“熟人”。那个倒霉蛋的熟人,张正书一点都不想碰上。 “杨家的香饮子,最是好喝!” 来财一说,那嘴馋的模样,让张正书看了都觉得好笑。 其实,对于来自后世的张正书来说,什么好吃的没吃过?虽然北宋的饮食,已经算是这时候的世界一流了。但是对于张正书来说,还是差了很多很多的。起码,在调味料上,北宋就颇有不如。但好在,北宋的食材新鲜,倒也挺不错的。 “那便去杨家那里罢!” 张正书无所谓地说道,对于这个他看得挺淡的,不就是相当于后世出来逛街喝杯饮料吗?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只是这来财,虽是他的书童,却只有十岁而已,论真实年纪,恐怕只有九岁。这样的年纪,在后世还只是一个小学生,饮料对他们的诱惑力绝对是非凡的。 杨家的香饮子摊子,也是属于“占道经营”那种。 偌大的遮阳伞下,支起一张桌子,桌子上有一个大盒子,摊前,已经有不少顾客拿着碗,在悠然自得地啜饮着了。 “杨大郎,来两碗‘二陈汤’!” 来财有张正书的许可,倒也变得十分大方起来,一张口就是两碗“二陈汤”。 这“二陈汤”可是杨家香饮子的招牌饮料,是最受欢迎的,价钱也不菲。一碗“二陈汤”,卖价在十五文钱。若是再添加些其他东西,卖价更高。这“二陈汤”,大抵是用陈皮、陈年的半夏等熬制而成,放凉了才售卖的。这样一碗“二陈汤”,具有提神醒脑,消热解暑的功效。除了“二陈汤”以外,杨家香饮子还卖“紫苏饮子”,要知道,宋仁宗还评价这道“紫苏饮子”是“味道甘美,冠绝众饮”哩! “好咧,两位稍候!” 这杨大郎倒是长得一表人才,七尺的身高,极为魁梧。想必,也没人敢短了他的饮子钱罢?张正书如是想着。 “两位,要不要加些甘草、糖霜?我这还有些许河冰,若是加了,更能解暑!”杨大郎热情地招待道。 张正书一愣,他这才发现,遮阳伞下的那个大盒子,基本是没有动过的。 “河冰?”张正书仔细想了想,才从那个倒霉蛋的记忆里找到关于“冰”的事情。原来,这时候的人并不会人工制冰,而是天然冰。每年寒冬腊月,汴河里结了厚厚的冰块,有人把冰块凿下来,运到专门存放冰块的地下冰窖里,密封严实,等到来年夏天再一块一块运出来,或者自己做冷饮或者卖给那些做冷饮的人。 现在是夏末了,这杨大郎居然还有冰饮,已经比一般人强太多了,怪不得他的摊子前,那么多顾客。而这糖霜,则是砂糖,只不过不是白色的,而是类似“二陈汤”那样,昏黄昏黄的颜色。 “加些糖霜便好……”虽然张正书很想试试这冰饮,但一想到是汴河的水结成的冰,张正书就打退堂鼓了。“嗯,另一碗加些河冰罢,给他的。” 张正书对杨大郎这般说道,让来财惊喜地抬起头来看着自家小官人,差点要感动落泪了。 “小官人,为何你不加些河冰?”来财傻乎乎地问道。 张正书淡淡地说道:“我不喜欢,你喝就行了。” 杨大郎麻利地舀好了两碗“二陈汤”,分别递给了张正书和来财,笑道:“小官人,你人真不错!” 张正书淡淡一笑,没有答话,开始品尝起这“二陈汤”来。果然不出他所料,即便是加了砂糖,这“二陈汤”还是略带酸味,就好像喝酸梅汤一样。解暑是解暑了,只是味道有些怪,算不上十分好喝。 “杨家郎,与我两碗‘紫苏饮子’,加糖霜,加河冰!” 张正书后边传来了一个清越的声音,好生耳熟。扭头一看,呵,这不是刚刚在书铺见到的那个曾小官人么?这时候的曾小官人,与张正书不过一尺近,甚至能闻到他身上的气味了。 “咦,这香味……?”张正书再仔细一看曾小官人的喉结,得,明白了,这是个妹子啊! 第五十六章:撩逗 张正书还怕自己看错,再仔细看了曾小官人的那个跟班,也是一般的没有喉结,他这就明白了,这两个都是妹子无疑了。 只是为什么要打扮成一个儒生,估计是怕惹人非议吧?不过,也不排除是为了躲避麻烦。不得不说,这个姓曾的妹子,长得还是很水灵的。女人美不美,看她扮一次男人就知道了。这个“曾小官人”,如果张正书不知道她的真实性别,还真的以为她是一个翩翩佳公子。且不说那气质儒雅,便是行为举止,也出得落落大方,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身的。面如冠玉,是用来形容俊俏男子的,但是用在她身上,似乎也说得过去。 更暴露的是,这个“曾小官人”的儒帽上,居然还插了花。如果真的是男子,张正书肯定会觉得他骚包。但如果是女性,这就说得过去了。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这“曾小官人”是真的喜欢看书,从她在书铺里的动静就知晓了,应当是个爱书之人。爱书之人,喜欢穿读书人的衣裳,倒也很正常。 张正书以前,还真的以为理学兴起的宋朝,是一个女性地位很低的朝代,什么“男尊女卑”、“三从四德”、“夫为妻纲”,“男女授受不亲”、“笑不漏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饿死事小,失节事大”、“贞洁牌坊”等等,但真正了解过北宋后,张正书才知道自己错得离谱了。 看大街上,趁着庙会出来“抛头露面”赚钱的女性并不在少数,甚至很多都还是未出闺的小娘子。来汴梁城之前,汴河两岸皆有小娘子前去赶庙会。三三两两,低头交谈,只是会躲避过多行人的地方。 最让张正书震惊的是,他居然看到了在汴河一岸的柳树林中,看到了一对情侣,在浓情蜜意的谈情说爱。看着他们牵着手,张正书觉得自己都要被颠覆了——北宋不愧是民风开放的朝代,在追逐爱情这条路上,比他这个从后世过来的人都要强悍! 即便是这样,也没人说什么闲话。在这时候,男女自由恋爱,不过是很平常的事。真的到了结婚那时,也是按照传统来,男方上门提亲,在经过问名、纳吉、纳币、请期后,便结成秦晋之好。 张正书心道:“怪不得宋代会出现‘胭脂虎’、‘河东狮吼’的典故,原来是风气作怪啊!” 有时候,历史很多蜘丝马迹都会留下来的,但很多时候因为老旧的观念,反而会忽略了这些。就好像张正书一样,以为宋朝是理学兴起的朝代,女性地位肯定是低下,殊不知事实全然不是这般。 “你这人,好生无礼!” 也许是这个“曾小官人”也认出了张正书,也许是被张正书赤果果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这个“曾小官人”低声啐了一句。 张正书回过神来,淡淡一笑道:“是在下唐突了些,不过兄台长得十分像我的一个旧识。” 这个套路,已经在后世被用到烂了,但是在宋朝这会,这样的搭讪却是无往不利的。 果然,这“曾小官人”有些惊讶地看着张正书,不敢确信地说道:“果有此事?” “果真如此……” 张正书不知为何,突然生出了撩一下这妹子的兴致,也许是那倒霉蛋的风流基因做怪吧!“只不过,我很是疑问,我那旧识……” “你的旧识怎么了?” 这个“曾小官人”完全没有想到,张正书居然是在撩逗她的。反而见到张正书这般吞吞吐吐,也有点急了,连忙追问道。 张正书心中在偷笑,然而脸上却装出一副疑惑的样子:“我那旧识是个极为美貌的大家闺秀,我也只是惊鸿一瞥,便倾心如故。苦于不知芳名,寻之不得。想那苏子一词《满庭芳》,最是契合我心意:‘香叆雕盘,寒生冰箸,画堂别是风光。主人情重,开宴出红妆。腻玉圆搓素颈,藕丝嫩、新织仙裳。双歌罢,虚檐转月,余韵尚悠扬。 人间,何处有,司空见惯,应谓寻常。坐中有狂客,恼乱愁肠。报道金钗坠也,十指露、春笋纤长。亲曾见,全胜宋玉,想像赋高唐。’ 今日得见兄台,勾起了我之相思,惆然若失啊……” 这个“曾小官人”哪曾见过这般阵仗啊,一张未施粉黛的俏脸上浮上了两朵红晕,好似那夏日荷花般。局促的话语,已经把她的内心出卖了:“或是兄台看错了不定呢,这样的女子,岂是会轻易展露真容的?” 张正书的演技爆棚了,叹了一声说道:“我亦是这般想的,只是相思起,如何能消?” 被一个刚刚见过两面的陌生男子表白了,这个“曾小官人”虽然有些惊慌,但心中更多的是开心。 “兄台莫急,若是你真心爱慕,一定能再次相遇佳人的。”不得不说,这个“曾小官人”真的是单纯啊,这都没看出来张正书是在撩逗她的。张正书就见了她两次而已,哪里曾经“惊鸿一瞥”了?倒是这“曾小官人”误会了,以为自己不自觉被人暗恋了一下。但凡是女性,听得有人爱慕她,都是极为开心的。 其实,到了这个份上,张正书也觉得有些内疚了。 这个“曾小官人”一看就知道是一个家教极好的大家闺秀,何曾见过这么强大的套路?用套路去撩逗一个什么都不知道,如同白纸一张的宋朝妹子,张正书觉得有种罪恶感。想到这,张正书叹了一声说道:“‘娟娟侵鬓妆痕浅。双颦相媚弯如翦。一瞬百般宜。无论笑与啼。 酒阑思翠被。特故腾腾地。生怕促归轮。微波先注人。’伊人芳踪何处寻?” 这首词,也是苏轼的,叫《菩萨蛮》,写的是赞美一个女子长得漂亮,听得这“曾小官人”脸上更是荡起了红晕。 张正书不敢再多说什么,叹了声说道:“归去归去,且寻芳踪……” 说罢,丢下香饮子的钱,看似不慌不忙,但其实是快步逃离了。 看着张正书离去的背影,这个“曾小官人”也好像怅然若失一样,心道:“难道他真的见过我吗,怎么我一点印象都没?” 这时候,她的小跟班说道:“小官人,他是你的旧识么?” “曾小官人”摇了摇头,说道:“我不认得他,或许是有一面之缘罢!” 说完,她也没有了继续喝香饮子的心思,也结了账,悄然离去。 第五十七章:人山人海的庙会 “小官人,你刚刚说的是真的吗,你见过那小娘子吗?”来财也有点懵圈了,只能说张正书的演技实在太好。 张正书拿起折扇,轻轻敲在他的头上:“小小年纪也不学好,你也瞧出那曾小官人是小娘子了?” “啊?!” 来财差点没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小官人,你是说刚刚那个小官人,是女子来的?” 张正书奇道:“你不是看出来了吗?” “不不不,小的是问小官人,你甚么时候见过你说的那个小娘子……”来财喃喃地说道,眼睛都不敢瞥向张正书了。 张正书笑骂道:“你怎生这般笨,我明显是诓那曾小娘子罢了。” “啊?”来财震惊了,张正书的所作所为,已经颠覆了他的认知。“小官人,原来你在说谎啊?” 张正书嘿嘿一笑,说道:“怎么能说是说谎呢,刚刚在书铺,我不是见过她一面么?只是这个小娘子是个良善之人,我不忍再撩逗她罢了。算了算了,你还逛不逛庙会?若是不逛,我们找间酒楼,吃些吃食去。” “小官人,你不想逛了么?” 来财有点意外,“这庙会可是顶热闹的啊,还有博君人说三分,我最是喜欢听了。” 所谓的“博君人”,其实就是这时候的说书人,“博君人”是“博君一笑”的意思,最喜欢就是讲古代故事,百说不厌。说三分,其实就是在说三国故事。这时候的宋人,已经有对三国的英雄崇拜的情节了。其实也正常,汉朝是中国最为强盛的时代之一,不管经济上还是武力上都是。如今的宋朝积弱,军事上经常是打胜仗,但都是没用的胜仗。看看东汉末年,便是一个三分的魏国,都能把北方游牧民族打得叫爸爸,这叫宋人怎能不向往? 人都是缺什么,就越渴望什么的。 宋人缺乏武力上的自信,自然就会崇拜英雄了。 张正书想到这样,更是对办报纸上心了许多。宋朝不能再这么堕落下去,内部矛盾要转移,就一定要通过对外战争。打西夏、辽国,且不说打不打得过,打起来了就是大亏特亏,就没有一次是赚的。唯有东南亚的交趾最适合欺负,而且师出有名。 “看来,宋人也不算完全厌战的嘛!” 宋朝武人地位低下,张正书还以为宋朝人都十分“热爱和平”,不喜欢动刀动枪的。然而,宋朝自建立之后,就一直在对外战争在,这是以前张正书都不知道的事。 “那就去看看罢!” 张正书也想看看,这北宋的皇家寺庙里的庙会,到底是怎么个热闹法。 从东门大街上,穿过街道,再挤过人群,张正书和来财总算挤进了大相国寺的山门。张正书分明看到,靠近大门口一带,是集中交易珍禽异兽,猫狗之类宠物的地方。这些宠物或来自丝绸之路,或自远洋漂泊而来。珍禽异兽放在门口处,有利于粪便的清理,防止疫情发生。汴河自护城河入城,提供生活和环境用水。恰好从大相国寺前面流过,方便清理。 走过大门,进入寺庙之内,天王殿,佛殿,资圣殿前,是三个大庭院,临时搭起了彩色帐篷,篷与篷之间,卖的物品有着分工,是百货日用品的交易区。有的卖姜糖,时果,腊脯,有的卖蒲合、簟席、屏帏、洗漱用具、鞍辔、弓箭等。佛殿旁的蜜饯颇有名气,经常围满食客。其外,赵文秀的笔,潘谷的墨,是学子们垂青的抢手货。殿后资圣门前,则是贩卖书籍、玩好、图画及诸路罢任官员土物、香药之类的玩意。反正就是应有尽有,堪比后世的广交会。 摆在两旁的长廊中,是一些摆摊的,尼姑也会在这里摆摊卖刺绣来说。不得不说,这些尼姑很是心灵手巧,什么领抹、花朵、珠翠头面、生色销金花样幞头帽子、特髻冠子、绦线之类,都能绣得出来,且样式多种多样,色彩艳丽,深受百姓的喜爱。 张正书看得有点眼花缭乱,这庙会就像个超市一样,也像个杂货铺,但凡是想得到的,没想到的,全都应有尽有。 最厉害的便是吃食方面了,很多小贩的“占道经营”,都差点把大相国寺的门口给全部占去了。要不是那摊贩的摊子很简陋,张正书还以为是回到了后世的夜市一样。 “果然是厉害……” 张正书感慨了一下,他几乎是被人流推着走的,跟后世上下班高峰期坐地铁差不多,几乎身不由己。 想拿出折扇来耍帅?根本不可能。想要抽出手来,都是一件费劲的事。 好在大相国寺的庙会,也就前面的人多一些,待得走到里面一些,人潮被分流了之后,才算是能抽得出身来。 “哇,整个汴梁城的人都到这里来了吗?” 张正书看着那夸张的人山人海,不禁有点后怕,这跟后世节假日到旅游景点的情形差不多了。 “小官人,小官人!” 不消说,来财刚刚走丢了一下。 没办法,人潮实在太恐怖,来财又瘦弱,能不被挤坏,都算不错了。 “嚷甚么,我在这!” 张正书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个书童也是没点眼力,带出来都有点丢人。不过,也不能怪来财,他本就是农家子,身上的淳朴几乎是与生俱来的。沾染了那么多市侩气息后,反倒是更不讨喜了。 “小官人,小的还以为我走丢了……” 来财憨笑一生,紧紧地跟着张正书,“这里人真多啊!” 张正书点了点头,说道:“你要买甚么?” 来财摇了摇头,说道:“小官人,你今日已经花了不少钱银了!”言下之意便是要省着点用,没办法,农家子出身的来财,省吃俭用那是本性。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可这钱也不是他的啊!这是张家的钱,专门给张正书用的。 张正书现在对钱已经没什么概念了,好不容易做一次二世祖,不花钱还算怎么回事?而且,他花的钱,好像都没有浪费的。 第五十八章:无法探测 “这算甚么……” 张正书毫不在意地说道,那个倒霉蛋为了博“和乐楼”李行首一笑,豪掷千金,还和章衙内干了一架,都已经成汴梁城的笑谈了。比起那个败家子,张正书觉得自己温柔多了。嗯,就是这几日来用了几百贯钱嘛,但都是用在雇请营造匠、木匠和青壮上了。 “可是……” 来财一辈子也没见过谁这么花钱如流水的,要知道,几百贯钱,已经够一户五口之家生活二十多年了,甚至省一点的,过一辈子都没有大问题。然而,张正书却在短短几日时间里,就把这钱给花出去了。这就是层次不同了,张正书觉得这钱花得值,来财却看得胆战心惊。 “钱就是赚来用的,有钱不用,留着也不能生崽啊?” 张正书摆出了一副纨绔的作态,手执着一把折扇,有一阵没一阵地扇着。这把折扇,是张正书特意让人打造的,上面的纸用的是名贵纸张,上面的书法、绘画,都出自名家之手。扇骨,张正书也瞧不出是什么木料造的,但熏了香之后,确实能体现出一股儒雅的气质。 只是张正书这么一说话,什么儒雅气质都不见了,反倒让人觉得满身铜臭味。张正书没觉得有什么,钱就应该用啊,像那些把钱藏在钱窖里,埋入地里的,都是傻瓜。很有意思的是,北宋这时候已经出现了铜荒,也就是没有铜铸钱了。然而,事实上北宋并非是真的缺钱,而是很多商贾,都把钱埋起来,不用罢了。再加上北宋的铜钱分量足,购买力强,所以大量外流,成为别国的硬通货币。地位呢,比后世的“美元”更要厉害。 一来二去的,因为铜钱、白银大量外流,再加上有钱人私铸铜器,所以北宋就开始“钱荒”了。现在这个时候,北宋的“钱荒”还不算明显,但估计再过几十年,这个“钱荒”就真的严重了。铜钱,已经完全渗透进了宋人的生活里。买东西需要铜钱,纳税纳赋需要铜钱,朝廷发放的官俸和兵饷也是铜钱。一旦“钱荒”,那对北宋的经济将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张正书也是到了北宋之后才明白,为什么会出现“交子”这种纸币,还不是因为钱荒? “有没有可能,北宋的灭亡是因为官僚集团、商贾、地主和敌国的共同作用呢?”也难怪张正书会这么想,因为北宋“三冗”问题愈加严重,钱荒就愈加剧烈。发行铁钱、交子,不过是饮鸩止渴罢了。没有钱的朝廷,就跟明末一样,全国的军队都不听使唤,结果大明亡了。 只不过这个是张正书的推测,当不得真。 正当张正书思考的时候,后面传来了一个声音:“说得好!” 张正书一愣,回头一看,呆住了——不会这么巧吧,又碰到那“曾小官人”了。 “啊,是你?” “曾小官人”显然也没料到,刚刚才分别,怎么一转眼又遇上了呢? 张正书也感慨,这汴梁城里百万多人,怎么还能撞见呢?不过好在张正书的临场应变快,当即笑道:“这位兄台也是来逛庙会的么?” “嗯!”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曾小官人”对张正书的感观大变了。从一开始的“登徒子”到刚刚的称赞,连“曾小官人”都觉得不可思议,心道:“他也不是什么登徒子吧,适才他看的那本书……”想到这,“曾小官人”的脸又倏地红了一下,“……都没买,想来也是个实诚之人。只是看他的衣裳鞋履,好似出自商贾之家?” 然而,这“曾小官人”对商贾出身之人,也不会另眼相待,觉得他们满身铜臭。 “刚刚兄台说我的话是对的,不知道对在哪呢?” 张正书摊开了折扇,轻轻扇风,顺便把风送给了那“曾小官人”。因为人挤人,这“曾小官人”身上已经渗出了香汗,张正书闻着那淡淡的幽香,心中感慨:“这小娘子,颇为与众不同……” “曾小官人”感受到了张正书的好意,抱以善意的一笑。她不知道真实身份已经被张正书看穿了,但也习惯性地退后了一步,恰好避开了张正书扇出来的风。“刚刚兄台说的,钱赚来就是要用的,我学识浅薄,以为只说对了一半。” 张正书一愣,然后说道:“愿闻其详?” “钱赚来固然是要用的,但怎生用,也是有学问的。”这个“曾小官人”侃侃而谈道,“像贫苦之家,赚了钱要攒着,小心花使,因其赚钱不多,要防着日后有个急事,可以用济一二。普通之家,便可花销大些。富贾官绅之家,自是花钱不愁了。钱若不花,就如同一潭死水,不会流转。唯有花出去的钱,才能使得物事交换,各取所需。” 张正书有点发愣,这个观点,已经很接近后世对于货币的理解了。 “难道她也是个穿越者?”张正书有点后怕了,他可不认为这世间的穿越者就他一个。既然他能来,别人也能来啊? “能不能看看她的属性?” 张正书在脑海里,对系统说道。 “对不起,你的最高属性比她的最高属性要低,洞察技能无法使用。” 系统合成的声音传了过来,让张正书都大为吃惊。 “能知道是哪一项属性吗?” 张正书其实已经知道了,肯定是精神属性。系统曾经说过,但凡是天资聪颖之辈,精神属性值都是超高的。如果这个“曾小官人”不是穿越者的话,那她应该就是属于后者。然而,张正书怎么都想到,洞察技能无法探测的第一个人,居然是个女子。 “对不起,因为无法探测,所以我也不知道。”系统的声音再次传来,毫无感情地拒绝了张正书的要求。 张正书明白了,这个“曾小官人”确实是天生的高智商者,不然她怎么会领悟到这个道理? “怎么,我说得不对么?”这个“曾小官人”皱着眉说道。 张正书苦笑一声,说得:“金钱本身是有价值的,没有价值的东西,不能充当价值尺度……”当张正书把后世对于货币的理解搬出来后,这个“曾小官人”呆住了,这是她还没想到的领域,但仔细听听,似乎正是这个道理。 良久,这个“曾小官人”才说道:“兄台大才,吾不及也!” 第五十九章:酒阁子 然而,来财和“曾小官人”的跟班在一旁听了,满头雾水的都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确实,一般人怎么能理解得了这个?要知道,虽然北宋的经济很繁荣,但对于经济的研究,其实还是停留在原地的,甚至还比不上一千多年前的管仲。 “兄台,此地人多耳杂,不如寻个幽静所在,我等畅谈一番!” 张正书来了兴致,决定和这个曾家小娘子聊一聊,看看她的天赋到底有多高。 这个“曾小官人”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答应了:“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于是,几人再挤过人群,寻到了一间正店。 正巧不巧,这间正店,就是汴梁城七十二正店里最富盛名的一间——樊楼。樊楼在汴梁城东华门外的景明坊,因为老板姓范,所以这樊楼名字的由来,大概也是出于“范”和“樊”同音的考虑。这樊楼非常气派,三层楼高,一连五座楼错落排开。这酒楼,都能比得上后世的六星级酒店了。更巧妙的是,这五座楼还各有飞桥、栏槛,明暗相通,连成了一体。这种设计,和后世的某些大厦是一模一样的。 张正书在记忆中,也不是第一次到这樊楼来了。平时,和汴梁城的其它大酒楼一样,樊楼在门口牌门处张灯结彩。进了大门,顺着走廊往前走,就能看到南、北两边的天井小院中,两廊旁边都是一些酒阁子,到了晚上这灯烛荧煌,上下相照。更妙的是,这樊楼还是“红灯区”一员,和“和乐楼”是一模一样的,都养着美妓。所以,这酒阁子就是给美妓和客人幽会的所在。 但现在,张正书和曾小娘子进入了樊楼,自然不是为了狎妓的,而是为了找个谈话所在。 找了一间酒阁子坐下后,唤来了一些酒食,谢绝了酒保招呼美妓过来相陪的暗示,几人就在这酒阁子坐下。好在,这酒保也见多识广,虽然不认为他们是什么达官贵人,需要找个清净所在谈事,但也只是疑惑而已,走了出来。 “难不成是富家子,要弄些什么勾当?” 酒保嘀咕着走了出来,但他的端菜的菜托上,已经多了十几文钱,这是张正书打赏的小费了,酒保喜逐颜开地离去了。要知道,打赏十几文钱的客人不多,就算是有也是富豪巨绅之类的。被一个小官人打赏了这么多,酒保喜出望外。这可相当于他一天的工钱了。 “兄台,我敬你一杯茶!” 张正书知道对方是妹子,自然不好劝她喝酒了,只是用还算熟练的手法,冲了一壶茶,斟了两杯,递给了她。 然而,这曾家小娘子却不领情,说道:“遮莫兄台不能饮酒乎?” “好个要强的小娘子!” 张正书也来了好胜欲,这男人,如何能说不行? 而且刚刚的酒保,也端上了一壶酒。这一壶酒,不是白酒,而是黄酒。这时候的白酒还没见影子呢,黄酒还是早稻新熟才酿的,也还算可口。烫酒是个技术活,如果不是张正书不想让别个听到,一定会叫个“焌糟嫂嫂”进来帮忙烫酒的。这“焌糟嫂嫂”可是专门为客人温酒的,也是一门职业,在三百六十行之中。 没办法,现在没有这“焌糟嫂嫂”,只能亲自动手了。 好在张正书的动手本事也不算差,不就是模仿嘛,能有多难?一边温着酒,张正书一边说道:“聊了这般久,也不知道兄台高姓大名?我姓张,拙名正书,家住汴梁城外八里张家庄内。” 好了,终于到自我介绍了。张正书这一招倒也用得不错,只是他觉得,这曾家小娘子既然是女扮男装出来的,就不会透露真姓名了。 “不敢当,不敢当,我姓曾,拙名锦函,家住汴梁城广福坊……” 曾家小娘子豪爽地答道,如果张正书不曾知道她的本来面目,还真的以为她是一个豪爽的佳公子呢。不过,就算这个曾家小娘子自报姓名,张正书也是不太相信的,因为这很大可能就是她杜撰的而已。 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说道:“原来是曾兄当面,我且敬曾兄一杯!” 说罢,张正书斟了酒,递给了这曾家小娘子。 这新酿的黄酒,其实度数不算高,最多也就十几度而已,甚至可能只是几度。这样的酒,并不容易醉人的。怪不得唐代诗仙李白号称“千杯不醉”,能“斗酒诗百篇”。看着宋朝的杯子,张正书都能自豪地吹嘘,自己的酒量了得了——太小了,比后世一般的酒杯相比,还要小上一圈。再加上低度数的黄酒,张正书还真的就能喝上几百杯,上千杯也不是问题。 曾家小娘子略微一犹豫,还是一饮而尽了:“张兄,请!” 张正书笑了笑,也举杯痛饮后,品咂了一番,觉得这温过的黄酒,确实有点滋味。甜甜的,倒是跟后世的饮料差不多。当然,再低度数的酒也是酒,喝多了也是能醉人的。张正书估摸,这酒大概在十度左右,不会再高了。有了这个底,张正书便是喝完这一壶酒,都没问题的。 “张兄,敢问,你为何对这钱财一道,颇为精通?” 曾家小娘子有点好奇地问道,一双美眸,紧紧地盯着张正书。张正书瞧着她的眼睛,发现她的眼睛真的很漂亮,好像会说话一样,弯弯睫毛往上翘着,再加上如同黑曜石般的眼珠子,很是吸引人。张正书暗道:“若是换成女装,便是那李行首,也不过如此罢?”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张正书就笑道:“无他,因家父经商,自幼耳濡目染,便也思虑出了自己的见解。班门弄斧之处,还请曾兄多多海涵!” “哪里哪里,想不到张兄也是商贾出身!”曾家小娘子好像遇着了知音一样,“我看张兄也是秀才,莫不打算考取功名,来日好跨马游街,一举天下知么?” 张正书苦笑道:“我家虽有良田万顷,也经商做生意,但这读书嘛,绝非我强项。人贵有自知之明,虽当今官家求贤若渴,只可惜啊,我并非贤人。能办一报纸,抒我胸臆,展我才学,已然万幸了。” 第六十章:邀请 “何谓‘报纸’?” 曾家小娘子好像也很有兴趣的样子,甚至连张正书再次斟酒给她,也没有阻拦。 张正书又是一杯酒下肚,然后才说道:“这‘报纸’嘛,与那小报相差无几。所不同的是,我这‘报纸’,不涉政事,不评边事,只论市井,只讲天下奇闻。此‘报纸’不同小报,有名号,定期发行。且‘报纸’为一张大纸,分为四面四版。头版,我称之为头条新闻。这里会插画一副,说明新闻。头版头条,针砭时事,是最重要的部分。第二版,讲市井趣事。第三版,名家点评诗词歌赋;还对君子雅事进行探讨。第四版,讲小说评话,也配有插图。” 便是寥寥几句话,让同样出身商贾之家的曾家小娘子眼睛都瞪大了。她不是不知道,这汴梁城中,对于天下消息,是多么的渴求。要不然,这小报也不会屡禁不止了。出于直觉,这个曾家小娘子就知道,这个“报纸”肯定会立时风靡汴梁城的。更别说,爱看志怪书籍的她,对这“报纸”也是有着极为浓厚的兴趣。 “这‘报纸’,便是张兄你想出来的?” 曾家小娘子惊异地说道,一双好看的眼眸,滴溜溜地打量着张正书。她也疑惑,怎么张正书年纪轻轻,就有这个主意。且不说能不能办成,但这绝对是个创举。 “不敢当不敢当,只是胡乱弄罢了。”张正书难得“谦虚”地说道。 曾家小娘子也奇怪,问道:“张兄为何突然要办这么一个‘报纸’?” “曾兄可是想听实话?” 张正书也不怕实话实说的,因为此间无人。 “愿洗耳恭听。”曾家小娘子连忙说道。 “其一,这是个人兴趣爱好。”张正书笑道,“这报纸绝对是能赚钱的,想必曾兄也知道。” 见曾家小娘子点了点秀项,张正书好像得了鼓励似的,继续说道:“其二,便是我的责任了。” “责任?此话怎讲?”曾家小娘子有点奇怪地问道。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张正书也不做作,而是发自内心地说道,“今我大宋,是外有群狼环伺,内有病入肌理。熙宁变法,可谓能强国富民,奈何临川公操之过急,想当然尔,自是失败。当今官家,虽有心思励精图治,但奈何总是找不准方向。我虽布衣,但天下兴亡,亦关乎吾身。创办‘报纸’,不过是为了上达天听罢了。就拿边境走私一事来说,内里是隐患重重……” 说实话,张正书也纳闷,以北宋的经济实力,完全可以碾压四方的,却始终不使用经济这张王牌,也不知道是北宋不会用,还是不屑于用。张正书觉得应该是第一个可能,北宋根本就不懂得利用自身的优势。 要知道,中国自古就开始玩经济战了。春秋时,齐国通过管仲的经济战,先是抬高鲁国内的“鲁缟”的价格,禁止齐人织缟。结果,鲁缟的价格节节攀升,让鲁国上下都放弃了种植粮食,加入到织缟之中来。结果,等鲁国陷入了“家家纺机响,户户织缟忙”的时候,管仲突然就停止进口鲁缟。这立马导致了鲁国上下的鲁缟堆积如山,而鲁国的粮食价格飞涨,陷入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最后,鲁国不得不屈服在了齐国的霸权之下。 管仲对付楚国,也是差不多一样的手段,只不过从“鲁缟”换成了养鹿。同样的结果,楚国也只能屈服在了齐国的霸权之中。可以说,通过这种剪羊毛的办法,齐国确立了霸主的地位。这跟后世米国对付东瀛的办法差不多,只是容易被看出来罢了。 然而,米国可以这么玩,齐国也可以这么玩,是因为他们都有强大的武力。而宋朝,自保都差点成问题了,这武力过于孱弱,不提也罢。想玩经济战,还是得建立在武力不错的情况下的。不然,等对方掀桌子不玩了的时候,那就玩完了。 事实上,北宋一直在跟辽国、西夏玩经济战。这个时候的经济战,只是为了争夺重要物资,秉着我多你少的原则,从而破坏别国经济,加强自身的经济实力。辽国、西夏缺茶,北宋缺马,再加上三国互相敌视,都严防重要战略物资的外泄,所以这经济战拉锯了一百多年,也没见有什么结果。 据张正书所知,辽国、西夏主要禁止马匹、粮食等输出,而宋朝则严禁硫磺、焰硝、卢甘石、竹牛角、箭杆、水银、丹漆……一大批可用于制造军器的物资出口,书籍也只能出口四书五经,其他书籍也是不准出境的。 看似北宋占尽了上风,其实不然。永远不要低估商人追逐利益的胆量,哪怕是严禁出口的战略物资,偷偷走私的也大有人在。要不然,北宋那么多战马哪里来的?自己培养的?想都别想了,以北宋吝啬的性子,养马?那是不可能的事。 而辽国为什么获得那么多技术?还不是被商人走私过去的?甚至最夸张的是,辽国上下都喜欢苏轼的文章诗词,苏轼写了新的诗词歌赋,那绝对不超过两个月,就会出现在辽国上层贵族的桌面上。可见,这禁令也不过是禁止百姓交易而已,真正该被禁止的商人,却还是通过走私赚得盆满钵满,不管是辽国的商人,还是宋朝的商人,抑或者是西夏的商人。 听完张正书的一席话,让曾家小娘子眼睛都瞪大了:“张兄好志向!堪称大宋好儿郎!” 张正书苦笑道:“谬赞,谬赞。只是主编一人,我尚未寻到……是了,曾兄才高八斗,能否执笔出任主编一职,与我共创‘报纸’?” 曾家小娘子没料到,张正书突然邀请她做这“报纸”的主编,一下子懵住了,良久才愣愣地指着自己说道:“我?” “没错,曾兄可愿意?钱财虽俗,我可拿‘报纸’两成干股,邀曾兄做这主编!”张正书认真地说道,他已经确认了,这曾小娘子绝对是拥有超高智商的。不然,刚刚张正书那一席话,她怎么都听得懂了?不仅听懂了,她的眼神里还闪过疑问,证明她是真的听进去了,还思考过了。便是张正书,也做不到这样!张正书还一度怀疑,难道她是大宋的最强大脑吗? 第六十一章:天纵奇才 “容我斟酌一番……” 确实,这事情太大了些,若是这“曾小官人”真的是男儿身,估计他就立马应承了下来。虽然北宋的民风已经不那么淳朴了,毕竟经济繁荣的社会里,再淳朴的民风,也会被慢慢侵蚀的。可宋人还是很重视承诺的,大部分人都很遵守口头约定,甚至一诺千金也是经常发生的。 张正书能理解,曾家小娘子的顾虑,笑了笑说道:“且不忙应承我,毕竟我都不知晓,这报社能不能办起来。虽然撰写之人容易找,但汴梁城中寸土寸金,想要寻个地方做报社,也是挺难的……” “临街店铺难寻,何不寻一间民房?”曾小娘子的这一句话,提醒了张正书。 “是啊,我怎么没想到?既然临街店铺难以找寻,民房也行的,毕竟报社并非需要客流的行业啊!”张正书也觉得自己走到了一个死胡同里,怎么会没想到这个呢?其实,这也是受到了后世的思维影响,但凡是大报社,招牌一定是很响亮的。哪怕是在互联网的时代,报社也积极转型,总算还能存活。 曾家小娘子笑道:“张兄莫不是没见过‘小报’如何编撰的?” 张正书有点尴尬,事实上也确实如此:“似乎也是没见过……” “这就是了,但凡‘小报’,都是遮遮掩掩的,躲在民房之间,也是常事。好一些的,都是在印刻作坊里。”曾家小娘子解释道,让张正书再一次了解了北宋的“小报”行业,原来都是偷偷弄,偷偷发行的。没办法,谁让这“小报”确实厉害呢,有时候皇帝的诏令都没下,“小报”上就知道谁谁谁又被贬谪了,谁谁谁又升官了。这让皇帝颜面大失,全面禁止“小报”,也在情理之中了。 然而,“小报”就是石缝里的野草,还是顽强的生长着。没办法,谁让市场需求量那么大呢?天下攘攘皆为利来,天下熙熙皆为利往,有钱赚,肯定有人铤而走险的。 “如此一来,报社一事,就不是问题了。”张正书想了想,“还能招些印刻工匠来,把民房改成印刻作坊。” 张正书还想着,以后拿“活字印刷术”来印刷报纸的,现在弄雕版,还是太麻烦了些。 然而,这个也只能靠时间去堆积了,因为“活字印刷术”不一定就方便,特别是在北宋这个时候。 为什么这么说呢?看看雕版印刷术和活字印刷术的对比就知道了。雕版印刷术,只要雕好了一个版,好好存放起来,不论什么时候都能拿出来再次印刷,这是活字印刷术比拟不了的地方。而活字印刷术呢,先要刻制大量活字,还要拼起来成一版,才能印刷。印完了要拆版,再印还要重新排版,其实并不省时省力,也不省钱。更何况,雕版印刷术也不需要工匠识字,只要照猫画虎,把字的反向阳文刻出来就好。再会会刷墨、展纸,就是一个合格的工匠了。但是,活字印刷术就必须会识字,不然怎么排版呢?再加上,雕版印刷术版面平整,印出来的书籍质量高;而活字印刷术,要是码得不整齐,那肯定是极为难看的,甚至还会出现个别字颠倒的现象。而且,大批量生产的活字,往往不是出自一人之手,字体的风格各异,看起来很是别扭。 当然,活字印刷术也不是没有优点,起码在印刷报纸方面,它有得天独厚的优势。 试想一下,报纸是每一期更新的,难道每出一期都要雕版一次? 且不说浪费,就是那雕刻的功夫,都不知道要花多长时间了。活字印刷术,只要调整好一点,张正书再改良一下,应该就能用了。至于插图什么的,还是用雕版,这是没办法的事。 “曾兄,你知道汴梁城中,有谁人懂得画插画?”张正书突然问道,插图,是报纸有别其他“小报”的地方,张正书是极为看重的。就好像后世的市场营销学一样,要想产品出众,就要有产品差异化,换句话说,就是你的产品要和别人有不同之处,有独到的优势。不管是定位,还是技术、功能差异,甚至是文化差异,都算是市场差异化了。 产品与众不同,才能更能博得顾客的眼球,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就好像后世的某果手机一样,一面世就风靡全球,为什么?还不是因为它的独一无二?一样的道理,张正书的报纸理念,是经历了千年发展的人类结晶,根本不是现在的“小报”能比的。 曾家小娘子突然想起张正书之前在书铺看那春、宫图,冰雪聪明的她也立即明白了,心道:“原来他是找画插图的人啊……”虽然猜得不怎么对,但起码她也知道了张正书并不是故意去买春、宫图的,这让曾家小娘子对张正书的感观,再一次提升了不少。 “不瞒张兄,小弟虽不才,但琴棋书画还是略懂一二的。” 曾家小娘子觉得没有立即答应张正书的热情邀请,有点过意不去,决定帮一帮他。 “哦?曾兄大才啊!” 张正书也明白了,虽然这曾家小娘子自己说是商贾之家,但张正书怎么看都不像。商贾之家的女子,应当不会学大家闺秀一样,琴棋书画皆精的。“这样的女子,放在后世,绝对是白富美一枚!”张正书心中想,“只是不知道,谁有这般好的福气,取了如此好女子……” “不敢当不敢当,略懂,只是略懂而已……” 曾家小娘子谦虚道,“比不得大家……”然而,曾家小娘子在一旁的小跟班,却掩嘴偷笑了起来。别个不知道,这个小跟班,也就是曾家小娘子的侍女,她还不知道吗?自家小娘子乃是天纵奇才,莫说琴棋书画了,便是调香、赏花、观画、弈棋、烹茶、听风、饮酒、观瀑、采菊、诗歌,文章,哪一样比寻常进士差了?甚至犹有过之!只是苦于女儿身,不得科考罢了。曾家员外经常叹息,说自家儿子草包,然而女儿却天纵奇才,经常对曾家小娘子说:“吾儿若是男儿身便好了……”是以,曾家小娘子习惯了出门换儒袍,也许也是因为不甘心吧? 张正书不知内情,而是笑道:“我亦无需大家的画风,而是我独创的一种画法……” 第六十二章:插画 张正书也不知道,自己居然误打误撞,结识了一个才女。他还以为,人家只是智商超高而已。殊不知,智商高的人有多恐怖。这么说吧,普通人可能要学习象戏(也就是象棋)一两年,才能走得似模似样;可这曾家小娘子呢,只需要几盘时间,就能从输家变成赢家。在智商高的人眼中,所谓的象戏都太过于简单了,不就是计算的事情么?高智商的人眼中的象棋,不过是线条间的算计罢了。 这也是为什么普通人下棋,永远下不过这些高智商的人的缘故了。你想一两步,最多四五步下一道棋,人家却把你的后手都看破了,然后做出应对,这如何能比得过? 当然了,高智商的人也有局限性,张正书也有自己的优势。毕竟是穿越者啊,有先知先觉的本事! 只见张正书让来财出去,唤来小厮端上文房四宝,然后张正书就不客气地挥毫了。在樊楼里,文人雅客和美妓相谈甚欢后,提笔赋诗赋词,也是常事。于是,这樊楼里早就备有了文房四宝,以备不时之需。不得不说,这做酒楼生意的宋人,已经到了一个很高的高度了。除了没有菜谱,需要唱菜报菜名之外,北宋的酒楼,几乎和后世的无甚区别!这也是张正书所震惊的,北宋确实达到了一个高度,但很可惜,它没有能力在这个群狼环伺的环境里继续存活,因为北宋太软了。武力不够,也硬不起来啊! 然而,他的握笔方式,让这曾家小娘子皱眉不已——张正书居然是用后世握笔方法,没办法啊,张正书虽然懂得用毛笔,可画出来的东西就不堪入目了。所以,张正书还是舍弃了风度,用了最有把握的方式。 张正书要画什么风格呢? 很明显,就是线条漫画了,张正书之前也算是个漫画迷,也临摹过不少动漫,对漫画还是熟悉的。夸张的表情,是漫画的精髓,一下子就把曾家小娘子给吸引住了。没办法,女性天生对这种漫画是没有抵抗力的,更别说是第一次见到的时候。而且,张正书这漫画还带有一点写实的风格,在曾家小娘子的眼中,这简直是等于打开了另一个世界的大门。 于是,曾家小娘子看向张正书的目光已经变了:“这是张兄你想出来的吗?” 张正书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有时候无聊,涂鸦罢了。” “不不不,这简直是开创了流派啊!” 曾家小娘子敢肯定,如果张正书要想出名的话,凭着这画就能出名了。她还真的没见过,还能这么画画的。既生动搞笑,又具有讽刺意味。原来,张正书画的这幅漫画,是暗讽文人带兵打仗的,只懂瞎指挥。市井百姓哪里知道实情,还以为出将入相风光得很,可要知道现在的读书人哪里比得上汉唐之时?汉唐那会的读书人,就真的是武能安邦定国,文能治理国家,可现在的北宋呢?重文轻武,别说文武双全了,便是满朝廷找一个有战略眼光的人都找不到。 当朝宰相章惇,算是一个人物。但,也仅仅如此而已。因为他的战略眼光,一点都不及格。先不说他的限于党争才致如此的,但战略眼光丢失,就是北宋最大的祸根,永远搞不清楚轻重缓急。朝廷上下,都有种轻实干,重辩论的风气,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在朝堂上扯皮很久。机构臃肿,人浮于事,行政效率缓慢……这样的朝廷,还能存在,也是奇迹了。 “哪里哪里……”张正书有点违心地说道,毕竟不是他首创的啊,虽然这种风格在这个时候还未曾出现过。 “张兄,我有个不情之请,能否将此画技授于我?”曾家小娘子有些急切地说道。 张正书当然地说道:“曾兄有所求,我自当倾尽所学。只是这报纸的插画……” “交付我罢,定然能行的!” 曾家小娘子一口应承了下来,不就是一幅图画吗,能有多大件事? 张正书见曾家小娘子入毂中了,当即和她讲解起来,这漫画技法的要领。然而,张正书就再一次感觉到了智商的碾压。不管张正书有多少料,很快就被曾家小娘子吸收了过去,而且还能举一反三。张正书大受打击,心道:“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的穿越者,我才是宋朝人……” 看着认真练习的曾家小娘子,张正书发现了她极为动人的一面。秀美的睫毛,间或轻轻的跳动一下,张正书都看入迷了。肤白胜雪,眼眸里好像蕴藏着一泓清水。穿着儒袍的她,活脱脱像个漫画里的美男子一样。然而,张正书却知道,她的女子来的。 “我怎么会对一个尚未满十五岁的少女感兴趣的?难道我变成了一个萝莉控吗?” 张正书觉得有点内疚,“她还只是个孩子啊……” 然而,越是这般想,张正书越是觉得她很特别。不仅懂得货币理论,还能会琴棋书画,便是一般的大家闺秀也做不来的。最让张正书吃惊的是,她居然只有区区十几岁的年纪,起码还是没有及笄的。 “张兄,我画得怎么样?” 张正书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曾家小娘子已经画好了。 哪怕是第一次画,也比张正书画得好得多,张正书不禁有些汗颜。“曾兄果然天纵奇才,便是随意一学,就比我钻研多年厉害了,佩服佩服!”张正书言语由衷地说道,没办法不服气啊,人家就是这么厉害。张正书估摸着,若非她的女儿身,便是这个年纪,已然通过了解试,在束发之时,就能高中进士了吧?说不定,还能把晏殊给比下去,成为北宋的第一神童。要知道,晏殊可是牛人一个,虚岁十四就以神童之名考入殿试,被宋真宗赐同进士出身,当了官,天下颂赞。当然,那时候宋真宗是大力推行读书教育的皇帝,那篇《劝学诗》,甚至比他当皇帝的名声还要响亮。所以,取中一个“神童”,那也不过是政治需要罢了。 可想而知,以曾家小娘子的实力,专心仕途的话,恐怕要比晏殊厉害得多了。别说是被赐同进士出身,就是名正言顺地考上进士,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张兄才是大才,居然能想到创办‘报纸’,还自己钻研出画技。我虽学会,亦不过是拾人牙慧罢了。”曾家小娘子没有任何自得的神色,反而是劝慰张正书。她似乎也知道自己太过聪明了,怕打击到了张正书。 第六十三章:各知底细 两人似乎打开了话匣子,从绘画谈起,一直谈到抚琴、调香、赏花、观画、弈棋、烹茶、听风、饮酒、观瀑、采菊、诗歌,文章……不管是曾家小娘子说什么,张正书都能接得上一些话,这让曾家小娘子很是惊奇。 要知道,从来没有一个人,能接得上她的话,特别是涉略了这么多方面。然而,张正书或是在后世信息大爆炸时代看到的信息,或是那倒霉蛋的记忆,总算是绞尽脑汁,跟上了曾家小娘子的节奏。可是聊得最后,张正书已经掏空脑子里的“存货”,再聊下去,难保就不会露馅了。哪怕在聊天的时候,都是曾家小娘子说得多,张正书会时不时在关键处,捧上一两句,击中她的想法。正是这样,才会让曾家小娘子产生张正书是知己的错觉。 好在,曾家小娘子此刻也不胜酒力了,便是低度数的黄酒,后劲也还是有的。 “曾兄,你醉了,不如我送你回家罢!” 张正书也觉得头有点晕乎乎的了,虽然他尝出了这黄酒的度数,却忘了自己已经换了一个身体。“失策啊……” 然而,张正书没料到的是,曾家小娘子站起身来之后,突然脚下一个趔趄,软倒在张正书的怀中。 “啊!!!” 好似触电一样,曾家小娘子在下一刻,猛地推开了张正书。张正书还没来得及感受那香滑软玉的触感,就被推得倒在了地上,把屁股摔得生疼。也许是曾家小娘子也察觉了自己的莽撞,但脸红如潮的她,已经管不得这事了,只说了句:“张兄,对不住!”说罢,便抢门而出了。 “小官人,你没事吧?” 来财赶紧过来扶着张正书,“没摔着吧,那小娘子真是的……” 张正书笑了笑,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笑道:“没事,没事……”说罢,他抬头看了看天色,不知不觉间,早已月上柳梢头了。 “来财,你把这些菜吃完吧,莫要浪费了。”张正书淡淡地说道,他刚刚一边喝酒,一边吃菜,已经吃得很饱了。 从申时吃到戊时,也就是从下午的三四点钟吃到晚上七八点钟,在这期间,已经足以让张正书和曾家小娘子“深入”了解了。“这个小娘子,想必也是寂寞之人吧?”张正书突然说了一句。 “即墨?那小娘子是即墨人吗?”来财得了张正书的许可,正狼吞虎咽地吃着残羹剩饭,塞了一嘴肉食,含糊不清地说道。 张正书没好气地说道:“吃你的饭吧,莫要多嘴!” “哦!” 来财心中说道,“即墨似乎在京东东路莱州处啊,难道那小娘子是外乡人?” 张正书却想着:“智商高的人,很难被人所容的。好像自古以来的科学家,大部分都是怪人吧?应该是他们所想的东西,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领先半步是天才,领先一步是疯子啊。好好的一个小娘子,还好只是十几岁的年纪,没有感受到这世界的深深恶意……” 想到这,张正书心中不禁起了一阵爱怜的意味。 “可惜,她是官绅之家出身,不然还是有点机会的……” 张正书第一次觉得,原来商贾出身,是这么多限制的。哪怕北宋商人的地位历史性的提高了,可是满朝贵胄,谁会真的拿正眼看商贾一下?在北宋统治者来说,商贾就是肥羊,就是养着来征税的。没有商贾纳税,那么北宋的税收,要立马衰减七成。 “真的要考取一个功名吗?” 张正书第一次有种强烈的危机感,但他知道自己的斤两,“还是算了罢!要是想找个喉舌,应该是能收买几个贪官的,还能拿住他们的把柄。当然,这就需要建立一个特务组织了。唉,真不想到这一步,可是北宋现在,缺了特务还行吗?” 一时间,张正书想了很多,想到脑壳都疼了——酒劲开始上来了…… …… 汴梁城中,广福坊外,一辆马车在慢慢地行驶着。 广福坊临近皇宫,又离皇宫有一定的距离,闹中带静,是达官贵人,巨豪富绅的集居地。可以说,在广福坊中任何一个人走出来,都是有头有脸的。 “小娘子,你觉得怎么样了?” 曾家的那个女使(婢女),已经脱下了儒帽,露出了一头秀发,关切地抚摸着曾家小娘子的额头。 “彩袖,你觉得那小官人如何?” 曾家小娘子红着脸,有些娇憨地说道。这彩袖,是她从小到大的贴身婢女,已经把她当做是姊妹一样看待了。所以,她一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彩袖就大吃了一惊:“小娘子,你看上那小官人了?” “你不觉得他是我良配么?”曾家小娘子叹息了一声,“虽然他瘦弱了些,但样貌家世都还算不错……” “可他是‘大桶张家’的小官人啊,前几日不是说,他在‘和乐楼’狎妓,和一个衙内起了冲突么?这样的人,如何是小娘子良配?”原来,她们两人,早就知道了张正书的底细,只是不曾说出口罢了。就和张正书早就知道了曾小娘子的底细一样,原来两人都是半斤八两的。所以,别小看了女人,特别是聪明的女人。 “便是如此,也好过盲婚哑嫁啊!”曾小娘子脱下了儒帽,如瀑的秀发垂下,带出一阵发香。“爹爹说了,已经为我许下了一门亲事,不日就有人上门提亲。虽然爹爹说了,不喜欢的话,可以退亲的。但自家知道自家的事,又有哪个男子,能容得下我这样的女子?” “不不不,在彩袖心中,小娘子你是全天下最好的女子,世间男子,都配不上你!”彩袖急了,要是小娘子嫁人了,她岂不是要做陪嫁丫头?她对张小官人的第一印象可不好,所以也急了。 曾小娘子似乎看破了一切,淡淡一笑道:“世间哪有女子不嫁人的?像我等商贾之家,能做正妻已经不错了。再说了,那张小官人便是想娶我,也轮不到他罢。我爹爹说了,欲提亲那人,可是伟男子一个,说得天上有,世间无的。我自是不信,但想必,也是个有身份之家,样貌才情都差不到哪里去……” 彩袖忧心忡忡地看着自家小娘子,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眼睛里都是迷茫且怯弱的神彩。 第六十四章:曾家 “只是,我这样一个出身商贾之家的女子,嫁入这些达官贵人家中,必是不受待见的。”曾家小娘子无奈地说道,似乎对前途有点灰心了。 彩袖急忙说道:“若是来提亲那人相貌不怎样,人品也不好,小娘子你可以退亲的啊?” 曾家小娘子笑了笑,没说话。其实聪慧如她,怎么会不知道她爹爹的心思?便是能退亲,那又如何?接下来的几年内,估摸上门求亲的人,会络绎不绝的。别家小娘子是不愁嫁,但若是她,便说不定了。这世间,又有多少男人容忍得了自己的妻子比自己厉害,比自己聪明的呢?怕是长久以往,自信心也会大受打击吧?要知道,这可是在北宋,而不是后世!就算是后世,也有很多男人没本事,自尊心却强到固执的地步。 聪慧如曾家小娘子,早就明白了这个道理了。所以,为什么她会对张正书刮目相看?还不是因为张正书有“才华”? 如果张正书知道这事,肯定会哭笑不得。论“才华”,他真的半分都欠奉。懂得种田术,是系统的功劳。知道货币理论,是没把知识还给老师。报纸什么的,更是直接照搬后世的模式。绘画也只是前一世学会的技能,至于抚琴、调香、赏花、观画、弈棋、烹茶、听风、饮酒、观瀑、采菊、诗歌,文章……这些事物,张正书还真的不如那个倒霉蛋。 不过,曾家小娘子的判断是正确的,张正书确实能包容一个比自己厉害的女子。因为从前一世张正书就知道了,只要有机会做事,很多女子都是要比男人强的。要不然,怎么会出现女强人这个词? 现在摆在曾家小娘子面前就一个难题:“要不要答应张小官人,出任那个报纸主编呢?” 她内心是很渴望做点自己想做的事的,办报纸确实给了她一个选择,可以在上面挥洒才华。只是,一想到嫁人生子,曾家小娘子就泄了气。“若我是男儿身,我自当文治国,武安邦,可……” 幽幽地叹息了一声,这时候彩袖说道:“小娘子,到家了!” 曾小娘子缓缓站起身来,却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彩袖连忙扶住她,两人慢慢地往朱门前挪动着。 广福坊的这座宅邸,上面写着“曾家”两个大字。 在宋朝,“府”、“宅”、“家”的称呼,是有严格规定的。有实职的官员和亲王的房子才能称为“府”,像什么寄禄官啊,小吏啊什么的,只能称之为“宅”,而平头百姓就只能称之为“家”。哪怕再有钱都好,也不能逾制。而且宅子的规模,也是有规定的。可惜,有钱者胆肥,屡屡逾制的也大有人在。 当然了,也就汴梁城管得严一点,可是在其他州府,逾制的大有人在。就算是汴梁城外,“大桶张家”不也是逾制了吗?只不过,没有人会多管闲事,毕竟只要门上的匾额写对了,那就没什么大问题。其实,很多规矩流传到北宋这时候,已经不会有人当回事了。表面上看似遵守,但私底下的动作却是不断的。 别说富贾会逾制了,就是当官的,读了一辈子圣贤书,也会逾制。深刻的诠释了什么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比如宋仁宗时的宰相富弼,就建有私家园林。瞧瞧,什么叫做有权好办事! 曾家只能叫做“家”,想来也不是什么官绅之家。张正书很明显就猜错了,不过也不能怪他,谁让曾家小娘子这么厉害,一般的大家闺秀都比不上,这让张正书产生了错觉——这是大家闺秀来的,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没办法,就算是在宋朝,商贾和达官贵人之间,永远不会产生交集的。就跟晋代时的“上品无寒门,下品无氏族”一样,这道鸿沟太难跨越了。但是,北宋还好,起码商贾没有什么户籍限制。虽然宋初一样禁止商人子弟参加科举,但是随着商业的发展,宋朝统治者也不得不改变了政策。可以说,现在的商贾,是历朝历代中地位最高的了。在宋朝,商人入仕的途径多种多样,比如科举考试、贿赂买官、联姻等等。但如果没有入仕,那对不起,你就是一商人,登不了大雅之堂。想和书香门第,官绅之家联姻?几乎等于痴人说梦。除非是嫁女儿,还是为妾的那种。至于商贾之子想去大家闺秀?醒醒吧,还在做梦? 曾家小娘子刚刚进门,一个身穿着绫罗绸缎的中年男子便匆匆而来:“吾儿,怎生吃酒了?” “嗯,遇到一个聊得来的人,喝了几杯。爹爹,我先去歇息了……” 当曾家小娘子进入香闺后,彩袖服侍她宽衣入睡后,才退出来,顺带关上了房门。 这时候,早就候在一旁的曾员外,急切地问道:“彩袖,你赶紧说说,姝儿她遇见谁了,怎么会喝成这个样子?” 可是彩袖不敢说,毕竟张小官人的声名有些猛了。不是在青楼争风吃醋,就是打架,甚至还被传闻出被章衙内揍成了傻子。这样的风评,你叫彩袖如何说得出口?难道说,小娘子很欣赏张正书吗?那估计曾员外要发飙了,彩袖可担不起这个责任啊! “官人,你问小娘子罢,婢子也不知道那人是谁……”彩袖低声说道。 曾员外气得直跺脚:“哎呀,怎么会这样的?你怎么会不知道?我那老友不日就要登门,若是姝儿她与那人传出点什么来,曾家的声名就全毁了!” 彩袖低声说道:“不会的,官人你也见到了,小娘子与我,都是穿着儒衫的。” “但愿吧,姝儿也是懂事理的,唉……”曾员外叹了一口气,慢慢地踱着步子离开了。 曾小娘子在香闺中,其实听得一字不差。然而,她却没有什么动作,因为她知道,这个命运的枷锁,她很难打得破。除非,她遇到一个互相倾心,愿共同私奔之人,不然的话,她也只能接受命运的安排。当然了,她还能使用拖字诀,把来提亲的人都赶跑…… “我的未来,就只能是这样了吗?” 曾小娘子看着窗外的月色,心中喃喃地念叨着。 第六十五章:分工合作 “都什么时候了?” 睁开眼睛的张正书,发现自己躺在了床上,是自己的房间。再一看外面,已经艳阳高照了。张正书已经忘了自己是怎么回来的了,只记得那马车的颠簸,把他的睡意全都涌了上来。于是,在马车上他就睡了过去。 “来财,来财!” 听闻张正书的呼唤,来财连忙打开门走了进来。“小官人,你醒了?” 说话间,他把面汤和刷牙子都准备好了,“小官人,你都不知道,昨晚你睡得太沉了,是小的和几个人力(奴仆的别称)架着你回来的。”来财张了张嘴,想说张正书又在说梦话了。但想了想,还是没说出口,心道:“小官人昨日说的梦话,我大多听不明白,什么‘假扮’,无良的‘老板’又是谁?还有甚么‘表哥’(表格),小官人的表哥都好久没上门探访了,怎么会突然说起了呢?” 来财自然是不明白,张正书的前一世被无良老板“压榨”得多惨,拿着一份不高不低的工资,却干着畜生的活计。那一间无良的公司,简直把女人当男人用,把男人当牲口用的,反正加班是常事。要不然,张正书也不会如此“念念不忘”了。 张正书明白了,他还是以为自己喝断片了。不过,他好像又记得,自己是上了马车之后,才失去记忆的。摇了摇头,发现脑袋并没有前一世喝醉酒那种头痛感,证明这时候的黄酒虽然不烈,但也不上头,还算好。 “小官人,小的伺候你洗漱更衣……”来财献殷勤地说道。 张正书阻止了他,说道:“我自己来就行了。对了,什么时辰了,外面好像听吵闹的?” “小官人,你忘了?你招来的那些营造匠和木匠,已经开始做工了。”来财笑嘻嘻地说道,“小官人,你莫不是喝了酒,便什么都记不起了罢!” 张正书瞪了他一眼,来财立马就噤若寒蝉了——他还真的忘记了张小官人以前是个小魔王来的,以为张正书转了性子,才敢开这样的玩笑。但一想起张正书是怎么整他们这些家仆的,来财立马就怂了,甚至还瑟瑟发抖。 “我怎么会不记得?我还记得,要请那曾家小娘子做我的报纸主编呢!”张正书没好气地说道,“也不知道她考虑得怎么样了,多好的一个主编啊!” 张正书感慨完,然后开始洗漱更衣吃早餐。吃完早餐后,张正书出现在了小院中。 现在,整个张家的大院几乎都成了一个木工厂,木屑纷飞不说,满院刨下来的木花都快堆积成山了。但这么多人一起做工,速度明显快了许多。短短的时间内,已经造好很长一段茅草大棚的框架了。 不过,张正书最关心的不是茅草大棚,这个的技术含量并不高。只要学过木匠活的人,随便弄两下,都能造得出来。但是,翻车、水车和筒车的灌溉系统,就复杂得多了,更别说还有个三用磨坊。 不过,人多力量大,张正书画的图纸,都是分解成各个构造的。一个木匠负责一个板块。只需要二十几个木匠,不过两天的时间,就能弄出来了。这也是有钱人家的玩法而已,普通人哪里雇得起这么多的木匠?如果只有一个木匠,造这么几件东西,怕是没有三头两个月的紧赶慢赶,估计都弄不好。 现在,部件已经差不多准备好了,接下来就是组装了。 组装也是个技术活,要懂得看图纸才能装得契合,不然的话,肯定会多出几块来的。而且,组装好了之后再运过去有点麻烦,毕竟这水车什么的,还是个庞然大物来的。在李家村现场安装,那就省事多了。 让管家张通组织了好几辆牛车,慢慢地把造好的部件运到了李家村后,组装便开始了。当然,首先要选好址,然后要截住流水,还要在下面固定底座。这个,就必须营造匠出手了,木匠的弄不好这活的。好在,这些个汴梁城的营造匠和木匠大多互相认识,配合起来也还算默契。不多时,底座就固定好了。地址嘛,当然是张正书选的了。在场估计没有一个人比张正书更专业的,毕竟他可是有着“种田术”的男人啊! 看着庞大的水车被一点点组装了起来,管家张通喃喃地说了一句:“这个值得么?” 好巧不巧,正好被张正书听见了这句话,张正书立马脱口而出道:“怎么会不值得?省却了多少力气挑水浇灌啊,更别说我打算种那‘白叠子’了,这‘白叠子’我称之为棉花,是很吃地力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围绕着棉花在弄。通叔,你看那里,是沤肥池。不管是沤肥,还是堆肥,都要有。如此一来,便是在这汴梁城郊,我们亦能种棉花了。” 管家张通更是忧心忡忡地说道:“小官人,那棉花籽我已经派人去找了,可是‘南货’(产于岭南、闽南的棉布)虽贵,不懂纺织,也是徒然啊!” 张正书一本正经地说道:“通叔,此事我也想到了。那些木匠所做的器具中,便有一个三用纺织机。能利用水力、风力和畜力带动的纺织机器。生产效率虽然不敢保证,但数千匹还是有的,绝对能占领汴梁城的棉布市场。想想看,如今‘南货’与丝绸同价,甚至比丝绸还贵,一匹能卖到三贯钱。我大量生产之后,棉布就算降到两贯钱一匹,那也是极有赚头的。” 管家张通很快算出了这个数字,如果能收获一千匹棉布,那么扣除所有费用之后,正如张正书所言的那样,一年赚一千贯妥妥的。虽然比不上经商,但是对于土地产出来说,已经很有赚头了。如果能有五千匹,那乖乖,比种田都要厉害得多了。要知道,种田的话,哪怕再丰收都好,一亩地也最多能赚个三千贯。可棉花产出来,一下就能赚那么多,管家张通还是有点激动的。 但是,管家张通也知道,这只是最理想的情况。一千亩地里,能产出一千匹棉布也经很不错了。如果不是小官人雇佣那些工人,可能就比种田差了那么一点点而已。现在,又是雇工,又是交税的,立马少赚了两成。 “小官人还是心太软了啊!”管家张通心中有点哀嚎,地主不剥削,那怎么还能叫地主呢? 第六十六章:三位一体的灌溉系统 其实,管家张通还是小觑了棉花的实力。而他更是小觑了张正书的剥削能力,雇工制度,才是最大的剥削啊! 按照管家张通的估计,一亩地能出五匹布,已经很了不得了。 可是,按照张正书的估算,一亩地起码能收获两三百斤的棉花,也就是说能产出布匹十匹。也就是说,一千亩地能收获布匹一万匹以上的棉布。按照一千匹能赚一千贯来算,起码能赚一万贯。家财万贯,在北宋时候已经是一方富豪了。现在种棉花能年入万贯,能不让人眼红? 张正书可以预料得到,一旦他的纺织工厂大赚特赚的时候,汴梁城两岸就开始疯狂种植棉花了。 到时候,他就可以下江南,购买苏湖一带的田地,开始大种特种水稻,甚至改良水稻,一年两到三熟。那时候,经验值岂不是飞快上涨?甚至,张正书还推广梯田技术,让水稻也能种在山上……那时候,宋朝还会缺粮食吗? 种田种得好,才有底气打仗啊! 张正书的计划虽好,可惜这时候基本没有人相信。管家张通的意思是,能亏少一点是一点,能回点本都好过颗粒无收。 看着水车、翻车和筒车都被组装了起来,再打开汴河之水。瞬间,汴河的水便哗啦啦的流入,冲击着水车,灌溉系统就开始运作了。只见高达十米的水车,在刮板和水斗的作用下,借助汴河河水冲击而来的惯性,慢慢地运转起来,一个个水斗装满了河水,然后被提升上去。到了顶端,水斗又在重力的作用下自然倾斜,将水倒入渡槽之中,然流到灌溉的农田里。 翻车,则需要人力或者畜力驱使了,这是张正书设计的,在水位不足以带动水车的情况下,用翻车来运作,使得河水能顺利注入需要灌溉的农田之中。翻车的原理,跟后世的自行车差不多,是通过链轮来传动的。只要用人力或者畜力驱动链轮,翻车的叶板就会沿着槽刮的河水上升,到达长槽上端后,水就会注出来。如此循环往复,就能把水输送到需要的地方了。翻车的好处是可以转移,并不是固定在一个地方的。还可以连续取水,功效大大提高。可以用来灌溉,也可以用来排涝,是古代农具一物多用的典范。可以说,中国人强大的种田天赋,就体现在这精妙的农具上。 至于筒车,和水车是差不多性质的。只不过张正书把它安置在地势稍高的地方。张家这千亩田地虽然还算平坦,但地势还是有高有低的。利用筒车的特性,从高处向地处提水。可以说,这筒车与北宋的筒车,有很大的不同。北宋的筒车,一般都像水车那样,利用水力驱动的,这就和水车的功能重叠了。但张正书有“种田术”的加持,把筒车提前改进到了两百年后的水平,可以自动提水。 至于工作原理嘛,也是很精妙的,在运水部件上有个木架,各装着一个木轮,下面轮子半浸水中。当竹筒下行到水中时,就能装满水,然后到达木轮高处时,竹筒因为角度而把水倒入水槽里面,如此循环就能带动连成串的竹筒盛水,沿水槽而上,实现从高岸处向低处取水的事情,还不用人力或者畜力。 三位一体的灌溉系统,让管家张通大开了眼界,有点不敢置信地看着田垄上树立起来的庞然大物,怔怔地说道:“小官人,这……这真的是你想出来的?” “嗯!” 对于这事,张正书还是蛮有成就感的,自然装出一副高人的模样,淡淡地点了点头。 “不可思议!” 管家张通也没想到,原来灌溉可以这么轻松的,根本不用人力,利用这水车、翻车和筒车,加上官府修筑的水渠,就能灌溉上千亩田地,在过去,这是想都不敢想的事。如此一来,能省却多少人力? “小官人,这个……太神乎其技了啊!” 那些营造匠也是服了,因地制宜设计出来的灌溉系统就是不一样。整个李家村两千多亩田地,都能很好地照顾到。别说是北宋了,就算是在后世,某些穷困地区,甚至都做不到这一点!所以,在所有人看来,这就是奇迹! 于是,在场所有人,包括是李家村的村民,营造匠和木匠,甚至是管家张通,都觉得张正书好似成了神一样。张正书的威望,在这一刻提升到了巅峰。特别是管家张通,看着张正书那胸有成竹的自信表情,心中也燃起了希望:“那所谓的棉花,是不是真的如同小官人所言,真的能赚大钱?” 这时候,张正书心中则更加暗爽,因为系统提示他,又完成了一个隐藏任务,奖励经验值100不说,还有一个奖励——提升精神属性值和洞察属性值!这正是张正书目前最需要的啊,要不然,使用种田术的附带特殊效果,他便是用完精神值,都未必能使得千亩田地增产。按照系统的换算,精神越高,那么效果越好;面积越大,则效果越差。千亩田地,张正书那21点精神值,能增产两三斤都算不错了。 张正书连忙打开系统界面,看了看自己的属性值。 【人物】:张正书,别名(轩奴),曾用名(张振凡) 【状态】:健康 【等级】:0 【生命】:30/30 【体能】:10/10 【经验值】:562/10000 【轮盘抽奖】:无 【技能】:种田术1级 【基本属性】:力量(1),敏捷(3),体质(1),精神(31/31) 【特殊属性】:悟性(5),根骨(0),洞察(31/31) 【物品栏】:无 【任务】:种田术升级到十级。任务奖励:消耗品*1,额外抽奖机会*1 【商场】:尚未开启 …… “这下发达了,精神值加了十点啊,经验值加了240点啊!”张正书习惯了经验值龟速的增长,突然加了这么多,让他喜出望外,感觉幸福生活就在前方不远了。“再努力一把,说不定就能升级了,其他属性值也会增加吧?” 第六十七章:折服 为什么会增加这么多呢?张正书想了想,估计是因为他做的这个灌溉系统能灌溉这两千多亩田地吧?更加神奇的是,张正书的经验值,还在缓慢地增加着,这让他有点喜出望外了。 “难道做农具,也能增加经验值吗?那何必种田呢,大肆修建灌溉系统就行了嘛!” 当然,这个只是张正书想想而已,基本付诸不了行动的。 别的不说,单单是这木料和工钱,就已经很让人咂舌了。足足几百贯钱的投资,要把整个开封府都装上这灌溉系统,就算是“大桶张家”也负担不起啊!当然了,如果把张家的十万顷土地都装上这个灌溉系统,还勉强能行,只是这样一来,张家的家产可能会缩水一半。 “回去跟那便宜老爹商量一下,起码要弄十个这样的灌溉系统才行……” 张正书发现了,如果只是这样一个灌溉系统,大概是一个小时增加一点经验值。如果有十个这样的灌溉系统,那日夜不停的增加经验,积少成多之下也是很可观的。只是,一个灌溉系统就要几百贯钱了,十个岂不是要几千贯钱?也不知道那便宜老爹会不会答应…… 结果,还没等到张正书开口,管家张通就说道:“小官人,既然如此好用,何不造多几架水车呢?” 张正书大喜过望:“通叔你也是这般想的?” “当然不必全都造,可是用料不多的翻车,是可以造几架的嘛!” 管家张通虽然是“大桶张家”的老人了,可他抠抠缩缩的性子,却还是依旧未改。但他也不傻啊,自然看得明白这灌溉系统的意义所在。别的不说,就拿那个翻车来说,经过张正书的再设计,可比之前的好用多了,而且还能抽水、排涝,性价比极高。 只是,这不太符合张正书的期望。要知道,翻车只能靠人力驱动,不符合张正书的期望啊! “通叔,要造就造筒车,不管怎么样都能灌溉,翻车呢,随便弄两个就好了。” 张正书看似轻描淡写的,其实已经有点紧张了,这可是关系到经验值的增长啊! “小官人说得极是,只是这么多筒车,所需钱银太多,我需要向官人禀告一番……”管家张通还是很小心谨慎的,以往没有那什么筒车,不一样能种粮食吗?花那么多钱给那些泥腿子,值不值得还两说呢。 张正书也无奈,这才是中国人的本性,即便看到了实利,也要算计一番,看是不是真的划算。毕竟地主老财,也是祖上抠抠缩缩,才积攒下来的家业,最是忌讳大手大脚花钱了。他们坚信,把金钱藏起来,以备不时之需。最多,就是拿钱换置成田地。因为田地能生产粮食啊,只要能种出点什么,就绝不会亏了。 这也是为什么北宋会有“钱荒”,真的是没钱用了吗? 并不然,其实不过是很多铜钱被放入钱窖里,都生出铜绿了。没办法,中国人经历了太多的战乱,知道在乱世、在荒年的时候,钱和粮是最能保命的。所以,一代代人传下的习惯就是,囤钱,囤粮! 然而,这种习惯,却是发展资本的最大天敌。钱不流通,怎么能产生更多价值呢? 所以,张正书在想,是不是要把“大桶张家”的业务整顿一下,成立个钱庄什么的,降低一下利息,鼓励消费? 不过,这事需要从长计议,毕竟他还完全摸透北宋的经济状况。 “唉,行行行,问一下也是好的……” 张正书那便宜老爹虽然对他很大方,但张正书却知道,其实地主老财都是抠门抠得要命的。小钱可能还会用,但是一谈到几千贯这样的“投资”,他们就本能的抗拒了——因为他们害怕风险啊!地主都是害怕风险的,要不张根富为什么做钱民?就因为风险很低,那些借钱的人,都要有抵押的。限期内还不了债,那不好意思,抵押就没了。这样一来,保管旱涝保收。这样的生意,谁不想做啊? 而且,“大桶张家”很聪明,选择的是利滚利的计算方法。庆元年间,宋朝专门规定了:民间私贷月息不能超过四分。而官贷的利息,则是五分。但注意的是,官贷虽然也有抵押,但人家是年息啊,而且不是利滚利啊!可惜的是,宋朝这个规定,到了后期就基本形同作废了。因为熙宁变法之后,青苗钱已经臭名昭著了,没有农民再敢借官贷。所以,这也是宋朝高利贷兴旺的缘故——市场需求旺盛啊! “大桶张家”的私贷,利息之高,跟后世的网贷是一模一样的。月息虽然是四分,但是利滚利。也就是说,你借一百钱,一个月之后变成要还一百四十钱了,再拖一个月不还,那就差不多要还双倍的钱了。利滚利的可怕,没借过钱的人是不知道的。 没钱还怎么办?抵押的东西就没了,什么田契、屋契,甚至妻女……反正,很没良心的。怪不得张根富差点断了香火,原来真的缺德事做多了。 “还是跟那便宜老爹说说吧,收四分息就行了,没必要利滚利,太过有伤天和……” 张正书也是有点后怕,他本来也是不信有鬼神,不信有什么报应的。但是经过穿越这事之后,他就明白了一个道理——世界上很多东西,不是科学能解释得了的。 “小官人,那这个三用磨坊,要怎生做才是?” 那些营造匠和木匠啧啧称奇之后,又把目光放在了磨坊上。 能利用水力、风力和畜力的三用磨坊,是这些木匠、营造匠最期待的事。民以食为天嘛,所有人关心这个是很自然的事。这磨坊若能像那灌溉系统一样神奇,那张正书就彻底折服他们了。 张正书却苦笑道:“磨坊的事,急不来啊!” 要知道,张正书设计的磨坊结合了风车,组装是很麻烦的。所以,这一次张正书并没有把磨坊带来,而是把建筑磨坊的材料运了过来。 第六十八章:忘了一事 “须先在河边,建造一间木屋,下面用砖石筑基,不易被腐朽……”张正书比划了一番,那些营造匠立马就会意了。 原来,宋朝时建筑,大多都是砖木结构的。就算是全部用石头砌成的建筑,也不算少见。只不过中国的情况很特殊,世界其他国家的建筑,起初都经过木结构阶段,随后就逐渐转向砖木混合结构或砖石结构方向发展。但中国的古代建筑却一直沿着木结构为主的方向发展,砖木什么的虽然也有,甚至砖石结构也有,但并不常用。 好在,这些营造匠都是身负绝技之人,用砖石做底基而已,对他们而言也不算是什么高难度的挑战。张正书把要领和他们一说,这些营造匠就明白了。 看着这些营造匠干活的劲头十足,张正书也颇为欣慰。 “看来,先进的技术还很诱人的嘛!” 对这种情况,张正书早有预料,所以那水力、风力和人力三用纺车,他就只是让人做出了部件而已。 现在,还在张家制造部件的木工,已经完成三架三用纺车的部件了。接下来的事,就是把它们运到纺织工厂这里,组装起来。 “这里,还要建三间大屋……” 张正书拿出图纸来,仔细地跟那些营造匠说了自己的要求,然后就跟着管家张通离开了李家村,坐上了回程的马车。 此刻,已经是下午十分,太阳估计再有一个时辰左右就下山了。晒了一天的张正书,觉得自己都有些受不住——虽然他很多时候,都是躲在树荫底下的,真的辛苦的还是那些木匠、营造匠。 “小官人,吃水!” 来财拿出了一个葫芦,递给了张正书。 这时候,盛水的事物并不多,葫芦算是一个了。这时候的葫芦,并不叫葫芦,而是叫做“甘瓠”,意思就是盛水的瓜。此时的宋人很有意思,他们冬天喝热水,因为冬天太冷了;夏天则喝凉水——这凉水好一点的,是井里的水,也就是地下水,还算干净;差一点的呢,是河水,还是下游的河水。想想上游有无数牲畜粪便、洗衣的脏水汇入河水,张正书想了都觉得反胃。所以,他早就下了个规定,但凡是他喝的水,一定一定要煮沸后才喝。甚至很多时候,他出门在外带的葫芦里,装的都是茶水。因为茶水,必须是用沸水冲煮啊! 本来身体就弱,万一再有什么寄生虫的,那他岂不是倒了大霉?病从口入,这是张正书一直很注重的事,免得不明不白又挂了。 有意思的是,不止是汴梁城,便是其他城市,也有个行当,叫做卖水郎。这卖水郎,也是三百六十行里的一行。因为宋朝可没有什么自来水,只有井水、河水之类的。有些人家家中没有水井,也没人挑水,所以就有专门挑水卖的人,把水送到这些人家,收取微簿的钱银,以维持生计。 要知道,北宋可是商业极其发达的时代,特别是在北宋末年这时候。张正书之前还以为,北宋只是商业发达而已,也不会诞生什么“送外卖”的行业。没想到的是,北宋早就有这样的行业出现了,叫做“逐时施行索唤”,意思就是随叫随到,代为跑腿送快餐。足不出户,想吃什么只要找到这个“逐时施行索唤”,他就能给你办妥——当然,前提是要给钱,不仅餐费要给,还要给十文左右的跑腿费,视距离而定。 而且,别以为这“逐时施行索唤”不多,其实在汴梁城、杭州城等等大城市里,比比皆是。这个发现,让张正书大跌眼镜——没想到美团外卖、饿了么这类型快餐的祖师爷,居然是在北宋市井出现的。然而,张正书不知道的是,早在唐代已经有一种“立办”的酒席了,但很可惜,这种“立办”只限于酒席,其他生意不做。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这时候的“逐时施行索唤”就是快餐界的祖师爷。 “真是会享受啊宋人……” 张正书无奈地摇了摇头,仰头喝了一大口温水,才把葫芦递还给来财,心道:“太会享受了,承平太久了的宋人,估计早就忘了战乱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国虽大,好战必亡;天下虽安,忘战必危。君子以除戎器,戒不。夫兵不可玩,玩则无威;兵不可废,废则召寇。昔吴王夫差好战而亡,徐偃王无武亦灭。故明王之制国也,上不玩兵,下不废武。存不忘亡,是以身安而国家可保也。 这个道理挺好懂的嘛,为什么北宋突然说完就完了呢?” 张正书也是百思不得其解,说实话,他到现在都没看出来,北宋有什么摇摇欲坠的迹象。难道真如后世所言的那样,北宋的灭亡,只是一个偶然性的事件吗?张正书不相信这个,偶然里面肯定有必然的存在。“也许真的是那宋徽宗脑残的‘联金灭辽’战略导致的吧,让金人窥破了北宋的虚实。也是蠢得可以,就算是联金灭辽,那也坐山观虎斗便是了,干嘛还横插一脚,暴露自身实力?”张正书对北宋的食肉者们,实在是鄙视,可能真的是读书读傻了,国与国之间哪里有什么永恒的朋友,盟约签下来,就是为了撕毁的。 “希望有我这只小蝴蝶的影响,北宋会躲过那一劫吧!现在看起来,还是有救的……” 张正书怔怔地望着车窗外面的,即将可以收割的小麦,心中不知为何,很是郁闷。 突然,他打了个喷嚏,吓到了一旁的来财。 “小官人,你尚好罢,莫不是适才被晒坏了?” 张正书揉了揉鼻子,奇怪地说道:“没事,只是鼻子有些酸……”心中却道:“难道有人在想我不成?” “小官人,你是不是出汗了?”管家张通也把头探进来,关切地问道。 “没事没事,来财啊,把丝巾递给我……” 张正书也觉得后背出汗了——没办法,大热天的,虽然穿着薄薄的丝绸,却还是长长的衣裳,只要稍微动一动,还是会出汗的。擦干了汗水后,张正书才想起一件事来:“是了,那‘勤卷堂’的掌柜,好似今日要上门拜访的,我怎么忘了这事啊!” 第六十九章:不得志的秀才们 “陈掌柜,你且稍待,小官人去李家村了,不时便会回转。” 张家的家仆,对“勤卷堂”的陈掌柜还算客气。而且,这一次来的,可不止是陈掌柜一人,还有几个秀才。这是他好说歹说才总算笼络过来的,平日里专门为“小报”撰写文章的人。水平呢,也还算不错,但这仅仅是对北宋的“小报”来说。 “陈掌柜,我等真的能一月拿到两贯钱?” 一个秀才,有些忐忑地问道。虽然他们是体面的读书人,被人称之为秀才。但是个中酸楚,唯有他们自己知道。即便是宋朝扩大了科举的规模,也造成了“冗官”的老大难问题,但还是有很大部分的读书人是没办法挤进官场的。有些认命了的,就只能在“自甘堕落”,成为一名“胥吏”。 “胥吏”,在宋代来说,是一个尴尬的群体,他们既不是官员,也不同于平民百姓,而是介于官、民之间,是“庶人之在官者”。而且,一旦选择了“胥吏”这条路,那么不好意思,当官一事就只能是个梦想了,基本不可能实现。 要是宋初的时候,胥吏为官还是可以的,但是到了宋太宗的时候就不行了。随着文官地位日渐提升,而胥吏的地位日渐下降,不仅士大夫瞧不起胥吏,甚至世人对胥吏也是鄙夷的。没有了晋升的通道,北宋的胥吏更是“猖獗”了。要知道,北宋官员大多三年一任,甚至可能几个月就调走了,而胥吏却是长期都在一个地方的。所以,蒙骗起长官,攫取官员的权力来,那手段简直不要太多。“吏强官弱”,已经成了普遍现象。 当然,这也是有原因的。北宋皇帝出于对科举制的维护,所以才要打压胥吏。如果胥吏可以当官,那么也就没有人愿意点灯熬夜寒窗苦读了。更重要的是,胥吏因为有地方治理的经验,一旦当官就很可能会吊打“五谷不分,四体不勤”的进士们,为了不增加社会矛盾,所以北宋皇帝才这么一刀切。 这就是中国式思维的死角了,什么事都喜欢一刀切,也不考虑会产生什么后果。可以说,现在北宋的官除了个别很有能力的之外,都是给胥吏吊打的。不管是在治理地方上,还是在对《刑统》律法的解读上,胥吏都比大部分官员强太多太多了。 若是北宋皇帝能让胥吏治国,说不定还有续命的机会。因为胥吏最讲实际,不会有文人那样天真的幻想——比如提出什么“联金灭辽”,还要甘当出头鸟,先跟辽国干一架,让金国在后面白白捡了便宜。 张正书见到这些秀才的时候,才发现他们其实就是个科举制度下的悲剧产物。 放不下读书人的体面,只能靠抄书,靠撰写小报来度日。 然而,便是撰写小报,也轮不到他们,因为北宋汴梁城里的读书人实在太多太多了,厉害的人也太多。所以,这些秀才,只能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很是困苦。甚至北宋百姓随便去做些工,都要比他们赚得多,日入百钱不是问题。可这些秀才呢,只能混个温饱,除了读书人的体面以外,根本没有什么生活的技能。要不怎么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呢! “小官人,这些秀才都是我寻来的……” 陈掌柜一见张正书回来了,连忙拉着张正书的手,悄声说道。 “这些秀才,怕是郁郁不得志那种人罢?” 张正书也瞧出来了,这些秀才的衣裳虽然整洁,但还是略微打了补丁的。一件儒袍,洗得浆白,穷酸的味道很远都能闻得到。 “小官人果然慧眼如炬!”陈掌柜也是惊讶,“不瞒小官人,这些秀才虽然不堪大用,但也是撰写过‘小报’的。那些文章犀利的秀才,都是寻不来的……” 听了他的解释,张正书才明白,原来汴梁城的“小报”的撰写,是固定有秀才提供文章的。这些秀才,和“小报”的老板有类似口头契约的约定。而且,他们的收入也不低,比这些穷酸秀才要好得多。月入两三贯钱,是轻轻松松的。 “……小官人,我跟这些秀才说,一月给他们两贯钱,你不会怪罪我罢?” 陈掌柜有些慽慽地问道,他不知道自己擅作主张,会不会引起张小官人的不快。 “一月两贯钱?” 张正书也有点意外,这实在也少了点吧?不过,他是一点意见都没的。做得不好的,两贯钱给他们都有多了。做得好的,张正书也会给他们加钱的。有金钱的激励,和没有金钱的激励,员工的表现绝对是截然不同的。 “善!” 张正书没想到,这陈掌柜的这么黑心,压榨得比他还要狠。 “那小官人,你应承给我的钱……” 陈掌柜算了算,他拉来了八个秀才,按照张正书的说法,他能拿到八贯钱。之前张正书已经给了他一两银子,也就是说给他五贯钱,就算是付清了。八贯钱啊,已经相当于卖出好几十部书籍了。这年头,书籍生意不好做,陈掌柜的书坊只能说利润微薄。除了印书能赚点钱之外,卖书是赚不了多少的。要不然,他也不会为了这八贯钱,跑前跑后了。 张正书笑道:“不会短了你的佣金,是了,店面有没有找到?” 陈掌柜的立马现出一个为难的神色,苦笑道:“小官人,你亦是知道的,这汴梁城寸土寸金,哪能这般容易便寻得到一个店面?” “那就算了,你帮我寻个临街的民居便是。租凭也好,买下也行。”张正书想都不想地说道,这是他早就决定了的事。 “啊,小官人,这个好寻!”陈掌柜的欢天喜地地说道。 张正书点了点头,走进了前堂里,还没说话,那些秀才就起身施礼了,拱手一拜道:“小官人!” 张正书也不得不还礼,按照这时候的说法,他也是个“体面”的秀才哩! “有礼了!” 这种礼节,是宋人之间能行的礼,算是很尊重对方的一种礼仪了。 第七十章:读书人的节操 张正书的这个行礼动作还是很标准的,只见张正书稍稍把脚岔开,站成八字形。作揖的时候把身体几近四十五度的弯曲,眼睛看着自己的鞋头,伸出双手,左手在外、右手在内,然后抱掌前推。这种作揖礼,是汉人相见时,常用隆重性的礼节。 一般来说,张正书也懒得做这个礼节,但既然人家也表示了尊重的意思,张正书也只能还礼了。正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这是中国人礼尚往来的习惯。 而且,宋朝不兴跪拜,只有犯人和奴隶才会跪,普通人只跪“天地君亲师”,因为这是中国人最庄重的谢礼。便是见到了皇帝,不是大朝的时候,也只是作揖就行了。然而,到了蒙元之后,中国人就被训到跪软了膝盖,导致数百年后,都还有人站不直身子。 “小官人,我等都是寒窗苦读十数载之秀才,虽科举不第,但也是熟读经史之人。也曾撰写文赋于‘小报’之上,市井争相传阅……”这些秀才,开始滔滔不绝地自吹自擂起来,让张正书有点好笑。他们什么料子,张正书还不知道?用腐儒来形容他们,都有点罩不住了。高不成,低不就,跟后世一毕业就失业的大学生有得一拼。后世的大学生,大部分经历了现实的打击后,或许还会正视现实,先找一份工作来养活自己再说。 这些秀才呢,一旦认定一些事有失体面,他们是绝不会做的,哪怕给的钱再高。说好听点是有风骨,说得难听点就是好脸面。不止是这些秀才,便是千年后的中国人,最理想的也是“拿着体面的工资,做着体面的活”,就算是拿着体面的工资,做着不体面的工作,那也是不被待见的。大部分中国人,宁愿拿着不体面的工资,也要做着听起来比较起来体面的工作。 这些秀才的心态,大抵也是这般。所以,你叫他们去做货郎,沿街叫卖,想都不用想。 抄书这活计,是他们接到的最多的体面活。只可惜,抄书这事也得看机缘。没有贵人给你这个机会,这些秀才想抄书都没办法抄——纸笔墨都是要钱的啊!而且,北宋的雕版印刻业那么发达,抄书的机会都不多了。 所以,“小报”的编撰,是除了教书以外,秀才们可以选择的,为数不多的“体面活”了。 即便张正书的名声不太好听,但这些秀才哪里管得了这么多啊?有份稳定的活计,已经很不错了。再说了,那些“小报”的幕后老板,不也是一些商贾么? “也罢,反正不需要他们做什么,按照我的意思写就行了……” 张正书的计划就是这样,不需要他们的文章,只是需要他们把张正书的意思写成文章而已。 所以,他们不算是编辑,只能算是枪手。 “咳咳,陈掌柜应该和诸位讲过了,我欲成立一个报社,创办报纸。所谓报纸,与寻常‘小报’颇为不同。如果你们入报社撰写文章,那么工钱是每月两贯钱。如果能有盈利,那么工钱会继续上涨的。到时候,每月十贯也是寻常。”张正书先是画了一张大饼,这是他在后世跟某上市大公司的贾老总学来的伎俩。先不说成不成功,把大饼画好了,自然就有人相信了。 当然了,张正书不像那个贾老总一样,只会画饼不会干实事。对于报纸,张正书是投入心血的,这可是他发声的喉舌啊!想要体现民意,什么比报纸的形式更好? 果然,听到“十贯钱”的时候,这些秀才们就激动得涨红了脸。 十贯钱啊,意味着他们可以像那些有一天,将会像其他文人一样,狎妓出游,出入酒楼、茶坊,勾栏瓦肆,都不需要考虑什么了。如此享受的生活,如此的一条康庄大道,似乎正在向他们招手。这些秀才能不激动,那才是假的! “小官人,我等愿为你效劳!” “小官人,我一定全力以赴!” “士为知己者死!” …… 看着这些“有奶便是娘”的秀才们,张正书感慨地想着:“所谓的文人风骨,想来都是假的。怪不得说,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于是,对于读书人的节操,张正书是不抱希望的了。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可这些秀才,真的是让张正书“大开眼界”了一番。 不过,这样也好,省得他费一番口舌。 “嗯,你们很走运,我都要了。我们签下契约,从报社成立那日起,便计算薪酬了。这些天,你们便静候消息就是。”张正书淡淡地说道。 “多谢小官人!” 这些秀才大喜过望,连连作揖。 张正书心道:“好在我没什么歹心,不然把你们卖了都要帮我数钱!” 这契约,是张正书亲自拟定的,包括保密条款,员工责任和福利,甚至一签就是十年,但张正书有“霸王条款”——就是当他觉得一个秀才才能不足的时候,会辞退他。但辞退一个秀才,需要散发半年的工资。 本来,这些秀才对于张正书这一条约定很是反感,但想着小官人的坊间名声,只能暗暗忍了下来。 再说了,辞退也有半年的工钱,也就是说起码有十二贯钱,这对他们来说都是一笔不少的钱了。 “勤卷堂”的陈掌柜也笑意盈盈地看着这些秀才们,就好像卖猪仔一样。在他的眼中,这些秀才都是可爱的小铜钱,一个可就是一贯钱啊! “小官人托我寻一间临街宅子,这倒是有些棘手……” “勤卷堂”的陈掌柜心中想着,“这宅子租凭,抑或出售,都由牙人所掌控。我若是横插一手,怕小官人不乐意给钱啊……”陈掌柜的担心并非多余,没有人愿意给两份中介费的。 这些秀才签了契约后,还在契约后写明了自己的地址,拿着一式两份的契约中的一份,欢天喜地的离开了张家。 张正书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心中叹了口气,想着:“一群羊终究还是一群羊,成不了什么大气候。只是现在人手奇缺,将就用着吧。不知道曾家那小娘子,考虑得怎么样了。如果她愿意相助,那报纸一事就成了……” 第七十一章:老流氓 偏厅里,餐桌上,张根富装作若无其事地问道:“听说吾儿在李家村那,建了一个甚么自行灌溉的水车?” 张正书点了点头,忙着吃饭,没有出声回答。 其实,这两天张根富都不知道跑到哪里躲清静去了,张家也并非只有一处房产,汴梁城中还有一套两进院落的宅子呢,只是张正书不知道罢了。现在张家偌大的宅邸,都成了木工厂。特别是张根富续弦的妻子,整日在养娘面前叨叨着,说这张正书的坏话,尽是唱衰张正书所做的一切,说他是个败家子,把家财都败光了。张正书也能理解,不跟她一般见识。不过,张正书也觉得这女人挺蠢的,她自身无所出,还不懂收声,要是张正书和她闹翻的话,吃亏的肯定是她。不过,张正书也没时间搭理她,跟这种人怄气,简直是浪费生命。 其实,张正书也听说了,是因为在十五年前,张正书曾经动过念头,要收她哥哥的儿子为干儿子,起码还算是继承香火了。没想到,没过几日就传来张秦氏有了身孕的消息。这可把张根富乐坏了,那事自然就不了了之。所以,这张根富的正妻,能看得顺眼张正书那就怪了。 亲兄弟尚且能为家财反目成仇,何况是毫无血缘关系的两个人? “管家适才和我说了,是不是在其他田地上,也装几个水车、筒车。我想,吾儿必定是有主意的了……” 估计,世界上就两个人是坚信张正书能成大事的了,一个是张根富,一个是张秦氏。无他,只是在他们的眼中,儿子都是自己的最好。这和其他父母很是不同,别的父母都是认为别人家的孩子好。不过也难怪,“大桶张家”几乎是汴梁城中数一数二的富贾了,为何要羡慕其他人呢? 张正书听了这话,点了点头说道:“若是全部都造一个,那不可能……” 即便张正书没看过田契,都知道张家的田地不可能全都在汴河旁边的。没有水,便是有水车也没用啊!而且,北宋官府修筑的灌渠,引汴河之水灌溉农田。其实灌渠也是覆盖了汴梁城外的农田的,只是灌溉稍稍有些吃力罢了。 听了张正书的话,张根富也点了点头。 其实,张根富也是个纨绔子弟,对于种田一事,基本上是十窍通了九窍,一窍不通那种。 “那吾儿的意思是……” 张根富装作不在意的问道,其实话语里的紧张张正书都听出来了。 “沿河的弄几个便是了,其他的还是要靠人力挑水。”张正书淡淡地说道。 “造价几何?”这才是张根富最为关心的,在他看来,儿子感兴趣的事,多少钱都要弄——当然,倾家荡产的还是算了。 张正书想了想,说道:“也就数千贯罢,不贵……” “呃……” 张根富差点没噎住,什么叫几千贯还不贵?!他年轻时最疯狂的一次,也不过是为了一个美妓豪掷千金而已——也就是一千贯钱,哪里像张正书这样,一扔就是几千贯的?好在,“大桶张家”家大业大,数千贯对张根富来说也不至于伤筋动骨。 “咳咳咳……吾儿志向高远,为父如何能不支持?放手去做吧!”张根富大手一挥,其实心都在滴血了。不过,他也觉得张正书花钱在种地上,可比花钱在青楼争风吃醋上要好得多。 “嗯……”张正书已经在盘算,建它十个水车、筒车了。十个灌溉系统一建好,那经验值岂不是蹭蹭蹭地往上增长?那样的话,张正书就能躺着升级了。不过张正书也知道,这事还是高兴得太早,因为从0级升到1级,都需要一万点经验值了。往后呢?肯定是越升级需要的经验值就越多。 “坑爹呢!” 张正书忍不住在心中骂了一句,然后又狠狠地扒了几口饭。 “吾儿,有件事需要与你知会一声……” 张根富欲言又止地说道,“前几日,我那老友遣人来说,他家闺女已经快要及笄。想必你也知道了,这女子一旦到了及笄,便要待字闺中了。我那老友与我,是过命的交情,想着亲上加亲,邀我过府一聚,顺便带上你。吾儿啊,听闻我那老友的闺女,可是绝顶聪明的,不输大家闺秀。甚么琴棋书画,诗花茶香,样样精通。如此好的一个女子,便是为父多年阅女的……咳咳,也没见过如此佳女子……” 听了张根富这话,张正书第一感觉是——这个老流氓! 说张根富是老流氓一点都没错,想想看,张根富有多少个老婆了?整整十六个!还不包括死去的正妻,真真是享尽了齐人之福。便是金庸老爷子笔下的韦小宝,也没他这么好福气。当然了,这时候北宋的风气,就是纳妾蓄妓。很多富豪官绅的家中,还养着美妓。张家的养娘,其实也差不多是这个性质,只是张根富和张正书都不想吃窝边草罢了。要知道这“纳妾”在宋朝就是一种买卖,买妾就如同买菜一样,顾主还能挑肥拣瘦的。很多穷人家,养大了女儿后,唯一目的就是为了等她长大了卖掉。在宋朝,还出现了一个词叫“以妓为妾”。这帮姑娘未来有两个发展方向,一个是当妾,一个是当妓。后世甚至流传说苏轼“以妾换马”这种事,虽然是杜撰的,但这时候宋朝的风气就是这样。很多达官贵人把美妓,甚至小妾送人也是经常的事。 “这个老流氓,居然连老友的女儿都想觊觎,这是北宋版的怪蜀黍?!”张正书不无鄙夷地看着张根富,看得张根富都有点脸红了。 “咳咳,吾儿可是担心为父的眼光?” 张根富还以为张正书不相信他的眼光呢,连忙辩解道:“你瞧瞧你那些个姨娘,哪一个年轻时,不是貌美如花的?为父的眼光,绝对不差的……只是那小娘子,为父也没见过。” 张正书差点没喷饭,什么鬼,没见过你还说得这么理直气壮?谁给你的勇气啊,梁静茹吗? 第七十二章:得来全不费工夫 “做媒人没你这么做的啊,差评!” 张正书忍不住吐槽道,这都什么事啊,你都没见过,就让我起相亲。在后世还好,有微信什么的,先看看照片再决定约不约。但现在,别说相片了,就连画都没一幅。当然了,就算拿画给张正书看,张正书也看不出是美是丑。毕竟在没有素描画技的古代,单凭古代的仕女画,能把人的外貌画得有六七分像,已经很了不得了。 “不是不相信,只是不想去而已……” 张正书毫无兴趣地说道,穿越过来的他,也不过虚岁十五,哪里有人这么急找老婆的?“这事,过几年再说吧……” 听了这话的张根富,差点没激动得跳将起来:“甚么,再等几年?且不说那小娘子早已成他人之妇,便是为父,也等不了那般久啊!” 张正书差点忘了,眼前这便宜老爹已经六十多岁了,看着他激动得身上的肥肉一抖一抖的,好似装了个马达一样,张正书还真的担心他会血压过高而爆血管。“行行行,别激动,别激动,不就是去相亲么,我去,我去还不行吗?”张正书无奈地说道,万一张根富真的爆了血管,他就成不孝子了。气死老爹,这还不是不孝子?!那时候,恐怕张正书还要吃牢饭,因为不孝可是十恶不赦之罪来的,处死或者徒刑,选一个吧。 “这才是嘛!” 张根富见张正书应承了,也慢慢地坐了下来。张正书明显感受地面都轻微震动了一下,桌子上的菜肴都跳了起来。 “那就这么说定了,过两日我就与你一同前去,拜访那老友。”张根富笑眯眯地说道,看起来好似弥勒佛一样。但张正书知道,这个“弥勒佛”不知道弄得多少家庭破产了。看似人畜无害,其实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说不定刚刚那动作就是装的,张正书叹息了一声,心道:“我还是太年轻啊……” “吾儿,为父全然是为你好啊,曾家那小娘子,琴棋书画,诗花茶香,那是样样精通,便是大家闺秀,也多有不如。”张根富吹嘘起来不要命,“听我那友人说,他家的小娘子虽不敢说倾国倾城,闭月羞花,但也是极为貌美的……” 还没说完,张正书就有点愣住了:“等等,你是说曾家小娘子?” “没错,我那老友叫做曾文俨,乃是全天下最大的丝绸商人。”张根富笑道,“为父当年在外出游,恰遇匪人剪径,幸得他在一旁路过,救了为父一命。再后来,那一年他行商亏钱不知凡几,为父见他有救命之恩,不要利息借钱与他翻身。后来,他生意越做越大,已经是全天下最大的丝绸商人了。在两浙路,拥有桑田无算。远洋运丝船队,曾到万里之外……” 其实,张正书只想知道,这个曾家小娘子,是不是就是之前遇到的那个。 “他家可是住在甚么……广福坊?”张正书有点急切地问道。 张根富笑道:“不错,我亦买了一间二进院落的宅子在其旁。如今汴梁城中寸土寸金,这广福坊的房子,可不好买啊!” 张正书一愣,说道:“那广福坊的房子,可是临街?” “临街,如不是临街,我还不要呢!”张根富叹息道,“虽不如这里这般宽广,但胜在天子脚下,能日日瞻仰皇城、官家的风采。每日听得晨钟暮鼓,亦是人生一大乐事……” 张正书明白了,怪不得张根富这几日不见人影,原来是到汴梁城中去了。 “这院落我要了。”张正书淡淡地说道,“我有大用,说不定能赚好几万贯钱。” 张根富一愣:“吾儿莫不是在说梦话?这几万贯钱,哪是这般好赚的?” “你莫管,给我便是了。”张正书霸气地说道,不过这才符合那倒霉蛋的风格嘛,蛮不讲理才是二世祖的标配。 张根富一愣,似乎明白了什么,心道:“轩奴总算是长大了么,想近水楼台先得月?”原来,张根富误以为张正书想要用就近原则,先一步得到曾家小娘子的芳心。其实,张根富也知道,说是拜访,其实是相亲性质的,这事也不算完全定下。虽然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说法,但自宋朝开始,就有“相亲”这么一说了。也就是说,子女择偶也可以遵从子女的心意了,如果子女不同意,父母也很难逼迫成亲的。 这时候的“相亲”是怎么样的呢?大抵上是,男方择日备酒备礼,上门去拜访女家,或者选择在花园里见面,或者相约到湖上的舟舫之内。斟酒的时候,男方倒酒四杯,女方呢添酒两杯。如果两个人之间感觉合适,也就是男方中意女方了,男方把把金簪插到女方的冠髻中,唯有及笄的女子才会梳冠髻的,这就表示双方同意了。当然了,如果女方不同意,男方也插不了什么金簪。如果觉得不合适,不论是男方还是女方觉得不合适都好,男方都要送女方两匹彩缎,表示这门婚事不成,叫做“压惊”礼。 结果很含蓄,大家也都心知肚明,默契地不再提及此事。只是,估计有一方中意的,会比较伤心。 所以,张根富以为张正书为了提高相亲的概率,提前和曾家小娘子见一下面,好制造一个“缘分天注定”的错觉。这种手段,其实宋人也有用到的,起码张根富年轻的时候,也曾拿来讨过小娘子的欢心。 “也罢,也罢,钥匙我让管家给你几根……”儿子想泡妞了,这又不是后世,张根富有什么不支持的?就算是后世,一些开明的家长,也会积极引导早恋的。要知道,在后世男多女少的环境里,能找到对象已经是人生赢家了。 然而,张正书却是在想:“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这一下,报社的办公地址,就有着落了。嗯,旁边还就是曾家,想来那曾家小娘子,精通抚琴、调香、赏花、观画、弈棋、烹茶、听风、观瀑、采菊、诗歌,绘画、文章……这么厉害的小娘子,除了她,没有谁了罢?” 第七十三章:患得患失 没办法,这个推理其实也很简单。天才又不是大白菜,哪里都能找得到的。能在十几年时间里,把琴棋书画,诗花茶香都学得精通的,张正书就知道一个人而已。便是“和乐楼”的李行首,她对琴棋书画,也只能说是精通了琴棋而已,至于书和画,她只能鉴赏,笔力画功什么的,都上不了什么台面。至于诗词歌赋,也只能拾人牙慧,要自己创作,也难登大雅之堂。经史典籍,那更是不如了。要不这大家闺秀这么稀缺,就是因为很难培养啊! “要是报社就在她家旁边,想必她会应邀,做这主编了吧?实在不行,我娶了她,似乎也是不错的选择?”张正书不知为何,突然间有这么一个想法,“不对啊,她还只是一个小萝莉,我就这么想,真是禽兽啊!不过,她不嫁给我,也会嫁给其他人的啊?算了,算了,如果她有意思,我便娶了她罢……” 一时间,张正书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有点患得患失的。虽然知道很大概率是她,却总是觉得有点不安心。“这万一要不是呢?”张正书心中有点忐忑,虽然前世也相过亲,但在北宋他还是第一次。这心情,就跟水井打水一样,七上八下的。 “万一要真的是她,那会不会很尴尬?” 张正书又继续想了想,“算了算了,想那么多也没用,船到桥头自然直……” 其实,张正书也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是对曾家小娘子有意思吗?那自然是说不上的,毕竟才匆匆见过一面而已。张正书不相信什么一见钟情,只是见一次面就喜欢上了对方?那实在太肤浅了,或者说根本不可能。且不说曾家小娘子这样的聪明人,肯定会理性地看待自己的感情,就算是张正书,也不会相信这种事。一见钟情的事,大多是发生在“看脸”的情况下的,就好像后世说的那句话“好看的外表决定要不要交往,而内涵决定交往的时长”。所以说,一见钟情的事,大多数情况下是不可靠的,因为喜欢不喜欢,合不合适,在不在一起,真的是三件事来的。 见张正书怔怔的模样,张根富还以为儿子明白了他的苦心孤诣,老怀宽慰。 “吾儿,明日我便让管家带你去广福坊罢,运气好,或许能偶遇曾家小娘子呢!” 张根富好似已经认定张正书会认可这门亲事一样,语气里已经有了看儿媳妇的意味了。 张正书没有表态,而是把碗中的米饭扒完,然后放下了筷箸,说道:“我吃饱了……” 见张正书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偏厅,张根富摇了摇头,说道:“轩奴怎生变得这般了,陌生得连我也不亲了……” 想起小时候,张正书骑在他头上玩耍的场景,张根富有点苦涩,又叹了声:“也许是轩奴长大了罢!” 说罢,他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 在偌大的院中散着步的张正书,正思虑着报纸一事要如何展开。至于水车茅草大棚什么的,已经上了正轨,不需要怎么操心了。水车、筒车建好之后,拉到田间地头一装完事了,张正书就等着拿经验就好。但这报纸不一样,初创之际,不知道要花多少心思。 “是了,明日撰写一篇文章,就说说李家村的灌溉系统?” 为自己打广告的事,张正书做起来是毫无心理负担的。要是有人仿照他的灌溉系统,那岂不是免费给他增加经验值了?这种事,做得越多越好,宣传得越多越好! 越想越对劲的张正书,不禁有些激动起来了。 “别人用了我改造的水车、筒车或者翻车,甚至磨坊、纺织机什么的,我会得到经验值吗?” 张正书想确切知道这个经验增长的规律,要是这样,他就赚到,做报纸绝对是明智的! 这时候,系统那电脑合成的声音传了出来:“有一定的经验值,但比不上你直接参与的,比例大概是十分之一那样子。” “也就是说,我直接参与的经验值是间接参与的十倍?” “对!” 张正书明白了,果然是这样,虽然与他有关联的农用器具改进,他都能获得经验值。虽然间接影响的,经验值会少很多。但是,架不住数量多啊!天底下那么多农田,要是有其中千分之一,不,甚至是万分之一的农田装上了新的水车之类的,用上改造过后的磨坊,他的经验值都会蹭蹭蹭地往上涨的。 张正书打开了他的属性界面,又看了一番自己的属性。 【人物】:张正书,别名(轩奴),曾用名(张振凡) 【状态】:健康 【等级】:0 【生命】:30/30 【体能】:10/10 【经验值】:568/10000 【轮盘抽奖】:无 【技能】:种田术1级 【基本属性】:力量(1),敏捷(3),体质(1),精神(31/31) 【特殊属性】:悟性(5),根骨(0),洞察(31/31) 【物品栏】:无 【任务】:种田术升级到十级。任务奖励:消耗品*1,额外抽奖机会*1 【商场】:尚未开启 …… “还是太慢了点,看来把报纸办好,也能刺激一番经验值的增长啊!”张正书叹息了一声,还是对这速度颇为不满。但其实他知道,自己算是升得快了,这是因为他穿越过来就是一个二世祖,家中良田万倾不说,还那么有钱,能撑得起他的“挥霍”。不然,换成一个普通农户家庭,这么短的时间内能增长三百点经验值都算好了。 “不对啊,怎么经验值多了两三点?” 张正书觉得有点奇怪,明明刚刚才过去三个小时,按理说那个灌溉系统,应该只增长三点经验值才是的。现在多了三点经验值,难道是系统出错了? 这么一想,那系统就忍不住跳出来了:“我怎么会出错?只是你种下的大棚蔬菜,又生长到了一个阶段罢了!” “嗯?还有这种事?”张正书这才记起来,他种下大棚蔬菜后,就不怎么打理了。浇水施肥什么的,都是交给家仆完成的。所以,浇水的经验值与他无关,但是没想到蔬菜的生长也能增长经验值,这倒是让他很惊奇。 第七十四章:神技 在小院里,突兀的茅草大棚,与周围的粉墙黛瓦格格不入,显得很是怪异。 便是在外间路过的农户,都会在雕花石窗外探头观望,低声议论一番。没办法,谁能想得到,在一个高墙大院里,亭台楼榭之间,居然还搭建起一个茅草棚呢?就好像后世的一个高档小区里,突然出现一间平房泥砖瓦屋一样,显得格格不入。 但是,张正书却把这里视为禁脔,一般人根本不给靠近。甚至还指定了一个种菜经验极其丰富的老仆,专门照料这些大棚蔬菜。其实,张正书也有两天没看这些大棚蔬菜长得怎么样了。这不,掀开大棚,张正书都能感受到里面传出来的热浪。 “要是一般的蔬菜,在这种环境下,早就焦苗了吧?”张正书苦笑道,“还好有种田术的特殊附加效果,不然的话……” 待得大棚里的热浪稍退,张正书才抬脚进了这茅草大棚。 “长势不错嘛!” 看着略显微黄的生菜,张正书心中充满了成就感。 这时候,显然不是冬天,但这些蔬菜还是能长得如此好,真真出乎了张正书的意料之外。他原本还以为,即便这些蔬菜能生长,那也是蔫蔫的,没想到“种田术”的特殊附加效果那么神奇,到现在为止,种下的蔬菜全都长得好好的,除了晒不到阳光有点发黄以外,基本连病虫害都没有。 “啧啧啧,也算是奇迹了……” 张正书进入这密不透风的茅草棚中不过一刻钟,都觉得浑身是汗了。这茅草大棚的保温效果,甚至比蒸桑拿还要好。白天里太阳暴晒的高温,几乎全都保留在了茅草大棚内,这保温效果杠杠的。只是,张正书觉得这温度还是太高了些,毕竟是夏末,蔬菜在这种气温下生长其实是不利的。 “小官人,这时蔬怕不是成精了?” 这时候,提着水桶走来的老仆,见到张正书打开了茅草大棚的门,忍不住问了一声。 张正书一愣,觉得有些啼笑皆非:“如何是成精了?” “棚里都能煮熟鸡蛋了,那时蔬还能长,岂不是成精了?” 这老仆也是种了一辈子菜的,哪里见过如此情形?直被自己吓得魂不附体,每次进茅草大棚之前,都要战战兢兢地三叩九拜,才敢轻手轻脚地进入茅草大棚。浇完水、除完草之后,就逃也似的出了茅草大棚,生怕慢了一步就被里面的“妖精”留住了。 宋人对志怪的了解,比之前的历朝历代都要多——这都是汴梁城博君人的功劳,这些博君人,就是后世说书评书的祖师爷了,他们把各种志怪,改成市井俚语,然后在酒楼茶肆,勾栏瓦舍,甚至在庙会一带说书,博君一笑。这些说书人很是厉害,不仅熟读历代史书,还要广读杂书故事,甚至还要精通名家诗词文章。可以说,即便是后世的说书人,甚至是甚么相声名家,论文化造诣与艺术修养,都未必比得上这些说书行业的老祖宗。这些博君人,曰得词,念得诗,说得话,使得砌。“使砌”就是随时穿插运用幽默语言,还会附带一些滑稽的演艺动作。 在博君人“孜孜不倦”地说书下,灵怪、烟粉、传奇、公案,兼朴刀、杆棒、妖术、神仙等等,都深入百姓人心。于是,很多愚夫愚妇就真的信了世间有精怪这个设定——虽然前朝也有,但从未如此形象过,这影响力一直传到后世,可见这些说书老祖宗的厉害了。 甚至于,这些博君人说的篇目,像什么《花和尚》、《武行者》、《青面兽》、《石头孙立》等等,就是后来名著三国演义》、《水浒》、《西游记》的前身。宋朝繁荣的说书业,还诞生了皮影戏。只凭三寸舌,褒贬是非;略咽万余言,讲论今古;讲历代年载废兴,记岁月英雄文武;说收拾寻常有百万套,谈话头动辄是数千回。这就说强大的说书人,简直影响了此后千余年的中国文化。只不过宋朝以后的说书业,比起宋代来说是明显衰落的。毕竟,不是哪朝哪代都有宋朝这般安逸的生活。娱乐设施,也不会有这么多。 张正书也是无奈,世间哪有这么多“精怪”呢,这都是“科学”啊! “这有甚么,不是很寻常的事么?” 张正书也奇怪,不过三十多度的高温而已,又不是四五十度,蔬菜怎么会生长不了? “小官人,这真不是成精的?” 这老仆还是有点慽慽地问道,眼睛都不敢斜视。 “不是……”张正书无奈地说道,“你若是不敢替我伺候这些蔬菜,我便另外寻人……” “不不不,小官人,我愿做的,愿做的……” 这老仆是张家的老人了,结束了卖身契约后,就一直留在张家。只是年纪渐大,怕张家嫌他成负担,只能硬着头皮做这事。不过,替小官人管理这一小块菜地后,其他活计他也做得少了。最多就是去给花草松松土,除除草,施施肥而已。比起以往打柴、劈柴、喂马、喂鸡……之类的活计,不知道要轻松多少。 “如此便好……” 张正书其实也是可怜这个老仆,都一把年纪了,还要给张家做牛做马。其实,他也并非没有儿子,他在张家这么多年,也攒了一些钱,讨了邻村一个寡妇,还生了三个儿子。他的儿子都成了张家的佃客,不必细说。这老仆还想着多在张家干几年,再攒些钱银,看能不能留给几个儿子。 蹲下来,张正书轻轻地抚摸了一下这些生菜,发现还是很娇嫩的。 “可以使用‘洞察’技能,观察农作物的信息。”这时候,系统突然出声说道。 张正书一愣,心中大喜过望:“‘洞察’技能还能这么用?” 想都没想,张正书立马打开了“洞察”技能,查看了这些蔬菜的状态。 【品种】:生菜 【状态】:健康(生长中) 【等级】:1级 【预计成熟时间】:15天之后 【预计产量】:40斤 …… 第七十五章:红袖添香 “哇,发达了,那以后种什么,出现什么病虫害,不是一清二楚了?!”张正书震惊莫名,这简直是神技啊!还没来得及高兴,张正书就发现了自己的“洞察值”在飞速下降,只过了两分钟而已,已经下降了24点之多,这让张正书有点心疼。“看来,这‘洞察’技能看农作物,也和看人一样,损耗‘洞察值’很多啊……” 不过,想想也是正常的,如果能无限制的使用,岂不是逆天了? 心满意足的张正书,拍了拍沾了泥土的手,站起身来。 “好好伺候着,若是有所得,必少不了你的赏钱!” 张正书历来相信,只要激励得当,那么干活的人肯定会充满百分之百的激情。用一点点钱,就能调动人的最大积极性,这事挺划得来的。 这个老仆看着张正书离去的背影,嘴里喃喃地说道:“小官人与之前大有不同了,只是喜欢弄这些神神化化的东西,唉……也罢也罢,最多舍了这老命罢!” …… 这时候,汴梁城中,和乐楼外。 “听闻了吗,今日李行首将在和乐楼弹奏三曲,若有知音,便奉为入幕之宾!” “哇,莫不是富家子与衙内相争的那个李行首?” “不错,就是那人称‘琴曲’双绝的李行首!” “如此一来,便要进和乐楼瞧瞧了!” “只是这和乐楼,乃是正店之一,出入之人非富即贵,我等秀才,一无家世,二无钱银,如何能得李行首青睐?” “兄台,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这李行首岂是寻常人?那富家子,衙内她都俱看不上,说不准就是为了寻一饱学之士,好谈琴论诗,品酒吃茶!” “如是,便说不得要去瞧瞧了!” …… 这些秀才一个个都涌向了和乐楼,正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但凡是读书人,哪个不认为自己是怀才不遇的?这时候,就需要找个美女来慰解一下受伤的心灵了。那有什么比得上一个行首,一个花魁来得更让别的读书人羡慕的呢? 于是,和乐楼就瞬间满座了,甚至一些来晚了没座位的秀才,都只能站着。 其实,很多秀才都知道,今天的事,不过是消停了一个多月后,李行首的再次重出江湖罢了。一个多月前的事,随着时间的流逝,汴梁城的百姓已经渐渐淡忘了。甚至,人们只记得了李行首的美貌与才情,至于打架的那两个人,早就忘到爪哇国去了。甚至于,和乐楼的李行首,经过这次的“斗殴”事件,更是奠定了艳名。 这些秀才,为了目睹李行首的芳容,居然都聚集在了和乐楼,于是和乐楼李行首的大名,瞬息间享誉了汴梁城。人怕出名猪怕壮,李行首的艳名传出去后,不知道被多少人奉为了“女神”,甚至有富豪愿掷千金,做一回入幕之宾,和李行首畅谈一番。 总总传闻,更是把李行首的声名推到了巅峰,让其他美妓都羡慕嫉妒恨了。 “神气甚么,不就是恰好遇到衙内与富家子斗殴么?” 很多美妓都是不服气的,就好像“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一样,美妓间比的是相貌,比的是才情,比的是手段。天时地利人和三者合在一起,才能做得上行首。行首也有很多个,想要艳压群芳,还得有小小运气才行。说不得,李行首显然是那个幸运之人。 灯烛高照的和乐楼里,高朋满座,都紧张兮兮地看着中间那一方台子。 所有人都知道,李行首将在这里弹奏三曲。当然,这只是序曲,真正的好戏,就是听了这三曲后,在场的秀才们也好,举子们也罢,但凡是个读书人,都能赋诗一首。然后交由侍女,拿给李行首看。只有才情足够,才会被看得上眼,然后被请去“打茶围”。 “打茶围”就不用说了,其实就是斗茶。这斗茶没有胜败,只看你的谈吐。如果李行首不喜欢的话,可能一个都无法当面和李行首说话,更别说畅谈了。 但是,这些秀才们却乐此不疲,拼了命想要表现自己。 当然,这也跟和乐楼的经营方式有关。一般的酒楼,有美妓的,想要见行首的,哪个不需要先交钱?但是,和乐楼为了给李行首打名声,这一步都省了。果然,那些秀才什么的,都好像闻到了鱼腥味的猫,急不可耐地跳了出来。人越多,这李行首的声名自然也就越是响亮了。想想也是,这相当于拿钱打广告,效果岂能不好? “来了,李行首出来了!” “怎生戴了面纱?” “哎呀,你笨啊,不戴面纱,岂不是白给你这登徒子看了?” “濯清涟而不妖,出淤泥而不染啊!” …… 只见这李行首一出场,就吸引了全场的目光。只见她轻移莲步,走到了那方台上。旁边的侍女若桃,跟着把古琴放置在她面前。李行首先是焚了一炉香,那轻柔得行云流水的动作,让这些秀才们,都集体着迷了。 红袖添香,一直都读书人的最大梦想啊!正所谓“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便是读书人的写照了。很多寒士,为了功名,忍饥挨饿的读书。而出身富贵的读书人,就比较厉害了,读书时往往焚香、沐浴,要书僮甚至是美女陪伴,这就是“红袖添香”的由来。其实说白了,也是无聊的读书人想象出来的,当成是艳福来看待。千古文人佳客梦,红袖添香夜读书,这画面是挺美好。只是大部分读书人,也只能是yy而已,就好像yy才子佳人的故事一样。 古今多少文人佳士,心之向往的也不过是有红颜知己相伴,能够在夜里焚香伴读。至于伴读伴着,就做什么呢……嘿嘿嘿,这就是文人的闷骚之处了。要不怎么说人生的四大喜事是“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和金榜题名时”呢?这洞房花烛夜,也是文人的梦想之一啊! 第七十六章:格格不入 也不知是李行首习惯性的动作,还是有意为之,反正一个焚香的动作,就引得这些自诩为“文人”的秀才集体“高潮”了一波,甚至很多人立马变成了脑残粉,都拜倒在了李行首的石榴裙下了。 躲在一旁看着的老鸨,乐呵呵地看着这个场面,她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于是,她仿佛看到很多可爱的小钱钱,开始漫天飞舞了。一个美妓,巅峰的年华只有短短几年。如果短短几年内都无法赚到什么钱,那肯定是亏本的。所以,李行首怎么样都逃不过被安排接客的命运。 好在,歌伎是卖艺不卖身的,老鸨也不怕一下子推好几个富家子给李行首。 不就是倾吐心事,慰解人生么,这些事,还有谁比美妓更在行的?毕竟,她们受到的都是这方面的训练啊! 焚香过后,李行首开始举起柔荑,轻轻地在琴面上一拂。便是一阵音传出,那些秀才们都听得如痴如醉。殊不知,这只是李行首在试音而已,都还没正式开始弹奏。 试音过后,李行首才正式开始抚琴。 清越的琴音,空灵地传了出去。 这首曲子,是苏轼的《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也是此时的“流行曲”。比起“凡有井水处,皆能歌柳词”的柳永,苏轼在乐坊的知名度稍有不如。毕竟苏轼是豪放派的,而柳永是婉约派的。要知道柳永最巅峰的时候可是“教坊乐工,每得新腔,必求永为辞,始行于世”,苏轼的新词虽然也流行,但大多是在读书人之间。 然而,这一首《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却是例外,无他,词写得太好了,而且这种婉约的风格,十分适合在这种青楼、勾栏瓦舍之间弹唱的。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随着李行首的低吟浅唱,和乐楼里几近鸦雀无声。 没办法,这时候可没有什么麦克风音箱啥的,有一点嘈杂声,都会听不见下面在唱些什么的。 只见这些秀才,一个个闭着眼睛摇头晃脑的,手指在桌面上有节奏的轻敲,似乎一个个都沉醉在了李行首的歌声里。 一曲终了,那些秀才还是闭着眼睛,不想张开。 有些人还感慨道:“真如闻韶乐,余音袅袅啊……” 然而,他们还没来得及再感慨,另一首曲子又响起来了。 这一次,就比较厉害了,还是苏轼的词,《念奴娇·赤壁怀古》。这曲一出,让在场的秀才都愣住了。一些闭眼摇头晃脑的,都惊愕得睁开了眼睛。要知道,在青楼里弹这曲子,就好像后世在一个高端大气上档次的音乐演奏会上,突然奏响了一曲《最炫民族风》一样,根本就是格格不入好么! 这里可是青楼啊,青楼里不应该放的是效白锦缠头,做靡靡之音,然后轻歌曼舞的么?李行首突然这么豪放的歌唱,把这些秀才都吓到了好吗! 老鸨也是一脸震惊,失声叫道:“快停下,快停下,谁让她这么唱的,不是说唱柳词么?怎么……”老鸨也是一时间气得口舌无状,上一次是被章衙内和张小官人祸害了,李行首打响名声的一战;今日,却是李行首自己要这么做的,这就让老鸨抓狂了。她可是花了不知道多少钱银,多少精力才培养起来的行首,难道就这么没了?钱银打水漂了? 没想到,李行首这么一弹一唱,就停不下来了。 一首《念奴娇·赤壁怀古》之后,又是一首《双生子·晚天萧索》。这首《双生子》,却是柳永的词,可惜是一首怀古词,却被李行首唱得,慷慨激昂,让那些秀才都震惊莫名:“晚天萧索,断蓬踪迹,乘兴兰棹东游。三吴风景,姑苏台榭,牢落暮霭初收。夫差旧国,香径没、徒有荒丘。繁华处,悄无睹,惟闻麋鹿呦呦。 想当年、空运筹决战,图王取霸无休。江山如画,云涛烟浪,翻输范蠡扁舟。验前经旧史,嗟漫载、当日风流。斜阳暮草茫茫,尽成万古遗愁。” “哎哟,我的闺女啊,你这是在作甚啊!” 老鸨心中那个急啊,可惜现在想拉住李行首不让她唱都不行了。其实,李行首也没跟她说假话,确实是两首苏轼一首柳词,可惜此柳词非彼柳词啊!老鸨此刻,已经双腿发软,要不是撑着柱子,怕她都跌坐在地上了。 “唉,没想到一介女流,居然也有如此情怀……” 不知为何,这些秀才们,突然心生愧意。前些时日,前方传来大胜西夏、吐番的捷报,他们都只是当做寻常,还是在高谈阔论经史。可没想到,一个青楼行首,居然关注边事比他们还多。这让这些秀才们的脸面,往哪里搁放? 虽然宋人重文轻武,但是也是好脸面的。如今,看到一个青楼女子都比他们还要刚强,他们就挂不住脸了,一个个默默地起身,离开了和乐楼。因为他们知道,他们写不出这样的诗词来,留在这里,不过是徒增笑柄而已。 而一些尚且留在原地的,不过是一些富家子,他们哪里懂得什么诗词歌赋?只是觉得李行首唱得非常好,甚至还打赏了不少。见到那些最大的竞争对手走了,他们反而暗自窃喜,这下岂不是有很大机会和李行首私下畅谈人生了?万一掳获了李行首的芳心,那……简直就是人生赢家啊! 可惜,李行首的条件,他们却没有几个能达到的——因为听完曲子,需要自己赋写诗词,这些富家子哪里会写啊?就算找了枪手来,质量也只是下下而已,根本入不了李行首的法眼。 待得若桃把这些诗词都收集进来,让李行首一看,就皱眉说道:“全都是绣花枕头,不看也罢!等等,你选几个富家子,让他们斗茶去罢,免得让鸨母生气了。” 说罢,李行首把那些诗词随手扔进了火盆之中,淡淡一叹道:“这些人,尚不及那张小官人有血性!”不知为何,李行首突然想起那个为她“冲冠一怒”的张小官人来,若是他在这,说不定还能聊上两句。虽然,李行首只是和张正书见过两面,但不知为何,李行首总是觉得张小官人并不只是一个富家子,一个二世祖那么简单。 第七十七章:轰动汴梁城 “小官人,你听说了罢,昨夜和乐楼的李行首又弹琴唱曲了!” 一大早,来财就像个爱嚼八卦的长舌妇一样,在张正书跟前说起这事来。 张正书也是有点无奈,不就是个歌伎么,她弹琴唱曲,那不是很正常的事?就因为那个倒霉蛋为了李行首和章衙内干了一架,所以什么事都要扯到他身上吗?这也就算了,毕竟占据了这个躯体,就要承受是与非。 “知道了……” 张正书倒是没什么感觉,虽然与李行首有过两面之缘,可是之间交流不多,实在提不起什么兴趣。就算是有欣赏,那也只是出于对优秀女性的欣赏罢了。 “小官人,你……难道是恼了那李行首?” 来财觉得张正书的表情很奇怪,如果不是恼了人家,怎么会这样一幅不咸不淡的口吻呢? 张正书淡淡地说道:“我恼她作甚?她也不过是一可怜女子罢了……”虽然北宋这时候是“笑贫不笑娼”的社会风气,但张正书还是觉得李行首眉宇间有些郁结,就好像一个心死之人,什么都提不起兴趣一样。这样的女子,就算是再美貌,也不过是金丝笼中的雀鸟罢了。 “但小官人你不知道啊,李行首居然连续唱了好几曲苏子的词啊,还有柳三变的词……”来财似乎已经化身成一个八卦传播机器,孜孜不倦地说着李行首的事,“听闻把好些读书人都惊到了,不是李行首唱得好,而是那词实在是,实在是……哎呀,我不晓得如何讲,反正就是非常大气……” “苏子的词,什么时候不大气了?” 张正书也觉得奇怪,说道:“不要纠结此事了,准备一下,去汴梁城罢。” 来财有些兴奋了:“小官人,你是要去和乐楼么?唉哟!”他还没说完,张正书就赏了他一个暴栗。 “去广福坊!” 张正书没好气地说道,他可是去办正经事的,怎么被来财这么一说,好像专门去狎妓一样?虽然,这时候狎妓是潮流,上至士大夫,下至乡绅,只要有点闲钱的,哪个不想附庸风雅?只是张正书不想这么做罢了,没意义啊!那些士大夫可能是郁郁不得志,要找美妓来倾吐;可能乡绅是出于炫耀显摆的心思,可能那些秀才们,只不过是找个空虚时,没动力奋斗时的幻想对象罢了。然而,这些张正书都不需要。 “小官人是要去寻那曾家小娘子吗?” 来财兴奋地说道,“难道小官人是倾心于曾家小娘子了吗?” “……”张正书一阵无语,来财现在才十岁的虚岁,就懂得这么多了吗?怪不得古人都这么早娶亲成家了,想来都不单纯啊!“你懂什么,我是去广福坊,弄报社之事。是了,去到汴梁城之后,你要顺着这几个地址,把那些个秀才都寻来。报纸的第一期,要开始撰写了。” “啊?” 来财可以算是北宋的路痴一个,就算是跟着张正书,都差点迷路的那种,这种事怎么完成得了?“小官人,我……我不成的……” “怕甚么,你跟着车夫一同去。” 说罢,张正书已经整理好衣裳了,在腰上悬挂了一枚玉佩,别了一把折扇后,就出门了。 汴梁城中,果然是到处传扬着昨晚和乐楼李行首的事。 因为张正书受不了颠簸的马车,所以车夫并没有让那马跑起来,而是慢慢地在踱步。正因为是这样,张正书才听到车外有两个秀才模样的读书人,在议论着昨晚和乐楼的事。“……那李行首,真个是女中豪杰,弹琴唱曲,也只是唱了一首《水调歌头》而已,接下来的《念奴娇》和《双生子》,都是极为豪放之词。那李行首虽是女子,却豪气不然须眉……” “可不是,那一句‘想当年、空运筹决战,图王取霸无休。江山如画,云涛烟浪,翻输范蠡扁舟’,虽是说吴国之事,可怎生觉得,唱的是我大宋?” “本就是托古言今之词,你真当柳三变只会写婉约词?” …… 听到这里,张正书也听明白了,原来是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怪不得引起这么轰动的效果。“看来那个李行首,居然是一个爱国歌伎?”张正书不禁对李行首的感观又提升了一点,这年头北宋大部分人都是活在酒醉金迷之中,哪里有什么忧患意识?张正书没想到,一个歌伎居然有这样的忧思,真是出乎意料。 “小官人,看到了罢,都在说李行首的事……”来财扁着嘴,有点委屈地说道。 张正书点了点头,说道:“李行首,奇女子也……” 其实,他也摸不准,这李行首到底是真爱国,还是在炒作。如果是后者,那么李行首这个广告头脑可不得了。汴梁城的行首何止几十,想从中脱颖而出,就要耍点手段才行。有的凭美貌,有的凭才情。李行首是颇有艳名,可并非是顶尖那种。但现在这三首曲子一唱,立马把其他行首给拉开了一个身位了。张正书知道,这就是所谓的自身品位提升,已经和寻常行首不一样了。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宋人的广告头脑还当真了得!”张正书暗自盘算着,“那么,一旦报纸形成规模,有了一定影响力,怕是很多商家都会在报纸上投广告的了。那时候,专门雇请两三个牙人过来,做一下广告业务员,也是势在必行了……” “小官人,汴梁城到了!” 这时候,来财兴奋地说道。 其实,不止是来财,就算是张正书,看了这么多次汴梁城,还是有点感慨。作为都城来说,其实汴梁城并不算合格,因为防御力太差了。但是,对于张正书这种穿越者来说,汴梁城却是最合适的——因为自由啊!历朝历代,没有一个朝代像宋朝一样自由的,不仅人身自由,还能“言论”自由,“出版”自由。 汴梁城外的郊市,也如同汴梁城中一样繁荣。看着满满都是“占道经营”的小贩,张正书感慨:“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 第七十八章:北宋的脑残粉 这时候,前面传来了一阵喧闹声。张正书皱了皱眉,说道:“何事这般吵闹?” 来财是个天生爱瞧热闹的,立马掀开马车的帘子,往外探出头去瞧热闹。只见前面,好像争执了起来。再一看,居然是两个读书人在吵架,好像两个竖起羽毛的公鸡一样,争得面红耳赤的。 “……汴京之中,唯封行首唱曲最佳!” “公不听曲?昨日李行首一曲《双生子》,羞煞多少汴京行首!你且瞧瞧今日,多少人开始诵苏子,唱《念奴娇》?” “不过哗众取宠罢了!” “哼,你是不愿承认罢,甚么封行首,也不过是只会唱些靡靡之音,难登大雅之堂!” “荒谬,封行首又岂止会唱柳词,她……” …… 他们的声音如此之大,张正书在马车内也都听见了。这不是后世的某些脑残粉吗?张正书听得想笑,没想到啊,居然在北宋也能看见这么疯狂的粉丝。不过这样也好,张正书就不怕报纸的娱乐版面没人看了。当然,张正书的娱乐版面只是用来迷惑官府的,真正的目的,还是为了暗中推动张正书的计划,比如鼓动宋朝主动进攻交趾,获得耕地、百姓和黄金。 没人想得到,张正书这么“清靓白净”的脸下面,其实藏着这么一幅心思。 就好像张正书注意到几个契丹人、女真人模样的商人,看似和和气气,但张正书知道的,他们都是间谍。所谓的经商,只是顺带的事。他们其实是把宋朝的情报,通过经商的名义,然后送回辽国和金国。 然而,这也是宋朝没办法避免的事。终宋一朝,是间谍的发展最快的时期,宋朝的间谍可比辽国、金国的间谍厉害多了。因为宋朝的中央间谍情报机构是枢密院,掌管着全国军机情报。不仅如此,宋朝从汴梁到各路各州,都有间谍机构“安抚司”,掌管地方军机情报。论间谍组织的完整程度,宋朝是辽国、西夏和金国都比不了的。然而,两国正常商业往来,却是没办法避免的。 好在,宋朝的反间谍工作也做得很好,对凡是可能涉及泄露机密的途径都做好了防范工作,还是事无巨细那种,辽国、西夏用了一百多年的时间都无法真正窃取到宋朝的机密情报,比如神臂弩的制作方法。 虽然宋朝的军队战斗力不咋地,但是宋朝的间谍却是真的强。这些间谍不仅体格强健、不惧生死、善于打探敌情、意志坚定,还精通蕃语,有一定的地理知识和绘画能力,有一定的数学知识等等。甚至首创了“字验”的谍报密码技术,这更是大大增强了情报的机密性。 甚至传说中,皇帝自己也有一支特务机构,叫“皇城司”,专门监视内外大臣活动,刺探百姓动向,随时向皇帝汇报不利于其统治的情报。所以,别看宋朝看似言路开,其实并不是表面这么光彩的。这时有民谣唱道:“城门闭,言路开;城门开,言路闭”,其实就是说,这时候朝廷看似广开言路,其实不过是做戏罢了。但百姓是喜欢八卦的,偷偷议论也很是常见。“皇城司”也没有什么权力,拿不了人。所以只要官不究,民不举,也就相安无事了。 要想创办报纸,少不得还要和这“皇城司”打好关系才行。 只是,这“皇城司”只是传说的机构而已,就好像和氏璧一样,人人都知道,却没有人见过。 “走罢!” 张正书放下的车窗的帘子,然后淡淡地说道。 马车缓缓进入了汴梁城,往广福坊而去。 广福坊,在北宋皇宫晨晖门之外,不仅在北宋最繁华的景明坊、马行街的隔壁,在家中都能看到隔着街的樊楼。广福坊虽在闹市,却非常安静。因为是达官贵人,富贾乡绅的聚居地,所以连货郎叫卖,都要放低声量,怕惊扰到了里面的家眷。 这个车夫,显然是知道张家在广福坊的宅子,把马车停在了一处连家仆都没有的宅子前。 “我那个便宜老爹,想必是刚刚盘下这宅子吧?” 然而,张正书却猜错了。这宅子,张根富年轻的时候就盘下了——只是为了在汴梁城狎妓的时候,夜晚都有个幽会的地方。如果张正书知道是这样,可能他就不会看他便宜老爹了——不仅仅是老流氓,还是色中饿鬼那类人! “小官人,能不去吗?” 来财可怜巴巴地看着张正书,对于一个路痴来说,汴梁城实在太大,任何一个地方都是陌生的,这种心生恐惧的感觉,不是一般人能了解的。可能是来财也听多了拐卖小孩的事情,生怕自己也遇上吧? 然而,张正书却不理他,说道:“坐着马车,还怕甚么?快去,莫误了我的事!” 来财不情不愿地走了,看着马车离去的背影,张正书摇了摇头,然后掏出钥匙,打开了这扇朱门。 “咿呀……” 朱门好像有点难以推开,张正书也理解,毕竟不经常过来。 而且,这门上也没有什么匾额,正好拿来做报社啊! 张正书点了点头,非常满意这个宅子。幽静不说,还临街。关键是够大,里面完全可以容得下一个印刷作坊。 “看来,要招一些雕版工匠了,再找几个学徒过来。一边雕版印刷,一边探索活字印刷术……”张正书一边想着,一边往宅子深处走去。“还能顺便种一下菜嘛!”来到后院,张正书见到不算小的后院,心中立马腾起了种菜的渴望。 “我什么时候跟后世的大爷大妈一样了?” 张正书无奈地想着,突然看到后院的树上有一只纸鸢,只是纸张都烂掉了,不知道什么时候飞进来的了。 “难道是隔壁家的?” 张正书心念一动,窜上了这棵石榴树,躲在树荫处,看着隔壁院子里的景象。 隔壁的院子里,也是个后花园,除了凉亭石桌石凳以外,就是一些花草树木,并没有什么人在。 “嗯?好像有人来了……” 张正书隐隐听到人声,果不其然,不多时,两个穿着窄袖衫襦的女子,出现在了后院里。然而,这两个女子,看模样都不像是曾小娘子,而是家里的女仆。“难道曾家是在那一边吗?”张正书把,目光投向了另一处宅子,但由于距离太远,看不到什么。看了一会后,张正书也了然无趣地跳下树来。 第七十九章:京华报 “这宅子是用来做报社的么?” 待得来财把秀才们都找齐,已经用去好长一段时间了。这些秀才们来一个,就对这宅子感慨一声,却面上倍感光彩。这就跟后世进入世界五百强企业的职场菜鸟一样,被办公大楼的规模给震撼了,那表情几乎是一模一样的。有兴奋,有骄傲,还有一些忐忑。 这些秀才们忐忑地进入了前堂,张正书已经在候着他们了。 “莫要拘束,坐吧!”张正书淡淡地说道。 “多谢小官人!” 这些秀才慢慢坐下后,张正书才缓缓地说道:“今日叫你们来,是让你们认认路,这里以后就是报社的所在了。我们的报社,名字叫《京华报社》,报纸的名字,就叫《京华报》。” 这些秀才虽然猜到了一点,但是听得张正书亲口说出后,他们才欣喜若狂:“小官人,这报纸甚么时候能做得出来?”他们已经迫不及待的,要向亲朋好友炫耀一番了。别再说什么秀才一事无成了,今个他们也能月入两贯钱,还是一个极为“体面”的工作! 项羽都说了,“富贵不还乡,如衣锦夜行,谁知之者”,可见这些蹉跎半生的秀才们,可是憋了一股劲的,要在亲朋好友面前,展露一下自己的“实力”。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张正书真的没把他们当回事,因为张正书知道,这些腐儒就是死脑筋,别说想一个什么好创意了,就是把中心思想规划好,让他们来写,他们都能塞私货的。 好在,张正书并不打算以文言文的形式出版报纸,而是用市井俚语,这样才能贴近生活。如此一来,这些秀才想塞私货,张正书也会看得出来了。“唉,要是有个主编给我分担一下压力,又怎么会怕被这些秀才坑?” “《京华报》不打算用书面文撰写,而是用白话文撰写。我已经写好了一篇,你们拿去传阅,以后便用这个格式罢!” 张正书昨晚挑灯奋战,总算是把一篇吹嘘他那灌溉系统的文章写出来了。这文章把那灌溉系统写得天上有,地下无的,张正书自个看了都觉得脸红,实在有些夸大。但是,对于看报的人来说,这才是他们喜闻乐见的东西啊! 但凡是新奇事物,有谁不保有好奇心的? 一旦他们到李家村一看,似乎真的是这么神奇的,那就不得了了,张正书改良的灌溉系统,肯定会火起来。这就是报纸的广告效应了,在没有网络,没有电视的宋朝,这样的报纸,就等于是爆炸性的新闻了。 然后,张正书打算趁热打铁,把昨日李行首一事写出来。而这,就需要这些秀才拥有强大无比的“打听”能力了。去找到几个当事人,然后绘声绘色的把当时情形写下来,然后再适当夸大一点,褒扬一番李行首。虽然娱乐至死,不是张正书的初衷。可为了报纸能一炮而红,张正书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第三个版面,自然就是李行首唱的那首曲子了,张正书让这些秀才,寻些名家点评——这也容易,随便找几个德高望重的士大夫,点评两句就行。甚至很多人之前,曾亲自撰文写下对这几首词的点评,这样摘录就行了。当然,在文后还要附上一句(文章来自xxx,请xxx到广福坊“京华报社”领取稿酬)。名人加上名妓,这本身也是一个噱头。只要报纸印多两天,不怕《京华报》打不响知名度了。 第四个版面,自然就是张正书掺杂的私货了,他打算亲自撰写关于交趾的文章,先是把交趾夸得“良田数十万倾”,稻谷一年三熟,黄金遍地……然后再如实写交趾的李朝,是怎么多次侵略宋朝边境,掳掠百姓,抢夺钱财的。然后再打出个口号,“以德报德,以直报怨”,“九世犹可以复仇乎?虽百世可也”、“齐襄公复九世之仇,《春秋》大之”…… 张正书就不相信了,朝堂上那帮自诩为中国正统的士大夫,能容忍得了这个上窜下跳的交趾。 就算是那些士大夫容忍得了,估计当今官家赵煦也忍不了啊! 等这事被炒起来了,张正书再让人办一期小报,专门写大宋与交趾的兵力对比,和宋朝应该如何攻打交趾——很明显就是陆海两进,把交趾打得叫爸爸。然后,再出谋划策,如何治理交趾,包括允许交趾人到宋朝考科举,然后用贬官到交趾做开垦先锋。同时,怂恿百姓前往交趾淘金…… 看似很难办到的事,张正书却用一个极为巧妙的办法,上达了天听。 张正书就不信了,掌控了“皇城司”的赵煦,会对这事熟视无睹。 要知道,中国人对可以耕种的土地,那种执念是世界上都罕见的。要不然,怎么喊出一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呢?诚然,宋朝的军力是弱,喊这句话的时候底气不壮。但是,面对交趾,宋朝还是很有底气喊出这句话来的。要知道,中国就是这样,从中原开始,一直把地盘扩大到了宋朝这个模样。要不是石敬瑭把燕云十六州卖给了辽国,说不定宋朝就不是历史上那个局面了。 如今的宋朝军队,已经有点底气了。之前宋朝君臣,已经被敌国吓破了胆。一听到“用兵”二字,满朝文武都显得极不自信,主和派也占据了上风。但是,随着当今官家赵煦力主出兵,河湟之役、平夏城之战的胜利,宋朝军队总算是打出了一点血性来。而今,又有一个软柿子在赵煦面前,还是个极为诱人的熟柿子,你说赵煦会不去摘吗? 如今,宋朝军队还太弱了,根本比不得已经衰落的辽国,更比不得已经磨刀霍霍的女真人。再加上宋朝被“三冗”问题拖累,在持续不断的亏血,急需一个止血的良方。交趾,正是这样的一剂良药。若是能把交趾攻占下来,发动官兵淘金,你看宋朝军队会不会变成老虎? 须知,没有经过实战的军队,永远都是二流军队。想必当今官家也是知道这个道理的,只是张正书无法左右他的选择罢了,只能尽自己最大努力。要知道,这“天与弗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行,反受其殃。”要是大宋攻占下交趾,那么大宋还是有救的。 第八十章:准备刊印 定下了方向,这些秀才就把一张张桌子搬到前堂这里,当即挥毫起来。 虽然,这些秀才觉得写这些白话文,市井俚语之类的文章,简直是有辱斯文。但是没办法啊,他们已经签下了契约,此时想要脱身都难。不过也幸好,自唐代以来就有叫“传奇”的小说,文笔甚是精美。到了宋朝这时候,文笔已经大有不如,要不然曾家小娘子也不会去找那本《幽怪录》了,实在是因为唐人写得真的是好。 宋人其实写小说的文笔不怎样,但是胜在直白,让百姓都听得懂,于是催生出了博君人这个说书的行业,甚至很多秀才为了温饱,也开始写志怪之类的小说。但真正赚钱的,也就那么几个人。张正书手下的这般秀才,虽然都读过小说,也曾经动过念头要自己写一本,但高昂的出版费用,还是让他们望而却步了。这就是自己当老板和给别人打工的区别了,当老板赚得多,但风险大;给别人打工风险小,但收益稳定。 这些秀才写起白话文来,倒也轻车熟路,甚至比张正书写得更好——没办法,人家就是靠这个混饭吃的。 分工合作之下,一张报纸,已经完成得差不多了,就剩下张正书的那一版关于交趾的文章。 这个文章,张正书是不会让别人代笔的,甚至要发行的“小报”,都是张正书亲手炮制。 一张四版的报纸,要是后世的话内容还是很丰富的。但是,在宋朝,四个版面,也就只能放得下几篇短短的文章而已——没办法,就算是雕版也好,这字体也还是嫌太大了些。 “小官人,天色都晚了,我们就在这里住下吗?” 来财忙活了一日,不是拿纸笔,就是墨砚。甚至刚刚张正书在写文章的时候,他出去煮了水,准备给张正书洗澡的。还唤来了“逐时施行索唤”,也就是宋代的外卖小哥,买来了饭菜。已经饥肠辘辘的来财,忍不住这样问道。 “住下便住下,有甚么好奇怪的?”张正书抬头一看,天色已经盖了下来。随着秋天将至,白天也变短了。“这样吧,你去让车夫吃了晚饭就回张家去报个信,就说我这几天都在这里住下了。” “啊?!” 来财大吃一惊,“小官人,这……这怎么能行啊?” 张正书一愣,反问道:“这怎么不行?” “小官人,小的……”来财欲言又止,今天他实在是累坏了。毕竟,他只是虚岁才十岁的孩子,今日跑了这么多路,又要服伺着张正书,刚刚还打水提水,烧柴煮水来。如此强度的工作量,他实在有些吃不消了。 好在,张正书看到了他的为难,觉得这里确实也挺冷清的,然后说道:“明日再遣几个僮仆过来吧,是了,最好让张家庄上的孩童也过来,我吃住全包!”今日见到那些秀才的文章,张正书觉得不是十分满意,于是兴起了自己培养一批编辑的念头。虽然见效很慢,但胜在是“自己人”。 “是,小官人!” 来财兴高采烈地出去了,张正书却又埋首案桌,继续他未竟的事业。出版报纸,是一门细致的活。不仅要写稿,还要校对。写完稿件之后的张正书,还要弄一个似是而非的攻击交趾计划,付印在“小报”之上。张正书相信,如果当今官家动了心思的话,那以宋朝的间谍力量,很快就能拿到交趾的情报的。 “要是真的准备打仗,估计半年时间就能行了……” 张正书深知,当一个谎话说了上百遍的时候,谎话也会变成真的了。更何况,张正书只是夸大了交趾的好处,没有写交趾有“瘴疟横行”,没有写交趾其实很多地方还是原始森林,更不会写要淘金,需要投入多少人力进去。不过张正书相信,在利益面前,没有人是不心动的,哪怕是皇帝,他一样也会心动。 “呼,总算是弄好了……” 仔细校对无误之后的张正书,才把手中的鹅毛笔放下。“明天雕版完成之后,估计下午就能拿出去卖了。先印个三千张吧,卖得好再加印……”张正书盘算道,“这要雇佣不少报童才行啊,甚至雇佣一些游手……” 伸了伸懒腰,张正书站起身来,唤道:“来财,吃饭了!” “小官人,饭菜已经凉了,要不我去热一热?” 即便等到饭菜凉了,烧热的水也凉了,来财都不敢有什么怨言,谁让张正书是他的主人呢? “没事,将就吃着吧……是了,你知道曾家在哪里吗?” 张正书掀开用大碗盖住的饭菜,饥肠辘辘的他狼吞虎咽了起来,但突然想起曾家小娘子来,于是有此一问。 “小官人,曾家就在不远处啊!”来财指着后院说道,“往那个方向去,隔着两进院子,便是曾家了。” 张正书点了点头,然后说道:“那曾家小娘子还不知道报社已经成立的事,要不这样,来财,明日你拿着我的亲笔书过去,交给曾家人,看看那曾家小娘子会不会过来。” 来财有点不忸怩地说道:“小官人,这……不大好罢?” “有什么不好的?你随便敲开后门,就说是给一个叫‘曾锦函’的人就行了。至于曾家小娘子有没有收到,也不关你的事了。”张正书倒是觉得很简单,不就是传一封信吗,有什么难的?而且,就算曾家小娘子没有收到信,随着报纸的发行,她也会知道报社的位置的——因为张正书在上面写明了地址,还加了一句话:欢迎投稿,一经刊登,酬金一贯。当然,还少不了刊载广告的信息,但估计没有什么人愿意刊载的,只能是张正书化身成业务员,到处去拉广告。 “要不要去和乐楼找找那李行首?我免费帮她宣传了一波,她怎么样也得给我一点广告费吧?”张正书心中的想法如果说出来,估计能把来财吓死。张根富在出门前就千叮万嘱,张正书哪里都能去,就是不能去和乐楼。毕竟张正书差点在和乐楼嗝屁了,张根富也是后怕啊! 第八十一章:风靡汴梁城 “卖报了,卖报了,和乐楼李行首全揭秘!” “李家村外惊现自行灌溉水车、筒车!” “邻国交趾黄金遍地,良田数百万顷,稻谷一年三熟!” …… 随着一些稚嫩孩童的叫卖声,很多汴梁城的百姓都被吸引了过去。一些还算宽裕的秀才,问了价钱只需十文一份,便纷纷解囊,买了一份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一些李行首的“脑残粉”们,自然是不会错过李行首的任何消息的,自然二话不说买了下来。 “《京华报》?这是此报的名字么?啧啧啧,还有地址?在广福坊之中?想来是一富绅弄的‘小报’……嗯,有酬投稿?酬金一贯?这……岂不是比出书还赚么?” 随着样式独特的《京华报》在汴梁城快速传播,声名不过一天的时间就已经鹊起了。用白话文写就的文章,虽然难入读书人的眼球,但上面的故事写得太过抓心,他们不得不买账了。更何况上面记载的事,都是他们闻所未闻的。常言道,秀才不出门,全知天下事,不过是虚夸而已。事实却是——秀才其实是很无知的一群人,甚至大部分的秀才,连营生的活计都找不到。 于是,很多秀才得知了可以投稿的消息,就算囊中再羞涩也好,也要买下一份报纸来看看。 不曾想到,这报纸太过稀少了,不过数千份而已,须臾就已经卖光了。 即便张正书提前得知到了这个消息后,马不停蹄的加印,但半日的时间里,也不过加印了几千张而已。 汴梁城中,和乐楼中。 “姊姊,姊姊,你看这!” 若桃慌慌张张地拿着一份报纸,跌跌撞撞地进了李行首的香闺,差点一头撞入李行首的怀中。 “甚么事这般惊慌?”李行首淡淡地说道。 “姊姊,你看这份‘小报’!”若桃急了,“上面都是写你的!” 李行首啼笑皆非,翘起了嘴角笑道:“这不是很正常么?”她早已经习惯那些搬弄是非的“小报”了,只要有什么风流韵事,保管第二天会让整个汴梁城都知闻的。上一次张家小官人和章衙内在和乐楼打了起来,那“小报”的小道消息不是漫天乱传么?一会说李行首原先心仪章衙内,是张小官人横刀夺爱;一会又说是李行首故意挑起的斗殴,还附上了“知情人”的描写;甚至更过分的,是写张小官人和章衙内争当她的裙下之臣……各种不堪入目,李行首早就习惯了。 身在红尘里,这些事不习惯又能怎么样呢?不管不问不理会便是了,李行首一点都不在意这些。正所谓清者自清,任由别人说吧! “可是姊姊,这次真的不同啊,你看,都是在夸你的!” 若桃是李行首的贴身侍女,自然也是懂文墨的。一开始,她看了这种“世俗”的文字,也觉得很不舒服。就好像后世的人,突然看到文言文一样。这时候的宋人,看文章也是言简意赅的古文,哪里见过如此直白的文章? 不过,当若桃仔细一看的时候,就发现这样写的文章,似乎更加通俗易懂,更加贴近生活。因为用的是市井俚语,用的是白话文写就的,这种行文太过新奇,若桃一下就看入迷了。待得看到李行首的事迹,更是能引起共鸣,她这才慌慌忙忙地来找李行首,想让她也知道这事。 “这样么?我看看……” 李行首不看还好,一看之后,便觉得这人几乎算是她的知己了。不过,李行首也知道,《京华报》上写的,都是有些夸大的,甚至她自己都没觉得有这样的品德。然而,冰雪聪明的她,却从中嗅到了一些意味:“难道这份《京华报》,是在鼓吹英雄的?” 鼓吹英雄的文章,在北宋这时候几乎找不到。无他,因为统治者不喜欢啊!看看武官的地位就知道了,遇到文官的轿子,还要下轿相让。哪怕是对方低了几个等级,武人都要下轿。这地位谁高谁低,一看便知。 “忘战必危?” 待得李行首把后面一章关于交趾的文章看完之后,感受最深的就是这句话。 其实,李行首不过是想表达对一个英雄的敬佩而已,完全没料到撰写文章那人,居然可以把她的事迹和北宋时局联系起来,虽然没有明写,但明眼人都知道,这是在摆明了是在为武人鸣不平的,甚至还鼓吹战争的。 “看来,我要去一趟广福坊,见识一番这报社到底是谁在幕后操纵了……”李行首盯着报纸,然而思绪已经离得很远。 若桃突然笑了起来:“哎呀,这报纸原来是他写的啊?” “谁写的文章?” 李行首也有点惊奇,她都仔细看了一遍,还是没发现,难道若桃与众不同吗? “姊姊你看,这中间的细缝之中明明写着:主编——汴京笑笑生,还说这里可打广告。这打广告,是甚么物事?”若桃有点奇怪地说道,“汴京笑笑生,又是谁?” 李行首也在报纸的夹缝中发现了这个细节,略微一沉吟说道:“若桃,准备一下,我们到这报社看看去……” “难道姊姊你想见那主编?”若桃也是七巧玲珑心,再加上和李行首相处日久,自然明白她的心思。 “我突然想认识这人……”李行首倒也落落大方,“他都写了我,我岂能不上门要个说法?” “姊姊,话虽这般说,可万一此人乃是游手之辈,行不轨之事,奈之若何?”若桃也知道,这汴梁城并没有表面上看得那么平静,住在汴梁城里也不是百分百安全的。且不说人贩子,就算是街上的游手,便足以让人害怕了。 “无妨,此人应当是有些地位的,如何会做此事?”李行首淡淡地说道,“《刑统》上有言,‘诸强女干者,流三千里,配远恶州;未成,配伍伯里’。我虽是歌伎,亦是得受《刑统》庇护之人。” 若桃不再说话了,只能帮李行首打扮一番,准备出门。 第八十二章:穷秀才 来财很不明白,张小官人不就是办了一期“小报”么,怎么会引起这么大的轰动?看着已经挂上“京华报社”匾额的大门,看着来往的人群不断打量着这宅子的行人,甚至还有人拿着最新的《京华报》,让来财很是不解。 殊不知,这是天时地利人和的结果。首先,张正书要出报纸的时候,恰好李行首就做了一番“大事”,让整个汴梁城的舆论都火了起来。这就相当于后世某个明星,突然间弄出点什么大动静来,让网络都瘫痪那种。如果这都不懂得蹭热度,那张正书就不是一个穿越客了。 在蹭热度的同时,掺杂自己的私货,才是张正书想要的。 首先呢,自然是为自己设计的灌溉系统打广告了,可以自行灌溉浇水,在北宋这时候,是多么稀奇的一件事。可以想象得到,一些嗅觉灵敏的人,已经到李家村去探寻真相了。汴梁城内外,地主还是挺多的。估计再过得几日,等报纸传到其他州、府、路的时候,会有更多的人慕名而来。 其次,自然是要大肆宣扬交趾的“富庶”了。这“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事情,在中国大地不知道上演了多少次。不然真以为中国那么大的疆域是怎么来的?不都是把周围的,可以耕种的土地全都抢过来的?只不过呢,在抢之前,还特别强调“师出有名”。如今交趾“无道”,屡次犯边,宋朝可谓“忍无可忍”。“忍无可忍”怎么办,当然是打他丫的啊! 可惜,来财并不知道张正书打算,只是守着一个偌大的投稿箱,却见那些穿着儒袍的秀才,好似要过来,又心有疑虑的样子。 “这位秀才,你遮莫是来投稿的?”来财壮着胆子问道。 被他叫住的秀才,迟疑了一下,然后走了上来:“这位小哥,投稿真的有一贯钱?” “甚么叫投稿就有?”来财认真地说道,“被刊登了文章之后,才有这一贯钱的!” “原是如此……” 这个秀才看模样就是很穷酸的模样,一身儒袍都打着补丁。好在来财也是农家子出身,知道要供一个秀才读书有多么不容易,也没有对他有什么歧视。“你若是投稿,就快些。若是别人的文章抢先一步,那你的就不知要等到何时了。” 这个秀才犹豫了好一会,才一咬牙,从袖子里掏出皱巴巴的几张纸。这几张纸,虽然是宣纸,但来财注意到,是次等的宣纸。估摸是造出来后就是残次品的,也是人家都不要的。穷困的秀才,只能拿这样的纸张来写字。甚至还有很多人,怕废纸张,只敢拿一根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 造纸业在北宋这时候,已经到了一个很高的高度,布头笺、冷金笺、麻纸、竹纸、凝霜、澄心纸、粟纸,甚至还有碧云、春树、龙凤、团花、金花、罗纹纸、藤白纸、研光小本张、蜡黄藏经笺、鹤白纸、白玉版匹纸、香茧纸、歙纸、观音帘纸、竹纸、大笺纸和各种彩色粉笺纸等,品种不可胜数。 虽然普通人消费不起昂贵的上品纸张,如澄心纸之类的。但是,一些普通纸张,寻常百姓也消费得起的。 在唐朝的时候,人们去厕所都还要用厕筹;但是到了宋朝,已经普遍使用纸张了。 然而,这个秀才却没钱买纸,看得出他已经拮据到什么程度了。 “等等……” 张正书也注意到他了,从里面出来。 说实话,“勤卷堂”陈掌柜找的那几个秀才,水平远远达不到张正书的要求。就这么两天,已经写了无数废稿了。张正书让他们写海上丝绸之路的内容,他们扯经书典籍,扯微言大义……大哥啊,这是报纸,要赚钱的,你写这个,鬼看啊?就好像后世一些不知道变通的报纸一样,永远是无比正确的内容,但是销量却一落千丈,最后还不是关门大吉? 所以说,内容永远是报纸的灵魂。如果不是内容好,张正书宁愿不出第二期了。 不过张正书也知道,有点为难这些秀才了。这些秀才几乎是“五谷不分”的那群人,别说见过海船了,连大海是什么样子的他们都没见过。 “算了,算了,还是提出地圆说吧,标题再起得标题党一些,第二期的报纸还是有人看的。” 张正书知道,如果不能趁热打铁的话,可能报纸的热度就下降了。他原本以为,刊印报纸是很轻松的事,结果还是要过了一天才好。这还是“勤卷堂”的工匠,通宵改制出来的雕版,还不包括有什么插画。要是有插画,估计弄三天都未必能出版一张报纸。 “还是高估了这雕版的速度啊……” 张正书也是无奈,不过插画只是锦上添花的事,他的《京华报》最大的卖点,还是新闻,特别是宋朝人都不知道的新闻。这是张正书的优势,因为他是穿越者,只要把后世一些耳熟能详的事情说出来,就又是一篇文章了。再辅以一些市井趣事,估计很快就会笼络起一批忠实的粉丝。 这个秀才见一个小官人模样的束发少年走了出来,低声问道:“莫不是不许我投稿?” “我是这‘京华报社’的主编,我先看看你的文章。” 张正书伸手出来,轻轻地夺过那秀才手上皱巴巴的宣纸。然而,摊开一看的时候,他惊讶抬头一看,问道:“你今年几岁?” “回小官人,我尚有一年便束发了……” 言下之意,这个看起来已经有十七、八岁的秀才,居然只是一个十三岁,虚岁十四的少年。 “你这文章,是自己写的?” 张正书觉得很不可思议,原来他这篇文章,全是针砭时事——好吧,这个就有点虚了,真实的情况是,全都是在攻击当今宰相章惇的。怎么说呢,只能说他是一个愤青,只顾着自己嘴巴说话爽快。 不过,张正书觉得,他是一个可造之才。从他的字里行间中,都能看出来,拳拳的爱国之心。这很是符合张正书的胃口,任何时代里,都要有这样的人,因为他们才是民族的脊梁。不过,这也只能是暂时的参考而已。试想一下南宋大奸臣秦桧,一开始不也是看不出什么奸相的?反倒是宋徽宗十分信任他,一路平步青云,直到做了宰相后,才原形毕露。 第八十三章:欣赏 “你叫甚么名字?” 张正书饶有兴趣地问道,他真的觉得这少年可爱,起码比“京华报社”里写稿的那些秀才好多了。这个小子写的东西,居然还包括了乡间的所见所闻所感所想,这就让张正书有点震惊了。虽然,他的见闻碍于阅历学识,都不算得正确,但起码一股忧愤的意味,透过字里行间,传达给了张正书。可以说,张正书从来没见过,有谁的文章是这么犀利的。 “我叫赵鼎,字元镇,解州闻喜东北人。” 这个小秀才报自家名号的时候,居然没有了以往的怯懦,反而有些慷慨激昂。张正书若是熟读历史,肯定会知道这赵鼎可是南宋四大名臣之一,是一个极为强硬的主战派,最大的功绩,就是向朝廷推荐了岳飞岳武穆。然而,张正书本来那点可怜的历史知识,都是在课堂学到的。甚至穿越到北宋之后,他才发现很多地方和教科书上写得都不一样。 比如,北宋的军队确实孱弱,因为养了很多流民。但北宋也不是没有一战之兵,起码西军就是精锐中的精锐,能把西夏打得叫爸爸的那种。和辽国比嘛,还是差了点,毕竟机动性相差太多了。 不过,即便不知道历史,张正书也能做出一个判断——这小子日后肯定不简单! 事实上,赵鼎何止是不简单,简直是“神童”好吗!历史上,他还有七年就中进士了,而且是在对策时也是把矛头直指哲宗时宰相章惇,说他误国。事实上,章惇这人还是很有才干的,只是他被王安石启用后,就被打上了“改革派”的烙印,一直左右着他的仕途生涯。可以说,党争是历朝历代都有的,但是宋朝的党争,和明朝的党争一样,都为灭亡埋下了伏笔。这也是中国古代政治的怪圈,参与党争的人,把道德看成了最关键的东西,貌似摆出公允的架势,然而却是以道德为棍棒,丑化他人美化自己,进行人身攻击。 然而,上下都拧不成一股绳,如何让改革有效进行?于是,宰相连续更换,政策也时常变换,北宋已经被折腾到不轻了。要不是章惇能力强,说不定现在北宋就已经先从内部崩溃了。 所以说,这赵鼎还真的只是一个愤青。不过想想也是,读书人的东西,“文无第一”,想要当宰相就要踩着别人上位,无所不用其极才是真理。可惜了北宋那么多名臣,只要用好了一个,都能长治久安的,只是他们都出生在了一个时代,这就是悲哀了。 张正书上下打量着这个赵鼎,皱眉问道:“解州如此之远,你是如何到汴梁城的?” “我娘亲是汴京人,我父早亡,她便带我来汴梁城,想要得到一些救济……” 其实,赵鼎不用怎么说,张正书已经脑补出一个才女执意要嫁穷秀才的爱情故事了。事实上,也差不多。只不过赵鼎的母亲樊氏确实是大户人家出身,只不过家道中落,到了这时候,娘家已经风光不再了。当年樊氏远嫁解州,也不过是媒妁之言罢了,因为赵鼎的爷爷,和他的外公有过指腹为婚的约定。然而不幸的是,赵家家道中落不久,樊家也破产了。 赵鼎父亲早亡,好在樊氏是位才女,能教导他读书。“神童”之名,已经在解州传开了。只不过,才女的本事也有限,为了让赵鼎得到更好的教育,也因为赵家实在是家徒四壁,经常吃了上顿儿没下顿,樊氏才决意要来汴梁城投亲的。可惜,有句话叫做“贫在闹市无人知,富在深山有远亲”,樊家人早就不认她了,她只好白天给大户人家做活,晚上再做给人缝补衣裳,艰难地维持生计。 “这样罢,我看你文笔甚是不错,可有意愿到我报社来,专门撰写文章?一月,我给你一贯六百钱。同时,你要想读书,我可以举荐你到县学……” 张正书的便宜老爹可是县学的最大资助人,这个权力还是有的。 “小官人,这……我得回去问过我娘亲……” 赵鼎是个孝子,自然不敢胡乱做主。“这文章,小官人用不上吗?” 看着他面黄肌瘦的模样,张正书的恻隐之心起来了,淡淡地说道:“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与我进屋,我同你细细说道说道。” “嗯……” 赵鼎这时候有些怯场了,他是第一次进这么“豪华”的宅子。小心翼翼的模样,可以见得出礼教甚好。张正书对他的好感,又提升了一个档次。 不他领到书房后,张正书才在书案前坐下,然后跟他说道:“别客气,吃些茶、糕点罢!” “小官人,我……” 赵鼎不明显地吞了吞口水,但张正书却看在眼中,笑了笑说道:“我可能谈得很多,你不吃东西,可能要饿肚子的。” 赵鼎还是不为所动,张正书更是觉得他是可造之才了。 “说实话吧,你这文章,我是不敢登的。”张正书直言不讳地说道,“我这《京华报》可是打出名号的,岂能诋毁朝廷,甚至诋毁当朝宰相?你还小,不懂政治。确实,历史上有很多直谏之臣名流千古,但是你要想一想,是不是他们非得用这种直谏的方式呢?我看不见得,并非每个皇帝,都是唐太宗,容得下魏征。所以,我们要采取一个迂回的方式,也就是曲谏。说实话罢,我这《京华报》,也是为了曲谏而生的。” “曲谏?”赵鼎有点不明白,歪着脑袋问道。他的面相有些老,虽然瘦弱,却看起来有十七、八岁的模样。 张正书点了点头,说道:“就拿这交趾一事来说吧,我为什么要大肆宣扬交趾?因为它是大宋存续的关键……”当下,张正书列数据,摆事实,给赵鼎普及了宋朝和西夏、辽国、交趾,甚至是女真人的对比,赵鼎平生第一次接触到这种大战略的思想,胸口竟然激动得有些起伏。 “……明白了罢,如今宋朝,就算是打下西夏,利益也没多少的,反而会损兵折将,得不偿失。然而,我们可以利用经济战,把西夏拖垮。可是交趾,却是朝廷必须打下来的。按照我的估算,如果能把交趾打下来,起码能养活一千万人!而且,到时候征交趾士卒,前去和西夏打。反正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些交趾人,死了也就死了……” (ps:赵鼎什么时候到汴梁城的没查到,他母亲樊氏是不是开封府人查不到,故事也是我杜撰的,只是为了剧情铺展开而已。如有失实,可以指出来。) 第八十四章:洗脑 然而,张正书以为自己一番话好像给赵鼎洗脑了,殊不知只是给赵鼎产生了强烈的冲击罢了。 在赵鼎的世界里,以为只要处理好本国的事情,那所有问题就迎刃而解了。但是,随着张正书的解说,他才明白,原来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的。可想而知,这对一个才刚刚十三岁,虚岁才十四岁的人,冲击有多大。而且,张正书摆出的例子,数据,赵鼎都无法反驳。 “小官人,你是说那章惇为相,其实还不错?” 这已经颠覆了赵鼎的思想,他的脑子里现在一片混乱。 张正书点了点头,说道:“这便是自古以来文人相轻的弊端了,总以为自己在其位会做得更好,殊不知只是一厢情愿罢了。” “那王安石变法,也是正确的咯?” 赵鼎有些不服气,他是亲眼见过青苗法对农户的剥削的。 “不管是章惇,还是王安石,抑或者是司马光,文彦博,他们的本意都是好的,都是为大宋着想的。但他们不知道,他们所作所为,却严重影响了大宋的运转。党争,没有对错,只有内耗。甚至可以说,大宋的内耗,已经远远超过了外战的损失。政策,唯有一贯性,持续性才有效果的。朝令夕改的话,不管多好的政策,都会变成扰民的政策。 再说说这熙宁变法,本意是好的,这一点你也无法否认,对吧?” 赵鼎先是迟疑了一下,但还是点了点头。 “熙宁变法的失败,在于王安石连续得罪了三个阶级。按照我的阶级分法,一个是农户,一个是地主,一个是官僚。王安石的青苗法得罪了农民、地主,是因为人心都是贪的,王安石没有监督到位,好事就变成了坏事。青苗法就相当于给农户一个低息贷款,但是执行的官僚呢,管你要不要贷款,全都一刀切,强逼你贷款,自然就怨声载道了。还有一个免除徭役,可以出钱请人代为服役。可是到最后,还是一刀切,管你想不想亲自去服役,都要交钱,你说有谁会再支持青苗法? 农户、地主都不乐意了,官僚就更不乐意了。王安石在短短数年时间,就展开了十几项改革,你说如此激进,那些保守的官僚接受得了?官僚阶级,永远是最不想变通的一个,因为他们已经形成了固定的利益圈子,利益集团。动了他们的奶酪,他们还不疯狂地反扑? 说白了,王安石的变法就是把百姓、地主、商人,甚至官僚的利益都剥夺了,然后充实国库。要知道,绝大多数人都是自私的,真正一心为公,一心为国的人,我只听闻圣人是这样的。 天下熙熙皆为利往,天下攘攘皆为利来,没有了利益,办不成任何事。便是王安石有神宗的支持,也不过是支撑了数年之久罢了。要不想人亡政息,就必须拉拢一大撮人,打击一小撮人,然后形成新的利益集团,这才能变法成功。如商君变法,便是人亡了,秦国还是一统了天下。为何?因为商君的变法,早就渗透进秦国每个角落了,把秦国打造成一个战争的机器,它不一统天下,还真的没天理。然而,王莽改制,就如同王安石变法一样,完全不顾天下大势,历史潮流,所以注定是失败的。 历史有其规律性,没有沿着规律而变法,或者反对变法,都会陷入深渊……” 张正书的侃侃而谈,直接把赵鼎给说懵了。他很想反驳,但觉得张正书说得句句在理,他根本无从反驳。 “……所以,你抨击章惇,不能说错,但绝对不是一个胸怀国家的人的做法。我跟你说一个国家吧,它在大洋彼岸……” 张正书把后世米国的两党制度一说,赵鼎觉得很不可思议:“这不可能吧,怎么另一个政党执政,也能延续一贯的政策?” “所以,这才是真正强国富民的之法,不管谁上台执政,都要贯彻国策,国策一制定下来,就不会随意更改,要贯彻执行。”张正书感慨地说道,“内耗,才是最损国力的。要知道,我大宋有民众万万人,决策朝令夕改,那就是灾难!” 赵鼎沉默了,他确实没有想过这方面的问题,认为政策有错,改正就行了。他少年的心思,什么事情都是想得简单了,完全没有往深一层想。此刻回想起自己的那篇文章,赵鼎有些无地自容了。 张正书见他这样,知道自己洗脑成功了。 这个年纪的愤青,其实是最容易洗脑的,因为张正书是穿越者啊,站在历史的高度看问题,比宋人自己看的问题要深切多了。 “小官人,我……” “你也不用太着急做决定,我只是觉得你是一个可造之才,应当是日后大宋的栋梁,才如此点醒你而已。”张正书诚恳地说道,“文人的毛病,就是损公肥私,打压异己,而不会从大局出发。这个是人的天性,也是历朝历代政治的局限性。不怕跟你说,我还想办一个‘小报’,专门针砭政事的,你的文笔我很看好。如果你愿意来报社,我将把毕生所学都授予你。对了,你怕是不知道吧,李家村的那个自行灌溉系统,也是我设计的。范相有句话说得好啊,‘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不论做官也好,做商人也罢,甚至只是地主,总该是要为天下,为国家做点实事的。如今的大宋,空谈的人太多了,真正干事的人太少……” “小官人,我还需禀告娘亲才能做决定……” 赵鼎低着头,不知道在盘算些什么。 张正书也知道,不能逼得太紧。只要是人,都有自己的思想的。他不奢望,自己刚刚苦口婆心说的一番话,真的能扭转赵鼎的思想。但起码,会在赵鼎的心里种下一颗种子。然而,张正书还有个核心没有说,就是“技术决定生产力,生产力决定国力”。他觉得,这个才是真正的屠龙术,非自己人不能传——万一他像一些汉奸一样,从宋朝投奔西夏,投奔辽国,那怎么办? 第八十五章:佳人来访 就在张正书和赵鼎都陷入沉默的时候,赵鼎已经觉得有些饥肠辘辘了,忍不住喝了一口茶,还吃了两块糕点。就在这时候,来财突然在门外叫道:“小官人,小官人,快些出来罢!” 张正书看着已经吃东西的赵鼎,心中有点欣慰。古人是很讲骨气的,饿死不吃蹉来之食。特别是儒家,大风骨可能见不着,但是小风骨处,却很多人能坚守得了。这“不食嗟来之食”是出自《礼记.檀弓》,而《礼记》又是儒家经典之一,所以可见宋朝读书人的迂腐了,怪不得那么多腐儒。所以说,很多读书人、士大夫,是绝不低三下四地接受别人的施舍的,哪怕是让自己饿死。但是,面对敌人的刀剑时,他们又有人会软了膝盖。 而些软了膝盖的人,都是平时一些自诩道德卫士,喜欢用道德碾压别人,打压政敌的士大夫。所以,张正书觉得用道德论一个人的才能,那是有失偏颇的。表面君子的人,内心龌龊的也不少见。还是那句话说得好啊,这世间有两种东西不能直视,一个是太阳,一个是人心。 不过,既然赵鼎愿意吃张正书的食物,证明他已经有点接受张正书的说法了。明白这一点的张正书,温和地说道:“你且坐一下,我出去办些事……” 打开门之后,张正书皱眉说道:“甚么事这般大惊小怪的?” 来财显然有些兴奋:“小官人,和乐楼的李行首亲自登门了……” “她来做什么?难道是良心发现,准备付一些广告费吗?”张正书脱口而出道。 来财的兴奋表情慢慢地僵住了,他实在没想到张正书的脑回路这么清奇。一般人见到行首登门拜访,那绝对是兴奋得要疯掉了。试想一下,如果后世某个大明星突然出现在你家之中,你会什么表情?就算是不粉她的,也会惊喜满满吧?可张正书倒好,第一时间想到的居然是“广告费”。 别人不知道广告费也就罢了,但来财是知道的啊,差点没惊掉下巴:“小官人,你……” “算了,我是蹭她热度的,这广告费就免了吧。” 其实张正书心中还是有点后怕的,怕李行首要他赔偿——毕竟没有经得她同意,就把她写成这么“高大上”,把其他美妓都抛离了一个品位,上升到全民偶像的阶段了。不过张正书又觉得,李行首她没理由要自己赔偿的啊,自己给她宣传,岂不是帮她提升了知名度?好事来的啊,她有什么理由要自己赔偿呢? 有点忐忑地走进前堂——那些秀才,已经把“办公室”搬到其他地方去了,毕竟前堂是用来接待客人的,在前堂撰写文章,感觉始终不太好。张正书的第一眼,就看到了还是蒙着面纱的李行首,还有她的贴身侍女若桃。 若桃这小丫头,皱着眉看了看前堂的挂画,然后嘟哝了一句:“庸俗……” 好巧不巧,正好给张正书听到了,张正书也没什么感觉,毕竟这画不是他挂的——其实张正书也觉得这《牡丹图》过于妖艳了,宋朝文人都喜欢淡雅的色彩,怪不得若桃会这么说,其实评价挺中肯的。可张根富喜欢啊,张正书也不明白一个大男人,都六十多岁了,还喜欢插花,到底是个什么心态。 “若桃……” 李行首皱着眉,提醒了她一句,若桃才回过身来,惊叫出声:“居然真的是你啊!” 张正书拿出折扇来,附庸风雅地轻轻扇着风,然后说道:“李行首,我们又见面了。” “没想到,真的是张小官人你。我之前见了你的书童,还以为是认错人了。”李行首淡淡一笑道,她早就知道张正书并非寻常人物,如今果然印证了她的猜测。 看着穿着鹅黄色衣服,头上梳着发髻,插着一根簪子,其余却浑然不修饰的李行首,张正书也忍不住在心中赞了句:“果然是天然美女……”其实,宋朝这时候的女子化妆,张正书是欣赏不来的。就好像后世东瀛艺伎一样的妆容,把整个脸都敷上了白色的粉,看起来怪渗人的。张正书察觉到了,这李行首应该是没有化妆的,或者是只化了淡妆的。 娇嫩的肌肤,在没有敷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雪白。那纤纤素手,那若隐若现的面容,都能最大限度勾起男人的窥视欲。不得不说,这李行首在汴梁城的行首里,都算是“特异独行”的那种人,很是勾人。 “我也没想到,李行首你居然会登门拜访。” 张正书在主人的位置上坐下后,才吩咐道:“来财,去煮些茶来吃,对了,糕点蜜饯也拿些过来……” 李行首笑道:“不必这么麻烦的,小官人,奴家此次过来是想当面感谢一下你的。” “谢我甚么?”其实张正书也猜到了,不过他还是装作不知道的模样。 李行首叹了一声,说道:“奴家那日的恣意妄为,让鸨母很是不快。若非你的报纸让奴家的声名鹊起,恐怕奴家就要被迫接一些不想接的客人了。” 张正书默然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只是没想到,这‘京华报’居然是小官人你的。算起来,奴家已经欠了你两次了。”李行首有点意动地说道,张正书第一次见她出现这么大的情绪波动。 “其实,我也要感谢你才是。”张正书毫不忌讳地说道,“我这报纸初创,若非是你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我的报纸也不会一炮而红的。说起来,还是我沾了你的光。如果你需要报酬,我愿意支付十贯钱,当做是买下你的这条新闻……” 李行首惊讶地说道:“小官人,你这报纸这般做,岂不是要亏钱?” 张正书苦笑道:“一开始,有甚么是不亏钱的?别的不说,就说那些文章的秀才,工钱要给吧?雕版刊印,这钱要付吧?纸张油墨什么的,都是钱啊。我还弄了个有酬投稿,这钱肯定是哗哗地用去的。要不是这宅子本身就是我家的,说不定还要租凭房子,这又是一笔钱……” 李行首十分好奇地问道:“既然如此,那你一份报卖十文钱,如何能回本?” 第八十六章:借一步说话 张正书听了这话,微微一笑,收了折扇道:“我这报纸,可不打算以发行数量赚钱的。” “不以数量取胜?” 李行首有点不解,这满汴梁城的小报,都是靠发行量多取胜的。一份“小报”的价钱虽然和张正书的差不多,可他们发行不需要那么多成本啊,一来二去的,自然就能盈利了。李行首还真的不知道,这不以发行数量赚钱,还能怎么赚钱法? 张正书神秘一笑,然后说道:“我这报纸,是要靠广告赚钱的。” “广告?” 李行首就有点不解了,“何谓之广告?” 张正书站起身来,又打开了折扇,然后说道:“所谓广告,顾名思义就是广而告之。我这报纸的广告,自然是刊登在报纸上的。如和乐楼要来我这投广告,自然会流出一定的版面,然后在报纸上插一幅画,继而加上一句广告词。” “广告词?甚么广告词?”若桃好奇地眨着眼睛问道。 张正书想了想,然后说道:“良辰美景,当上和乐楼,沐春风,弄云雨……” 听得张正书随口说的广告词,不管是若桃还是李行首,都觉得脸上有些燥热。虽然宋朝士大夫、有钱人都喜欢狎妓,但是把狎妓说得这么露骨的,还是张正书了。 “这是甚么乱七八糟的广告词啊,你这不是招客,是赶客吧?”若桃年纪虽小,但是在青楼里耳濡目染,该懂的早就懂了。而且跟得李行首多了,文学造诣虽然谈不上多好,但是比起张正书来,也是差不多的。 张正书自然知道他这个广告词有点“污”了,把李行首都撩逗得脖子羞红。其实张正书也知道,虽然汴梁城有七十二正店,红灯区也有好多家,但其实上面的歌伎,一般都是卖艺不卖身的。真正卖身的地方,不叫青楼,叫妓馆,叫瓦舍勾栏,叫做寮子,甚至还有画舫……好吧,甚至茶坊、酒坊都提供娼妓服务。但青楼上,除非这些美妓自愿献身之外,一般都只是陪客人饮酒,歌舞助兴罢了。 “小官人,这广告词确实欠妥……”只见那李行首低着头,鬓亸乌云,钗簪金凤;眼横秋水之波,眉拂春山之黛,看得来财都眼珠子转不动了。 张正书瞧着有些羞涩的李行首,心道:“总算是见到她有一丝人间烟火气息了,之前冷冰冰的,浑不像个活人似的……” 于是当即一笑道:“是极是极,我只是做个示范罢了。不拿和乐楼做示范,还能拿杨家香饮子做示范嘛。嗯,这杨家香饮子的广告词,我想想……啊,有了!‘杨家香饮子,透心凉,心飞扬’!看,是不是简单上口,通俗易懂?” “‘透心凉,心飞扬’?”李行首仔细琢磨这广告词,发现还真的非常容易上口,还挺好记的。可以想象得到,一旦传遍了汴梁城,那杨家香饮子就彻底出名了。甚至说不定,就连士大夫都要特意遣人去买几晚来过过嘴瘾。 “小官人,好个广告,奴家算是服了。”李行首笑道,“不过这个,怕是很容易被模仿吧?” 张正书哑然失笑,然后说道:“不是我自吹,要想模仿,汴梁城的那些‘小报’还差了点火候。除非,等他们摸透这报纸的运作规律之后吧。”张正书是很有自信的,报纸和“小报”,几乎是完全不同的。首先,那些“小报”愿意放弃窥视宫廷、边事吗?估计是不会的,因为这就是阅读量的保证啊。有时候人的经验也是个阻碍的,总是认为自己的认知是正确的。 既然“小报”无法放弃窥视宫廷秘事,无法放弃窥视边境之事,那么“小报”永远都是违法的。只有像张正书这样,连擦边球都不打的报纸,才能光明正大地生存着。这还只是报纸的进入条件,首先新闻要合法。其次,就是新闻的吸引度问题了。张正书是个穿越者,前一世活在资讯大爆炸的时代,哪怕他之前对报纸的运作只是懂得一星半点,也比宋人要强得多了。而宋人在模仿他的时候,张正书也会根据行情调整方向。也就是说,他永远是迈出第一步的那个人,永远是最赚钱的那个人。 因为一份报纸,在偌大的汴梁城中,上百万人口里,能卖出一万份,已经算是顶天了。如果《京华报》有这个销量,试问有谁会放过在《京华报》上打广告呢?要知道,这时候的博君人评书,也有讲时事的。一旦张正书的报纸成了博君人每日必讲的刊物,那《京华报》的影响力,还会继续上升。 更何况,卖出一万份报纸,就算张正书再怎么花钱,也赚回来了。一万份报纸,就是十万文钱啊,几乎等于一百三十贯钱了。扣除掉成本,张正书起码能收入三十贯。想想看,就算是五日收入三十贯钱,这也是一笔大买卖来的! 再加上,张正书的广告费,起码一个广告放五期,一期百贯钱,五期下来又能赚五百贯……啧啧啧,这赚钱的速度,肯定能让人眼红!而且,广告费还很可能水涨船高,因为僧多粥少啊,张正书可不打算满报纸都是广告,所以广告最多放四个,一个是版头广告,一个是版尾广告,还有一个夹缝广告……不管怎么说,都是赚钱的。 只是这乃商业机密,不能随便跟外人透露了。 看着张正书这自信的模样,李行首不知道为什么,心弦突然被拨弄了一下。突然,她仰起头来,看着张正书说道:“张小官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嗯?”张正书有点惊疑不定,难道这李行首想泡他了?这个旖旎的想法,很快就被张正书抛诸脑后。张正书知道,这一世的这个身躯,算是个美男子来的,虽不敢说是“貌比潘安”,更不敢说是“才比子建”,可走在大街上,还是能赢得不少小娘子暗送秋波的。可是张正书也知道,李行首乃是青楼女子,甚么男子没见过?把持不住本心的情况,是极少发生的。所以,她想借一步说话,难道是要张正书在报纸上再写她的事迹不成? “如果是这样,那说不得要收点钱了,毕竟不能白写啊……”张正书开始盘算了起来。 第八十七章:执念太深 “若桃,你先出去……”李行首吩咐道。 张正书也对来财挥了挥手,等前堂已经无人之后,他才清了清嗓子:“李行首,我虽然仰慕你的容貌,但你也别太自持过高了。”其实,张正书对于这时候的宋人,还是有很强戒备心的。他这瘦弱的身材,甚至还扭打不过妇人。更别说,宋朝法律对于打死人的,只要是扭打,很可能就是发配从军,徒三千里罢了。要不然,怎么武松杀了西门庆和潘金莲后,要弄成斗殴的场面?就是为了减轻罪名。可见,任何朝代的法律,还是有漏洞的。所以,张正书提前打了招呼,也是起了防备心。 “扑哧……”李行首突然笑道,真个是“回眸一笑百媚生”,不愧是行首,就连张正书这般的定力,都隐隐觉得顶不住了。“小官人,想不到你还是个自傲之人。不过奴家最是欣赏这样的男子,你虽瘦弱,但我看到了你的野心,很大……” 这话一出,张正书更加警惕了,皱眉说道:“此话怎讲?” “小官人在报纸上写了交趾一事,莫不是想让朝廷去讨伐交趾?” 李行首这话,倒是让张正书的放松了下来。 “李行首果然是慧眼如炬啊!”张正书恭维了一句,“不过我的意思,想必所有人都知晓了罢?”张正书觉得,如果这份《京华报》不能做到上达天听的效果,那做报纸就没有意义了。 这时候的北宋,在政治、军事和外交上都陷入了困境之中,甚至经济上也陷入了死胡同。如何破解呢?张正书认为最优解在交趾,在东南亚。虽然东南亚密林众多,瘴气丛生,但气候适宜,土地肥沃,只要管理得好,绝对能成为大宋的粮仓。甚至金银矿也多,能在经济上给予很大的帮助。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当今朝廷到底是想继续与西夏、吐番纠缠不清,浪费大量钱财粮草,还是想获得一个稳定的后方? 其实张正书也没底,毕竟宋人的战略思想几乎等于零,总是异想天开,搞一些不切实际的事情。比如联金灭辽,但凡是有战略眼光的人都不会做的事,偏生宋朝就做了。为什么?因为宋朝对燕云十六州的执念太深了,下过象棋的人都知道,一旦执意要吃掉对方某个棋子,那多半会陷入对方的陷阱之中,损失惨重,最后就输掉了这局棋。宋朝也是一样的,本身实力不济,又想要燕云十六州,怎么可能? “所以小官人的意图,和那些‘小报’不一样?”李行首不知道为何,眼睛里有着不一样的光芒。 张正书淡淡一笑道:“我最欣赏范相公的那句‘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按照我的理解是,‘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曹奎论战》里也说了,‘肉食者鄙,未能远谋’,如今朝廷上下,眼光都局限在了西北,在河套一带,殊不知这些地方投入再多人力物力财力,也是难以守住的。”他说的这话是有根据的,河套地区一马平川,确实是一个易攻难守之地。 “除非采用步步蚕食的办法,花费百余年时间,才有可能彻底收复河套。”张正书推测道,“然而朝廷上下,都是要速战速决,殊不知想要彻底控制一个区域,如何能速战速决?再一个,西夏对辽国基本没有威胁。可一旦我大宋取了河套,大宋立马就成了辽国心腹之患,欲除之而后快。如此看来,大宋取了河套,不灭西夏的话,可能要面临西夏、吐番和辽国的三面夹击,得不偿失。” 张正书这么一分析,李行首也点了点头,说道:“但黄河百害,唯富一套。我大宋缺马,如何能不取河套?” “缺马只是借口而已……”张正书淡淡地说道,“我这里有份数据,你可以看看……” 说罢,张正书从前堂的架子上,找到了一沓厚厚的纸张,递给了李行首。这些,是张正书寻来“小报”的狗子队,从“天驷监”、“马监”这些养马的机构里“拿”出来的数据。所谓“拿”,其实就是“内探”从官方机构窃取出来的机密。这些数据上,清清楚楚写明白了,大宋的养马业到底是这么衰落的,不是敌人的问题,完全是因为内部的问题。是宋人自己太作太蠢,原先在河东一路上水草肥沃,还是能养马的——这和张正书认知差不多,说中原地区不能养马的都不是是士大夫一类罢了,他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知道乱来,自以为能指点江山,其实连大宋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别说士大夫了,就连官家也差不多。河东一路的马监没落之后,就连朝廷都认命了,以后就只能从西夏、从辽国进口马匹。耗费巨大不说,买回来的还是骟马,也就是被阉掉的公马,这有个鬼用啊? 李行首仔细看了看数据,看了看宋朝的养马概况,这才明白不是宋朝不能养马,而是宋朝养马的官员,甚至朝廷都不上心。 事实在眼前,李行首也不得不相信了,叹息了一声说道:“小官人果然大才……” 这份数据,有原始数据,也有张正书的个人分析,因为他要弄清楚大宋的军队到底有多少战斗力。李行首看了这份数据的分析后,才明白原来真的是大宋自己作死,怨不得其他人。 那为什么大宋对西夏,对河套念念不忘呢? 李行首提出了这个问题,张正书也没想到一个青楼的行首,居然会对边事这么感兴趣。 以至于张正书开始上下打量了一番李行首,突然说道:“你是西夏人吧?” 李行首的眼神中突然闪过一丝慌乱,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张正书笑道:“用美人来做间谍,我也见得多了,你不必惊慌。” “小官人,你为什么这么说呢?我可是正宗的汉人,有籍可查的!”李行首突然抬起头来,认真地说道。 张正书也愣了愣,然后笑道:“不可能,你姓李,李乃西夏国姓,再加上有哪个行首这般关心国家大事,喜欢豪放激昂的诗词?若说你不是西夏派来的间谍,我都有点不相信了。” 第八十八章:忠良之后 李行首黯然地垂下头来,良久才说了一句:“奴家本姓王,娘亲生我时难产死了。奴家爹爹王寅乃是染布匠,因为朝廷染布延期入狱。于奴家四岁时,爹爹也重伤不治而逝。因而落入娼籍李家,改姓李。我祖上,原是武康公族人,也曾位列将官。只是后来因事,家道中落,到我父时,已经泯然平民了。奴家自幼亡父,不得不落入娼籍中。虽为歌伎,亦有报国之心……” 张正书半信半疑地看着她,然后说道:“武康公是谁?” “大宋开国大将王超!”李行首说起王超,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脸上都有了勃勃的生机。 张正书突然笑道:“其实你是忠良之后也好,是间谍也罢,与我没有半点相干。”这句话确实是张正书的心里话,这敌国间谍不知道在汴梁城里藏了多少,他哪里有精力去管他们呐?这事啊,就交给“安抚司”去烦恼吧! “小官人,你且想想看,若奴家真是别过间谍,又岂会唱《念奴娇》,唱《双生子》?” 这时候,李行首已经开始证明自己的清白了,“若是别国间谍,还巴不得我大宋百姓全都醉生梦死,全都纸醉金迷哩!常言道,‘彼之英雄,我之仇寇’,若奴家真是间谍,当唱凄婉清凉、哀怨缠绵的曲子,好叫整个汴梁城的百姓,都为奴家着迷。靡靡之音一起,则化作英雄冢,岂不快哉?” “似乎也是这个道理啊!” 张正书听了点了点头,他一直也想不明白,李行首为什么要唱这么豪放激昂的曲子,难道真的是因为她自己所说的那样,也有“报国之心”? “奴家自幼崇慕武康公,敬仰先祖英武之魂,又如何能唱这‘靡靡之音’,使得万千秀才,都消磨了血性?”李行首说到激动的地方,竟然声音都些颤抖了。 “莫激动,莫激动……”张正书还真的怕她太激动了,做出点什么事情来。“你不是间谍就不是间谍吧……是了,我还不知道你叫甚么名字呢,怎么你连名字都不曾透露么?” 李行首看着张正书,突然笑道:“小官人怕是知道的吧?” 张正书一愣:“我如何能知?” “市井传闻,说奴家自幼入佛院,多半叫‘师’。奴家改作了李姓,便是李师师了。”李行首说起自身的经历来,竟然一点都没有怨天尤人的感觉。原来,这时候北宋的习俗,想要孩子平安长大,就让他到佛寺里,自幼舍身入寺庙,这样的孩子在风俗习惯上都被称呼为“师”的小名。想来是李师师的父亲王寅没什么文化,觉得叫“师师”也不错,于是就这么叫了。 然而,张正书听到“李师师”三个字的时候,差点没脚下一个趔趄,摔倒在地。“我早该想到的,早该想到的……”张正书苦笑道,“原来你就是李师师,原来你就是李师师啊……” “小官人莫非早有耳闻?”李师师突然想起来,“是了,鸨母说过,好些年前,樊楼也有个行首叫‘李师师’的,与我同名同姓。鸨母便说了,奴家不曾名扬汴梁城之前,还是不要透露名字,免得别个误会。” 张正书却古怪地看着她,实在没想到她就是千古第一名妓李师师。 确实,宋徽宗和李师师的故事,便是张正书这种只看教科书历史的小白,也略有耳闻。李师师的大名,穿越了千年时间,也还是颇具影响力。这也是张正书第一次和历史有名的人这么近距离的接触,让他都精神一阵恍惚了。 “你就是李师师,你就是李师师?”张正书起先觉得不可思议,但后来一想就明白了。或许,正因为是这样“特异独行”的女子,才能名流千古吧? “小官人,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奇怪?”李师师肯定不知道自己的名气,居然在后世是这么响亮的。张正书突然想起了,这样的一个佳人,在靖康之耻后便没了踪迹。一说是她不愿伺候金人,吞簪而死;一说是她从良后郁郁而终;一说是她逃出东京,到慈云观中做了女道士……不管怎么样,下场似乎都不怎么好。 张正书的脸色为什么奇怪,就是因为他知道了历史,才会这样的。 “咳咳,没事没事……”张正书突然笑道,“没想到李行首居然是忠良之后,也怪不得了。只是,我有个不情之请,你能否揭下面纱,给我看看你的真容?” 这不是张正书好色,而是他真的很好奇,到底是怎么一个女子,才能被称作是天下第一名妓?估计只要是个男人,在这时候都应该这么想的吧? “奴家还以为,小官人和寻常男子有些不同,没想到也是一般无二啊……” 李师师却有点失落地说道,然而,她却没有推脱,而是轻轻揭下了面纱。下一刻,张正书眼睛也亮了。确实,李师师长得非常动人。鬓鸦凝翠,鬟凤涵青,秋水为神玉为骨,芙蓉如面柳如眉。 一时间,张正书脱口而出一首诗道:“远山眉黛长,细柳腰肢袅。妆罢立春风,一笑千金少。归去凤城时,说与青楼道:遍看颖川花,不似师师好。” 李师师“扑哧”一下笑道:“小官人,你念的这首诗,是晏几道写给另一个李师师的,可不是写给奴家的。” 张正书一愣,然后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笑道:“原是如此,我也不知道如何就念将出来了。”然而心中却道:“那个倒霉蛋,经史典籍没有一句记得牢的,倒是这些艳诗艳词记得一字不差!不过这李师师长得确实很美啊,就好像后世的大明星一样,她应该还是没化妆的那种……是了,像古装的张敏、刘亦菲和刘诗诗的结合体,冷艳!” “圣人有云,食色,性也,这有什么好掩饰的。”张正书笑道,“更何况,你确实很美,怪不得那么多人会为你疯狂……”张正书这话是一语双关,其实说的不仅仅是那些秀才,那些士大夫,还包括了宋徽宗。 “再好看的皮囊,也有老去的一日。倒是奴家觉得小官人有着非同一般的才情,和寻常人大不一样……”李师师盯着张正书,似乎想要把张正书看透一样。 第八十九章:胸襟 为什么大部分男人都不太喜欢第六感很强的女人? 因为这些女人的第六感都太特么准了! 张正书也是一阵无语,他虽然是“特异独行”了些,但也做得不算出格吧?这年头,多的是王孙贵族斗鸡走狗,也有专门研究斗茶的,甚至还有专门对器械感兴趣的。当然,也只有有闲情逸致,还有家财万贯的人才能如此任性,寻常人是任性不来的。只是张正书哪里有什么才情了,什么时候青楼行首的眼光这么低了,她不应该对那些满口诗词歌赋的秀才感兴趣的么? 张正书虽然在后世上过大学,但他也知道,若是论文学素养,便是眼前这李行首都完爆他了。他实在想不明白,他能有什么才情。“难道这李师师看上我了?”张正书虽然平日里有些自信,但绝对不会自恋到这种地步的,摆明了是不可能的事嘛! “李行首莫不是看错了罢?”张正书有点尴尬地笑道,“我虽然有点自信,但说到诗词歌赋,经史典籍,琴棋书画什么的,几乎是十窍通了九窍……” “‘十窍通了九窍’,这是何解?”李行首还以为张正书这么自恋的呢,居然敢说自己这么厉害。 殊不知,张正书接下来这句话把她彻底逗笑了:“也就是一窍不通……” “奴家说的才情,与学识无关,而是与胸襟有关,与抱负有关……” 李行首嘴角洋溢着愉悦的笑容,那好似冰山上的冰雪融化一样,又好像一缕阳光透下云层,让张正书都看呆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更何况张正书是个很正常的男人,自然也是禁不住她这么“诱惑”的。张正书怔怔地看着她如画的面容,眉目动人,肤色雪白,精美耳坠挂在娇嫩的耳垂处,一时间出了神。 “胸襟……???” 她不说这词还好,说了这词,张正书看向她的“胸襟”,却发现并没有什么“突出”的地方,倒是有些大失所望。不过也是,在宋朝这种罗衫,虽然和唐朝时差不多,对襟、腰身清秀苗条,甚至抹胸都还在,只是更加保守了——毕竟不是唐朝的宫廷服饰。便是这样,略显厚重的衣物,还是遮住了女性该有的曲线,让张正书大失所望。 “是啊,小官人的胸襟,最是让奴家敬佩。适才听得小官人一席话,奴家才发现,满朝文武,居然没有一个人能比得上小官人你的。”李行首赞叹道,“若是小官人肯为官的话,那真的是大宋之福,百姓之福了!” 张正书哪怕再自负,也不敢这么说。他红着脸皮,讪讪地坐下道:“哪里哪里,不过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而已。其实,主要是朝廷上下的眼光都太狭窄了,不知道天下有多大。” “天下?不外乎就是辽国、西夏、吐番、天竺、大食罢了?是了,东边还有个倭国,天下便是这么大了吧?”李行首觉得奇怪,这天下能有多大啊? 然而,张正书却淡然一笑道:“错矣,天下之大,中原不过一隅。我中国虽号称乃是天下之中,认为‘天圆地平,中国居中’,殊不知天下之大,远超寻常人想象。其一,世界之大,远不止这几个国家。据我所知,起码还有西域诸国、高丽,南洋那里还有数十个小国,甚至再往西海上万里,有拜占庭帝国,罗马帝国、阿拉伯帝国等等,甚至还有一块比大宋还要大得多的陆地,上面全都是昆仑奴。其二,我们脚下这块大地,并非是平的,而是一个圆球。” “这不可能吧?”李行首差点没跳了起来,这脚底下是个球?这叫她怎么可能相信! “如何不可能?”张正书正准备下一期报纸搞个大新闻,推出“地圆说”,于是翻找了不少资料,才总算找到古代也有“地圆说”的证据。“东汉时,张衡所著《浑天仪图注》有云:‘浑天如鸡子。天体圆如弹丸,地如鸡中黄,孤居于内,天大而地小。天表里有水。天之包地,犹壳之裹黄。’ 三国时,王蕃所著《浑天象说》有云:‘天地之体状如鸟卵,天包于地外,犹卵之裹黄,周旋无端,其形浑浑然,故曰浑天。其术以为天半覆地上,半在地下,其南北极持其两端,其天与日月星宿斜而回转。’ 虽然,这些都是古人所云,并非是我杜撰的。然而,知其然,要知其所以然。我问过曾出海之人,他们都说,出海之时,若远方有船而来,必先见到桅杆。何解?皆因大地非平面,而是球面,所以肯定先见到桅杆,而不是先看到船身。当然,这只是证据之一,若想证明脚下大地真的是球形,找个人出海,一直往西走,也会回到原地。那么,就彻底证明了,大地是个圆球……” 张正书的侃侃而谈,让李师师都有点懵圈了。 “……这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我大宋只着眼于一隅,却看不到天下之大。为何朝廷一直想拿河套?真的是为养马地吗?不然,为的只是河套平原,可以种植庄稼罢了……”张正书淡淡地说出了大宋朝廷上下的意图,不就是迫于土地压力,想要找个继续容纳人口的地方吗? 历朝历代,就没有宋朝这么多的人口,当然,宋朝的粮食产量也大大增高了。但随着人口越来越多,大宋还是不堪重负。且不说经济负担重,就是稍稍有个天灾,都能弄出几十万流民来。你当宋朝真的想把流民招进禁军、厢军啊?是没办法啊,把青壮都安抚好了,那么剩下的老弱妇孺,自然也就没有造反的能耐了。 然而,看似繁华的北宋,却是起义不断,甚至是历朝历代最多的,平均下来一年就有一次。很多人都以为宋朝繁华安定,殊不知这也是北宋最黑暗的地方。只有在大城市,繁华安定才是存在的。而在很多地方,却只能在生死线挣扎。要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多卖身为奴之人?就是因为活不下去了啊!人口急剧的繁衍,而土地兼并却越来越严重,粮食分配也严重不均匀。要是风调雨顺的年景还好,要是有什么天灾,那肯定出岔子的。所以,这就不难理解宋朝对可以耕种土地那种强烈的渴望了,简直是如饥似渴啊!偏生宋朝军队掣肘太多,甚至荒谬到要按照朝廷颁下的阵图排兵布阵,能打赢才怪。于是,不难理解为什么宋朝老是对外战争不利了。 李行首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一时间怔住了,良久才说道:“真的是这样么?” 张正书冷笑道:“如何有错?所以,跳出局限一隅的眼光看,我大宋要打的不是西夏,而是交趾!交趾,有良田数十万顷,黄金遍地……” 第九十章:知我者 “嘻嘻……” 李师师见张正书这么一本正经地吹嘘交趾有多好,实在是忍不住,偷笑了起来。 原本还没什么的,张正书觉得自己这个战略意图是为大宋量身定做的。可是被李师师这么一笑,一下就破功了。说实话,美女的“嘲笑”,对男人的打击还是很大的。张正书就一下子变得自我怀疑了起来:“我说得不对么?” 李师师慢慢地收敛了笑意,然后才说道:“小官人果然是与常人不同,寻常人哪里知道交趾是甚么地方?更别说它是否富庶了……” 这是实话,如今汴梁城的百姓就好似后世魔都人一样,除了本地人以外,看谁都是乡巴佬。这种优越感,甚至整个宋朝都一样。除了宋朝之外,哪里都是夷蛮之地。这也是独尊儒术的不良后果之一了,任何一个学术没有了竞争对手,那它必定是失去活力的,趋向稳定的。从短期来看,独尊儒术似乎有好处,但是从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发展来说,任何学术被奉上神坛,那它就必定开始走下坡路。儒术自己都明白“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的道理,却偏偏喜欢排挤对手,让自己一家独大。后果之一,就最能体现就是在宋朝了。 可以说,宋朝皇帝为了自己的统治地位,为了维护地主豪强的利益,崇文抑武,极力打压武人和尚武精神,甚至出现了在前线为国厮杀的英雄,不及在家读书的纨绔子万分之一的谬论。这种情况下,儒家是根本没有对手,理所当然的就开始不思进取了,程朱理学不就是在这土壤里诞生的么? 这种文化上的心理优势,在宋人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虽然历朝历代的中国人都是这样的,看任何外族都是夷蛮,因为文化优势太大啊!可宋朝偏生忘了一点,文化也是要用刀剑来说话的,看看汉朝,看看唐朝,甚至东汉末年,都能吊打外族。而宋朝呢,基本是被吊打的——没办法,军制决定了宋朝军队的孱弱,再好的士卒,再优秀的将领,被文官瞎胡乱一指挥,被监军一通指手画脚,得了,完败。 可以说,现在宋朝是个矛盾所在。 出海航行过的宋人,当然知道海外天下有多大,但没出过海的宋人却无法理解。眼光局限于一隅,只放在土地上,为了兼并土地,手段无所不用其极。 要不然,宋朝不会这么积贫积弱。 是不是很矛盾,为什么看似繁荣的宋朝,积贫积弱这么厉害?其实一点都不矛盾,从宋朝多如牛毛的起义就能看出来了。宋朝的历史,简直就是一部起义史。中国农民,唯有在活不下去的时候,才会揭竿而起的。这都是因为宋朝看似税赋极低,但是苛捐杂税特别多,没办法啊,朝廷都没钱用了,国库都能跑老鼠了,支出还那么大,怎么办?只能剥削农民了啊,农民活不下去了,自然就只能造反了。不过,宋朝的手段还是很高超的,首先知道但凡起义,没有读书人是成不了气候的,所以宋朝优待读书人,甚至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刑不上士大夫。其二,把厢军当成是劳动力,代替百姓徭役。其三呢就是小作坊特别多,工商业的发展大大减少了土地依赖。其四,就是在灾荒时,不断把青壮招入禁军,免得他们闹事。 宋朝的黑暗,张正书来到宋朝之后,感受颇深。 如果是按照历史来说,这其实是无解的。但是,张正书出现了,他有信心凭着系统,把宋朝带出这个泥沼。首先呢,宋朝需要调整方向,不要再纠缠于燕云十六州和河套了,因为本身的积弱,打这两个地方,等于赔钱啊!赔钱的战争,是绝对能拖垮国力的。 “我只是觉得有必要让朝廷知道,世界之大罢了。” 张正书淡淡地说道,“何必执着于河套?我敢保证,河套所能产出的粮食,交趾都能做到,甚至比河套还要多。若是我大宋再不要脸一些,把真腊、占城、大理都灭国了,那国力就更加强大了。” 听了这话,李师师突然觉得,这样的张正书像三国时的周瑜一样,似乎不把战争当一回事。这样的人,实在有些可怖。 “小官人,你……”李师师差点以为张正书真的得了癔症,被那章衙内打得傻了,刀兵之事,岂能这么草率? “若是朝廷知道,大理国、真腊和占城,都有大量铜矿、金矿和银矿的时候,你觉得朝廷会出兵吗?” 张正书可不相信什么温情脉脉的“以理服人”,只不过限于消息不流通,所以这时候的宋人,真的以为那些外国,就是穷山恶水,什么都没的。什么都没的地方,值得去打吗?肯定不会去打啊,那岂不是亏本了? 别人不知道,可张正书知道啊!前一世到昆明旅游的时候,他就听说了东川铜矿的大名,而且关键是有一半以上的铜矿,是可以露天开采的。在技术不发达的宋朝,能露天开采的铜矿,就是最大的杀器!张正书可想而知,如果朝廷知道了这事,估计就会放弃河套,转而进攻西南了。 李师师则好似不敢置信地看着张正书:“小官人,你是如何知道这事的?” 张正书淡淡地说道:“大理国铜矿,在东汉时就开采了。” 李师师算是服了,像张正书这种“不务正业”,不读诗书的人,居然对这种事这么熟稔,简直就好像一个阴谋家一样,到处怂恿着朝廷进攻别国。这种人,她觉得很可怕。 “小官人,奴家算是服了……” 李师师还以为张正书是英雄一样的人物,却不料他的心大到这种地步,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只是如今天色已晚,奴家就不打扰小官人撰写文章了。” 见她委婉地表达了告辞,张正书也不会强留她在这。笑了笑,说道:“李行首,今日之事不过是我一家之言,切勿再传外耳。”他也怕啊,那传说中的“皇城司”,会不会突然请他到诏狱里喝茶。 李师师点了点头,再次带起了面纱,然后再施了个万福,便走出了前堂。 张正书看着她婀娜多姿的背影,心中想着:“看似仰慕英雄的李师师,也不过是叶公好龙罢了。” 想到这里,张正书突然大声地说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第九十一章:明日登门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李师师也听到了这句话,也跟着喃喃跟着说了一句。 “姊姊,你可算出来了!” 若桃看了看天色,忧心忡忡地说道:“再不回去,怕是要被骂了……” 李师师笑着看了看若桃,然后说道:“我们回去罢。” 来财有点怔怔地看着她们,一时间像丢了魂一样。“哎哟!”突然,脑袋上一阵生疼,扭头一看,原来是张正书用折扇敲了他脑袋一下。 “看什么呢,这么入迷?”张正书揶揄地笑道。 “没看甚么,小官人……”来财明显不会说谎,眼神闪躲的戏码,肢体上的动作都把他出卖了。 张正书看着还没走远的李师师和若桃,意味深长地说道:“原来是思春了,问题是你小子才十岁啊,要不要这么早熟,我替你寻个小娘子?” “不不不不……”来财认真地说道,“小的现在还养不起!” “你倒是想!” 张正书笑骂道,“去把我书房里的那姓赵的小子叫过来吧,然后把一些糕点包了,给他拿回家去。怪可怜的这小子,难得他有股拼劲。不是不说哈,人家也才十四岁而已,出身说不定比你还差,人家都在努力向上读书学习。你呢,跟了我做书童这么久,论语都没读熟,你羞不羞啊?” 来财脸都涨红了,其实他也没进学多久,做张正书的书童,也是近一个多月的事。之前,管家张通见他憨厚,赏识他,教了他写几个字,算几个数罢了。然而,人家赵鼎是自幼打下的基础,这怎么比得了? “小官人,小的不是不用功,而是……” 张正书也知道,这不能怪他,挥了挥手说道:“算了,你去做事吧……” 来财满脸羞愧地离开后,张正书摇了摇头,心道:“张家庄的那些小孩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送来,我好让那些秀才,轮番给他们启蒙,然后有天赋的培养成编辑,没天赋的去做活字印刷……” 就这张正书盘算的时候,宅门的方向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 “又怎么了?” 张正书心生疑惑,然后把折扇一别,走向宅门处。还没走到,就听到了张根富的声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这宅子,怎么就变成什么‘京华报社’了?!” 听到张根富的声音,张正书就想起来了,确实,他要办报社的事,没有跟张根富说过。张正书记得他只是说要用这宅子赚几万贯而已,至于怎么赚,还真的没跟张根富说过。一时间,张正书也有点愧疚。 “咳咳,这是……我要办的报社。”张正书主动拦下了责任。 张根富抬起头一看,见到是张正书说话,这气好像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吾儿,你这是弄些甚么?这宅子是家宅,让人进进出出的,成何体统啊!”语气放缓的张根富,不像是责怪,倒像是在抱怨。 张正书说道:“我们进书房去说……” 他瞥了一眼后面,却发现管家张通后面,跟着不少八九岁左右的小孩子。张正书就知道了,他的要求已经传回了张家。“这些孩童是……?”张正书问道。 “小官人放心,都是张家庄的孩童,已经签了契约的……”管家张通连忙解释道,怕张正书有不满。 其实,张正书也猜到了,只要他有要求,哪一次张根富不是尽力满足的?不要说买几个孩童做僮仆了,就算是要天上的月亮,估计张根富都会想尽一切办法满足张正书的。只可惜,惯子如杀子,宠溺太多,后代肯定不成材的。也正是因为这样,张正书才有机会穿越啊。 “小官人,我先告辞了……” 这时候,赵鼎在来财的带领下,正向宅门处走来。见了张正书,认真地作了个揖,行了个礼。 张正书也还了一礼,说道:“回去后,认真考虑考虑吧。” “嗯……” 赵鼎离去后,张正书才和张根富进了书房。 “我做的报纸,在这……” 张正书把报纸拿了一份,递给了张根富,然后把他的计划一说。听了张正书的赚钱大计之后,张根富才叹了口气,说道:“吾儿想做就做罢,要钱为父这有……”这做报纸,赚不赚钱的,张根富也并不奢望,只要张正书不要再去惹事就行了。 张正书也知道,跟张根富说报纸能赚钱,怕是他不相信的。因为他的思维已经老了,根本不相信除了种田,放钱以外,还能赚大钱。然而,张正书所知道的赚钱办法,就有几百个。可惜,跟他便宜老爹张根富说的话,估计他是不会彻底相信的。 不过没关系,张正书把报纸弄起来之后,张根富就明白了。 只是,张根富这次来汴梁城,不是跟张正书说这件事的。 “吾儿,我已与那老友曾文俨约定了,明日便上门拜访。你且好好拾掇一番,明日与我一同上门罢!” 张根富红光满面地说道,张正书知道,在他看来这事差不多就已经定下来了。也是,天底下没有比张根富和张秦氏对他更有信心的人了,可是张正书自己没信心啊。 “也不知道那曾小娘子是否收到了书信,至今都未曾回信……” 张正书无奈地说道:“知道了……” “是了,我已经吩咐管家备了礼物……”张根富乐得咧嘴一笑道,“我那老友虽不缺这些个物事,但总不能失礼于人……” 张正书却早已神游天外,他在想,若是曾家小娘子发现相亲的对象是他,会是什么反应呢?“怕是会很尴尬吧?要不要当成不认识呢……应该不成的,她的智商那么高,我的演技估计瞒不过她的眼睛。再说了,我之前的事,说不定已经被她知晓了……”张正书也知道,一个多月以来,自己已经成了汴梁城的名人。现在虽然热度退却了,可是在青楼争风吃醋的名声却落下了。“唉,那倒霉蛋做的孽,却要我来承受……”然而他也知道,不承受不行啊,谁让他占据了人家的躯体呢? 张根富说了一大堆注意事项,然而张正书一个字都听不进去。现在的张正书,已经满脑子是那个聪慧如妖一般的曾家小娘子的身影。 第九十二章:香闺中 然而,在不远处的曾家,一身洁白如霜的窄袖衫的曾家小娘子,却望着一封信在发呆。 “他居然真的寻上门了……” 这是曾家小娘子自拿到这封信的时候,就一直喃喃念叨的话。连带把这信拿回来的彩袖,都听得腻了。“小娘子,不过是那张小官人的一封信,值得这般费神么?”彩袖不能理解是对的,她的愿望一直是当曾小娘子出嫁的时候,她就跟过去做一个陪嫁丫头。若是好运的话,还能被纳为妾。在彩袖看来,女子最费神的事,不就是嫁人么?难道曾小娘子,还真的就看上那张小官人了? 想到张小官人在汴梁城的“恶名”,彩袖不寒而战,连忙说道:“如许登徒子,小娘子理他作甚?还不如弹首曲子,散散心罢!” “彩袖啊,你有什么想做的事么?” 曾小娘子看着那“噼里啪啦”燃烧着的烛花,突然这么问道。 “啊?” 彩袖先是一愣,然后说道:“奴只想一直陪着小娘子,不管小娘子去哪……”到底,彩袖还是把自己的心思说出来了。 然而,曾小娘子的心却不放在这上面,所以冰雪聪明的她,居然听不出彩袖话里的话。“憨人!”曾小娘子展颜一笑,奈何笑里太多无奈,“你如何能陪我一世么?你终归还是要嫁人的……”曾小娘子说的是实在话,彩袖在曾家已经过了十余年了,早非契约奴仆,而是转为了雇佣关系。只要她想脱籍,曾家没办法阻拦的,甚至还有人情味的奉上一些遣散费。 然而,彩袖的心思却细,她知道曾小娘子的眼光高,若是嫁人,肯定嫁的是如意郎君。若是彩袖自己去选一人家,怕一生都没机会嫁入豪门了。在曾家呆过的女子,也很难适应清贫的生活。这就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了。所以,彩袖可是一门心思想要跟着曾小娘子嫁过去,做陪嫁丫头的。见曾小娘子这么说,彩袖慌了神,连忙说道:“小娘子去哪,奴也跟着去哪……” 曾小娘子摇了摇头,笑了笑,良久不说话。 是啊,这年代的女子,又怎么能理解她心思? 明明聪慧不输男子,甚至比世间绝大多数男子要强的她,却因为女儿身而无法施展抱负。若是有可能,她何尝不想挥斥方遒,指点江山?只是这世间,对女子就是这般不公。女人虽然能为官,却只是宫廷里的女官,做这女官,又如何能让曾小娘子满意呢? 退而求其次罢,曾小娘子也曾意动要自己出一本书。自费出书,对于其他人来说,或许是个麻烦事。但是对于家财万贯曾家来说,不过九牛一毛。曾小娘子偏爱志怪一类型的小说,便到处搜寻这些小说来看。希望能融合百家,写出一本承前启后的精彩小说来。奈何这个梦想都还没实现,她就收到消息,明日那人就要登门拜访了。 聪慧如她,怎能不知道登门拜访是什么意思?不外乎就是在花圃中,两人坐下喝酒。若是男方中意了,就赠与金簪;若是男方不中意了,就赠与彩锻。看似只有男方选择的份,其实大户人家的千金,也有选择的余地的。若是不中意,自然不会接受男方的金簪,而后对父母说“女儿还想陪爹妈两年,不欲这么快就嫁人”云云。 可哪怕曾家小娘子打定了主意要推脱这门亲事,也禁不住一阵阵袭人的烦恼。 特别是彩袖把这封信拿到她面前时,她更是止不住的惆怅。听闻这封信,一开始是找不到人的。曾家里,哪里有什么叫“曾锦函”的人?于是,这封信被搁置了两日,错非彩袖看到,说不定曾小娘子真的就看不到这封信了。 “罢了罢了,明日再回信罢……” 曾小娘子也不知道明日是个什么光景,若是那人还算中意,其实她也不是那么抗拒的。于是,即便智商过人,她也像寻常女子一样,既忐忑,又期盼,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人生难题了。 “这事须得爹爹同意,你且出去罢,我想独自静坐一番……” 彩袖也知道,这事只有曾家主人曾文俨才能做得了主的,也不敢太过暴露自己的心思,便乖巧地退出了曾小娘子的香闺。 其实,彩袖也不担心,只要不出状况,她还是能如愿做个陪嫁丫头的。毕竟,曾家也算是大户人家了,大户人家嫁女,岂能没有陪嫁丫头呢?而又有谁比她彩袖,更有资格做这个陪嫁丫头呢?心下大宽的彩袖,轻轻哼唱着小曲,往厨房去了。 “彩袖,你且过来!” 这时候,曾员外早就在一旁候着了,唤来彩袖问道:“姝儿不曾抗拒罢?” “小娘子并未有什么抗拒之意,想来也是盼着的哩!”彩袖心情显然很好,欢快地答道。 曾员外这才放下心来,他最是担心这个女儿了,自幼便聪慧过人,而且洞察人心。偏生看似柔弱,可性子却十分固执,十分倔犟,认准的事怎么都说不听。曾员外早就跟她聊过了,不要穿着儒衫外出,不要扮成男子的模样,也不要随意在外与人喝酒……可这女儿怎么都不听。眼瞅着到了出嫁的年纪,他也愁啊,这样的女子,哪个夫家镇得住? 这也是为什么曾员外一直发愁的缘故了,他虽然嘴上不说,但心中却是想着的:“谁说大家闺秀好嫁人,我这‘大家闺秀’便难嫁!” 如今听得曾小娘子并不抗拒相亲,曾员外差点没落泪,老怀宽慰地说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彩袖见曾员外如此高兴,忍不住试探性地问道:“员外,若是小娘子出嫁,我是不是要做陪嫁侍女?”要知道这时候的侍女,地位可不低的,几乎等同妾。要不,妾侍妾侍是怎么来的呢?就是这么来的,甚至妾和婢,这时候是通用的。所以陪嫁丫头,就等同是跟着嫁过去当妾了。 曾员外看了看彩袖,皱眉说道:“彩袖,你在曾家这般久,可见我曾家有过无礼之举?我曾家虽非书香门第,也是讲礼的。若是你欲寻良人嫁之,我曾家大可放行,甚至还帮你置备嫁妆……” “不不不,员外,彩袖的意思是,彩袖不想与小娘子分离……”彩袖连忙解释道。 曾员外这倒是有点意外了:“啊,原是如此……你且宽心,若姝儿出嫁,陪嫁丫头,起码不下十人。若你想,也并非不行。只是,你且思虑好咯!” “奴愿陪小娘子出嫁……”彩袖咬了咬牙,很坚定地说道。 “善!”曾员外点了点头,彩袖照顾他女儿多年了,突然换人,他还怕女儿不适应呢! 第九十三章:打探消息 “来财,你确定这广福坊就一家姓曾的?” 张正书自然不是那种干等着不行动,等着别人安排命运的人。既然知道了对方地址,自己离得又这般近,张正书就想知道,这曾家小娘子到底是哪个。若真的是张正书先前遇到的那个,张正书倒也不是那么抗拒。他知道,自己想要做的事,一个人再怎么努力也是达不到的。如果有个贤内助的话,说不定会顺利许多。 “小官人,不会有错的。小的在这一带打听了好久,也就发现只有一个曾家……” 来财说的是真话,广福坊确实只有一个曾家,因为其他的姓曾的人家,不是“宅”,就是“府”。宋朝的“府”和“宅”是有明确规定的,谁逾制了就等着下狱罚款吧,甚至想要搞你的人,拼了命让你变成“发配从军”,那你就要被抄家了,甚至举家女眷都要入娼籍,成为官妓。严罚之下,没人敢逾制的,特别是在天子脚下的汴梁城中。 张正书点了点头,然后探头探脑地往里面看了看。却不料,被曾家一个僮仆看得正着:“兀那汉子,你瞧甚么,想要吃我一拳么?” 看模样,这应该是护院之类的人物,张正书听张根富说过,他的老友曾被人剪径打劫过,想来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于是雇了护院,专门做保镖之事吧?这护院长得三五大粗,七尺身高如铁塔一般,面相一看就是非常凶悍的人物,估摸张正书挨他一拳,当即会嗝屁了。 于是,被骂做是“汉子”,张正书也只能用暗地里骂人的话奉还一句:“没事,我也是住这广福坊的,近来心思动,想寻访一下邻居,好打点关系。不曾想逛到此处,已然天色晚了。这位壮士,我也自知是叨扰了。壮士如此魁梧,想来是行伍出身,腰粗带紧的,双臂可是能射天笞地吧?” 这个护院,哪里听过这些文绉绉的话,皱眉说道:“你莫要在这聒噪,速速离去,不然教你认得我的拳头!” 张正书笑着拱了拱手,然而却是右手包着左手,才慢慢转身离去。 “小官人,你怎么……” 来财觉得很不可思议,要是以往张正书早就仗着读书人的身份骂回去了,他可是不能吃亏的主。怎么今天好似变了个人一样,不但没有半点火气,还相当的彬彬有礼。当然,这也只是来财的错觉而已,因为他的文化不太高,所以听不出张正书骂人的内容。 这时候,武人的身份是低的,张正书说那护院是行伍出身,其实就是在骂他是“赤佬”了。赤佬很像后世魔都方言骂人的话,因为宋朝士卒都是穿着红色衣服,后来武人身份降低,“赤佬”也就成了骂人的话了。只是张正书说得拐弯抹角,那护院听不出来罢了。 至于“腰粗带紧”,可是有典故的。话说在南朝齐时期,有个叫卢询祖的胖人,主客郎(也就相当于后世的外宾接待办主任)李庶骂他“腰粗带紧”,而卢询祖也嘴上不饶人,说李庶是“短袍易长”,也就是骂他矮。这个典故呢,很明显就是骂人又胖又矮。 而“射天笞地”就更厉害了,语出《论衡》:“纣父帝乙射天殴地,游泾渭之间,雷电击而杀之。”也就是说的纣王的老爹帝乙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曾经弄个血袋往天上扔,然后用箭射之,并声称这是在射天。还用鞭子抽木偶,说木偶是大地。所以这“射天笞地”用作骂人作恶,狂得没边的。 护院哪里有什么文化,自然是被骂得还不了口,还以为张正书是尊敬他的。 骂人不吐脏字,这是骂人的最高境界了。只可惜,很多时候是对牛弹琴。 当然,这种精神有点像鲁迅笔下的阿q,只能求个心理安慰。没办法啊,打不过人家,你敢直接指着人家鼻子骂吗?万一人家恼起来,把你揍死了,你向阎王爷伸冤去? 这种蠢事张正书是不肯干的,还不如暗地骂两句,然后再寻机会了。只是来财不知道啊,还以为张小官人转了性子,想那天在和乐楼上,张小官人的骂人本事,可比泼妇骂街厉害多了。要不然那章衙内怎么会恼羞成怒,殴打成一团呢? “来财,知道后门在哪么?快带我去!” 张正书的想法也很简单,既然正门到不了,就去后门吧。 来财也不含糊,把张正书领到了后门。 这时候,恰好有个年纪稍大的老仆,出门倾倒泔水。这泔水,其实也是肥料的一种。可曾家是丝绸商人,也不曾在汴梁城有甚么田地,所以这泔水也只能倾倒在后门了。待得破晓时分,自有菜农来收,算是互惠互利,不要钱的。其实,在广福坊住的人家,大部分都是这般。不止是泔水,夜香也是这样的,有专人在半夜每家挨户收马桶中的粪便,拿去沤肥。 “正是时候!” 张正书心中欣喜,连忙上前拉住了这老仆,亲切地问道:“敢问老者,可是曾家僮仆?” “不敢当,不敢当,小老儿确实是曾家僮仆……” 这老仆连忙说道,“小官人这是为何?” “我是来打听打听的,这曾家可是有一位擅长琴棋书画,诗词茶香的小娘子?” 张正书总算是逮住一个人问话了,连忙单刀直入的说道。 “小官人,这……小老儿不敢答。只是员外确有一女,天资聪颖。” 这老仆作势要走,可张正书把一贯钱递到他手上,诚恳地说道:“说不得明日我就登门拜访了,你预先与我说道说道,也不算有违道德之事。” “如此……”这老仆拿着沉甸甸的一贯钱,心中也意动了。财帛动人心啊,没人能抵挡得住钱财的诱惑。 内心只是挣扎了一下,这老仆就把自己所知道的,好似竹筒倒豆子一样,全都说了出来。 “原来,真的是她啊!” 对比着他所认识的曾家小娘子,张正书才确信是她。叹息了一声,张正书心中也觉得不可思议。怎么在街上随意碰到一个人,就是相亲对象呢?就像后世的港剧一样,这桥段已经用过无数次了。 “多谢了!”张正书拱了拱手,才和来财沿路返回。 第九十四章:清俊 “小官人,小的还真的以为你想潜入曾家,行窃玉偷香之事呢!” 来财是个藏不住心事的人,忍不住对张正书这么说道。 殊不知,他们对面刚刚走来两个小娘子,见来财如此话语,啐了一句:“登徒子!”然后加快脚步离去了,生怕他们追上去一样。 张正书无奈地看着自己的书童,简直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啊!他拿出折扇,敲了一下来财的脑袋,也不管来财喊疼。“你这憨货,就算我要偷香窃玉,也得学个飞檐走壁之术吧?而且,再怎么样也不会带上你这个累赘!” 来财闭着一只眼睛,双手捂着脑袋,说道:“小官人,小的怎么累赘了,小的还能在外面望风呢!” “……” 张正书一阵无语,有着活宝,他能气得乐开怀。你以为他在调侃你,偏生来财说得理所当然的模样,好似从心底就认定是这样的。 “你从哪里听说的?” “博君人都这般说的啊?”来财兴致勃勃地说道,“书上也说了,书生与小娘子幽会,他的书童便在外面望风,一旦有人来了,就故意拦住,大声说话,好让他们有时间躲起来……” 张正书明白了,又是说书人惹的祸。那都是些yy大家闺秀,yy到脑袋秀逗了的秀才编排出来的故事。穿越了宋朝之后的张正书才知道,所谓的“大家闺秀”,是绝不会嫁入寻常人家的。甚至早在及笄之前,就约好婚事了。大抵上,都是门当户对的人家。所以,即便是张正书想娶大家闺秀,那也是不可能的事。除非,他能“鱼跃龙门”,不管是什么途径,成了一个实权官员之后,才有可能娶到一个大家闺秀。没错,就是有可能,因为大家闺秀还可能瞧不上你,如果你长得不俊俏的话。 更好玩的是,宋朝之所以想生男孩,而不想生女孩,就是因为女孩太难嫁了。因为,给女儿置办嫁妆的钱,远高于彩礼钱。为了给女儿凑嫁妆钱,许多平头百姓甚至要从女儿出生,就要开始积攒嫁妆。如果到可以结婚的时候都凑不够,那就要卖地筹钱了。甚至很多普通家庭的女儿,干脆一辈子不嫁人了。 大文豪苏辙嫁女的时候,给女儿置办了九千四百贯的嫁妆,还典卖掉了家中的一块良田。这事还被苏辙记了下来,感慨说嫁一次女儿差点把自己弄得倾家荡产。不过,这么厚的嫁妆是有道理的,因为女儿嫁过去就不会受委屈了。而且离婚的时候,这嫁妆因为有底,所以这嫁妆男方一个钱都别想拿。 当然了,曾家是不愁嫁妆的,那些大家闺秀也不愁嫁妆的。 所以那些穷酸秀才就白天做梦,想娶一个美娇娘,然后就发家致富了。 这样的好事,别说穷酸秀才们想,哪个男人不想? 可是,张正书想跟他们说,基本不可能。 “好在曾家不是官绅之家啊!” 张正书叹了口气,其实他也看出来了,那曾家小娘子是很有想法的女子,可惜生错的时代。若是她生在后世,绝对是一个女强人,要不就是一个女文青,才貌双全的那种女子。张正书敢说,在北宋,能理解曾家小娘子的人不多,他应该算一个。 “难道这缘分真的是天注定的?” 张正书也有点懵了,一时间好像庄周梦蝶一样,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活在梦里。 “小官人,小官人?” 来财见张正书走着走着突然站住了,然后愣愣地伫立在路旁,有点奇怪,还以为他真的想去“偷香窃玉”呢!好在来财接受了教训,这话不敢随便乱说了。 张正书回过神来,淡淡地说道:“没事了,回去罢!” 这时候,天上的乌云被风荡开,漏出一轮弯月来。 清辉洒在地面上,路上倒也不显得黑暗。 …… 翌日,张正书的闹钟准时叫醒了他。 这个闹钟,自然就是他脑子里的系统了。张正书也是无意中发现的,这系统里居然还有时间显示,还能设置闹钟,甚至还有备忘提醒。这让张正书感慨,不愧是未来世界的高科技产品。 “吾儿,可起身了?” 然而,张根富比张正书起得还早,估摸他也是激动得一夜没睡吧? 张正书还就着面汤洗脸呢,含糊地答道:“起了……” 来财连忙出了房门,对张根富说道:“官人,小官人他已经在洗漱了……” 张根富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朗声说道:“吾儿洗漱好了,记得用些早饭,为父去看看管家那边,是否将礼物筹备好了……” 张正书看着铜镜里,自己那剑眉朗目,一身青色(其实是泛蓝色的)的襕衫,配上一条白色的裤子,束起来的长发,颇有一种英俊的味道。挂好玉佩,别好那柄折扇,张正书才满意地转过身来。其实,他心里还是颇为紧张忐忑的。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张正书一想到穿着女装的曾家小娘子,张正书就有点期待。 “或许,是因为有共同话题吧?”张正书觉得,能理解他的想法,估计北宋就曾家小娘子一个人了。毕竟曾家小娘子智商太高,而且理解能力,接受能力非同寻常人。更奇妙的是,张正书也正好能明白曾家小娘子想要的是什么。 若是别人,张正书不会这么紧张忐忑的,可面对曾家小娘子,张正书也淡定不了了。 “万一……不是她怎么办?”张正书也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总是冒出这个念头。虽然他也知道,这个可能性太小了。能精通琴棋书画,诗词茶香的,还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天底下有几个女子是如此的? “只是,她会同意么?她尚未及笄吧,这么早就成亲,太……不科学了些。”张正书心中也没底。这时候,来财在门外叫唤道:“小官人,官人在催了,你快些吧!” “好了,就来!” 张正书最后再整理了一下衣裳,才慢慢地打开了房门。 看着外面晴朗的天空,飞鸟不时掠过的天空,头上束着的发髻,簪子上还有个装饰,一看就知道是富家子。 “小官人,你今日好生清俊!”来财忍不住赞道,确实,认真打扮的张正书,确实是一个清俊“风雅”的美男子,只可惜太过瘦弱了。不过宋朝的文人多半也是这样,瘦瘦弱弱的模样。 第九十五章:论茶 礼物不算多,也就装了一车而已。但张正书却知道,这礼物绝对够分量。 按照价钱算,这礼物的价值已经超过了一万贯。 别小看这一万贯了,这已经是一个殷实的五口之家,十年的生活用度了。换成后世的钱,起码能值个十几万的。要不然,怎么说“家财万贯”,就是富豪之家了呢? 张正书瞅了瞅礼物清单,上面有金银酒具,有铜钱,有饼一担五十斤,有三牲,有水果茶叶,有蜜饯糖饴,还有帖盒,里面有寓意吉祥之物……林林总总加起来,一万贯是跑不掉的。 “看来我那便宜老爹是下血本了,也不怕血亏么?” 张正书有点揶揄地笑道,其实他也知道,这亏不了的。如果不嫁女,还敢收下这定金的话,估计曾家会被左右邻里诽议的。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更何况曾家是住在广福坊内?这里到处都是达官贵人,你名声不好,说不定诽议能让你自觉搬出广福坊了。再说了,曾家也同样是富贾一方的,会缺这一万贯钱的东西吗? 只是张正书觉得,这些东西真的靠谱吗?! 连见面都没,就拿了定金上门,这……好像有点太着急了吧? 殊不知,这是惯例了。如果连定金都不备,那女方家里会怎么想?肯定觉得你连这点诚意都没,自然不太乐意把女儿嫁出去了。 这么豪华的定金,被披上了大红布,在广福坊内也是引起了一阵轰动。 好在,这距离曾家也不远,引起的轰动也有限。 “瞧见了么,有人到曾家提亲了!” “甚么人?” “不晓得哩,想必也是富贾吧?” “曾家可是丝绸巨贾啊,要是嫁女,那岂不是十里都是嫁妆?” “可不是……” …… 中国人吃瓜围观的天赋大概是点满了的,不一会,闻讯赶来的汴梁城百姓,差点把广福坊围住了。好在张正书他们已经走进了曾家,要不然还真的会被堵在路上。只是当张正书走进曾家时,昨晚那护院见到了张正书,脸色有些奇怪。 “陈二郎,你认识张小官人?”另一个护院见他脸色奇怪,便随口问道。他之所以知道张正书姓张,是刚刚张根富和曾员外寒暄的时候听来的。 “范六郎,你且说说,这‘腰粗带紧’和‘射天笞地’,是个甚么意思?” 这陈二郎昨晚乍听之下,还以为张正书是夸他的,可后来越想越不对劲。只是曾家也是商贾之家,没人给他解惑。只是今日见到张正书对他神秘一笑,他才觉得很不对劲了。 然而,这范六郎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他也是武人一个,斗大的字不认一箩筐,哪里知道这两个词的典故出处啊?好在,这时候曾家的管家在一旁听了,皱眉说道:“都是骂人的话,‘腰粗带紧’是骂人又矮又胖,‘射天笞地’是骂人狂妄无边……” “嗯?!” 这陈二郎气得紧握双拳,拳面上青筋暴露了。然而,这时候的张正书已经不理他了,跟着曾员外来到了前堂。分宾主坐下后,曾员外立即开门见山地说道:“令郎今年刚刚束发?” “没错,我儿年方十五。”张根富笑道,一肚子的赘肉好似要把那椅子压垮一样。 “不错,长得一表人材……”其实,曾文俨早就听说了张正书的名声。不过他年轻时也没少上青楼,只是他懂得逢场作戏的道理,不会太出风头。至于张正书的治学,他也是知道了的,简直可以用一塌糊涂来形容。上了这么多年的县学,连州学都不能升上去,差点没在额头上贴着“差生”两个字。这相对于他女儿来说,就是两个极端。一个冰雪聪明,一个不学无术。要不是之前随口应下了婚约,曾文俨还真的不太想让张正书来相亲的。 张正书也感觉到了曾文俨话语里的敷衍之意,不过他也不在意,反正他对于这种事已经习惯了。没办法,谁让他摊上了这么一具身体呢? “曾兄,不知道你家小娘子,今日可在家中?”张根富也开门见山地说道,“不若让他们见个面吧!” 曾文俨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然后对身旁的管家说道:“去把姝儿唤来吧!” 然后,曾文俨笑道:“来来来,张兄,吃茶,吃茶!” 这时候,就是张正书展现功力的时候了。论起斗茶,他是行家啊!一碗茶,他能玩出诸多花样来。只是现在不能煮茶,只能品茶。然而,这也难不倒张正书,他也能品出这茶的好坏来。先是一嗅茶香,然后再看茶汤,笑道:“这茶汤色泽纯白,想必茶质鲜嫩,是上品好茶!” 说罢,张正书轻轻啜了一口茶汤,然后闭上了眼睛,过了好一会才说道:“曾员外,这是‘顾渚紫笋’吧?”这“顾渚紫笋”是宋朝的名茶之一,产于湖州,因鲜茶芽叶微紫,嫩叶背卷似笋壳而得名。顾渚紫笋早在唐代便被茶圣陆羽论为“茶中第一”,还是唐朝时的贡茶。到了宋朝,也是很金贵的茶叶,非富贵人家喝不起。 “令郎好生厉害!” 曾文俨对张正书有点改观了,心道这二世祖好像也并非是无可救药的嘛,起码在斗茶一道上有点天赋。 其实他不知道,这并非是张正书的本事,而是那个倒霉蛋的本事,张正书不过是拿来就用罢了。而且这“顾渚紫笋”太好认了,也是那倒霉蛋最熟悉的茶叶之一,所以张正书才能成功装了一把,让曾文俨不敢太小看他。确实,哪怕是二世祖都好,总有几项旁人都比不得的本事的。哪怕是最纨绔的二世祖,也总归是有拿得出手的本事。或是斗鸡走狗,或是论酒品琴……反正,寻常人接触不到的东西,二世祖们却早已习以为常了。日积月累之下,不是寻常人能比的。 这时候,前堂的光线一暗,显然是有人进来了。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女儿拜见爹爹,拜见张员外,见过张世兄……” 张正书一愣,这声音果然很耳熟啊! 第九十六章:着妆 抬头一看,不仅张正书愣住了,就连曾员外都哑口无言。 张正书心中偷笑,原来这曾家小娘子好似使了性子,竟然叫她的贴身侍女出来假扮自己。然而,张正书的心却放下了泰半,这贴身侍女张正书见过的,正是曾家小娘子的贴身侍女。这岂不是明摆着,这曾家小娘子就是张正书先前遇到的那个? 张正书也不揭穿,只是微笑地看着这个侍女,看她如何扮下去。 这侍女见到张正书的时候,也是微微一愣,差点没失声叫了起来。然而,曾员外却是看不下去了,黑着脸,说道:“胡闹些甚么!同我出来,莫要丢人现眼了!” 曾员外也是明白女儿的心思,无非是不想相亲罢了。然而,这种招数,要是被人揭穿了,却是颜面扫地的。曾员外极为恼怒,当即告罪一声,然后出了前堂,往屋里走去。这侍女便是彩袖了,可惜穿上名贵的绫罗绸缎,也无法装得像。特别是那气质,和曾家小娘子相去甚远。被曾员外这么一斥责,她也红了脸,低着头,跟着出去了。 张根富不明所以,只是愣愣地说了声:“这……是怎么回事?” 张正书却笑了,却不接话。 “吾儿觉得这小娘子怎么样?” 张根富见到张正书笑了,还以为张正书对那彩袖有意思了,连忙这般问道。 张正书自然不便明说,而是微微一笑,说道:“嗯……” 张根富还以为张正书中意了彩袖,他却皱起了眉头。“吾儿若是中意,为父自会与曾兄商议。只是我瞧这小娘子有些慌乱,不似甚么大家闺秀。想来也是言过其实,乃是曾兄自夸了。”张根富是什么人?他的一生,可谓风流,上青楼,见行首,那是家常便饭。什么女子没见过啊,彩袖这种女子,他一眼就看穿了虚实。大家闺秀和寻常女子,差别真的是太大了。就好像后世一些看似女文青的女子,和真正饱读诗书的女子相比那样,少了内在的淡雅清越,从外表一看就能对比出来。 张正书笑道:“我中意就是了。” 张根富幽幽一叹,也不再说话了。这婚约是他定下的,既然儿子都喜欢,他还能说什么?只是期待太高,现在发现“货不对板”,有种强烈的失落感罢了。宋人对娶妻很重视,社会风气认为,娶到一个好女子,那会给整个家族带来兴旺,福延三代。要是娶到不称心不如意的,那别说福延三代了,甚至家里鸡犬不宁。这一方面,也是大家闺秀受欢迎的缘故。因为大家闺秀出得厅堂,仪态气度都经过严格的教育,懂得分寸,琴棋书画,女工都样样精通。单单是这几点,就是寻常人家无法做到的。 然而,曾文俨夸得上天入地,举世无双的千金闺女,却是这么一个模样,也难怪张根富这么失落了。 张正书却好整以暇地吃着茶,很努力地维持着自己的形象。无他,就因为张正书心中有底了啊! …… 这时候,曾小娘子的闺房里,曾文俨则在外面埋怨道:“姝儿,你这是作甚?这还没定亲呢,你就这般做?那可是为父的挚交老友,今后说不得会经常来探访的。你这么做,让为父脸面往哪里搁啊!便是你不中意,为父与你婉拒便是了,何必出此下策呢?” 然而,装饰豪华的香闺里,曾小娘子却一句也听不进去。 因为,她听到了一个无比震惊的消息:“你真切看到了,是他没错?!” 彩袖好似情绪很低落,点了点头,说道:“便是那个登徒子了,奴是不会认错的……” “果真是他!” 其实女人都是感性的,前些时日,张小官人已经给她一个很深刻的印象了。一日之内接连见了好几次面,还在樊楼里相谈甚欢,这让曾小娘子有种错觉,似乎张小官人是良人一样。而今日,上门求亲的,居然还是张小官人。“莫非这便是缘分了么?” 有了这么一个心理暗示,其实曾小娘子已经心动了。 “彩袖,与我更衣着妆……” 曾小娘子脸上洋溢着笑容,看得彩袖一愣一愣的。虽然不太明白曾小娘子时常在想些什么,但伺候了她这么久,彩袖还是明白曾小娘子的心思。要知道,一年之内曾小娘子着妆的次数都屈指可数,唯有一些重大的场合才会这么打扮的。可今日一听到是张正书来了,她就这么做,岂不是芳心暗许了?再加上前几日的那些话,彩袖觉得曾小娘子已经是决议要出嫁的了。可是她不想啊,张小官人的名声已经“臭名远扬”了,她可不愿入了张家。 于是,彩袖还是要努力一番:“小娘子,那张小官人是个浪荡子啊,你若是嫁给他,岂不是误了终身?” 曾小娘子微微一笑,说道:“便是浪荡子也认了……” 彩袖哑口无言,她确实很难理解曾小娘子的心思。这个年头,找个一个兴趣相近的灵魂有多不容易?曾小娘子太明白了,要是这个机会没抓住的话,她这一辈子都会郁郁不乐的。要知道,宋朝的女子要嫁人太难了,这都是因为社会风气问题。除了嫁妆太重以外,其次就是人人都想把女儿嫁给有“官身”的,管他多大了,榜下捉婿没商量。可有身份的人家,又不想让女儿做妾。因为妾和婢,几乎是没区别的。于是,宋朝还有很多剩女,嫁不出去。 曾文俨之所以这么急,还不是怕这个? 门当户对实在太难了,如今门户对上了,人也还成,曾小娘子想不出有什么理由不嫁。这就是她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缘故,其实她内心是知道的,若是成了亲,她也能帮张正书打理报社了。那么,她的梦想岂不是很快就可以实现了? 不管从哪个角度说,张正书都是她最佳的选择了。 彩袖心有不甘,却也只能给曾小娘子更衣,着妆。梳妆桌上,摆满了胭脂水粉,铜镜梳篦。彩袖开始忙碌起来,从发型开始到妆容,给曾小娘子精心打扮起来。 第九十七章:瑾菡其姝 曾小娘子看着铜镜里的自己,薄施朱色,面透微红。这种妆容,叫做“素妆”,跟后世的淡妆差不多。其实,就是在脸颊处稍稍抹上胭脂,让整个人看起来更加红润有气色。眉妆也很特别,叫做“娥眉”,用是“画眉篦”轻轻修饰,把眉毛整得像柳叶一样细。再用口脂给嘴唇抹上红色,一个类似后世的“裸妆”就成了。 不得不说,曾家小娘子的底子太好,便是不化妆时,也能迷倒众生。如今“素妆”,更是平添了一丝娇俏。 再穿上罗裳,插上簪子,戴上翠冠,捻金雪柳,便是妥妥的富家千金了。 站起身来,曾小娘子摸了摸自己的发髻,才说道:“好了,出去罢!” 这时候,曾员外还在苦口婆心地劝着,不料曾小娘子打开了香闺的门,一下把曾员外惊到了。“姝儿,你……这是?” “爹爹,你去与那张小官人说,我在后院花圃候着他。” 曾小娘子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甚至把彩袖都看呆了,心中却叫苦连天:“哎呀,如今小娘子是铁了心了,这可如何是好?” “哈哈哈,好,好,好!”曾员外乐得大笑道,“姝儿果然是识大体的,为父甚为宽慰,这便去给你传话……” 乐得一脚重一脚轻的曾员外,回到了前堂。 “让张兄久候了,小女顽皮,适才竟让女婢假扮她,想来试试张贤侄的心。我适才已经说服了她,她如今在后院花圃候着张贤侄,请张贤侄移步后院……”曾员外的喜意,甚至感染了张根富。 张根富也略微宽心些,刚刚那个女子,他是真的觉得不咋样。听得是曾小娘子的恶作剧,他也不恼,笑道:“小娘子尚未及笄,顽皮一些亦是寻常。” 曾员外点了点头,说道:“张贤侄,请!” 张正书站起身来,深深作揖说道:“有劳曾伯父了……” 而后,张正书在侍女彩袖的引导下,来到了后院之中。 这后院,和张家的小院也差不多,种植了不少花草。不过,这些花草都是很淡雅的。都是些茉莉、蜀葵花、栀子花、野蔷薇、荠菜花、夜合、金雀儿、菜花等等,比张家的品味更胜一筹。张正书也不知道为何,一颗心跳动得厉害。 “不过是相亲么,有什么好怕的……” 想是这么想,可张正书远远看到凉亭里坐着一个如玉佳人,他还是禁不住一阵紧张。 “小娘子,他来了……” 彩袖真心觉得张正书是登徒子,若非登徒子,怎么会表现出这么一幅“急不可耐”的神色?殊不知,张正书不过是紧张而已,哪里是什么“急不可耐”了?只是彩袖先入为主,陷入了“疑邻盗斧”的误解之中。 曾小娘子施施然起身,遥望着张正书,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不知为何,张正书好像被突然击中灵魂一样。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不知为何,张正书脱口而出一句《诗经·硕人》,声音传到了曾小娘子的耳朵里,突然掩嘴一笑。 “弄珠游女,微笑自含春。轻步暗移蝉鬓动,罗裙风惹轻尘。”张正书又是脱口而出一句,这是五代词人牛希济的词作,咏的是汉皋神女。如今被用来形容曾小娘子,张正书觉得再合适不过了。只是张正书觉得内心有点愧疚,她还只是个十五岁不到的小女孩啊,难道他真的要变成一个萝莉控吗? 曾小娘子有点不好意思了,要知道这可说的是神女,她不过一介凡人,哪里敢担得起啊? 倒是彩袖噘嘴说道:“小娘子你瞧,这人若非是常常拈花惹草,怎会这般?” 然而曾小娘子却笑道:“张世兄,来饮一杯无?”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张正书到了这时候,反倒是不紧张了。 手持折扇,张正书显出风度翩翩的佳公子姿态,仪态从容地来到这黛瓦的四角凉亭里。凉亭里的石桌石凳,一尘不染,想来是经常有人来坐,或者是有人擦拭。 张正书落落大方地在曾小娘子对面坐下后,淡淡笑道:“曾兄,别来无恙?” “原来你一早就知道是我了?” 曾小娘子略带惊诧地说道。 张正书点了点头,说道:“一开始我就看出来了,你们都是女的。” “那你为何……”曾小娘子还没说话,彩袖就急着脱口而出了。 张正书诚恳地说道:“一开始,原本我确实是想逗一下你们的。但是后来,我发现曾小娘子你真的很优秀,甚至比大多数男子都要优秀。所以,我邀请你做报纸主编,是很认真的。对不住了,戏弄了你们……” 说罢,张正书诚恳地站起身来,深深地作了一揖。 曾小娘子等他作揖了之后,才笑道:“你也不用致歉的,我们也知道了你的底细。你不就是那个为了李行首,而和章衙内大打出手的富家子么?” 张正书脸上有点尴尬,但还是承认了:“年少轻狂,年少轻狂……” 曾小娘子掩嘴偷笑了一阵之后,才对彩袖说道:“你先下去吧,我和张世兄有些话说。” “是,小娘子……” 彩袖不情愿地离开了,离去前还瞪了张正书一眼。张正书也不在意,知道她是怕自己娶了曾小娘子。然而,这事轮不到她阻挠的。 “既然是大家都知道底细了,那就算扯平了吧!” 张正书也不知道为什么,和这曾小娘子说话的时候,可以放下一切的防备。也许是曾小娘子的毫无机心,让张正书感觉到非常舒适吧? “嗯……” 曾小娘子突然问道:“所以你之前说的见过我,也是假的咯?” “额……”张正书先是一愣,然后苦笑道:“是假的,那日确实我是第一次见到你。” “我就说,我怎么会没见过你的……”曾小娘子嘟起了嘴,露出了小女孩的憨态,说道:“你这人太会骗人了,都不知道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哼!” 张正书笑道:“我跟你说的名字是真的,但你跟我说的名字,就不见得是真的吧?” “怎么不是真的了,我的名字就是曾瑾菡啊,只不过读音一样,字不一样而已。瑾是美玉的意思,菡是菡萏的菡……”曾小娘子说道,“我小名叫姝儿,静女其姝的姝。” 第九十八章:我需要你 “啊?” 张正书还真的没往同音字上想,因为他也想不到曾小娘子会说真名。不过还好,张正书反应很快,顺势在石凳上坐下,然后笑道:“这名字很好,正好我的名字里也是个‘书’,音也相同……” 曾瑾菡温柔地笑了笑,从宽袖里伸出如藕般嫩白的柔荑,给张正书和自己各自斟了四杯酒。 张正书正想问,然而曾瑾菡却说道:“世人都说男强女弱,男人要吃四杯酒,女人才吃两杯。但那日我看你,好似酒量和我相差无几,也强不到哪里去。莫非你能吃四杯酒,我便吃不得?” 言语间,曾瑾菡那不愿输给男人的意味,已经表露无疑了。 还好,他们之间没有媒人说媒的,不然的话,媒人在一旁听了,恐怕要惊骇个半死。 然而,张正书却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因为事实上也确实如此。若是论真才实学,不知道多少秀才、举子,甚至进士都未必能比得上曾瑾菡。而且,张正书是穿越者,在前一世他就见识到了太多女强人,并不比男人差。而且男女平等的理念,也算是深入人心了。基于此,张正书并不觉得曾瑾菡这动作有什么不妥。 喝酒而已嘛,才四杯,小事一桩。 “请!” 曾瑾菡虽然是穿着女装,但是豪气程度,和那日在樊楼一般无二。 张正书也一手扶着杯子,一手端着杯底,与她一同,仰头一饮而尽。 一连喝了四杯酒的曾瑾菡,脸色泛红。不是胭脂的红,而是自然泛起的红晕。“你是不是要娶我?” 张正书被她突然问出的话给问住了,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良久,张正书才打算坦白:“其实,我昨晚来过你家后门,想确认是不是你。” 曾瑾菡有点惊呆了,她没想到张正书还会这么做。 “我……爹跟我说,你家是这边的,你也说过你家是在这边,且精通琴棋书画,能通经史典籍的,我想世间都不会作第二人想了。于是,便问了一个倒泔水的老仆,他与我说了你的样子,我才敢确定下来。如若不然,我今日是不会这么配合的。” 曾瑾菡突然笑道:“想不到,你还挺聪明的。” 张正书微微一笑,说道:“我什么时候傻过?” “有啊,坊间都说,你被章衙内打傻了。”曾瑾菡嘻嘻笑道,眼睛狡黠地看向他。 张正书无奈地说道:“三人成虎罢了……是了,你不要去责怪那老仆,是我给了他一贯钱,他才说的实话。是了,你家那个护院,挺跋扈的……”接着,张正书就把昨晚的事情一说,曾瑾菡笑得如同雨中海棠一样,花枝乱颤的。 “哎呦,你怎么这般坏?还‘腰粗带紧’,‘射天笞地’,不过是怕你这‘小贼’图谋不轨罢了!” 张正书也是无辜地说道:“我能怎么图谋不轨了?你瞧我这细胳膊细腿的,怕是挨不了壮汉一拳吧?要是我真的那么厉害,之前就不会吃那么大的亏了,被那个章衙内打倒在地,一顿胖揍……” 曾瑾菡也很想知道这事很久了,问道:“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往事不堪回首啊……”张正书无奈地说道,“我就想见见那李行首长什么样,所以砸了最多钱进去。你不知道,那李行首不管何时都戴着个面纱,神神秘秘的,我非要看看她长什么样才甘心。结果呢,那章衙内应当是‘囊中羞涩’,以至于恼羞成怒,我就随口讽了他几句,他就发疯了……” 曾瑾菡也是好笑,别说是衙内了,便是她曾家,估计也比不得“大桶张家”有钱。“囊中羞涩”,亏他说得出来。 “……更气人的是,昨日李行首亲自登门拜谢我了,就因为《京华报》使她名声大噪,还应了我的要求,摘了面纱。你说说,要是早知道这么简单,我何必受那种罪?”张正书卖惨的模样,真的是表演得入戏三分。差点都忘了自己,若不是那倒霉蛋这么冲动,他估计这会都不知道是下了阎王殿,还是去了天堂。 不过,女孩子都吃这一套,张正书的卖惨,总算是把这事给圆过去了。 “原是如此!” 曾瑾菡淡淡地说道,其实她的芥蒂不算尽去。 “说实话吧,我不太相信什么一见钟情。”张正书突然说道,“不过我确实想娶你,因为我需要你。” 不知为何,听到“我需要你”这四个简简单单的字,曾瑾菡的心猛烈地跳动了一下:“甚么?” “我说,我需要你!”张正书一字一顿地说道,“我的野心,可不止是在报纸上。” 说完,张正书突然站起身来,从腰带处掣出折扇,“洒”的一声打开了,遥望这远处的北宋皇宫说道:“有谁看得到,这大宋看似繁华的表面下,危机重重,暗流汹涌?前朝从未遇到的事,我大宋全都占其了。试问汉唐之时,百姓才几何?如今大宋,人口已然破一万万人!人多,地少,军队弱,文官多,武将少。国库空虚,百姓困顿。四地造反不断,苛捐杂税众多…… 如果这样毫无改变下去,不出五十年,大宋不是亡在异族人之手,便是亡在自家人手中。我虽不是什么朝廷命官,但也有一颗匡扶天下的心。现在的官,都散漫成风,一个个哪里有干实事的劲头?官吏不作为,我来作为。你也看到了《京华报》,那自行灌溉系统,就是出自我的手。若是再过得一年,我将彻底改革大宋的纺织业,让人人都有厚衣服穿。到时候,我就需要你的帮助了,需要你曾家的帮助了。你曾家是丝绸大亨,你也聪明过人,肯定能将纺织业再提上一个高峰的。然后,我再改良水稻,改良小麦,让全天下的百姓,人人都能有一口饭吃……” 曾瑾菡看着好似在指点江山的张正书,不知不觉间被他的豪情吸引了。 然而,她并没有失去理智:“可我怎么觉得,你这《京华报》里,都是在鼓吹交趾有多好呢?莫非你想让朝廷去打交趾?” 张正书笑了,这事其实已经算是人尽皆知了。等大宋的“安抚司”传回情报,估计朝廷就会有所举动。实在不出兵的话,张正书还有后手——弄一期小报,刺激刺激官家赵煦。以赵煦激进的性子,肯定会上钩的。 “因为交趾是大宋最后的希望了……” 张正书又把昨日的论调拿出来,再次分析了一番大宋的局势。看着挥斥方遒的张正书,曾瑾菡好像觉得张正书在闪着光芒。 第九十九章:金钗为凭 张正书分析完大宋此时的困境之后,突然转身对曾瑾菡说道:“我知道的,你也不想庸庸碌碌一生吧?” 曾瑾菡突然笑道:“你如何知晓的?” “直觉!”张正书也笑了,显得很自信地说道,“你和我是同一类人,都想着要做点什么事证明自己,只不过你还没行动,而我已经有目标了。我相信,听了我的目标之后,你应该也心动了吧?” 面对张正书直接得好似要看穿自己内心的眼神,曾瑾菡有点慌乱了。不错,她确实心动了,不是对张正书的目标心动,而是对张正书这个人心动了。她从未见过有如此自信的一个男人,能这么理性地分析国家所面临的危机,甚至还提出了解决办法。这种气度,甚至比一些只懂吟诵风花雪月诗词的士大夫,都要高明得多。更别说,张正书今日的打扮还十分俊俏。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正处于花季年华的曾瑾菡也不例外。今日的张正书,分明是一个风度翩翩的美少年,举手投足之间,都显出了一股高贵的气质。如此一来,惹得曾瑾菡春心荡漾,暗送秋波也是正常了。 不过,出于逆反的心理,曾瑾菡还是说出了反话:“你说你需要我,但你就知晓,我可是需要你的?” 张正书一愣,他的自信来源于脑子里的系统,所以他觉得他有希望扭转北宋的命运。正因为有这股自信,所以张正书觉得有自己想法的曾瑾菡,和他是一路人。可曾瑾菡这么一问,他倒是思索了起来。是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思想,不是每个人都要为张正书的“理想”而奋斗付出的。 想到这,张正书觉得自己犯了一个错误。这个错误,若是在后世,那绝对是不可原谅的。 “是我唐突了……” 张正书站起身来,笑道:“不过你今天真的很美,我很喜欢这样的你。不管你做什么选择,我都尊重你。其实,我也觉得现在成亲有些为时过早了,你还只是一个小女孩……” “我不小了!” 曾瑾菡这时候露出极强的好胜心,也站起身来,似乎想要竭力证明自己不小了。不过,张正书也知道,这时候可没有后世那么多激素可以摄入,所以曾瑾菡的身高也不高,大概在一米五几的样子,以张正书这后世的眼光看,她这样的年纪,这样的身高,百分百还是只是个小萝莉啊! 张正书用宠溺的眼神看着她,说道:“都还没及笄呢……” “就在下个月!下月我就十五岁了……” 曾瑾菡半步也不退让,好似要和张正书争论些什么似的。 “那也只是虚岁十五而已……”张正书心道,然而嘴上却说道:“原是这般……” 女子十五就能及笄,就代表能出嫁了。张正书再傻,也能听出了曾瑾菡话语里的意思。 “我有金钗一支,要不要帮你插到冠髻中?” 张正书从袖子里掏出金钗一支,试探性地问道。这金钗和簪子有些不一样,簪为单梃而钗为双梃,甚至还有三梃的。哪怕两者都是盘髻固发用的饰物,但钗子比簪子更能盘固发髻。更重要的是,簪子男女通用,而钗只能给女子用,金钗也能代指女性,金钗之年说的就是女子十二岁的年纪。 张正书拿出的这个金钗,显然是精心打制的。鎏金的表面,上面镂雕成绣花球的形状。没有长时间的精心雕刻,是达不到这种效果的。这金钗,算是很金贵的首饰了。且不说金子值钱,便是这做工,也很是精美,哪怕是后世,也不过相差仿佛而已。甚至在匠心独运上,还略输一筹。 以曾瑾菡的冰雪聪明,哪里不知道张正书的意思?接受了金钗,就等于接受了张正书的婚约。 “这金钗很美,我很是喜欢……” 说完这话,曾瑾菡脸上的红晕,都一路向下蔓延,以张正书的角度看,总算明白了什么叫“羞红了脖子”。但真的是很好看,也唯有这样的千金闺秀,秀项如同一段美玉一样,甚至连里面的血管,都能瞧得见。 张正书也明白了她的心意,温柔的过来,俯下身子去,轻轻巧巧地把金钗插入她的发髻之中。一时间,在花圃里百花争艳中,曾瑾菡那秀美的面容被衬托得更加动人。张正书留意到,曾瑾菡虽然不算太高,但身形曲线很美,柔和而修长。也许是身子还没长开,但也自有一股别样的气质飘逸而出。特别是微微颤动的脸蛋上,还能瞧得见细细的绒毛。肌肤好似有流光转动一样,嫩白得犹如牛奶一样。 看着螓首微垂的曾瑾菡,张正书不知不觉间升腾起一股爱怜的意味。 “你……好了吗?” 曾瑾菡的细长弯睫毛一颤一颤的,有些紧张地问道。 “好了……” 张正书心中填满了柔情,轻轻退开两步,欣赏着曾瑾菡那初藏风情,有些妩媚而动人的秀丽容颜。 “你瞧甚么?” 曾瑾菡有点不自信地说道,“遮莫我脸上有甚么物事(东西)么?” 张正书轻叹道:“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 这是《逍遥游》里形容姑射山神女的句子,曾瑾菡听了之后立即双颊绯红,娇嗔一句:“你可真会乱编排,我哪有这般姿态?” 说着,她的眼眸里已经有些朦胧了,清越的眼神,都变得有些风情媚意。 张正书又感叹道:“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乱说,不听你这人乱嚼舌头了……” 曾瑾菡到底是女子,脸皮很薄,丢下一句话之后,就慌忙逃离了这后院花圃。只见她莲步蹁跹,哪怕是一路疾走,也步态优雅,似海棠一样摇曳生姿,轻盈纤秀。张正书不得不感慨,这果然是豪门千金,与寻常的女子,果是大为不同。 “这就算是定下了亲事?” 张正书自己都有种梦幻的感觉,刚刚曾瑾菡还说着,她不需要张正书。可后来,又暗示她接受了张正书。张正书觉得,自己是一直被牵着鼻子走的。“这剧本不对啊,不是说以男方为主吗?”张正书摸着后脑,有点想不明白地离开了后院。 第一百章:如坠梦里 如坠梦里一样,张正书摸寻着回到了前堂。 前堂里,正厅中,曾员外和张根富正相谈甚欢。 见张正书“丢魂落魄”一样回来,曾员外的心“咯噔”了一下,心道:“坏了,果真是不成!” 张根富也叹了口气,他虽然没见到曾瑾菡,但也明白了曾文俨并没有虚言,他的闺女是真的堪比大家闺秀。 “张兄,对不住了,小女任性,唉……” 曾员外连连致歉,“令郎一表人才,乃人中龙凤,想是小女无那福分,福缘浅薄……” 张根富也叹口气,说道:“不干事,想来是犬子唐突了佳人。小子,说吧,你到底是怎生惹怒了曾小娘子的?” “惹怒她?我没惹怒她啊?” 张正书回过神来,一脸愕然地说道,“金钗我都送出去了,我只是想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忽然就转变了心意……” “甚么?!” 曾文俨和张根富的反应相同,然而心情却大不相同。 对于张根富来说,原本不抱希望的东西突然有了希望,这是最为惊喜的事。而曾文俨就不一样了,他好似在瞬间失去了什么似的,心里空落落的感觉。等他回过味来,却满嘴都是苦涩,还不得不嘴上说着违心话:“张兄,如此一来,我们便是亲家了,亲上加亲啊!” “曾兄,你养了一个好闺女啊!” 张根富的喜悦,是发自心底的。他如何能不高兴?张正书娶了妻,就意味着能传宗接代了,他是一刻钟也不想等了。“待得明日,我便遣柯人(媒人)通好,议定礼,往你家报定。” “善!” 曾员外虽然脸上笑意颇盛,好似老怀宽慰的样子,其实心中在滴血。“姝儿莫不是看走了眼,这样的浪荡子,如何是良配?”曾文俨还以为曾瑾菡会百分百不同意这桩婚事的,要是同意的话,一开始就不会让彩袖假扮自己了。可问题是,故事的结局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你叫他如何接受得了?要知道,曾文俨一刻钟之前还笃信曾瑾菡不会这么快嫁出去的,可现在,他确有种失去女儿的感受了,这叫一个父亲如何能接受得了啊! 张正书的魂不守舍,有种想再去找曾瑾菡的冲动,但却又不敢有所动作。 直到张根富和曾文俨寒暄完,约定了媒人几时上门议定礼,才告辞出来。张根富显然心情很好,居然连马车都不坐了,腆着大肚腩,用手扶着腰带,慢慢的走在广福坊外的道路上。“吾儿真是给为父长脸了啊,且说说,你是如何得了曾小娘子的欢心?” 张正书也正一脸茫然,听得这话,也还是想不通:“不知道……” 他是真的不清楚,为什么曾瑾菡的心思会这么起伏的?前一秒还说不需要他,但后一秒却暗示自己给她插上金钗。“女人心,海底针啊……”张正书摇了摇头,别说两世为人了,就算再多几世,估计他也猜不透女子的心思。不过,张正书也是“幸运”的,要是一般的女子,又怎么会如此难懂?只不过他穿越之后,一共就接触了两个女子,偏生都是极为优秀的。要是别个女子,别说是这个年纪了,便是年过双十,不一样是毫无机心? 优秀的人通常想得太多,因为他们把世界看得更加通透。 世界看得通透了,旁人自然就难懂了。 不然,就好像曾瑾菡的贴身侍女彩袖那样,其实张正书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不就是为了阻挠自己和曾瑾菡成亲么?也好像来财这样,基本是没有什么目标的,随心所欲的活着,所以他也特别好懂。有时候,给来财吃一顿王楼梅花包子,或者是曹婆婆肉饼,他就满足了。 容易满足的人,其实活得一点都不累。 别看来财每天要做那么多活计,可若是你问他累不累,他肯定说不累。因为来财在张家能吃饱饭,这对他来说已经是最幸福的事了。 “明日,要回庄里寻个柯人(媒人)才是……” 张根富嘴里喃喃地说道,“还要备定礼,一定要弄得风风光光……” 张正书摇了摇头,这便宜老爹,是多想他立即娶媳妇啊? “小官人,是那个曾小娘子么?” 回到“京华报社”,来财立马迎了出来,极为兴奋地询问道。 张正书点了点头,然后说道:“你很快多了一个夫人了……” 来财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然而旁边的车夫等一干家仆,都开始恭贺张正书。张正书其实也是很高兴的,一开心就散财了——每人奖励一百钱!结果,这些家仆一个个都称颂张小官人,说他“仁义”,积善积德之类的云云。 这时候,来财说道:“小官人,昨日那姓赵的秀才,又来了……” “哦?” 张正书有点意外,他没想到赵鼎会这么快给回复的。 “还带着一个半老的徐娘过来……”来财嘟哝了一句,“他们在前堂等候多时了,茶也吃了不少……” 看来,来财是觉得他们寒酸,还要吃那么昂贵的茶。 但张正书却不觉得有什么,莫欺少年穷,有时候人的际遇是很难说的。 “我知道了,你准备些糕点,送去前堂吧……” 张正书看了看天色,已经到了正午时分,别说赵鼎母子俩了,就算是他也有点饥肠辘辘了。 “是,小官人……” 看着来财离去的背影,张正书心道:“这宰相门前二品官,我的书童都能赶得上七品官了,真的是现实啊……” 叹了口气,张正书打开了折扇,走进了前堂。刚一进门,张正书就看到了一对母子,规规矩矩地坐在右侧的位置上,除了桌上的茶水以外,糕点什么的都没动过。看着他们这么守礼的态度,张正书都觉得有点汗颜。“不愧是受过教育之人,骨气还是有的……” “两位久候了!”张正书爽朗一笑道,“赵小秀才,今日来可是有主意了?我将契约都拟好了,就等你签字了……” 第一百零一章:提早投资 其实,张正书是有点内疚的,毕竟赵鼎是一个非常正直的大宋好青年,如今张正书却要给他灌输一些暗黑的东西,这等于是在带坏人家啊。硬生生把一个大宋好青年给毁掉,其实张正书是于心不忍的。 但是,张正书知道,这样做反而更好。大宋不是缺人才,反而是人才过盛。文人相轻,历来是你一套,我一套,他一套的。到底该听谁的?不知道,那就只有争了,争到最后,损失的是国家。朝令夕改,偏生文人做决策的时候,什么时候真正考虑过后果,考虑过百姓能不能承担得起?还不是脑袋一拍就决策了,什么字“治大国如烹小鲜”,嘴上叫得响亮而已,哪个又真正去民间做过调研什么的了?一个都没! 历代以来,真正被皇帝祸害亡国的,其实不多。真正祸害亡国的,恰恰是这些臣子。 在所有人的印象里,一个昏君就是亡国的标准,但可惜的是,在中国算得上朝代的国家里,很少有皇帝直接导致灭国的。商朝的纣王,在人们的印象里就是一个暴君,酒池肉林,还建摘星台。然而,真正的纣王却是一个很有作为的王,在位期间征服了东夷,酒池肉林之类的事,大多是周朝史官编的。商朝就相当于一个各部落的联合体,纣王灭东夷的举动,使天下诸候都害怕了,于是就联合起来灭了纣王,然后周朝建立了。 秦朝就不用说了,很多人都说是秦暴政,比如修长城啊,焚书坑儒啊等等。其实,这只是一方面,真正的灭亡根源在李斯和赵高,这两人把秦国的希望都葬送掉了,秦国二世而亡,也不出意外了。 汉朝就更不用说了,西汉的外戚王莽,东汉的强臣董卓、曹操,哪一个不是掘墓人?待得两晋,灭于八王之乱;隋朝虽然隋炀帝好大喜功了些,但真正的推手却是宇文家、李家这些名门望族;唐朝亡于藩镇割据,五代是军阀割据,宋朝更是不堪,北宋的六贼,南宋的贾似道等等,哪一个是善茬?明朝就不用说了,那些文官的嘴脸,看了就厌烦。前面还喊着大明万岁,后脚就迎了闯王进城,后来闯王跑了,又迎了清兵。然而,他们还自诩道德卫士,站在道德高度抨击政敌,最是让人呕吐。清朝的袁世凯等一干臣子就不用说了吧,其实历史大多相似的。 只是人们习惯了把亡国的责任归结在末代皇帝的头上,殊不知到了这时候,一个朝代几乎是无可救药的了。而无可救药之前,往往都是官员做的孽。为什么?因为对于官员来说,换个朝代等于换个老板,对他们基本没什么损失。不管是谁做皇帝,一样要他们治理天下的嘛。既然是这样,他们干嘛还要这么劳心劳力? 甚至想不到的是,越是抨击当朝宰相的文官,对朝廷的伤害就越大。 一个国家连劲都不能往一处使了,文官都互相扯后腿了,还想发展?那是不可能的事,瞧瞧文彦博和欧阳修就知道了,为了一己之私迫害狄青,为的是维护“文官集团”的利益。他们两个,还是北宋的文坛巨擘,可想而知这文官的品性到底如何了。 所以,张正书对赵鼎是有内疚,但他的内疚也只是一闪而过罢了。 赵鼎和他娘亲,自然不会知道张正书内心在一瞬间想了这么多事情,还以为张小官人都是为他们好呢! “小官人,这是我娘亲……” 赵鼎和他的娘亲樊氏连忙起身,对张小官人施了一礼。 张正书也回了一礼,然后说道:“不要拘束,坐吧。”说罢,张正书开始打量起樊氏来,只见她虽然徐娘半老,但身上那股大家的气质仍未散去。即便是那双手经常做些活计变得极为粗糙也好,也无法磨灭她身上读过诗书的印记。 “赵夫人,我先前与令郎说了,只要他帮我的报社写文章,签了契约后,我帮他联系县学。只要在县学里展露头角,那推荐上州学,是板上钉钉的事。州学再升辟雍,辟雍登太学,殿试后则为命官,想必赵夫人也听说了罢?”张正书笑道,这是大宋从地方到中央的学校制度,就好像包分配一样,学得好的学生,就有官做了。但是,每升一级都不容易。所以,很多县学、州学的学子,都选择自己去考科举了。 樊氏看重的,并非是这个能一路走下去能做官的升学制度,而是想让赵鼎得到更多的教育资源。她虽然读过诗书,一开始也能指点赵鼎。但是到了现在,也越来越吃力了,找一个好老师,成了当务之急。听闻有这个机会,樊氏才心动,带着赵鼎上门来询问。 “张小官人果真能举荐入州学?” 这才是樊氏最关心的事,能给赵鼎一个好前途,她什么都愿意做。 “……不能保证,要看令郎自身的努力,毕竟这州学是要考上去的。不过,在县学中得到一个举荐,推他去考解试是没问题的。”张正书想了想才说道,以赵鼎的学识,给个推举的名额想来不是什么难事。 樊氏也点了点头,她也知道这州学的规矩。若是张正书书说能保证赵鼎去州学,她还很有顾虑。但是张正书说了实话,她反而放心了。 这时候,了解赵鼎家庭状况的张正书又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若是赵夫人不放心,还可以就近照顾令郎。我给你一月一贯钱,在我府中洗衣叠被,你看如何?” “果真?” 面对这么好的条件,樊氏没理由不动心啊! “签下契约便是,我总不能反悔吧?”张正书笑道,“当然了,若是令郎能高中进士,我不仅立即放人,还奉送资金,替他打点上下,助他平步青云。” “等等!” 张正书还以为樊氏要答应了,没想到这时候樊氏突然喊停了。“张小官人,我等无亲无故,为何你要这般做?”樊氏早就看透了世间炎凉,人情冷暖,自然不会天真的以为张正书是无条件地帮助他们的。 张正书笑道:“说实话,我看中了令郎的文采,认为令郎是可造之才,是大宋未来的栋梁,提早投资,肯定是不会亏的。” 他这么坦白,樊氏倒放心了许多:“小官人磊落,是吾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不敢当,不敢当。若是你们觉得能接受,我这便拿契约出来,再请人作保,当即画押生效。”张正书笑道,其实他已经有点迫不及待了。 第一百零二章:大善人 面对这样的条件,樊氏自然是无法拒绝的,当即让赵鼎签下了契约,正式成了张正书的“京华报社”雇佣人员之一。让那些秀才愤愤不平的是,一个年仅十四岁的小秀才,居然能住进报社里。原因居然是,张正书觉得赵鼎信得过,所以把报社钥匙交给了他。 这句话的潜意识是,张正书并不相信他们,特别是穷酸秀才。 这些穷酸秀才,要是张正书让来财端一些糕点茶水给他们,他们能放下一切工作,然后狼吞虎咽起来——对不起,这个词有点夸张了,因为这些秀才的吃相还是不错的,就是速度快了些。还有一些秀才,一开始还不敢吃张正书那份,后来悄悄吃一点,最后已经是明目张胆了。 对于这种人,张正书如何能放心让他们掌控报社的钥匙? 一个上位者,事必亲躬肯定是像诸葛亮那样,活生生把自己累垮,而且事业还没什么起色。懂得放权,才是管理的艺术。可放权给谁,是关键中的关键。张正书请一些宋朝的“狗子队”调查了赵鼎的身世、生平事迹之后,才做出的决定,他相信自己的眼光,应该差不到哪里去。 而樊氏就更是安分守己之人,常常教育儿子“仁义礼智信”的,堪比古代孟母。 这种人,张正书如何信不过? 唯独那些秀才,横竖看赵鼎看不惯,若不是张正书压着,他们能做出什么事来都说不定。在他们看来拿东家一些不要紧的东西,比如纸张,比如笔墨,这是读书人的事,能叫偷么? 然而,赵鼎母子全权管理报社之后,樊氏对这方面看得很紧,他们一点办法都没。这都是因为樊氏出身大户人家,也见识过所谓读书人的“嘴脸”,自然要防范了。这事不久就传到了张正书的耳中,张正书淡淡一笑,说道:“不碍事,他们作就让他们作……” 旁人不懂“作”是什么意思,但张正书却心中冷笑:“他们要作死,难道还不给他们作死么?” 定了下期的报纸文章主题,吩咐那些秀才轮流教导张家庄孩童识字之后,张正书就回了张家庄,报社的事暂时放在了一旁。因为,他小院里种的大棚蔬菜,已经长到了一个阶段,再过几日就能收割了! 这可是大事啊! 更别说,那些营造匠、木匠已经把一干水、筒车和翻车弄出来了,也是要在张正书的指挥下安装的。最关键的是,张正书最为在意的三用纺织机,那些营造匠、木匠也把部件造了出来。更厉害的是,李家村那边的纺织工厂和磨坊,已经打好了地基。工程这么大,不看着怎么行? 这时候,张正书打开了系统一瞧,他惊喜的发现,经验值居然增长了不少。 【人物】:张正书,别名(轩奴),曾用名(张振凡) 【状态】:健康 【等级】:0 【生命】:30/30 【体能】:10/10 【经验值】:845/10000 【轮盘抽奖】:无 【技能】:种田术1级 【基本属性】:力量(1),敏捷(3),体质(1),精神(31/31) 【特殊属性】:悟性(5),根骨(0),洞察(31/31) 【物品栏】:无 【任务】:种田术升级到十级。任务奖励:消耗品*1,额外抽奖机会*1 【商场】:尚未开启 …… “这是怎么回事?”张正书在脑海里惊喜地询问道。 系统不咸不淡,毫无感情的合成声音传了出来:“经验值的增长,是跟技能有关的。” “……” 张正书一阵无语,这说了等于没说啊! 马车的轱辘,在还算平整的官道上行进着。张正书却被颠簸得直欲作呕,怪不得宋人喜欢坐轿子,原来轿子真的比马车舒服多了,哪怕是坐牛车,也比坐马车舒服多了。只是坐牛车不符合张家人的身份,坐马车才拉风啊! “要是抽到冶铁术,怎么都要先弄个弹簧,把减震装置给弄出来,太难受了……” 张正书是知道是,交通决定了商品的流动速度。只有流动,才能带来财富。这时候宋朝的运输能力太弱了,且不说已经被淤泥淤塞的大运河,就算是最为平整的官道,运输速度也不敢恭维。怪不得宋朝打不赢什么对外战争,看看这孱弱的运输能力就知道了。 好不容易回到张家庄,张正书说什么也不肯再坐马车了,跳将下来,他宁愿走着回去。 只是张正书没想到的是,他刚刚走了一段路,就被人认了出来。 “是小官人来了!” 张家庄几乎泰半都是张家的佃客,自耕农的数量不多。仰仗着张家吃饭的佃客,认识张正书也不奇怪。但是,来财却惊愕地看着他们,连忙对张正书说道:“小官人,你快些跑罢,遮莫是你先前做了甚么恶事,人家要翻旧账了……” 张正书也有点害怕,连忙说道:“要不回马车吧……” 面对生命危险,张正书也觉得这颠簸的马车没什么了。 只是他们还没走回到马车旁,就被蜂拥而来的佃客们围住了。看着他们手里拿着的农具,张正书吞了吞口水,颤声说道:“各位父老乡亲,有事好好说,切莫动气……” “小官人,你可算回转庄里了。我家孩儿,可还算听话?” “是啊,小官人,你愿意教我那孩儿识字,还给一月三百钱,我实在无以为报,只能给你立个长生牌位了……” “小官人,咱张家庄,是不是也能像李家村一样,建那些个水车、翻车?” “小官人……” …… 虽然佃客们闹哄哄的,但张正书总算是听明白了,他们不是来找自己麻烦的,甚至还是来感谢他的。这样的话,张正书立马端起了姿态,站在马车上,朗声说道:“诸位,诸位稍安勿躁,且听我说。” 好不容易让这些佃客安静了下来,张正书抹了一把汗,这是刚刚吓出来的冷汗。 “大家都是父老乡亲的,就不用言谢了。”张正书有点愧疚地说道,他还想让这些佃客的儿子们做免费劳力,甚至还算是童工,哪里硬气得来? “小官人甚么话,你可是大善人!”佃客把张小官人和张员外分得很清楚,张员外放钱,不是善人。而张正书却是大好人,因为他给了佃客的儿子们一个出路。还没弄明白的张正书,也觉得奇怪,他怎么成了大善人了? 第一百零三章:生活有奔头 不过,听了这些佃客的你一言我一语之后,张正书总算是明白了。 原来,这些佃客的要求真的很低,只要地主对他们好一点,他们就感恩戴德了。而且,事实上很多地主都是很有良心的,他们也懂得兔子不吃窝边草的道理。在穿越前,张正书也曾认为地主阶级是横行乡里,欺男霸女,无恶不作之辈。然而穿越了之后,张正书才发现,即便是张根富这种放钱的地主,他也有良心,懂得人家家破人亡之后,还请人家过来做工,甚至把他之前的田地佃给他继续耕种。 很多地主,在朝廷财政无法支出的时候,其实肩负起了修桥补路的责任。只能说,任何一个群体里有好人,也有坏人。或者说,好人也有坏的一面,坏人也偶然有做好事的时候。评价一个阶级,自然不能一概而论。 其实,真正欺男霸女,横行乡里的地主还是少数,“穷**计,富长良心”这句话就说明了很多事。不管是这时候的社会风气,还是“头上三尺有神明”的敬畏,很多地主都是很自觉的,甚至还主动行善积德。贫者安贫,富者乐善好施,这才是古代社会大部分时候的面目。 这也要说中国农民的淳朴了,但凡能活得下去,他们就不会有什么怨天尤人的地方。所以,只要地主对他们还不错,他们可能一辈子都在佃地主家的田地,还一代接着一代。 张正书的作为,恰恰是这些佃农最需要的,给了他们儿子寻了一条出路,不用每日在田间地头里撒着野。不仅有事做,有钱拿,有新衣服穿,还有饭吃,这是最关键的。 要知道这“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可不是随便说说而已。家里面多了个长身体的男孩,吃得不比大人少,却干不了什么活,帮不上什么忙。要是富贵人家也就罢了,可偏生这些佃客家里不太宽裕。一年到头辛苦得来的谷物,要交六成多给地主和朝廷,剩下的三成也仅能勉强维持生活。平日里还好,寻摸些野菜,就着些粗糙的麦麸饭,也将就能吃饱——虽然挺容易饿的。可一旦多了个半大小子,家里的余粮一下就拮据了起来。 还是咱张小官人好人啊,一下子就给他们解决了个大麻烦。 甚至还有不少佃客围着张正书,问五六岁的孩童收不收,保证又乖巧又听话。 张正书无奈的一边苦笑,一边拒绝了。 这五六岁的鼻涕虫,能做得来什么?要说十岁以上的孩童,还能做点事,比如磨墨,比如搬一些较轻的东西,可是五六岁的……还是算了吧,张正书已经觉得自己够黑心的了。 好不容易安抚了佃客们激动的情绪,又许诺了一定会给张家庄装上“自行灌溉系统”之后,张正书才得以脱身。 偏离了官道,走上了乡道的张正书,看着两旁已经金黄的麦子,心情倒是挺愉悦的。 “做一个好地主的感觉,还挺不错?” 张正书感慨这些佃农的淳朴,一年辛劳被朝廷收取了三成多,给他张家交了三成,剩下的才是自己的,他们居然还能忍得了。也是,只要生活还有奔头,就没人会轻易放弃的。 “小官人,你真的变了许多哩!” 这时候,来财也一蹦一跳地说道。 “我变了?” 张正书当然知道这事,都已经换了一个人,能不变吗? “之前你在张家庄,可算得上……”来财不知道怎么形容,“就是人人都怕了你,如今却转了个样……” 张正书叹了口气,他是知道的。 那个倒霉蛋,最喜欢就是搞乱,用树枝打坏人家稻苗、麦苗是家常便饭,砸水缸、丢石块上别家房顶,那也是经常的事……反正就是个神憎鬼厌的存在,张家庄里没有一个人见了张正书不是躲着走的。后来张正书觉得在张家庄作乱还不过瘾,终于作到了汴梁城,成功把自己作死了。 “嗯,人总是会变的……” 张正书看着隐没在粉墙黛瓦中的张家宅邸,他的心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无奈。 他其实不想回来的,也许是因为张根富那续弦的妻子,实在不是个东西——整日搬弄他的是非。然而,最让张正书愧疚的,却是张秦氏那无微不至的照顾。不管她做得再多,张正书也无法真心地叫出那一声“娘亲”,张秦氏做得越多,张正书就越是内疚。 他害怕见到那充满宠溺的眼神,他明明知道这不是给他的,是他窃取了那倒霉蛋的,可他无法躲避,因为他占据了那倒霉蛋的身体。 “唉,都什么事啊!” 张正书无奈地摊开了折扇,然而这时候正好路过门前的清溪,几个在浣洗衣裳的小娘子见了他,居然羞红了脸颊,娇娇滴滴地扭过头去。见张正书走过后,却又茫然若失地抬起头来,看着张正书离去的方向。 “这日子,还是有奔头的……” 张正书安慰自己,不管是刚刚那几个小娘子的带着爱慕的眼神,还是如今的地位,都是前一世他未曾体会过的。特别是他还有目标——先把自己的等级提升一级。 走进张家,一路上遇到不少僮仆,都向张正书问好,张正书也一一点头示意。 还没走到小院,都能听到里面叮叮当当的声音,不绝于耳。 “小官人!” 有些个木匠注意到了张正书,便立马停下了手中的活计,起身对张正书施礼。 张正书也回了一礼,笑道:“诸位辛苦了……” “不辛苦!” 这些个木匠说的是真心话,毕竟这就是他们营生的家伙事,在哪做不是做?只是张家包吃包住,吃得还不错,顿顿有肉——虽然是低等的猪肉,他们也很知足了。最关键的是每日两百钱的工钱,这是在汴梁城都无法寻到的活计啊!辛苦一点,又怎样? “已经做好几个水车了?” 张正书随口一问,其实他更关心的是那纺织机。 “回小官人,还差最后两架……是了,那个纺织机,已经弄好了,都在这……”领头的木匠,是个老木匠了,年岁和张根富差不多,但经年累月的劳作,他的脸上都着不同张根富的风霜,还有衰老。不过,他的身体还算壮实,这一次管家张通请他来就是统领全局的。张正书见他老实可靠,就让他专程负责纺织机的打造了。 第一百零四章:全景预演 事实证明,即便是在北宋,也一样能玩标准化生产。 只要给这些木匠一张尺度严谨的图纸,他们就能按照图纸,把你想要的东西给造出来。这种方式,其实中国人并不陌生,早在秦朝的时候,甚至战国时的秦国,就这么做了。为什么不延续下来呢?那是因为秦失其鹿,天下逐之。待得汉朝建立后,骂一句暴秦那是“政治正确”的事情。至于秦制,自然没人会提起要用了。事实上,汉承秦制,这是无法否认的事,只不过遮遮掩掩了一下,汉朝皇帝更加懂得体恤百姓罢了。 中国的政治历来如此,只要把对方整倒了,那对方的制度是打死都不会用的。 这也是中国政治的悲哀,哪怕明知道对方的主张是正确的,却因为政治立场问题,就是不用对方的理念,好彰显出自己在政治上的正确性。 不过没关系,中国人是很实在的,没有利益的事,中国人是不会做的。等标准化生产展现出它应有的威力时,中国人自然就会“偷师”了。 “好,很好!” 张正书高兴地说道,“快带我去看看!” 这个老木匠把张正书带到小院另一处,在树荫底下堆放着好似小山一样的构件。 然而,这可难不倒张正书。在他的脑子里,已经通过系统开始拼凑构件了。有系统就是好,能预先把构件在脑海里演示一遍。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不妥的,毕竟这图纸是系统给的,只不过张正书稍微改了一下而已。只要尺寸没错,那绝对能组建成一架三用纺织机。 这三用纺织机由两部分组成,一部分是将棉絮变成棉线的纺线机,另一部分才是纺织机。最大的奥秘,在于传动的轮盘,经过水力或者风力,甚至人力,都能带动这机器转起来。只不过,在宋人的眼中,就完全不懂怎么拼装罢了。因为张正书虽然告诉这老木匠,这是纺织机,但他给的图纸,却是一个个部件而已。这老木匠哪里见过这样的纺织机?能把部件造出来已经很好了,拼装?不好意思,张正书不打算外传。 “小官人,这真的是纺织机?” 老木匠还是有点不相信,他做木匠活几十年了,哪里见过这样的纺织机啊,和宋朝这时候的纺织机一点都不像——除了纺织的那部分以外。 张正书点了点头,说道:“日后你就知晓了……对了,把一架水车,一架翻车准备好,运到庄里的田地上。我要寻个地方去安装它,看能不能将效率最大化……”他之所以有这个底气,完全是因为脑子里的系统。 这个系统可不仅仅是抽奖啊,升级那么简单的,它还能来个全景预演。张正书且认为,这是系统里最强大的功能,他觉得还没开发最强的效果。 就是说,一旦张正书有需要,系统就会把已经的条件结合起来,计算出最佳方案。然后,张正书就会在脑子里“看”到这个方案,还是全景的,完完全全符合他所处的环境。这种情况下,绝对是不可能出错的。 所以,别看张正书好像闲庭信步一样,随手在这里,在那里圈个地方,其实他早就有最佳方案了,绝不是随意而为的。然而别人不知道啊,以为张正书随手一指,就是最正确的地方,难怪会像神仙一样看待张正书。特别是李家村的佃户们,他们都把张正书当成神来看待了。 如今的李家村,哪里还需要什么人力灌溉,倒是怕水太多,引起涝害了。好在张正书早有准备,如果水太多了,把隔板放下,就能阻隔灌溉系统自行提上来的水了。 满足不了好奇心的老木匠,只能悻悻地走到一旁,指挥他的徒子徒孙,搬动水车、翻车的零部件。 之所以不用筒车,是因为张家庄的地势很低,只需要水车就好了。至于翻车,不过是怕水太多,用来排涝的。 “小官人,小官人,夫人让你去一趟!” 这时候,一个养娘匆匆而来,对张正书施了一礼,连忙说道。张正书知道,所谓的“夫人”其实指的是他这身体的娘亲,大夫人指的是张根富续弦的妻子。而张根富的其他妾侍,张正书都是叫姨娘的。 “有什么事吗?” 张正书现在很没空,他还要抓紧时间看看他的大棚蔬菜长得怎么样了。 “不知晓,只是夫人念叨着,许久没见小官人了……”养娘低声说道。 “这样,你且回去跟夫人说,稍待我便过去。”张正书想了想,做了决断道。 “是,小官人……” 这养娘离去后,张正书立马事不宜迟的,钻进了热气腾腾的茅草大棚里。因为温度实在太高,张正书刚刚一进来,背脊已经开始冒汗了。好在,茅草大棚里的生菜,长势喜人。“看来,下一茬要试验一下其他蔬菜了……” 张正书惊喜地看着这生菜,其实按照后世的标准,这完全可以生吃的了……不过,有点脏,因为这段时间淋了肥。这时候的肥,可是天然有机的肥料——各种粪便了,没有十余日的生长,浇水,都未必能洗去那种味道。 本来,张正书想要给它浇浇水的,但想着这时候太阳还没下山,茅草大棚里温度这么高,一旦浇水就很容易烧苗的。虽然张正书没有种过菜,但他种过花啊。种过花草的人都知道,浇水要选择在早晚,中午浇水或者下午浇水,花草都很容易挂的。 “算了……”张正书也是一阵无奈,想要增加一下经验值,不能浇水也就算了,甚至连草都没长一根。那个老仆,对这大棚蔬菜也太上心了点吧? “对了,忘记说了,种果树,也是能增加经验值的……” 这时候,系统突然冒出来一句很欠揍的话。 张正书恶狠狠地在脑子里说道:“为什么不早说,你为什么不早说?” “你的等级没到,说了也没用,种植果树涨经验,只能在种田术2级以后。”系统不咸不淡的语气,真的很惹人抓狂。 张正书没好气地说道:“那你说个屁啊?都差着十万八千里……” 确实,以现在的升级速度,张正书都不知道何年何月能把经验攒够。太早说出来,也确实没用。 第一百零五章:实力派 “吾儿瘦了……” 张秦氏不知道是眼瞎还是心理作用,明明张正书已经胖了不少——这都要归功于他每天锻炼。确实,诚然和系统说的,虽然锻炼见效慢,但还是有效果的。锻炼加上合理的饮食,张正书在这个长身体的年纪,总算是长出了一点点腱子肉。 可不管怎么吃,在做娘亲的眼里,都还是瘦的。可张正书去汴梁城,不过几日而已啊! “嗯……” 含糊其辞的张正书,被张秦氏直接选择性的忽略了。 “听闻吾儿相中了曾家小娘子?”果然不出张正书所料,这做娘亲的,总是最关心儿子的终身大事。 不过,被张秦氏这么一说,张正书的脑海里立马浮现了曾瑾菡那充满胶原蛋白的秀丽脸蛋,还有那冰雪聪明的劲头,都让张正书从心底里发出一阵笑意。“嗯!” “与娘亲说说看,那小娘子长得怎么样?”张秦氏果然和后世的老妈子一个样,总是对这些东西非常上心。不过也是,人之常情嘛! 张正书想了想,说道:“我挺中意。” “中意就好……”张秦氏还以为张正书是在害羞,殊不知张正书是词穷了,不知道怎么形容。 若是说漂亮,那曾瑾菡确实不够李师师惊艳,毕竟是千年名妓,非同一般。在张正书看来,李师师可惜生错了时代,如果是在后世,仅仅凭她的美貌,都可以稳坐女明星的头号交椅了,更别说李师师的歌喉琴技了,简直就是实力派加美貌于一身啊! 至于曾瑾菡,她的容貌只能算清秀。怎么说呢,就跟张正书在中学暗恋的女同学一样,邻家妹妹的模样。而且眼中透露出来的灵气,最是吸引人。那双似乎会说话的眼眸,第一眼的时候,就能深深吸引人了。特别是在谈话的时候,她的美目流盼,好似能瞧见世间最纯净的黑宝石一样。这样好似一泓清水的眼睛,张正书禁不住升起了一阵保护欲。更别说,曾瑾菡在举手投足间,眉宇顾盼之际,有一股特别的清贵淡雅的气质,这是别人学都学不来的。 也许只有读书多的女子,才会有这种气质。 更别说曾瑾菡还精通琴棋书画,诗词茶香,在这种情况下,要是还不能培养出一个大家闺秀,那才是奇了怪了。然而,曾瑾菡也不是那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闺千金。相反,她对外面的世界具备强烈的好奇心,不然也不会每次出去都必定着儒袍,扮成秀才模样了。 可以说,张正书觉得能遇见这样的女子,是他的幸运。 因为张正书知道,可能在这个年代,能理解他想法的,估计就只有曾瑾菡了。 絮絮叨叨的,张秦氏又讲了好多,几乎是帮着张正书回忆了一遍那倒霉蛋从小到大的事情。当然,在做娘亲的记忆里,记着的全都是张正书做的好事,这就是所谓的选择性失忆吧?然而,张正书却听得不耐烦了,因为这不是他的童年记忆,是那倒霉蛋的。 好不容易脱身出来,已经日过晌午。 “小官人,你可算出来了……” 来财连忙说道:“那些木匠一个劲的问,到底该在何处将水车装起来……” 张正书点了点头,说道:“你且去寻些绿豆,掺杂些薏仁,煮些汤羹来村头。” 这么毒辣的太阳,张正书还真的怕那些木匠中暑了。绿豆汤有清热解毒、止渴消暑的功效,最是适合不过。要知道,这绿豆是北宋初年才传入中原的,因为能发绿豆芽,所以立即风靡起来。很多百姓家中,冬日的蔬菜都是各种豆芽,也包括了绿豆芽。只不过,因为时日尚短,宋人还不知道绿豆的功效。 “是,小官人……” 来财离去后,张正书才一个人慢悠悠地来到了张家庄的村头。 张家庄,其实离着汴河有些远。但不碍事,有一条溪流自村里流过,汇入汴河之中。这条溪流,因为水土流失不算严重,保有的水量还是很大的。这时候,张正书就要利用反向思维了,从溪流这里提水到官府修筑的灌渠,然后形成一个自动的灌溉系统。 “小官人,你可算来了!” 那老木匠已经等得心焦了,不过他也知道,张正书是被张秦氏叫去了,一时半会脱不得身。 张正书其实一路走来的时候,已经用系统在脑海中来个了“全景预演”了,自然是胸有成竹。来到了溪边,张正书说道:“这水车,就放到这里吧。自溪里提水,也足够灌溉了。至于翻车,则放置在这……” 张正书指导着十几个木匠劳作,便是他拿着折扇挡着太阳,也有些吃不消了。 好在,这时候来财和几个家仆抬着一瓦锅绿豆汤过来,张正书让他们放置在树荫下晾凉,然后招呼这些木匠依序过来吃。这种体恤工匠的举动,自然是被这些木匠交口称赞的,纷纷都说张正书是“大善人”。 有了激励士气的绿豆汤,这水车很快就竖起来了。 庞大的水车,让来财仰着脖子看,都觉得一阵酸疼。 “小官人,这水车……也太大了吧?” 来财喃喃地说道,有点觉得自己渺小的感觉。 张正书却不以为意,说道:“不大,我还嫌小了。”水车越大,提起的水量才会越多;提起的水量越多,灌溉的农田才会越多。张家庄的田地,几乎有一半是张家的,这种事对于张家来说是好事,起码会节省很多人力去灌溉了。张正书可是打算雇佣工人开展纺织工业的,人口全被限制在了耕田上,哪里来人做工? “小官人,吃绿豆汤……” 这时候,一个家仆献殷勤地把一碗绿豆汤递给了张正书。 张正书点了点头,接了过来,然后加了一勺饧糖。饧糖就是宋朝的麦芽糖,也只有富贵人家才用得起。普通人家,想要吃甜的,也只能省吃俭用,从牙缝里挤出百十文钱来,才能买到一斤饧糖。若是把麦芽糖做成“花饧”,也就是花式糖果,那就更贵了。 像张正书这样,直接在绿豆汤里加了一勺麦芽糖,绝对是奢侈的行为。因为这一勺麦芽糖,已经值个几十文钱了。来财看得口干舌燥,他也想尝尝这麦芽糖的味道——记忆中,他能吃到的甜,都是张正书赏给他的蜜饯,至于饧糖,花饧什么的,他都是没有这个口福的。 第一百零六章:不速之客 “你想吃?” 张正书自然是注意到了来财吞口水的表情,有点好笑。 这就跟后世的小孩,对着可口可乐、雪碧一类的饮料一样,父母都不肯给他喝的。然而,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那些小朋友看向可口可乐的眼神,和来财看向那麦芽糖的眼神,是一模一样的。 “不不不,小官人……” 来财连忙摇头,但他的眼珠子,就没有离开过装着麦芽糖的陶罐。 张正书突然来了恶搞的兴致:“你是不是想要啊?你想要的话你就说话嘛。你不说你想要,我怎么知道你是想要了?虽然你很有诚意的看着我,可是你还是要跟我说你想要的。不可能你说你想要,我不给你的,对吧?当然了,也不可能你说你不想要,我却偏要给你的,是吧?大家讲道理嘛!你真的想要吗?你不是真的想要吧?难道你真的想要吗?……” 来财被他这么一说,顿时糊涂了,只能支支吾吾地说道:“小官人,我……你……我……” “看来你还是想要的……” 张正书叹了口气,从陶罐里舀了一小木勺的麦芽糖,放到了来财的碗中,这直让来财喜出望外,连声道谢。 “嗯嗯……” 看着来财吃得香甜,张正书突然想到,似乎这时候还没有蔗糖?不对,张正书想了想,好像是有蔗糖的,只不过颜色不敢恭维,甚至比后世的黑糖都要黑。当然也有上好的蔗糖,称之为糖霜,也叫糖冰,但由于产量有限,糖霜的普及程度不能与油盐酱醋相提并论。 “小官人,我见庙会那里,有卖‘韵果’的,还有卖‘麻糖、锤子糖、鼓儿饧’的,怎个你不喜欢吃?”来财有点傻乎乎的问道。 所谓的“韵果”,其实就相当于吹糖人或者画糖人,也就是用麦芽糖做成戏剧里的人物造型,技艺也算一流了。至于“麻糖、锤子糖、鼓儿饧”,都是甜类的小吃,最是受小孩子欢迎。可惜也很贵,不是一般人能买得起的。 “以后再说吧……”张正书嘴上敷衍了一句,其实心中已经在盘算,是不是要开启甘蔗种植业了。要知道,这白糖的利润,在这个时代可是很暴利的。怎么个暴利法呢?一斤好像雪一样的白糖,张正书估计能卖出一贯钱,甚至十贯钱的天价来。 要知道,现在大宋南边的土地很是便宜,买下来种甘蔗是再好不过的了。张正书也是庆幸,在这时候宋人还不会制作白砂糖。因为制作白砂糖的技艺,还没从阿拉伯地区传入。可张正书不一样啊,系统可是把《天工开物》这本神书也灌入了他的脑子里,要知道《天工开物》可是中国古代的百科全书,好像农业、手工业、机械、砖瓦、陶瓷、硫磺、烛、纸、兵器、火药、纺织、染色、制盐、采煤、榨油等等生产技术,都有记载。至于制糖,也有详细介绍。比如牛拉石辘多次压榨甘蔗取汁法,已经和后世制糖业采用的原理是一样的了。在甘蔗汁澄清方面,利用石灰石法,即便是后世也还在采用。再加上活性炭,必定能得到洁如雪的白砂糖。 更何况,张正书还学过活性炭的制作办法,把木炭高温干馏,祛除残留的油脂和水分以及其它挥发性成分,就是活性炭了。不过,这个工艺需要配合制瓷的高温窑才能实现,还是比较麻烦的。 一时间想了太多的张正书,连带绿豆汤都忘记喝了。 “小官人,小官人……” 张正书回过神来,发现那老木匠在他面前,好似挺心急的。 “小官人,这水车装好了,可放这里能行吗?” 老木匠虽然不懂什么“科学”,但他也知道水往低处流的道理,明显这溪流是流入汴河的,这明显是不对啊! 张正书笑道:“不干事,你们且做着,肯定能成的。” “这……唉,小官人,莫要意气用事啊!” 这老木匠又劝了劝,张正书却只管笑,没有接话。 其实,张正书早有方案。不就是水流的方向逆转了而已嘛,多大点事。在系统的全景预演中,早有化腐朽为神奇的方法。胸有成竹的张正书,在放置水车的时候,突然阻止了他们。 “且慢,这方向倒转一下。” 张正书让这些木匠,把水车横着放在溪边。这些木匠还搞不清楚状况的时候,张正书却再把早就准备好的木渠,搭放在水车的出水处。然后,再让那些佃户在地上挖了一个深坑。 “这有何用?” 这些木匠、佃户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然而,张正书却再把翻车用上,让众人大为惊奇的是,这翻车居然是用来提水的。等把拦水的隔板打开后,溪水冲上水车,再来到木头做成的渠道,流入深坑。翻车就成了桥梁,利用地势问题,水从深坑溢出,通过翻车再流入官府修的渠道里。 “啊,这……” 这些木匠都目瞪口呆,居然这样都行?! “不仅如此,只要踩动翻车,还能加大水流。” 张正书笑道,这个方案是系统给出的最佳方案。当然,还有第二个方案,不过就要用到筒车了。 “大开眼界啊,大开眼界!” 张正书一愣,这声音居然是从人群外传来的。他抬头一看,一个穿着紫色官袍的中年官员,捋着长须,笑着走了过来。张正书也不傻,这三品以上的官员才能穿紫色官袍,再加上会来视察民情的,唯有开封府府尹了。“原来是吕相公驾临,小子有失远迎,还望恕罪!”张正书连忙施礼问好道。 来人正是开封府府尹吕嘉问,张正书称他是相公一点都没错。后世很多关于宋朝的电视剧,妻子叫丈夫是“相公”,这是大错特错的。在宋朝,“相公”一词,除了称呼宰相以外,还是对高官的尊称。开封府府尹是二品官,自然是高官了,张正书称之为“相公”自然也是不会错了。如果是一般官员,称他的姓加上官职,那就不会错了。 “哦,你认得我?” 吕嘉问有点惊奇,他却想不起来张正书是谁了。 这时候,张正书身旁的人,都对着吕嘉问施了一礼,吕嘉问也回了一礼后,疑惑地看着张正书。 第一百零七章:为政绩 张正书也是一阵无语,但还是耐心地说道:“吕相公,你穿着官袍的……” 吕嘉问低头一看,哟,还真的是……他这个动作,旁边的带刀随从都笑了。唯独张正书和一群木匠、佃户不敢笑。“咳咳,那个也不能证明老夫便是开封府府尹啊?” 张正书觉得好笑,这官僚其实都一样的,既想做戏,但演技又不咋滴。要是他能做得自然一些,说不定张正书还真的被骗过去了。好在,这时候的宋人也好骗,看那些诚惶诚恐的木匠、佃户就知道了,这民和官隔着的鸿沟,实在太大。 然而,张正书却不觉得有什么,不就是个开封府府尹嘛,相当于后世的首都市长。权力确实挺大的,然而张正书一没犯法,二还给他涨政绩了,他到这里来慰问两句,这不是很正常吗? 常言道,“千里来做官,只为吃和穿”。当然,宋朝的官,特别是高官,过得都挺滋润的。且不说当官了立即有田地了,俸禄还很高!像吕嘉问,其余的不说,单单是他做这开封府的第一把手,他每月有三十石月粮,其中包括十五石米、十五石麦。此外每月还有二十捆、每捆十三斤的柴禾、四十捆干草、一千五百贯的“公使钱”。另外,作为外任藩府的高级地方官,朝廷划拨给开封府府尹有二十顷职田,也就是两千亩耕地,允许开封府府尹每年收租,并且无需纳粮。这两千亩耕地按每亩租米一石估算,每年也有两千石米的进项。还有,权知开封府事每月还有一百贯的添支,每年冬天又发给十五秤、每秤十五斤的木炭…… 林林总总算下来,做一年的开封府府尹,居然年薪在一万八千贯左右。再加上吕嘉问有直学士的头衔,每年有一千六百五十六贯的钱财收入,还有十匹绫、三十四匹绢、两匹罗和一百两绵的实物收入。也就是说,吕嘉问年薪是两万贯,还不另计实物。两万贯是什么概念?要知道,这时候的一文钱大概是后世的两块钱那样子,也就相当于后世的三千多万年薪吧。 升官发财,在别的朝代可能是指贪污,但是在宋朝,却是实打实的。那怕是最低最低的从九品官,也有月禄米五石,俸钱八千文,外加每年绵十二两。除了俸禄以外,各种福利补贴名目繁多,什么茶酒钱、厨料钱、薪炭钱、马料钱等等。甚至,官员家中役使的仆人衣食及工钱,统统都是由朝廷“埋单”的。 宋朝官员福利这么好,也难怪财政支出那么困难了,“冗官”这件事可不是说笑的。可是,大小官员喜欢啊,也难怪读书人被洗脑了,实在是因为做官的福利太好!所以,大小官员都拼了命往上爬,因为爬到宰相这官职,年薪收入还要再升一层。 想要升官,自然要抓政绩了。 作为开封府府尹,除了断案要神准之外,其实更多的是抓民生工程。要知道,这开封府府尹的职责是“掌尹正畿甸之事,以教法导民而劝课之,中都之狱讼皆受而听焉,小事则专决,大事则禀奏”,也就是说统揽京城汴梁一应行政、司法、民生要务。 吕嘉问自忖,司法方面有诸多珠玉在前,他想要超越,估计是不可能的了。但正愁没政绩的时候,《京华报》就送到了他面前。他本来诸事繁忙,这种“小报”他怎么会看?只是他的幕僚说了,在汴梁城外李家村有人出资修了一个水利工程,他也不觉得有什么新奇的。 后来某一日,他偶尔看到了这“自行灌溉系统”,他就知道,自己的机会好像来了…… 张正书也把情况猜得了七七八八,其实他并不在意给吕嘉问添政绩的,甚至若是可以,他主动把政绩送上门。如果能借此和开封府府尹搞好关系,那就是张正书赚到了。 诚然,张正书并不会因此得到什么实质性的利益。 但是,在官府面前刷了脸之后,以后张正书想要做什么,都有点底气了。 因为,中国人是很讲究“礼尚往来”的,张正书给了吕嘉问这么大的好处,吕嘉问在一些旁枝末节里,抬一抬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估计也是可以的。只要不太出格,比如《京华报》什么的,吕嘉问还是乐意充当保护伞的。自然,如果出格了,那就不怪吕嘉问明哲保身了。 “这位小哥,似乎这水车、翻车,是你的杰作?” 吕嘉问见张正书如此不卑不亢的,倒也来了兴致,端起了官威问道。 只不过,张正书并不吃他那一套,但表面上显出来的,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质。 “不错,这水车可是有名堂的,叫做‘自行灌溉系统’,无需人力,就能提水灌溉。”张正书好似在炫耀自己的玩具一样,“我还设计了一个能用水力、风力驱动的石磨,若是必要时,还能使用畜力……” 其实,吕嘉问在李家村也看到了已经初具规模的三用磨坊,点了点头,不置可否地问道:“你姓甚名谁,可是汴梁城人士?” “我姓张,名叫正书,乃是这张家庄人,那便是我家了……” 张正书指了指不远处,还能看得见的建筑群。 吕嘉问在京城做官那么久,又做了开封府府尹,怎么会不知道“大桶张家”。 “原来是张小哥,老夫走了这么久,有些乏了,能否到你家讨杯茶水吃?” 吕嘉问开始主动示好了,难得有一个愿意给他仕途添砖加瓦的人,他自然是要抓住机会的。直觉告诉他,这个姓张的小子,有着寻常人无法企及的想法。看这水车就知道了,寻常人只会顺着思维,把水车安置在汴河旁,然后从汴河提水。而张正书的思维却和寻常人不同,他只用了两步,就解决了这个问题。因为张家庄离汴河远,等把水提到灌渠,再流到张家庄的时候,不知道还能剩多少。别说能灌溉张家庄的全部土地了,就算是灌溉十分一,已经很不错了。可张正书这一神来之笔,直接解决了这个麻烦——虽然有时候要借用人力踩踏翻车,可这有什么关系? 吕嘉问有鉴于此,觉得张正书或许真的是个农具天才,所以才兴起了爱才之心。 第一百零八章:把柄(上架五更,第一更) “吕相公能莅临寒舍,实乃蓬荜生辉!” 张正书装作很高兴的样子,连声说道:“吕相公,请!” 张正书有些佩服这吕嘉问的嗅觉,甚至还看出来了,这吕嘉问就是一个政治投机客。不过,在宋朝当官的,有哪几个不是政治投机客?就算不是,但凡你站队了,你都会慢慢变成一样的政治投机客了。 官场就是一个大染缸,进去的人,出来几乎没有一个是不染色的。区别只在于,良心还剩多少。 什么?你说你不站队?那不好意思,你就是炮灰,甚至还是最不受待见的炮灰,一脚就把你踹到穷乡僻野。想回到政治中心?没个十几年,你想不都不用想!甚至因为站队问题,这一党不要你,那一派不要你,你就等着一生蹉跎吧——除非你真的很想在地方上做官,想做点实事,不然的话,你还是要一开始就站队的。 张正书不太了解吕嘉问的事迹,所以他决意使用“洞察”技能,看一看吕嘉问的生平。 “确认使用‘洞察’技能?”系统的声音传来,丝毫没有感情起伏。 “确认!” 张正书看着走在前面的吕嘉问,毫不犹豫地说道。 “目标人物锁定,属性最高值低于31,可以被‘洞察’。将消耗30点‘洞察’值,洞察对方生平。” 【人物】:吕嘉问,字望之 【状态】:健康 【等级】:0 【生命】:50/50 【体能】:20/20 【基本属性】:力量(5),敏捷(3),体质(2),精神(30) …… “嗯,好像除了我之外,任何人的等级都是0啊?” 张正书使用“洞察”技能,一共就看过两个人,一个是章衙内,一个就是这个吕嘉问了。很幸运的是,张正书之前完成了隐藏任务,直接提升了10点精神值和洞察值,要不然还真的就看不到吕嘉问的生平了。 “嗯,他居然出身仕宦世家?”张正书看了看吕嘉问的祖父辈,差点没亮瞎眼。确实,吕氏宗族在北宋政坛具有显赫的位置。吕龟图在宋仁宗朝为翰林学士,后来提升为左谏议大夫、参知政事。吕蒙正历仕真宗、仁宗两朝,三次出任宰相。吕蒙亨官至大理寺丞。吕夷简是宋仁宗朝宰相。吕嘉问的祖父辈吕公绰、吕公弼、吕公著、吕公孺等人,都是朝中要臣。 张正书有点惊讶,这吕嘉问居然是以蒙荫入官的,而不是从科举里杀出来的!宋朝当官,这点是最好的。只要祖上牛逼,那子孙大多都能当官。甚至,为了弥补财政漏洞,宋朝还特许“纳粟”,也就是进纳买官。凡富人向官府捐献粮食、物料、钱财以至人工,都可以按照规定入仕。当然,这种官,只是寄禄官,甚至还不算做官户。以至于升迁什么的,都和科举、蒙荫的官员相差太多。甚至这只是个荣誉头衔,跟后世的政(zheng)协委员是一个样的,没有实权,就是名声上好听一点。要想做到官户,还得有功,比如军功啊,捕获盗贼啊,进言文采有理啊,或者皇上特旨啊等等。不然的话,那也只是名声好听而已。 像张根富,他也买了官,要不怎么叫“官人”呢? 可惜,他的官太小,只是文阶散官从九品的将仕郎,根本没什么特权,什么徭役啊,赋税啊都不能免,甚至连家门口的牌匾,也没有任何特权。说白了,就是名声好听一点罢了。 “跟家族内的吕公弼不和,因支持王安石变法,所以窃取吕公弼的奏疏给王安石……卧槽,这种事都做得出?”张正书觉得,吕嘉问的政治投机,已经到了一个丧心病狂的地步了。不过,也不排除他本来就是倾向变法的。只是做法嘛,实在为人不齿。更何况是在道德=学问=才干的这时候,很自然的,吕家人知道是吕嘉问告密后,把他称为“家贼”,并在宗族里除名了。 更有趣的是,吕嘉问居然还有把柄。 要知道,这做开封府府尹,断案如神是应该的,但凡有冤假错案,别说升官了,甚至还可能丢官!然而,吕嘉问却审错了一件案子,虽然不算是什么大案子。事情是这样的,汴梁城中,发生了一起盗窃案,然而失窃的东西不算昂贵,只是比较有价值而已。据说,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大家闺秀的一根金簪。 金子在什么朝代,都是贵重的金属,甚至都能直接当货币的。这不得了,结果断案之后,吕嘉问认定,是一个侍女拿了,偏生哪里都找不到那根金簪。于是,吕嘉问按照《刑统》,因为没证据,只能关了那侍女几天。后来,那侍女不得不放出来了,因为证据不确凿。后来,金簪找到了,是在院子里的花从中,原来是那大家闺秀去赏花,不小心将金簪遗漏了。好在吕嘉问瞒得很严,没人翻案,不然的话,就算不死他也脱层皮。 然而,张正书却知道,他捉到了吕嘉问的把柄。 要知道,宋朝可是没有什么追诉期的说法,从京城到地方,层层司法追责机构,连皇宫里都有审刑院,不管多久的案子,发现错了,宋朝的官员就能立刻启动追责!谁要是翻案翻对了,就能直接升官,还有重奖。所以经常有官员隔三差五查旧案,旧案卷都给翻烂了。 “难不成是天助我也?” 张正书知道,自从王安石变法之后,判错案的惩罚,就更严苛了。三年徒刑,只是起步,还要在脸上“黥面”,发配到牢城营去服苦役。至于多少年?那得看你判的案件,错到什么地步了。当然,也可能因为情节太轻,或者是皇帝回护,只是罢官了事。可官声呢,全都丢了。 吕嘉问虽然在这事上捂得很紧,也给了好处——那个侍女甚至直接获得了巨额赔偿,算是封口费了。 可惜,张正书还是“一览无遗”。 “吕相公啊吕相公,看来你也不是那么干净啊……”张正书第一次觉得,刑罚极严的《刑统》,居然还有这么可爱的一面。 第一百零九章:首次发声(上架五更,第二更) 这本书历经三个多月的新书期,总算是上架了,虽然成绩不算很好,但却是我写得最用心的一本了。可能是风格不讨喜吧,我这人喜欢较真,喜欢考较史实,很多东西都写得很详细。当然,有人喜欢看这个,也有人不喜欢看这个,现在看起来,我好像需要改变文风才行。坦白说,这本书我有不少存稿了,可以透露一下,后面的文风以轻松搞笑为主。 其实吧,这本书也算是一个实验,我是兼职写小说的,追我书的书友都知道。我涉猎的题材还算广泛,但凡有兴趣的我都会写一写。上一本书其实不是在起点发的,而是在创世,是都市题材,叫做《兼职风水师》,但很可惜因为某些问题而被封了,有兴趣的朋友可以百度一下,应该网上还有保留,但是阅文就没的了。 大家放心,我每一本书都是很用心去写的,哪怕成绩不好,我也不会烂尾,反而会更加激起我的动力。我以人品保证,这本书不会太监,断更都会很少!而且,内容质量是可以保证的! 在这里嘛,还是要厚着脸皮求几个订阅收藏的,毕竟辛辛苦苦码的字。喜欢这本书的书友,请收藏订阅吧,打赏不打赏无所谓了,月票、推荐票有的话,我也想求几张…… 会不会要求有点高? 咳咳,原谅我就是这么一个佛系写手。 最后还要说一句,如果觉得这本书还可以,请分享出去给你们的朋友看吧!添加书单也行的! 谢谢各位书友了,祝各位书友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最近世界杯,别经常熬夜看球赛哦!对了,喝点菊花泡水可以减轻熬夜症状! 第一百一十章:各怀机心(上架五更,第三更) 张正书笑了,因为他听懂了吕嘉问这句话背后的意思。 其实,吕嘉问这句话不是随便说说的,而是饱含了深意。也许,只有心机深沉的人,才会说出这种一语双关的话来吧?当然,在官场这个大熔炉里浸染过的人,肯定都不会纯洁到哪里去的了。 吕嘉问这句话,前面只是铺垫,没有别的意思。但重点在后面,既是警告,又是服软。 “无中生有之事?真的是无中生有吗?” 比起毫无节操的政客,张正书自然是相信系统的。因为,系统不会撒谎,而政客的撒谎,已经是家常便饭了。当然,相比较来说,宋朝的官员,还做不到像明朝那样无耻。不过,官僚的嘴脸,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只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的变得更加狡猾,更加难缠罢了。 当然,他们也只是纸老虎。他们一样有死穴,一样会被摧毁,但好似野草一样,春风吹又生——毕竟只要有国家,就一定会出现这个集团,问题在于时间长短罢了。 看穿了吕嘉问的虚实,只是一头张牙舞爪的纸老虎,张正书反倒有些气定神闲了。 “吕相公教导得是,小子毕竟铭记在心!” 虚伪! 连张正书都开始这么评价自己了,不知道是因为对手太强大,所以他也跟着强大了起来,连这种一语双关的话都能脱口而出了? 还没来得及仔细想明白自己的内心,吕嘉问显然也没心思再呆下去了,丢下了几句场面话,就要离去的时候,张正书又说道:“吕相公,接下来小子会再接再厉,不仅把水车装个十余架,还会把《京华报》做得更好的!” 吕嘉问抬出的脚步,显然凌乱了一下。不过好在他多年为官,只一瞬间就调整好了仪态——其实只要他掩饰得好一点,脸上的长须足够他遮掩大部分表情了。估计是这时候的官员,是怕自己演技不过关,所以才蓄着长胡子,来遮掩脸上的表情吧? 当然,张正书知道不是那么回事,宋人认为“物成乃秀,人成而须生”,这胡子与头发一样,都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没有特殊情况,是不会剃须的。没胡须的,只有太监、和尚这类人而已。不过宋朝的官,对比起后世来说,确实差得太多,起码在演技方面,真不咋地。要是吕嘉问演技过关,刚刚张正书这句话,其实他应该表现得波澜不惊才是。可惜,他没有做到。 把吕嘉问一直送出了张家庄,张根富才疑惑地对张正书说道:“吾儿,适才吕相公为何这般古怪?” 张正书自然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了,有些事不说出去,比说出去更有威力:“啊,我没注意到啊?” “嗯?!……” 张根富有点怀疑,是不是张正书搞得鬼。要知道,张正书以前搞鬼的时候,也差不多是这样的。只不过,那时候的张正书从来不会撒谎,做了就是做了。殊不知,此张正书,已经非彼张正书了。 “吕相公能有什么事啊?”张正书摊开了折扇,慢悠悠地往张家宅邸走去,也不顾张根富那胖硕的身形能不能跟得上。“人家可是开封府府尹,宝文阁待制、户部侍郎,还有直学士的头衔,风光得很,他能有什么事?倒是你,怎么输捐了那么多钱银,连个正八品上的给事郎都做不到?” 张正书觉得宋朝真的挺黑的,公然鬻官卖爵不说,条件还挺苛刻的,升官都难!不过想想也是,如果连官都能轻易买卖,那么宋朝的官也就不值钱了。朝廷也不会这么傻的,开放输捐纳粟,只是给一些大地主、一些大商贾一个上升通道而已。如果上升通道都堵死了,这些有钱人闹事,肯定又是一场动荡。 其实,张正书挺佩服宋朝统治者的,连这种事都预防到了。首先,朝廷知道没有读书人,一帮泥腿子是成不了事的,所以花大心思笼络了读书人;其次,朝廷知道,地主和商贾是可以控制的,所以开放了输捐纳粟的通道;最后的杀手锏,就是打压武人地位了。宋朝这三板斧,不得不说极为有效——当然,这要是没有强敌环伺的情况下,绝对是可行的。奈何,看看现在宋朝的境况,西夏、吐番、辽国,甚至一个小小的交趾,都是在虎视眈眈。可宋朝上下,还在沉浸在掌控一切的幻觉当中,醒不过来。 “吾儿,这寄禄官,也不是想做就做的……” 张根富何尝不想挪一挪位置?可惜他文采不通,又无寸功,如何能升官? 张正书摇了摇头,不再说话了。 …… 张家庄外的官道上,吕嘉问黑着一张脸,满满地积累了杀气。 “你去查查,是哪个多嘴多舌的,给老夫揪出来!” 吕嘉问下意识的以为,是有人泄漏了他判错案的消息。虽然旧案卷被他用春秋笔法删改了,但只要是有心人,知道一点点实情的,都能看出端倪来。不到吕嘉问不怕啊,这在大宋做官,最怕的就是判错案了。判错案了,那就等于仕途全毁了。比如太宗年间,开封有个“王元吉案”,一个叫王元吉商贾被人诬告成杀人犯,差点掉了脑袋。被翻案后,开封府大小官员,被宋太宗赵光义尽数流放边关了。还有仁宗年间,陇州发生了一起马文千被冤杀案,陇州五名主审官员全都被流放到了岭南。就连没有直接责任的陇州知州,也被贬到了雷州去。 可以说,这冤假错案,就是宋朝官员头顶上悬着的利剑,只要稍稍逾越了,那就完蛋了,最轻都是贬官、罢官!这种情况下,吕嘉问不急,那才是怪事。他也悔恨啊,当初要是细心一点,就不会出这个差错了。 他的随从听了,应了一声:“喏!” 说罢,便提着刀,默默地往汴梁城方向小跑而去。吕嘉问心中冷笑:“好一个张小官人,倒也手段多端。也罢,只要你守口如瓶,老夫就做了你的护身符,又能如何?不过,你也别想这般轻易就得逞了,老夫有的是手段,与你慢慢耍!” 第一百一十一章:已臻化境(上架五更,第四更) 不过,吕嘉问注定是没办法找到缘由的。谁能想得到,张正书根本不需要什么蛛丝马迹,不需要什么线报,就能知晓一个人的生平呢? 好在,这系统只是把对方生平在意的事,害怕的事列出来而已,不然这吕嘉问生平做过什么事,都会被显现出来。要不然的话,吕嘉问喜欢哪个小妾,经常去哪一间春楼,甚至小到什么时候上茅房,吃饭后会不会剔牙……系统统统都能显现出来。 不过屏蔽了这些事都好,免得张正书自己看了倒胃口。 现在的张正书,可没空理会什么开封府府尹,不就是一个官么,远不说他能对人类进步有什么贡献,近了说,就算是汴梁城,吕嘉问都未必能管理得好。汴梁城之所以能相对无事,不过是因为汴梁城的繁华,掩盖了很多问题。再加上宋朝的《刑统》律法比较完善,没人敢随意去触碰法律,自然就相对好管理了。所以,汴梁城的繁荣安定,和吕嘉问几乎没有什么关系。换了任何一个人,只要宋朝的制度不改,汴梁城就一直会这样下去的。偶有波澜,那也很快消弭了。 这确实是实话,纵观历史上,真正对人类有进步的官员,还真的就没几个。真正让人类进步的,永远是那些不被重视的工匠。 张正书现在,就是在做工匠的活。 如果那些工匠在场,肯定会惊掉一地的眼珠子。 即便是在微弱的烛光下,张正书的手都灵巧得好像纷飞的蝴蝶,把那些木匠做好的构件,组装了起来。张正书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好像天生就会这种事一样。不过,这种感觉也不是第一次了。先前种菜的是时候,张正书就发现了这个状况。大抵上是“种田术”带来的变化吧,只要不是坏的变化,张正书都能接受。 只见张正书哼着小曲,好似组装玩具一样,看似快捷无比,却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其实,张正书很享受这个意境,就好像是大师一样,在掌控着这个节奏。这种无法用言语表达的美感,好似和冥冥中的天地至理暗暗契合一样,有着吸引人眼球,直达人心的魔力。这种最为纯粹,也最为直接的吸引,是致命的。 来财就被吸引住了,他都忘了自己要来做什么。 这种技法,已经脱离了技法的范畴,升华成了艺术。即便是看不懂的来财,也看得如痴如醉,如梦如幻。不过来财也很纳闷,虽然张正书的每一个动作,他都好似看在了眼中,也好似明白了要怎么做。可是一眨眼,他就发现记忆里只剩下一片迷糊了,他自己也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张正书却全然投入到自己的世界里,外物根本不能为之所动。 在他的眼中,仿佛只剩下了他和手中的木质构件。 把木质构件组装起来,好似就有了生命一样。 即便是因为尺寸稍有不合,张正书拿着小刀,轻轻一削,一掏,尺寸也就合适了。不需要鲁班尺,不需要什么辅佐工具,只是凭着感觉,张正书已经掌握了所有构件的尺寸。这是一种无法言语的感觉,好像事情本来就应该这么做的。 如果来财有很高的文化素养,他肯定会说出一句“止于至善”。完美,实在是太完美了。就好像天地至理一样,任何人都会被这样的张正书吸引的。连张正书自己都不知道,其实他已经遁入了一种神乎其神的境界之中,旁若无人,实为出神入化。 时间在流逝,张正书的动作却好似机器一样,不管是怎么拼装,每一架纺织机,都用了相近的时间组装好了。然后,张正书在轴承处抹上了润滑油。这润滑油是张正书刚刚从厨房里拿到的猪油、菜籽油的混合液,也就将就能用了。 “咕噜噜……” 张正书轻轻转动了纺织机,发现运行顺畅,好似没有一丝阻碍。然后张正书再试了试连结的制动踏板,这踏板是调整纺织机速度的。虽然不用人力驱动,但如果速度过快,或者纺线出了什么问题,这制动踏板一踩,就能使得传带脱离了纺织机,还顺带把转轮卡住,自然就能制动了。 发现了性能还不错,各方面都符合预想,张正书这才点了点头,觉得比较满意。毕竟风力、水力有时候不大,如果这纺织机不够顺滑,张正书还真怕它会罢工。 “小官人,这……这就是纺织机吗?” 来财有点惊讶,他确实没看过这样的纺织机。他见到的纺织机,不会有这么庞大,也不会这么复杂。虽然来财不太懂纺织,但他直觉,这个纺织机会很厉害。 “对,三用纺织机。看到没有,这部分是浸入水中的,如果水力不够,把传带一换,就能利用风力了。或者直接搭在转轮这里,手动做工。”张正书眉飞色舞的,在一旁解释道。来财忽然发现,这样的张小官人,好似浑身散发着一种奇异的光芒。来财极为崇拜地看着张正书,就好像以往他崇拜那些说书人一样。不过,来财始终认为,他眼中的小官人,比那些说书人厉害多了。 说书人有很多,说得好的也不少。可是又有哪个匠人,像张正书一样,把活计做成了艺术?怕是没有一个吧! “是了,小官人,官人让你去吃饭了……” 来财突然才想起,刚刚他要过来做什么。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他有点惶恐,深怕张根富会责骂他,甚至责罚他。 “哦,知道了,你去说一声,我等会再去……” 张正书还要把这几架纺织机再试用一下,然后微调一下,尽量保持最佳的状态。 虽然张正书知道,只要是机器,就没有不坏的。 好在张正书的设计,本来就是一个个构件组成的,坏了也不打紧,他再找个木匠,按照尺寸打造一个就是了。 来财却还是一动不动,眼睛好像钉在了张正书身上一样。他看着张正书浑然天成的动作,好似有着无与伦比的美感一样。来财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一向对这些是不感兴趣的,但现在的他,却非常想了解这纺织机。 第一百一十二章:没想到(上架五更,第五更) 张正书没想到的是,来财居然开始抚摸这纺织机,眼睛里还流露出挺有兴趣的目光。 “来财,你想学这个?” 张正书揶揄说道,这倒是个好苗头,要知道兴趣可是最好的老师。说不定他还能培养出一个宋朝的鲁班呢,这样就厉害了。不过,张正书更希望培养出一个全能工匠,甚至把车床给弄出来。要知道,那可是工业母机啊!要想实现工业化,工业母机是必备的。 只是,在宋朝这个毫无基础的时代,张正书觉得实在是太难了。工业化需要的不仅仅是设备,还有熟练的工人、各种人才,甚至还要有顶尖的科学家。如今的宋朝呢,别说什么了,工匠也只是营造匠、木匠、铁匠、雕匠、石匠……之类的工匠罢了,专业化的人才那是一个都没。至于顶尖的科学家,或许会有,但张正书估计也不会多。而且研究的方向,估计也不是工业方面的。 要想在这么一个白纸一样的时代建立工业化,那基本是妄想。说不定,工业化雏形都未必能诞生。 “不过,事情还是要做的……” 张正书已经开始盘算,是不是要弄一个技术学校了。区别于其他私塾、学院,张正书弄的这个技校,就不打算把肥水流向外人田。反正他就要弄纺织工厂了,纺织业是一个劳动密集型产业,需要不少熟练的工人。要是成立一个技校,专门教导怎么操作纺织机,好像也挺可行的。等以后再开其他工厂的时候,也可以开多几门课程。就算其他东西不教,也能让那些佃客的儿子女儿过来学习,怎么种田。 张正书敢保证,在宋朝,甚至在全世界的范围内,没有一个人的种田技术比他更高超。毕竟是拥有“种田术”的男人啊,在这方面怎么可能输给其他人呢?更何况,系统对于经验值的判定是只要和他相关的种植就行了,那开学校授课,似乎也是一个捷径?! “哎呀,我怎么没想到这个?” 一拍大腿,张正书有点懊悔了,不过现在的他有些分身乏术,大棚蔬菜要弄,纺织工厂要搞,《京华报》也要他审稿,甚至水车这类的灌溉农具也离不开他。 “小官人,怎么了?” 来财轻轻地摸了一会那“神奇”的纺织机之后,还撩拨了一下转轮,小心肝也吓得扑通扑通地乱跳。此刻听得张正书拍大腿的声音,他还以为自己这么做惹恼了张小官人了。要知道,这可是张小官人的心血啊!说完这句话之后,来财像个鹌鹑一样,低着头不敢做声了。 “不关你事……” 张正书想了想,突然又问道:“是了,张家庄里还有多少孩童?” “啊,小官人……我……我不知晓啊?” 来财有点傻愣愣地答道,他没想到张正书突然问出这句话来。 “那这样,明日你去庄里,看看哪家还有七八岁的孩童,甚至还未出阁的小娘子都成,说我张家愿提供一日三餐,让他们过来学种田。学得好的,我还有钱奖赏。”张正书觉得这种田术的升级实在太慢了,慢到他有点忍受不了的地步。为了加快升级速度,花点钱算什么?再说了,后世打网游还不是这样,如果想强,想要升级快,那就充钱啊! “啊?” 来财又一次被张正书的天马行空给惊吓到了,“小官人,谁来教他们种田?”他觉得很不可思议,张家庄里,除了张家以外,哪一家哪一户不懂种田,还需要张正书来教? “这你就莫要管了,去做就成。”张正书说道,“是了,这个种田班不会太快开始,你这次去只是打一声招呼而已,懂吗?” 来财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张正书也不知道他傻愣愣的,听没听明白。 “我还欠些教材,等我弄完后,种田班就开课了。” 张正书盘算道,要把《天工开物》、《氾胜之书》、《齐民要术》、《陈敷农书》、《王祯农书》、《农政全书》这几本书里最精华的东西找出来,配图印刷,确实需要一定时日。张正书也后悔,为什么之前自己没想到这个法子,以至于升级慢了这么多。不过也还好,此刻醒悟了过来也为时不晚。 “小官人,那你该去吃饭了罢,官人怕是等到不耐烦了……”来财有点畏畏缩缩地说道,看得张正书有些好笑。 “那去吃饭吧……对了,你去跟通叔说,李家村那边的工厂一建好,就要第一时间把这写纺织机运过去。” 张正书嘱咐完这些琐事后,才哼着小曲前往偏厅。 不得不说,这张家实在占地太广。也幸亏是在汴梁城郊外,若是在汴梁城里,怕是皇帝都容不下有这样的豪奢所在。走了约摸半刻钟,张正书才总算来到偏厅。这时候,张根富好似满腹心事,背着手在烛光摇曳下踱着步子。 “我来了……” 张正书淡淡地说道,然后很自觉地坐下了。这时候,一旁伺候的养娘,连忙端上一碗饭来。旁边还有一碗羹汤。张正书注意到,桌子上的吃食,也全部是符合他口味的。不会再有什么鱼脍、肉脍了,甚至还有一小块羊肉。只是这羊肉,膻得张正书直皱眉头,暗道浪费食材。要知道,宋人以羊肉为贵,以猪肉为鄙,羊肉很贵,一般人根本吃不起。 为什么呢?因为这时候的羊,可算是战略物资来的。羊皮可制营帐、军服,可以抵御北地严冬。如果宋人能御寒,那么辽国和西夏、吐番,就失去天时的优势了。这时候的羊肉,贵到什么地步呢?起码要九百钱一斤!这就好比后世,差不多两千多块钱一斤羊肉了,普通人能吃得起么? 然而,这张家的厨娘不会弄羊肉——都是穷苦人出身,哪里会弄这些高档食材啊,于是难免有膻味了。张正书也很想尝一尝这羊肉,只可惜这羊肉实在太膻了,他无法忍受。 “你去寻个小火炉过来,再寻些胡椒、花椒、八角、茴香、桂皮、丁香、小葱、姜块过来。” 张正书吩咐那个养娘道,张根富不明白张正书要弄些什么,疑惑地问道:“吾儿这是要做甚么?” 第一百一十三章:烤羊肉 “烤羊肉……” 这时候的张正书,正拿着小刀把偌大块的羊肉给切成不厚不薄的肉片。不得不说,虽然张家厨娘不会弄这羊肉,但因为这羊肉是上好的羊肉,便是蒸煮到这个地步,也还只是微微软化而已,油脂溢出,却还没完全散掉。准确来说,这就相当于九成熟的羊排而已。 只是那股膻味,张正书在切的时候,已经闻得几欲做呕了。张正书都想不明白,这么膻的东西,张根富是怎么吞咽下去的? “吾儿是不喜欢这膻味?” 张根富似乎有点明白了,但他是无所谓的,甚至还有点喜欢这膻味。在这时候的宋人看来,吃羊肉不惹得一身膻,那都不算吃过羊肉。要不然怎么炫富呢,就靠的是这一股膻味啊!所以,张正书其实是错怪了那厨娘了,不是她不想祛膻,而是张根富喜欢这样吃!宋人早就发现了,若是用胡桃和羊肉合煮,就能除羊膻;要是用杏酪和羊肉同烹,能让羊肉的口感更佳。若是厨艺更佳的,还会调酱料腌制羊肉,这样做出来的羊肉,肉质丰盈,不腻不膻。因为配以调制的独特秘方蘸汁,入口即化,香气四溢。因为这种羊肉的肉质鲜嫩,在汴梁城中七十二家正店,三千脚店里都是上等菜,寻常人根本吃不起——因为一斤就要几贯钱了! 要知道,这时候的一个县尉,每个月的俸禄不过是七千七百文钱,县官是九千文钱。要是小县,俸钱更少,不过四五千钱罢了。而边境的县官,甚至只有三四千钱而已。连当官的都买不起几斤羊肉,更别说平头百姓了。也就是张家这等大富豪,还有高官,皇帝能这样奢侈而已,吃羊肉都是几斤几斤来的。 “恶心之至!”张正书毫不留情地说道。 这时候,几个养娘把生着炭火的小火炉捧了过来,然后又把张正书要的佐料带了过来。 张正书也不客气,他在前一世可不是什么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小皇帝,烧烤这种事情,他可算是很有天赋的。先是把胡椒、花椒、八角、茴香、桂皮、丁香、小葱、姜块等等碾碎、剁碎了,加入了酱油中,然后把切好的羊肉浸入佐料里,再用小刀穿起,放到炭火上炙烤。 张根富只道张正书是觉得好玩才这般做的,想要尝尝新鲜的做法。富家子弟里不乏吃货,而张根富也是其中一个。要不然,他也不会吃得如此肥头大耳了。年轻时的张根富,也吃了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最好吃的,莫过于樊楼厨匠做的河豚了。真个是一尝难忘,可惜后来听闻吃死了人,张根富才不敢再尝了。 “这味……怎个如此香?” 张根富也傻眼了,闻到了烧烤的香味后,他连夹菜都忘了。筷箸停在半空,鼻子却掀动,贪婪地闻着空气里的香味,差点没流下口水。 张正书却摇了摇头,这时候的宋朝没有辣椒,是最为遗憾的事。要是有辣椒的话,估计会更好吃。甚至连孜然,张正书都无法找到。没有孜然的烤羊肉,始终欠缺了一些东西似的。 好在,即便是这样,也足以征服这时候的宋人了。看张根富的样子就知道了,盯着这烤羊肉,眼珠子都定住了一样。在一旁伺候的养娘,张正书分明看到她们吞咽口水的声音了。 “为父也吃过这炙肉,为何从不觉有如此香味?”张根富终于回过神来,问张正书说道。 张正书也知道,在汴梁城中有很多烧烤,比如“烧臆子”、“炙鸭”、“炙子骨头”、“炙金肠”等等。烧臆子,也就是烤出来的胸叉肉;炙鸭就不用说了,就是后世的烤鸭;“炙子骨头”是从宫廷传出来的烧烤菜肴,极负盛名,也是烤羊肉,只是用的是羊肋肉而已;炙金肠是把羊肠烤至金黄……如此烧烤,种类繁多,多是路边摊,正店酒楼里也有,脚店也会提供。可以说,汴梁城里的烧烤几乎是随处可见的。 只是张正书不明白,为什么孜然居然没有出现在宋朝?或许是出现了的,只是张正书不知道它这时候叫什么名字而已。 “酱料问题……” 张正书淡淡地说道,很快,一块烤羊肉已经烤至金黄——毕竟本来就已经九成熟的了。 为了展现“孝道”,张正书把这块羊肉让给了张根富。 张根富看得两眼放光,也顾不得烫嘴,三口两口就把这块羊肉消灭掉了。完事后还感慨:“今日方始知羊肉香味!” 张正书倒是觉得很正常,虽然汴梁里的饮食已经很接近后世了,但始终比起后世来说,还是差了那么点的。食物一道,越是历经了时间,就会沉淀出越多的美味。张正书利索地翻烤着手上的这块羊肉,嗅着升腾而起的香气,他也觉得肚子有些饿了。 好不容易烤好之后,张正书毫不客气地把这块羊肉放到自己的碗中,吃将起来,根本不理张根富那“幽怨”的眼神。 “咳咳,轩奴,为父有些话要和你细谈……” 张根富把养娘挥退后,才轻声说道:“你是真个喜欢那曾家小娘子吗?” 张正书一愣,把口中的羊肉咽下去后,才皱眉问道:“自然是真的,为何这般问?” “为父听闻,那曾家小娘子行为乖张,怕是非吾儿良配……” 原来张根富这几日遣人去打听曾瑾菡的名声,发现她似乎很喜欢假扮儒生,假扮秀才,到处游荡。甚至还出入青楼,勾栏瓦肆,庙会等等地方。张根富虽然是商贾,但听得这种女子,他也想打退堂鼓了。 张正书皱眉道:“那些人乱嚼舌头,这些话也能信?姝儿她虽然生性跳脱,但绝对不是那种人的。我今生便认定了她,你快寻媒人提亲罢!”想到曾瑾菡那单纯的眼眸,张正书从不觉得她会是什么乖张之人,只不过普通人理解不了罢了。若是没遇到张正书,曾瑾菡说不得会成为一个悲剧人物。毕竟在宋朝,几乎没人能理解,为什么曾瑾菡如此特异独行。但对于张正书来说,这完全不是问题,因为相对后世的一些狂野的女子来说,曾瑾菡只是很普通的一个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错觉 不过,要说张正书多喜欢曾瑾菡,那也说不上。 一见钟情这种事,成熟的人都不会太相信的。偏生宋朝的婚姻,都只是经过了一次相亲而已,能了解多少?张正书和曾瑾菡还算好,起码见过两次面,还深入交谈了一次。坦白讲,张正书只是对曾瑾菡很有好感,毕竟一个寂寞的灵魂,遇到另一个寂寞的灵魂之时,总是会互相吸引的。要是这两个灵魂还很相近,那肯定会产生好感。这也是为什么彩袖对张正书无感,甚至还很反感,但曾瑾菡却对张正书刮目相看的缘故了。只因为,他们对很多事情的看法都是一致的。或者简单来说,张正书能理解曾瑾菡,曾瑾菡也能明白张正书。这,就足够了。。 所以,张正书分得清,他对曾瑾菡只是好感,并无关爱情。 不过没关系,反正很多宋朝人都是先结婚再恋爱的。只要成亲了,张正书有时间和曾瑾菡谈情说爱。 而张正书现在最想要的,是曾瑾菡的才华,是她的家世。曾瑾菡担任《京华报》的主编,那是绰绰有余的。更重要的是,曾家是宋朝最大的丝绸商贾,有着庞大的销售网络。张正书相信,一旦日后纺织工厂成了规模之后,曾家将是他的最大助力。 不管是从哪个角度看,曾瑾菡都是张正书良配。 这样的女子,张正书岂能轻易错过? 只是,张根富是从家族角度出发,希望儿媳是符合他的期望的。曾瑾菡的“风评”不好,让他有点犹豫迟疑了。毕竟这时候的观念是,娶妻娶贤,纳妾纳色。曾瑾菡的作风,怎么都不是贤妻良母的类型。张根富的迟疑,正是因为这样。奈何,张根富向来宠溺张正书,既然张正书喜欢,他也没话好说了。 “那明日为父便遣柯人到曾家说媒……” 张根富语气里有点无可奈何,可他也没办法。第一,应承了老友,他想反悔,等于失去这个老友了,然而他并不知道曾文俨也不想把闺女嫁给张正书的;第二,就是张正书喜欢了,对于张根富来说,别说是张正书喜欢一个女子了,就算他要纳十几、二十个妾侍,张根富也是乐见其成的。 对于一生都风流的人物来说,张根富是博爱的,他不会认为自己的儿子只娶一个妻子便算了。要是只娶一个,张家怎么开枝散叶?! 张正书绝不会想到,张根富还在跟他说娶妻的事,却已经想到纳妾上面去了。 这时候的张正书,脑海里不禁浮现出曾瑾菡扮成儒生的样子。想着自己撩逗她的情形,嘴角不经意地翘了起来。 张根富也是过来人,哪里不知道张正书是动了真心?“也罢,轩奴中意,我又有甚么不满呢?” 了却心事后的张根富,显然胃口大开——也不知道是因为心情,还是因为张正书的烤羊肉实在超出时代太多,让他差点没把舌头一起吞掉了。说实话,他这个年纪,味蕾上的味觉已经衰退了。可张正书制作的酱料实在过于浓郁,过于辛香,刺激了张根富的味蕾,自然就吃多了些。 “吾儿,剩下的炙羊肉,可是要送去给你娘亲?” 张根富吃撑了之后,烤羊肉还有大约几两的样子。在张根富心中,他的儿子绝对是孝子,有好吃的自然不会忘了自己的娘亲。 张正书却是一愣,他还真的没考虑过张秦氏。不过,做做样子还是要的。 “嗯,送去罢!” 张正书让养娘进来,把剩下的烤羊肉端去给张秦氏,然后他才默默地吃起饭来。 这一顿饭,几乎吃了一个时辰,但对于大户人家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事。因为很多宴席,都是从早上一直吃到晚上的。不得不说,宋朝的饮食习惯,已经和后世很像了。特别是宴席方面,还能向酒楼预定酒菜,不仅奉送银制的酒器碗筷,连伙计都能外借——当然了,价格也不菲,不是一般人能负担得起的。所以,一天到晚都在吃的人家,并不算少。张根富年轻时,也是这么过来的,要不怎么长得那么胖?所以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甚至还觉得有些意犹未尽,只可惜他年岁不轻了,食欲下降了不少,没办法再吃了。 张正书用过饭之后,在院中散步,不知为何,又想起曾瑾菡来。 她那淡雅的气质,似乎什么事都无法让她真正动容。可偏生张正书却能让她出现惊讶,欢喜的表情。张正书觉得,她应当也是对自己有好感的。 不过,张正书也是过来人,知道这很可能只是他自己的错觉罢了。这个错觉,在后世已经被总结了起来,不外乎就是:她跟我聊了好久,她是不是喜欢我?她知道我生病了,问我有没有事,叫我好好休息,是不是喜欢我?她叫我不要熬夜,是不是非常关心我?非常关心我,是不是就是喜欢我?她主动找我帮忙,是不是喜欢我? 然而,这真的只是错觉而已。女孩子喜欢的是“帅哥多金有良心,风趣幽默老实人”,关键是前面三条,后面三条真的只是加分题而已。没有前面三条,就不要自作多情了。人家跟你聊天,不过是因为无聊;生病了叫你好好休息,是人家出于礼貌而已;叫你不要熬夜,是人家怕你猝死;主动找你帮忙,人家是真的只是把你当成朋友,朋友间互相帮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唉,难道我也还有心动的时候?” 张正书觉得自己的心事难明,他这么一个成熟的心智,居然会对一个连十五岁都不到的小女生动了心。张正书很困惑,他可不是什么萝莉控啊! 只是,曾瑾菡不知道为何,突然就闯入了他的心扉。毫无预兆,毫无道理的。 张正书也弄不清楚,到底自己对曾瑾菡是怎么一种感情。 “或许是我下意识的认为,只有她才能理解自己吧……” 张正书为自己找了个借口,虽然他也知道自己这个借口挺烂的。 其实,喜欢一个人,藏都藏不住。不管是从眼神,还是从动作上,都能看得出来。也骗不过自己,张正书明显就是想欺骗自己,然而他却忘了,自己的骗术不是那么高明。 第一百一十五章:七夕将至 汴梁城,广福坊,曾家宅邸中。 “小娘子,你怎么做起女红来了?” 彩袖提着灯笼,走进了曾瑾菡的香闺中,见到曾瑾菡居然在绣着一个香囊,不禁有些奇怪。要知道,曾瑾菡从小到大就没做过什么女红,她向来是不屑于做女红的,只想学琴棋书画,学经书史籍,甚至还想去考科举——然而事实证明,此路行不通。但这么多年来,曾小娘子可是从不曾做过女红,这让彩袖十分惊讶。 “没甚么,下月就要十五岁了,学些女红也是应当的……” 曾瑾菡淡淡地说道,其实以她冰雪聪明,心灵手巧的天赋,区区女红不过是手到擒来的事。今早请教了一番家中最年长的侍女,曾瑾菡就已经摸到了门路,再练习了一日,已经似模似样了——虽然绣得还是不太好。 “果真是这样么?” 彩袖有些不相信,把灯笼吹熄之后,然后笑道:“我还以为小娘子是瞧着‘乞巧’快到了,想要对月乞巧一番呢!” “啊,是啊,今个都七月了,今日初几了?” 曾瑾菡差点忘了“乞巧节”的事了,在宋朝,“乞巧节”可是一个盛大的节日。其风俗,一直流传到后世,至今在岭南、江浙等地区也还保留着“乞巧节”的风俗。不外乎围绕着向织女祈求心灵手巧,可能暗地里还会祈求一段美好的姻缘。 彩袖说道:“今日已经是七月初五了。是了,潘楼前早已车马盈市,人多得水泄不通。” 曾瑾菡是经常出门的,自然知道,在潘楼街东宋门外、州西梁门外、北门外、南朱雀门外街及马行街内,到处都是买卖七夕节应节之物。人多到什么地步呢?反正就是车马嗔咽,通行不得,相互阻塞,进不来,出不去,到了夜里才散去。 “那明日,爹爹是不是会起‘乞巧楼’?” 曾瑾菡突然间想到,以往每年都是这样的。 在汴梁城,到了乞巧节前夕,每家每户都要打扫庭院,全城的孩童、女子,不论家境是贫是富,都会穿上新衣服。不同于普通人家,富贵人家会大摆宴席,在庭院中搭起彩楼,叫作“乞巧楼”。这“乞巧楼”的楼阁上摆放着磨喝乐、花瓜、酒炙、笔砚、针线等等精巧的小玩意,或者是精美的食品。这个“磨喝乐”,正是“乞巧节”的应节物品,其实就是一个小小的泥土雕塑玩偶罢了。都是用雕木彩装栏座,或是用红纱碧笼,或着饰以金珠牙翠,反正富贵人家的就更加精巧,普通人家的就精妙一些,饰物肯定不会太多。这个“磨喝乐”,其实就是这时候最流行的泥娃娃。“磨喝乐”原来是梵文“摩喉罗”的谐音,因为泥娃娃像佛像一样,大抵是宋人因为想取个彩头,所以这么叫的吧?叫习惯了,这泥偶也就叫“磨喝乐”了。 这些“磨喝乐”都是制作精良的泥偶,身材、手足、面目、毛发栩栩如生,而且也配有漂亮的迷你服装。甚至有的“磨喝乐”内部还有机关,一按之下,手脚头部都会动起来,十分受到女子、孩童的喜爱。甚至还有很多孩童喜欢模仿“磨喝乐”的造型,手执新荷叶,模仿摩喉罗的外形,一度很流行。而大人们夸赞一个小孩子长得可爱,也会说“生得磨喝乐模样”。 除了“磨喝乐”以外,汴梁城中还有很多“乞巧节”的玩具,比如用黄蜡做成的凫雁、鸳鸯、鸂鶒、龟鱼之类,彩画金缕,放在水里,叫做“水上浮”;又有用小木板上装土,种些粟苗,上面则做些小茅屋花木,田舍家小人物等等村落之态的模型,叫做“谷板”;有用瓜雕刻成花朵的模样,叫做“花瓜”;有用绿豆、小豆、小麦,在瓷器内用水浸到发芽,然后用红篮彩缕束起来,叫做“种生”,就像后世的盆栽一样;还用油面蜜糖制作笑脸,叫做“果食”……花样百出,奇巧万端。这些新奇玩意儿,都是在汴梁城的大街中心的彩幕帐设处,当成是节货来卖的。 在“乞巧节”里,女孩们要望月穿针或蜘蛛乞,焚香列拜,这叫作“乞巧”;这时候还有个习俗,捉一只小蜘蛛,关在小盒子里,七夕次日再打开盒子,看蜘蛛结出的网,如果蛛网圆正,则表示“得巧”,昭示着姑娘们获得了纺织的巧智。 曾瑾菡先前也做过这些事,却只是依照着习俗,听从父辈的话罢了。 但是,今年她的心态似乎不一样了。曾瑾菡现在不仅想“乞巧”,甚至还想向牛郎织女许愿,成就自己的美好姻缘。 “不知晓……” 彩袖其实也挺向往“乞巧节”的,毕竟她打小就在曾家长大,曾家搭起“乞巧楼”,她也是与有荣焉的。 “不过,应当会搭罢?” 彩袖怕曾瑾菡失望,连忙又补上了一句。 曾瑾菡点了点头,突然喃喃说了一句:“你说他会不会到汴梁城中来?” 原来,曾瑾菡早就遣人打听了一番,张正书好像有什么事,返回张家庄了。这让她有点失落,张正书连走都不跟她打一声招呼,是不是他并没有这么喜欢自己? 有时候,女孩子的心思是很难猜的。哪怕曾瑾菡冰雪聪明,智商比很多男子都要高。可是一涉及到情情爱爱,她也和普通女子没啥两样了。 “他?谁啊?” 彩袖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可她愣了愣之后也想明白了。 “小娘子,我就说了,那张小官人就是一个浪荡子,怎么会记着你呢?若我说啊,还是早些退婚为妙……” 彩袖嘟哝了一句,极为不满地埋怨道。 曾瑾菡却笑了笑,说道:“或许是那日……我还没表白自己心迹罢!” 彩袖也有些无语,怎么这曾小娘子好像中了邪一样,一个劲为张正书说话呢?难道,曾小娘子真的看上了那浪荡子啊?一想到张正书曾经无数次出入青楼,和那些歌伎、娼妓勾肩搭背,燕瘦环肥地围绕在旁边,她就直欲作呕。 “彩袖,你与我寻那件新衣裳来,我且试试,合不合身……”曾瑾菡不喜欢听彩袖说张正书的坏话,所以故意找了个由头,支开了她。也是,有哪个女子会喜欢别人一直贬低自己意中人的?没有发怒,只是不满,是因为曾瑾菡知道彩袖也是为了自己好。只是曾瑾菡不知道,彩袖想到的更多是她自己。 第一百一十六章:只有富帅,没有高 张正书从浴室里出来,感觉神清气爽的。 夜跑之后再到浴桶里泡个澡,简直就是人生最幸福的时刻,可以彻底放空自己,什么都不想。 张正书原本也以为,自己不会这么快适应北宋这个时代的。他原本以为,他不会这么轻易接受穿越这个事实的。原本以为,他会一直处在悲伤之中的……然而,等他发现未来还有所期待的时候,似乎生活还没那么糟。甚至从地位上讲,他是从后世一个穷屌丝,突然间就变成了一个高富帅——等等,只是富和帅,高度嘛,张正书也很郁闷,他估摸自己只有一米六七左右,比前一世足足矮了半个头。 “没事,按照年龄来说,我现在才十五岁不到,完全还有机会再长高的……”张正书只能这么安慰自己,因为他见过,在初中还被他嘲笑的矮个子,突然在高中的时候,蹿到比他还高了,足足有一米八几。 可张正书也知道的,那个同学在小学、初中都基本没怎么发育,才能蹿到那么高的。张正书是已经发育过的了,所以估计他想长高的希望,也挺渺茫的。即便是他现在,天天都有喝牛奶——说实话味道不好,有股很浓厚的奶膻味,毕竟没有经过后世那样的加工。即便是加了蜂蜜,加了蔗糖进去,张正书也是皱着眉喝的。 宋人其实很喜欢吃奶酪,街上也有奶酪卖,甚至做得比辽国的奶酪还要好。毕竟,中国人在吃的方面,那钻研程度绝非是什么游牧民族能比的。甚至在皇宫里都设有牛羊司和乳酪院。牛羊司养着一批奶牛,奶牛产的奶专供乳酪院加工成奶酪,加工好的奶酪再送到御厨和光禄寺继续深加工,最后端到御宴上去给皇帝吃。 当然,如果御厨是给王公大臣做宴席,他们就远没有给皇帝那么用功了。在御厨里,光厨师就有两百个,此外还有三十个择菜、配菜、挑水和打扫卫生的杂役,三十个往皇帝餐桌上端茶送饭的服务员,还有四个专门给皇帝搭配食谱的营养师,加起来总共是二百六十四位。这两百多位工作人员的主要职责就是侍候好皇帝的饮食,连皇后都没有资格让他们侍候,除非奉有特旨。 可就算皇帝特旨,御厨也是偷工减料的。当皇帝大宴群臣时,若是御厨做菜,那大臣就等着饿肚子吧。不是择菜择不净,就是每份菜肴的分量太少,本来按照采购的数量,与宴大臣吃几顿都吃不完,可是饭菜一上桌,几筷子就没了。这是因为御厨偷工减料啊,偏生皇帝的菜又多又好吃,大臣们不敢多说什么,只能出了皇宫,自己去夜市买吃的,不然就饿着肚子吧。 但是不得不说,御厨用心做出来的奶酪,连辽国大使都赞不绝口,甚至还派间谍过来偷学。因为对于半游牧半农耕的辽国来说,奶酪就等于是战斗力。可惜,宋朝君臣都没有意识到这个,也无法转化成有效的战斗力——因为宋朝的牛羊马都太少了,想这么做也没办法做到啊!好在宋朝的反间谍还是给力的,辽国一直没能偷学了去。 现在的张正书,为了长高,变壮,还是花了心思的。不仅让系统制定了菜谱,给了厨娘严格执行,还每天坚持锻炼。 别以为宋人孱弱,其实宋人的身高,和后世并不差什么,男人基本都在一米六以上。而辽国契丹人,女真人,甚至西夏人,吐番人,身高都要比宋人矮上那么半个头。特别是宋朝的将领,一个个都在一米七以上,甚至有一米八,一米九的大汉,在一旁对比,更是像成年人和小孩子一样。 按道理讲,张正书在宋人里不算矮小的了,但他太瘦,看起来就像个竹竿一样。好在如今长肉了些,总算没那么“弱不禁风”了。可张正书习惯了后世的视野,如今长得这么矮,就连气势都输人一筹了。 “小官人,你每日都在跑,在跳的,到底是为了甚么?”来财有点疑惑地问张正书。 “为了长高一些……” 张正书淡淡地说道。 “小官人已经很高了啊?” 来财对比了一下自己的升高,甚至还不到张正书的肩膀,对他来说,张正书已经长得非常高了。 “不够啊……” 张正书觉得很遗憾,这辈子都成了富帅了,怎么还缺个“高”字?若是成了高富帅,那卖相绝对杠杠的。要是长高了,张正书绝对担得起李商隐那首诗“千二百轻鸾,春衫瘦著宽。倚风行稍急,含雪语应寒。带火遗金斗,兼珠碎玉盘。河阳看花过,曾不问潘安。”或者是杜甫笔下的《饮中八仙》:“宗之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 然后出门,小娘子一看:“啊,翩翩佳公子!” 不知道要招来多少狂蜂浪蝶! 就这么想一想,张正书都觉得浑身充满了动力。 “小官人还想长得多高?” 来财觉得不可思议,要知道,张根富也只是一米六左右而已——虽然是人老了变矮了,可来财觉得已经很高了。 “起码六尺高吧……” 张正书算了算,六尺大约是一米八这样,其实在宋人里已经算是鹤立鸡群了。 “六尺!!!”来财吓了一跳,这个高度他想都不敢想。“小官人,五尺六寸已经很高了,便是募兵,也只是五尺二寸……” 张正书笑了笑,没说话。五尺六寸就相当于后世的一米七三左右,跟前一世的升高差不多。按道理来说,张正书应当是满意的了。可他总是想,如果能长高一点,为什么拒绝呢?而宋朝的募兵标准,也只是相当于后世的一米六二左右而已。 “对了小官人,后日便是‘乞巧’了,汴梁城中很是热闹,小官人不想去瞧瞧么?”来财兴冲冲地问道。 张正书一愣,好久才反应过来,这“乞巧节”不就是“七夕”吗,要不要把曾瑾菡约出来呢? 第一百一十七章:情书 不过,张正书也知道,这时候的“乞巧节”和情人节,那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干系。也就是后世的人牵强附会,以为有牛郎织女这个千古流传的爱情传说,就成中国情人节了。然鹅,这时候的“乞巧节”只不过是女子乞求上天能让自己能象织女那样心灵手巧,祈祷自己能有如意称心的美满婚姻而已。确切来说,和情人节真的没啥关系。 宋朝的情人节,那是“元夕节”,又叫“上元节”、“元宵节”。最别致的风俗,自然就是“放灯”了,猜灯谜的人络绎不绝。还有各种魔术、杂技、说唱、歌舞、杂剧、蹴鞠、猴戏……表演的节目,便是后世的春晚也比不上。 这时候呢,单身的男女,就会趁着元夕佳日,寻找心中如意之人。元宵节期间,很多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都会趁机出来游玩。借着赏花灯之便,顺便可以为自己物色对象。遇到合适之人,就自然私定终身了。 当然,还有另一个情人节,就是“上巳节”了,也就是三月初三。上巳节是农历三月的第一个巳日,也是祓禊的日子,即春浴日。在“上巳节”,未婚男女青年在水边饮宴、郊外游春、观赏桃花、互赠香草……反正是结伴而行,增进感情的日子。 “既然七夕不是情人节,能不能因我而起呢?” 张正书这么一想,思念就止不住了。曾瑾菡那充满知性的眼神,时而又显得俏皮的表情,不知道何时深深印刻在了张正书的脑子里。甚至于,张正书已经淡忘了前一世的女友,只是隐隐记得她的轮廓而已。没办法,人总是不愿意去回忆痛苦的事,甚至会下意识淡忘它。先前的感情越深,那么就会越是下意识去想要遗忘。人的本能,就是想自己过得舒心一些。 “难道我不是喜欢曾家小娘子,而是把她当做了一个替代品?” 张正书想了想,觉得并不是这样的。人不是替代品,更何况曾瑾菡要比他前一世的女友漂亮多了。 “来财!” 突然的一声叫唤,让来财有点条件反射地应道:“小的在!” “明日一早,我们就去汴梁城。”张正书淡淡地说道。 “啊?” 来财还没反应过来,张正书已经走远了。 “小官人,去汴梁城看‘乞巧’吗?”来财好似很惊喜一样,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心中喜滋滋地想着:“说不定,小官人会买几个‘磨喝乐’,便是‘水上浮’、‘花瓜’、‘谷板’、‘种生’、‘果食’也好啊……”来财到底还是个小屁孩,对这种小玩意极是喜爱。 然而,张正书却在想,明日怎么去约曾小娘子出来呢?要知道,这时候可没有什么电话网络的,约人还得懂路子,不然是约不到人的。哪怕是递书信,也得找着人才行。要知道,上次张正书写信给曾瑾菡,也是用鹅毛笔写的——他的毛笔字实在拿不出手啊! 当夜,便挑灯夜战,张正书用后世的情话,写满了一大张宣纸,然后塞入信封中,郑重地写上了“曾小娘子亲启”,然后才心下安定,沉沉在床上睡去。 翌日,张正书起了个大早。 没办法,心中挂念着人,自然就睡不沉了。 “小官人,怎生这般早,我都还没睁开眼哩……” 来财也是无语,刚刚鸡鸣,张正书就起身了,平日他不是要睡到辰时三刻的吗?连带来财都习惯了迟些起身,此刻哈欠连连,睡眼朦胧,端着面汤和漱口水,差点没一个踉跄倒地。好在他稳住了身形,才总算没把水倾倒在地。饶是如此,也还是洒了一点水在地上。 “等等,你去一趟曾家。” 张正书一边洗漱,一边吩咐来财说道。 “小官人,又是去送书信么?” 来财一时间也没了睡意,笑嘻嘻地对着张正书说道。 “就你多事!”张正书被揭穿了,也难免老脸一红。好在,他这种事也做得多了。自初中起,他就开始写情书了,深谙此道。其实,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虽然此刻宋人还算风气开放,可女子的矜持是与生俱来的。而且,这么露骨的情书,想必也是宋朝第一遭。张正书不知道曾瑾菡会不会受得了,不过肯定能讨她的欢心。 洗漱完了之后,张正书匆匆喝了一杯热牛奶,吃了两个鸡蛋,便出发前往汴梁城。 用了三刻钟,总算来到了汴梁城郊外。 不得不说,这汴梁城再看多几次,甚至几十次,张正书也觉得很是震撼。不同于后世的钢筋混凝土高楼大厦,这完全是中世纪的城墙,历史的厚重感一下子扑面而来,时刻提醒着张正书,他已经穿越了,回不去后世了。 “走吧!” 张正书摇了摇头,然后走进了汴梁城。 此刻的汴梁城大街上,全都是卖“乞巧节”应节之物的,要是在后世,这就是“占道经营”了,会被城管驱逐、没收的。但是在北宋这时候,城市管理已经完全没落了。这也是因为税收压力,不得不放开了大街,让小摊小贩经营。 “小官人,不买些物事么?” 来财眼珠子都挪不动了,放在那一个个制作精美的“磨喝乐”上面,眼神里全是渴望。只可惜,张正书对此并不是很上心。突然,他瞧见了一个玉器铺子,便抬脚进去了。 “小官人,小店中全是上好玉饰,且慢慢瞧,慢慢挑……” 玉器店的掌柜,笑意盈盈地对张正书说道。不得不说,这些掌柜的眼睛太毒辣了。见到张正书穿着打扮,就知道他绝对是个富家子弟了。但凡是富家子弟进店,就很少有空手而归的时候。也就是说,这些富家子弟,就是他的衣食父母。对待父母,这掌柜的怎能不上心呢? “有甚么好玉器,且拿来看看!” 张正书也知道,不用给他便宜老爹省钱,甚至他弄报纸赚的钱,也足够买一件玉佩了。 “小官人,你且看这个,镂空雕花,最是精美不过……”玉器店掌柜的,拿出一件玉器,笑吟吟地说道:“这可是上好的和田玉,世所罕见!” 张正书一看就喜欢上了,觉得这玉佩很配曾瑾菡的气质。 “这个玉佩,多少钱?”张正书点了点头,当即询问价格。 第一百一十八章:玉佩 “小官人,某做生意,向来是童叟无欺的,价钱实打实,绝无所欺……” 张正书不知道是不是这时代的掌柜,遇见客人都是这么一句,反正他都听到腻了。不过也是,这时候做生意,哪里有后世那么多伎俩?大抵上,见到豪客,这些商贾都是这么宰的吧? 不过,张正书觉得这玉佩确实很漂亮,上面的雕工十分精致,在白天柔和的光线下,这浅白色的玉佩折射出迷离梦幻般的夺目光彩,清澈通透地像一汪秋水,波光潋滟,空灵澄明。盈盈流动的光泽恰如伊人的翦水秋瞳,闪烁着明亮温和的点点星光。不得不说,宋朝的雕刻,已经达到了一个很高的水平。便是来自后世的张正书,都不得不赞叹,实在是巧夺天工。如此玉佩,就是给这掌柜的宰一刀,张正书也觉得值得了。 “嗯嗯……” 张正书虽然心动,却没有直接表态,模棱两可的态度,让这掌柜的也捉摸不定。 “小官人,你看这个数如何?” 掌柜的伸出了一个手掌,张正书有点好笑,故意惊讶地说道:“五贯钱?这也太贵了吧?” 这玉器店的掌柜差点没吐血,郁闷地说道:“小官人莫要弄狭,这玉佩如何只卖五贯钱?是五十贯!” 张正书故意惊讶地说道:“五十贯?” “小官人,某绝无漫天叫价,这是实价了。”玉器店的掌柜急了,“不信且去瞧瞧别家,哪个肯低于六十贯的?” 张正书不太懂行情,其实他觉得不算很贵了。这玉佩,不管是从雕工,还是玉质上,都是上上之选。就算是放在后世,也是卖得很贵的。看这掌柜的模样,这玉佩应当是镇店之宝一类的了。当然,镇店之宝卖出去才是好的,不然只能看,不能吃,也是很无奈。 “那就五十贯吧!” 张正书倒是没有讲什么价钱,这个钱他可以接受。五十贯,大约是后世七八万了。从价格上讲,这价钱确实不贵。虽然张正书知道,这掌柜的很可能没说实话,这玉不是什么和田玉。但这雕工,已经完全值这个价了。 他从怀中掏出钱包,里面有碎银子。 张正书钱,铜钱是放在来财身上的,毕竟铜钱会很重。五十贯铜钱,足足有两百二十多斤了,够压垮一个人的了。谁会把这么多铜钱带上街?自然是要用到金银了。张正书的钱包里,有几十两碎银子,还有几片金叶子。这其实就等于带了百余贯钱上街了,名副其实的富家子弟。这还只是张根富随便给张正书的零花钱而已,可见“大桶张家”到底有多富有了。 张正书数出十七两碎银子,递给了玉器店的掌柜。 这个掌柜取来一把剪银子的剪刀,逐一将这银子剪开,看看里面是不是混杂了铅或铜。发现这碎银还挺纯正的,这掌柜的笑嘻嘻地说道:“待某称量一下……”说罢,他再取过一杆小秤,数量地拿捏着秤绳,再把碎银子放在秤盘里,前后挪动了一下秤砣,便得出了银两的重量。 “正好的十七两……”玉器店掌柜的笑眯眯地说道,这十七两上好碎银子,一两相当于三贯铜钱,这里足足是五十一贯钱了。要是这掌柜的收下这十七两碎银子,还需要再找张正书一贯铜钱。 钱货两讫之后,张正书拿着玉佩,来财拎着重达四斤半的一贯钱,出了这玉器店。 “小官人,这玉佩你是买给曾小娘子的吗?”来财有点羡慕地说道。 确实,能豪掷几十贯钱买东西来讨心上人开心,这种事也只有富家子弟能做。 “就你多事,我不能自个用么?” 张正书随口笑骂道,但其实他自己都不相信。 事实上,他已经在脑子里想象着,曾瑾菡看到这块玉佩时会是什么表情了。想象着曾瑾菡系上这玉佩,衣带飘飞间腰际间悬垂的一方绶玉闪烁其中,环佩叮当,清脆悦耳,未见其人而先闻其声,真是令张正书心生无限遐想。飘飞的衣袍,加上玉饰的装扮,更是将曾瑾菡那玉婉约娴静优雅的神韵表现得淋漓尽致。 “小官人,小官人,当心啊,瞧着路!” 来财连忙拉住张正书,深怕他一头撞上了人群之中。 张正书从幻想中回过神来,惊讶地发现,前方居然有如此多的人。 这正是在潘楼街东宋门外,车马盈市,罗绮满街不是开玩笑的,满街都是小摊小贩,热闹非常,大街小巷都是此起彼伏的叫卖声。 “这是怎么回事?” 张正书也愣住了,他第一次瞧见比庙会还要繁荣的场面,不禁有点惊讶。 “小官人,这都是买卖应节物事的人……你瞧,那便是‘磨喝乐’了!”来财兴奋地说道,却仅仅地拽着张正书,不知道是怕张小官人走失,还是怕他自己跟丢了。而车夫见此情形,也不敢把马车往这边赶了,只能绕路,从别处前往广福坊。 张正书点了点头,这“磨喝乐”就是个泥塑娃娃,但胜在彩绘精致,衣饰精美,确实很吸引眼球。心念一动,他也买了一个,花去了几贯钱。 当来财把玩着这“磨喝乐”的时候,张正书还真怕他弄坏了:“莫要玩了,是要送人的!” “啊?” 来财有点悻悻地住了手,咕哝一句:“还说不是送人的,口是心非……” 张正书有些好笑,没想到来财也是记仇的。 挤过了人群,张正书和来财总算是来到了广福坊。 “来财,这封信,一定要送到曾家小娘子手上,知道吗?” 张正书在曾家的门前,挣扎了很久,还是没敢进去。那护院实在有些凶恶,一看就不是好惹的。更何况张正书先前还恼了他,说不定会吃上一拳。所以,有风险的事,还说让来财去比较好。 “小官人,都到这了,还要我去?” 来财有点不满地说道,其实他也怕那几个凶神恶煞的护院。 “没事的,快去,我在后面给你掠阵!”张正书偷笑道,“万一你被打了,我能立即去报官……” 来财幽怨地看了一眼张正书,然后才不情不愿地,慢慢地向曾家朱红大门挪去。 第一百一十九章:轻柔 “小娘子,小娘子,那人给你写信了!” 彩袖不情不愿地拿着一封信,走进了曾瑾菡的香闺中。其实,她很不愿把这封信拿过来的。但彩袖也知道,别看她好似在曾家的地位不低,但她也只是一个侍婢而已。若是她连主人都敢隐瞒,怕扫地出门就是她唯一的选择了。被逐出曾家,她还能去哪呢?怎么养活自己呢?这都是个问题。所以,彩袖从不敢做什么逾越了规矩等级的事,因为她知道后果。 其实,彩袖也只是恰好路过,看到那护院在为难张小官人的书童罢了。 原本她也只是想看一出好戏的,毕竟身材魁梧的护院,和一个尚未到舞勺之年(十三岁)的孩童一比,简直就是大人在欺负小孩。彩袖从心里看不起张正书,认为他是浪荡子,自然不想管这闲事了。只是后来那护院越来越过分,她怕闹出什么大事来,才出面制止。 听得那小书童嘴甜,叫了几声姊姊,她的气也消了很多。彩袖也想起,她也有像这个小书童一样的小弟,自她被卖入曾家以后,就不曾见到过了。稀里糊涂地拿着这封信回来,彩袖还暗怪自己心肠软哩。 “那人?谁啊?” 曾瑾菡还在聚精会神地做着女红,随口反问了一句。彩袖看得见,她的进步神速,已经可以绣出纹饰来了。要知道,她才开始练手,还不到两日啊! “小娘子真是聪慧!”彩袖有些羡慕地看着曾瑾菡,聚精会神的曾瑾菡不仅会吸引男人,她也被吸引了。愣了好一会,彩袖才想起来,她是来做什么的。“那个浪荡子给你写信了,也不知晓他用这招式讨了多少家小娘子的欢心!” 曾瑾菡听闻是张正书来信了,施施然抬起头来。彩袖分明看到她好看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欣喜,不禁有些心酸,心道:“不过是一个浪荡子,小娘子为何就相中了他呢?”彩袖怎么都想不明白,张正书不就是俊俏了些,多金了些么,可是曾小娘子还不曾见过其他公子哥?俊俏多金的也不在少数,为何偏偏是对张正书另眼相待呢? 这封信,用浆糊封了口,想必是很早就写好的了。曾瑾菡却像对待女红一样,用锥子小心翼翼地挑开了,甚至舍不得那信封破皮。对于曾瑾菡来说,信封上那几个字,虽然不算龙飞凤舞,风骨凛然,力道遒劲,肯定也不是曾瑾菡看过的写过最好的字,但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神就这么被吸引了过去。 彩袖看着曾小娘子这轻柔的动作,突然觉得这样的曾小娘子很陌生。 要知道,自小起,曾瑾菡就是要向男子看齐的,不管学什么,都不肯落在男子后面。性子也是较为随和的,虽然比一般男子细心,但这么轻柔的时刻,彩袖还真的就没见过。除了每年“乞巧节”时,曾小娘子在把玩“磨喝乐”或者“谷板”时,才会浮现这种小女儿的姿态。其余时刻,几乎给彩袖一个错觉——若是曾小娘子是男儿身的话,她一定是人中之龙,远超一般人。可老天偏生会捉弄人,彩袖有时候也觉得甚是不公平。 为什么有的人生来就是豪奢之家,有的人拼尽全力,却只能求两餐温饱? 彩袖幽幽一叹,她也知道,这个事情是羡慕不来的。所以她一向很安分守己,只想过好自己一生罢了。但是现在,她觉得自己面临一个巨大的危机,曾小娘子好像中邪了一样,迷恋上了那张小官人,怎么劝都不听。瞧她看了书信之后的小女儿姿态,彩袖又是幽幽一叹,心道:“那个浪荡子当真是好手段,一封信便叫小娘子神魂颠倒了。小娘子却不自醒,错非那浪荡子常使这般手段,又岂会这般娴熟?” 曾瑾菡却不曾留意彩袖的表情,因为张正书这封书信,写得实在是,实在是太肉麻了。不过,每一句都显得情真意切,深深打动了曾瑾菡,击中了曾瑾菡心中最为柔软的地方。若是张正书知道了曾瑾菡的想法,肯定会偷笑的。 这是张正书“借鉴”了后世大文豪们的情书,才综合出来的情书,岂能一般? 哪怕是白话文,那也是极为精美的白话文。 不知不觉间,曾瑾菡都不自觉地读了出来:“……我这一辈子走过许多的地方,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形状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这世界有许多美好,却只有唯一的你是我最爱。姝儿,我今天早晨起来,看着池里的荷花也还在绽放着,大概也是知道我在想念着你。我给花拔了草,施了肥,无非是想让你看看我的小院,想着将和你以后生活在这里,我就开心得不行。这一切都是为你,在我看来,世间万物都是为了你,因为我的眼里只有你。 不知为什么,一见你的眼睛,我便清醒起来,我更喜欢看你那晕红的双腮,黄昏时的霞彩似的。在众人眼里你很美,但是只有我知道你最美的样子。于是每日醒来,就觉得甚是爱你。这两天我很快活,而且骄傲。你这人,有点太不可怕。尤其是,一点也不莫名其妙。我很想作诗,写雨,写夜的相思,但写你,写不出。 你知道的,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但一直没有机会。我携带它们穿越季节,掠过高架,铺在山与海之间。花盛开就是是一句,夜漫过就是一篇。黄昏开始书写,黎明是无数的扉页。全世界拼成诗,我爱你当作最后一行。 我的灵魂里有很多地方玩世不恭,对人傲慢无礼,但是它有一个核心,这个核心害怕黑暗,柔弱得像绵羊一样。你对我是属于这个核心的。我是爱你的,看见就爱上了。我爱你爱到不自私的地步,因为爱你就像爱生命。你真好,我真爱你。可惜我不是诗人,说不出再动人一点的话了。静下来想你,觉得一切都美好得不可思议。以前我不知道爱情这么美好,爱到深处这么美好。真不想让任何人来管我们。谁也管不着,和谁都无关。告诉你,一想到你,我的脸上就泛起微笑。 在没遇到你之前,我没想过要成亲;遇到你之后,成亲这事,我没想过和别人。 明日七夕,你来,我们同游郊外,去游山玩水不好么?早晚一块往群芳竞放的原野,在黄莺回啭的密林下散步不好么?无论如何请来吧,我在等你,等你一起环游这个世界,所有的美景都想和你分享……” 曾瑾菡看到最后,已经羞不可抑了,她还在想,怎么有人会写得出这么大胆露骨的话来,偏生她还觉得这情书里的每一句都是发自肺腑的——能不发自肺腑吗,都是大文豪们写的情书,张正书在初中就开始看了,已经深深记在了脑子里。 “所以,他是想约我去郊游么?”曾瑾菡想到这,已经无心再绣香囊了,只是呆呆地望着这情书,陷入了自己的少女情怀中。 第一百二十章:民贵 “小官人,适才那护院,差点要动粗了……” 来财委屈地向张正书告状,可惜张正书却胸有成竹:“不怕,我跑得快,能来得及报官的。” 听得这句话,来财“幽怨”地看了一眼张正书,说道:“若是小的真个被打了呢?” “那不会的……” 张正书相信,在宋朝《刑统》这么严苛的法律下,随意打人的总该掂量一下值得不值得。要是他出面,或许还真的挺招惹仇恨,毕竟之前恶了那护院。可来财这么一个小屁孩,那护院最多是恐吓一下,不会真正动手的。再说了,那护院知道张正书就快做他们的姑爷了,哪里敢真正得罪了衣食父母?要知道,这时候的武人地位太低了。空有武力,又不想沦为苦力,只能做保家护院的勾当了。说得不好听一点,就是有钱人家的狗腿子。 宋朝崇文抑武,要是文人犯了事,说不定会从轻发落。可若是武人犯了事,没说的,严格按照《刑统》来判案。 内残外忍,似乎是每个朝代都存在的事。 最明显的,就是历史上自唐朝起,一直到清朝,为了打肿脸充胖子,外藩小国到了中国,随便拿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就能从中国皇帝那里得到数倍,甚至数十倍、数百倍的回赠。说得好听点,这叫展现大国风度;说得难听点,这叫冤大头,内残外忍。国内不知道还有多少百姓衣不蔽体,刑法那么严,可朝廷却对外国这么好,你叫本国国民怎么看?然而,在秦汉之时,朝贡完全不是这样的。到了唐代,也就唐初国力鼎盛的时候好一点,等中唐以后,那些小国就完全不当大唐是回事了。 不管怎么说,宋朝武人地位低下是不容辩驳的事实。甚至武官在路上碰到文官,还需要避让,不然的话很可能就得罪小人了。 说实话,张正书其实挺同情这些武人的,完全一根筋,空有一身武力却活得很是憋屈。 只是,来财却没看得那么通透,兀自后怕不已。 回到了“京华报社”,张正书刚一进门,就迎面撞见了赵鼎。 “赵鼎,新一期的报纸怎么样了?” 张正书念念不忘这报纸,肯定要趁势出击,再下一城的。 “小官人,已经有点眉目了……” 赵鼎恭敬地施了一礼,弄得张正书也要还了一礼。 “嗯,汴梁城的新闻,就写街市上的热闹,但最后要点出,城中哪些道路堵塞,是因为管理不当。”张正书想了想,然后又说道:“还要提个建议,在城中寻个地方,专供节气物事买卖。谨记,报纸就是针砭时事的,一定要紧扣时事,从百姓的角度看问题。” 赵鼎点了点头,表示受教了。 张正书突然叹了一声,有些感慨地说道:“屁股决定脑袋,为什么有的官能流芳千古,有的官却只是昙花一现,在历史中掀不起一丁点浪花?不外乎他是为自己想多一点,还是为百姓想多一点罢了。” 赵鼎抬头看了看张正书,有点不解地问道:“小官人,这……不对吧?” “有何不对?”张正书反问道,“《孟子》你应该读了,民贵君轻想必你也知道,但你可能不认同。但我认为,孟子在这一点说得没错。孔子也说了,君,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忠君报国,是没错。但我更认为,如果统治者与百姓离心离德,那你忠君还是忠于国家,忠于百姓?这是个问题。历史已经证明了,没有永存的王朝。自秦汉起,对百姓残暴的,让百姓活不下去的,都会被推翻的……” 赵鼎听得差点惊跳起来,在他看来张正书这种言论,简直就是大逆不道。 “小官人,你这话切莫对别个说!” 面对神经兮兮的赵鼎,张正书也压低了声音,说道:“你肯定以为我是一个反贼了吧?但我爱的是这个国家,和朝廷无关,而是因为这里的百姓。” 赵鼎不太明白:“忠君爱国,本就是一体的啊?” “不一样……”张正书突然感慨了一声,“君不见,秦汉晋唐,皇帝换了几多?朝代更迭了多少?然而,中国却还是中国,华夏还是华夏。皆因中国有礼仪之大,故称夏,有服章之美,谓之华。又云:冕服华章曰华,大国曰夏。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也。同天下之利者则得天下;擅天下之利者则失天下。天有时,地有财,能与人共之者,仁也,仁之所在,天下归之。免人之死,解人之难,救人之患,济人之急者,德也,德之所在,天下归之。与人同忧同乐,同好同恶者,义也,义之所在,天下赴之。凡人恶死而乐生,好德而归利,能生利者,道也,道之所在,天下归之。以天下论者,必循天下之公,天下非夷狄盗贼逆之所可私,而抑非一家一姓之私也。一姓之兴亡,私也,而生民之生死,公也。是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听了张正书这引经据典的话,赵鼎沉默了。要知道,这种思想,可是明末时期才兴起的,认为天下不是一家一姓的天下,而是天下人的天下。天下等同国家,所以赵鼎也找不到什么可以攻讦的地方。 不得不说,张正书这段话,对他的打击太大了,等同天崩地裂级别的。 “小官人,那敢问为何还要做官?”赵鼎先前认为,只要忠君爱国便是一个好官,但被张正书这么一说,他就不那么确定了。 张正书笑道:“为国为民,自然就是好官了。只要做官的时候,私心少一点,公心多一点,那绝对是好官。好官,不是皇帝认可的,而是天下人认可的。为国为民的同时,也要注意,不要被小人所害。官场,是最黑暗的所在,明枪暗箭防不胜防。做贪官要奸,可是做清官要比贪官更奸,不然怎么对付得了那些贪官呢?总之,就是一句话,保存自身,为百姓,为天下做事。” 赵鼎默默地点了点头,其实他很想反驳的,可是他又觉得张正书说得没错。当官若是只为升官发财,那根本就不是赵鼎的目的。这时候没做官的文人,大抵上都有一个“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的朴素愿望,只是做了官之后,很多人就忘却了这个目标罢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两手准备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其实张正书还有一句话没说——皇帝也是人,他也会出错,所以做官的最大目的,就是纠正皇帝的错误,让一切都回到正轨。但是,张正书觉得这句话杀伤力太大,才忍住没有说出口。 “这事呢,还太遥远。”张正书笑道,“你还年轻,做官没那么早。先去写稿子吧。对了,小报一事,怎么样了?” 赵鼎连忙说道:“按照小官人的意思,已经拟好了,在这里,请小官人过目。”说罢,赵鼎把一张宣纸递给了张正书。 这小报是张正书的另一手准备,凡是《京华报》不敢写,不敢说的话,就全由小报来实现。反正汴梁城中小报这么多,谁又能抓得住张正书的把柄?两手准备,总是好的。 摊开小报一看,张正书觉得写得挺不错的。根据交趾的实况,给了朝廷很多建议。比如,从哪个方向攻打交趾胜算最大,在哪里能找到金矿,一年能挖出多少金子,一年能怎么耕种可以让水稻一年三熟。甚至,连怎么把交趾百姓迁徙到兰州都写到了。更别说细致到如何管理当地百姓,如何一手文化,一手刀剑教育交趾百姓,几乎是事无巨细,简直可以直接拿去施行了。 “甚好!” 张正书大加赞赏道,他庆幸自己真的没看错赵鼎。“如此,我拿去刻印了……” 走了两步,张正书突然想起一件事来:“是了,待得七夕过后,你与我一同到县学进学罢!”这件事,张根富已经跟张正书透露过底细了,只要多纳些钱粮,入县学只是走个过场罢了。其实,在宋朝这时候,很多富绅子弟进入县学,无非就两个目的。其一,自然是为了做官了,三舍法的确立,使得县学、州学、辟雍,再从辟雍入太学,太学到了上舍后,便能进入殿试。殿试合格后,就能做官了。其实这条路,比科举更不易。三舍法就是不断在考试,几乎是每月一考,想要做官,就要努力证明自己比别人更厉害。然而,元祐更化后,三舍法已经名存实亡了。所以,想通过这条路升官的学子,全都转到了科举的战场上。无他,就因为是县学、州学出身,几乎可以视作自己人了,殿试取得好名次的几率大大增加啊! 富绅子弟进入县学的第二个目的,仅仅是为了得到免除身役的特权而已。很显然,张根富也是这么想的。因为凭着张正书的学识,几乎是没可能升到州学。既然没可能升学,也得不到推荐考科举,那么就只能花钱买进学名额,免除徭役了。 那赵鼎进入县学,则完全是金钱起的作用了。 张根富也希望有多个人陪张正书读书,说不定还真的有转机。毕竟张正书现在才刚刚束发,还有奋发而起的机会的。多少进士,不也是三十多岁才考中的?所以,张根富很乐意掏钱,再加上赵鼎的文章确实很好,十三岁能写出这种文理皆有可观的文章来,县学教谕看了他的文章,自然是欢迎这种学生的。 “谢过小官人!” 赵鼎也没想到,张正书会这么快弄好学籍的事,当即大喜过望,给张正书又施了一礼。 张正书坦然受了,笑道:“莫要学仲永!” 虽然《伤仲永》是王安石写的文章,赵鼎不太待见这个介甫先生。可《伤仲永》他也是看过的,自然明白张正书的期待,认真地说道:“吾家贫,如何能不用功?家母年迈,不忍卒看其辛劳,自是要发奋。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自有黄金屋,男儿若遂平生志,六经勤向窗前读。欧阳文忠公(欧阳修)亦曾有云,‘勉之期不止,多获由力耘’。如此,如何敢不用功?” 张正书点了点头,抚掌说道:“善!” 让赵鼎去教导那些张家庄孩童认字之后,张正书便带着来财出门了。 自然,张正书是去大相国寺东门大街旁的“勤卷堂”,打算雕版刻印这小报了。 “张小官人,甚久不见,近来无恙否?” “勤卷堂”的陈掌柜见到张正书来了,连忙出迎道。要知道,张正书可是他的最大、最稳定的主顾了,单单是刻印一期报纸,都足够让“勤卷堂”收入十余贯了。要知道,这是他卖出好百本书才能赚到的钱啊! “无恙,无恙……” 张正书笑道,“陈掌柜,先前我跟你说的事,你可思虑清楚了?” 原来,张正书想要安排那些张家庄的孩童过来当学徒,工钱什么的都由张正书出,“勤卷堂”只需要教技术就行了。只是陈掌柜说是要考虑考虑,不知道现在他考虑成什么样了。 但张正书知道,他是不想出售技术的。毕竟,如果张正书在“勤卷堂”刻印报纸的话,那么陈掌柜等于守着一个会下金蛋的鸡,几乎不愁吃喝——当然,张正书也得在他这里印刻才行。要知道,在大相国寺东门大街这里,书铺可是有很多家的,“勤卷堂”并非是独家生意。要是陈掌柜不答应,那么张正书高薪挖一个雕刻匠过去,也是可以的。而且,这种事无法避免。这些工匠都是看薪酬的,除非他很重情义,不会跳槽。可东边不亮西边亮,一个工匠不跳槽,总有一个会跳槽的啊! “小官人,你这是何苦来哉呢?” 陈掌柜还想说服张正书,“要不这样,小的再算便宜一些给你,这总该可以了吧?” 张正书却笑着摇了摇头,说道:“陈掌柜莫要觉得我是想省钱,并非如此。” 陈掌柜一愣:“不是省钱,却是为何……” “我是为了省时间……”张正书叹了声,说道:“这报纸更新的速度太慢了,跟不上需求啊!所以,我想改良活字印刷术。你且放心,油墨纸张,我都会让你提供的,甚至日后忙不过来之时,还要分一部分给你这店里印刻。” 陈掌柜虽然有点不满,但张正书话说到这份上,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那小官人今日来,可是要刻印报纸?”陈掌柜怕张正书一怒之下找了别家,当然要好声好气伺候着。 “报纸,估摸还得两日才行。今日,是要发一份小报。文章在这,你与我用小报的形式,先印刻五千张吧!”张正书低声说道。 第一百二十二章:风险 “小报?” 陈掌柜的有点意外,张正书都办了报纸,为什么还要弄什么小报?难道他想赚两份钱吗?不过,陈掌柜转念一想,就觉得不可能了。张正书可是出身“大桶张家”的富家子弟,会缺这么点钱用?说得不好听一些,他随身带着的钱,恐怕要比整个汴梁城里七成百姓的全部家当都多。 “没错,小报……” 张正书把手上的宣纸递给了陈掌柜,低声说道:“陈掌柜,虽然眼下不怎么查小报,但这份小报非同小可,你切记一定要做到保密啊!” 陈掌柜的一听,差点没把手上的宣纸给吓得丢开了:“张小官人,你莫不是在说笑罢?” “我可不是说笑的……”张正书神秘兮兮地说道,“小报已经被朝廷明令禁止,怕是陈掌柜不是不知晓罢?”自宋朝有小报诞生,朝廷就一直将其视为非法出版物。尽管朝廷三令五申,措施严厉,却始终未能将小报禁绝,反而越是禁止,小报就越是不断冒出来。现在的朝廷,都基本无视小报了,反正来一个不承认,不否认,任你猜测的态度,反倒一下子打击了小报的准确度。 好在,宋朝的百姓极其渴望消息,小报也不愁销路。 但很多时候,这小报就等于是散布谣言的,几乎没人当真。所以,朝廷也就不理不问了。只是这一次,张正书这新闻爆料,实在有些大。其实,张正书已经算好时间了。如果当今官家赵煦对交趾感兴趣的话,那么“安抚司”应该已经前往交趾去收集情报了。等这份小报在汴梁城闹得沸沸扬扬的时候,交趾的情报刚好传回来,那时候,朝廷上下就好看咯,肯定是鸡飞狗跳的。张正书呢,肯定没事人一样,翘着二郎腿在旁边看戏。打不打交趾,决定权不在张正书手中。但张正书把能做的都做了,若是宋朝统治者连这点魄力都没,那活该它灭国了。 “这事汴梁城哪个不是早就知晓了……”陈掌柜的松了口气,只要不是什么反动言论,估计都没事。 只是他一摊开这小报看,差点没吓软了腿,颤声说道:“小官人,你这是……你这是……” “吓到了吧?” 张正书苦笑道,“不过我觉得,这事得做,而且一定要做。” 陈掌柜的突然看着张正书,疑惑地说道:“小官人,小的不是太明白,为何你要冒如此大的风险呢?” 张正书突然笑道:“我说我是闲得没事做,吃饱了撑得慌,掌柜的你信么?” 陈掌柜的摇了摇头,说道:“不太相信……” “我也不相信。”张正书突然口风一转,差点没把陈掌柜的噎得死死的。 “咳咳咳……”陈掌柜的突然一阵猛烈咳嗽起来,他被张正书这急转弯给呛到了。 “说实在话吧,我是眼红交趾的黄金。”张正书表现得非常诚恳,实际上他也是这么考虑的,如果交趾真的打下来的话,有机会淘金他肯定会派人过去的。实在不行,都要尽力买下多的土地,开展甘蔗种植业。至于水稻?那什么地方种植不了啊,岭南都可以一年三熟的…… 即便是张正书睁着眼睛说瞎话,陈掌柜的却信了个十足十。确实,没有利益的事,估计没人愿意去做。既然张正书肯冒这么大的风险,那肯定是一本万利的事情。张正书一说到黄金,陈掌柜的就相信了。 “那小官人,这活计小的接了。但要多收些钱银,你也知晓的,风险太大了……”陈掌柜的衡量一二后,还是咬了咬牙准备接下来。反正朝廷对小报的管理很松,要是做得保密些,没人知道这是他弄的。就是那雕版,印完之后要彻底销毁。好在那些工匠也不识字,基本能瞒得下来。 张正书点了点,这倒是没问题。这份小报,他都打算是免费派送的,毕竟要达到目的,不花钱怎么行?好在他那便宜老爹的钱挺多,还多是不义之财,他帮着花掉一些,也算是给张根富行善积德了。更何况,他这次是公心大于私心,这钱花得理直气壮。 最后,花了十贯钱,才算是把事情定了下来。一天晚上就弄出雕版,明日中午就能拿去卖了。这次,张正书打算一份只卖五文钱,卖完不再刊印。等风波渐起的时候,一些想看的人找不到,可能还会抄录,甚至还有人继续刊印。到那时候,朝廷怪罪下来,也找不到张正书了。 “妙啊,妙啊!” 张正书走出“勤卷堂”,打开了折扇,连声赞叹道。 来财有点奇怪,问道:“小官人,什么这般妙?” “你不懂……”张正书随口回了句,他知道来财肯定不明白的,这种能操纵朝局的手段,一旦成功,成就感几乎没有什么能够比拟的。只是张正书不能向任何人倾吐,因为只有他知道历史的走向,才能明白历史拨离了轨迹,到底要使出多大的力气。 “小官人,你瞧,前面就是‘和乐楼’了!” 来财突然指着前面那栋高达三层的酒楼,兴奋地说道,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在兴奋些什么。只是看见“和乐楼”的酒旗,他就来劲了。也许,来财也是被李师师的美色所倾倒吧?张正书无奈地看着他,说道:“不就是‘和乐楼’么,有什么好惊讶的?” “小官人,你不喜欢那李行首了吗?”来财有点惊讶地问道,“先前你还为她……” “憨货,住嘴!”张正书恼羞成怒,伸出手,用折扇敲了他的脑袋一下。 殊不知,在“和乐楼”上,若桃似乎也瞧见了他们俩,连忙扭头对正在梳妆打扮的李师师说道:“姊姊,是张小官人!” “张小官人?” 李师师闻言,立即放下了手中的“画眉篦”,起身近到窗前。若桃也被吓了一跳,而后才吃吃笑道:“姊姊,你莫不是真的瞧上那张小官人了罢?” 李师师难得的脸上一红,现出不自然的红晕,便是若桃也看呆了。李师师何曾表露过这种小女儿姿态啊,她向来是冷艳端庄,对任何男子都不假辞色的。怎么对张小官人,却截然不同?若桃心想,难道李师师真的喜欢那登徒子了么? 第一百二十三章:对望 “莫要乱讲,不是你叫我看的么?” 李师师到底是有急智的,一下就把问题全赖给若桃了。若桃那是目瞪口呆,不知道怎么反驳才好。“姊姊,你看那张小官人,是不是在看你?”突然,若桃发现张正书的目光已经投向了这边,吓得她连忙把身形缩到了窗子旁,隐匿了起来。 倒是李师师落落大方地站在窗户前,眼眸如同一泓清水,紧紧地看着张正书。 “小官人,你看些甚么?” 来财觉得奇怪,这张小官人对满街的玩物视而不见,却抬头仰望着什么。在诸多行人里,算是特异独行了。来财顺着张正书的目光看去,却什么都没看到。原来李师师自知容貌出众,不敢久呆。既然已经和张正书有过眼神交流,能大概知晓对方的意思,就已经足够了。 “姊姊,他瞧见你了?” 若桃带着揶揄的口吻,笑嘻嘻地问道。 李师师却已经平复了心境,说道:“他并未瞧见我……”其实她也不明白,张正书那好似平常的眼神,到底在表达着什么。倒是她,有着非同一般的欣喜。李师师也知道,这并非是心动,只是觉得张正书已经成了朋友,能说些知心话的朋友。可张正书平静的目光,让她一下子就浮想联翩了。 “那他真是有眼无珠了!”若桃愤愤不平地说道,“姊姊貌美若天仙,他却视而不见!” 李师师轻轻一笑,若是寻常男子见了,肯定会痴迷不已,大呼“倾国倾城”。“且不说他没瞧见我,便是瞧见了,也不似那其他男子一般为美色倾倒……” “姊姊,你怎生如此了解那张小官人?”若桃真个有些惊讶,“难不成你真对他芳心暗许了?” “乱讲些甚么,这怎生可能!”李师师啐了一口,娇嗔的姿态,便是若桃都有些经受不住。 若桃嘟着嘴咕哝说道:“我是为姊姊好,听闻那张小官人已经定亲了,便是前几日之事。” 李师师不知为何,心弦猛地一颤,然后强作镇定地说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自古如此,这不是很寻常之事么?”但她内心的真实想法,估计只有她自己才知道了。 “听闻也是商贾之家,乃是丝绸商贾曾家。”若桃吃吃偷笑道,“那曾小娘子可是不定份的人家,张小官人这下便有苦头吃了。莫要再出一遭‘河东狮吼’就是了,家有悍妻,怕是张小官人也活得不如意,要常常来寻姊姊倾吐心事了罢?” “就你聒噪!”李师师笑骂道,“快些拿文房四宝来,我且作画一幅。” 若桃笑嘻嘻地跳开了,躲过了李师师那掐人的指甲,自顾自去了。李师师却叹息一声,她何尝不知道“河东狮吼”的典故?要知道,她可是苏轼的粉丝啊!想苏轼赋的那首《寄吴德仁兼简陈季常诗》,里面就写了这事:“龙邱居士亦可怜,谈空说有夜不眠。忽闻河东狮子吼,拄杖落手心茫然。”陈季常就是陈慥,他非常惧内。苏轼被贬黄州时,遇上陈慥,两人当即成为好友。陈慥经常与苏轼谈诗论词,论兵及古今成败,同时还让自家养的声妓来款待苏轼。 偏生这陈季常很惧内,往往他老婆柳氏一出声,他就缩成了鹌鹑,不敢吱声。有一次,苏轼和陈季常夜谈佛法忘记睡觉了,结果柳氏一开口,得,吓得陈季常连手杖都掉了。于是,苏轼就写了这么一首诗,自此,“河东狮吼”便世人知之了。若桃是李师师的贴身侍女,也是知晓苏轼的诗词的,自然懂得“河东狮吼”的典故了。 可李师师不相信,以张正书眼光,居然会看上一个彪悍的女子。 “若是这般,想必他是极为中意那女子吧?” 李师师也不知道今日自己是怎么了,或许她是被张正书的野心所震慑,被张正书的豪情说折服,所以才生出这等心思吧? 而此刻的张正书倒是觉得很奇怪,为什么李师师会知道他在附近? “难不成,她真的对我有什么意思?” 但凡是个正常男人,都会这么浮想联翩的。只是张正书知道,这应该也是他的错觉。 当然了,被一个漂亮女子注意到,张正书的心情不免格外好了起来。甚至还主动给来财买了个“水上浮”,让来财大喜过望,连声道谢。来财也总算摸清了这张小官人的脾气,看似严厉的外表下,其实也挺好说话的。要知道,小孩子的观察力是敏锐的,能分得清别人对他好,还是坏。 来财把玩着这黄蜡做成的凫雁,好似后世小孩子拿着飞机玩具一样,模拟着飞行的姿态。张正书看得好笑,不过想到来财童年过得凄惨,也是来了张家做僮仆后才能吃饱穿好,他就没说什么了。突然,来财问道:“小官人,你是不是要到县学进修学业了?” 被他这么一提及,张正书也有点不自然。 按照心理年龄来说,张正书早就忘记了学校的生涯是怎么样的了。突然间,要他重新拾起课本,还是四书五经、史书典籍什么的,想起来就是一阵头大。还好,有赵鼎陪着读,起码张正书还能兼顾一下报纸。不然,张正书还真不知道在县学的日子怎么过。 “能不去就好了……” 张正书说出了心里话,但来财却认真地说道:“小官人,不是你说的么,要多读书,多识字才行。” 张正书被来财这么一说,也噎住了。确实,这就好比后世的某些父母,明明自己讨厌读书,不求上进,却把希望全都寄托在下一代身上,期望下一代能出人头地。然而,往往事与愿违。只是张正书是真的不想读什么四书五经,他又不想考科举,等输捐纳粟的时候,随意捐个官身不就好了嘛,为什么要去挤那条独木桥呢?而且,一入官场深似海,张正书怕自己一个扑棱都打不了,就被淹死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一句诗 更别说,做了官之后,很多事都不方便做了。还是无官一身轻啊——但是张正书也知道,没有官府撑腰,很多事也是做不得的,甚至做了也白做。“我还是好好培养赵鼎,让他去当官好了……”张正书的计划本就是这样,培养给他代言的官僚就行了。等到日后,说不定还会形成一个以商贾利益为核心的官僚集团。至于他自己,在幕后操纵就行了。当然,这个计划太庞大,需要的时间也要很久。张正书想着,是不是把一些官员都拉下水算了,比如吕嘉问之流? 不过,张正书也知道,这些官场老油条哪里是这么好控制的。能让他们奋不顾身的,只有利益。 “难道还是要走上官商勾结的道路么?” 张正书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他不会天真到认为没有官府撑腰,也能做成大事。没有朝廷为他背书,估计只要当权者一句话,他半辈子的努力都会在一瞬间化为乌有。“想要做大事,还是得先培养利益集团啊……” 来财见张正书一会摇头,一会沉思,一会点头的,疑惑地问道:“小官人,你有心事么?” “小孩子别问太多!” 张正书没好气地说道,“反正要去县学的话,你也跑不掉。”富家子弟带着书童到县学,也不算什么新鲜事了。虽然书童不能进课室,却能在外旁听。所以很多书童的学识,甚至比主人还要好。而且,书童做官的,也不少见。比如曾经给苏轼做过书童,也就是幕僚的高俅,因为一手毛笔字写得很好,有一定的诗词歌赋的功底;且会使枪弄棒,有一定的武功基础,而高超的蹴鞠技术只不过是他多项旁骛的杂学之一。后来因缘际会得到了赵佶赏识,从武官之路,平步青云,在为官弄权上很有些手段,以至于官越做越大。但高俅也不是什么知恩不图报的人,他记得苏轼把他推荐给王冼,让他当上了官,但蔡京等残酷迫害苏轼及其家属时,高俅对苏轼一家很好,每当苏氏子弟入京,多次给以养恤。 当然,这是还没发生的事。因为赵佶都没当上皇帝,高俅现在还只是赵佶的亲信。不过,即便如此,高俅和《水浒传》里的高太尉形象也相去甚远。 书童做官不算稀奇,比主人学识还好也不算稀奇。所以来财对于进学一事,并没有什么抗拒,反而隐隐有些开心。 张正书见他这样,也猜到了一两分,只能摇了摇头,心道:“看来宋人对于读书是很上心的,只是太过崇文抑武了,一条腿都瘸了,怎么跑得快?”然而他也知道,这是历史的惯性,内残外忍,统治者只要守好自己一亩三分地就行了,反正只要天下在,统治者还是统治者。可往往就是这样不思进取,横征暴敛,才导致了灭国。毕竟一个国家是在发展的,不管是人口还是需求,都在暴涨。如果土地跟不上,粮食跟不上,会发生什么事就可想而知了。 北宋处在从未有过的,中国人口暴涨的时代。好在精耕细作已经深入人心,不然北宋早就倒在一波又一波的揭竿而起中了。 看看来财就知道了,如果不是人口爆炸,有哪个父母甘愿在来财几岁的时候就卖了他?实在是因为人太多,养不活了啊! “就看大宋朝堂上下有没有这个决心了……” 张正书相信,身居高位的官员,绝对是看出了大宋的危机所在,这也是为什么大宋一直执着于河套的缘故。 来财见张正书神情凝重,还以为他惹怒了张小官人,也不敢问话了,只是默默地把玩着黄蜡做成的“水上浮”,跟在他的后面走着。 回到了广福坊,赵鼎把一封信递给了张正书。 “小官人,这是曾家的信,说是一定要亲手交给你的。” 张正书听了这句话,沉重的心情陡然为之一轻,接过了信,然后说道:“有劳了……” 说罢,他撇开众人,回到了书房。平复了激动的心情后,才慢慢地拆开了信。 “未会牵牛意若何,须邀织女弄金梭。” 什么意思? 张正书也是摸不着头脑,曾小娘子这封信,字迹娟秀,确实很好看。可就仅仅是一句诗,他就有点摸不着头脑了。 “到底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啊?” 不知为何,张正书也开始患得患失起来。 这首诗他是知道的,乃是宋初一个布衣诗人杨朴写的一首《七夕》诗,是一首反讽诗。后面还有两句,是“年年乞与人间巧,不道人间巧已多”。意思是,年复一年地向仙女乞求智巧,殊不知人间的智谋奸巧已经够多了。可曾家小娘子就用了前面一句,难道是暗指他约了曾瑾菡,曾瑾菡就会赴约? “应当是这样的!” 张正书觉得除了这种解释,应该不会再有其他解释了。看来,这也是曾小娘子的一个考验。如果张正书连这句诗都解不了,那恐怕她会大失所望的。张正书无奈地笑了笑,心道:“这才女就是麻烦啊,有大白话不讲,非得让人猜……”他也是庆幸,幸好那倒霉蛋不学无术,却偏生对诗词有点研究。这么一首偏门的诗,也记得清清楚楚。 心下大定的张正书,开始优哉游哉起来,甚至还哼唱起后世的流行曲来。 “是了,好久没看自己的属性了……” 张正书心念一动,便打开了系统人物属性。 【人物】:张正书,别名(轩奴),曾用名(张振凡) 【状态】:健康 【等级】:0 【生命】:30/30 【体能】:10/10 【经验值】:921/10000 【轮盘抽奖】:无 【技能】:种田术1级 【基本属性】:力量(1),敏捷(3),体质(1),精神(31/31) 【特殊属性】:悟性(5),根骨(0),洞察(31/31) 【物品栏】:无 【任务】:种田术升级到十级。任务奖励:消耗品*1,额外抽奖机会*1 【商场】:尚未开启 …… “不会吧,这么快接近一千经验值了?” 张正书有点惊喜,难道系统出错了不成? “我不会出错的!”系统突然发声,但还是没有什么感情起伏。 “那你除了‘全景预演’之外,还有什么本领吗?”突然,张正书觉得他对这个系统太不了解了,想要了解得更多一些。 “计算,只要数据足够,能算出最接近事实的可能性。”系统不咸不淡地继续说道。 张正书一愣,然后觉得脑袋有点晕乎乎:“这是神技啊!” “但要消耗精神值。”系统补充了一句,一下就让张正书从天堂到了地狱。 “那普通的计算呢?” “不消耗精神值。” …… 第一百二十五章:宜春园 张正书和曾瑾菡约好了,在汴梁城中的宜春园相候。 这时候的汴梁城内,有皇家园林四座,分别是琼林苑、金明池、宜春园、玉津园四大名园,当时合称为“四园”。四园都是皇家苑囿,规模都很大,而且每一个都美轮美奂,甚至还对外开放。要知道,宋朝皇帝的思维很不一样,他们很懂得与民同乐,这也是收买人心的一个办法。 其中“玉津园”是对文武百官开放的,士大夫可以在园中游赏宴乐。这“玉津园”是一个动物园,当时番邦诸国进贡的珍禽异兽都是豢养在玉津园里,有交趾驯象、占城金毛狮、神羊(廌鹿)、灵犀、天竺狻猊(狮子)、孔雀、白鹇、大象、犎牛、独峰橐、白驼等等。更重要的是,每年的三四月,玉津园也对市民开放。“金明池”与“琼林苑”则是东京城最大、最繁华的皇家林苑。每年从三月一日至四月八日,这两处林苑也都会对外开放,供百姓探春,只要不妨碍官府办公就行。 至于宜春园,又叫东御园,在汴梁城丽景门外东北处。虽然是宋初就建立的皇家园林,但它还有个外号,叫做庶人园。也就是说,只要你是大宋国民,都能进宜春园游玩。宜春园内有创台、流杯亭榭数处,栽种有桃花、梅花等等花卉,游人络绎不绝。可以说,这就是宋朝的公园了。不仅在汴梁城,在宋朝的其他大城市,也是有公园的,只不过是叫做郡圃、州园、公园、县圃。这些园圃都是官府修建的,或长年开放,或定期开放,任何大宋国民,都能到里面游玩。 只是时近初秋,宜春园的游人渐少,所以张正书才把曾瑾菡约到这里来。 “怎么还不来呢?” 张正书见已经过了约定的时间了,心中有些着急。这种坐立不安的心态,跃然在脸上。好在,他并没有让来财跟着,不然那小子又会口没遮拦了。 虽然园中有亭台楼榭,有小桥流水,也有一些花卉绽放着,可是张正书却没有半点心思欣赏。 “诶,你等很久了吗?” 这时候,张正书突然听闻后面传来一个清越的声音,熟悉中又带有一丝可以察觉到的温柔。 张正书一回首,便看到曾瑾菡俏皮地从灌木丛中跳将出来,完完全全是一个青春可人的模样,看得张正书什么忧愁都忘却了。“是啊,等得心焦,每一刻都好似等得极为漫长,仿佛过了一年似的……” “乱讲!” 曾瑾菡看着张正书一本正经地说着瞎话,倒也心里甜滋滋的。“你这人油嘴滑舌的,不知道哄骗了多少女子!” 张正书笑着看着她,说道:“我敢发誓,这话只对你说过。” “真个如此?我还是不太相信……”曾瑾菡俏皮地说道,鬼马精灵的模样,再加上她今日的穿着,张正书突然觉得,好像萝莉控也不错啊!只见曾瑾菡今日穿了一件葱白的罗衫,下面的裙摆绣着几朵淡黄色的小花,从裙摆一直延伸到腰际,一根淡黄色的宽腰带勒紧细腰,显出了身段窈窕,反而还给人一种清雅不失华贵的感觉,非常贴合她的气质。外间还披着一件薄纱,一举一动都显出了薄纱如水的质感。头发则用发簪挽了起来,还插了张正书送的金钗。稍稍上了胭脂的俏脸,眉含春山,眼颦秋水,给人一种温润如玉的感觉,张正书觉得自己心中的某个地方,突然坍塌了一块,变得柔软了起来。 “你今日很漂亮!” 张正书由衷地说道,言语里尽是诚恳的意味。 “遮莫我平日里不算漂亮?”曾瑾菡好似懂得后世的套路一样,居然问出了这句话,让张正书都觉得有点词穷了。 “平日也美,只是今日不太一样……” 幸亏张正书是有经验的,不至于犯了错。果然,这句话一出口,曾瑾菡显然眼睛里泛起了笑意。 “你这人啊,油嘴滑舌的,最信不过了。”曾瑾菡假意埋汰道,其实心中是受用无穷的。 张正书觉得有点冤了,这句话也算“油嘴滑舌”吗?“天可怜见,我全是一片真心!” “那封信,也是真心么?也不知道你这人的脸皮是什么物事做的,竟这般厚,那些……那些轻薄的句子,也能写得出来!”曾瑾菡却忘了,自己可是拿着那封信,看了一遍又一遍的,最后才提笔回了信。只是被张正书那“赤果果”的情话给羞煞了,什么都写不下笔,最后只能迷迷糊糊写了一句诗。好在,张正书能理解其中的意思,不然这次约会就失败了。 张正书笑道:“我文采不好,只能写些大白话,全是我心中的想对你说的。” “嗯……其实我觉得写得顶好……”曾瑾菡低声细语道,“我很是中意……” 张正书听得这话,一直笑个不停,差点没把曾瑾菡都羞红了脸,不敢见人了。好在此时没有什么游人在,再加上这个角落比较偏僻,曾瑾菡才敢大胆吐露心迹。“是了,我买个玉佩送你,你戴起来肯定很好看。” 说罢,张正书拿出了那块玉佩,悬在空中,放在曾瑾菡的眼前。 “我……我也绣了个香囊给你……”曾瑾菡有点犹豫,慢慢地拿出一个香囊。“绣得不好,我才刚学不久……” 张正书突然捉起她的柔荑,把玉佩郑重地交到她手上,然后才拿过她手中的香囊。曾瑾菡不料张正书会这么大胆,轻声惊呼了一下,雪腮微红,然而她却迟迟没有动作,私底下竟然是在想:“他的手好暖……” 而张正书仔细一瞧这香囊,果然是绣得不怎么样,但这也是相对其他刺绣高手来说的,一个新手能绣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起码香囊的样式中规中矩,只是上面的绣花,有些比例不太对而已。然而,张正书还是瞧得出,这是绣着一朵兰花。 “绣得很好,我很喜欢。”张正书笑着说道,然后把香囊别在了腰间,“你瞧,这样好不好看?” 曾瑾菡微蹙着眉头,嘟着嘴说道:“绣得哪里好了,这兰花都绣成野草了。” 张正书却情真意切地说道:“只要是你绣的,都是最好的,我也都喜欢!” 第一百二十六章:携美同游 虽然知道张正书可能只是“油嘴滑舌”而已,但曾瑾菡却极为受用。 “你这人却不知,我绣这香囊,被针扎了几次!”曾瑾菡好似撒娇一样的语气,那娇憨的模样,让张正书第一次觉得原来她也只是一个小女子罢了,完全不似平日那样睿智。张正书觉得这样的曾瑾菡,更为亲近些。 “是么,我瞧瞧……” 说罢,张正书也不由得曾瑾菡同不同意,抓住她那嫩白的纤手,仔细瞧了起来。曾瑾菡好像吃了一惊,想要把手抽回来,可张正书却说道:“别动,我瞧瞧……” 曾瑾菡双颊绯红,羞不可抑,颤声说道:“你要做甚么,这是轻薄,你可知?” 张正书却不在意,嘴上说道:“这哪是什么轻薄啊,这是我在关心我的未过门的妻子……” “谁……谁是你的未过门的妻子了?”曾瑾菡虽然这么说,但心中却是很开心的,脸上潮红的模样,煞是可爱。 张正书却没看她的表情,而是仔细地将她的双手都瞧了一遍,确实发现了不少针孔,看得他很是心疼。“疼不疼?” “嘻嘻嘻……”曾瑾菡笑了起来,“你真傻,都过了一日,如何还疼?” 张正书却肉麻兮兮地抬起头说道:“我心疼……” “嗯……” 曾瑾菡那如玉的娇媚脸庞,立即腾起阵阵红晕,小女儿姿态无限娇羞的风情,让张正书的心弦都被撩动了。 两人悄声说了一阵情话后,感情迅速升温,差点让张正书浑身都如坠云里,飘飘欲仙。张正书一阵感慨,这时候的女子确实纯情。像曾瑾菡这样,只要认定了张正书,便一腔柔情都系在了张正书身上了。要是在后世,哪里会这么容易? 当然,张正书也知道,他穿越后的模样变得俊俏了,这也是个主因。不然的话,曾瑾菡会不会喜欢也是两说。 “说到底,还是得看脸啊!” 张正书携美同游宜春园,不知道羡煞了多少游人。要知道,张正书可是牵着曾瑾菡柔荑的,时不时还附耳窃窃私语,热恋中的姿态,给周围撒了不少狗粮。要知道,曾瑾菡一开始是拒绝的。但是,张正书却坚持这样,还说怕她走丢了,她才“勉为其难”。殊不知,她精致的小脸上,都是绯红之色,清亮的眼眸都不敢抬起头来看着周围,张正书低头看着她秀美的睫毛在轻轻颤动,心中却是乐不可支。 “诶,你平日里在家,都做些甚么?” 曾瑾菡发现,张正书一直不说话,她也有些慌张羞急了,忙不迭想了个话题,想要化解她的羞意。 张正书却是一愣,然后苦笑道:“没做甚么,就是在种菜而已。” “种菜?” 曾瑾菡实在有些想不到,张正书的“爱好”这么特别,一时间都忘了害羞,抬起头来疑惑地看着张正书。 张正书看着曾瑾菡惊讶的神情,倒是心中爱怜无限,嗅着她身上好闻的香气,以极其温柔的声线说道:“我要做的事,便是在冬日都能种菜,以供一城食用。” “冬日亦能种菜吗?”曾瑾菡也不算不识五谷的,自然懂得四时之变,春耕,夏耘,秋收,冬藏,四者不失时,才能使得五谷不绝,百姓才能有余粮可以食用。可是张正书如今却说能在冬日种菜,这不是有违天时么? “先前是不能的,但如果给蔬菜披上衣裳,也就可以了。”张正书笑道,“我的做法便是……” 张正书把大棚蔬菜的事情一说,曾瑾菡不禁为张正书的奇思妙想折服了。“这个法子好!” “还算不错罢!”张正书有些自得地说道,“尚有几日,试种的第一批蔬菜就能收割了,到时候就能验收成果了。” 曾瑾菡有点憧憬地说道:“我想去瞧瞧……” 张正书笑道:“可以啊,明日我便带着你回家……” 曾瑾菡白了张正书一眼,张正书居然觉得她风情万种。“我都尚未过门,如何能去你家?” “那我尽早把你娶回家,你说好不好?”张正书声线温柔敦厚,让曾瑾菡觉得一阵舒心。 “……那得看我爹爹的意思。”曾瑾菡支吾了一阵,然后才双眸含羞地说道,脚下纤细莲足快步向前小跑了两步,带起了阵阵香风。却不料张正书正握着她的手,她也跑不了。 张正书一阵好笑,这曾瑾菡女扮男装时落落大方,倒是今日这么娇羞无限,很是出他的意料。“我可不仅仅是懂得种菜,还懂得种水稻,种麦子。如果规划得好,肥料施得到位,一年之中种一茬水稻,再种一茬冬小麦也是可以的。这样一来,一年就能两熟了,粮食产量能大大提高。甚至在湖广那边,还能一年两三熟……” 看着张正书侃侃而谈的样子,曾瑾菡也觉得张正书做的事情很伟大:“你为何想要种田,不去考取个功名?” 面对眼波流盼的曾瑾菡,张正书一阵豪情壮志突然生出,朗声说道:“当今世上,清谈者多,实干者少。有多少官员,真个是关切民生的?莫说懂得农事了,便是把账本理清,都是了不得的。瞧瞧朝廷上下,又有几个真正做事的官?哪一个不是口中说得天花乱坠,其实一点本事都没。倒是介甫先生,虽然变法失败,但却实实在在做了一些事。当然,他的方法不太对,太过理想化了,步子迈得太大了……”张正书说的是实话,宋朝的读书人都蜂拥去考进士,再不济也是明经科,明法科,哪里会青睐什么明算科、明字科?在宋朝的读书人来看,这什么明算、明字什么的,都是旁门左道。到了熙宁变法时,王安石罢诸科,只保留进士科与制科,另设新明法科遴选司法官。当然了,朝廷缺什么官,还有个制科,不管是白身还是官员,都能来考。只不过通过率很低,一般人都无法考上。毕竟这是皇帝遴选的官员,要做事的。只不过简在帝心的人,又有几个?自然通过率就极低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郊外老丐 没有特招人才,因为宋朝都是自己培养的。比如医官,太医局就是宋朝的医科学校,于翰林院选拔医官讲授医经。太医局学生学业期满了,还要举行毕业考试。考试结束后,根据考试成绩等级,学而优则仕:中格高等者任尚药局医师以下职务,其余各以其等第补官,或为医学博士、学正、学录,或委派到外州任医学教授。 而苏轼是异类,参加了两次制科考试,制策都入了三等。至于其他人,都不入皇帝法眼。 可以说,宋朝的满朝官员,有绝大部分都是带着天真幻想色彩的,甚至还有不少人抱着“三代之治”的目标,天下大同是他们的终极理想。但理想始终是理想,眼高手低的官员,又怎么会脚踏实地去做事呢?看不到希望,自然是得过且过,没人会用心做事了。不然的话,岂不是给别人做嫁衣了?相信这些官僚,绝对没有这么高的觉悟,也不会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反正刷刷政绩,升升官,顺便再贪贪财,中饱私囊岂不快哉?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呢! 所以这就很悲哀了,放眼朝廷上下,居然找不到几个真正能干实事的官来。甚至官做得越高,越是想攫取权力。或许只有刚刚踏入官场的小官员,才会用心去做事吧? “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我无意仕途,却不想大宋就此沉沦。我要用我的方式,改变天下!”张正书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宏愿,曾瑾菡则一脸崇拜地看着他。“种田种得好,则天下无忧。我还要种棉花,使得人人有厚衣穿。办报纸,改风气,针砭时事,匡扶天下……” 洋洋洒洒说了一堆之后,张正书突然笑道:“我一个人忙不过来,所以要找个贤内助。姝儿,你愿意和我一起做这些事么?” 曾瑾菡想都不想,就立即微不可闻地说道:“嗯!” 张正书却如闻天籁,禁不住把曾瑾菡揽入了怀中。 曾瑾菡全然没想到,张正书会做得这么过分,极力想推开张正书,却舍不得这安心的感觉。张正书却是享受不已,感受着触手的滑腻,她腰身的纤细,肌肤更是弹性惊人。搂着美人,张正书与曾瑾菡耳鬓厮磨着,低声在她耳边说道:“谢谢……” 曾瑾菡此刻全身已经失去了力气,软瘫在张正书身上,好似连体婴儿一样。 直到曾瑾菡瞥见远处游人的指指点点,才不知道从哪里生出的力气,推开了张正书,弹跳开几步,娇嗔道:“你这人,只想欺负人家!” 张正书笑了笑,跟着走了上去。 两人默契地走出了宜春园,继续往郊外走去。 离开了宜春园,行人明显少了起来。看着郊外的菜地,是呈现出“井”字的,倒有些像井田制。但其实这是王安石变法后遗留下来的痕迹——主张土地平整成这个模样。老百姓还在享受农田改造的便利。田中有个抗旱的辘轳井,可以提水倒入蓄水池备用,需要时打开木板小闸门,导入沟渠、流进菜畦,实施春灌。这些菜田是专门供给汴梁城的。这时候的菜田里,蔬菜长得郁郁青青,不远处的菜农们正在挑水,看样子是准备浇菜。 但张正书知道,只要再过得一个多月,到了霜降的时候,这些蔬菜就会大范围减产了。甚至再到了十月,几乎没有蔬菜可以长得出来。到那时候,就是大棚蔬菜的天下了。 “你的菜,是这么种的么?”曾瑾菡有些俏皮的问道,但其实她是知道内情的了。 张正书笑道:“自然不是,要在上面盖个茅草棚子才行。” “就这样?” 曾瑾菡有点意外,她没想到这么简单。 “天气太冷的时候,还需要在棚内生火才行。”张正书笑道。 曾瑾菡点了点头,说道:“原是如此!” 这时候,前方传来一阵喧闹声,张正书抬头一看,居然是一个富家子和一个老乞丐起了冲突。宋朝的商品经济急剧发展,贫富差距进一步拉大。再加上各地一旦有天灾人祸,都会出现大量流民。流民里的青壮,都被招募到了军队里,不是禁军就是厢军。可是一些老弱病残,就没有那么好运了。所以,汴梁城中有大量的乞丐,这是无法避免的事。这个老乞丐,想必也是这样沦为乞丐的。 而且“居养法”,也是无法照顾到这些乞丐的。什么是“居养法”呢?也是在元符元年才颁布的诏令,各州设立居养院,鳏寡孤独贫乏不能自存者,以官屋居之,月给米豆,疾病者仍给医药。居养院只是收养“鳏寡孤独贫乏”者,并没有惠及这些乞丐。 平日里,张正书见到这些乞丐,都会主动过去给几文钱的。今日他见这老乞丐和一个富家子弟起了冲突,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再旁观了一会,才发现是这老乞丐行走不稳,一不小心撞到了这富家子弟。这倒是没什么,关键是老乞丐软倒的时候,还把这富家子弟的衣裳给扯烂了一些。于是,这富家子弟就骂了起来,要这老乞丐赔偿。 “你瞧那老丐很是可怜啊!” 曾瑾菡忍不住要走过去了,张正书拦住了她,笑道:“我处理就行。” 说罢,张正书摊开了折扇走了过去,说道:“不知几位因何事争吵?” “这老汉,扯坏了我的衣裳!”这富家子弟不依不挠地说道。 张正书注意到,这老乞丐面黄肌瘦,不知道都几日没吃东西了,恻隐之心大起。“想来他亦是无心之失,我帮他赔了,多少钱罢?” “这可不成,我要拿他见官的。你是何人,要管着闲事?”这富家子弟显然是瞧不起张正书,虽然对方好似也有些来头,但他是官绅家庭出身的,最是趾高气扬不过。 这老乞丐喘着气说道:“这位员外,他是污蔑小老儿,无非想要抢小老儿的小女为婢!” “你含血喷人!”这衙内有些慌张了,“如何证得我有此心?” 张正书一听,心道:“哟嚯,有大新闻!” 老乞丐虽然被这衙内扯着衣襟,却不屈不挠地说道:“老汉活了这般年纪,甚么风浪不曾见过?你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前几日,尚在城外城隍庙东张西望,莫不是窥视我那小女姿色?小老儿虽无权无势,但凭老命一条,也不会让你得逞!” 第一百二十八章:与衙内交锋 “你胡说!” 这个衙内有点气急败坏了,“你……你含血喷人!我乃是当朝礼部尚书之子叶弘泽,如何能做这事?” 张正书这就有点惊奇了,想不到这看似富家子的衙内,居然还是个衙内。 这老乞丐冷笑一声,他虽然面黄肌瘦,可话语里的铿锵,不似普通人:“莫要狡辩,你莫当小老儿是年老昏花了,瞧不出你有狼子野心。我那小女,虽是家道中落,却也绝不会做你侍妾,任你摆布的!” 叶弘泽显然也是被气坏了:“你这老汉,好生无礼,扯坏我衣裳,还敢口出狂言?” “我确实扯坏了你的衣裳,但不是你故意撞我,我岂会跌倒?”这老乞丐恨恨地说道,“好一个恶人先告状,便是去到开封府衙门,我亦敢如是说!” 这时候,张正书也大致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感上,他更倾向于老乞丐,因为他没必要说谎。于是,张正书直接开启了“洞察”技能,翻查了这叶弘泽的生平。估计这草包,也不是什么人才,属性值也高不到哪里去的。 果不其然,系统直接打开了叶弘泽的属性,还有生平,全都一一列出来了。 【人物】:叶弘泽 【状态】:亚健康/肾亏 【等级】:0 【生命】:65/65 【体能】:20/20 【基本属性】:力量(5),敏捷(3),体质(3),精神(3) …… “这家伙,明显是纵欲过度了啊,丫的肾亏都出来了!” 张正书觉得自己都能去做医生了,有系统在,这看病的速度谁能比得上?只可惜耗费的洞察值有点多,估计连两个人都未必能洞察得了,更别说治病救人了。毕竟系统只能看出什么病,而无法开药救人的。 “这家伙的爹,居然是个状元?” 张正书有点惊讶了,当朝吏部尚书叶祖洽是宋神宗熙宁三年时的庚午科状元,性情刚愎自用,喜欢听风就是雨,还喜欢告密,整倒了宰相王珪,官家赵煦都看不起他。不过因为叶祖洽是新法的忠实支持者,所以赵煦也还算重用他。“这小子是叶祖洽的最小儿子,也是最不成器皿的一个。他的兄长,起码还算有点学识。这个叶弘泽,就完全是个草包啊!调戏良家妇女,欺行霸市,什么都做了。因为是衙内,居然平安无事?” 张正书也有点大跌眼镜,到底是衙内,还是吏部尚书的衙内,就是不一样。如果是他敢这么做,说不定开封府府尹吕嘉问就是在公堂上见他了。“有权有势就是好啊,只要做得掩人耳目一些,就能免罪么?啧啧啧,这小子还真是风流,家中已经纳了六房小妾还不知足,天天在外面沾花惹草的。怪不得把自己弄得肾亏了,原来是天天纵欲过度啊!嗯,这老丐的女儿,真的有这般漂亮吗,让这个叶衙内这么念念不忘,甚至这种损招都能想得出?” 大致了解了情况的张正书,摊开了折扇笑道:“叶衙内此言差矣,若是汝父叶相公知晓此事,说不得也会因此名声大损啊!这养不教,父之过,想必叶衙内也不想将此事闹大吧?” 这个叶弘泽是草包,被张正书这么一唬,却大咧咧地说道:“你这小子,说些甚么浑话!我父得官家恩宠,如何能因此事便失了圣眷?倒是你,为何要多管闲事?你莫要再聒噪,否则我去报官时,一并将你带上!” “这倒是好说,好说……”张正书脸上笑意不改,但心中却极为愠怒,心道:“好啊,不叫你尝尝厉害,不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当即朗声说道:“叶衙内,不知道你知晓《京华报》否?” “《京华报》?就是说和乐楼李行首那《京华报》?”作为一个风流人物,叶弘泽怎么会不知道《京华报》呢?甚至还花了不少钱银,想见那李师师一面,但终究因为才学,根本入不得李师师的眼,别说见她了,就连打茶围的资格都没。 张正书摇曳着折扇,好整以暇地笑道:“好说,好说,不才正是《京华报》的编撰,若是将今日之事,写在《京华报》上,然后分成九段,每日让博君人在酒楼茶肆,勾栏瓦肆,甚至庙会集会上说书,想来也会有不少听众的……” 叶弘泽哪里见过这等手段,登时被吓得退了一步:“你小子,少在这装腔作势,我乃堂堂吏部尚书之子,岂会怕你?” “怕不怕不是我说的,而是汝父叶相公说的。当今圣上励精图治,正是要做一番事业之时。偏生臣子连儿子都管教不好,怕是圣上不喜。若是台谏官再风闻奏事,参上一本,怕叶相公也是周身麻烦啊……” 张正书知道,在上一年,也就是绍圣四年,朝廷展开廷议,追贬元祐党人。这是个非常敏感的政治话题,尤其是对王珪、蔡确的定性。叶祖洽这人刚愎自用,他极力贬低王珪,却抬高蔡确。要知道,王珪是力主立赵煦为皇帝的,赵煦怎么会不优待他?可惜叶祖洽根本就是愣头青,一直上奏疏,说王珪的坏话,认为王珪是个“取圣旨、领圣旨、得圣旨”而无己见的“三旨”相公,而蔡确则是新法的核心人物,要加以厚待他的家眷。 赵煦不得已,贬了王珪,抬了蔡确,但自此却恨上了叶祖洽。偏生这叶祖洽什么都不当回事,还以为自己很厉害。殊不知满朝文武,都开始疏远他了,哪怕是新党里的官员也是这样。 张正书相信,一旦有台谏官风闻奏事,弹劾叶祖洽,那么叶祖洽不死也会脱层皮的! 好在,叶弘泽也没草包到那种地步,知道他的行为一旦到了朝廷,那么绝对会是地震级别的。衙内横行乡里,这是宋朝最忌讳的事,甚至《刑统》也专门列法,要严惩这等“恶徒”。“罢了罢了,这钱我也不要你赔了!” 叶弘泽丢下一句场面话:“你小子且瞧好了,日后莫要撞到我手上,须教你好看!” 说罢,还色眯眯地瞧了曾瑾菡一眼,说道:“这小娘子倒是生得俊俏!” 张正书脸色一凛,心下冷笑道:“不作死就不会死,你自己作,就不要怪我了!” 如今的曾瑾菡,已经是张正书的禁脔了,叶弘泽逞一时口舌之快,却不料张正书是个有仇必报的人,已经决意要整倒叶祖洽了。要是叶祖洽知道叶弘泽这么坑爹,他会不会活生生把叶弘泽给抽死?张正书倒是很希望看到这样的好戏! 第一百二十九章:黄河决堤之患 曾瑾菡倒是冷眼看着叶弘泽,把他瞧得心里发毛了,暗道:“这小娘子的眼神为何这般犀利?” 叶弘泽虽然喜欢沾花惹草,但这种带刺的蔷薇,他向来是敬而远之的。无他,在宋朝,有些小娘子的性子十分爆烈,彪悍得不在男人之下。他一个“孱弱”的小衙内,还是悠着点好。陈季常家有悍妻,被称为“河东狮”已经成了笑柄。叶弘泽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哪里会自讨无趣? 丢下场面话走人后,他身旁的狗腿子才说道:“小衙内,需寻些游手,找他们麻烦么?” 游手是什么?基本等于地痞流氓,专门游走在法律边缘的群体。虽然很多游手都在开封府衙门的“黑名单”上,但只要他们不是太过分,其实开封府衙门也不想管他们的。比如,这些游手会像后世的黑、社会一样,时不时过来骚扰一番,可能是言语上的,还可能在你家门前倒垃圾,甚至泼粪什么的。可你也抓不到他的把柄,因为人家并没有犯法啊,狡辩说不小心挑夜香的时候漏了,能有什么办法?而且人家还不是倒在大门上,而是在街上…… 反正,就是无比恶心,这种人绝对是所有商家的噩梦。被他们缠上了,基本就永无宁日了,只能花钱消灾。 这是因为,这些游手并非是单打独斗的,而是有组织的。 好像“京华报社”一样,这时候的宋朝也有很多“社团”,大致可以分为两大类,一是营利性的商业团体,一般称为“行”、“团行”;一是非营利性的组织,宋人一般称为“社”、“社会”。嗯,所以黑、社会在宋朝就有了,而且还挺有一套规矩的,基本原则是收钱办事。 宋朝最大的黑、社会,自然要数“无忧洞”了。所谓的“无忧洞”,其实就是汴梁城的下水道。汴梁城里的下水道非常发达,极深广,甚至被一些罪犯称之为“鬼樊楼”,是藏污纳垢的所在。当年的包拯,都没办法把这个“无忧洞”给荡平了,即便是把这个“无忧洞”给扫荡一番,也有漏网之鱼,无法彻底整治这个“地下王国”。 有了组织的游手,就是汴梁城的最大噩梦。 不过有光的地方就有黑暗,张正书早就明白了这个道理。 好在“大桶张家”每年给“无忧洞”的孝敬也不算少,就当交保护费嘛!所以,“大桶张家”在汴梁城的店铺,没有任何游手来骚扰的。 那个倒霉蛋也是纨绔子弟出身,自然懂得纨绔子弟的招数。在外面失了脸面,绝对不会回家找大人的,只会自己想办法。游手就是其中一个选择,而且是最好的选择——因为官府难以搜寻“无忧洞”啊,来去自如,还没证据。反正开封府衙门只希望这些游手不要堂而皇之打着招牌,不要和官员勾肩搭背,那就行了,相安无事。 “你要小心,这人奸猾,说不得会弄些什么歪门邪道……” 曾瑾菡见张正书如此正直,芳心更是牢牢系在了张正书身上,最后瞧见那叶弘泽的眼神,不由得担忧地说道。 “嗯,看来是要雇几个护院才行了……” 张正书笑了笑说道,“你家那几个护院便挺好的,一瞧就是高手……” “高手?”曾瑾菡眨着眼睛,有点疑惑地问道。 “额,怎么说呢,就是一看就是练武之人,能一个打十个那种,高手!”张正书笑着揶揄道。 曾瑾菡也笑了,说道:“你是说陈二郎、范六郎他们几个啊?他们啊,是浑人!” “浑人?” 张正书觉得有意思,“怎么是浑人了?” “他们认准了一件事,就不会改的……”曾瑾菡倒是挺了解他们的,“不过我爹爹很是信任他们,所以护院就都交给他们了。至于他们武艺如何,倒是不曾有机会看过……”其实曾瑾菡也瞧不出他们的武艺高低,只是觉得他们有些傻得可爱。 “小老儿在此多谢了,多谢小官人仗义出手……” 见到这老乞丐颤巍巍的要作势下跪,张正书连忙搀扶起他,说道:“当不得当不得啊,老丈,折煞我啊这是……” 张正书也有点内疚,刚刚和曾瑾菡打情骂俏了,却忘了有这老乞丐的存在。 曾瑾菡也不顾老乞丐身上的污脏,细声问道:“老丈,你为何会沦落到这样呢,我瞧你也是个乡绅之人啊……” 这年头,是普通人还是乡绅,听他开口说话就行了。普通人说话,全都是俚语,还会三句话脱不了骂人。要是乡绅,自然就斯文多了。曾瑾菡听这老乞丐的谈吐,就知道他不是一般人了。 “唉,一言难尽啊……” 这老乞丐苦笑着说道,“人有旦夕祸福,这事已经过了四年了,就莫要再提了罢!” “四年?” 曾瑾菡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四年前是绍圣元年,难不成老丈你是被黄河冲垮的人家?” 张正书一愣,他也想起来了,黄河在宋朝频繁决堤改道,不知道给宋朝带来了多少灾祸。宋朝的冗兵,很大程度是给黄河拖累的。如果不是黄河频繁决堤改道,冲垮良田,冲垮了村庄。朝廷上下也很重视黄河,想要治理黄河,可惜这时候的黄河,基本就是脱缰的野马,根本束缚不住。可惜,宋廷虽付出了大量的人力物力,黄河的治理却并未取得实际意义上的成功,甚至还让京东东路梁山形成了方园八百里的水泊,还聚集了大量的无家可归的农户,成了水匪。 虽然朝廷一直在招安,可水匪生活得滋润。时而为渔民,时而为盗匪,如鱼得水,根本不稀罕朝廷的招安。甚至有些招安的,都被暗中给做挂了——宋朝的黑暗,从来都是存在的。对于武人的忌惮,是贯彻始终的。于是,这就是《水浒传》的原型。 只听这老乞丐深深一叹,说道:“绍圣元年春,虽在内黄下埽闭断北流,然到了涨水之时,犹有三分水势,而上流诸埽已多危急,下至将陵埽决坏民田。小老儿家正好在将陵埽,妻儿无存,唯剩一小女,年方十岁……” 第一百三十章:人性 老乞丐这么一说,张正书也听明白了。 原来,黄河决堤之后,这老乞丐的家都被冲散了。宋朝的救援,向来只是点到为止,每天放粥什么的,只求不要继续饿死人就好,过了半年后就不管了。因为这时候,青壮都被招入了禁军、厢军和乡兵之中,留下来的老弱病残,都是没有能力造反的人。 招入军队的青壮,是有军饷的。这禁军分等级,上禁兵,每月一贯钱;中禁兵,每月六百文左右;下禁兵,每月四百文左右。厢军每月在两百文左右,至于乡兵是按户籍丁壮比例抽选或募集土人组成的地方民众武装。平时不脱离生产,农闲集结训练。担负修城、运粮、捕盗或协同禁军守边等任务。各地乡兵名目很多,编制亦不统一,或按指挥、都,或按甲、队,或按都保、大保、保的序列编成,最多的时候,宋朝养了四十多万的乡兵——其实就是徭役了,也是辅兵。当然也给军饷,只是少得可怜,甚至不够养家糊口。只是进入了乡兵后,能有口饱饭吃。 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几乎就是这样的了。还能每月有个百来文的军饷,一家人省吃俭用,倒也足够了。 可是这老乞丐实在太惨,一家人全都死了,就剩下他这个老人,乡兵都不收。还有个小女拖累,每日只能进汴梁城讨些残羹剩饭,或许碰到好心人,还能施舍两文钱。这些年,老乞丐就是这么过来的。 可是,随着他的小女长得亭亭玉立,麻烦就越来越多。 游手就不用说了,每日过来骚扰,甚至还想把他小女带入娼籍的。 后来,叶弘泽出现了,游手不见了,但情况就更糟了。 带入娼籍,还能卖艺不卖身。可被叶弘泽带回家中当侍妾,那就是连人都没了。这年头的侍妾,更侍女是一样一样的,哪怕是生了儿子,若不是独子,那就是庶子。要是运气好,遇到有良心的,庶子也能继承一点家产。要是遇到良心不好的,家产确实分了,但只给那么一点点,基本保证死不了就行了。最惨的是那些没有生育的侍妾,基本就等同是货物。等到年老色衰了,或者主人高兴了,就随手送人了。 看似不可思议,但这就是宋朝的社会风气。 老乞丐也是见识过世面的,自然不愿了。不然的话,能重新过好生活,谁不想啊? “这姓叶的,倒也不算太坏……” 张正书心中如是想,但他知道,男人有时候说话,确实是真的。比如,一个男人说他要养你的时候,应该是真的;但他说不养你了,也是真的。真不真,就看男人的心情。他喜欢你,自然是真的;他不喜欢你了,自然也是真的。 但是,张正书不能这么说,因为他身旁还站在曾瑾菡,还有这个老乞丐。 “真可恶!” 曾瑾菡听得叶弘泽用了各种威逼利诱的手段,气得柔荑都颤抖了。 虽然她未曾见过这老乞丐的小女,但同样的年岁,最容易引起曾瑾菡的同情。其实,曾瑾菡也并非是寻常的大家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那种。她经常偷溜出门,穿着儒衫到处晃荡。见过上层社会怎么集宴的,也见过中下层百姓,是怎么在温饱线上挣扎的。甚至,也见过汴梁城中的乞丐,她也会施舍几个钱。 只是曾瑾菡不知道,她前脚刚给钱,后脚一些强壮的乞丐,就把钱给全部抢了。 世途险恶,人心叵测。在生死面前,人性实在太脆弱了。 这老乞丐,也是因为有点威望,才能保得住讨来的钱。但这钱,哪里够用啊,也就刚刚能不饿死。 “老丈,以后你打算怎么办?” 张正书不得不问出这句话来,因为他相信这老乞丐也知道,得罪了叶弘泽,绝对是件麻烦的事。阴魂不散,那是叶衙内的外号。男人嘛,向来都是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张正书相信,叶弘泽肯定憋着坏。 “看来,下一期的报纸要更换内容了……” 张正书在一瞬间就决定了,既然已经得罪了,那就开战吧,没什么好说的。只要把叶祖洽给整出汴梁城,那叶弘泽自然就树倒猢狲散了。 “小老儿也不知道……” 老乞丐长叹一声,说道:“今日之事,多谢小官人了。小老儿说不得,要一路乞讨,一路去杭州投奔亲戚罢……” 张正书拉住正想离开的他,说道:“老丈,且慢。” 询问似的看了一眼曾瑾菡,张正书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寻常人都有的善良,和同情。只是限于年岁,她的做法还很幼稚。经常不思虑人性,就凭着一腔善良行事。要知道,有时候善良也是能杀人的。 张正书突然想起清朝的和珅来,虽然和珅是个大贪官,但是他对人性的把握,精准到无可比拟的地步,要不然也不会得到乾隆的赏识。乾隆不知道他贪吗?肯定是知道的,但乾隆离不开和珅,所以就留着他了。曾经有一次,和珅被派去赈灾,煮粥时他洒了一把沙石进粥里,同行的官问为什么,和珅说,真正的灾民饥肠辘辘是不会在乎粥里有沙子的,来蹭吃蹭喝的就不来了,这样才能让最困难的人活下来。 说到底,都是人性。 可惜,曾瑾菡虽聪明,却不太懂人性会恶劣到什么地步。 张正书却是知道的,若是叶弘泽心狠手辣些,找些彪悍武人来,强夺老乞丐的小女也是可能的。所以现在,必须要把这老乞丐保护起来。如果没遇到,那就罢了。遇到了,张正书是不会管一半就不管的了。 “老丈,我倒是有个主意。” 张正书突然笑着说道,模样特别诚恳。冰雪聪明的曾瑾菡,已经大概猜到张正书要做什么了,眼睛里露出了一丝崇拜的意味。 然而,老乞丐也知道张正书想做什么,苦笑道:“小官人,若小老儿没看错,你并非衙内,如何能和他斗?小老儿贱命一条,拖累了小官人,如何能过意得去?小官人好意,小老儿心领了……”说罢,拱了拱手,便准备拄杖离去。 第一百三十一章:声名远扬 张正书更是惊奇了,他还没开口,这老乞丐就知道他想要做什么,果然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啊!最起码,他身陷囫囵,自身难保,还不想着连累他人,这哪里是一般人做得到的?这让张正书更确定了,这老乞丐在家乡的时候,肯定是一方乡绅,不然不会这么做的。 “等等,老丈……” 张正书冲上去,拉住了他,笑道,“你且听我说完。” 这老乞丐挣扎了一下,也挣扎不出张正书的手掌心。别看张正书只有十五虚岁,但他更老弱啊,而且还没吃饱饭,自然是挣扎不了的。“唉,小官人,你这是何苦呢?” “老丈,你且听我说。”张正书笑道,“我其实见你人不错,想雇你做个管事。” “管事?”老乞丐哪里听过这个,当即愣住了。 曾瑾菡也眨着一双会说话是眼睛,不明所以地看着张正书。 “这管事啊,顾名思义,就是啥都要管。只是嘛,薪酬不多,也就一月几百文钱。关键是,这在屋子里,你也不需要走出门去,自然也不会再碰上那个叶衙内了。对了,若是你还懂记账,那我可能要多给你一些钱,因为我正好缺个会记账的。”张正书说的是实话,他让管家张通去找账房先生,结果找来的,一个个都不合张正书的心意。因为他们脑子太不灵光了,张正书教他们的复式记账法,他们一个都没学会,甚至还说张正书这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张正书哪里不知道,按照这些账房先生的算法,他们起码能从指缝间漏出很些钱财来,“帮补家用”。这也是看个人素质了,如果有职业道德的账房先生,是不会这么做的。但大部分账房先生,都会这么干。然而,张正书这个法子太过严密,太过精妙,他们根本没办法钻漏洞,自然是怨言颇多了。 以至于后来,张正书再也不相信什么账房先生了,因为他们人品不太可靠。 “小官人是想让小老儿来记账?” 这老乞丐有点意外,他都一大把年纪了,张正书就不怕他把数目算错吗? “嗯,你不要怕出错,这账本呢,一个月会对一次账的。”张正书说了实话,“如果按照我的办法,是绝不会出错的。”复式记账法的妙处,这时候的宋人还没体会到——可能也是不想体会,毕竟是断人财路的办法。首先呢,这时候的账房先生就不会用力推广的。 但是,历史总是螺旋上升的,复式记账法只要被张正书提出来,并传播出去之后,它的先进性会很快就冲破阻碍,被所有商贾采纳。无他,因为复式记账法一旦借贷不平衡,就能看出来,做假账就没那么容易了。宋朝的大商贾,哪一个手下不是有十几间,甚至数十间,上百间店铺的?每个店铺的掌柜,要是都做假账,侵吞货款,那这个大商贾还要不要赚钱了?所以,可以预料的是,在以后没学会复式记账法的账房先生,就一定会失业了。 “小官人,这……” 老乞丐心动了,说不心动是假的。一个素昧蒙面的陌生人,只因为路过就伸手相助,还救人救到底,这让老乞丐怎么不心动。不过,这老乞丐还是有点没底:“那小官人,小老儿的小女,又该如何是好?” “若是你的小女也学会我这种记账法,自然也是能做帐房的。”张正书笑道,觉得这很正常。 老乞丐却有点皱眉:“这女子,如何做得帐房先生?” “谁也没规定,这帐房必须要男的吧?”张正书知道,这在后世很多会计、财务都是女的。因为女性天生就比男性心细,这种数字上的细微变化,她们最是拿手了。“老丈,我做事一向以契约为先。我们先立个契约,一式两份,绝非卖身契约,而是雇佣契约。找保人公证,绝对没有任何欺瞒。若是老丈,信得过我,我便保你们无事。”这时候,张正书还在心里想着,等这老乞丐醒悟过来的时候,叶祖洽已经倒台了。反正这宋朝的官,大多没几个好东西的。做实事不会,倒是会扯后腿。 偏生这宋朝皇帝,自以为帝王心术用得炉火纯青,把两派弄得互相攻讦,却谁也奈何不了谁。张正书觉得这真是扯淡,一个国家陷入了无休止的内耗中,还有精力去向周围开拓,进取吗?看看宋朝的版图,差点比西汉时都要小了,就不觉得羞耻么? “那小官人在此等候一番,小老儿去将小女带来……” 老乞丐最后总算是松口了,曾瑾菡都松了口气。 “老丈,若是你还信不过,我曾家也是愿意接纳你家小娘子的。” 曾瑾菡诚挚地说道,“我曾家也是汴梁城中的大户人家,虽不曾是官宦出身,但也极为信守承诺。他……他家与我家一般,都是在广福坊。” “啊,原来是曾家小娘子!”老乞丐连忙施礼道,曾瑾菡也连忙回礼了。 张正书笑道:“老丈,我们也不急在一时,不如现在与你一同去接你家小娘子吧。我怕迟了,那叶衙内会生出强抢的心思。” “小官人,这边请!” 老乞丐连忙颤巍巍地带路,张正书也不嫌他脏,搀扶着他,快步走了起来。 “小官人,小老儿姓郑,唤作郑时弼。小女月娥,年方十四……” 这时候,老乞丐总算是自报了家门,张正书点了点头,说道:“我是‘京华报社’的负责人,也是‘大桶张家’的小员外,我叫张正书……” “啊,是你?”想来这郑时弼也是听过张正书的“大名”的,这时候也吓得不轻,还以为刚出虎穴,又入狼窝了。 张正书苦笑一声,说道:“看来我这名声啊,真是大名鼎鼎啊,跳进黄河都洗不掉的了……” 曾瑾菡听了这话,忍不住偷笑了起来。张正书见她笑得开心,也乐得自黑起来。“世人都说我是个浪荡子,我浑身都是嘴,也说不清对吧?这会啊,就更说不清了,你瞧瞧,又带着个漂亮小娘子招摇过市的,多惹人恨!” “你啊,就是‘声名远扬’!”说罢,曾瑾菡嘻嘻笑了起来,宛若刚刚盛开的桃花一样,直把张正书都看得愣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城隍庙 老丐郑时弼则显得有些惶恐不安,确实“大桶张家”的名声不太好,而张小官人的名声,更是臭名昭著,甚至到了人见人怕的地步。张正书有点感慨,这都是那个倒霉蛋做得孽啊,平日里没事就横行乡里,这就算了。反正哪有巨贾富绅不欺压良善的,但是那倒霉蛋也太倒霉了些,平日里言语调戏下小娘子也就算了,可在和乐楼这么一闹,得,满汴京城都知道他是色中饿狼了,就差没在脑门上贴着几个字——“我是色狼”。 “这都什么事啊!” 张正书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老丈,你若是信不过我,你也可以到曾家去的……”他知道,曾家再多两个僮仆也没干系,大户人家的,养着百十个僮仆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只不过汴梁城中的房屋没有那么大,所以僮仆也会少一些罢了。 老丐郑时弼有点尴尬地笑道:“张小官人,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啊,和坊间传闻,大不一样。” “你听说的,是我没错。”张正书叹了口气,这是他洗不去的污点了,“但现在想帮你们脱离叶衙内的魔爪,也是真心实意的。” 老丐郑时弼想了想,突然说道:“小老儿没甚么本事,但自信眼力还是不错的。小官人你宅心仁厚,绝非传闻里一样。” 张正书这就有点惊讶了,皱眉问道:“老丈,你之前到底是做甚么的?” “能有什么?”老丐叹息一声,“不就是个乡绅么,读了一些书,懂得一些圣人之言罢了。” 曾瑾菡突然笑道:“老丈,你可能要看错了,他这人啊,油嘴滑舌的,信不得!” 张正书完全没想到,曾瑾菡会这么说,连忙辩解道:“我……什么时候油嘴滑舌了?” “还说没呢,刚刚就想骗我来着。说什么‘你若不离,我便不弃’,信你才怪哩!”曾瑾菡俏皮地说道,却让张正书郁闷非常。 “姝儿,这是我真心话啊?”张正书极力表白自己的心迹,“此心天地可鉴,绝无大话!” 老丐郑时弼看着他们在打情骂俏的,也从中看出来了,张正书绝非是什么浪荡子。若是浪荡子能做到这种地步,那张正书就堪比情圣了,他自己看错人也就认了。一个男人,愿意发下誓言,在老丐郑时弼看来,那绝对是心中爱煞了一个人的表现。毕竟这时候的宋人,还是信守“一诺千金”的。一旦赌誓了,那绝对是要履行的。 看看宋太祖赵匡胤吧,“勒石三戒”不仅坑了他,还把宋朝也都坑了。人无信不立,重信义才能立国安邦。作为万民之表率的君王对社会风尚有着莫大的引导作用,若稍有不慎,上行下效,所造成的恶果更是不可估量。所以即使一国之君也不敢违背誓言,惟恐影响了自身的威望、民众的教化,被后人耻笑以及遭神灵惩罚。所以,赵匡胤也好,宋朝的皇帝也好,谁都不敢违背“勒石三戒”。 所以,老丐郑时弼相信了,这也是宋人的淳朴,能因为一件事就为人卖命。 城外的城隍庙,是前朝的城隍庙,现在已经成了乞丐的聚集地了。 破落的城隍庙,年久失修,甚至连匾额都找不到了。 到处都是残垣断壁,在不大不小的城隍庙中,但凡是有片瓦遮头的地方,都蜷缩着几个乞丐。 曾瑾菡哪里来过这种地方,触目之下,皆是心惊胆跳的情景。举目望去,都是些老弱病残,甚至还有几个咳嗽着的。“他们……他们好生可怜啊……”曾瑾菡拉着张正书的衣袖,小心翼翼地避开了一个个乞丐,低声说道。 张正书也是感慨,他穿越了这么久,确实没看过宋朝还有这么惨的人。这些老弱病残,几乎全靠乞讨为生。如果实在熬不过的,也就默默的死去,然后被拉到乱葬岗,就地掩埋了。若是好运的,熬到宋徽宗登基,居养院在十月份后会收容街上的乞丐,倒也能过个平安的冬天。 不过,现在的冬天,可没有这么好的待遇。所以,时常会在汴梁城下起大雪的时候,在清早就发现有不少乞丐冻毙在了街头。曾瑾菡是看不到这种场面的,因为在冬天的时候,都在家围着火炉烤火呢,哪里会出门挨冻? 张正书点了点头,说道:“这些都是作孽啊……” 别看宋朝表面繁华安定,其实背地里不知道有多少汹涌的暗流。比如,时常发生的饥馑,让流民大大增加,乞丐也多得数不过来。一开始,张正书还以为“丐帮”只是金庸老爷子胡说乱诌的一个帮派,但事实上这时候的宋朝,已经出现“丐帮”了。在汴梁城的闹市上,丐帮已经颇具规模,而且有了自己的行事规矩。 这时的丐帮帮主被称为团头,下面有着众多的乞丐。所有乞丐讨要来的东西,都得交给帮主,由他来进行统一分配。如果遇到雨雪天气,无法出外乞讨,丐帮帮主就要想办法熬一些稀粥给下面的乞丐吃了解决温饱,来养活他们。所有的衣物也是由丐帮帮主统一调拨,可以说丐帮帮主就是这些乞丐的大管家,吃喝拉撒全由他负责,当然所有的钱财也有他一手掌管。 丐帮的帮规很严,如果触犯了将受到严厉的惩罚,因此一般弟子都不敢轻易违反。其实在这时候,丐帮弟子如果跟着丐帮,跟着团头好好地混,安安心心的讨饭做事,倒也可以混个温饱,所以并不觉得做丐帮弟子有什么不好。 但是,在这城隍庙里的,却是连丐帮都不收的人,因为他们太孱弱了。 真正的丐帮,躲在“无忧洞”里,而这些老弱病残,只能蜷缩在这破烂的城隍庙里,艰难度日。 突然间,张正书觉得这很讽刺。 北宋的人口暴涨,却没有足够的粮食来养活百姓。所以朝廷拼命想打西夏,想拿到河套,可偏生西夏又打不下来。如此循环往复,宋朝被自己的愚蠢给拖死了。或者说,因为文官一直在扯着后腿,怕武人得势,才导致现在这局面。 第一百三十三章:月娥 若真正论宋朝士卒的战斗力,其实不比任何一个朝代差,因为宋朝的士卒,完完全全是用钱堆起来的——因为宋朝有钱啊,养的兵多不说,装备还是最好的。 当然,这个最好的装备,只是相对来说。当游牧民族进入了铁器时代,其实和农耕民族也差不了太远了。所以,宋朝丧失了最大的优势。而且,再加上文官领兵,哪怕是士卒装备好,武将指挥艺术高,也难免会失败。这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啊!文人领兵,除了少数真的文武双全的全才之外,宋朝但凡是文官领兵,鲜少有不吃亏的。 宋朝缺马,是事实。 因为宋朝的税赋,十之七八,都成了军饷,实在无法再养马养骑兵了。一个骑兵的装备,起码能养活二十个步兵。所以宋朝以步兵为主,偏生又招了太多流民进入禁军,导致战斗力大幅下降。而宋朝真正能打仗的军队,偏生装备极重,不是一般人能穿得起的,非得壮汉不行。宋朝步卒的铁甲由铁质甲叶用皮条或甲钉连缀而成,也就是典型的札甲,重达这时候的宋斤八十多斤,相当于后世的六十斤了。再加上武器,干粮,一个宋朝士卒,起码要配上一名辅兵,才能具备战斗力。不然,这么重的装备,根本保持不了体力,机动性大大下降。 所以,宋朝养兵多,真的是无奈之举。 从对待流民的方式就看出来了,除了老弱病残以外,青壮都被招入了军队当中。 “讽刺啊,讽刺!” 张正书摇了摇头,觉得这真是天大的讽刺。 当今是文官的天下,文官不是最讲究“三代之治,天下大同”的吗? 《礼记·礼运》大同章里清清楚楚地写着:“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己,是故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是谓大同。” 瞧瞧,这满地的乞丐,讽刺不? 讽刺,太讽刺了。 张正书心中冷笑,对那些官员的冷笑。那些官员,在朝堂之上侃侃而谈,却从不会看到百姓最为困苦的一面。他们锦衣玉食,出则乘轿,在家奢侈成风。只懂清谈,不做实事。只会党争,不懂顾全大局。这就是宋朝的文官,哪怕是欧阳修,哪怕是文彦博,都是这样的货色。真正像范仲淹一样,“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的官员,真的是少之又少。 这是大宋的悲哀,也是时代的悲哀。 如果大宋不是涌现出这么多人才的话,那么按照一个方向走,只有一个声音,那么宋朝会无比强大。但是,宋朝就是因为人才迭出,谁都不服谁,悲剧就酿下了。“不过后世太祖说得好啊,党外无党,帝王思想;党内无派,千奇百怪。这党争,自古使然。但是,就没见过宋朝这样扯皮条,不干事的。”张正书无奈地摇了摇头,“既然他们不管,我管!” 就在张正书感慨万千的时候,迎面而来一个瘦小的女子,低着头对郑时弼说道:“爹爹,三哥儿怕是不成了……” “怎生回事?” 老丐郑时弼急切地说道,“今日爹爹被那叶衙内拦住,也没讨到钱银,更请不来郎中,唉,作孽啊!” 张正书和曾瑾菡对视一眼,然后张正书开声说道:“有人病了?” “嗯,应当是伤风……”这瘦小的女子抬起头来,瞧了一眼张正书,又连忙垂下头去,“小官人,这等污秽之地,你乃千金之躯,莫要在此逗留。” 张正书瞧得清楚,这小娘子其实长得只是清秀,比之曾瑾菡都尚有不如。可能也是缺乏营养的缘故,一身破烂的衣服,遮住了瘦小的身躯。头发倒是梳理得整齐,可惜看起来,还是挺没有精神的。皮肤倒是很白皙,估计是不见天日的缘故。双唇没什么血气,倒是一双丹凤眼非常好看。估计那叶衙内,也是看中了这小娘子的双眼吧? “我去看看……”张正书不由分说,硬是挤到城隍庙里,看到了一个小男孩,躺在茅草堆里,浑身打颤,面无血色的。 曾瑾菡曾经读过“黄帝内经”,《神农本草经》什么的,也懂得一些医术,急切地说道:“烧得厉害么?” “嗯!”这小娘子低声说道,“用水降温,都不管事。” 这时候,老丐郑时弼苦笑道:“月娥,这人啊生死有命,尽人事,听天命。接下来就看三哥儿自个的造化了……” 张正书说道:“这有什么看造化的,我去请大夫……不成,请到大夫来,说不得这三哥儿已经撑不住了。” 说罢,张正书也不嫌三哥儿脏,矮身下去,把三哥儿背在背上,然后对曾瑾菡说道:“姝儿,你帮我扶着点,我送他到医铺看大夫……”在施药就医这方面,大宋朝廷做得很不错,起码挺会收买人心的。时不时的,皇帝就会派出医官义诊,并免费发放方药。甚至在宋仁宗朝的嘉佑年间时,朝廷还专门每年给各州拨出专款,用于购买药品,然后免费发给贫民。 到了熙宁变法时,王安石还专门设立了官药局。官药局的设立,也就是说药品贸易由朝廷控制,经营药品是朝廷盈利的机构,旨在防止药商投机控制医药市场;其次是惠民防疫,通俗地讲就是让穷人买得起药、治得起病,所以药价较民间药铺低三分之一。最后,当然是为了增加税收了。 因为不以获利为目的才使得药品质量可靠,官药局反而经营红火,短时间就收回了成本。 只是,哪怕有义诊,一些不在义诊阶段的穷苦百姓,得了急症还是难以获得方药。就好像这三哥儿一样,突然就得了急症,如果再不施以针药,恐怕就真的没救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就诊 “小官人,你……” 这个叫月娥的小娘子,很是惊讶。她从未见过,有哪个小官人不顾他们这些乞丐肮脏,肯背他们的。 老丐郑时弼也怔住了,过了好一会才说道:“小官人,使不得,使不得!” “有什么使不得的?”张正书皱眉道,“人命关天!”说罢,背起这三哥儿,就往汴梁城方向疾步快走过去。 其实,张正书觉得这三哥儿体重太轻了,背起来几乎轻如无物。想来,这是极度缺乏营养的缘故,张正书实在没想到,他居然有一天也能亲眼看到这种情况,就好像后世在电视上见到非洲那些营养不良的儿童一样,瘦骨嶙峋,几乎真的是皮包骨了。 老丐郑时弼腿脚不方便,跟不上张正书的节奏,连忙对他的小女月娥说道:“月娥,你且跟上去,好生照顾三哥儿!” “嗯!” 那叫月娥的小娘子,轻轻应了声,也跟着跑了出去。 于是,在汴梁城的郊外,出现了一幅很违和的画面。一个小官人,背着一个小乞丐,后面一个富家千金,旁边也跟着一个贫苦女子。行人纷纷侧身注目,议论纷纷。曾瑾菡倒是觉得没什么,她眼力此刻只有张正书。第一次,她觉得张正书的形象是那么的高大。别看一些衙内,一些富家子弟说得天花乱坠,吹嘘自己多么有爱心,富有同情心,却比不上张正书这么一背。“他,应当是发自内心的罢!”曾瑾菡的一双妙目,紧紧地跟随着张正书,见到他额头上渗出了汗珠,好似越来越吃力的模样,不禁有些心疼。 然而,张正书并非是一意孤行的笨蛋,他有钱啊,可以雇人的! 在经过汴河边时,张正书举目四望,很快找到了一个挑夫。这个挑夫,很明显也是流民。只不过他尚有气力,寻条扁担,还能做个挑夫,与人挑担,挣些钱银过日。张正书连忙叫唤道:“挑夫,且过来!” 那挑夫听了,连忙拿起扁担,兴冲冲地来到张正书面前:“小官人,有何吩咐?” 张正书小心翼翼把三哥儿放下,然后说道:“你背着他,送去杨大夫应诊,我给你百文钱!须快,不得有误!” “得哩!”这挑夫爽快地答应后,又有些犹豫了,他的行当不知道怎么放置才好。 张正书见他为难,连忙说道:“这扁担我与你拿着,快,救人之事,不可耽搁片刻!” 这挑夫也急了,想要把三哥儿粗鲁地背到背上,却被张正书喝道:“轻些,他受不得这般大力!”这挑夫悻悻地减轻了力道,把三哥儿背到背上后,才撒开脚丫子,一路往汴梁城里狂奔而去。这速度,张正书都差点追不上了。 “看来,这钱得花!” 张正书落得一身轻松,毕竟这段路程可不算近。也好在他这些时日来一直锻炼,不然的话,他早就累瘫了。 “三哥儿呢?” 这时候,曾瑾菡也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急切地问道。那月娥想来是少锻炼,这时候已经面青嘴唇白了,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张正书见她们跟得幸苦,拦住了她们,让她们喘口气,然后才举着手中的扁担等东西说道:“我们慢些走罢,我雇了个挑夫,让他把三哥儿送到杨大夫那应诊了。” “杨大夫以及杨家应诊”是在丽景门进入汴梁城后,第一家应诊的诊所,不消说,那大夫就是杨大夫了。听得三哥儿没事,那叫月娥的小娘子,才总算放下心来。 “这位郑小娘子,这三哥儿可是你家幼弟?”张正书很疑惑地问道,如果不是,怎么这郑时弼和她,都这么上心。 这个叫月娥的小娘子这才恢复了一丁点血色,但脸色还是异常苍白:“非也,奴的一家,止剩爹爹一人,兄长女兄娘亲,皆亡于黄河决堤。三哥儿,乃是孤儿。先前其父母,乃是我家长工,是以爹爹要照拂着他……” 张正书还以为这个三哥儿是她弟弟,现在才明白不是的。不过,宋朝的孤儿也很多,这是因为税赋繁重,很多贫民生活贫困,生子不举,甚至溺婴的事件常有发生。好在,宋朝也懂得收买人心,宋仁宗就曾经下过诏令:“访闻饥民流移,有男女或遗弃道路,令开封府、京东、京西、京畿转运司,应有流民雇卖男女,许诸色人及臣僚之家收买,或遗弃道路者,亦听收养。” 后来,汴梁城外又设置了福田院,起初只有乞丐和残疾者沾其恩泽,随着经费的丰裕,也收养一些身处困境的流浪乞儿,是这时候最大的慈善救助机构。张正书觉得奇怪:“为何你们不入福田院?” 月娥低着头,不敢去看周围的人,细声细语地说道:“爹爹曾据理力争,想要入福田院,然而却恼了胥吏,至今福田院不曾与我等方便……” 张正书听出了隐情,这福田院是和居养院一样的机构,东西福田院设立在城东和城西,责收养鳏寡孤独的老年人与孤儿,以及城中衣食无着的饥民。在今年,官家赵煦也下令了,各州县须设置官屋,收养鳏寡孤独之人,弃婴和流浪儿童也在此列。 只是,财政拨款,说是专项专用,然而经过贪官污吏上下其手,也就所剩无几了。流民日渐增多,乞丐也日渐增多。朝廷花再多的钱,也不过是打水漂罢了,只能溅起几个水花。这是官场的黑暗,张正书早就看透了的。只不过他想不到,秉着“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的福田院,居然也是这样子。 不过,福田院也不是一整年都收容鳏寡、孤独、废疾者的,只有在隆冬时到来年春回大地,就会停止免费钱米供给了。 了解了内情的张正书,与她们两人慢慢慢慢地过护城河,进入了丽景门,来到了“杨大夫以及杨家应诊”外。 这时候,挑夫已经把三哥儿送到了杨大夫面前,正心焦地等着张正书出现呢。见到了张正书,他连忙说道:“小官人,小的已经奉命送人到这,是否……” 张正书笑道:“钱银不会短你的,等应诊完了之后,还须劳烦你再背送一次……” 见得张正书如此好说,这挑夫也乐得眯起了双眼,连声应是。他帮人挑担一次,不过收入十来文钱,工作量不知道比这多了多少。今日能轻松赚了百来文钱,算是一笔小横财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小柴胡汤方 张正书注意到,这杨大夫是一个留着山羊胡的小老头,清瘦矍铄的样子。 这个大夫很有意思,张正书知道,但凡是能叫大夫的,应该就是朝廷的医官,致仕后再发挥余热为百姓看病的。要知道,大夫本是官职名称,唐末五代以后官衔泛滥,用官名称呼逐渐形成一股社会风气。而大夫,在这时候已经特指医生了。 想来也是,如果不是医官,怎么可能在汴梁城这繁华的马行街北面开一间医铺呢? 不过,张正书也知道,杨大夫估摸是精通疮瘰外科的,而隔壁的赵太丞家医铺,或许医术更精。只是张正书觉得,这种伤风感冒不过是小病,随便一位大夫都能治得了的。 其实在宋朝,医疗水平已经大大提高了。伤风感冒什么的,已经有了很多验方。比如东汉医圣张仲景传下的麻黄汤、桂枝汤等等,都是治疗伤风的验方。只听这杨大夫诊了脉之后,淡定地说道:“此乃少明伤风,少阳伤风,证见身热、恶风、自汗、颈项强、胁满、口苦而渴、脉浮弦。少阳主春,其气半出地外,半在地中,人身之气亦如之,故主半表半里也。半表者,谓在外之太阳也;半里者,谓在内之太阴也。邪入其间,阴阳相移,寒热交作,邪正相持,进退互拒,此际汗、吐、下三法俱在所禁。不曰少阳伤寒,而曰伤寒,略言之也。谓此少阳病是从伤寒之邪传来也。脉弦细,少阳之脉也。上条不言脉,此言脉者,补言之也。头痛发热无汗,伤寒之证也,又兼见口苦、咽干、目眩少阳之证,故曰属少阳也。盖少阳之病已属半里,故不可发汗,若发汗,则益伤其津,而助其热,必发□语,既发□语,则是转属胃矣。若其人津液素充,胃能自和,则或可愈。否则津干热结,胃不能和,不但□语,且更烦而悸矣。 此乃药方,前去抓药,以水一斗二升,煮取六升,去滓再煎,取三升,温服一升,日三服。急症即去。” 这杨大夫一边捏着山羊胡,一边拿着毛笔写着药方。 也不知道这大夫的笔迹是不是自古传下来的,反正在前一世,张正书就没看明白过那些中医写的字。 不曾想到,穿越回到了北宋,再看这杨大夫的药方,也还是看不懂——太过潦草,太过龙飞凤舞了。张正书又不怎么认识药名,自然是看得一头雾水了,和那郑家小娘子一样,根本是两眼抓瞎。 不过,曾瑾菡却拿起了药方,说道:“柴胡半筋,芍药三两,加桂枝三两,半夏洗半升,甘草炙三两,生姜切三两,大枣擘十二枚,右七味,以水一斗二升,煮取六升,去滓再煎,取三升,温服一升,日三服。此乃小柴胡汤方?” 张正书不禁有些佩服,曾瑾菡果然是博学,连这种狂草都能看得明白。 这杨大夫也有点意外:“小娘子亦曾读过《伤寒论》?” 曾瑾菡笑道:“曾读过,只是不求甚解,班门弄斧了。” “可惜,可惜……” 这杨大夫摇了摇头,说道:“若是抓药,请快,这这小哥儿耽搁太久,恐再生变。” 张正书在一旁听了,心道:“原来这小柴胡在宋朝已经有了啊,不对,《伤寒论》是张仲景的《伤寒杂病论》,起码在东汉就有的了,真没想到……”在前一世,张正书自己但凡感冒了,一包小柴胡冲剂就基本可以减轻症状,一天三包,基本就痊愈了。可不曾想,小柴胡药方居然是东汉时的验方了。 “请大夫抓药!” 张正书自然是不会心疼这些钱的,毕竟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杨大夫点了点头,把药方递给了后面的青年,看模样应该是他徒弟之类的。 过得两刻钟,不仅药抓好了,甚至还煎好了一剂。这时候,郑家小娘子自告奋勇,拿着勺子亲自喂服三哥儿。在喂服的时候,张正书再遣那挑夫跑腿一趟,去‘京华报社’把来财等僮仆请来。 “小官人,你怎么一早就不见人了?”来财一进门就心有戚戚地说道,“小的生怕你出了事……啊,你是……” 这时候,来财才发现身着女装的曾瑾菡,有些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不叫你自然有不叫你的理由,叫你肯定有叫你的理由。”张正书淡淡地说道,“等下,你和这郑家小娘子,去一趟城外的城隍庙,把庙中的人,全都请到报社里,我自有大用。” 来财有点弄不清状况,但他习惯了张正书说什么他就做什么,没有多余的一句话。 只是来财见那郑家小娘子也颇有姿色,虽然瘦弱了些,但也难掩住清秀的面容。 “小官人果然好手段,带着曾家小娘子,也能寻得别家小娘子……” 要是张正书知道他小子在想些什么,估计张正书会狠狠揍他一顿,叫来财知道花儿到底为什么这么红。 付了诊金药钱之后,这杨大夫才疑惑地问道:“小哥,老夫瞧你也是富家子,为何对这小丐如此好?” “岂能见死不救?”张正书认真地说道,“帮扶贫者,本身就是应当做的事。” “小哥侠道热肠,倒是老夫着相了。”杨大夫抚着山羊胡,似乎另有所指。 张正书也听出了他话里有话,疑惑地问道:“杨大夫,你认得我?” “不认得……”杨大夫说道,“只是瞧小哥的面善,似乎在哪见过……” 张正书苦笑一声,也没答话。他的名声,早就传遍汴梁城了。这杨大夫,可能也见过他的。只不过为了避免尴尬,才说不认识的。 “小哥,这汴梁城中有乞丐数千上万,你如何能帮得了他们?”这时候医铺里没有病人来诊治,杨大夫有了空闲,便饶有兴致地问道。 张正书一愣,然后才笑着说道:“若是有手有脚,都不能寻个活计,只想乞讨为生,谁能帮得了他们?只是没有劳动能力的,我才帮上一帮。嗯,我想着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还是得让他们自力更生,才算救人救到底。” 第一百三十六章:很好哄 “大善!” 杨大夫赞赏了一声,然而张正书却觉得没什么。反正他想着的是,既然要办一个技校,那么学员是孤儿,是乞丐又有什么关系?反倒是这些孤儿、乞丐更好管理一些,即便契约的期限到了,他们也不会轻易跳槽的。 “谬赞了。”张正书淡淡地说道,这也没什么好自豪的,说实话要是真论起来,他就是在“剥削”! 倒是曾瑾菡一脸崇拜地看着张正书,说实话,她只想着如何不输给别个男子,却从不会想着要做什么实事,只想着写一本书,让世人知道她的才华罢了。这些时日接触到张正书后,她才发现原来世间还有很多事,是比写一本志怪小说更有意义的。 比如,救治穷困之人、改进农耕技术、办一个有影响力的报纸……这些,都是曾瑾菡从未想过的事,张正书却不仅想到了,还付诸了行动。这样的男子,世间有几人?曾瑾菡不可救药的,已经迷恋上了张正书,迷恋上了张正书要做的事,甚至内心已经蠢蠢欲动了。 不多时,郑家小娘子已经给三哥儿喂了药,三哥儿期间还醒了一次,只是精神匮乏,又沉沉睡了过去。 “来财,你和郑家小娘子走一趟,把她爹爹接到报社来。城隍庙里的其他人,也一并接来。”张正书吩咐道。 “是,小官人!” 来财和郑家小娘子离去后,张正书才让挑夫再次背起三哥儿,前往报社。 到了目的地后,张正书付了他百二十文钱,喜得这挑夫连连拜谢。 让樊氏把三哥儿安置好之后,张正书才和曾瑾菡在后院里坐下。 良久,他们只是呆坐着,只有眼神交流。曾瑾菡见张正书都不说话,一直望着她,她被瞧得羞红了脸,连忙站起身来,背对着张正书假装在赏花,慌乱中随便找了个话题:“你……是真心想帮他们的?” 张正书却有点不想打破这美好的氛围,只是瞧着曾瑾菡,他就觉得很有意义了。 只不过,曾瑾菡说话了,不说话也不行了。 “嗯,我想办个技校。”张正书点了点头,承认说道。 “妓校?”曾瑾菡明显是误解了,转过身来,嘟着嘴瞪了他一眼,张正书还觉得很无辜。 “对啊,技校,专门教授技术的学校。” 张正书的解释,才让曾瑾菡松了口气,不然她还以为张正书要开个青楼呢。 “这技校啊,我打算先教他们种田……”张正书一说到自己的计划,立即来了兴致。“‘民以食为天’,如今的种田技术,还能再上一层楼。且说那种水稻技术,通过育种,施肥,土壤改造,改进农具等等,都能提高产量……” “可这个和你帮助那些乞丐,也没什么干系啊?”曾瑾菡还是觉得有点想不通。 张正书笑了笑,说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教会他们种地,总比只给他们吃饱一顿饭好吧?” “可那些人,大多是妇孺和老弱病残……”曾瑾菡觉得这有点行不通,“如何能种田?” 张正书却笑了笑,说道:“他们不能种田,总会能找到养活自己的活计的。说实话,我的技校,可不仅仅是为了培养种田的人才,还要培养工人的!” “工人?” 看着一脸疑惑的曾瑾菡,张正书笑着牵起了她的柔荑,曾瑾菡微微一挣扎,没有挣脱就好似认命了似的,给张正书一直握着。张正书低声说道:“还记得我跟你说的棉花吗?一旦棉花成了规模,那需要大量的人手。我打算以雇佣的形式,做起一个纺织业。这时候,熟练的雇工,就是工人了。” 曾瑾菡眨着好看的睫毛问道:“这棉花,就是你跟我的‘南货’吗?” 张正书点了点头,说道:“没错!” “可是‘南货’,如何在汴州种植呢?” 曾瑾菡有点想不通,毕竟这时候棉花还没从岭南、闽南传到中原,中原人只知道这是能御寒的作物,需求量确实不少,可种植技术中原的汉人,却是不知道的。 “可以的!”张正书想了想,然后说道:“便是在西域,此物也能种植的。再说了,在大同府左近,也有人种此物。若是在汴州种植,那肯定会成风靡大宋的纺织品。”确实,亚洲棉传入中国大约有两个传播途径,一个是从印度传到云南,再传到岭南。当然,这时候云南不在宋朝的版图里,而是属于大理国,自然不算传入中国了。第二个途径,则是从西域,经河西走廊传到宋朝疆域。 曾瑾菡被张正书这么一说,也来了兴致:“你的意思是,今后的布匹是以棉花为主?” 她家是经营丝绸的,对这方面还是挺敏感的。 “确实如此……”张正书知道,这是历史的大势,没有谁能逆转得了。“若是曾家被人先一步抢占先机,你想想会是怎么个场面?所以,此事需要你爹爹大力相助才行。” “原来,你娶我,只是为了我家在丝绸上的地位……”曾瑾菡很伤心,她虽然早就料到了,可听得张正书这么一说,却再也藏不住了眼泪,起身要走。 好在张正书先握住了她的纤手,连忙用力拉住,诚恳地说道:“姝儿,姝儿,是我错了。一开始,确实我想到的是这样的,但现在不是了。我很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内心,已经喜欢上了你,不算因为你的家世,也不因为其他,而是因为你这个人。” “真的么?”曾瑾菡梨花带雨地看着张正书,让张正书心中一阵心疼。 轻轻为她拭去泪珠,张正书才深情地说道:“我写给你的情书,就是我内心想说的话……” “骗人……” 曾瑾菡也很好哄,听了这句话,心情已经完全被甜蜜说占据了,小女儿姿态尽显。 张正书也感慨,到底是宋朝的妹子,很好哄。若是后世,那些妹子早就洞悉男生撩妹的所有套路了。两人你侬我侬,在后院的花丛里,凉亭中,腻歪了一整日,直到落日前,曾瑾菡才红着脸,离开了京华报社。 第一百三十七章:授人以渔 “哎呦,小娘子你可总算回转了,再不会回转,员外都准备报官了!” 彩袖紧紧拉着刚刚进门的曾瑾菡,一脸着急的模样。 “我爹爹呢?”曾瑾菡有点心虚地说道,这次确实是她做得不地道。其实,昨晚她就没怎么睡,临到天亮前,就偷偷起身梳妆打扮了。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样,但趁着晨曦出了后门,她的心反而安定了下来。这是她为数不多穿着女装出门,心情确是有大不同。 “员外在前堂会客,小娘子,你可莫要再去了,员外正气在头上哩!”彩袖悄声说道。 曾瑾菡点了点头,今日是七夕,她也瞧见了院中搭起了“乞巧楼”,上面已经摆好了磨喝乐、花瓜、酒炙、笔砚、针线等等一应事物,准备望月,瞻斗列拜,然后向牛郎织女星乞巧。 这时候,曾文俨好似听到了曾瑾菡的声音似的,从前堂出来了。 “姝儿,你今日怎生如此不懂规矩,整日不见人影?”曾文俨虽然有气,但话一说出口,就软了下来。曾瑾菡知道,曾文俨历来最是疼她,舍不得打,舍不得骂,如今这语气,已经算是最严厉的了。 她想起张正书,低着头,嘴角泛起一丝微笑,而双手则搓着衣角,低声说道:“爹爹,他约我郊游去了……” “他?” 曾文俨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而后才想起来是谁:“张家那小官人?” “嗯!” 虽然曾瑾菡只是轻轻巧巧地应了声,可听在曾文俨耳中不吝于晴天霹雳,震得双耳嗡嗡直响。“你怎能和他……怎么能和他相约呢?” 见到曾文俨手足无措,语无伦次的模样,曾瑾菡很是诧异:“怎生不能了,昨日不是有柯人登门说媒了么?”原来,曾瑾菡早就把自己当成了张家的媳妇,心已经不在曾家了。 知道了实情的曾文俨,心中好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如果张正书知道他现在这个模样,肯定会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大概就跟一个农民辛辛苦苦种的白菜,突然被一头猪给拱了一样。 “罢了罢了……”曾文俨心里空落落的,良久才说道,“莫要宣扬此事,今日家中有许多客人……”每年的“乞巧节”,曾文俨都会宴请宾客,其实就是为了炫一下自己的女儿,根本不比什么大家闺秀差。其实,这也是商贾的心理在作怪。毕竟商贾地位虽然提升了,可终究还是被士大夫所看不起。为了找些心理平衡,曾文俨只能拿自己的女儿出来炫一炫了。当然,顺便也能促成几桩生意。 “是,爹爹……” 曾瑾菡连忙应了一声,然后头也不回地到走了。回到香闺之中,曾瑾菡才拿起张正书送的那块玉佩,面泛桃花,眼带笑意地抚弄着这块玉佩,想起张正书的神情举止,曾瑾菡心中就乐不可支。“哎呀,我是怎么了,才分别不久,如何又想起了他?”想到羞人之处,曾瑾菡不禁觉得两颊发烫。 “小娘子,你可准备好了?月亮要出来了!”彩袖在香闺外高声唤道。 曾瑾菡知道,月亮东升,就代表着“乞巧节”的好戏要开场了。她也知道耽搁不得,连忙把玉佩收好,再整理一下自己的装扮,然后才说道:“来了……” 此刻,月亮渐渐挣脱出乌云的笼罩,清辉开始照耀大地。 而广福坊的京华报社里,也是热闹非常。 因为突然间多了二十几个老弱病残的乞丐,京华报社里一下子就“人满为患”了。好在,这些乞丐已经习惯了流荡不定的生活,只要有瓦遮头就行了。于是,张正书腾出一间房子来,他们就已经很满足了。倒是那老丐郑时弼和郑家小娘子、三哥儿他们,不能那么挤。张正书还让僮仆们腾出了一间房子,才总算安顿好他们。 不过,进了京华报社的第一件事,就是洗澡。 这个澡有点不一样,是少量生石灰掺入水中,专门给他们消毒的。甚至张正书自己,因为背负了三哥儿,也搀扶了老丐郑时弼,也用生石灰水消了一下毒。 洗过澡后,又换了衣裳,这些老弱病残的乞丐,总算恢复点生气来。再吃着和僮仆一样的饭菜,他们很多人都差点没吃撑了。张正书也感慨,不知道他们有多久没吃过饱饭了。但张正书知道,突然暴饮暴食,很容易出问题的。所以,张正书让厨娘做的饭菜很是讲究,分量并不多,不至于吃撑了。 解决了卫生问题,肚子问题之后,就该谈谈契约问题了。 张正书也不客气,直接说了他的意图,让这些老弱病残自己选择,签不签契约。 自然了,能签契约的,只是些妇女和一些还有劳动能力,毕竟这里不是什么善堂,也不是什么福田院,居养院,张正书能做到这一步,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好在,没能签契约的乞丐,都有亲属,能用赚来的工钱养活他们。张正书坚信,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给他们找个活干,胜过给他们钱银。可惜,这些乞丐里就郑时弼是识字的,张正书没让他做管事,而是让他做了账房先生。 请来保人,签了契约,便正式生效了。 “郑老,这是‘京华报社’上一期报纸的销售状况,你尽快整理出账本来。”张正书知道,既然打响了招牌,就一定要上税的。在这时候,偷税漏税可是重罚的。要知道,宋朝就是靠商税吃饭的,对商税看得极严,税务机构遍布各州府各个县镇乡集市。《刑统》中规定了,谁要是偷税漏税的,二话不说先打六十杖,然后再没收三分之一货物,其中一半归举报者所有。 而账本,就是征税的依据。如果没有账本,不好意思,你可能坐牢。如果你的账房先生有偷税漏税的行为,更是对不起,你这个主人也难逃六十杖刑罚。张正书不敢怠慢,只能让郑时弼幸苦一些了。 “小官人放心,明日小老儿必定会做出账本来!”小老头郑时弼连忙应声道。 张正书点了点头,明日他还有一天的时间,应该来得及教会郑时弼使用阿拉伯数字,使用复式记账法了。他要建立两套记账方式——倒不是张正书信不过郑时弼,只是有备无患,有些事情,总该是有监督比没监督好。能用复式记账法做假账,张正书也只能认栽。 第一百三十八章:舆论战 悄然无声的,赵鼎撰写的那份小报,突然间就火了。汴梁城中,没有人再怀疑交趾的“富庶”,甚至在宋朝内的交趾密探,都差点相信了。 于是,一场舆论战开始了。 汴梁城中,突然又多了几份小报,全都是批驳赵鼎写的那份小报的声音。 首先就是“不服王化,沐猴而冠”,他们阐述了交趾的由来,说交趾也是用中国文字,怎能是“不服王化,沐猴而冠”?当然,篡改历史是免不了的了,可汴梁城的百姓不知道啊? 其次,是“屡犯宋境”,则轻轻一笔带过,说成是“误会”。 然后再竭力掩饰交趾的矿藏,认为这是无中生有,完全是某些别有用心之人,想要达到某种不可描述的目的。这几份小报,措词大多大同小异,以宋人的角度,大肆鼓吹和平稳定的美好,舞刀弄枪绝非上策。甚至还说“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天生五材,民并用之,废一不可,谁能去兵?兵之设久矣,所以威不轨而昭文德也。圣人以兴,乱人以废”、“毋不敬,俨若思,安定辞,安民哉”、“夫文,止戈为武……夫武:禁暴、戢兵、保大、定功、安民、和众、丰财者也,故使子孙无忘其章”……都是在竭力撇清交趾的罪孽,然后摆出一副无赖的模样,交趾也尊宋朝为宗主国嘛,你怎么能打交趾呢?这师出无名,是无道的! 看似很有道理,但有心人一看,就知道这是有所针对的,或者说是极为心虚的。 张正书的桌案上,就摆着这么几份小报,他先是冷笑一声,然后心道:“果不其然,能炸出几个间谍来,就看‘皇城司’和‘安抚司’给不给力了。要是这么没察觉,宋朝的反间谍就简直如同虚设!” 要知道,在这份小报之前,但凡是小报,全都是些宫廷秘史、名人八卦、边事朝政、官员任免情况、受贿与否、有没有养小老婆、凶杀案进展情况等等这些博人眼球的新闻。为何一份关于交趾的小报,却能引领风潮了?用脚趾头都想得到,是交趾的间谍做的。 然而,这些交趾间谍忘了一个词,叫做“欲盖弥彰”。这时候的宋人,可不是后世明清的士大夫,只懂坐在家中清谈,妄论天下,却连天下多大都不知道。因为海贸繁盛,宋人早就知道了交趾的方位,更有不少出过海的宋人,也知道赵鼎写的小报确实是实情。甚至,还有海图,直接开船到交趾贸易的。 交趾间谍“欲盖弥彰”之下,原本还不怎么受重视的交趾,突然就出现在了宋朝上下的视野中。 特别是朝廷,他们没想到,根据“安抚司”的线报,再加上赵鼎写的小报,和那些交趾间谍的小报,聪明的宋朝士大夫得出了一个结论——交趾不穷,甚至还很富裕!土地肥沃,黄金遍地! 这就不得了了,特别是官家赵煦,此刻已经完全陷入了亢奋的状态之中。 “章卿,你且说说看,这交趾能打么?” 在大宋皇宫中,垂拱殿内,赵煦屏退了左右,单独问计章惇。 章惇是独相,赵煦不问他问谁?而且,章惇对赵煦,可以算得上的忠心耿耿——要知道,决议励精图治的皇帝,肯定是要重用改革派的。士为知己者死,皇帝以国士待你,你敢不以国士报之?天下人都要戳你的脊梁骨! “陛下,据‘安抚司’所奏,此小报情况属实。且交趾狼子野心,多次犯我边境,掳我臣民,烧杀掠夺,无恶不作,当以王师讨之。只是广南两路,兵微将寡,士卒不行,如何能征讨之?臣愚钝,不知如何调兵遣将,如何调运粮草,还望陛下三思!” 章惇果然是官场老油条了,他先是交趾说得罪恶滔天,非得出兵不可。但话锋一转,把实际困难讲了,要是皇帝还执意要讨伐,他也只能尽力筹划了。如果皇帝觉得不划算,不打,那么他也不会落得一个“尸位素餐”的骂名。 赵煦皱眉道:“我大宋有百万禁军,岂会无兵可调?” “陛下,禁军百万,却多列队于西军,急切间如何能调?若是西夏反扑,吐番进犯,如何是好?”章惇始终觉得,西夏和吐番,才是宋朝的心腹大患。事实上,只要是宋朝的大臣,都这么认为的。 赵煦突然发怒了,厉声道:“我大宋乃天(tian)朝上国,连小小交趾都无法光复?你且瞧瞧,民间义士都讲了,这交趾是大宋‘固有国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如何能让小小交趾,沐猴而冠,上蹿下跳?” “陛下,交趾虽小,却民风彪悍。且山多林密,不好征讨。加之瘴气丛生,我大宋士卒,恐无法在此鏖战。”章惇也带兵打过仗,知道天时地利人和的道理。可偏生赵煦是个好大喜功之人,他被张正书和赵鼎联手炮制的这份小报给洗脑了,一心想要恢复秦汉晋唐时的中国故土。 要知道,赵煦是宋朝皇帝中少有的愤青,虽然他好大喜功,但是却是主战派,一心想要比肩太祖,做出一番成绩来。 既然西夏不好弄,吐番征服不了,那交趾这个有中国诗书文化基础的藩国,还能征服不了吗? “章卿,朕尝闻交趾于秦汉之时,为中国故土,今西南交趾,或陷于愚昧,或如野人生于山林之中,不知王化,也不明于礼乐。今交趾沦于愚昧,陷于蛮荒,我大宋岂能不宣扬王化以教之?”官家赵煦兴致勃勃地说道,但章惇却听得满头大汗。 这皇帝想一出是一出,可打仗岂是这么儿戏的?且不说调动士卒,便是军械粮草,都不可能这么快集齐啊!再说了,如果抓捕了交趾的间谍,岂不是让交趾有了防备?这交趾山多林密,攻难守易,如果不是突然发起袭击,恐怕根本占不到什么便宜。甚至,还会因为瘴气的原因,非战斗减员也是承受不起的。 章惇连忙说道:“陛下可曾记得富良江之战?” 第一百三十九章:国库空虚 富良江之战,其实就是宋朝和交趾的战争。熙宁八年十一月,交趾辅国太尉李常杰集中八万人马三路出兵,一路兵在这年的岁末攻下钦州,一路兵又在三天之后攻下廉州,一路则直前去攻打邕州。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最不能忍的是,交趾对邕州展开了大屠杀,屠尽邕州五万八千多人,邕州原本为宋朝南方最繁华的城市之一,此战下来,一片荒芜,成为死城。再加上在钦廉二州的屠杀,交趾军总计造成广南西路军民近七万人死亡,其中军人仅占四、五千人,其余大部分为老百姓,占当时广南西路人口的近二十分之一。 而后,在熙宁九年,宋军反击交趾,宋将郭逵率十万宋军主力南下,击败交趾军,击杀数千,毙其大将太子李洪真,俘左郎将阮根。收复邕州、钦州、廉州,并推进占领交趾的广源、思琅、苏茂、门、谅、桄榔县等地。而后,交趾王李乾德被迫奉表求和。宋军由于冒暑涉瘴,粮草不济,士卒辅兵二十余万,却死亡过半。存者多病,遂议和班师。 赵煦如何不知道此事?便是知道了此事,他才觉得屈辱。 堂堂大宋,居然连交趾都没办法教训。 或者说,应该是宋朝一开始并不知道交趾是这么“富庶”的,不然花再多金钱,花再多人力物力,都要把交趾纳入版图之中。 “章卿,你可看过这份小报?” 赵煦把御案上的一份小报递给了章惇,这是“皇城司”今日早上呈递给他的。赵煦一看,就激动得无法自控了。开疆拓土,比肩秦皇汉武,唐宗宋祖,是赵煦的追求。估计是因为亲政之前,赵煦被高太后“垂帘听政”给压抑得太狠了,所以憋了一股劲要做出点成绩,证明他做皇帝是没错的! 所以,元祐一党,被赵煦尽数驱逐出朝堂,贬谪在地方做官了。启用章惇为独相,是因为章惇是变法的中坚。其实赵煦也知道,大宋现在已经岌岌可危,如果不能把矛盾释放出去的话,频繁的农民起义,总有一天会把宋朝推翻的。 所以,赵煦大手一挥,重启河湟之役,收取青唐地区,并发动平夏城之战,使西夏臣服。虽然这三次战役,没有多少战略意义,因为既不能长期占领,也不能使得西夏伤筋动骨——毕竟西夏还手握河套。甚至,在青唐地区,在平夏城地区要不断投入兵力维持统治,因为吐番和西夏的骚扰不断。 “臣已经看过了。”章惇叹了口气,如果不是西北战事将起,这份小报确实来得很及时。 只是,如今西夏蠢蠢欲动,想要收复平夏城。 就在不久前,枢密院收到环庆路关于党项人大举动员的报吿。在彻夜的讨论中,曾布衷吿章惇下令前线戒备。章惇也知道,西夏表面上拜托回鶄使节团转达和平意愿,考虑到并不清楚党项人的真正打算,章惇对外交斡旋所起的作用没有寄予厚望。 甚至,西夏的降臣的口供,说西夏不会围攻平夏城,皆不可信! 难保,西夏会施展声东击西之计,攻击平夏城。 “陛下,这份小报确实事无巨细,若是以此攻打交趾,一战或可灭国。只是当下西夏蠢蠢欲动,西军无法调动。北线禁军也不能调动,唯独京畿禁军,尚有一战之力。若是调离京畿禁军,怕是有所不测之事!”章惇做了宰相后,知道什么事都要求稳,不能急于一时。 赵煦皱眉,说道:“章卿,怕是你没看明白吧,这小报上说,以水师攻之,定能一战而下,直达升龙城。我大宋水师,岂会弱于交趾小国?” 章惇苦笑着,这官家赵煦,虽然有鸿鹄之志,只是太过好高骛远,这打仗的事,牵一发而动全身。整个大宋,现在尽全力供养西军,都差点打不过西夏,怎么可能两头开战,再去惹交趾呢?要知道,交趾可不是好惹的,富良江之战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陛下,我大宋水师,只能在江河湖泊内称王,若是到了海上,风波过大,怕是无法横渡至交趾。此小报,虽然言之有理,却不知晓我大宋军情,胡乱出的主意,当不得真的。不过此人,倒是可堪造就。若是他日能入朝为官,倒也是个善战之才。”章惇低下头,一拱手说道,“攻打交趾之事,陛下还望三思!” “果真没办法?” 赵煦也知道了,这些年朝廷的财政压力很大,单单是打了这么多年的战争,差点没把宋朝的底子给掏空了。也算是大宋经济不错,能把西夏拖到国力衰微的境地。这也是两败俱伤的打法,反正宋朝就没占了什么经济上的便宜,反倒是不断赔钱进去。 “若是非要远渡大洋,进攻交趾,少不得需花五年来打造战船,遣运士卒。”章惇心算了一下,然后说道:“消耗钱财数百万贯,水陆并进,才能一战而下交趾……”要知道,宋朝的君臣都不傻,他们算得出打一场战争划不划算。为什么不打交趾?因为无利可图。 “数百万贯?” 听到这个数字,赵煦脸上一阵不正常的潮红。他的身子骨本来就弱,这么一激动,又开始咳嗽了。 “陛下,可要传御医?” 章惇有点急了,他是知道的,一朝天子一朝臣,若是赵煦殁了,可能他就要回家种地了。 “不妨事……” 赵煦咳嗽着,摆了摆手,良久才停歇了下来。 “朕倒是想见见这幕后之人,若是给他知晓我大宋军情,他是否会有高见?”赵煦喃喃地说了一句。 章惇没作声,皇帝想要提拨一个人,也轮不到他来多嘴的。 赵煦突然起身,对章惇说道:“今大宋困顿,国库空虚,辛苦章卿撑起国家了。” 章惇感动得差点落泪:“为陛下尽忠,是为臣子之福分。” “你且退下吧,朕想一人静静。”赵煦有些落寞地说道,无法征讨交趾,让他积累起的兴奋迅速消散了去,现在他只剩下满身的疲累。“难道,交趾真的打不了?”想着想着,赵煦有些不甘心,高声唤了一句:“来人,传勾当皇城司公事!” 第一百四十章:闲汉 张正书自然不知道,他的一份小报,影响力居然这么大,让当今官家赵煦都出动了“皇城司”。 现在的张正书,还在改着报纸呢。增多了一则叶衙内的风流韵事,张正书可以预见,这一期的销量也是不错的。因为,张正书借鉴了天下第一奇书——《金瓶梅》的写法,只不过把西门大官人换成了叶衙内罢了。 “刻印了吗?” 张正书见到刚刚从“勤卷堂”回来的赵鼎,顺口问了一句。 “已经在雕版了,小官人。”赵鼎恭恭敬敬地回答道,他自从加入报社后,世界观已经改变了很多。就拿这一期报纸来说,最后一个版面的“地圆说”,已经把他的世界观给颠覆了。而这,也是张正书的目的,他要给宋朝注入科学的基因。这时候,大宋的科技还是在世界顶端的,只不过已经领先不了多少了。 其实,这也是尊儒的弊端之一。 没有一个学说比儒家更渴望稳定了,他们居然还想效法三代之治,回到那种淳朴的年代。儒士们对稳定的渴望,已经超越了一切。富国强兵,看起来很重要,但如果国家稳定,那还要什么富国强兵啊? 事实上,儒家一直没变过,或者说大部分儒者还是喜欢高谈阔论,却根本不讲究什么实事求是。便是一千五百多年前的晏婴对孔子的评价,还是可以用来评价当今的士大夫,几乎如出一辙:“夫儒者,滑稽而不可轨法。倨傲自顺,不可以为下。崇丧遂哀,破产厚葬,不可以为俗。游说乞贷,不可以为国。自大贤之息,周室既衰,礼乐缺有间。今孔子盛容饰,繁登降之礼,趋详之节。累世不能殚其学,当年不能究其礼。君欲用之以移齐俗,非所以先细民也。” 而大宋的变革者,都是披着儒皮的法家,外儒内法才是他们的真面目。看看王安石追求的富国强兵就知道了,虽然失败了,但起码在西军的建设上,却是成功的。可以说,宋朝西北军镇是王安石变法的“特区”,西军拥有了独立的指挥权与统兵权,士卒的作战素质和将领素质也随着变法的深入而日益提高,终于渐渐扭转了大宋在宋夏战争里的被动局面,并为宋朝打造出一支难得的精锐之师。可其他儒者呢,像司马光,甚至荒唐到把已收复的安疆、葭芦、浮图、米脂四寨割让给西夏,以偷安一时。从道德层面讲,司马光无法挑剔,但是他的执政思想,却给了宋朝最沉重的打击,从这里足以可见宋朝儒者的固步自封和外忍内残了! 想想看,有这么一个已经固步自封,不思进取的上层,还竭力打压除农园医卜水利物候之外的“奇技淫巧”,这样科学技术还能前进到哪里?天天在嘴上说着三代之治,鼓吹着三王五帝,崇古崇到不行,认为今人怎么都比不上古代圣贤。不得不说,有些士大夫真的很天真,甚至到了这时候,“复井田”之类的论调还很有市场,讽不讽刺? 没办法了,张正书只能“曲线救国”,通过对天地大道的思考,从而达到“格物致知”的境界,然后再倡导“君子驭器”,或许能为科学技术取得一定话语权,给中国的科技留下一颗种子。 “希望,有点用吧!” 张正书已经决定了,下一期,他要宣扬阿拉伯数字,用数学促进科学的发展。数学,是科学之王, 只是张正书觉得有点蛋疼的是,居然还是没有一个人愿意在报纸上打广告,这就有点郁闷了。 “赵鼎,你和我出去一趟。” 张正书决定,自己去拉一单广告回来,要是这样下去,入不敷出的报社,那简直是个笑话啊! “是,小官人!” 赵鼎虽然不知道张正书要去哪里,但他还是乖乖地应了声是。事实上,赵鼎已经受张正书的影响颇深了,甚至改变了他很多偏激的理念。比如,治理国家靠的不是道德,而是才干这个观点,已经被赵鼎所接受。因为,张正书拿出了司马光的例子,力证了司马光是个国贼,让赵鼎输得一败涂地。原先坚定支持“元祐党人”的赵鼎,已经对顽固派产生了一丝怀疑。 而这,也是必然的。 儒家太多东西无法自圆其说了,一旦接触到法家、道家,甚至黄老的思想,就必定会给带偏。看看王安石等人就知道,虽然他们披着儒家的皮,但骨子里却是商君一样的改革家,想着富国强兵。赵鼎这个低级愤青,很快就给张正书的“远大”理想给折服了,朝着一个高级愤青进步着。 张正书来到景明坊的樊楼,赵鼎哪里来过这种烟花之地,连忙红着脸拉着张正书说道:“小官人,这……你想进去找歌伎么?” “不是,去谈生意,怎么了?” 张正书有点揶揄地笑道,“你不会这么饥渴吧?再说了,你都尚未束发,此事还是不要做好……” 赵鼎闹了个大红脸,却执着地说道:“此地乌烟瘴气,小官人如何能来此?” 张正书摊开了折扇说道:“心中若是没有狎妓的念头,便是出入樊楼又如何?” 赵鼎一时语结,见张正书头也不回地撞入樊楼里,他也不得不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其实,赵鼎见到的只是一些勾栏瓦肆,看到那些娼妓在外揽客。可樊楼是什么地方啊,汴京七十二正店之首,岂会做这些事?但凡是歌伎,都是在阁楼里的,客人需得有才学,才能请得她们出来清唱两曲。换句话说,高了不知道多少个等级。 张正书还没走进樊楼两步,就有一个人凑了上来,嘴上问道:“小官人,须找小阁否?”小阁就是包厢,这人是“闲汉”,可不是樊楼里的人,但是却熟悉樊楼里的各色人等,只要你给钱,他就会帮你打点好一切。他这么问,其实就是隐晦地询问:小官人,你要不要找歌伎相伴啊?若是有相熟的歌伎,我可以给你安排的! 第一百四十一章:榷酒 若是没有那倒霉蛋的记忆,怕张正书也是晓不得里面的弯弯绕绕的。更别说跟着来的赵鼎了,他一辈子都没来过这种“高档”酒楼,跟在张正书后面,像个书童的模样。 “且不忙……”张正书笑道,“你帮我寻个人!” 这“闲汉”一听,登时眼前一亮。他做得最多的,便是这种生意。要知道,在樊楼里,三流九教,各色人等都有,若是不熟悉的人,根本找不到想要找的人。毕竟樊楼里那么多酒阁子,想要找的人,一般都在酒阁子里。若是没有相熟的酒保,根本找不到人——樊楼太大了,要在这里找人,还是挺难的。 “不知道小官人要寻谁?” 这“闲汉”殷勤地问道,恭维的态度让张正书很是受用。 “你可知这樊楼,店主是何人?” 张正书摊开了折扇,风度翩翩地扇着风,引来不少歌伎的侧目。如此翩翩美少年,看模样也是多金之人,最是受美妓青睐了。可惜,今日张正书也不是来吃酒的。 “樊楼店主?”这“闲汉”有点懵圈,虽然他从未见过如此之人,开口就要找酒店老板的。但是,他毕竟是“专业”的,也知道樊楼店主是谁,愣了一下才说道:“小官人,你寻樊楼店主,有何贵干?” “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张正书轻描淡写地说道,“也就是谈一桩生意罢了……” 这“闲汉”被张正书这风轻云淡的表情给唬住了,再加上张正书也是个富家子,他虽疑惑张正书年纪轻轻的,能和樊楼店主谈些什么生意,但他还是说道:“小官人,怕是樊楼店主难寻啊!” 张正书知道,这“闲汉”故意把困难夸大,不过是想要更多的赏钱小费罢了。当即,张正书淡淡地说道:“若是你能找来樊楼店主,赏钱短不了你的。‘大桶张家’,想必你也有所耳闻。” “是,原来是张小官人!”这“闲汉”几乎可以算是包打听了,张正书的大名,他如何没听过?张小官人和章衙内争风吃醋,在和乐楼大打出手的事迹,已经名满汴梁城。这“闲汉”要是不知晓,恐怕他也没脸面再做“闲汉”了。“张小官人,便是寻得到樊楼店主,如何能让他过来与小官人会晤?” 张正书想了想,然后说道:“你且说,‘大桶张家’小官人,有一笔有关卖酒大生意,要和他谈谈……” 这“闲汉”有些震惊,要知道宋朝实行的是“榷酒”政策,这酒算是官营的,由朝廷控制酒的生产和流通领域,禁止一切非官府允许之外的酿酒行为。因为酒税,是宋朝税收的最大来源之一。在当今官家赵煦登基后,酒税更是突飞猛进,每年已经突破了两千万贯的酒税。而且,宋朝也是第一个商业税超过农业税的国家。元符年间,商业税和其他杂税已经占到财政收入的七成,而农业税只有三成。 宋朝对于酒的管控很严,既禁百姓造曲,又禁百姓酿酒出售,若有违犯者皆“等第科罪”。由官设“酒务”造曲酿酒,酒户只能从酒务批发酒零售。只有规模大的、拥有卖酒权的才能被称为正店,反之则为脚店。汴梁城内大小脚店数以千计,正店却只有七十二家。可见,朝廷对酿酒有多看重了。 樊楼每日给朝廷酒税就超过三千钱,每年从官府购入酒曲多达七万斤。后来,因为酒税实在太重,樊楼经营不善换了东家,朝廷还专门给樊楼降了征税标准,给樊楼划拨了三千家脚店酒肆,作为樊楼的酒水连锁专卖店,确保樊楼能有稳定税收。这已经是宋仁宗年间的事了,而后,樊楼一直繁荣到现在。 但即便降低了征税标准,樊楼承担的酒税还是很重。 再加上宋人喜欢猎奇,樊楼的酒虽然经典,但喝多了也就那样,所以樊楼现在已经算是进退两难了。 张正书相信,只要说到卖酒,樊楼店主肯定会赶来的。 这“闲汉”寻思了一下,然后才说道:“小官人,你且在这里候着,小的去去就回。” 张正书点了点头,说道:“快去快回!” 看着那“闲汉”离去后,张正书便在樊楼的大厅里坐下了。 这樊楼有多大呢?看看布置就知道了。 二楼三楼处都是些酒阁子,每一层都足足有七八十间之多,中间还有通廊到另一栋楼里,五座楼连在一起,这么多房间也在情理之中了。下面的大厅,也是连在一起的,散铺着百来张桌子,这些桌子其实更多的功效,是来看歌伎表演的。中间有一个舞台,这倒很像后世的酒楼了——或者说,后世酒楼玩的东西,在宋朝已经开始玩了。 只见期间,一桌两三人,觥筹交错,十分热闹。为何没有大桌?这是因为宋朝怕百姓聚众饮酒后造反,便明令禁止聚众饮酒了。要想聚众饮酒,还得办宴席的时候。 赵鼎何时来过这地方?于是东张西望,看到什么都觉得新奇。 这时候,已经有小厮把酒器端上来了。这时候,宋朝的风气逐渐开始奢侈了起来,这小厮便是看到只有两个客人,也端来了注碗一副,盘盏两副,果菜碟各五只,水菜碗三五只。更稀奇的是,这些碗筷都是银制的,足足用银近百两了。 樊楼也外包宴席,甚至碗筷也是送到家的。别怀疑,不是瓷碗,而是银碗!樊楼也不怕你贪墨了,一来是宋人还没无耻到这种地步,二来这能向樊楼购置酒席的,肯定是非富即贵之家,哪里会缺几个银碗?三来,樊楼的店主还是颇有势力的,也不怕你贪墨了,因为每次酒席前都签了契约,注明有碗筷多少副。少一副的话,不好意思,你要赔偿了。买的永远没有卖的精,樊楼之所以能做这么大,还是有点门道的。 “两位客官,要吃些甚么?” 这时候,一个“行菜”前来询问。 张正书也不是第一次来酒楼了,笑道:“今个有什么好吃的菜?” 要知道,宋朝这时候还没有菜谱,每天店里有什么菜,没什么菜,主推什么特色菜,这“行菜”要在脑子里记住才行。当然这“行菜”还要有点眼力,要看客人报菜,像张正书这样的富家子,就要尽量报些昂贵的菜肴,不然人家觉得品位低,下次就不来了。像穷酸秀才,就尽量报些便宜的菜,不然人家被宰到怕了,也不会再来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焌糟 “小官人,今日有红丝水晶脍、软羊、旋炙猪皮肉、鲊脯、黎冻鱼头、姜豉类子、抹脏、红丝、冬月盘兔、野鸭肉、滴酥水晶鲙、细料馉饳儿、蛤蜊、螃蟹……”这“行菜”唱菜的功底颇为了得,一连串的菜名,好似唱歌一样,报了出来。 张正书听得真切,毕竟这“行菜”唱得挺慢的。 “来两碗细料馉饳儿,上个旋煎羊、鲊脯、莴苣笋,再然后来一壶‘眉寿’,一壶‘和旨’。”这“行菜”听得真切,便面向厨房的方向,把张正书刚刚点的菜名高声唱出来,既让张正书听清楚有没有报错,同时又给着案下了单,让着案赶紧把那些菜做出来。这“着案”其实就是这时候厨师的流行叫法,除此之外厨师还有诸多叫法,足足有十几种,就不一一细说了。 这还是早上呢,张正书打算吃到中午的,点的菜自然多了些。 只是赵鼎哪里见过如此奢侈的宴席,忍不住说道:“小官人,是不是多了些……” “多吗?不多啊,放心,不会让你掏钱的……”张正书半开着玩笑说道,他要宴请樊楼店主,菜式寒酸的话,那就有点失礼了。 赵鼎苦笑一声,说道:“小官人,你便是把我当了,也还不起这酒钱啊……”他说的是实话,单单是这旋煎羊,已经差不多有两斤羊肉了。这一道菜,足足要钱两贯,如今赵鼎身上只有铜钱十余文,真是卖了他都还不起这酒钱。 张正书微笑一声,说道:“还不起就在樊楼里刷盘子吧……” “刷盘子?” “就是洗碗还债。” “啊?” 赵鼎张大了嘴巴,还以为张正书是说真的:“小官人,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等会拉不到广告,就是真的了……”张正书虽然一脸淡定,但是心中在窃笑。“因为……我忘记带钱出门了。” “……” 赵鼎不说话了,开始祈祷张正书能拉到广告。 其实这也只是能骗到老实人而已,像张正书这种凡事喜欢有备无患的人来说,不带荷包出门是不可能的。 待得酒菜上来,又走来一个腰系青花布手巾,头上绾着危髻的妇人——不要以为人家是娼妓,她可是正经人家来的,而且是为你服务的。这妇人的职业,叫做“焌糟”,冬天时给客人温酒的,而夏日则是给客人换汤斟酒的。然而,她也不是酒楼的雇工,而是依托酒楼生存的人罢了。若是服务得好,客人高兴了,便打赏些钱银,便是以此为生计。 “小官人,请慢用!” 焌糟嫂嫂颇有些姿色,想来年轻时也是颇为美艳的。如今徐娘半老,而风韵犹存,倒是挺招人喜欢。 张正书点了点头,笑着说道:“倒是辛苦你了……” “甚么话,奴家便是指望这个讨些生活的。”焌糟嫂嫂倒是落落大方,想来是服务了三流九教之人,自然见多识广了。 张正书点了点头,然后才问道:“不想找些其他活计做做?” “其他活计哪有做焌糟来钱多啊……”这焌糟嫂嫂风情万种地笑了笑,张正书觉得她的人很不错,起码口直心快。 张正书笑道:“原是如此!”顿了顿,然后才问道:“你知道这樊楼的店主,是哪位员外么?” “小官人不知晓么?”这焌糟嫂嫂有些惊讶,这樊楼名声在外,樊楼店主自然也是名满汴梁城的,怎么会有人不知道樊楼店主的名字呢?“樊楼店主,自然是范家大郎,范员外了。这樊楼,也是由于‘范’与‘樊’同音才有的名字哩!” 张正书恍然大悟,他还真的是不知道。“这范员外为人如何?” “范员外为人敦厚,待人接物乃是诚诚君子……” 张正书知道,这焌糟嫂嫂怎么可能会说范员外的坏话呢?这可是她的衣食父母啊,得罪了范员外,她也别想在这樊楼混了。张正书可不这么想,一个商贾要是这么老实,那他早该破产了才是。绝不会把一间酒楼经营得那么好的,而且还有三千家脚店酒肆连锁。生意做得这么大,范大郎要是良善之辈,张正书绝不会相信。但“穷**计,富长良心”,范大郎也可能施舍些钱银,照顾周遭乞丐也是可能的。 张正书也没揭穿,而是笑道:“待会你莫惊,我请了范员外来此会晤,你照常斟酒便是。” 焌糟嫂嫂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樊楼那两层楼高的挂满璎珞、彩球的迎宾欢门处,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 “范员外来了!” 不知道是谁说了这么一句,嘈杂的樊楼里突然鸦雀无声,酒客、酒保、焌糟嫂嫂、小厮等,全都齐刷刷地看向樊楼正门处。 张正书也侧着头,伸长了脖子,想看看那范大郎范员外到底是个何方神圣。 只是前面人影幢幢,张正书的目光无法穿透人群,看到那范员外。只是听闻到一个浑厚的男中音说道:“诸位,小店招待不周,还请海涵,海涵!” “范员外言重了!” “范员外果真是‘酒中君子’!” “可不是,前些年,若非范员外在外施粥,不知道要饿死多少流民!” “范员外真善人也!” …… 张正书倒是有些吃惊,想不到这范员外居然还是个慈善家,这倒是稀奇了。不过,在古代地主阶级修桥铺路,施粥赠药,修建乡学是很寻常的事,说白了这叫、“孔孟之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等等这些儒家思想。所以说,儒家不适合进入朝堂,但对于社会稳定还是有用的。 可以说,地方上的怜贫恤老、救济鳏寡孤独、助教兴学、救灾赈灾、修桥补路、兴修水利、调解纠纷……举凡村里中一切需要钱、物的公益事业、慈善事业,都是由这些地主带头发起,热情赞助并充当捐资、献物、出力。 所以,范员外施粥,不过是很寻常的事罢了。 但即便是这样,张正书也对范员外高看了一眼,认为此事应该有大概率可以拿下来。因为,他已经做了好几个方案,不怕范员外不动心。 第一百四十三章:范员外 待得范员外穿出了人群,张正书看瞧得真切。只见一个笑脸如同弥勒佛一般的胖子,腆着肚子,居然有些步履轻盈地走着路。这让张正书有些惊奇了,一开始他还以为是自家便宜老爹来了,毕竟这身形实在太像了。但瞧得仔细些,这个范员外只在三四十的年纪,发鬓连一根白头发都没。怪不得走路这么轻盈,原来是年岁尚轻啊! 身旁呢,跟着那个“闲汉”正是刚刚那个。 “范员外,这边请!” 那“闲汉”把范员外请到张正书身前,张正书也起身施了一礼,说道:“见过范员外!” 范员外也施了一礼,笑道:“这是谁家小官人啊,生得这般俊俏。若我有个小娘子,倒想嫁与你了。” 张正书有点尴尬地笑了笑,说道:“范员外说笑了,请坐!” 范员外微微皱了皱眉,然后突然笑道:“若是有事,不如到‘酒阁子’说,如何?” 张正书也没有意见,笑道:“范员外所言甚是,我要说的,可是商业机密,隔墙有耳可不成。” 范员外点了点头,让几个小厮过来,把酒菜撤到了“酒阁子”里。在转化场地的期间,张正书给了那“闲汉”百来文钱,算是跑腿费了。那“闲汉”喜出望外,连声道谢。赵鼎在一旁看了,也把心中的大石头放了下来。原来张正书刚刚是和他开玩笑的,他分明是带了荷包的嘛! 张正书似乎也瞧了出来,低声笑道:“怎么,真的怕我留你在这?别傻了,过得几日,你就要和我一起去县学进学了,怎么可能留在这刷盘子……当然,你想找份兼职,我也不拦着。” “兼职?” “就是一边进学一边刷盘子。” 张正书揶揄道,没想到这次赵鼎不上当了,愣是不接话。张正书好生无趣,心下叹了一声说道:“这聪明人啊就是不好玩,上了一次当就不肯再上当了。” 来到“酒阁子”里,范员外和张正书一同坐下,赵鼎则自觉地负责斟酒。 “小官人,你是想从范某这进货卖酒么?” 范员外不意外,即便朝廷酒税收得高,可是卖酒的利润太大了。大到什么程度呢?只要你卖得足够多,像樊楼一样有着极强的销售网络,那么一年赚的钱,是种地的好几百倍!这利润,让人疯狂吧?确实让人疯狂,但不是所有人都能卖酒的。要想卖酒挣大钱,你就得像樊楼一样,有着数千家连锁店才行。 因为普通人喝的酒,并不算贵。在这时候,春天酿造,秋天出售的酒叫“小酒”,小酒分成二十六个等级,最低档五文一斤,最高档三十文一斤;冬天酿造,夏天出售的酒叫“大酒”,大酒分成二十三个等级,最低档八文一斤,最高档四十八文一斤。麯院街酒坊的银瓶酒卖到七十二文一斤,羊羔酒卖到八十一文一斤。而像樊楼的“眉寿”和“和旨”酒,就是“高档”酒了,但卖价也不算高,分等级卖,最高的才一斤百二十文钱,最低的也就八十文一斤,还能散卖,由量酒博士给你沽酒。 为什么范员外听得“大桶张家”就来了呢? 因为范员外知道,只有大商贾,才能铺得开连锁店。范员外还以为“大桶张家”准备买下几百家酒户的经营权,然后和其他脚店一样,从各大酒楼、官酒务处进货,做成连锁店卖酒哩! 更重要的是,“大桶张家”有钱啊,可以参与到“买扑”当中来。 “买扑”就相当于后世的招标,朝廷给出个一年交多少酒税的指标,你要是买得下来,那么专营权就是你的了。当然,汴梁城不能这么玩,毕竟汴梁城中有七十二家正店,个个都是大资本的大酒户,雇工酿造,设店出卖,拥有的各个乡村脚店至少不下千户。这些正店虽然资本大,但由于酒曲被朝廷控制着,所以他们要拿到酒曲,就需要大资本。 这个模式呢,就好像后世的拿地建房子一样,可以赊请酒曲,但必须以家业为抵当,而且还要三五户连坐,给以期限。要是这个模式玩不下去了,所欠曲钱,即使卖产也必须偿还。所以,樊楼也曾易手,最初樊楼是矾楼,原意是建造在生产白矾的地方的酒楼。后来,矾楼店主破产了,也就是拿了太多酒曲,却没办法还清债务,后来才被这范大郎接手,改称樊楼的。 范员外想着,如果能得到“大桶张家”的投资,那么范员外自己的压力就会小很多。 没办法啊,朝廷有酒税的要求,达不到这个酒税,恐怕官府会亲自过来问罪的。官府可不理会你有什么经营困难,他们就认定了,你承包了樊楼,那么酒税只能多,不能少。可以说,范大郎接手樊楼后,人都瘦了——虽然不是很明显。这也难怪,他听到“大桶张家”后,就以为捞到了救命稻草,屁颠屁颠就来了。 要是张正书知道内情,肯定会笑骂:“丫的把我当成融资渠道了啊?” 然而,张正书并没有卖酒,甚至没有参与到卖酒行业的打算。他现在,只想拉个广告,好为报社创收而已。 “非也非也……”张正书笑道,“不知道范员外可曾留意过‘京华报’?” “‘京华报’?啊,就是写和乐楼李行首的那个小报?”范员外自然要关心竞争对手了,和乐楼就是他的最大竞争对手,因为出了个李行首李师师,差点没把樊楼的风头给抢了去。要知道,美妓也是樊楼的利润增长点之一,现在倒好,开始倒退了,客人都流向和乐楼了。 张正书轻笑一声,说道:“正是,不过‘京华报’不是小报,而是报纸,不才正是报社的社长。” “‘京华报’是你的?!”哪怕范员外见惯了大风大浪,却还是惊骇莫名。别人不清楚,他还不清楚吗,单单是一篇赞颂李师师的文章,就把和乐楼的势头给抬了起来,隐隐有超过樊楼的迹象了。范员外早就觉得不对劲,今日一见张正书,听得他自报家门,就立即生出了极大的防备心。 “不错,我的‘京华报社’在广福坊,范员外有空,可以到我那做客,我们促膝长谈?”张正书笑道,“‘京华报’初创,还需要范员外多多支持啊!” 第一百四十四章:合作共赢 范员外忍不住冷笑一声,说道:“不敢,不敢,范某如何能给小官人甚么支持?‘京华报’在汴梁,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张正书听出了他话语里的愤恨,确实,因为他的缘故,李师师的声名鹊起,一举为和乐楼创造了数个利润增长点,甚至把樊楼的客人都抢去了不少。要不是樊楼底子厚,现在已经被和乐楼打趴下了。甚至,张正书还收到消息,樊楼在拼命挖李师师,想把李师师请到樊楼里,给的待遇简直是和乐楼翻倍。 然而,樊楼还是失败了,因为不论范员外花多少钱,和乐楼也立马跟进。和乐楼虽然规模不及樊楼,但是在钱财方面,也不在意这么一点了。要知道,现在李师师就是和乐楼的摇钱树,怎么供起来也是应当的。 于是,范员外就迁怒“京华报”了,如果不是“京华报”横插一手,用舆论把和乐楼的势头给做起来,和乐楼焉有今日? 张正书自然明白范员外的心路历程,甚至他就是冲着范员外这个心理来的。不然的话,他为什么不去和乐楼拉广告?要知道,这雪中送炭的,总比锦上添花要好。而且张正书也不好意思去和乐楼了,虽然“京华报”与和乐楼上一次的合作很好,但终归是张正书蹭了热点,他心中有愧,自然不会轻易再去和乐楼的。 “那范员外可想与和乐楼一般,重夺汴京七十二正店之首?” 张正书这句话,就有点厉害了,直接击中了范员外的软肋。 要知道,樊楼顶着汴梁城七十二正店之首的名号,不知道赚了多少钱。当初范员外敢接盘,就是冲着樊楼这个名头来的。起码,在占地面积上,在酒楼的楼层规模上,在地理位置上,樊楼都是汴梁城首屈一指的。登上樊楼的西楼顶层,可以俯瞰京都市容,参差百万人家尽入眼底。甚至在西楼顶楼,还能俯瞰宋朝的皇宫,以至于朝廷明令,不得登临西楼眺望,以免暴露皇室的隐私。 瞧瞧,虽然樊楼不是什么皇家酒楼,但是这个架势,其实也相差无几了。 所以,范员外从来不认为樊楼会输给谁:“小官人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为何范某不知道和乐楼成了汴京七十二正店之首呢?” “因为酒客数量……”张正书淡淡地说道,“我统计了一下,这几日樊楼与和乐楼的酒客,发现和乐楼的酒客一直在增长,樊楼的酒客一直在下降,而且就在昨日,樊楼的酒客首次不敌和乐楼。数据在这,范员外要看一下吗?” 想要在生意上占据主动,就一定要做好功课。这种谈判桌上的伎俩,张正书就算以前不懂,可也接触过。范员外何曾见识过这等手段?接过张正书递来的宣纸一看,眉头立马紧皱了起来。确实,这份数据是真实的,因为他也感觉出来了,和乐楼最近的势头太猛,樊楼也撑不住了。 “小官人,明日人不说暗话,你的来意是甚么,请明说!”范员外沉不住气了,因为张正书已经摸透了他的底细,而他却对张正书了解甚少。这种事,让范员外很不爽。在生意场上,这么谈判基本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了。 “我已经明说了啊,范员外你想不想夺汴京七十二正店之首的位置?” 到了这一步,张正书的心里已经有了底,不怕范员外不就范了。 “哈哈哈哈……” 范员外突然笑道:“所以今日小官人到樊楼来,只是想要挟范某人的?” 张正书淡淡的说了句:“我没这么有闲情逸致,把无聊当有趣。” 范员外就不明白了,如果张正书不是来要挟他的,那张正书如何把酒客从和乐楼请回来? “那小官人今日的来意是?”范员外总算是相信张正书不是来消遣他的了,只能试探性再问了一句。 张正书笑道:“我是来寻求合作共赢的。” “合作共赢?” 哪怕范员外不曾听过这个词,但是也能从字面意思理解。 “不错,就是合作共赢。”张正书站起身来,好似掌控了局面似的,摊开了折扇,一边走一边说道:“其实我的来意,一开始就说明了,就是为了你这间樊楼的‘眉寿’与‘和旨’来的。” 范员外还是不太明白:“范某不懂小官人是何意?” “范员外,你也知道我是开报社的,旗下的《京华报》你也见识过它的威力了,那么若是我给你的‘眉寿’与‘和旨’做广告,广而告之,广为宣传,你认为如何?”张正书笑道,“我保证,这效果不会输给和乐楼!” 张正书的底气来自他想到了一个广告词,绝对是朗朗上口,而且一看到这句话,就会想起樊楼的酒,所以他才这么自信。 也是,把后世成熟的广告业搬到宋朝,这本来就是个碾压。再加上《京华报》的发行量,那产生的影响力,绝对是核弹级别的。 范员外虽然不太懂张正书说的那些新词汇,但是也听了个大概。 “所以,小官人是想范某人出钱?”范员外也明白了,有道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张正书今天登门,果然是无利不起早啊! “我赚钱,范员外你得了实利,岂不是双赢?”张正书“啪”的一声把折扇收了起来,淡淡一笑道。 范员外皱眉道:“那小官人要如何做?” 也不能怪范员外,这个时候,谁见识过广告的威力?在酒楼外插个酒旗,就算是给自家酒楼打广告了。可是这能有多少效果?怕是范员外自己也知道的,传播范围太狭窄了,根本没有什么效果。只不过是别家酒楼都这么做,樊楼不做,那岂不是要吃亏? “这就说商业机密了,若是范员外肯签下契约,我自然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张正书可没这么傻,把事情全都说出来。“若是范员外信得过我,那我们就合作。如若不然,那我就去和乐楼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别无选择 “小官人,且慢!” 张正书这句话里的威胁意味太重了,范员外不得不就范了。他虽然不爽《京华报》,但《京华报》的威力他也是见识过的了。第一期就一炮而红,汴梁城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单单是这个传播范围,其实就足够他买账了。哪怕是据范员外所知,《京华报》的第一期已经发行了过万份。这在识字率只在两三成左右的汴梁城,这个发行量确实不得了。哪怕是最厉害的小报,也达不到这个发行量。 一万份的发行量,哪怕只有三成的人,那也会有三千人到樊楼来消费,这也是个不得了的事情。 更别说,在汴梁城识字的人都有一定的消费能力,到时候说不定不止三千人! 这个客流量,范员外自然也心动了。 然而范员外没想到的是,《京华报》的发行量远远不止一万份,而是突破了两万份!这样的发行量,产生的传播力度,是核弹级别的。哪怕《京华报》接下来的平均销量在一万份,那也是一个极为惊人的传播力度。只要范员外不傻,肯定能看得出来。 其实事情说到这个份上,已经成功了一大半。 哪怕是范员外为了遏制其他竞争对手,他也会捏着鼻子认了张正书的“要挟”的。 张正书知道,这样做是不地道的,但有时候在生意的谈判桌上,就要用点手段才行。而且张正书也没说谎啊,如果范员外看不起《京华报》,不肯与张正书合作,那么张正书肯定不会在一棵树上吊死的。转身去找和乐楼,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毕竟是你情我愿的事,合作不了,那另找他人,范员外还能说什么闲话不成?有本事,就另外建一个报社,和《京华报》打广告战咯! “我始终相信,范员外的眼光是很高的。” 张正书淡淡地笑着,不紧不慢地说道,“你一定会看得出来《京华报》的优势,也能瞧得见和《京华报》合作,是共赢的事情。” 范员外此刻心中很不爽,但被张正书这么一抬高,他心中的气就消了不少。 “小官人,不知道在《京华报》上打……广告的价钱几何?”范员外也是个财大气粗的人,虽然不齿张正书身为“大桶张家”的小官人,也来赚他的钱。但此刻他是被拿住了七寸,不得不低头了。 “好说好说……”张正书笑道,“我这有两个方案,不知道范员外想要哪一个?第一个,是分段收费的方式,一期一结算。若《京华报》一期发行量在一万份以下也包含一万份,那么广告费就是一期一百贯。若是发行量在一万份以上,每上升一千发行量,那就要加三十贯钱,上不封顶。第二个,是一次性结算方式,五期为一算,两还真的个方式就不管发行量多少,都是两百贯,而且不会再追加钱银。不知道范员外的意下如何?” “范某选第一个!” 张正书听得范员外这么说,也点了点头,这确实是看起来很不错的方案。但其实,这里面有陷阱。因为张正书知道,一百贯对范员外来说是不值一提的事。花一百贯买一个广告,看起来是很划算的。而且,如果发行量上去了,范员外也不会亏多少。再加上,如果效果不好,那么范员外还能终止广告投放。但是,这里面其实包含着心理博弈,也算是个对赌协议了。张正书自信,这《京华报》的销量,起码会在一万五千份,那就是说第一个方案起码比第二个方案多赚五十贯,而且上不封顶。 宋人都喜欢赌博,再加上赌本就是天性,特别是商贾。 做生意,哪里能没有风险? 打广告风险这么低的事,范员外乐意去做。他本来还以为,张正书会狮子大开口,一下子就要他几千贯呢。现在一看,张正书简直是可爱啊!于是,范员外对张正书的印象大改,笑道:“小官人做生意,果然实诚,范某佩服,佩服!‘大桶张家’,后继有人!” 张正书笑了笑,没说话。 “那是不是要签契约了?”范员外有点迫不及待了,他生怕张正书会改口。毕竟现在主导权在张正书这里,张正书要改口,他也是没办法的,只能挨宰。 当然,张正书不会做这种杀鸡取卵的事,一期一百贯的广告费,已经是天价了。哪怕现在是独家生意,张正书也觉得有些过了。起码这个价格,普通的商贾都承担不起。一百贯,相当于后世十五万之多了,这才是一期广告啊! 而范员外这么上道,张正书自然也很欣慰。 “若是范员外方便的话,随时可以签契约。”张正书笑着说道。 范员外还有疑问:“若是签了契约,小官人打算怎么打这个广告呢?” 张正书也不含糊,从袖子里掏出一张《京华报》,摊开来,指着第四版说道:“在这里,我会留出一个板块,配有广告词,插画……” “什么广告词、插画?” 范员外顺着张正书的话语问道。 “这个是……秘密。” 张正书笑道,“签了契约,我才能告诉你。” 范员外有点讪讪地笑了笑,他才想起来,这种事确实挺容易剽窃创意的。他这么问,有点刺探商业秘密的嫌疑。就好像樊楼的“眉寿”、“和旨”酒,配方都是保密的,只有寥寥几人知道。如果有人来刺探这两种酒的商业机密,范员外绝对不会轻饶的。 “那范某去找个保人来……” 说罢,范员外起身,遣来小厮端来笔墨纸砚,张正书则让赵鼎挥毫,将他的口述写成契约模式。张正书自己不献丑,是因为他知道自己的那一手毛笔字拿不出来见人。就连文采,也不如赵鼎多多。 赵鼎看着张正书在谈判桌上挥斥方遒的模样,不禁有点着迷,问道:“小官人,你为何这么笃定,这范员外会签下契约。” 张正书颇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轻笑了一声,然后才说道:“因为他别无选择。” 第一百四十六章:弱国无外交 “别无选择?”赵鼎不太明白,范员外怎么会别无选择?在赵鼎看来,范员外完全可以拒绝的啊? 张正书胜券在握地说道:“作为樊楼的店主,他哪里受得了被和乐楼超过?”有些话,是不用说得太明白的,赵鼎先前还不太明白,现在一下就醒悟了过来。“商场就如同战场一样,洞悉对方的弱点,才能一击必中。樊楼的弱点已经被我洞悉,范员外就不得不接受我的条件了。” 赵鼎点了点头,他完全没想到做生意,也是大有学问的。 在这之前,他的瞧不起张正书的,应该说他瞧不起任何商贾。这都是因为儒家的影响,士农工商的排序深入了赵鼎的心中,孟子甚至还轻蔑地把商人称为“贱丈夫”。然而,管仲提出的“士农工商”,是认为“士农”与“工商”一样重要的,乃并举之义,并没有先后之分。可儒家论及于此,先是用官吏替代了军士,然后,儒家又认为这是尊卑排序,以士为首,农次之,以工商为末,这就形成了所谓的“末商主义”。 对于古之圣贤的言论篡改,儒家是第一人。 不过这也可以理解,儒家当然要选择对自己有利的言论了。像“士农工商”,不过是冰山一角罢了。像孔子整理《诗经》《尚书》删减了很多不利于儒家的言论,子夏当年笔削春秋也是如出一辙。在儒家的眼中,只有他们记载的东西,才是真理,他们才认。 张正书从来不认为人有完人,比如孔子诛少正卯,比如孔子论直躬救父、鲁人三北,周游列国时陷于陈蔡之间穷困潦倒,子路偷来小猪,孔子吃了;子路抢来衣服,孔子穿了;子路拿来的酒,孔子也不问,喝了;但到鲁哀公迎接他时,孔子却显出正人君子的风度,席子摆不正不坐,肉类割不正不吃……这些都是孔子都是抹不去的污点。偏生这时候儒家把孔子尊成了圣贤,美化成了一个完人,那就是等于说,孔子的狡辩全都是正确的。是以,儒家才会“严于律人,而宽于律己”,屡屡站在道德的高度谴责别人。怪不得当年墨翟讽刺孔子说:“夫饥约,则不辞妄取以活身;赢饱,则伪行以自饰。污邪诈伪,孰大于此?”说的就是儒家的虚伪。 反正,你跟儒家辩论,你跟他讲道理,他跟你说道德;你跟他说道德,他跟你讲传统;你跟他说传统,他跟你讲古圣先贤;你跟他说古圣先贤,他又扯回现实,开始讲实际了。反正,你就是没道理,他就是对的。 张正书对儒家的厌恶,不是没道理的,看看司马光,看看文彦博,看看欧阳修就知道了,道德上确实没有什么瑕疵,但是在国事上,这种官对国家伤害却是巨大的。瞧瞧司马光上台后做了什么吧,不管熙宁变法好的坏的方面,统统推翻,固执得认为,旧法才是好的。于是,折腾来折腾去的宋朝,终于被拖垮了。说实话,要不是今天在位的宰相是章惇,恐怕宋朝已经在一片繁荣安逸的假象中,慢慢地消亡了。章惇在位,起码西军的地位能保障,给孱弱的宋朝撑起了一片天。 当然,张正书不会傻到逢人就说,那会惹出大事的。甚至,赵鼎也察觉不到张正书对儒家的厌恶。 “原来如此!”赵鼎还以为张正书想借这个事,跟他说用兵的道理,他觉得很有道理。 但是,张正书却口风一转,苦笑道:“然而,范员外之所以肯签下契约,是因为‘弱国无外交’啊!” “弱国无外交?” 赵鼎有些不明所以,眨着眼睛问道。 张正书沉重地点了点头,说道:“生意场上,赢家占大头,输家可能倾家荡产,这是屡见不鲜的事。国与国之间,也是如此。武力鼎盛,才能有话语权。我大宋与辽国的澶渊之盟,看似脸面不失,但这就是‘弱国无外交’!若是能用刀剑逼迫辽国割让燕云十六州,何必在谈判桌上浪费口舌。战场上得不到的东西,谈判桌上也永远得不到。而且,人家能拿刀剑,逼你给他们在战场上得不到的东西。一如我逼迫范员外这样,这就是——‘弱国无外交’。” 张正书说这话的时候,他想起了清末到民国,被列强欺辱得多惨。《南京条约》、《天津条约》、《瑷珲条约》、《北京条约》、《辛丑条约》、《马关条约》……一连串的割地赔款条约,就是“弱国无外交”的最深痛体现。巴黎和会上,中国明明是战胜国,却还要丧权辱国。二战战胜了日本,却被迫要签下《中苏友好同盟条约》……张正书以为自己忘了,但他才发现,这种如此丧权辱国的事,如何能忘?怎么能忘? 于是他说得越来越大声:“国与国之间,从来都是弱肉强食,这就是丛林法则。国与国之间只有永恒的利益,没有永远的朋友。天下虽安,忘战必危。君子以除戎器,戒不。夫兵不可废,废则召寇。昔徐偃王无武则灭。存不忘亡,是以身安而国家可保也。” 赵鼎不明白,为什么张正书说这些话的时候,眼中居然泛泪了。 其实,张正书是想起了清末到民国时的屈辱,有感而发。如今的宋人,还有哪个人记得澶渊之盟?有的,只是外忍内残。武备松弛,士卒懈怠,如此的场景,和清末何其相像? “小官人……”赵鼎轻轻说了声,却把张正书从思索中唤了回来。 “我没事,快拟契约吧!”张正书平复了一下情绪,然后才苦笑自嘲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我想太多了。” 别看赵鼎还是波澜不惊的写着契约,其实他的内心早就风起云涌。 是啊,宋朝这个模样,赵鼎这种愤青是最在意的,甚至还觉得张正书说得很有道理。这种道理,不是他听乡间秀才喷的什么奸臣当道,民不聊***臣是谁?不是推翻熙宁变法的司马光,自然就是当今宰相章惇了。 但张正书却是实实在在的从国家层面看问题,而且不止一次说过,任凭谁在宰相的位置上,做得也不可能比章惇更好了。事实上也确实如此,要是再换上“元祐党人”执政,再次把西军打入尘土里?那宋朝不用西夏、辽国来攻,自己先倒在不断的农民起义当中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名声 赵鼎觉得很奇怪,为什么张正书看起来“不学无术”的样子,很多经书典籍,甚至都瞠目结舌说不上来,但他用大白话说出来的道理,赵鼎甚至觉得可以比古之圣贤更为透彻?以往,赵鼎有这个念头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是疯了,一个“不学无术”的富家子,怎么可能比古圣先贤领悟的道理更深? 但是,赵鼎越是思索,越觉得张正书说的话,更接近这个世界的真相。 但凡是文人,一生都在追求着一个“道”字,这是他们认定的,要孜孜不倦追寻的真理。 孔子说过,“朝闻道,夕死可矣。”屈原也说过,“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但不同的是,每个人追求的道不一样。从司马光的角度看,他追求的三代之治,人人尽尧舜,有错吗?没错,因在他看来,萧规曹随就是最好的,一切不变就能达到最好了。王安石有错吗?他的道,是富国强兵,是让大宋再次崛起,一改积贫积弱的局面。看样子,也没错。 那谁有错呢? 就是他们没有达到一个共识,或者说他们根本就没有坐下来谈的兴趣。 这就是儒家定下来的基调了,始终贯穿儒家的前后——道不同,不相为谋。甚至因为道不同,孔子诛杀了少正卯。口头上我辩不过你,就肉体上彻底消灭你。儒家靠着自欺欺人的伎俩,在汉武帝时终于窃取了权力,开始展露它极为排外的一面,影响一直到宋朝,甚至在宋朝到达了巅峰。党派之争,没有斡旋的余地,没有商量的余地,上来就是干。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终宋一朝,都是不断的在党争。这里面,要说没有皇帝的默许,是不可能的。这就是所谓的帝王之术,平衡嘛! 赵鼎先前,很明显的就是被这种言论给影响了。但是他接触了张正书之后,跳出党争的桎梏,从全局看问题的时候,他居然发现了很多以前看不到的东西。比如,什么是国家。在这时候的宋人看来,国家是皇帝的,家才是自己的。国家倒了,换一个皇帝而已。家没了,人就没了。可张正书不这么看,要是没有外敌环伺,这种想法是没错。但是现在,看看宋朝的境况,辽国、西夏、吐番、交趾,甚至高丽都敢阳奉阴违,对宋朝有好感的,居然是孤悬海外的东瀛。讽刺吗?很讽刺,但这就是事实。 当张正书说出“弱国无外交”时,给赵鼎的冲击,简直就是直透心灵的。赵鼎第一次深深的察觉到了宋朝的积贫积弱,深深的意识到了宋朝的危机。 于是,赵鼎开始转而相信了张正书,因为张正书给出来的数据,资料,都可以说明了一件事——宋朝积贫积弱太久了。 “唉!” 赵鼎微微叹息了一声,等到契约拟好之后,他才抬起头问道:“那小官人,我们为何要办报纸?” “当然是要引导舆论了,要是做得好,我们甚至能影响朝政,力挽狂澜。”张正书可是知道报纸的影响力的,当然,如果统治者要赖皮,便是再多的报纸也没用。不过,《京华报》只要提出了正确的建议,想必宋朝统治者只要不是眼瞎的,蠢到不会照搬的,估计都会有点改进吧? “嗯!”得知了自己做的事是有意义的,赵鼎心中就舒畅了很多。 然而,张正书却陷入了沉思之中。 以舆论影响朝政,看似很美好,但其实一点用都没。因为朝中尽是士大夫,没有一个商贾的代言人。没有利益代言人,商贾想要登上政治舞台,发出自身的利益诉求,那是不可能的。然而,张正书也知道,宋朝对这个防范很严,而且手段很高明。 你商贾不是有钱吗?行,输捐够了,给你一个官,但只是寄禄官,俸禄低得可怜,还没什么特权,只是名字上叫得好听一点。想要升官?对不起,几乎没可能。除非你文采过人,或者立了军功。但是商贾哪里可能去读书啊,赚钱都来不及了。 “看来,是要培养一个新兴的利益集团了,不然宋朝根本就没机会扭转乾坤……” 张正书还没来得及多想,酒阁子的门被打开了。 范员外领着一个秀才进来了,笑道:“小官人,这保人范某找来了。” 张正书有些好笑,范员外现在已经是迫不及待了。 想想也是,作为樊楼的店主,哪里可能让和乐楼骑在他的头上? 先前是没办法,范员外只能认了,等李师师的风头过去,樊楼还能凭借着整体的量反超。可是这样一来,不知道要花费多少时日。那时候,又不知道和乐楼趁势扩大了多少规模了。要是和乐楼店主的魄力再大一点,重新装潢什么的,说不定樊楼这汴梁城七十二正店之首就永久易主了。 范员外是绝对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所以他真的是别无选择了。 哪怕张正书开价到千贯一期,他恐怕也要捏着鼻子认了。 因为酒楼的名气,就等于是酒的销量! 要知道,范员外可是跟官府签了保底酒税协议的,酒税没达到保底的量,他自己要拿钱去填。为什么樊楼之前的店主破产了呢?就是酒税连续几年达不到这个量,花钱去填,填到最后,资不抵债了,只能把樊楼卖了填债。 别看在宋朝开酒楼好像很好赚钱的样子,其实有苦自家知啊! “范员外,不急不急,你可真的想好了?”张正书笑道,“虽然我有信心把樊楼这‘眉寿’、‘和旨’酒的名声打出去,可终归还是有些风险的……” 范员外苦笑一声,说道:“小官人,做甚么没有风险?” 张正书点了点头,也是,开酒楼看似风光,其实朝廷的酒税越征越多,风险也越来越大。怪不得范员外急病乱投医,原来他这几日也不好受啊! “那行,契约在这,范员外要是看了没意见的话,就签字画押吧!”张正书其实不在意这几百贯的广告费,他在意的是《京华报》的名声能不能随着广告也打出来。把《京华报》做大做强,做到能影响朝局,才是张正书的目标。 第一百四十八章:飘然欲仙 范员外看了一遍契约,觉得没问题后,便签字画押了。张正书随后,也签上了自己的大名——他用后世握笔,写下自己名字的时候,连赵鼎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张正书则自嘲地笑了笑,说道:“咳……写得不好,但起码是自己写的,将就看吧!” 范员外是个生意场上的高手,肯定不会在这个问题上纠结的,连忙岔开话题:“这契约是一式两份?” “一式两份!”张正书点了点头说道,“若是要续签,再重签,上一份就作废了。” 范员外点了点头,其实他也是打算先花个一百贯,看看效果的,所以就签了一期。 但是张正书并不觉得有什么,万事开头难,他不相信后世成熟的广告技术,在宋朝会玩不转。在张正书看来,《京华报》的广告,说不定会在汴梁城里掀起一阵广告热!要知道,广告的威力,只有张正书一个人知道! 那保人确认过契约没问题后,契约正式生效了。 酒阁子里,张正书和范员外重新坐下,喝着“眉寿”、“和旨”酒,吃着旋煎羊。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后,范员外才小心翼翼地说道:“小官人,如今可以说说看,这广告到底是甚么样子了吧?” 张正书笑道:“好说,好说……”他呷了一口酒,这“眉寿”酒,是黄酒来的,只不过是“小酒”。所谓“小酒”,即是春酒,也是米酒的一种,随酿随卖,发酵和老熟的周期都很短,不需要“老熟储存”,度数也不高,张正书试了一下,觉得还比不上后世的啤酒,也就几度左右。诗经有曰:“为此春酒,以介眉寿”,“眉寿”的名字,就是出自这里,意思是说喝酒有助于长寿。这种“眉寿”酒,只要用炭火烤一下,用高温把酒液里的微生物杀死,把酒烧出酒香味,还能再延长其保质期。这种做法,就是“烧酒”了。只不过,“烧酒”没经过蒸馏,只是高温杀菌而已。 至于“和旨”酒,名字也是出自诗经:“酒既和旨,饮酒孔偕。”只不过,这‘和旨’酒是“大酒”。所谓“大酒”,其实就是蒸馏酒,制作时在腊月下料,采取蒸馏工艺,经过“酿”、“蒸”等等工序。制造出来的新酒,还要存储半年,待其自然醇化老熟,“候夏而出”——到了夏天才能出售。这种施曲蒸酿、储存醇化的“大酒”,酒精浓度比较高,酒的品质比“小酒”好得多,因为耗时更多,价格当然也昂贵得多。 即便是“和旨”酒,张正书也只是觉得和后世的啤酒度数差不多,也就十几度而已。 没有点文化的人,看了这两种酒的名字会很奇怪。 但是,有文化的人一看这两种酒,就能明白它们大概是什么酒了。 小酒养生,大酒和美,这就是“眉寿”与“和旨”! “广告的奥秘,在于传播力度。”张正书吃了一口旋煎羊,这羊肉的烹制就很好了,虽然还是寡味的些,但比上次在家中吃的羊肉要好很多。“传播力度范员外也知道的了,《京华报》暂时的没有竞争对手的。” 范员外点了点头,确实,在汴梁城中报纸仅此一家,还是定期出的。 “广告的第二个奥秘,在于广告词。”张正书笑道,“广告词贴不贴切,能不能朗朗上口,是广告的成败关键。” 范员外也点了点头,觉得张正书说得很有道理:“那小官人可曾想好了广告词?” “怎么能没有准备?” 张正书笑道,“我从不打没把握的仗,起码有五成胜率,我才会出手的。” 范员外一愣,然后苦笑道:“小官人,好魄力!”他也是做生意的,知道世界上并没有什么生意是稳赚不赔的。能有五成胜率,已经很高了。而且,范员外也知道,其实张正书这次来,胜率几乎是百分之百,因为他根本没有第二个选择。 张正书也没有什么得意的神色,而是淡淡地说道:“这广告词,我是早就想好了的。不知道范员外,可曾读过苏子的《前赤壁赋》?” “《前赤壁赋》?”范员外有点意外,好在他也不算“不学无术”,张口即来:“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长也……” 张正书点了点头,这时候苏轼的文章诗词,宋朝的读书人没有一个不知道的。可以说,在欧阳修之后,苏轼就是“一代文宗”,一般士人对他仰之如北斗,名副其实的文坛领袖。别说什么《赤壁赋》了,就算是苏轼的新词一出来,便能在一月之间,传到辽国、西夏、高丽,甚至还会去到倭国。 “我打算用其中两句,作为樊楼酒的广告词。”张正书淡淡地说道,“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范员外仔细一琢磨,登时拍案叫绝:“善!” 张正书突然邪邪一笑,说道:“再画一仙子于樊楼其上,作飞天状……” 范员外服了,他真的服了。他能预见得到,如果这个广告一出来,那么樊楼的酒,肯定会卖疯了。 喝了能飘然欲仙的酒,谁不想试一试? 这就跟仙丹似的,向往仙家生活的宋人,哪一个会不接受? “绝了,真的太绝了!”范员外差点感动落泪了,“不知道下一期《京华报》,甚么时候出?” “估摸要再过得几日了……”张正书有点尴尬地说道,“新一期《京华报》已经雕版了,估摸午时左右,就会开卖了。” 恰在此时,临窗处突然传来报童的声音:“卖报,《京华报》,某衙内欲强夺民女!” 张正书摊了摊手,说道:“瞧,已经开卖了。” 范员外也无奈地笑了笑,说道:“若是早知晓小官人是如此大才,范某一定上门去投广告的。”想来,他也早就注意到《京华报》的广告了,只是没有行动而已。中国人都是这样的,没有实利的东西,没人会第一个去做。但如果有实利,那么就会一窝蜂涌进来了。 张正书也相信,有了樊楼这个广告打底,那么其余商家,会一窝蜂的涌来。那时候,就是他挑广告刊登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被挟持了 心情大好的范员外,慷慨地请了张正书这一顿饭,甚至还主动叫来几个好菜,又上了几壶好酒,与张正书谈天论地,好不畅快。 范员外也是暗自心惊,心道:“世人皆说‘大桶张家’小官人,是个不学无术之人,怎生能知晓这么多东西?”原来,不论他说什么话题,张正书都能接得上,这就让范员外吃惊不已了。他横看竖看,都不觉得张正书有如此阅历啊? 张正书却没觉得有什么,作为信息大爆炸时代穿越过来的人,这是很平常的事情。当然了,张正书只是知道一些皮毛而已,全都精通那是不可能的。但即便是这样,已经唬住了范员外,让范员外心中嘀咕:“难不成先前这张小官人,是故意藏拙的?” 宾主尽欢,酒饱饭足之后,范员外走路都飘了,还不时说道:“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羽化而登仙……” 看着好几个小厮把范员外抬进轿子里,张正书也打算离开了。没来由一阵头晕,张正书差点没摔倒在地。看着华灯初上的汴梁城,看着结络门面彩楼、花头画竿、醉仙锦旆、高楼邃阁、绣幕如云的樊楼,张正书心中甚是畅快——他离目标又近了一步! 赵鼎没喝酒,见张正书要倒了下来,连忙上前去扶住了他。“小官人,你没事吧?” “没事,喝多了点……” 张正书觉得脑袋昏沉沉的,没想到这宋朝的酒看似度数不高,但后劲还挺大。 摇了摇脑袋,张正书突然发现眼前出现了两个带着朴刀的武官,他脑子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结果那两个武官欺上前就说道:“可是‘京华报社’张正书当面?” 张正书一愣:“你们是?” “走罢!”这两个武官就好像老鹰捉小鸡一样,夹着张正书,重新钻入了樊楼里。 张正书心中咯噔一声,心道:“我被挟持了?!难不成是叶祖洽派来的人?”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能。这叶祖洽是文官,怎么可能使得动武官呢?要知道,宋朝文物泾渭分明,文官虽然清高,但没有兵符,一兵一卒都调不动。 “难道是开封府衙门的巡捕?” 张正书又觉得不可能,哪怕是开封府的巡捕,也是戴交脚幞头,圆领衫,小腿裹行缠穿麻鞋。拿着的武器也不是朴刀,而是水火棍、双铁尺或者钢叉、殳、墩子箭这类型的武器,而不会是带刀的。 水火棍是上黑下红、上圆下扁的,扁的那头用来打人,圆的那头用来手持,长度大约正好齐眉,后世电视剧里喊“威武”的那帮衙役,手里拿的就是这玩意。在日常巡逻的时候,衙役们通常拿着水火棍或者是短杖。至于铁尺,是一种护手成叉状的短锏,可以去格挡敌人的刀剑,易于携带,可暗于腰间,通常双手各持一支,所以也称为“双铁尺”。钢叉就不说了,跟后世没啥两样,至于殳又叫“留客住”,是一种短矛,矛头后面排满了密密麻麻的倒钩,钩拽嫌疑人的衣物甚至是皮肉,倒钩不止一圈,基本上挨着了就跑不了。墩子箭,如果被这种箭打中,相当于被一个大力士重重打了一拳,一般人肯定倒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因为巡捕是捕获犯人,而不是击杀犯人,所以一般不会带上刀枪。 如果要用到刀枪,那恐怕就不用巡捕出面了,而是让厢军出面捉捕了。 所以,张正书也很迷糊,到底是谁来抓他的? 赵鼎在后面想要拉扯张正书,还一边喊着:“小官人,小官人!” 结果,那武官扭头瞪了他一眼,说道:“你这汉子,莫要再聒噪,上面可是贵人。放心,他不会有事的。” 赵鼎不相信,但也不敢离得太近了。 张正书就这么被架到樊楼的三楼,然后被丢入一间酒阁子里。 赵鼎在外面,想要进去,却被门口两个武官伸手拦住了,目光凛冽地说道:“莫要再上前了,上前你会平白丢了性命的!” 赵鼎不敢造次了,只能离得远远的,在一旁紧张地看着。不多时,进去的两个武官也出来了,四个人守在门口处,还来回巡逻着,甚至不给任何人靠近。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鼎也迷糊了,“难道是小报的事,发了?” 在赵鼎看来,张正书被抓捕,有且仅有的就是那份小报,那份关于交趾的小报,写得实在是太事无巨细了。而且张正书可不是儒家的渣渣,只会嘴炮无敌,做起来就偷工减料的。甚至,他连怎么安抚驯化当地百姓,怎么迁徙广南西路百姓到交趾都写得一清二楚了。别人不清楚,可当官的还不清楚吗?如果这份小报传播开去,那简直就是一本当官的典范。 试问一下,这份小报除去攻占交趾的内容,剩余的东西,哪一条不是当官应该做的事? 耕种、水利,通商、手工、教化、刑法、建设……真真个事无巨细,如果皇帝用这个来考核官员的政绩,那天底下的官员,有几个是及格的?甚至很多地方官,根本玩不过当地的胥吏,被耍得团团转的数不胜数! 于是,赵鼎就慌了,他以为张正书被开封府府尹抓了。“我该如何是好?”哪怕赵鼎再早熟,可他也不过是一个尚未束发的小子罢了,遇到这种事,他就手足无措,只能怔怔地,远远地看着那几个守在酒阁子外面的武官,脑袋一片空白。 此时,酒阁子里,张正书的酒意也被吓退了,打量着一个背对着他的,穿着紫袍的家伙,心中开始思虑起来:“如果这人是个衙内,那他必定是武官的衙内……难道是叶弘泽的同伙?那可就糟了……”张正书想起被章衙内胖揍的场景,暗自悔恨,惹什么不好,要去惹衙内。这官二代,是这么好惹的吗?真的是不长记性啊! 就在张正书自哀自怨的时候,那人开声了:“你……就是那个‘京华报社’的所谓社长?一个多月前,曾经在和乐楼上,和章相公的孙儿,起了冲突?” 第一百五十章:不卑不亢 这人既然把他挟持到这里,也可能是把张正书的底细摸透了的,所以张正书一点意外都没。 “不错,是我。” 张正书站直了身子,不卑不亢地说道。 其实,张正书早就开启了“洞察”技能,想要看一看这人到底是谁。但是,系统却提示,这人的属性值在张正书之上,张正书没办法洞察得了这人的生平。张正书就纳闷了,到底是什么属性,这人能超过自己?然而,系统的回答让他很崩溃——悟性值! 这一下,张正书也没办法了。确实,只要是聪明人,悟性值都挺高的。比张正书高的,大有人在。 没办法靠系统,张正书只能靠自己判断了。 “这人能穿紫袍,能支使禁军,还是个年轻人,难道是皇族?”张正书知道,北宋的王爷没有什么权力,就是闲贵而已。从宋太宗开始,赵氏宗族就被圈养在了汴梁城,虽然清贵,不愁吃喝,但被禁止与外臣接触。可以说,宋朝的宗族,都是些闲人,没有任何事情可以做,每日只能斗鸡走狗,狎妓出游而已。所以,王爷出现在樊楼,那是见怪不怪了。而且,王爷都有亲卫相随。明里是护卫,实则是皇帝不放心,派人监视着! 这样一来,张正书就有点想得通了。但一个王爷,挟持他到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呢?“难道,是因为交趾?” 张正书自认为,他自穿越以来,也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唯独就是交趾的事——但这也是为宋朝着想啊! 想到这,张正书就问心无愧了。 那人轻轻巧巧回过身来,张正书看到一张略显苍白的脸,皮肤白皙得几乎像一个女子。“难道又是女扮男装的?”张正书仔细看了看,发现他是有喉结的,这才释然了。这人年约二十,已经及冠,戴着一顶儒帽,一身衣袍看着就知道是个贵人了。不是贵人,哪里能穿紫袍?张正书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一袭蓝衣,不禁有点黯然,这就是地位的差距啊! “你的胆子倒是挺大的,这是你写的?” 这人轻笑一声,把手中类似奏折的东西往桌子上一丢,张正书不用看就知道,这是他写的小报。 张正书也知道,此刻抵赖是没用的,装傻也只会让对方看轻了自己,他能说出这话来,肯定是有所倚仗的,甚至可能“勤卷堂”的陈掌柜已经把实情说了出来——在强权和刀子面前,商贾哪里会紧守秘密? “不错,也是我。”张正书虽然表面很淡定,但实际上内心早已捏了一把汗。对方把他的底细全都摸透了,他却不知道对方的来历,这是最恐怖的事情。 这人冷冷一笑道:“你知不知道,妄议朝政,是个什么后果?” 张正书却笑了,坦然地说道:“若是为国出谋划策,便是妄议朝政,那天下秀才,岂不是个个都顶着这帽子了?其余小报,无不是在妄议朝政,甚至官员升迁贬谪,朝廷诏书未发,他们倒是传得满巷皆闻,这非妄议朝政?” “不错,你的胆子确实不小。”这人叹息了一声,“说说看,你为何这般执着于交趾,莫非你到过交趾?” 张正书听他这么说,却松了一口气,知道自己性命无忧了。其实,刚刚他也是在赌博。因为他突然想起了这世上还有一个人,最最特别的一个人,是这么问话的——那就是当今官家!再看看这人,不过二十多岁年纪,威严自现,且当今官家自幼聪明伶俐,那他的悟性肯定是很高的。什么条件都对应上了,那他的身份就呼之欲出了。如果这人是赵煦的话,那么外面四个带刀武官,应该就是“带御器械”了,也就是常说的御前带刀侍卫! 弄清楚了来人的身份,那事情就简单了。宋朝有千般不好,万般不好,但官员百姓骂皇帝,那皇帝也不会怪罪的,更何况张正书是个“秀才”?当然,张正书也知道,这全看皇帝的心情的。如果皇帝厌恶一个人,那“妄议朝政”的帽子扣下来,你一样难逃牢狱之灾。如果皇帝心情好,自然就不会跟你追究,这个方面,宋朝的皇帝还是挺大度的。 况且,赵煦刚刚这么一说,就等于给了张正书一个命令:你说得好,朕不仅不怪罪你,还会奖赏你!要是说得不好嘛,朕就嘿嘿嘿…… 张正书当然不稀罕赵煦的赏赐,他现在只想快点逃开赵煦的视线。不过他也知道,被皇帝留意到了,除非皇帝自己忘记了,不然张正书一辈子都会受到赵煦的“关照”。 “我在怕什么呢,我一直以来,不就是想跟宋朝皇帝说说,打西夏不如打交趾么?” 张正书想到这,也来了一腔孤勇,带着决绝的意味说道:“因为交趾有良田数百万顷,能养活百姓千万人!我虽然未曾到过交趾,但听闻出海的船工说起,这交趾气候炎热,一年似无四季,唯有旱季与雨季,以我汉家耕种技术,旱季能算甚么?且夫,这交趾良田处,水稻一年三熟,有无数金矿,河流里尽是金沙。若收复交趾,我大宋不仅能开疆拓土,还能得良田数百万顷!” 赵煦苦笑一声:“今西北边事吃紧,如何能分兵攻占交趾?再者,江南一带,尚且有广袤土地,何必攻占交趾?”这个,就是章惇等大臣的论调了,赵煦单独召见了数个大臣,他们都是这么回答的。其实不外乎就是,皇帝你那么多事干嘛,弄好眼下的烂摊子都不错了! 官僚都是想偷懒的,看看大宋的官就知道了,得过且过,乐得做甩手掌柜。 就算是想做事的官,也只是嘴炮无敌,动手能力不敢恭维,甚至还会被胥吏耍得团团转。还以为自己给百姓做了不少事,实际上,百姓根本没感觉好伐? 张正书也能脑补出这些官僚的嘴脸了,冷笑一声说道:“汉不过四千万人口,唐不过八千万人口,今我大宋有万万人,岂能输汉唐?且不说我大宋拥兵百万,装备精良,不作第二国想。为何连西夏都打不下,你可曾想过?为何西军战力,比其余禁军高出不止一筹,你可曾想过?为何唐要打高丽,要攻突厥,你可曾想过?若是我大宋人口再多五千万,便是江南土地也无法养活如此多的人,到时候会是怎么一幅场景,你可曾想过?” 第一百五十一章:谋万世者 赵煦被问得哑口无言,张正书可不理会他的表情,冷笑一声说道:“自古以来,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朝堂诸公,只会盯着眼前的利益,头痛医头脚痛医脚,修修补补,却没有一人,像王安石一样,有推倒重来的决心。如果今上有魄力,定会从改革军制入手,削减兵员,只留精兵,加强控制……” 说到这,赵煦皱眉道:“如何能削减兵员?天下兵力有百万之多,若是他们揭竿而起,我大宋岂不是瞬间倾覆?” 确实,赵煦说得是实话,把流民招进禁军,本就是饮鸩止渴的事。有道是请神容易送神难,这些丘八一旦蛮横起来,可比农民起义厉害多了。如果遣退这些兵卒,却没有田地分给他们,你看他们会不会造反?绝对反了,想都不用想的。 张正书淡定地说道:“那也要看今上有没有魄力了。” “有魄力又如何,没有又如何?”赵煦突然间有些烦躁,因为张正书这一幅指点江山的模样,让他看了很不爽。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要是给张正书做了这皇帝,就知道事情绝没有那么容易了。 “如果没有魄力,我大宋就是这样被慢慢耗光精力,到时候若是辽国入侵,那几无抵抗之力。我大宋北地,无天险可守,且运粮吃力,必定会被围困。”张正书并非危言耸听,这就是历史上金兵灭北宋的进军路线。 赵煦也被吓到了,他甚至怀疑起,张正书是不是将门出身,要不怎么会对行军路线这么熟稔?而且,这确实是大宋的软肋,没有燕云十六州的大宋,就等于把腹地暴露在敌人的刀剑下,这也是为什么大宋对燕云十六州念念不忘的原因。 “……弱国无外交,你武力孱弱,被打那是正常的。儒家扯什么微言大义,在刀剑面前,一点屁用都没有!” 赵煦被张正书突然这么爆粗,给怔住了,他完全没想到,世间还有这么热血之人。他也想说有什么不对,但张嘴半天,却吐不出一个字来。 “我汉家并非没有血勇,而是被这群五蠹给害了。自以为读了两本兵书,就敢带兵打仗。”张正书冷笑不已,“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天下虽安,忘战必危。可一将无能,累死三军!文官领兵,是天底下最愚蠢的事!” 赵煦想起大宋对外战争,每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却被监军,被文官领兵的愚蠢给搅和了,也是脸上一阵发烫。但他也知道,这和皇帝限制武人的政策分不开的。想想看,如果武官立了泼天的大功,皇帝要怎么奖赏?所以,那些监军、文官不过是贯彻上意罢了。 “如果今上够魄力,就要限制文官,他们实在太过分了。哪怕监军,也不能干涉将领的决策,那是取死之道!”张正书冷然说道,“其次,要尽收天下将领忠诚,就要像文人一样,建立武校,今上亲自任山长,把忠君爱国思想刻在军队脑子里。紧握住兵权,那么皇帝还怕什么武人造反?再者,今上只要许诺,若能攻下西夏、交趾,则将田地分有功将士,士气必定如虹!配以宣传,宣扬王师正义,必定能一战而下西夏交趾! 若想彻底控制住西夏与交趾,移民必不可少。那我大宋那些不能战之士卒,完全可以分给十亩二十亩田地,鼓励卸甲归田,同时又能安抚人心,控制当地。至于西夏、交趾当地之民,则举家迁到中原,不出五年,两地就归属大宋了。最后,若是今上再励精图治一些,把北地士卒练成精兵。那么,等六、七年后,再与辽国开战,必定能一举收复燕云十六州……” 张正书的计划,是他结合大宋的实际,才想出来的计划。整个计划,跨度是十年。如果能十年改变大宋的军制,那已经算快了。 赵煦沉思了起来,突然说道:“如果不成呢?” 张正书无所谓地摊了摊手,说道:“不成,那我有什么办法?” 赵煦差点没被噎死,微怒道:“你不也是纸上谈兵?” 张正书淡淡地说道:“非也,我不懂军事,但我懂人性。我大宋将士,只是当兵吃饷的,哪里会有什么战斗力?但如果改变奖赏制度,打赢了分田地,我敢保证他们会悍不畏死。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当然了,前提是没有文官在一旁指手画脚,不然再厉害的士卒,都打不赢的。对了,还有那枢密院定的什么战阵,简直就是拿打仗当儿戏,当废之。战场之事,瞬息万变,束手束脚,如何能打赢?” 赵煦默默地点了点头,但他还是有疑问:“若是田地不够分,如何能裁撤兵员?” “那就要看我了……” 张正书这才露出自己的獠牙,因为这是他预谋已久的事。 要想掀起工业革命,纺织业就是先驱。而纺织业,是劳动密集型的产业,需要的工人可以用成千上万来形容。如果有其他商贾介入,那么解决二十万人就业是没问题的。而且,张正书还想在交趾开展制糖业,那也是需要大量人手的。 “看你?”赵煦有点不解地说道,“难道你有这本事?” 张正书好像已经掌控了一切,淡淡地说道:“我打算弄一个产业,如果成功了,不仅能解决二十万人的就业,还会让我大宋的国力再升一层……” 当张正书把棉花纺织业一说,赵煦愣住了:“这能成?” 到了这时候,张正书不得不把英国崛起的事例改头换面说了出来,赵煦才半信半疑:“这确定能成?” “能!” 工业能解决就业问题,这是毋庸置疑的。张正书说道:“你见过造船的船坞没?船坞中,工匠过千那是常事。若是不信,且让人去打听一番,单单是我大宋沿海,造船业养活了多少民间工匠?沿海数百船坞,少则数百工匠,多则数千工匠。单单是造船业,从业者高达数十万人。手工业,能创造财富,也能解决土地不足的问题。” 赵煦还是不相信:“一个棉花,就能解决吃饭问题?” 第一百五十二章:缺一不可 “自然是不行的。”张正书淡淡地说道,“就如同你所言,还要开发江南,使得沼泽变成粮仓。我这里还有最先进的种田技术,便是在山上也能开梯田种水稻,还能让盐碱地也长出粮食。 整个天下,以农为本是没错的。粮食的问题,关系到一国兴灭。无农不稳,无工不富,无商不活,这社会运行规律,本该如此。绝非儒家说的‘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说几句‘奇技淫巧’的风凉话就能解决的。社会运行的规律,谁违反了,那这个国家必定是不能健康运行的。这就是道,如何皇帝遵循社会这个道,那皇朝延续自然没问题。如果皇帝解决不了百姓吃饭问题,那皇朝崩塌也是寻常,这就是无道了。皇朝更替,无非就是百姓不满,起来造反。为何不满?一是没饱饭吃,二是没钱赚。如果能解决两者问题,百姓有上进通道,社会就能继续运行。不然,就会推倒重来……” 赵煦还没等张正书说完,就忍不住怒斥道:“荒谬!我大宋法三代,效五帝,施仁政,加惠天下,当今圣上爱民如子,如何会……如何会被推倒重来?” 张正书微笑着,看着赵煦,说道:“真的爱民如子么?我怎么看到,苛捐杂税众多,百姓只能勉强活下去?” “这……是因为国库空虚……”赵煦也心虚了,他知道这几年来,各地造反不断,他自然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还不算无道,只是偏离了社会规律罢了。”张正书淡淡地说道,“人口过多,仅有的土地无法满足所有人,自然会发生这种事。怎么办呢?无非是继续开垦土地,但如果江南开垦完了呢?还不是要继续对外扩张?不然的话,我大宋内在矛盾,足以让皇朝崩塌了。我算过了,大宋的土地能养活这么多人的,只不过土地不够分而已。或者说,农业人口太多了,如果能把一部分农业人口转移到工商业上,那矛盾自然就解决了。怕是你不知道,或者天下人都没意识到,社会的进步,并非是由于官员,或者由于当今是谁做皇帝。而是因为工匠,因为技术的进步。” “荒谬,你在妖言惑众!”赵煦是个火爆性子,被张正书这么一说,他自然忍不住了。 张正书也不着恼,淡淡一笑道:“果真是荒谬吗?试想一下,古有燧人钻火,结束了茹毛饮血;有巢造屋,百姓得以不钻山洞;神农尝百草,而始有草药医人,粮食果腹;嫘祖始蚕,方有丝麻……古之圣贤,为何能受人敬仰;而当下儒家,却只会抨击‘奇技淫巧’? 且看看,汉朝时,匈奴不懂冶铁,被我汉人赶到西方;唐朝时陌刀威武,突厥、高句丽全都被剁碎;今我大宋,有几项技术,能凌驾于辽国、西夏?怕是没有罢!技术,才是力量。如果钻研技术,发明出能投掷数百斤巨石的巨砲,那燕云十六州,岂不是应声而下?没有技术,我汉家就不能重现汉唐荣光!” 赵煦不吭声了,他仔细一琢磨,发现张正书说的好像确实是事实。 “技术,是一个大国的根基。当然,要想成为一个大国,那么文治武功,士农工商,百姓安居乐业,是缺一不可的。”张正书说着说着,好像忘了眼前这人是当今官家,陷入了自己的设想当中来。“我大宋的命脉,不在土地,而在海洋。海洋之利,百倍于田地产出。虽冒险于波涛之中,但获利颇丰。若加税,给出海船队加税便是,何必在农户身上?” 宋朝的皇帝,自然不是明朝、清朝的皇帝,不知道海贸之利。赵煦是知晓海贸之利的,而且宋朝在海贸的税收,一年比一年多,早就引起朝野注意了。 若是一般的秀才,哪里知道这么多?赵煦开始怀疑张正书的身份了,突然问道:“你今年几岁?为何不考科举?” “我刚刚束发,考科举非我愿。”张正书走到窗边,这个角度可以看得见大宋的皇宫。“当今的官,清谈的多,做实事的少。我在江湖中,能做的事,远比在庙堂要多。” 赵煦皱眉道:“何以见得?” 张正书淡淡地说道:“因为当今地方,是胥吏天下,并非官员天下。政令能出官府,却未必能到乡里。乡里上下,全都由胥吏把持着。” “但如果你不做官,你的抱负何以实现?” 赵煦也闹不明白了,张正书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勇气,难道他不知道,拥有权力的人,可以一言就把他的努力给弄没吗? “实现抱负,靠的不是政令。” 张正书回过头来,淡淡地说道:“如果靠政令就能让社会变好,那么王安石的变法,早该成功了。可惜,他只是学到了商君、李悝的皮毛,变法也只是顾虑到了国家的利益,却忘了百姓的利益。百姓是很讲究实利的,没有实利的东西,谁给你做?” 赵煦一愣,他还真的没想过这个。毕竟他从小就是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未尝知哀,未尝知忧,未尝知劳,未尝知惧,未尝知危,哪里会想到百姓? “百姓,是一个国家的基石。官员,甚至是皇帝,如果不能让百姓好过了,百姓也会让他们不好过。一样的道理,想要天下安定,百姓与官府间相安无事,就要给百姓实利。像青苗法,保马法等等,都是损耗百姓来肥国家,百姓如何认同?”张正书很平静地说道,他也不怕赵煦恼了,“而技术,是国力的体现,或许你没见过,当出现了能打出数百步的弓弩,巨砲,装备了重甲陌刀的军队,是怎么一个所向披靡。工商,则是社会稳定的润滑剂。把这三者理顺了,那么天下的顽疾就解开了。 今我大宋的国库空虚,积贫积弱的弊病,在于税收不正确,应减少农税,增加海贸税率;在于不重视匠人,技术没有大进步,不能碾压辽国、西夏;在于对官员太好,要知道,官僚这东西,向来是得寸进尺的。没有强硬的法律,止不住官僚贪财、懈政。试看当今官僚,有哪一个是真正为了大宋?绝对私心多过公心! 我为何不愿做官?便是这样了,做官太多束缚,要面对太多明枪暗箭,党伐异同。对了,欧阳修那篇《朋党论》,简直就是狗屎,君子结党就不营私了?狗屁,人都是自私的,结党不营私,就好像相信狗不会吃屎一样!官僚,是最不能相信的,透过他们的言行,就知道他们背后站着什么利益集团,能知道他们是为谁在发声! 我虽不做官,但一样会用我的智慧,兴起手工业,解决民众就业问题。同时,向天下传播种植技术,加速开发江南。新办报纸,鼓励发明新技术。” 第一百五十三章:纵欲过度 赵煦这时候好似琢磨出了点什么,一改震惊的模样,重新拾回了威严:“你是法家传人吧,要不就是墨家传人?不然,为何对儒家这么痛恨?不然,为何怕进入朝堂,因为你怕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张正书哈哈一笑,说道:“儒家没有对手,在退步是事实。我并非什么法家传人,墨家传人,甚至可以说,我连诸子百家的典籍,都没完整看完。” 赵煦皱眉,不太相信地说道:“妄言!” “绝非妄言!”张正书平静地说道,“因为我是站在历史的角度,于全局看的问题。说实话,不管儒家也好,法家也罢,墨家、黄老都有弊端,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是必要的。独尊儒术,是自取灭亡之道。” “我知道了,你是杂家!”赵煦突然想起来了,唯独杂家,才会提倡工商的! 张正书一愣:“咱家是什么鬼?”这不能怪张正书没听过,因为这是吕不韦创下的学派,号称“兼儒墨、合名法”,“于百家之道无不贯综”,可惜随着秦亡之后,杂家再无踪迹了。 “你不是杂家的?”赵煦也好像见了鬼一样,不敢置信,“难道你不是吕不韦的传人?” 张正书明白了,他还一直以为是“咱家”,没想到是“杂家”。“这关吕不韦什么事?” 赵煦也是奇怪,说道:“你非儒非墨,非法非农,更非黄老,又重工商,居然不是杂家?” “不是……” 张正书啼笑皆非,说道:“你不用猜了,我不是哪派的传人。说实话,我受儒家影响最大,但我也深知儒家弊端。”这话是实话,儒家早已经融入中国人的思维之中了,只要是在中国长大的人,思维上早已深深打上了儒家的烙印。不管承认不承认,儒家和中国,几乎成了不可分割的部分。所以,中国人没办法做得像西方国家那样,为了金钱残害自己的同胞,别说法律上过不去,就算是道德、舆论上,都会被口水淹死的。 “儒家,到了如今已经没有了对手,走入了一个死胡同里。” 张正书站起身来,淡淡地说道:“这是独尊儒术的后果,哪怕是我大宋历来是外儒内法,但终归还是走上了外忍内残,说一套做一套的路子上了。我敢说,如果现在国破家亡,那么朝廷诸公,起码有一半以上,会向敌人屈膝投降。” 赵煦皱眉道:“这不可能!” “如何不可能?孔子能狡辩直躬案,三北案,就给儒生定了性,他们肯定是孝在忠前面的。”张正书太清楚了,靖康耻也好,闯王攻破北京城也好,带头投降的,永远是一开始叫嚣得最欢的大臣。“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对于做官的来说,改朝换代,不过是换了个官家。但不管谁做皇帝,都是要倚靠他们当官的治理天下的,所以他们有恃无恐。” 赵煦默然了,因为张正书说的,都是实话。哪怕他不爱听,但这就是事实。 “或许这世界上真的有清廉如水的人,但这种人所图更大,图的是后世的名声。但做官的,真的有几个不贪的?”张正书好似在评论微不足道的事情一样,平静地说道,“人性如此,以权换钱,自古使然。再加上我大宋律法对待贪官不严,百姓怨声载道也是自然的事。” 赵煦突然笑道:“你又不是官,这干你何事?” 张正书也笑道:“确实,从理论上说,并不关我的事。但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可不想被外族奴役,再来一次五胡乱华。”说罢,颇有深意地看着赵煦,看他是怎么反应。 果然,赵煦根本不当一回事,只是笑道:“你这是杞人忧天!” 张正书暗自摇了摇头,果然,承平年代出生的帝王,对危机一无所知。 “不堪大用啊!” 张正书也是感慨,想来刚刚那一番话,是白说了。 不过这也正常,张正书一不是什么文坛领袖,二不是什么学术大家,只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小辈,赵煦怎么会看重他的意见呢?只不过赵煦是见有人提出了不一样的说法,心血来潮,想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罢了。 可以说,赵煦看待百姓,就好像牧主看待自家羊圈里的羊一样。哪怕张正书是“大桶张家”,在赵煦看来也不过是只强壮一点的羊罢了。一个人,怎么会在意羊的声音? 张正书了然无趣,兴致缺缺地说道:“算是吧,我可能真的是杞人忧天了。我说了这么多,你不说说看,你把握胁迫到这,到底想干什么?” “主要是看了你写的这份小报,觉得你这人有意思。没想到见了面后,你本人更有意思。”赵煦毫不掩饰对张正书的欣赏,“你不去做官,浪费了。” 张正书淡淡地说道:“大天苍苍兮大地茫茫,人各有志兮何可思量。” “不错,人各有志。”赵煦也没了兴致再聊下去了,被张正书这么喷了一脸,虽然没表露身份,但也是够尴尬的了。偏生他还不能拿张正书怎么样,如果仅仅是因为言论而入他的罪,恐怕他想做个仁君都不成了。 “你就当今日没见过我罢!”赵煦起身,正欲离开。 张正书却突然说道:“临别之前,我有句忠言,不知道你想不想听?” “嗯?” 赵煦觉得意外,难道张正书还想说什么不成?只是愣了愣,他就站在原地,等候张正书的下文。 “我略懂医术,看你的模样,不外乎纵欲过度,肾水亏虚。肾者,作强之官,技巧出焉。房事过度,劳神伤身。丈夫八岁,肾气实,发长齿更;二八,肾气盛,天癸至,精气溢泻,阴阳和,故能有子。如果你再操劳过度,纵欲不自敛,那过得几年,肾气大亏,到时就真的无可救药了。勿谓言之不预也,色乃刮骨钢刀……” 赵煦还没等张正书说完,猛地就欺到他身前,一把抓住了张正书的衣襟,低声斥道:“你莫要再胡说!” 第一百五十四章:大智慧 张正书轻描淡写地把赵煦的手拽开了,在张正书看来,哪怕赵煦已经及冠了,可力量真的很弱。 “胡说不胡说,你心里清楚。”张正书淡淡一笑道,“看看你,我才刚刚束发,你手上的力量都比我弱,不是肾亏是什么?如果你怕死,你就悠着点,别再旦旦而伐了。” 赵煦脸上一阵羞恼,几欲扬拳打人了。 “不过你不听也没事,反正你死了之后,你的妻子都归了别人,家业也是别人的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张正书都觉得自己是在找死了,对方可是皇帝啊,哪怕他没表明身份,但他也一样有掀翻桌子的能力。单单是外面几个“带御器械”,都足够当场格杀张正书了。 赵煦脸上一阵青一阵红,怒声道:“你好大的胆子!” “我的胆子一向很大,你应该知道的。” 张正书这时候已经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了,反正这皇帝已经摸清了他的底细,他也没什么好隐藏的了。他显然是看到,赵煦的双手已经握成拳头,拳面上的青筋,都露了出来。然而,清瘦的他,却只能显出他的孱弱。 张正书突然觉得很可悲,大宋的皇帝都是这个样子,国民的身体素质可想而知了。 当然,张正书也知道,这个赵煦太要强了,甚至想在几年的时间内,做到他父祖都没做到的事情。比如,他致力于击败西夏,夺取河套地区。甚至还打算击败西夏后,再夺回燕云十六州。 但可惜,他太急于求成了,以至于步子迈得太大,扯到蛋了。好像平夏城战役一样,是打赢了没错,但根本没啥战略价值,反而要不断增兵,运粮。大宋的国力,和西夏的国力在对耗,乐得辽国在一旁看好戏。 “好你个张正书,你就不怕死吗?” 赵煦气极反笑,他实在是瞧不惯张正书那怜悯的眼神,这种眼神,就好像上层贵族看底层乞丐一样,让赵煦十分不自在。 “怕,没有一个人是不怕死的。”张正书淡淡地说道,“就好像满朝文官,没有几个是硬骨头的。倘若文臣不爱钱,武臣不惜死,天下太平矣。我一介商贾,自然是怕死的。但为了一句话,就死在你手里,确实不太值得。” “那你还敢说?!” 赵煦就不明白了,世间怎么会有这么矛盾的人? 张正书淡然一笑道:“世间是有聪明人的,他们的聪明不过是小聪明,就像儒家,只会抖机灵,狡辩道理,站在道德制高点批驳别人。然而宽于律己,而严于律人。此乃伪君子,我最是不屑。我向来不认为,道德高的人就是能力强的人,甚至道德高的人,对国家的伤害,远大于道德不怎样的人。你是衙内,比我清楚司马光做宰相时对国家的伤害。道德上,他确实是完人,但在治理国家上,他的抖机灵全然无用。 而我,就是不聪明的人,只会知道很多事不能一蹴而就,要循序渐进。种田如是,治理国家也如是。所以,我经常做一些傻事,比如说我见你这人还不错,所以会提醒你一句。但实际上呢,那些有小聪明的人,往往是比不过我这个笨人的,因为这才是大智慧。” 赵煦本以为张正书是怕死了,胡言乱语,没想到张正书突然说出的这番道理,居然让他很受用。 确实,赵煦对司马光的恨,简直恨入了骨子里,就如同他怨恨高太后一样。要不然,他就不会下诏削除司马光的赠谥,毁坏所赐碑了。去年,他还把死了的司马光,再贬为清海军节度副使,又追贬朱崖军司户参军。可以说,赵煦对司马光的恨,是恨不得挫骨扬灰的。 张正书看来,司马光值得这么对待,他本身就是搞学术的,却被任命为宰相,这就是噩梦了。老老实实写《资治通鉴》不就好了嘛,搞什么政治?论对经济的管理,司马光甚至不如乡间一老妪;论外交,他简直是外忍内残的升级版;论战略眼光,他放弃大宋将士用鲜血收复的大片失地,比汪精卫还汪精卫!论用人,北宋最大的奸臣,蔡京就是他提拔的;论心胸,他把新党尽贬于蛮荒之地,忘了当时新党执政的时候虽然让他们出京,可也都是去好地方!这种人,哪怕是孔夫子再生,人格魅力再强,但是对国家的伤害,绝非能用国贼来形容。 偏生,在宋徽宗上台后,给他平反了,这是张正书最最最恶心的事。 一个人的过错,岂能用他的功绩来掩盖对国家的伤害? 可以说,司马光在高太后眼里,是一世之功臣,但在赵煦眼中,他就是千秋之罪首,虽万死不足以恕其罪!幸好他死的早,不然赵煦亲政后,肯定会将他一贬再贬,变着法侮辱他! 司马光最大的功绩是什么?一是道德文章,二就是废了青苗法,让百姓感动。然而,百姓却不会知道,这种国贼,最是会欺世盗名。可以说,司马光不适合担任宰相,甚至不适合从政,这和他缺乏地方工作经验有关。司马光的政治生涯印证了“宰相必起于州郡”的正确性。就史学而言,司马光完全可以傲世古今,凭此名留青史,一部《资治通鉴》光辉照耀千古。然而,他的心胸狭窄,他的迂腐,他的浅见,也足够将他钉在耻辱柱上,翻不过身来。 赵煦深深地看着张正书,怒气消了不少:“我不过是想得一子翤而已……” 张正书嘿嘿一笑,说道:“大家都是男人,你说这话有意思么?” “……”赵煦一阵无言,但怒气又涌了上来。 “历史上能功成名就之人,皆是自律之人。哪怕你看司马光,他一样极为自律。连自律都做不到,谈何成功?”张正书淡淡地说道,“司马光虽然不能为相,但他写史的劲头,却足够让所有人都敬仰。” 赵煦一愣,他没想到张正书会对司马光有这样的评价:“他对我大宋伤害至此,还能受人敬仰?!” “事情一码归一码,司马光在朝堂上的作为,不能掩盖他在史学上的成就。”张正书淡淡地说道,“你若是想长命,戒酒戒色是第一条;坚持锻炼是第二条;切莫操劳过度,按时作息是第三条。想要子翤,你看准了妻子天葵何时而至,天葵是固定的,只要算准前十四日,前后三日进行房事,必得子翤。” 第一百五十五章:有权,任性 赵煦神色古怪地看着张正书,问道:“你还懂这个?看你的模样,难道也有了子翤?” 张正书啼笑皆非,说道:“你瞧我像吗?” “不像!” 赵煦是知道张正书底细的,“那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我都说了,我略懂医术,这个本就是人体的道理。”张正书淡淡地说道,“不论男女,生育最佳年龄都是在二十岁至二十五六岁……”说着,张正书脸上带着男人都懂的笑意,看着赵煦。因为张正书知道,赵煦可以算得上是死在女人肚皮上的皇帝了,最是窝囊。要知道,赵煦的前后宫侍女很多,都是天下奇色。如果赵煦能把持得住,那就不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了。别说是赵煦,就算是张正书在这样的环境里,说不得都会把持不住的——并非人人都是柳下惠的。 张正书叹了口气,北宋的后面几位皇帝,就赵煦还算靠谱了。虽然赵煦是个叛逆期超长的熊孩子,但起码比起一塌糊涂的赵佶,还是靠谱一点的。矮子里拔高个,张正书确实不太希望赵煦就这么死在女人肚皮上了。 “我怎么没听说过这个?”赵煦也算是皇帝里读书多的了,他不太相信张正书的话。 张正书无所谓地摊了摊手,说道:“你爱信不信,反正你嫌命长,还有人拦着你?就好像唐朝炼丹吞服的那些皇帝一样,明知道是用汞、用铅炼就的丹药,这些都是重金属,吃了中毒,他们还要吃,自己作死能怪谁?” 赵煦疑惑地看着张正书,说道:“丹药有毒?” “我是说,用铅、汞炼就的丹药,不是用药材炼就的丹药。药材本身就是药,除了药性冲突以外,中毒的几率不大。但吃铅和汞,我只能说那些皇帝太有勇气了。”张正书淡淡地说道,“这世上谁人能不死?只是把自己作死的,就是咎由自取了。你要是想活得久一点,那就请个最好的大夫,给你开几剂药,调理一下身子。一年半载之内,不用再动欲。不然的话,再过两年,神仙也打救不了你了。还有,看你的样子是个大户人家,大户人家的宅子里都喜欢埋入铅汞防蛇虫,但世人不知这铅汞最是有伤身体,而且会让人绝子翤。你若想得一儿半女,还是让人起出那铅汞之物罢!” 虽然张正书不是在说赵煦,可赵煦听了,还是脸上发烫。 其实,赵煦也在嗑药,但他嗑的是壮阳药。自十几岁起,赵煦就每晚旦旦而伐,身体早就被掏空了。甚至,不用壮阳药,他都无法“征战”了。求子心切的赵煦,只能广施雨露。然而,所生的子女,唯有一些公主能活了下来,皇子是一个都养不活。 “那为何你不开方?”赵煦觉得奇怪了,虽然他知道,哪怕张正书真的开了药方,他也不会去抓药的——因为他的皇帝,不可能接受外边郎中的医治。但是,赵煦还是觉得很奇怪。 “我只是略懂医术,不会开方救人。”张正书说道,“但如果你想求子,听我的,修养一年半载之后,每月计算好你妻子天葵的时间,一月行房三日,必定能得子。” “若是我能得子,日后必有重谢!” 听着张正书说得信誓旦旦,赵煦也有点意动,当即诚恳地对这张正书施了一礼,这下张正书慌了。他可没想到,赵煦会对自己施礼的。也连忙起身,还了一礼。张正书觉得,这儒家倡导的“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民”实在有点操蛋,刑不上大夫,岂不是要给官僚阶级松绑吗?瞧瞧现在朝堂里党争繁忙的诸公,一个个都跳得不亦乐乎。但张正书却知道,西夏人为了夺回平夏城,已经磨刀霍霍了。 “告辞!” 赵煦颇有深意地看了张正书一眼,然后飘然离去。 但张正书却瞧得分明,他的脚步虚浮,一看就知道是身子骨已经废掉了。然而,张正书没想到的是,在屏风后,居然又钻出一个穿着打扮像家仆一样的人,跟着赵煦走了。张正书心中有些后怕,他分明看到,那家仆模样的家伙,瞪了张正书一眼。 “居然有人躲在后面,我怎么一点声响都听不到?!”张正书跌坐在凳子上,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这时候,赵鼎看到那四名“带御器械”离开后,才冲进酒阁子里,见张正书一动不动地坐在凳子上,还以为张正书遭遇了不测,带着哭腔推搡着他道:“小官人,小官人!” 张正书回过神来后,还是觉得背后冷汗淋漓。“你推我做什么?”张正书皱眉说道。 “啊,小官人,你没事?”赵鼎破涕而笑道,“太好了,太好了……” 张正书苦笑道:“差点就有事了……”估计没有几个人能知道皇帝的身份后,还能侃侃而谈的。张正书也是在赌,毕竟宋朝的皇帝还算不错,不会像明清那样,不分青红皂白就砍人的。不过,躲在屏风后面的那人,却给了张正书很大压力。张正书也知道,哪怕是皇帝出巡,也不会就那么几个人保护的。如果有人对赵煦意图不轨,那么几个“带御器械”能做什么? 张正书也暗骂自己笨,既然知道了对方是皇帝,肯定不会就那么几个护卫的。 不过也还好,张正书总算躲过了一劫。 “算了算了,不想这个了……”张正书也想不明白,刚刚自己是哪来的勇气,敢在赵煦面前论天下的。 赵鼎倒是很好奇,问道:“小官人,刚刚那人究竟是谁?看样子,似乎是个大官……” 张正书平复了心情之后,走到窗旁,用复杂的眼神看着已经下楼到大街上的赵煦,良久才说道:“确实是个大官,而且很大!” “那他为何……”赵鼎吞了后面半截话,不敢再说了。 “有权,任性呗!”张正书自嘲地笑了笑,在他看来,赵煦确实是挺任性的,十足一个还没长大的熊孩子——或者说憋得太久的熊孩子。 赵鼎却有点不明白了:“有权就能任性?” 张正书点了点头,说道:“有权,确实能任性的。所以,没人限制监督的权力,肯定会被滥用……” 赵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第一百五十六章:皇城司 走在御街上,赵煦显得心事重重。 御廊两旁,有着货郎挑着货物在叫卖,吆喝声此起彼伏。御街北起宣德门,经州桥和朱雀门,直达外城南熏门。长达十余里,宽二百步,是供皇帝御驾出入的街道。 御街两侧设御廊,是允许市民在廊中买卖的。街中以杈子和水渠将路面隔成三股道,中间是皇帝辇车出行的路,御道两边安插了朱漆叉子两行,杈子是用朱色或者黑色木条互穿而成,用以拦挡人马。这条道是不允许行人自由穿行的,寻常人只能在朱漆叉子外的道上行走。朱红杈子里面用砖石砌成的水渠,渠中种植了莲花,荷花,渠旁种植果树,桃,李,梨,杏,中间插种着花,煞是好看。 然而,赵煦却对之熟视无睹,两眼无神地往前走着。 还好,有“带御器械”在前面开路,倒也不虞会撞到行人或者被行人撞到。 走了好一会,就要到宣德楼前了,赵煦看着皇宫的正门宣德楼,突然叹息了一声。这宣德楼下部砖石甃砌,开有五门,金钉朱漆,雕刻龙凤飞云,上列门楼,左右有朵楼和阙,都覆以琉璃瓦。这是宋人低调的奢华,虽然琉璃瓦为黛色,却是造价不菲。 “彭元量,你说说看,刚刚那姓张的小子,说得有道理没?” 天知道,现在赵煦心中想的不是国家大事,而是在想着后宫怎么处理!原本,他的皇后是孟氏,但她是高太后给赵煦娶的,赵煦痛恨高太后,自然横看竖看这孟氏不顺眼。在两年前,赵煦就在贤妃刘清菁的抹黑下,以“旁惑邪言,阴挟媚道”为由废了孟氏,贬到瑶华宫,号“华阳教主,玉清妙静仙师,法名冲真”。 但这刘氏不守本分,时干预政事,逐渐引起了赵煦的反感。 要不是她容貌俏丽,懂得魅惑之道,赵煦还真的挺反感她的。这时候,听了张正书的一席话,赵煦的心态发生了转变,居然觉得刘氏实在太作,有些怀念起孟氏来。“娘娘(宋朝皇帝称太后为娘娘)虽然把持朝政,但选后的眼光,确实不错……” 赵煦也有了悔意,娶妻娶贤,刘氏虽美,但心肠毒辣,他也是知晓的。为了争宠,使出的手段他也有所耳闻。孟氏就不会了,端庄贤惠、聪明多才、礼仪周到,虽然样貌不及刘氏,但确实是良妻。“我把她发配到瑶华宫,是不是有点过了?” 他身旁的人,是他的贴身太监,哪里敢多嘴多舌:“小的不敢妄言……” “算了,问你也是白问的。”赵煦突然有点意兴阑珊,他刚刚之所以让张正书说个痛快,是他发现居然从没有人跟他这么掏过心窝子。皇帝看似至尊无上,其实不过是孤家寡人一个。很多话,哪怕是枕边人,他都不能说。 入了宣德门,赵煦恢复了以往的不怒自威,但心中却在想着,是不是把孟氏召回后、宫里,起码给刘氏一点压力才行。这两年,刘氏的手段越来越毒辣了,赵煦颇为不喜。甚至他还怀疑,自己没有子翤,和刘氏也有莫大的干系。想想也是,刘氏想做皇后,就要生了皇子。生了皇子,那就母凭子贵,而且皇子就是嫡子了。嫡子,是百分百能继承皇位的。刘氏心机如此重,岂能不在这上面做手脚? 想到这,赵煦禁不住有些恼怒了。 “彭元量,你去找几个内侍(宋朝叫太监为内官或者内侍),看住贤妃的人!” 赵煦果然是做了那么久的皇帝,哪怕只是亲政了几年,但这威严也不是一个小宦官能承受得住的,连忙应是。 彭元量心中想:“看来,皇后是惹了官家了,连娘子都不称了。” 一般来说,宋哲宗会叫刘氏娘子的,这是宋朝皇帝对嫔妃的爱称,若是皇帝不叫娘子,而称其为贤妃,多半是恼了。 “难不成,是贤妃做的那事,被官家发现了?” 彭元量是赵煦的贴身太监,自然是知晓很多宫中秘闻的,当即也不敢多嘴,只能唯唯诺诺地跟在赵煦后面。 …… 汴梁城中,顺天门内,一处不起眼的民宅里。 一个看似是文人的秀才,大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疑惑地看着一份档案。 “这个张正书,何德何能,竟得到官家如此赏识?”这人,很明显就是皇城司的头头了。他的官阶是亲卫大夫,从五品,但官职却是勾当皇城司公事,说白了就是干密探的活计。这勾当皇城司公事有十个,排序呢,自然是按照官阶大小排序了。不仅有武官,还有宫中宦官充任期间,比如正六品的宦官内侍都知和押班。 要是张正书见识到了,肯定会说——这不是“神侯府”和“六扇门”的结合体吗! 确实,这皇城司就是执掌宫禁、周庐宿卫、刺探情报、监察百官和宫内杂务的衙门,不受三衙辖制,是直属皇帝的特务机构。 这一点,和杜撰的“神侯府”、“六扇门”就不同了,起码皇城司是没有逮捕权的。 很明显,这个看似秀才的武官,正在看张正书的档案。 “呵,一个商贾之子,居然敢和东阁小衙内殴架,也是胆大。”这武官冷笑一声,“不过,这一个月以来,他好似转了性子一样,难不成真的浪子回头了?” 面对一个皇帝见过的人,这武官不敢怠慢,思索了一会,才说道:“传令下去,皇城内调拨出十名诸位刺探,候在‘大桶张家’与‘京华报社’之间,监视这‘大桶张家’的张正书!” 顿了顿,这武官又说了一句:“对了,连带张家进出的人,都要及时禀报,记录在案!” “是!” 皇城司,可以说是宋朝最有效率的衙门了。没办法,谁叫皇城司直接隶属皇帝呢! 不过,这皇城司不像明朝锦衣卫、东西厂那样横行无忌,还有台谏官盯着他们,一旦稍稍逾矩,就会有无数谏官、言官上奏弹劾了。再加上宋朝是重文抑武,偏生皇城司的头头多是衙门,要不就是宦官,所以文官们弹劾起来是有恃无恐的。谁叫皇城司是监察百官的呢?这些文官可是自视甚高的,自比为君子。皇帝居然要设置特务来监察我们这些君子?居然怀疑君子也有私心?我们文官是多么奉公职守,道德品行无缺,是不可能渎职犯法的!所以,皇帝你不能监视我们! 于是,皇城司和御史台不知道干了多少次架,谁也奈何不了谁。 第一百五十七章:有些意外 和赵煦一样,张正书是魂不守舍地回到了“京华报社”。 这时候,樊氏是第一个出来迎接的。张正书知道,他不是在紧张自己,而是在紧张赵鼎。毕竟赵鼎才十四岁,汴梁城的治安表面看是挺好的,但是拐卖儿童的事时有发生,甚至还有拐卖女子的——在樊氏看来,赵鼎还是小时候的模样。天底下当妈的,不都是这样? 看到赵鼎没事后,樊氏才放心。 让张正书意外的是,那个郑月娥,居然也跟着出来了。 最最意外的是,曾瑾菡居然也在。 “你这人,怎么一天了都没消息?” 看着曾瑾菡梨花带雨的模样,张正书心中有点内疚。其实他早就该回来的了,不至于等到月上柳梢头之时。只可惜,世间有很多意外,就比如张正书怎么都想不到,曾瑾菡会出现在这里。但看到来财躲在一旁,张正书也释然了。肯定是这个小书童慌了神,张根富不在这里,只能去找曾瑾菡了。甚至于在“京华报社”的僮仆,都被派散了出去找张正书了。 张正书也知道他早上出门时只是说出去拉广告,却没说什么时候回来。来财可是张正书的书童,要是张正书有个差池,他还不得被骂死?于是接下来的事就可以理解了,但来财并不知道,他这样做不仅没啥用,还会让曾瑾菡担忧不已。看着眼中含泪的曾瑾菡,张正书就想骂来财一顿。好在,他的脾气不同于那个倒霉蛋,知道这事自己有更大的责任,所以只能装出一个笑脸:“哭甚么,我不过是去拉广告罢了。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樊楼要在我们报纸上投广告了,一期起码一百贯!” 然而,张正书却发现,周围的人都没有兴奋的表情,而是一脸错愕。 “怎么,你们都不高兴吗?” 张正书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到底是怎么了?他自然是不知道,在场的都是一些没见过“市面”的人,哪怕是樊氏,和刚刚赶来的郑时弼也是错愕不已。他们先前都家境殷实,可要一下子拿出一百贯来,还是心疼不已的。而来财那些家仆,对于一百贯,则是直接惊呆了。一百贯对他们来说是什么概念?就好比后世的普通人,突然听到一百万一样,看似能挣到这个数,但还是个天文数字,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挣得到。 可张正书呢,出去拉了一个广告,立马有一百贯收入了,这太超乎大家的想象了。 但张正书觉得一点都不多,现在“京华报社”从他这拿钱的人,已经是十多个了,一个月下来,人工都超过三十贯钱。再加上纸张,雕版,油墨等等费用,一个月支出一百贯,那是很正常的。如果广告费不收贵一点,怎么养活一个报社,怎么让报社健康发展? 张正书可不是这时候的宋人,讲究有利可图就做。在他看来,如果报社只是小打小闹,他就没必要再办下去了。 曾瑾菡也有点震惊,虽然她家的丝绸销售一向很好,但一个城市一个店,想要一个月赚一百贯,也是勉勉强强的事。 这时候,郑时弼连忙递上账本:“小官人,这是今日报纸发行的量,已经超过了五千份……” 张正书点了点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雕版太慢了,能五日出一期报纸,已经很不错了。日报办成了周刊,张正书也是无奈。不过这样也好,日报的时效性太差,一天之内卖不完,那就烂在手里了。周刊的话,起码还能卖几日。 “汴梁城里的反响怎么样?” 张正书关心的是汴梁城文人的反应,因为他第一次用白话文叙事,把叶弘泽不指名不道姓地点了出来,只是写着“叶衙内”而已。但汴梁城里姓叶的衙内有几个,更何况又好色的,其实目标就很明确了。要怪就怪这个叶衙内,比先前的张正书还要纨绔。先前张正书也不过是狎妓出游而已,他直接去调戏良家妇女了,“声名远扬”之下,汴梁城百姓很快就对号入座了。可以说,这一期的《京华报》对叶弘泽的打击,是全方位的。 汴梁城百姓,也痛恨这类型衙内很久了。 人性嘛,都是喜欢看八卦,特别是官二代的八卦的。 于是,仅仅一个下午,第二期的《京华报》已经卖出了五千份。当然,这个成绩不能和第一期相比,毕竟第一期是沾了李师师的光。毕竟是千古第一名妓,李师师的光环太厉害了,厉害到直接把《京华报》的销量都拉高了不少。甚至在《京华报》刊印了两万份之后,还不时有人到“勤卷堂”询问,有没有那一期报纸卖。见有利可图的陈掌柜,还加印了不少,直接摆在“勤卷堂”卖哩! 张正书也不管,因为“勤卷堂”本来就是他指定的报纸销售书铺,也可以说是首发书铺。 “嗯,不错不错……”张正书夸奖了一番大家,“只是半日就销售了五千份,这个成绩很好啊!明日再努力一把,争取销量过万!” 除了不在场的秀才编辑之外,“京华报社”里的人一个个都喜气洋洋的。毕竟,跟着一个有前途的报社做,跟着一个有上进心的老板,就不怕丢饭碗了。在汴梁城,可是有不少“京漂”族的,每日为了生计,不知道要做多少活。当然,“京漂”里也有专门到汴梁城读书的秀才。在大宋是有公租房的,因为大宋商业发达,人口流动频繁,来京常住与暂住的异乡人都得寻个栖身处。宋朝专门管理公租房的衙门叫做“店宅务”,负责房屋的租赁、修缮、管理诸务。大宋的公租房租费不算高,月租在五百文上下。低廉的房租,吸引了大批量平民入住。朝廷也用这笔钱,很好地帮补了一下国库。 樊氏母子算是“京漂”一族了,他们最是怕丢了饭碗。特别是赵鼎,他之所以尽力帮张正书,除了张正书讲了很多他以前没想过的道理之外,更多的是张正书给的钱很多。给的钱多了,樊氏就不用给大户人家做帮佣,夜晚还有缝补衣裳来挣钱了。 说了几句鼓励的话,张正书又叮嘱郑时弼要尽快把阿拉伯数字的账本也做出来,然后不理郑时弼一脸苦瓜相,便拉着曾瑾菡走向书房了。 然而,张正书却没注意到,郑月娥痴痴地看着张正书和曾瑾菡的背影,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月娥啊,三哥儿怎样了?”郑时弼问道,“可能吃食了?” “啊,爹爹……”郑月娥倏地红了脸,但好在月色不太好,夜色也黑,瞧不太清楚每个人脸上的神情。“三哥儿能吃些粥了,刘嫂她们也还好……” 第一百五十八章:不隐瞒 “好了,都是我的错,莫哭了好么?” 张正书也是一阵手足无措,自打进了书房关了门之后,曾瑾菡就一直默默垂泪,让张正书看了心疼,却不知道怎么哄她才好。在前一世,张正书就不是一个会哄女孩的人,此刻确实没啥太好的办法了。 最后,张正书实在没办法了,把手放在曾瑾菡的脸上,为她拭去了眼泪。“你不知道,今天真的是好险啊!” 这转移注意力大法挺好的,曾瑾菡果然止住了啜泣,带着哭腔问道:“怎么了?” “那樊楼的范员外,确实挺难缠的。”张正书把今天的事添油加醋这么一说,顺带把自己“运筹帷幄”的本事再夸大了些,说得跌宕起伏的,让曾瑾菡听得都紧张得不行。 “后来呢?” 曾瑾菡接着问道,这句话说出口之后,她就知道自己犯傻了。张正书之前不是说了吗,拿下了樊楼广告,一期一百贯。想到自己有些傻,曾瑾菡可爱地吐了吐舌头。张正书也笑了起来,这再聪明的女孩子,谈恋爱之后智商都会下降不少。要是平日里,曾瑾菡岂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后来啊……遇到了一个突发事件,我也是因为这样,才滞留在樊楼那么久。” 张正书思前想后,决定还是把这事跟曾瑾菡说。虽然宋朝的皇帝不太喜欢杀士大夫,但不代表宋朝皇帝不会杀人,特别是大桶张家这样的大商贾。如果莫名其妙连累了曾瑾菡,连累了曾家,那就不太好了。 “发生了甚么事?”曾瑾菡听得出,张正书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了,她也知道这件事好像没那么简单。 张正书叹了口气,说道:“我被一个人盯上了。” “是谁?”曾瑾菡莫名其妙也紧张了起来。 张正书摇了摇头,说道:“我也没想到,一份小报居然有那么大的影响力,居然把皇帝给招了过来……” “甚么?!”曾瑾菡脑子有些短路了,“是当今官家……?” “没错,虽然他没透露姓名,但我猜出来了。”张正书无奈地说道,“一份小报就把皇帝给招来了,我也忒厉害了些。日后,我们《京华报》要小心一点了,但凡是有关朝政的,还是不要涉及的好……” 张正书有点后怕,这大宋的皇城司效率也太高了一些吧?怪不得在明朝,不论是百姓还是官员,一谈起锦衣卫都要脸上变色,原来这特务机构是这么厉害的。不过,这也印证了一点,这时候的中国,确实已经进入了外忍内残的境地了。不然的话,这特务机构怎么会这么有效率? “那官家找你,可是有甚么大事?”曾瑾菡也知道,通常这种情况,多半是喜忧参半的。皇帝找你,可能是看重你,也可能是警告你。但凡是皇帝亲自下场的,事情一定很大了。 “反正……我什么都说了。”张正书也懊悔不已,他原本以为自己是不死也脱层皮了,所以才说个痛快的。没想到,赵煦从来没有想过要把他怎么样。这倒是给赵煦捡了不少便宜,起码张正书对国家的理解,对官员的理解,是赵煦最为欠缺的。高太后垂帘听政那会,虽然赵煦学到了一些东西,但没有皇帝手把手教他,他还不是给群臣摆弄了很多事?哪怕是叶祖洽,也能在某些事上怼他,堂堂一个皇帝,居然被个大臣怼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但是,自和张正书碰面之后,赵煦的政治头脑肯定会再上一个台阶了。因为他总算明白了,原来文官都是纸老虎的。只要握紧兵权,这些文官都是渣渣。而且,文官的嘴脸,已经被张正书毫不留情地披露了出来,让赵煦感觉大有所获。 “那如何是好啊?” 曾瑾菡明显也慌了,“民不与官斗,更何况是当今圣上!” 张正书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安慰她说道:“反正官家也没透露他的姓名身份,应该是没事的。”张正书也想明白了,如果赵煦真的想拿他怎么样,又怎么会亲自来见他呢?之所以给他个下马威,估计也是要保持皇帝的脸面罢了。而且,人在慌乱的情况下,确实会说出很多平日里不会说的东西。哪怕张正书是穿越者,面对一个国家的主宰,他也慌了神,说了很多“不该说”的东西。 “果真如此?” 曾瑾菡有些不相信,不过她也想通了,如果张正书有事的话,那么现在人应该在诏狱里了。 张正书说道:“现在没事,以后就难说了。是了,此事千万不要与外人说起。这事,连赵鼎都不知晓的。你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所以我要说与你知。” 听到“未过门的妻子”几字,曾瑾菡登时红了脸,嫩白的脸颊上,透出两朵红晕来:“谁是你未过门的妻子了?” “怎么不是了?”张正书也笑道,“柯人都说媒了,聘礼也下了,就差没定日子了。”说实话,张正书本不想这么早就成亲的,但对象是曾瑾菡,他就改变了主意。见曾瑾菡不说话,张正书微笑着,把她揽入怀中,两人静静地呆在一起,虽然不说话了,却感觉两颗心从未如此靠近过。 “姝儿,你真美!” 张正书从上方看着曾瑾菡的秀发,看着她上半部的脸蛋,长长的睫毛,一眨一眨的,煞是迷人,忍不住如是说道。 “嗯……” 曾瑾菡轻轻应了一声,不知不觉间,一抹醉人的红晕逐渐蔓延到那娇靥上,神情娇羞,连娇嫩晶莹的耳垂也是一片绯红。张正书不曾想到,曾瑾菡居然是这么容易脸红的,实在是心中爱煞,忍不住轻轻揽住她的柔肩,低下头想要亲吻她。 没想到,曾瑾菡用力地推搡着,扭着头说道:“不成,不成,我们还没成亲,不能这样……” 张正书也没勉强,只是牵起了她的柔荑,放到嘴边轻轻一吻。 “啊!”曾瑾菡没想到张正书会这样做,想要把手抽回来,但此刻不知为何,浑身都没了力气,只是轻轻动了动,就没下文了。张正书当然不是想推倒她,这还只是一个十五岁都没到的萝莉啊,那简直是犯罪啊! 第一百五十九章:小说连载 张正书真切地说道:“姝儿,你真的太美了,我一时忍不住。姝儿,我就想这样看着你,看一辈子……” “你这人,没个正形,人家还为你担忧哩!官家虽然放过你一次,但保不齐日后会治你罪。”曾瑾菡风情万种地白了张正书一眼,“你日后且循规蹈矩,莫要再写那些文章了,知否?” “全听娘子的!”张正书笑嘻嘻地说道。 曾瑾菡脸上又是一热,嗔道:“你这人,好不害臊!都没成亲哩,就乱来了。” “那是不是成亲后,就可以乱来了?”张正书嘿嘿笑道。 “不理你了,你这人没几句正经话的!” 曾瑾菡作势要走,却被张正书拉住了。 张正书拉住了她,低声说道:“我过几日就要去县学里进学了,‘京华报社’就托付给你了。不说话,不说话就当你是默认了哦?” “我可没答应啊?”曾瑾菡骄傲地扬起头来,但张正书知道,她骄傲的神情下,是自己给的爱意。如果不是张正书信任她,怎么会把最为重视的“京华报社”交给曾瑾菡?相信以曾瑾菡的聪明,早就摸清楚了《京华报》的路子,接下来就是按部就班了。 “我打算在报纸的第三版,连载小说。”张正书说道,“小说的话,会吸引多些人购买。”虽然报纸的广告是大头收入,但销量才是报纸赖以生存的根基。如果没有销量,估计也没有哪个商贾傻到会在这样一份报纸上投广告吧? “写甚么小说呢?”曾瑾菡眨着好看的眼眸问道。 小说,早在汉代就有了,在历经魏晋南北朝及隋唐长期的发展,宋朝这时候的小说,已经大致成型,和明清时差不多了。这时候的小说,分为文言小说和白话小说。文言小说就不说了,就是印刻在书本上的,比如《幽怪录》。还有就是白话小说,大多取材来自民间,由博君人(说书人)讲述的,后来被人记录成文字的小说。 “武侠!” 张正书充满信心地说道,他也是看了不少武侠小说的,像什么金庸啊、古龙啊、梁羽生啊都看过,大致情节还记得。更何况,武侠小说有利于宣扬武力的重要性,这是张正书最看重的一点。既然宋朝朝廷宣扬读书,那张正书就宣扬武侠,起码不让汉人的血性被那些文人给阉割了。其实张正书很不明白,汉唐之时的读书人,绝非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而是武能定国,文能安邦,真正的文武全才。看看张良,看看萧何,看看李靖,看看李勣李勣……都是出将入相,坐与朝堂可运筹帷幄,跨上战马可威震边疆的文武全才。 然而到了宋朝,好了,因为“吸取”唐亡的教训,防止武将坐大,不仅将领兵权分离了,还用文官掣肘武将,严苛地划分文武界限。然而张正书却知道,打仗这种事,武将比文官更要有“知识”,才能打得赢。不光能领兵,还要识天文,懂地理。没有这些知识的武将,一般都是打败仗的。而且没有战略眼光,不懂识别战机。可以说,大宋的悲剧在建国一开始,就埋下了的。特别是经过宋太宗赵光义的“改革”,更是直接阉割了武人的最后一点精气神。 所以,宋朝在对外战争时,赢了小仗,输了大仗。 为什么?因为宋朝的武将都没有大局观啊,往往人家抛出点小诱饵,就忍不住吃了。结果,最后陷入人家的埋伏,最后只能丢盔弃甲,输得一败涂地。要不是出了个狄青,说不定宋朝前期连西夏都打不过。可狄青还是逃不过被欧阳修、文彦博陷害的下场,最后郁郁而终。 可以想象,如果社会风气再这么下去,别说挽救宋朝了,可能二十九年后,还是免不了靖康耻。所以,武侠小说是张正书的杀手锏。毕竟武侠小说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早在司马迁的《史记》中就有刺客列传,还有唐代的《吴越春秋》里的赵处女、《甘泽谣》的红线、《传奇》里的昆仑奴…… 历朝历代,哪怕是宋朝这时候,也有一些侠客。韩非子说的,“侠以武犯禁”,其实就是说这些人。 每个男人心中,都有一个武侠梦。张正书此刻,不过是想借武侠,宣扬“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的道理。 但曾瑾菡没听过什么“武侠”啊,问道:“什么是武侠?” “就是写侠客的故事。”张正书也不知道怎么说。 曾瑾菡有些惊奇:“是类似《甘泽谣》的小说?” “《甘泽谣》?”张正书果然是“不学无术”,根本没听过这书。 “就是唐人写的传奇小说,其中一篇是写红线的故事。”曾瑾菡当即把故事的梗概说了一下,张正书又问了篇幅,得知很短,张正书才摇了摇头,说道:“我的武侠小说起码要几十万字的,这种传奇小说,篇幅太短了,不适合做连载。连载,就是为了吸引读者购买报纸的。” 当即,张正书把金庸老爷子的《神雕英雄传》改头换面了一下,说出了个故事大概。特别是里面的黄药师,被张正书吹嘘成了无所不能的奇人,什么“上通天文,下通地理,五行八卦、奇门遁甲、琴棋书画,甚至农田水利、经济兵略等亦无一不晓,无一不精”,听得曾瑾菡一愣一愣的。 “这……是你想的?” 曾瑾菡对张正书的崇拜,又上升了一分。她是真心喜欢小说的,要不然也不会想自己写一本志怪小说了。特别是听到了郭靖和黄蓉、穆念慈的纠缠后,曾瑾菡几乎要掉眼泪了。张正书只能说,她太过感性了。 “这小说,我来写吧!”曾瑾菡知道张正书的“不学无术”,也忍不住手痒,想要自己来写出《射雕英雄传》来。 张正书柔情地说道:“可以写,但千万不要长时间伏案,对身子不好……” “嗯……”曾瑾菡乖巧地说道,两人又是一阵你侬我侬,良久之后,曾瑾菡才恋恋不舍地离去了。 回到曾家的曾瑾菡,想着刚刚张正书说的话,心中禁不住荡起了一阵阵涟漪。然而,一旁的彩袖看了,却是暗地里长吁短叹。 第一百六十章:弹劾 翌日,《京华报》的影响力,在汴梁城中开始发酵。 经过昨日,《京华报》上的叶衙内调戏乞丐西施的“光荣事迹”,已经传遍了汴梁城,甚至各大酒楼都有博君人(说书人)编撰得绘声绘色,给酒客说故事了。其实,也不用怎么编撰,毕竟《京华报》上都是用白话文写就的,只需要改一改,加入表情演绎,就是很好的说书故事了。 于是,《京华报》开始脱销。 “勤卷堂”的陈掌柜一再加印,足足到了一万六千份的时候,才总算供应得过来。 于是乎,这一期《京华报》,除去了给“勤卷堂”,给报童等等的酬劳,‘京华报社’又赚了,而且大赚特赚,净收入达一百五十贯!不知道让多少小报眼红,开始纷纷琢磨起《京华报》的成功模式,准备山寨。 中国人嘛,都是这样的。看到别人赚钱,就想着怎么山寨过来,分一杯羹。再说了,文人的事,能算偷么? 不过,张正书也不怕,《京华报》之所以能成功,是因为他的办报理念超越了宋朝上千年,而且是根据宋人的说话语气,调整的文字。一般人,还真的就学不来,只能学个四不像。特别是在抓取热点这方面,张正书可以说,这时候的宋朝没有一个人能比得上张正书。穿越者对新闻的敏感度,这时候的宋人根本就不是对手!要想赶得上张正书的步伐,宋人起码要学习一年半载才行! 民间的舆论开始发酵,朝堂上也开始酝酿起了风暴。 要知道,本来就闲的蛋疼没事干的御史台,谏官们,就好像闻着鱼腥味的猫,纷纷开始行动了。要知道,这时候的台谏官还是颇有能量的,朝廷有大政事,台谏可以否决;君主有过失,台谏可加制止;百官犯错误,台谏可以给予批评弹劾……反正,用后世的话来讲,这个台谏官,十分适合杠精来做。如果是杠精做了这台谏官,朝廷运转都要成问题。杠精什么事不要反驳一下的?再加上这时候的台谏官,从谏君变成了谏相,于是宋朝很多时候,每实行一事,施行不久,便有许多人说得失,于是就废去了。然后再行新措,不过又是像以前一样。别说皇帝适应不来,老百姓更无法执行。主意办法太多,朝令夕改,宋朝的宰相没法真正做成一件好事。这也是张正书不想做官的原因,因为他知道,不论在哪个朝代,这种扯皮的事都是存在的。等朝廷定下一件事来,不知道要扯皮多久。而且没施行一个月,又改回原样了。 然鹅,宋朝的皇帝,把监督宰相看得很重。只是到后来,御史台和谏官们,还是免不了成为宰相的攻击政敌的武器。不过呢,御史台和谏官们,还是有点“良知”的,风闻奏事可是他们的拿手好戏。既然《京华报》说得似模似样,他们自然就“风闻奏事”一番了。然而,吏部尚书叶祖洽就倒了血霉,被儿子真的坑爹了。 当日,御史中丞黄履、侍御史杨畏、监察御史刘拯、来之邵、周秩、董敦逸,左司谏翟思、左正言上官均、右正言张商英等人,都写了弹劾叶祖洽教子不严的奏折,递给了赵煦。叶祖洽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呢,赵煦就已经乐开了花。 当年叶祖洽上疏给赵煦说:“当先帝违豫,臣适在朝廷,亲闻士论籍籍罪珪。伏乞特下有司,正珪之罪。”赵煦不得已,只好下诏:“珪遗表恩例并行追夺,所赐宅拘收入官,追贬珪万安军司户参军。” 要知道,当初赵煦做上皇帝,都是王珪力主要立赵煦的。所以,赵煦看叶祖洽就不顺眼了。再接下来,叶祖洽建议抚恤蔡确及其家属,这可惹恼了赵煦。谁不知道王珪和蔡确是死对头,提了蔡确,自然要贬王珪了。于是,赵煦就恨上了叶祖洽。后来,同知枢密院事林希力荐祖洽,认为他有才能可托付重任,然而赵煦则认为叶祖洽不可大用,就是不用。现在抓住了叶祖洽的小辫子,赵煦还不把叶祖洽往死里整? 这也不怪张正书,谁叫他不把自己的儿子管教好呢? 而且叶祖洽这人也高傲,朝野中也没几个“志同道合”的人,所以他不倒霉谁倒霉? 不过话说回来,叶祖洽这人的能力还是不错滴,起码在水平线上。然而,他的性子注定了他的一生都郁郁不得志——高傲的人,不合群的人,向来是做不成什么大事的。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都要三个帮,更何况是做官? 所以,叶祖洽悲剧了。 同僚排斥他,皇帝厌恶他,唯独枢密院的知枢密院事曾布挺他。可枢密院能有多少话语权啊,所以叶祖洽举目四望,居然全都是“政敌”,他不悲剧谁悲剧?然而,叶祖洽也是个硬骨头,不肯服软。 只是在家中,他已经让叶弘泽跪在地上半日了。 “你这逆子,竟敢做出这等事来,看老夫不打死你!” 叶祖洽真的想活生生劈了叶弘泽这“坑爹”货色,然而却被周围抱住了。 叶弘泽也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爹爹,这都是《京华报》惹的祸啊,儿不知会有今日啊!”他也恨啊,当初为什么不狠心一点,花钱雇来游手,给“京华报社”一个“难忘”的“教训”,以至于今日毫无还手之力。 “你当即收拾行囊,回泰宁!” 叶祖洽为了留在京城,也是拼了性命了,换做一般人,恐怕会服个软,先就外任个知州啥的。等朝廷里风声过了,再回来不迟。反正宋朝的高官职位多多,党争频繁,隔一段时间就有空位了。躲过风声,什么时候回来都行。然而,叶祖洽却偏偏不这么干,非得争一争。 事实上他也看出来了,满朝都是“政敌”,如果此去,说不定是回不来了。因为叶祖洽也明白,赵煦恼了他。皇帝都厌恶的人,怎么还可能回到中枢?是以,叶祖洽也是没有了办法。 叶弘泽连夜出了汴梁城,走上了回福建泰宁的路。 路上,叶弘泽咬牙切齿地说道:““京华报”,我与你势不两立!” 第一百六十一章:销量惊人 在景明坊的一间大宅邸中,范员外有点意外地看着“京华报社”送来的销售报告,颤声说道:“你们的报纸,卖了三万份?!” 张正书自己也想不到,这个销量真的有些惊人。 汴梁城中,大概有百万人。读书人的比例,大概是三成左右,识字的人估计在四成。平日里,一份小报能卖出五千份,已经很厉害了。毕竟小报这东西,玩的是游击战术,没有用户的粘度,全靠新闻来博眼球。可是皇宫秘闻看多了,官员升迁贬谪看多了也腻,宋人最喜欢看的,居然是边事。 然鹅,朝廷捉这方面很严,特别是皇城司,已经羁押了不少小报的幕后老板。以至于现在的小报,都不敢涉及边事了。 其实,这也是大宋对自身战力,对军队不自信,才这么做的。如果大宋经常打胜仗,还怕边事被小报乱传?估计还巴不得乱传,不然朝廷凭什么树立威信啊? 现在,《京华报》的报纸,卖出了三万份,这简直是奇迹了! 要知道,现在的宋人因为书籍贵,习惯了借书传阅,报纸能有这种销量,已经大出张正书的意料之外了。不过想一想,似乎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毕竟汴梁城是大宋读书人汇聚的地方,如果培养起读书人的看报习惯,报纸的销量起码还能增长两万份。 不过,这是最好的设想,毕竟张正书知道,中国人的山寨能力太强了,到时候不知道会有多少报纸如同雨后春笋一样,纷纷涌了出来。 “侥幸,侥幸……” 张正书有点谦虚地说道,但过度的谦虚就是骄傲,他分明是在向范员外展示肌肉啊! 范员外是商贾,而且是个在商海中浮沉了多年的商贾,他自然知道一份报纸有三万的销量意味着什么。可以说,汴梁城中有消费能力的读书人,几乎都买了一份《京华报》。根据小报的传播规律,一份报纸起码有几十个听众——这时候宋朝的博君人,起了很大的推广作用。这样的话,那《京华报》的影响力,可谓是覆盖了整个汴梁城! 哪怕是河边浣洗衣裳的老妪,街巷里打闹的孩童,都知道了《京华报》的新闻内容,都极为痛恨“风流人物”叶衙内。 叶弘泽也是倒了血霉,遇到了张正书这种睚眦必报的人。当然,这也是他自作孽,以为欺负一下没权没势的乞丐,事情也不会闹大。可惜,他碰上了张正书。更何况,这时候衙内的“风流事迹”也不曾搬上过小报,那些小报的幕后老板见到《京华报》这么做,才一拍脑袋:“原来还能写这些衙内的风流韵事!” 可以说,叶弘泽是撞到枪口上了,很“无辜”的躺枪了。 可惜,张正书对叶衙内没有任何的怜悯之情,如果对这种“恶人”怜悯了,汴梁城中的小娘子,岂不是要个个遭难? 范员外有些忧心忡忡,他在朝中也是有人,不然也不可能把樊楼拿下来。所以,叶祖洽的事,他也收到风声了。“小官人,这是不是把叶尚书得罪太狠了?” 张正书无赖地说道:“怎生狠了,我又没指名道姓写谁,而且我写的是事实。” “滑不留手”!这是范员外对张正书的评价,事实上他也知道,张正书确实没有指名道姓写谁,可汴梁城中有哪个衙内姓叶的这般好色,老爹还是朝中高官的?答案不言而喻,而且指向性极强。再加上范员外也知道,这次叶祖洽确实有大麻烦了,所以他也不算很担心。 “那接下来的一期报纸,小官人会如何撰写?” 这是范员外现在最关心的事了,因为下一期就要上樊楼的广告了,能不能从和乐楼手中把酒客夺回来,就看这期《京华报》了! 范员外也不是吃素的,他遣人专门在和乐楼前记录进出的酒客,得出来的答案是——这段时间和乐楼的酒客数量确实已经超过了樊楼,哪怕樊楼酒好,美妓多,却也挡不住李行首三个漆金大字招牌。范员外甚至还打听到了,李师师的娼籍的十年期快到期了,便起了挖人的心思。 张正书笑道:“我打算连载小说……” “连载?小说?” 范员外自然是不明白这意思的,张正书解释了一番之后,范员外眼前一亮。 在樊楼里,也是有博君人在说书的,如果《京华报》的小说真的有张正书说得这么神奇,那还愁客人不来喝酒? 张正书也是信心满满,在后世,随着武侠小说风靡开来,不知道有多少青少年被“洗脑”了,甚至还有去少林寺、去武当山、青城山等等名山大川学武的。恐怕这时候的宋人,并不知道武侠小说的威力。哪怕中国曾经禁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武侠小说,武侠小说还是在私底下传播开来。可见,在娱乐匮乏的年代,一本好的武侠小说是多么的无解,是有多么恐怖的影响力! 再加上《射雕英雄传》是金庸老爷子的巅峰之作,而且也接近宋人品味,本来就是宋朝的故事,只不过是几十年之后的事情罢了。所以,武侠小说的大火是可以预见的。 “小官人果然是才高八斗,范某佩服,佩服!” 范员外这次是真的服了,想常人之不敢想,唯独张正书而已。 要知道,现在一本书少说也要几百钱。可是花十文钱就能看一段小说,这事情太值得了! 但是,如果《京华报》的小说连载超过一百期,其实这么看要花更多钱。只不过,一个月只看几回,普通人也还能接受得了,这便相当于分期付款购书了。 这种商业思维,其实在宋朝早就有了。在每年购买年货时,就很普遍是分期付款。 春节是宋人很重视的节日,过年的时候,每家每户都需要购买年货,诸如腊药、锦装、新历、诸般大小门神、桃符、钟馗、春帖、天行贴儿、金彩、缕花、幡胜、馈岁盘盒、酒檐、羊腔、果子、五色纸钱、糁盆、百事吉、胶牙饧等等。热热闹闹过新年,是宋人每家每户都要做的事。 第一百六十二章:商人本性 买这么多东西,一下子要拿出这么多钱,没钱够怎么办?没事,宋朝的商贾很聪明,只要你是本地人,找一个保人过来,留下欠条就能赊账了,以后每月记得去还账就成。什么时候还清剩下的八百元钱,什么时候就能拿回欠条。如果赖账人家也不怕,跑了和尚跑不了庙,还有保人在呢,保人要是不还,被告上官府也是寻常的事。 更厉害的是,还有一种预付款的模式。过年前,宋人可以在年货铺中,每个月存一点钱。存到过年时,该铺子会将所预订的年货送到您家。这种付款方式有两大好处:一是每月预存一笔,从牙缝里省一点儿就是了,基本上不影响过日子,比过年时一下子拿不出一大笔钱,急得四处借债要强得多;二是提前向卖家付了款,卖家也得了便宜,自然会在价格上给予买家很大优惠。 虽然在买东西的时候宋人用了这种分期付款的办法,但范员外没想到张正书居然巧用在报纸上了。 张正书“谦虚”地说道:“哪里,哪里,这小说都没开始刊载,做不得准的……” 范员外又恭维了几句后,才试探性地问道:“小官人,你是见过和乐楼李行首的,且说说看,这李行首到底有何魔力,直让满城王公贵族都为之倾倒,甘愿拜伏于其裙摆之下?”范员外确实想不通,他樊楼里有美妓诸多,封宜奴、徐婆惜、崔念奴三大行首,个个都是大美女,而且琴曲双绝,又懂得讨男人欢心,为何斗不过一个连名字都传不出来的李行首?要知道,这几年来,除了忻乐楼的行首孙三四,几乎没有能抗衡。 可这些时日以来,和乐楼李行首的声名鹊起,再加上《京华报》的推波助澜,风头几乎一时无两。最让范员外难受的是,和乐楼把酒客都抢走了。要是酒客流失过多,樊楼收不够酒税,就要范员外自己掏荷包了。范员外可不会忘记,樊楼前身矾楼的店主是怎么破产的! 张正书被范员外这么一提起,他也不免想起那张令他惊艳的脸庞来。 可以说,李师师冷艳的气质,精致的面容,特别是声音,让人听了觉得“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再加上李师师经常蒙着面纱,更是增添了几分神秘感。张正书知道,这但凡是男人嘛,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而且喜新厌旧,怪不得和乐楼最近这么火了。便是没摘下面纱,李师师就已经艳压全芳了。摘下面纱后,没有了这样的神秘感,但容貌冷艳的她,也不输那些美妓行首的。 “因为李行首包装得好。” 张正书叹了口气,这时候的宋人,估计不会明白戴着面纱的行首,到底有何魅力。可张正书却知道,便是这种神秘感,平白给那些“好色之徒”添了几分征服欲。更厉害的是,李师师至今还未曾亲自“招待”过谁。便是这个诱惑,让那些自诩风流的才子,费尽了心思,也求不得。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 可惜,范员外不懂这个道理,只能傻愣愣地说道:“包装?甚么包装?” “从外表外貌,再到言行举止,最后就是话题炒作了。”张正书啧啧称奇,“反正在汴梁城中,李行首是独一无二的存在。纵观汴梁城,哪一个行首能如此独特?如果范员外你想培养这样一个行首,自小就要可以培养了。而且,还不能和李行首重样,不然的话,就没有这种独特性了。” 范员外苦笑道:“如此还是算了罢,我还是想法子,将李行首请来樊楼……” 张正书点了点头,这才是大商贾的想法,你的员工厉害?挖过来再说。 至于自己培养什么的,那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自己花时间去培养。花费的时间又多,培养出来了本钱都不知道收不收得回来,反正别家酒楼培养出来了,花钱去挖就行了。就是靠这样,范员外才能维持樊楼汴京七十二正店之首的样子。 这才是商贾,没有长久的眼光,只能赚眼下的钱。 别说这时候的宋人,就算是后世的天(tian)朝,不也是一样? 能赚钱的时候,还要什么研发啊,反正米国佬会提供的。至于芯片什么的,用米国的不就好了嘛! 结果呢,等别人一卡脖子,断了高科技产品的供应,立马就抓瞎了。一开始不搞研发,只想赚钱。这下好了,除了用一些二流技术以外,基本没有选择了。 然而,这才是商人啊!利益至上,研发这么花钱的事,别人来做不就行了? 张正书一阵感慨,不管是宋朝,还是后世,商人的秉性就没变过。肯研发的企业,有危机感的企业,实在太少了。怪不得有人说,中国最多的是商人,而少有企业家,他们只想赚钱,根本不打算把企业做长久的。结果呢,随着时代在不断变迁,企业跟不上时代的节奏,自然就垮了。 “不过也不能怪范员外,商人都是这个尿性的……” 张正书心道,为什么历朝历代的统治者都不待见商人?因为商人了钱,真的什么都做得出来。古代可没有什么器械开采矿藏,都是用人工。商人压榨这些工人太狠了,死人是经常的事。中国的士大夫,再怎么虚伪都要秉持着“仁政”的,商人自然就被他们鄙视了。再加上商人勾结权贵,加大权钱交易,极大地败坏了吏治。统治阶层,又怎么会允许这种事存在?而且商人的屁股也不干净,像什么走私粮食武器给敌国,那已经是路人皆知的事情了。 为什么宋朝花了这么大的力气,而西夏总是打不下来?其中商人出的力气可不算少,但凡是宋朝军队有什么动静,商人为了利益,都能把这消息卖给西夏。再加上输送粮食,暗中提供铁器等战略物资,西夏才能撑这么久。 打来打去,宋朝和西夏都精疲力尽,唯独这些发国难财的商人,赚得盆满钵满。 好在,这时候的商人走私的规模也不敢太大,毕竟地方“安抚司”可不是吃素的。即便是这样,这种商人也足以让他们砍头一百遍了。 叹息了一声,张正书说道:“那我先恭祝范员外马到功成了!” “多谢小官人吉言!” 两人又各自寒暄了几句,张正书才离开了范员外的家中。 在外间等候的来财,连忙服侍着张正书坐上了马车。 第一百六十三章:担忧 “小官人,为何你不喜坐轿子?” 来财觉得很奇怪,总算问出了心中的疑惑。要是去远地,自然是要坐马车的。可是在汴梁城中,有那么多轿子待租,可张正书没有一次去光顾过。而其他文人、富家公子,出入都是坐轿子的。原因嘛,很简单,坐轿子比坐马车舒服啊!马车会颠簸,但轿子的晃动不大,更难得的是,宋朝这时候的轿子比前朝有了改进,将肩舆和歩辇上的乘椅、躺椅改成全封闭的轿厢。轿厢不仅外表华丽,也提高了轿子的私密性和舒适性。坐在上面,便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也能“逛街”了。 “要是我坐轿子,你坐哪里呢?” 张正书随口一答,却让来财哑口无言了。来财自然是不想走路的,便自觉地住了口。 事实上,张正书觉得坐轿子是对人的不尊重,来自后世的他,是不能接受这种事的。马车就不一样了,起码是畜力代步,张正书心中会好受一点。要是坐轿子,岂不是把人当做牲口使了?这叫张正书怎么接受得了! “小官人,昨日官人遣人传讯,让你明日到县学……” 来财怕张正书不记得了,提醒了一下。 张正书叹了一声,前一世他都大学毕业这么久了,现在又要重新回学校,还是相当于小学的县学,这种感觉太奇怪了。张正书可以想象得到,他即将像《逃学威龙》里的周星星一样,一把年纪了都要回学校读书,面对老师同学的异样目光,这简直是种折磨啊!任凭张正书脸皮再厚,也受不了这样的“待遇”啊! “这种事,想想都头大……” 张正书无奈地摇了摇头,掀开车窗,看着汴梁城的繁荣,轻微叹息了一声。 …… 和乐楼,一处香闺里。 李师师拿着一份《京华报》,愣了好久。 其实,她也猜出来了,这份报纸看似在讨伐那叶衙内,但实际上却暗藏杀机。 “当朝吏部尚书,和他有甚么过节不成?” 不止是李师师这么想,汴梁城中聪明人都这么想。然而,这些“聪明人”都猜错了,张正书的想法很简单,打虎不死反受其害,既然要弄,就一次性整死他。更何况,叶祖洽这种官员,也是那种能力尚有,可毫无节操的类型。这种官,看似正直,可暗地里不知道贪污了多少民脂民膏。做这个吏部尚书,他都不知道搜刮了多少钱财。此时事情尚未败露,要是败露了,叶祖洽就洗不干净了。 很显然,如果赵煦想弄死一个官员,动用“皇城司”就行了。现在,赵煦的桌案上,早就摆满了叶祖洽的“黑材料”。可以预见,接下来的风声肯定是对叶祖洽不利的。甚至是一边倒的,要求整治贪官。 李师师也想到了,但她没想到的是,为什么一篇看似寻常的报道,居然能把当朝吏部尚书就整倒了呢?这让她再次刷新了对张正书的认识,甚至觉得有些可怖。就好像她突然间就名满汴梁城一样,张正书的手段太过“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了,已经让人产生了一种不安的感觉。 其实,这就是成名后不真实感,因为过程太快了,下面没有根基而产生的不安感。 然而,李师师却无法知晓叶祖洽的感受,除了愤怒以外就是窝囊了。叶祖洽知道自己的处境,所以这段时间以来都只是附和别人的说法,自己不怎么发表看法,因为他的至交曾布已经提醒过他了。然而,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栽在一份报纸手里。 李师师也是感慨,张正书这一招实在有些狠辣了,已经和叶家结下了深仇大恨,不死不休的那种局面。李师师担忧的是,叶祖洽再怎么样,那也还是个官;张正书再厉害,也不过是个民。自古民不与官斗,张正书的胳膊再粗,能扭得过大腿? “唉,鲁莽了啊!” 李师师轻轻一叹,却被若桃听得真切。 “姊姊,你叹甚么?莫非,姊姊是瞧着那夏花要枯萎了,所以叹息?” 原来,李师师瞧的方向上,在窗边恰好插着一盆花。 插花是宋人的时尚,李师师也精通此技。曾经李师师就叹息过,这花再美,不过几夕便谢。若桃还以为李师师是瞧着那花要枯萎了,所以才这么感叹的。殊不知,李师师已经把心放在了张正书身上了。 “我有些乏了,去小憩一阵。” 李师师觉得精神疲乏,琴也不想弹了,歌也不想唱了,只想好好睡一睡。 等李师师和衣而眠时,若桃才拿起桌子上的那份《京华报》,心道:“姊姊为何看着这报纸就叹息呢,莫非上面有什么蹊跷不成?”若桃虽然也很聪慧,但缺乏阅历,对朝堂的龌龊认识不够,自然不太明白这份《京华报》到底惹出了多大的乱子。在她看来,这些新闻都很寻常啊?平日里,和乐楼的酒客不是一个个吹嘘,自己曾经多厉害多厉害,怎么调戏一个良家小娘子么?这些事上了报纸,那有什么奇怪的? 只是若桃不知道,有些东西不明着讲是相安无事的,但一公诸于众,那就成祸患了。如果叶祖洽是皇帝的宠臣也就罢了,台谏官风闻奏事,不过蜻蜓点水,适可而止就算了。然而,叶祖洽先惹恼了赵煦,此事一经发酵,“皇城司”就开始介入,从而引导了舆论。街头巷尾,都知道叶祖洽是个贪官了。于是,民众呼声越来越大,要求严惩叶祖洽。 这里面有没有猫腻?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于是,御史台、谏官们、言官们就跳得更欢了,甚至有激进的言官,声称要将叶祖洽明正典刑,从而震慑贪官。赵煦自然是不批的,奏折打了回去,说“并无证据”。然而,朝堂里哪个都知道,赵煦这么做,叶祖洽就真的倒大霉了。 要是皇帝决意保一个大臣,那弹劾奏折肯定是全部留中的。可现在,居然把奏折打回去,还说“证据不足”,这分明是说,你们只是风闻奏事,没有真凭实据,赶紧去找证据来!叶祖洽听闻之后,也是两眼一黑,怒喝一声:“孽子啊!!!” 第一百六十四章:死对头 叶祖洽倒台了,速度之快,证据之全,在大宋都实属罕见。 就好像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一样,叶祖洽在汴梁城都没有颜面再呆下去了。曾布也不敢上门,只是写了封托人递给他,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让他识趣些,懂事些,不要君臣撕破脸皮,被贬到琼州与苏轼作伴时,才后悔莫及。 叶祖洽绝望了,连曾布都不敢轻易拉他一把,这一次,他是输得什么都没了。 于是,他准备写一封请罪奏折,甘愿伏罪。这是一封自辩的奏折,当然是避重就轻了,叶祖洽承认了自己教子不严,但不承认有贪渎的事情。然而,等他一把奏折递上去,大理寺的捕役就上门了,当即叶祖洽被投入大理寺狱之中。 这也是赵煦的一个手段,如果投入诏狱,就等于摆明了赵煦过问了此事,那么叶祖洽的贬谪就和他有关了。但交给大理寺监狱就不一样了,这大理寺监狱专门关押疑案的案犯,还有各大官员。只要进了大理寺狱,就等于和皇帝一毛钱关系都没了。至于你犯没犯罪?全是大理寺说了算。反正赵煦也不打算这件事了,尽力撇清自己“打压”大臣的嫌疑。 大理寺的办案效率还是很快的,叶祖洽的各项问题都被查了出来,不仅有贪渎,还有各种擅用职权的罪名。 而后,大理寺卿判了叶祖洽杖二十,出知洪州。可以说,这个处罚是相当相当重了。 毕竟,在宋朝士大夫是几乎没有死刑的,只有贬谪。而洪州,就是后世的南昌。这时候的南昌,算是穷乡僻野之地了。毕竟江南还没开发到江南西路一带,到处都还是沼泽,瘴气丛生。很多官员,在迁徙的途中,就扛不住死掉了。这也是为什么,宋朝看似没有死刑,但被贬的士大夫都不长命的缘故。 宋朝的皇帝蔫坏蔫坏的,这种办法既保存了声名,又能“借刀杀人”,实在是狠毒。 叶祖洽倒了,张正书也不怎么高兴。因为他知道,只要叶祖洽不死,总有一天卷土重来的。 有时候,宋朝的政治就是这么坑爹,一朝天子一朝臣不说,甚至官员起起伏伏,都是常态了。甚至张正书还想着,要不要买凶杀人,半路把叶祖洽给干掉?不过这事张正书也就想一想,这样做的风险太大,划不来。 而且,张正书现在也没空理会一个前吏部尚书。因为,他已经踏入了县学的学堂里,成为了一名“光荣”的县学生了——虽然之前也是。 不得不说,开封府的县学,简直是奢华。这也和当地的经济有关,县学里,不仅有宿舍,还有讲堂、储藏室、藏书阁、孔庙,甚至浴室、刻书库都有。然鹅,张正书呆了两天就腻了。每天早晨,鸡鸣就要起床了,这就算了,毕竟张正书也是早睡早起的,甚至还要来个晨练。但是,全体师生要先去孔庙祭拜先师,之后再到教室讲诵,这就让张正书蛋疼了。说实话,他对儒家一丁点兴趣都没,也不想学那套之乎者也,迂腐的理论体系。可没办法啊,宋朝的教育就是以儒家经典为主,兼习诗赋与时文。所以,张正书坚持不到两天,就厌倦了。 最最痛苦的是,放学了还有作业。好在张正书本来就是不住宿的,这就给了他一个抄作业的机会。 只是教谕布置的作业都不一样,张正书也不能抄得那么爽快。于是,就劳烦赵鼎做一遍,张正书跟着抄一遍了。 剩下的时间,张正书全拿去照料大棚蔬菜和鼓搞他的纺织机了。即便是这样,张正书也觉得很麻烦。甚至想直接退学算了,毕竟也学不来什么。可是,一想到他本身就是去镀金的,这事就忍了下来。 然鹅,接下来的事,他怎么都忍不了了。 因为,和《逃学威龙》里面一样,县学里他也是有“死对头”的。 这个“死对头”,跟他的家世差不多,也是大地主出身。年岁也相差仿佛,只不过比张正书少了一岁,尚未束发罢了。姓朱,叫做朱逸文。以往,张正书都是叫他花名“猪一头”的,两人因为这事,已经结下了很深的梁子。 这不,朱逸文带着一群狗腿子,吊儿郎当地来到张正书面前。 他也是“走读”的,在县学门口见到张正书,还只带了两个人,一个赵鼎一个来财,他就趾高气扬了。“哟,这不是咱们张大官人嘛,怎么今日不去和乐楼找李行首啊?难不成,是被李行首赶出来了?还是给人打出来了啊?” “哈哈哈哈哈……” 他身后狗腿子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让来财和赵鼎都怒目而视。 如果换做是之前的张正书,肯定会不顾一切跟朱逸文干一架的。但现在的张正书,已经换了一个人,自然不会做这种事了。 “哟,这不是朱小员外嘛,我记得你喜欢的可是樊楼的封行首啊,现在封行首肯见你了吗?” 张正书淡淡定定的针锋相对,让朱逸文愣住了。这厮不按照剧情来走啊,他不是应该冲上来跟自己扭打在一起,然后教谕出来,罚他抄书,打手心的么?怎么……怎么今日他不上当了啊? “少聒噪!” 朱逸文冷着脸,“你能好到哪里去?” “比你好那么一丢丢,对了,昨日教谕布置的课业,你完成了么?别到时候,又受罚哦?”张正书知道,这个“猪一头”真的像猪一样,起码张正书是没有把心思放在学习上,而“猪一头”真的是内外草包,看似聪明,其实根本比张正书还不学无术。 “哼,要你管!” 朱逸文见张正书不上当,老大没趣,径直走进了县学。 这时候,天才刚蒙蒙亮,张正书心中想着,是怎么整蛊一下这个朱逸文,让他从此以后见到自己都要躲。以前那个倒霉蛋,实属没脑子的,跟朱逸文硬刚正面。如果使用巧劲的话,恐怕这朱逸文见到张正书都要绕路走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县学的生活是枯燥的,对于一点兴趣都没的张正书,就更是这样了。 张正书十分厌恶,这个朱逸文上着课,都要回过头来对着张正书“耍横”,好似要宰了张正书一样。虽然张正书知道,他没有这个胆子。但张正书是谁,睚眦必报的人,连当朝吏部尚书都能整倒的人,岂会怕这个草包? 于是,张正书一改前两天的无所事事心不在焉,今天都在动脑,看看有什么法子整一整这个“猪一头”。 这时候,教谕进来了。 在县学里,除了县令、县佐以外,就他最大了。县令没事是不会来县学的,只有需要政绩的时候,县令才会过来。所以,教谕就相当于后世的班主任了,只不过这个班主任权力有点大,在县学里他的意志不容反驳。如果敢反抗教谕,那就是不尊师重道,在宋朝那可是大罪来的,要是被逐出师门,那就要一辈子遭受非议了。 这个教谕,其实和张正书之前见过的李秀才一样样的,迂腐得很,而且非常迷恋权柄。张正书也可以理解,毕竟这些教谕都是不举的秀才,对于权力的渴望,对于金钱的渴望,连他们自己都察觉不到。然而,张正书却知道,这种秀才内心已经有点“变态”了。 当然,这教谕也会注重影响,收礼也是静悄悄的收,不敢光明正大。 连教谕都这样,更别说当朝官员了,简直没有下限好么?瞧瞧叶祖洽,闹得那么大,证据那么充足,这时候还不是贬到洪州了事了? 这个教谕,水平其实也就那样,除了会让学生死记硬背之外,就没有第二招了。 上课的时候,不是摇头晃脑在诵念经史典籍,就是旁若无人地在讲解。他用的自然就是王安石撰写的《三经义》:《周礼义》、《诗义》、《尚书义》(后世统称为《三经新义》,《周官新义》、《诗经新义》、《尚书新义》),把里面的《毛诗义》二十卷、《尚书义》十三卷、《周官新义》十六卷颠来倒去的讲,其实总不过是拾人牙慧而已。 这样的老师,能教出什么来?只不过现在的教学制度都是这样的,毕竟现在王学已经取代了唐朝时孔颖达所编《五经正义》,是如今宋朝全国学生必读的教科书和科举考以的依据,不学都不行。 “有哪位学子,起来背一段《尚书》?” 这是教谕最喜欢用的手段,也是学生最痛苦的事情。 别说背了,就连读都结结巴巴好吧? 而且,这教谕可不是只要求背诵《尚书》就行的了,还要学生讲一下,到底是什么意思——当然,要以《尚书新义》为准,毕竟是官方教科书嘛! 果然,不出所料,所有县学的学生都低下头去了。唯独朱逸文抬着头,好似胜券在握一样。而张正书则是神游天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这教谕眼睛一转,发现了两人的神情怪异,但有所不同,眉头一皱,说道:“朱逸文,你来背一段《尚书》罢!” 朱逸文好似弹簧一样,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先是露出个微笑,然后才说道:“先生,我背不来……” 教谕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没摔倒。收拾了一番自己的表情后,他才狰狞地面目怒而说道:“背不来你为何不看书?”这时候的县学,虽然食宿全免,但终归书本还是要钱买的。虽然这时候的教科书比较便宜,但还是要百来文钱一本。所以,这县学也不是随便一个人就能上,没有家世还得看资质的——毕竟县令要政绩嘛,文教不好,哪里有什么政绩可言? 这时候,朱逸文嘿嘿奸笑一声,说道:“教谕,上堂自然是要听讲的。不过,我看张正书同砚(同学的意思),似乎已经胸有成竹了……” 张正书乐了,他还没来得及下手呢,这“猪一头”居然敢光明正大的陷害他了。不过,这在张正书看来,都是小儿科而已,不过是背书么,背不出来最多就是抄书。朱逸文草包,教谕是知道的;他和张正书不对付,教谕也是知道的。在教谕看来,如果抄书能让朱逸文和张正书背熟一篇《尚书》,那么也是值得的。张正书已经知道,如果朱逸文提到自己,那么教谕是不可能轻易放过张正书的。 果不其然,教谕扭过头来叫道:“张正书,你来背一段《尚书》!” 张正书知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的。于是,也没有拖泥带水,立即站了起来。 如果是往日,朱逸文的陷害就真的成功了。 但很可惜,朱逸文不知道张正书现在已经今非昔比——有了系统在手的张正书,岂会怕背书?在《尚书》就是在他眼前,比读书还要流畅! “《尚书·周书·康诰》:成王既伐管叔、蔡叔,以殷余民封康叔,作《康诰》、《酒诰》、《梓材》。惟三月哉生魄,周公初基作新大邑于东国洛,四方民大和会。侯、甸、男邦、采、卫百工、播民,和见士于周。周公咸勤,乃洪大诰治: 王若曰:‘孟侯,朕其弟,小子封。惟乃丕显考文王,克明德慎罚;不敢侮鳏寡,庸庸,祗祗,威威,显民,用肇造我区夏,越我一、二邦以修我西土。惟时怙冒,闻于上帝,帝休,天乃大命文王。殪戎殷,诞受厥命越厥邦民,惟时叙,乃寡兄勖。肆汝小子封在兹东土。 王曰:‘呜呼!封,汝念哉!今民将在祗遹乃文考,绍闻衣德言。往敷求于殷先哲王用保乂民,汝丕远惟商者成人宅心知训。别求闻由古先哲王用康保民。宏于天,若德,裕乃身不废在王命!’……” 一大段《尚书》背下来,不仅是朱逸文,就连教谕都惊呆了。 这货怕是吃了开窍丹,突然就开窍了?!不然的话,怎么可能一下子背出这么一篇《尚书》来! 而朱逸文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他本来想陷害张正书,拉着他一起抄书,找个垫背的。没曾想,自己陷进去了,张正书却眼看要毫发无损!这真的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朱逸文恨啊,却拿张正书毫无办法。 第一百六十六章:非君子也 张正书气定神闲的,一字不差的把《尚书·康诰》给背了出来,惊得教谕都刮目相看了。 要知道,这《尚书·康诰》可是《尚书》里的大篇目,字数多不说,其义也难明。这也是中国文化的高深之处了,入门殊是不易,因为中国的学说,甚至中国的文字,全都是为精英准备的。就拿这县学来说吧,为什么有的人学了几年,甚至十几年都没有寸进?因为这种教育,一开始就相当于初中的内容了,不仅有语文,还有政治,历史等等的科目,夹杂在一起,融汇成经书典籍,不是聪明人,根本无从学起。 朱逸文这种草包就不说了,要不是张正书从后世穿越而来,他估计也是一头雾水——现在也依旧是一头雾水,弄不清楚里面的含义。 不过没关系,按照系统给出的提示来念,终归是没有错的。 见张正书就要逃脱教谕的惩罚,最急的还是朱逸文,他不学无术倒也罢了,拉人下水的手段却是层出不穷的。张正书看着他的动作,就知道他要做什么了。这种事,他在县学里已经做过不少次。 “真是蠢材啊!” 张正书心道,如果是聪明人的话,岂会让自己陷入囫囵之中?肯定是既陷害了别人,自己又安然无事,甚至对方还要感激自己,这才是完美的陷害啊!这蠢材,只会杀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招数,蠢不可耐! “先生,我听闻这学书不知义,即是无用也。便是把《尚书》倒背如流,无法理解其义,也是做不得文章的……”朱逸文如今的手段,倒也高明了一些。如果是以往,他怕是不会想到这一层的。 教谕也点了点头,手中拿着戒尺,摇头晃脑地说道:“读书岂能不知义?张正书,你且说说这《尚书·康诰》的真义罢!” 如果是一般人,说不定就会中套了。 《尚书》的真义,难道是问《尚书》怎么解吗?这么一想的话,呵呵,你就中大奖了。就好比女人表面说没事,如果你真的以为她没事,那你可能就踩中地雷了。一样的道理,问你《尚书》的真义,其实就是问你用王学怎么解答《尚书》,其实就是考你《尚书义》的内容。这跟后世的政治题是一样一样的,陷阱很多,你以为只是题面上的意思?错了,出题人不过是想考你怎么用哲学的方法来解答而已!如果你扯一大堆都没扯到哲学,行了,这道题你零分。 张正书是穿越者啊,经过了填鸭式的应试教育,对于这种“陷阱”题,他是再熟悉不过了。要是换了那个不学无术的倒霉蛋,肯定是扯半天挨不着边际的。心下大定的张正书,从容不迫地看着系统给出的《尚书义》,慢慢念了起来:“……人有小罪,非过眚也,惟终成其恶,非诖误也,乃惟自作不善,原其情乃惟不以尔为典式也,是人当杀之无赦。乃有大罪,非能终成其恶也,乃惟过眚,原其情乃惟适尔,非敢不以尔为典式也。是人当赦之,不可杀。信如此言,周公虐刑杀非死罪,且敎康叔以人之向背,以为喜怒而出入其生死也。法当死原情,以生之可也。法不当死,而原情以杀之可乎?情之轻重,寄于有司之手,则人人可杀矣。虽大无道嗜杀人之君,不立此法……” 又是一大段《尚书义》“背”下来,让教谕欣慰不已,而朱逸文则目光呆滞,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孺子可教也!” 教谕示意张正书坐下,然后恶狠狠地对朱逸文说道:“你回去把《尚书·康诰》抄十遍,明日带来给我看!” 朱逸文偷鸡不成蚀把米,只能悻悻应是,不敢反驳。 然而,张正书却笑道:“先生,我窃认为单单是抄书,可不能背熟一篇《尚书》的。不若这样,明日背不出,让朱同砚站着上堂;后日背不出,就到讲堂外听讲;直到背熟了,才能回讲堂……” 张正书的建议蔫坏蔫坏的,教谕却大为赞赏,说道:“善!” 朱逸文却恶狠狠地瞪着张正书,要不是在讲堂上,他都要大打出手了。 可他没想到,张正书的手段远不止这样。这个,不过是小儿科罢了。在休息的时候,张正书让来财去弄了点巴豆磨成了粉,然后在不知不觉间,张正书把巴豆粉倒入朱逸文的喝水的茶杯里。 于是,可想而知的是,朱逸文这一天都拉到脱虚了。甚至还要被马车载着,去看大夫。 终于把这个碍事的家伙给清走了,张正书登时觉得这县学也变得可爱起来。 然而,赵鼎却把一切看在眼中,放学之后,赵鼎虽然跟着张正书回家,但却是一言不发。 “怎么了,你有心事啊?”张正书觉得奇怪,赵鼎这个愤青,居然懂得隐藏心事了,虽然还是表现在脸上,但也有很大的进步了。 赵鼎思虑了一下,然后说道:“小官人,适才你对朱同砚使出的小人手段,非君子也。” 张正书哑然失笑,笑道:“何谓君子,何谓小人?” 赵鼎当即引经据典,说了一通君子和小子的差别,听得张正书直想笑。不错,儒家的学说,拿来修身养性是不错的。但是作为道德规范,却没有几个人能做得到。何谓君子,何谓小人?根本没有一个定义,况且孔夫子其人,不仅将人划分为三六九等,还将君子限制在士大夫以上的阶层。从这个角度来说,张正书从来都不是君子,只是个“贱贾”之子。当张正书说出这个的时候,赵鼎哑口无言了。孔夫子这么说,赵鼎还能反驳不成? 第一次,赵鼎第一次觉得儒家学说不能自圆其说了,他开始怀疑,儒家学说是不是正确的了。这也是张正书想要的,因为赵鼎这个年纪,最是叛逆,也是最能接受新思想的年纪。儒家学说确实不错,但并非完美,而且特别不适合执掌政权。哪怕是披着儒皮都好,也能对国家造成巨大的伤害。看看当今的文官集团,看看屡战屡败的对外战争就知道了。腐儒当道,民不聊生! 第一百六十七章:儒家的黑材料 张正书认为,真正的儒者应该是像荀子那样不法古,不崇古的,认为今人肯定比古人强的——要是今人不比古人强,那还谈什么社会进步啊! 而腐儒呢?认为君子必须说古话穿古衣才能成仁。张正书就呵呵了,所谓古话古衣,在当时都是新的。而古人说它穿它,难道古人都不是君子吗?必须穿不是君子的衣服,说不是君子的话,而后才为仁吗? 古有公休仪,拔葵去织,休妻求名,认为所有的工匠都是机械诈伪、奇技淫巧、机变械饰、怀诈机心的,当今腐儒也是如此。用墨家的意思反驳:古时后羿制造了弓,季伃制造了甲,奚仲制造了车,巧垂制造了船。既然如此,那么今天的鞋工、甲工、车工、木工都是君子,难道后羿、季伃、奚仲、巧垂等却成了小人不成?从逻辑学上,儒家学说有太多漏洞,而墨家就是最仇视儒家的,所以从中找出一大堆黑材料不足为奇。更何况,墨翟还是中国逻辑学的创始人,能找出儒家一堆黑材料来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然而,儒者的态度就是,我没看见,所以我不认同。就算书本摆在面前,我不看,所以我也不知道,更加不认同。这种自欺欺人的态度,根本就不是治学的态度。当然,这也和儒家的特性有关,因为“唯名与器不可以假人”啊!门派根基都被你否定了,我拿什么去忽悠那些地主,忽悠那些皇帝? 只是,真正的聪明人是不会被忽悠的。比如王安石,就是外儒内法之人。 系统里有墨家的书籍,所以张正书轻而易举地将赵鼎辩驳得哑口无言。 这是肯定的啊,墨家视儒家为死对头,整理出了一大堆黑材料,而且都是儒家不能自圆其说的,赵鼎如何能应对?现在就等于他和墨翟,和墨家门人在辩论一样,人家句句都戳中你的痛点,你却一点反驳的底气都没有。因为最了解你的,不是你的朋友,不是你的家人,而是你的敌人啊! 最后,自然就是赵鼎的思想开始崩溃了。 “小官人,儒家真个如此不堪?” 赵鼎沉默了良久之后,才问出这个问题来。 张正书一愣,然后哑然失笑道:“任何学派,都有其优点,也有其缺点。好似法家,一门心思讨好帝王一样。儒家,则是为士大夫与乡绅说话的。已经消声绝迹的墨家,农家,则是为底层百姓说话的……每一个学派,都有自己的出发点,有自己的利益阶级。所以,有所缺陷是必然的。” 赵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但他也有点不明白:“那为何小官人你如此厌恶儒家呢?”他跟了张正书一段时间了,自然明白张正书的喜好。如果儒家是为乡绅说话的,为大地主说话的,张正书应该很亲近儒家才是啊? “我不是厌恶儒家,只是厌恶腐儒,厌恶伪君子,这些人是国之蛀虫,窃居高位,就是对国家的最大伤害。”张正书淡淡地说道,“再说了,道德高和有才干,有必然的联系吗?” 赵鼎一愣,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可如果道德不好之人,窃据了高位,那又如何?”这是儒家的论调,在儒家看来唯有君子,才最能做官的——因为君子道德满满,才能满满,他们不做官,谁做官? 只是张正书并不相信人性,只是淡淡地说道:“世间有两种事物不可直视,一是太阳,二是人心。人皆有私心,圣人也如此。不好利者,好名。不好名者,为其抱负。唯完善之律法,可行监督之事,督促人不做损公肥私之事。” 赵鼎哑口无言了,因为他知道,张正书说的都是实话。 世间,谁没有私心?君子就没有私心了,你开玩笑吧! “年轻人,眼界不要太狭窄,你可以以儒家为主,但也要涉猎百家。”张正书笑道,“集百家之言,方能做一个有利于家国之官。若是只懂清谈,不懂实干,就如同司马光一样,宰相不起于州部,此乃于国大害!错非他,今日我大宋伐西夏,岂会如此吃力?” 赵鼎默然了,他原先是很崇拜司马光的,因为司马光的人格魅力确实没得说,他奉公职守,廉洁克己,孝顺父母、友爱兄弟、忠于君王、取信于人,又恭敬、节俭、正直,温良谦恭、刚正不阿……这些都是非常人能做到的。然鹅,被张正书这么一影响,从国家的角度看问题,他才发现原来号称着新法误国的司马光,不仅把熙宁新法的成果全都给否定了,甚至还使得国家倒退了好些年。只是司马光推翻了青苗法,保马法,才使得不明真相的百姓拍手叫好罢了。百姓就是这样,有奶便是娘,管你谁在位,不让我们好过,我们也让你不好过! 但是,司马光为意气及权位之争、不再着重于国政运转而做出的种种事情,却严重伤害了宋朝的利益,谓之“国贼”一点都没错。这一点,只要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哪怕赵鼎对当今宰相章惇再不屑,也不得不承认章惇做宰相要比司马光厉害多了。 原因是什么呢? 就因为章惇曾经在地方任职过知州知府,有执政一地的经验,而且政绩显著。他经略南北江,平定荆湖北路等地,大规模开发荆湖南路,设立州县,开拓西南,统一内地割据势力,对江南的发展做出了不少的贡献。司马光原本也在地方上任职过,但他太过迂腐,做事不懂变通,结果被胥吏耍得团团转,还以为自己给百姓做了不少事。从治理一地,就能看出高下,别说治理一国了。当然,司马光以史学家的眼光,看待百姓疾苦,确实也为百姓做了点事。但都是小恩小惠,既不能授人以渔,又不能对一个地方做出影响经年的政策,可谓之“中规中矩”,一点出彩的地方都没有。倒是文教方面,司马光做得还不算不错。 “难不成‘宰相必起于州部,猛将必发于卒伍’是对的?” 赵鼎的脑子里不由得升起这个念头来,然而他却很快摇了摇头,这可是法家的理念啊,而且还是《韩非子·显学》里的内容,赵鼎一时间接受不了。要知道,法家和儒家也是不对付的,《韩非子·显学》里的原文,也是“批驳”过孔子的——“观容服,听辞言,仲尼不能以必士;试之官职,课其功伐,则庸人不疑于愚智。故明主之吏,宰相必起于州部,猛将必发于卒伍。夫有功者必赏,则爵禄厚而愈劝;迁官袭级,则官职大而愈治。夫爵禄大而官职治,王之道也。” 这叫赵鼎怎么能接受啊! 第一百六十八章:收割蔬菜 张正书才不管赵鼎能不能接受呢,反正他确实瞧不起儒家的。 皆因儒家的口号叫得“高大上”,然而真正做到的人,却没几个。从这一点来看,其实儒家本就没有成执政思想的基础。因为儒家太多空而泛的东西了,真正的方法论却没什么。大概就是喊个口号,君子是最好的,用君子治国,就能长治久安,天下太平了! 这种自欺欺人,是不是很好笑?但偏偏统治者喜欢这套论调,于是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其恶劣的影响一直到了宋朝。因为宋朝崇文抑武,士大夫阶层前所未有的强大了起来,甚至连皇帝都压不住了。你真当宋朝皇帝不想宰了那几个贪官,不想宰几个和他作对的官?不是皇帝不敢,而是他做不到啊! 文官集团的势力实在太庞大了,庞大到皇帝都心惊胆跳的地步。 看看宋初之时吧,宋太祖宋太宗,杀文官如同杀鸡一样。但是宋真宗以后,文官集团庞大起来了,能隐隐和皇权对抗了,所以皇帝也换了个玩法——平衡。也就是所谓的帝王心术了,宋朝之所以党争频繁,其中很大程度是皇帝纵容的。皇帝不杀士大夫了,你们就在朝廷里打闹吧,不下死手怎么都行。于是,就渐渐成了“潜、规则”了。 文官集团的空前庞大,让皇帝都敬畏三分。只是不断的内耗,却让宋朝的元气一点点的在磨灭,张正书自然对这些出身儒家的文官没任何好感了。 不过,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张正书才懒得管朝堂上的龌龊事。 现在的张正书,要一心扑在他的大棚蔬菜上。 随着时间的流逝,在他小院里的大棚蔬菜,已经到了即将成熟的时候了。 回到张家宅邸,张正书用“洞察”技能看了看大棚蔬菜,惊喜的发现,已经成熟了! 【品种】:生菜 【状态】:健康(已成熟) 【等级】:1级 【产量】:40斤 收割可获得经验:895 …… “那还等什么!” 张正书兴冲冲地找来一把小刀,开始收割蔬菜了。 看着系统界面的经验在蹭蹭蹭地往上涨,张正书居然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成就感。 好似翡翠一般的生菜,除了叶子稍显得偏黄之外,卖相绝对是不错的。若是放在后世,这绝对是“无公害”的高级蔬菜,一斤都能卖十几块钱的那种。只是产量有些小了,毕竟小院里的地不多,土壤也不算肥沃。再加上大棚蔬菜有着天然的劣势——无法照到阳光,产量小也是正常的。 再看看自己的经验值,张正书惊喜的发现,居然增长了不少。 【人物】:张正书,别名(轩奴),曾用名(张振凡) 【状态】:健康 【等级】:0 【生命】:30/30 【体能】:10/10 【经验值】:3685/10000 【轮盘抽奖】:无 【技能】:种田术1级 【基本属性】:力量(1),敏捷(3),体质(1),精神(31/31) 【特殊属性】:悟性(5),根骨(0),洞察(31/31) 【物品栏】:无 【任务】:种田术升级到十级。任务奖励:消耗品*1,额外抽奖机会*1 【商场】:尚未开启 …… “小官人,这法子真的能种出时蔬来?” 赵鼎也是惊奇,他也是第一次走进这茅草大棚里,哪怕是只待了一会,也觉得汗流浃背了。他不是不识五谷之人,自然懂得一些农事。“这般高温,亦能种出时蔬来,实乃神技也!” 张正书说道:“这法子是我拿来试验的,为的是冬日种菜。很快就是霜降了,到时候才是这大棚蔬菜的大展身手之时。” “冬日种菜?” 赵鼎吃了一惊,他很想用孟子的“不违农时,谷不可胜食也”来辩驳张正书,但他还是忍住了。在张正书这里碰过不少钉子的他,早就领悟了一件事,如果实在没把握,千万不要跟张正书辩论,不然会让自己世界观崩塌的。既然张正书说冬日也能种菜,他就等冬日之时,看看张正书是不是真的能种出蔬菜来。要是种不成,他再据此跟张正书说道理不迟。但赵鼎有种预感,张正书是对的——因为茅草大棚里,温度之高,有些超乎他的想象了。 “冬日种菜有啥好稀奇的,难不成冬天你没吃过豆芽菜?”张正书随口应了一句,然后喜滋滋的让僮仆把这几十斤蔬菜搬到厨房里。没错,他准备亲自下厨。 赵鼎连忙拉住张正书,说道:“孟子曰,‘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远庖厨’,小官人何以下厨做些非君子之为?” 张正书白了他一眼:“我又不是君子……” 赵鼎被噎得一时无言,确实,按照儒家的分法,唯有士大夫和乡绅能称为君子,像张正书这种“商贾之子”,怎么可能算得上君子? “仓廪实则知礼节,衣食足则知荣辱,没有吃食,圣人也会沦为恶徒。”张正书淡淡地说道,“且夫,治大国如烹小鲜,连烹小鲜都不会,还谈什么治国?道存于万物,当然也存于厨房之中。煎炒烹炸,存乎一心,运用之妙,可比将军运筹帷幄,决胜千里。酸甜苦辣咸,五味调和,各司其职,不也是安邦定国,和谐共存之大计否?能把饭做好的人,也有些治国之才。苏东坡也下厨煮肉,你岂不是说他不是君子?赵鼎啊,好高骛远不可取,需脚踏实地,先学会做饭这生存技能,再来说这些高大上的话……” 张正书的一席话,让赵鼎面红耳赤,他不太明白什么是“高大上”,但想来不会是一个褒义词。 然而,张正书虽然嘴上说得很响,但进了厨房之后,他傻眼了。这厨房里,居然没有几件他熟悉的厨具。别说炒锅了,炒菜才刚刚兴起,只有酒楼里的大厨才有一口这样的锅,炒菜法更是不传之秘。至于调味料,那些坛坛罐罐什么的,张正书更是两眼一摸瞎。 第一百六十九章:白灼生菜 “没办法了,只能靠演技来遮掩尴尬了……” 张正书让那些僮仆放下蔬菜,再寻来厨娘,拿来柴禾,开始生火了。前一世,张正书也懂生火,不过是用晒干的稻禾点燃后,放进炉灶之中,再依序添加柴木罢了。但前一世用的是打火机,这时候用的是火镰和火石啊! 张正书怎么都打不着火星,一旁的赵鼎看了都觉得有些尴尬了。 好在厨娘笑道:“小官人想要亲自下厨烧菜,又何必亲自生火呢,且让奴家来罢!” 这厨娘接过张正书手中的火石和火镰,然后开始把火石和火镰擦将起来。轻轻柔柔的动作,却好似行云流水一样,张正书都觉得特别有韵味。这厨娘,其实已经超过三十岁了,在张家做了十几年的厨娘。每日的工作,就是生火做饭。这么多年下来,自然是很熟练了,甚至生出了难言的美感。 “其实,小官人你可以用火折子的……” 赵鼎在后面轻轻地提醒了一句。 这时候的火折子,是用很粗糙的土制纸卷成紧密的纸卷,然后放进竹筒里的。使用的时候,先用火点燃后再把它吹灭,这时候虽然没有火苗但能看到红色的亮点在隐隐的燃烧,能保持很长时间不灭。需要点火时,使劲一吹,它就能再次燃起来了。 然而,这么方便的东西,张正书却没有随身携带——富家少爷,怎么会带这么个东西啊!这都是来财随身携带的,张正书根本不管这个。 张正书的尴尬,他很快就掩饰了过去。 因为,他要开始烹煮生菜了。 没办法,没有炒锅,无法炒菜,只能白灼了。 白灼也是讲究技巧的,张正书在前一世也是做过饭的,知道白灼生菜,关键是在火候。火力一定要猛,不是猛火将水煮至翻滚,都不要将菜放进去。等水烧开之后,火力也不要减,加少许生油和盐(张正书也不知道油盐在哪,都是让厨娘找来的),然后把洗好的生菜倒入烧开的水中,只一分钟左右,就能捞起来了——本身这生菜就可以生吃的,只是张正书不知道宋人能不能接受而已。 捞出来的生菜,还要淋上烧开的酱油来调味,一道白灼生菜才算做好。 只是没有炒锅,张正书让厨娘拿来酱油,在砂锅中滚热后,再放入葱、蒜、芫茜提味,最后淋在生菜上,总算是完成了这道白灼生菜,还是很不容易的。看着成品的白灼生菜,张正书也有种油然而生的自豪感,从种菜到烧菜,都是他亲力亲为的——好吧,平日里的浇水施肥,是那老仆在做。但不管怎么说,张正书都参与了进来。这和平常吃菜完全不一样,因为这是浇注了张正书希望的一道菜啊! 张正书感慨地拿过一双筷子,递给了赵鼎。 “尝尝看?” 赵鼎不疑有他,因为他也闻到了香味——主要是因为张正书的技法,来自后世的厨艺。虽然只是简单的处理调味料,却也让厨娘,让赵鼎大吃一惊了。 “小官人甚么时候会烧菜了?” 厨娘也是震惊不已,她最是清楚的,张正书什么时候进过厨房啊!从小到大,一次都没!她可是看着张正书长大的,这事太清楚了。这不,张正书连点火烧柴都不会,连油盐酱醋都分不清,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但这道菜的香气,却不会骗人的。厨娘也很想尝尝,但张正书却没有说话,她也不敢动。毕竟她只是个厨娘,不过是个僮仆,主人没开声,她是不敢有动作的。 “你也尝尝?” 张正书好像一个邀功的人,迫不及待想等到别人好评一样,让厨娘也试一试这菜。厨娘一听,笑呵呵的也不客气了,取来一双筷子,轻轻夹起一根生菜放入口里。 “怎么样,怎么样?”张正书有点心急地问道。 赵鼎首先作评价:“小官人,你烧的菜与别人很是不同,但却别有一番风味……” 厨娘就直接多了:“小官人烧的这道菜,很好吃啊!” 张正书又问道:“你们吃了之后,没感觉到身体有什么事吧?” “没事啊?” 厨娘疑惑地反问道,“难道这菜里有甚么毒药不成?” 张正书“嘿嘿”一笑,说道:“毒药倒是没有,只是我那大棚蔬菜种出来,不知道吃了之后对人有没有害。” 赵鼎一愣,苦笑着放下了筷子:“所以小官人你叫我吃了?” 张正书理直气壮地说道:“那是自然的,难不成我自己吃啊?我又不傻!” 赵鼎和厨娘绝倒,正凌乱的时候,来财跑了进来:“小官人,小官人,官人叫你过去……咦,甚么味道,好香啊?” 这时候,赵鼎也生出了捉弄的心思,说道:“小官人烧了一道菜,你尝尝看?” 来财欣喜莫名,把头扭向张正书的方向,问道:“小官人,我……” “想尝尝就拿筷子吧!”张正书淡淡地说道,其实心中已经笑到肚子疼了。 来财不虞有他,拿起筷子就开始风卷残云,一边吃一边说道:“好吃,好吃……” 张正书关切地问道:“你的肚子不疼么?” “不疼啊,小官人你为何这么问?”来财也有点反应过来了,因为他被张正书坑了不少次,已经锻炼出来了。 “哦,这是刚刚收割的大棚蔬菜,我想知道能不能吃。既然你吃得那么欢,证明是没有问题的。”张正书邪笑道。 “啊,那如果有问题,我怎么办?”来财差点想吐出来了,但吃到肚子里的菜,除非抠喉咙,不然都难以呕出来。 “没事,也就拉肚子而已——就是腹泻,最多两天,不会死人的……”张正书邪邪地笑道,“放心吧,没事的,我只是开个玩笑。豆芽菜吃了都没事,我这个纯天然,无公害的蔬菜,怎么会有事,放心吧。不信,我吃给你们看。”说罢,张正书还真的夹起了生菜,慢慢地品尝起来。 赵鼎和厨娘面面相觑,原来这个张小官人根本没变过,还是以前那个“无恶不作”的纨绔子弟。只是如今的张正书,手段更加多样,也更难防备罢了。 第一百七十章:继续种田事业 大棚蔬菜的成功,在张正书的意料之中。 以后世的农业经验来种菜,绝对是能成的。虽然没有化肥,但有系统的特殊效果加成,其实产量也差不多了。既然实验已经成功,接下来就该推广了。好在张正书已经做好了准备,只待麦子收割后,就搭好茅草大棚,开始种菜。 每年的汴梁城收完麦子、水稻和粟米后,不到半个月,最多一个月就开始下霜了。一旦下霜,气温就会降至农作物无法抵抗的温度,从而大面积冻死。这样的情况下,别说种菜了,哪怕是没有经过育种的小麦,都扛不住! 张正书培育出了大棚蔬菜的消息,不胫而走。 只一天,十里八村的人都知道了这个消息。 原先,这些农户都抱着看好戏的心态,都等着看张正书的笑话。一个富家子弟,居然跑去种田,多新鲜啊!就好比后世的富二代,不去继承家业,反而跑到农村耕田一样,绝对是个大笑话。 然而,张正书让很多人都失望了,他顶住了压力,种出了第一茬大棚蔬菜。 最关切的人,还是李家村的佃户。要知道,他们都是跟张正书签了契约的。万一张正书的大棚蔬菜失败了,迁怒他们,那可怎么办? 然而,大棚蔬菜的成功,让李家村的佃客们稍稍定了定心,这就不得不说中国农民其实是很聪明了,起码在关切到自身利益上,他们个个都精明过了头。靠天吃饭,哪里能比得上靠张家吃饭啊!靠天吃饭,好似前些年那样,一场洪水过来,什么都没剩下。 要知道,汴梁城宋朝这短短百余年间,都遭遇好几次洪水了,而每一次洪水过后,都是一次大地主的洗牌。也幸亏“大桶张家”占据了汴梁城郊外地势最高的地方,才屡屡幸免于难,从而得以保存大量家财。不然,你真以为张根富能积累那么多钱?都是祖上留下来的啊! 中国的农民都是很聪明的,他们懂得趋利避害。既然每月有固定工钱拿,还不比种地少,他们为何不干?非得在土里刨食才好吗! 再说了,如果是他们的土地,他们打死也不会这么干,毕竟土地就是农民的命根子啊!但他们是佃户啊,早在祖上已经把家产田地给当卖光了,沦落成佃户,还能种地已经算万幸。不然的话,早就在汴梁城里随丐帮讨饭吃了。 张正书自然不知道他的一个大棚蔬菜,竟然会牵动那么多人的神经。这时候的他,只是翻了翻地,再深层施了沤好的肥料,再晾了两天,又开始他“伟大光荣”的种田生涯了。这一次,张正书买来的是白菜种子。 这时候的白菜,叫做“菘菜”,或者叫“白菘”,本来是扬州的一种大叶白菜。它的叶子有多大呢?嗯,这么说吧,像蒲扇一样大,一棵菜就够一家人吃了。这种“白菘”吃起来没有渣滓,非常爽脆可口,后来就有人从扬州带到北方来种了。 然而没想到的是,这“白菘”到了北方,好像有点不适应,长出来的菜跟“白菘”一比,就好像后世姚明和曾志伟比较身高一样,太过矮小了。别说叶子像蒲扇,就是整颗白菜加起来,还不够蒲扇的一半大。这种白菜,宋人也叫做“菘菜”,其实就是后世的小白菜了。 这种小白菜再和芜菁杂交,就成了后世的大白菜。只是这种大白菜太过稀少,张正书也找不到它的种子,只能作罢。 小白菜播种下去后,张正书又吩咐那专门负责浇水施肥的老仆,要按时浇水施肥,才放心地去县学了。 其实,能不去县学,张正书还真的不想去县学。 奈何,前两天张正书为了反坑一把“猪一头”,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背书能力超强的“学霸”,这就惹人注目了——特别是教谕。不知实情的教谕,每天都会抽查张正书的背书状况,甚至还当众表扬了他。张正书也很郁闷啊,他只是不想受罚而已。 结果,昨天他就决定不装了,但教谕还是锲而不舍,一连叫了他三次,甚至过后也没有给处罚,只是说道:“张小官人呐,你可得争气些。来年便是解试了,考取个举子,好再参加省试,最终金榜题名,那时你张家,就是名门望族了……” 张正书无奈地白了教谕一眼,还“名门望族”,望个屁啊! 虽然宋朝不禁止商贾参加科举,甚至宋朝官员还能经商,但张正书真的不想踏入官场这个大染缸。而他自己也知道,他没这个本事。考科举可不是背书那么简单的,而是过五关斩六将,甚至用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来形容,并不过分。要不是这样,为什么县学的这些个教谕、直学、讲书、司计、斋长、斋谕、学正、学录、掌谕等等,不都是解试不成,来县学混口饭吃的? 再说了,宋朝的科举,分为分进士科、九经、五经、开元礼、三史、三礼、三传、学究、明法、明经各个专科,而且就算通过了解试,到了省试这一关,还要考诗赋,经义,论,策。这些什么“诗赋,经义,论,策”,张正书懂个毛线啊,他甚至连古文都写不好!考科举?根本不现实。 再说了,每年都有几十万人参加解试,却只有一万多两万人能参加省试,最后考中的,只有寥寥几百人,这里面的“中奖”概率,大概就知道了吧?要知道,宋朝还是科举录取人数最多的朝代了,要不然也不会造成冗官的现象。可就算这样,还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啊! 所以科举一途,张正书从来就没想过。因为,这根本不现实。哪怕他有系统作弊,也是白搭。这可不是什么考背书就能当官的,而是要做诗赋,做论,做策的,这些别说张正书了,就连沉浸在科举一途几十年的老学究,估计都摸不清楚主考官喜欢什么文章。科举,看似很美好,但其实对大多数人无缘。看不破的人,还在朝思夜想;看破的人,已经转行做教谕了。 而且,张正书的心思,也不会放在读那些儒家经典上,他记得在明日,就是曾瑾菡的十五岁生日了。这么隆重的事,他得请个假。不然的话,曾瑾菡不知道要多伤心! 第一百七十一章:请假 “甚么,你明日不来上堂了?” 教谕瞪大了眼睛,看着散课后追着他的张正书,有点皱眉地说道,“你前些时日,才在家休憩了近两月,为何如今又要求假?” 张正书说谎不打草稿的,眼睛都不眨一下:“那个开封府吕相公让我去开封府衙门一趟。” “你犯甚么案子了?” 教谕下了一跳,没办法,张正书是有“前科”的。自幼就调皮捣蛋的他,如今犯事被抓,好像也说得过去。都说三岁看老嘛,这时候的宋人就喜欢用老眼光看人,不然就不会有“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这个成语了。 “先生,我是那种人么?” 张正书有点无奈,怎么每个人都觉得他是无恶不作之人?难道那个倒霉蛋,真的那么惹人厌不成?然而,张正书也没办法选,这是天意,轮不到他做主的。 虽然教谕没有说话,但他的眼神已经赤果果地说明了一个问题——他就是这么认为的。 “要是我犯事了,自会有巡捕来抓,怎么可能自己去开封府衙门呢?”张正书觉得很可笑,“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你是去投案自首的。”教谕理所当然地说道。 张正书忍不住一口老血喷出,他之前怎么没看出来,这教谕也不是个迂腐之人,也会说笑的啊? “实不相瞒,我在我家田地上弄出了十几架水车、筒车和翻车,吕相公觉得我为乡里做了好事,想亲自见见我哩!”张正书半真半假地说道,“前些时日,他还亲自到我家来,叮嘱我要到开封府衙门一晤……” 吕嘉问登临张家宅邸的事,这教谕也听说了。张正书知道,说谎的最高境界,是九分真,一分假,要不怎么说老实人说起谎来能骗死人?就是这个道理了,忽悠你没商量啊! “原是如此,那你代我问候吕相公一番……” 开封府府尹啊,这相当于后世京城市长了,还是司法、施政的一把手,简直是这连举子都考不上的教谕的偶像。 “行,包在我身上!”张正书大包大揽地说道,“那我走了……” 教谕不虞有他,心中感慨道:“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他确实是这么觉得的,想前朝的商贾,哪里能谒见高官?不被褥羊毛都算好了,甚至当权者看你不爽,得,一个栽赃下去,你就要被抄家。想做官?做梦去吧!但是宋朝呢,因为过度依赖商业,商税甚至达到了税收的七成之多,哪怕是统治者,也要适当照顾一下商贾了。且不说官员可以经商,就连商贾也能做官,这就是一个大进步! 然而,张正书却知道,所谓的官商,其实根本不能促使社会的进步。这种商人,习惯了垄断,习惯了赚大钱,却没有冒险精神。这和在土地里刨食,有什么分别?只不过从种田,变成在有限的范围内经商罢了。 但是,不做官的商贾,那就厉害了。因为没有权力上的需求,所以他们敢拼敢搏。出海贸易?那是寻常啦,边境榷场做买卖?也是常有的事啦。甚至于走私粮食军械,就没有商贾不敢干的事。他们确实是有冒险精神了,但对国家也是有害的。所以,历朝历代为何打压商贾?是有其原因的。 张正书却知道,这便是人性了。 商人逐利,所以他们敢于走私。官商还有权力上的考量,这种事不敢轻易去做。但据张正书所知,到了北宋这时候,官商走私,已经不是新闻了。因为宋朝的商品经济空前活跃,商业和对外贸易的繁荣发展了起来,也使得各级官员贪欲大增。 这些官员,已经不满足于做官商牟利了,而且还染指对外贸易,大搞走私舞弊活动,以牟取更加丰厚的利润。官僚政治的腐败,是隐藏在宋朝冗官危机下的更重大的问题。张正书还想着,什么时候击穿这个脓包。 虽然,宋太宗时曾经下诏说:“诏中外臣僚:自今不得因乘传出入,赍轻货,邀厚利;并不得令人于诸处回图,与民争利。有不如诏者,州县长吏以名奏闻。”然而,到了元符年间这时候,这一纸诏书就等同是废纸了。官僚经商,已经是路人皆知的事情。而且你也不可能禁止得了啊,官员们随便找个直系亲属来,代替自己经商,不就规避所有风险了吗?再不济,找个非直系亲属来,你能拿他怎么样? 很多人觉得,宋朝是高薪养廉的,殊不知这个印象就错了。 不错,宋朝的高官,俸禄确实很高。但一些不入流的官员,俸禄就太低太低了。州县之吏,一月所得,多者钱八九千,少者四五千。如果是守选、待除、守阙等等的官员,那就更惨了,没有实职,要等六七年后才能得三年之禄。算起一月所得,连四五千钱都不到;少者连三四千都难到。哪怕是有禄米供给,也生活窘迫。要是有红白喜事,有什么病痛,更是要举债。至于边远州郡,那些官吏的薪俸更是少得可怜。要不怎么说,贬官就是等于借刀杀人?俸禄都不能养家糊口,你说是不是借刀杀人?看看苏轼这几年过得如此穷困潦倒,就知道宋朝官员的俸禄有多不平衡了。这也是为什么叶祖洽死都不肯被外放——俸禄实在太低了啊! 再加上这时候财政赤字,入不敷出,情况更是紧急。 而那些有权沾染钱财的官员,又是上下其手,更是加剧了财政负担。 所以说,北宋这时候已经摇摇欲坠,不是开玩笑的。 当然,张正书也无力改变这种事,他能做的,就是把复式记账法传出去,然后让朝廷都效仿,才能堵住贪渎,给财政一些喘息的机会。 现在的张正书,自然没想那么远,现在的他,已经满脑子都是曾瑾菡了。 “我要不要送些什么给她呢?” 张正书摸着随身携带的香囊,这是曾瑾菡亲手绣的,他一直都带在身边。闻了闻香囊里香料散发出来的香味,张正书突然想起,是不是要做一瓶香水给曾瑾菡呢?“不过蒸馏的装置难弄啊,要花时间……对了,香皂!”张正书一拍大腿,这可是大杀器啊,他怎么没想起来要弄香皂呢! 第一百七十二章:又一个赚钱项目 张正书是知道怎么用猪油做肥皂的,在肥皂里加入香精,就是香皂了。 但是,张正书只高兴了一会,就偃旗息鼓了。因为猪油做肥皂,是古巴比伦人发明的,然而,中国人也不输古巴比伦人。中国人拿什么做肥皂呢?没错,就是天然的皂荚。穷人拿皂荚洗衣服,那富贵人家呢,肯定会讲究了些。在宋朝有个行业,专门制作这种肥皂的,叫做“肥皂团”。这“肥皂团”的主料当然是皂荚了,煮熟捣烂了再加上面粉、香料、药材等等揉搓成团,就相当于是香皂了。 汴梁城街上那么多浴堂、香汤、香水行,都有这种“肥皂团”卖。当然,价钱也不便宜,毕竟香料和药材都很贵。这么说吧,小孩拳头大小的“肥皂团”,就要卖两百来钱,不是富贵人家根本用不起! 香水、肥皂都被否决掉了之后,张正书也迷茫了。 “送什么好啊?” 张正书没有提前准备,这时候两眼一摸瞎也是正常的。他倒是想把香水弄出来,但没有了酒精,他就算是弄出香精来也没用啊,挥发不了啊!而且,就算是香精也好,也需要蒸馏器才能弄得出来。 现在张正书手里,哪里有什么蒸馏器?哪怕是现在弄一个出来,那也需要时间的。哪怕是用古埃及人的油吸法,把花卉的花头放进油里,等它自然析出油脂来。这个耗时太长了,而且工序繁多,张正书也没实验过。就是以前想自己制作香水送给女朋友的时候,上网查了度娘而已。真正有用的,还是蒸馏法,可惜现在怎么都来不及了。 “唉,都怪那县学……” 张正书自己给自己找借口,然而他知道,是他自己忙于弄纺织机,忙于弄大棚蔬菜,而忘了曾瑾菡的生日这事。 要不是昨天来财提醒,他真的记不起来了。 罪过,罪过啊…… 张正书心中闪过一丝愧疚,但不知为何突然灵光一闪,他想到了一个几乎所有女孩子都无法抵挡的东西——布娃娃!看看后世那些火热的娃娃机就知道了,消费主体从来都是女生!那些可爱的玩偶形象,是女孩子根本无法抵挡的。没有一个女孩子不喜欢这种可爱的东西,或者说这是她们的少女心。 张正书一拍脑袋:“哎呀,我怎么没想到呢!” 他是个急性子,而且现在也没多少时间了,一个晚上还不知道能不能缝制出来一个布娃娃呢! 于是,在张小官人的嘱咐下,集合了张家的所有养娘。这些个养娘,再从中挑选出几个女红最好的,根据张正书的设计,开始缝制布娃娃。张正书怕她们没经验,不敢画得太大,只是普通的尺寸。 好在张家囤有一些布料,各种颜色都有一些,用来做几个布娃娃绰绰有余了。而那几个养娘的女红确实很好,虽然一开始失败了,制作出来的玩偶实在不敢恭维。但第二次制作之后,却慢慢已经找到了精髓。 张正书也不懂女红,但他记得前一世看过的动漫形象是怎么样的,图纸自然也是他提供的——说实话,不过是照着系统里的画,慢慢一笔一笔用鹅毛笔画出来的。至于颜色,就别想太多了,能做出来就不错了,宋朝的时候,布料的颜色来来去去就是那么几种,其中还有带花色的。 于是,在奋战了一晚上之后,终于把布娃娃做出来了。 首先是靛蓝色的唐老鸭——这算是神还原了,毕竟唐老鸭本尊也是蓝色的,下面还用了白布,实在是制作得良心。当然了,这是张正书一再要求的。 至于米老鼠,张正书就无言以对了,除了眼睛之外,就没找到有什么不一样的颜色,全都是黑的。好在做得不大,倒是显得很精致。 最让张正书满意的是阿狸的布偶,除了颜色不太对以外,从桃红色变成了淡黄色,但神韵什么的都出来了。 剩下的,还有哆啦a梦、hello kitty、维尼熊、史努比……都是经典的卡通形象,但张正书觉得都不够阿狸做得好。于是,在做好的那几个卡通形象里,张正书挑了阿狸,准备当做礼物送给曾瑾菡。 这个阿狸,里面填充的也是布料。 那些个养娘,全都惊讶于张正书这么奢侈,居然用这么多布料来弄一个“磨喝乐”。在她们看来,这所谓的布娃娃,不就是布质版的“磨喝乐”吗?样子还挺怪异的,不过真好看!她们也想要一个,但她们也知道,以布料的价格,张正书是无论如何也不肯把这些布娃娃送给她们的。 张正书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些个养娘,他每人奖励了一百钱——人家挑灯夜战,通宵达旦弄女红,给你制作布娃娃,难道你就没点表示?甚至,张正书觉得她们的手艺确实不错,如果来年棉花大丰收,那么还能有剩余拿来制作布娃娃。一个“磨喝乐”都能卖几贯钱,甚至几十贯钱,张正书就不信了,来自后世的精致卡通形象不能卖钱?不仅要卖钱,还要卖出天价来! 张正书也有些佩服自己,弄个礼物出来,都能弄成一个产业链。虽然没有机器缝制,但好在宋朝懂女红的小娘子多啊,而且很多小娘子本身就要刺绣什么的帮补家用,给自己攒嫁妆的——宋朝小娘子要嫁人可不容易啊,嫁妆钱要出一大笔。这和后世恰好相反,后世的丈母娘,那可是助推高房价的领航人,因为她们的存在,楼价成倍成倍的涨。不仅要房,还得有车,这让后世的男人压力山大,要不怎么光棍一大堆呢?当然,这也和社会观念变迁有关,就好像宋朝的小娘子,因为实在凑不出像样的嫁妆,最后都嫁不出去。 真是沧海桑田,世风日下啊! 张正书为后世的男人默哀,要是在宋朝,他们恐怕就不愁没老婆了。哪怕是懒汉,都能娶到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要是大户人家,那更是三妻四妾——对不起,宋朝只有一妻,妾能娶很多。 第一百七十三章:及笄礼 张正书很没良心的庆幸自己穿越了,虽然他知道自己是在苦中作乐,然而确实能给自己带来一点“不枉此行”的错觉。如今他,想起后世,似乎很多人的面庞都模糊了。也不知道自己是刻意不去记起,还是真的开始淡忘了。 摇了摇头,张正书自己苦笑了一两声,心道想这么多也没用,终究是回不去了。 …… 汴梁城里,广福坊中,曾瑾菡也在憧憬着。 早在半月前,她就跟张正书说了自己的生日是什么时候,从那时候起,她就一直期待着。其实,在曾家过生日也没啥的,最多就是曾文俨会亲自准备一份礼物。但曾瑾菡却知道,随着她到了十五岁,这个生日的意义,明显不同了。 古人讲究十五而笄,所以生日这一天,也是行及笄礼的日期。女子行了及笄礼,就代表着能嫁人了。这也是身份的转变,由毫无家庭负担的“孺子”,变成了成人。曾瑾菡也是知道的,如果不是张家已经定亲了,她是不会这么快行及笄礼的,因为这及笄礼一定是在许嫁以后,出嫁之前,而且要过了十五岁才行。 受过了及笄礼之后,曾瑾菡就要接受成人的教育,被教授“妇德、妇容、妇功、妇言”等,还有作为媳妇必须具备的待人接物,以及侍奉舅姑的品德礼貌与女红劳作等本领。及笄礼,就是对人生责任、社会角色的提醒。 突然,曾瑾菡没来由一阵轻叹,不知道为何心中有一股淡淡的忧愁。 她的目光落在墨迹已经干了的宣纸上,那是她给《京华报》写的《射雕英雄传》,几经删改,才终于用白话文写成的第一章。又不知为何,她的嘴角泛起了一丝微笑。 “小娘子,你怎生还未梳妆打扮啊,笄礼就开始了!” 彩袖拿来今日要穿的衣裳,有点着急地说道:“员外早就在家庙中,搭设好了‘东房’,你快些梳妆打扮罢!” 曾瑾菡抬起头来,未施粉黛的脸颊上露出了一个迷人的笑靥。 “小娘子,你……怎么了?” 彩袖觉得今日的曾瑾菡有些不大对劲,今天可是大日子,怎么曾瑾菡还是这么“悠哉游哉”的? “且不急,你说他会来么?” 曾瑾菡有点担忧地问道,她也不知道张正书是不是会来。 彩袖自然知道她在说谁,然而彩袖对张正书的印象很差,嘟着嘴说道:“我也不知晓……” 曾瑾菡幽幽一叹,说道:“伺候我洗漱更衣罢!” 行及笄礼,用到的衣裳服饰不同平常。首先是采衣,也就是未行礼之前穿的童子服,这是要一开始穿在身上的,其他的衣裳要在及笄礼的过程中更换。这也是富贵人家的女儿才有这样的讲究,要是寻常人家的,随意挽个发髻就是了,哪里有那么多繁文缛节?但寻常人家,也没有请宾客来观礼啊! 而曾家,早就在三天前就广派英雄帖了——哦不,是请帖,也叫笺书。还在昨天,又发了一次。这是怕别人忘记没来,不仅宾客没面子,主人家也很没面子。 在五日前,曾家已经将家庙正堂东边搭建好了“东房”。所谓“东房”,其实就是设盥洗、帨巾于厅中,再用以帘幕围成房在厅的东北边。这“东房”其实就是更换衣服的地方,换句话说就是更衣室。要是不用换衣服的话,也不用设“东房”了。寻常人家的及笄礼,就不用换衣服的。 “东房”搭建好了,及笄礼就要进行了。这是既定的事,哪怕刮风下雨也要进行的。 洗漱沐浴之后,曾瑾菡换上了采衣采履,来到了家庙之中。 家庙里,曾文俨和曾母,都欣慰地看着亭亭玉立的女儿,嘴角含笑。曾瑾菡连忙上前施礼:“女儿见过爹爹,妈妈……” “好,好,好,你且去东房候着罢,宾客马上来了!” 曾文俨也是高兴啊,吾家有女初长成,这本就是喜事。况且,今日还是她的生日。重大的节日加上及笄礼,这双喜临门,可谓是有着重大的意义。突然间,曾文俨又想到了他的准女婿,心中有些不畅。在曾文俨看来,他女儿嫁到张家,实在是委屈了。 “也是我当初口不择言,错非如此,吾儿岂能嫁如此之辈?” 自哀自怨了一会之后,曾文俨才想起来,今日应当是高兴的。可他,高兴不起来啊! 这时候,乐队突然奏乐了。 这是及笄礼的一部分,有道是“乐以教和”,在正规场合,这音乐是必须要的——这也是普通百姓弄不起的一部分,请个乐队过来,要花费多少啊!不过,曾文俨认为值得。礼者,天地之序也;乐者,天地之和也。在华夏文明中,礼和乐就是一个整体,礼乐不可分。整个及笄的仪程中,当然少不了丝竹管弦的音乐。 这时候响起音乐,就代表着有宾客到了。 曾文俨这才想起正事来,连忙来到家庙外面,站在东面的台阶,等候着宾客的到来。要知道,这宾客也是分等级的。正宾到来的时候,不仅曾文俨,连曾母都要上前迎接,相互行正规揖礼后入场,主宾落坐于主宾位。如果只是普通客人,者就座于观礼位;等所有宾客都到来后,都落坐后,曾文俨和曾母才能入座在主人位上。 一套礼仪,早就有了定式。虽然和两千多年前的周礼有不一样的地方,但华夏文明一脉相承,大致的脉络还是可寻的。 这时候,“东房”里的曾瑾菡紧张了起来,问道:“他来了没?” 彩袖嘟起了嘴,说道:“小娘子,我也在这‘东房’里,怎生知道外间是个甚么情状?” 曾瑾菡是关心则乱,一颗芳心都剧烈跳动了起来。 “他若是忘了,怎生是好?”曾瑾菡患得患失地说道。 彩袖深深叹了一口气,说道:“小娘子,他怎生会不记得?那笺书都送去了两回,若是他不记得,便是心中没有你的……” 第一百七十四章: 妙人一个 张正书来到曾家,发现门前早已车水马龙,很是热闹。 “小官人,怎生这般多人?” 来财有点震惊,这简直颠覆了他的想象,不就是一个商贾吗,怎么会有这么人眼巴巴来恭贺啊? 张正书却习以为常,要是商贾都没这么点人脉,那曾文俨还算是天下第一丝绸商吗!这里面,估计都是一些有分量的商贾,如果可以的话,结交几个,对于拓展商路也是很有帮助的。特别是丝绸的销售渠道,这是张正书准备要经营的。一旦成功纺织出棉布来,就要发愁棉布的销路了。 要知道,上好的棉布不仅纺织要好,还有染色等工序,才能卖得出好价钱来。可以想得到,曾文俨请的宾客中,肯定有染布的商贾,也有售卖丝绸的商贾……当然了,张正书打算找曾文俨谈一下,还有什么比得上两家有利益牵连更稳固的联姻呢? “唉,没办法,这就是现实……” 张正书本来不想把一桩婚事弄得充满了铜臭味,但真的没办法,现实和理智都告诉张正书,两家合则两利。张家的棉布加上曾家的丝绸,几乎就能垄断整个大宋百分之五十的纺织业了。垄断有多赚钱?是个人都知道,看看朝廷的榷酒就知道了,占到了财政收入的十分之一!里面的利润有多庞大,根本不是寻常人能想象得到的。 递上了笺书给门房后,张正书让来财提着礼物进入了院子里。 曾家的家庙,就在院子里。张正书分明看到立于东面台阶上,与宾客互相施礼。 “小官人,我们就在这里候着吗?” 来财见到很多人都外面候着,顶着大太阳,不禁有点惊奇。 “都在排队呢,你急什么?” 张正书淡淡地说道,其实他的目光,早就越过人群,看向了曾家家庙里,想要找到曾瑾菡的踪迹。可惜,因为帷幕的遮挡,他根本看不到。悻悻地收回目光,张正书才慢慢地往前移动着。这次来观礼的人很多,偌大的一个庭院,居然没有多少空隙的地方。 待得张正书见到曾文俨的时候,曾文俨明显有点不自然。 “贤侄,你也来了?” 曾文俨到底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什么风浪没见过?自然不会有什么失态,只是被张正书恭恭敬敬施了一礼,他也不好回礼,只能一拱手,微微躬了躬身子,算是回礼了。张正书也知道,他这个准泰山不好做,连忙说道:“那小子进去观礼了……” “请……” 再客套了一番,张正书把礼物递给有司,才步入家庙之中。而来财只能在外间的树荫下候着,时不时往家庙里瞥一眼,百般聊赖的模样。 首先入眼的就是那突兀的帷幕,张正书分明看到里面隐隐有几个人,似乎在等候着什么。张正书也猜到了,曾瑾菡现在应该就在那里面。正厅之中,还有个盥盆,小几之上,还有香炉一个、醴酒一壶、笄者席子一张,坐垫若干。 张正书也是第一次见到坐垫这东西,要知道宋朝这时候椅子已经很流行了,坐跪这个礼节,似乎已经离去很久了。霎时间见到坐垫,张正书还有点不习惯。好在,观礼席上是有椅子的。张正书自觉地在观礼席上坐了下来,静候及笄礼的开始。 这时候,一个年岁约二十六七的胖子,落座在张正书旁边,自来熟地说道:“小哥也是来观礼的么?” 张正书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然而,这胖子是个话痨,也不管张正书说没说话,就自顾自地说了起来:“听闻曾家有女,琴棋书画无所不精,无所不通,堪比大家闺秀。加之容貌脱俗,直若仙子般。只可惜啊,她已经许了婚事,不然……” “不然怎么样……” 张正书脸色有点不好了,有人当着你的面说你的未婚妻,评头论足不说,还要yy一番,是个男人都忍不了吧? “不然的话,我看小哥你一表人才,乃是曾家小娘子的良配。” 这胖子笑道,“像我就算了,我这么胖,也不懂什么琴棋书画,是配不上曾家小娘子的。” 他这么说,张正书的火气小了些,但也没有搭话。只是他小看这胖子了,就算没有人跟他说话,他一个人都能说出一个单口相声来。似乎这胖子已经把张正书当成了听众,滔滔不绝地说起他和曾家的渊源,张正书这才明白,原来这个貌不惊人的胖子,居然是汴梁城中布行的东家——当然,他也还没经手,只是少东家而已。 “富二代啊?” 张正书有点惊讶,虽然他也是“富二代”,而且比这胖子厉害多了,但他实在没想到对方居然有这么一个身份。再仔细打量了一番这胖子,胖乎乎的两旁,一笑起来就眯起了眼睛,带着的一顶朝天幞冠,好像天线一样,非常有喜感。怎么说呢,张正书觉得这胖子有点像前一世看《龙珠》时的魔人胖布欧。 “小哥,我其实也就说说而已,哪里敢真个上青楼啊,我家那娘子不撕了我才怪哩!” 这胖子叹了一声说道,“那悍妇……就不说了,不准我纳妾,不准我去青楼,甚至走在街上,都要我目不斜视……你说,有这些个道理么?” 张正书同情地看着他,说道:“那你也挺惨的,整一个妻管严。” “妻管严?”这胖子一愣,然后苦笑道:“也不算罢,但我家内子是真个有本事。别瞧我爹爹把布行做了起来,但这些年来操持家业的,却是她。” “哦?” 张正书有点惊讶了,这是宋朝版本的女强人么?真是稀奇啊! “布行本来收支不咋样,但经过我娘子一番操持,最近几年来,生意蒸蒸日上,我也甚是敬服她。”这胖子明显是来炫耀的,“忘了和你说,我娘子也是个大美人,当初讨得她欢心,我不知道使了多少招数。小哥,你若是想讨曾家小娘子的欢心,可要下一番功夫了。” 张正书笑了,看来这胖子也是个妙人啊! 第一百七十五章:不简单的胖子 对这胖子的印象大改之后,张正书才缓缓地说道:“你娘子千年难得一遇,你可要珍惜了。” “那是那是,虽然她有些……有些不讲道理,但我还是敬重她的。”胖子嘿嘿一笑道,“不过你可千万别和我娘子当面说这话,她人气量不大,容易着恼。” 张正书也会心的一笑,觉得这胖子很有意思。坦诚的人,总是很容易赢得别人好感的。哪怕做不成朋友,也不算敌人。张正书甚至怀疑,这胖子家的布行能做起来,不止是他妻子的功劳,他在里面也出了不少力气。和气生财嘛,这胖子乐得跟弥勒佛一样,人缘岂能不好? 人缘一好,生意自然也好了。 哪怕到了后世,中国都是人情社会,熟人是这时候做生意的第一大客源。把人混熟了,就不愁没有生意做了。衣食住行,不论哪朝哪代、谁做皇帝都是要消费的,也是人类永远的需求,张正书现在不也盯上了棉布生意吗! “你是怎么认识曾员外的?” 张正书觉得稀奇,如果这胖子不是富二代,而是普通人打拼成这样的话,那他又是怎么认识曾文俨的? “前些年的时候,曾员外曾亲临我家布行,与我爹爹洽谈了生意。”这胖子倒也不隐瞒,张正书点了点头,心道原来这胖子家的布行,也就是曾家丝绸的一个分销店罢了。就算规模大一些,也不过是大一点的分销点。 “兄台有没有兴趣,把生意做大一些?” 张正书试探性地问了一句,他也想知道,这胖子是不是在扮猪吃老虎的类型。张正书始终认为,这胖子不像表面看起来这么简单,起码还隐藏了什么。 “想啊,有钱赚谁不想?”胖子随口应了一句,又抬眼像那“东房”看去,不知道在张望什么。“小哥也是做生意的么,有甚么好赚钱的行当关照哥哥的?” 胖子当然不认为张正书是什么天才,更不会是什么“陶朱公”,所以自然就显得不上心了。 张正书笑了笑,说道:“你家是做布行的,但凡和布匹相关的产业,自是都能做的,如成衣、汗巾、丝巾、被褥……” 胖子还以为张正书有什么高见呢,这种事宋人早就开始尝试了,然而成功率却不高。 因为这时候的宋朝,大抵上还处于一个自给自足的小农社会里,哪怕商业氛围很重的汴梁城,有些观念还是不能一下子就扭转过来的。就说成衣吧,拿最好的丝绸做成衣,恐怕富家小姐、贵妇不会来这么一间小布行里买成衣,而寻常人家又买不起;若是用普通布料来做成衣,款式什么的都不符合,寻常人家还不如直接扯几尺布,自己回家做衣服去。要知道,这时候的小娘子,一个个都心灵手巧,做衣服什么的都不在话下。至于毛巾、丝巾,被褥什么的,也是一般无二,根本销售不出去。 这都是因为社会分工还不算明确,也和中国人一向提倡的勤俭持家有关,能省钱自己做的,全都自己来。怎么可能像张正书这样“挥霍”的?怪不得这胖子有点不屑,原来是早有人做过实验了。 张正书自然说的不是实话,而且他也不可能跟一个刚刚认识的陌生人交底,泄露了棉花的机密怎么办?所谓成衣什么的,都是幌子罢了。不过,这也试探出了这胖子确实不简单,对市场的行情挺熟悉的。 “逢人只说三分话,不可全抛一片心,这句话说得没错啊!” 张正书也没有了搭讪的兴趣,静静地等待着及笄礼的开始。 待得宾客坐下之后,曾文俨和曾母才落座,然后曾文俨说了几句场面话,宣布及笄礼开始。首先从“东房”里出来的是赞者,这是曾瑾菡的好友,也是张正书第一次见到曾瑾菡的私交好友,姿色也自是不弱!看看旁边那猥琐的胖子就知道了,已经目不转睛在盯着那赞者了。 “呵呵,男人……” 张正书也明白了,为什么这胖子的老婆这么凶悍了,完全是这胖子心思太活络啊!见到美女了,眼珠子都不转了。 只见这赞者先用盥盆洗了手,在西阶就位;然后,曾瑾菡出来了。张正书也是第一次见到穿着采衣采履的曾瑾菡,别说其他人了,就算是他也觉得很惊艳。怎么说呢,俏皮中带着一点可爱,哪怕不是萝莉控,也会被吸引住的。 只听那胖子叹道:“可惜,可惜……” 张正书自然知道他在可惜什么,不就是可惜曾瑾菡已经许给了他么? “这胖子,逮住机会可要好好整饬你一番!” 张正书这人,你不惹他还好,要是惹到了他,说不得就要面临他的报复了。看看那叶祖洽,根本就是躺枪,现在到哪里了?被皇帝发配到洪州去看沼泽,喂蚊子去了! 心中还没想好怎么整一整这胖子,就看到曾瑾菡走到了正中,面向南方,向观礼宾客行揖礼。然后面向西正坐(其实就是跪坐)在笄者席子上。赞者开始为曾瑾菡梳头,然后把梳子放到席子的南边。 这时候,到了正宾的戏份。这些正宾,大多是曾家的亲戚。曾文俨和曾母也要陪着他们,依序来到盥盆中洗了手之后拭干,然后相互揖让,才各自归位就坐。这个步骤,其实就是宾客和父母给及笄者送去祝福。 及笄礼到了这一步,才算正式拉开帷幕。要知道,这及笄礼要分为三次加礼。所谓三次加礼,就是及笄者要穿三次衣裳服饰。每一次加礼过后,还需要向父母和宾客行拜礼。 张正书有点担忧地看着曾瑾菡,这时候天气尚未转凉,一下子要穿这么多衣服,出汗是难免的。正所谓“心有灵犀一点通”,张正书看着曾瑾菡的时候,曾瑾菡突然一回头,眼光恰好也撞上了张正书的眼光,两人相望了一瞬间,仿若过了好长时间一样。事实上,两人目光相触,不过几秒钟罢了。便是这样,两人也知道彼此的心意,心间都泛起了喜意。 第一百七十六章:礼毕 这时候,面泛桃色的曾瑾菡,于笄者席上转向东面而坐,有司端着托盘奉上罗帕和发笄,其中看起来好像是曾家老者模样的正宾,走到曾瑾菡的面前。高声吟颂祝辞道:“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然后这老者跪坐在笄者席上,为曾瑾菡梳头加笄,然后起身,回到原位。然后赞者为曾瑾菡象征性地正笄。而后,曾瑾菡起身,宾客纷纷起身,向曾瑾菡作揖祝贺。曾瑾菡微微还了一礼后,便回到东房。这时候,赞者从有司手中取过衣服,去东房里为曾瑾菡更换与头上发笄相配套的素衣襦裙。 不多时,曾瑾菡出来后,穿着襦裙面向父母亲,行正规拜礼。 紧接着,又是第二次加礼。 与之前一样,宾客盥洗了手之后,主人和宾客都回到座位上,有司奉上发钗,其中一个中年模样的正宾接过,走到曾瑾菡面前,高声吟颂祝辞道:“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 颂词完毕之后,赞者为笄者曾瑾菡去发笄。这正宾跪下,为曾瑾菡簪上发钗,然后起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与上一次一样,赞者帮着曾瑾菡象征性地正了正发钗。同样的套路过后,曾瑾菡再次回到东房,这一次要更换与头上发钗相衬的曲裾深衣了。 再次从“东房”出来的曾瑾菡,穿着深衣,戴着做工精细的金钗,已经有了妇人的模样。张正书也不明白,怎么进去出来一趟后,曾瑾菡居然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难道,这就是及笄礼的意义么? 疑惑的张正书,看着曾瑾菡向父母和宾客再行了拜礼,然后再次重复着先前的动作,宾客洗手了之后,再由一人给接过钗冠,并念颂词道:“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耇无疆,受天之庆。” 颂词念完了之后,赞者再为曾瑾菡去掉发钗,这时候正宾给曾瑾菡戴上了钗冠。等曾瑾菡三入“东房”换了大袖长裙礼服出来后,第三次行了拜礼,这才算是完成了加笄的步骤。张正书远远地看着穿着大袖长裙礼服的曾瑾菡,第一次发现她的雍容华贵,艳丽无双,一时间也看呆了。 “小哥,你别看了,曾小娘子已经许人了……” 那胖子突然不合时宜地推了推张正书,叹息着说道,“所以男人不要太早成亲,不然那么多小娘子,你见了都会觉得遗憾的……” 张正书说了句“呵呵”,也没接话。 这时候,有司已经撤去笄礼的陈设,在西阶位置摆好醴酒席。正宾揖礼请曾瑾菡入席,曾瑾菡点了点头,站到了酒席的西侧,面向南方。接下来就不用说了,要喝酒了。好在张正书知道曾瑾菡的酒量尚可,不然他又要担心。 只见赞者给正宾正宾奉上醴酒,正宾端着醴酒走到曾瑾菡面前,振振有词地说道:“甘醴惟厚,嘉荐令芳。拜受祭之,以定尔祥。承天之休,寿考不忘。”曾瑾菡行拜礼,接过醴酒。正宾回拜。这时候,曾瑾菡入席,跪着把酒撒些在地上作祭酒。然后持酒象征性地沾嘴唇,再将酒置于几上,有司奉上饭,曾瑾菡接过,象征性地吃一点。曾瑾菡再拜,正宾答拜…… 再经过了一系列张正书不能理解的礼节后,总算到了聆训的一步,曾瑾菡跪坐在曾文俨和曾母面前,静静聆听他们的训导教诲。等曾文俨和曾母说完后,曾瑾菡依礼答道:“儿虽不敏,敢不祗承!”再次礼拜父母,正宾、客人、乐者、有司、赞者等等…… 到了这里,及笄礼已经成了。 曾文俨显然很高兴,朗声说道:“小女笄礼已成,曾某在此感谢诸位莅临寒舍参与小女笄礼!”说罢,与曾瑾菡一起行揖礼,主客再互相行礼过后,笄礼便算完成了。这时候,曾瑾菡先一步回了香闺,而宾客则去院中酒席,准备吃喝。 张正书的心思自然不在那一桌酒席上,他已经找上了曾文俨。 “曾伯父,别来无恙?” 面对笑嘻嘻的张正书,曾文俨的好心情不知为何消了一大半。 “张贤侄有心了,曾某能吃能睡。” 曾文俨不咸不淡地说道,言语中的不耐都听得出来。 张正书也不为意,人嘛,总是要装一回孙子的。在准泰山面前,能不装孙子吗? “曾伯父,可否借一步说话?”张正书故意装出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我有一个关乎布匹的挣大钱计划,想与伯父商量一番。”张正书情商不低,自然看得出来曾文俨是不喜欢他的。要是寻常人也就罢了,张正书可不敢自比成黄金白银,人人都喜欢。可偏偏他要娶人家的闺女,这关系不搞好,日后两家肯定有摩擦的,这是张正书最不愿看到的情形。 没办法,张正书只能跟曾文俨交底了,用利益把曾文俨捆绑起来,不信他不会对自己刮目相看。 曾文俨疑惑地看着张正书,也压低了声音:“什么布匹能挣大钱?” 在他看来,世间最贵的布匹除了丝绸,还有什么?他的天底下第一大丝绸商人,难道赚的钱还不够多吗! 张正书神秘兮兮地说道:“曾伯父,小子骗谁也不能骗你啊!” “那倒是……” 曾文俨也点了点头,这是肯定的。张正书要是骗了他,他一怒之下不嫁女儿了,那就让张正书哭去吧!一瞬间,曾文俨已经把张正书的来意看清楚了,也知道他处于绝对不败的地位,自然也拿捏了起来。不得不说,曾文俨虽然没有学过什么谈判学,但做了这么久的生意,他对于“势”的把控,已经炉火纯青。 “那借一步说话?”张正书再次询问道,样子要多诚恳就有多诚恳。 “去我书房!”曾文俨淡淡地说道。 “曾伯父,你走慢些,看路啊……”张正书见曾文俨的脚步轻快,有点怕他摔着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芰荷 “甚么,他和爹爹进了书房?” 曾瑾菡有些吃惊地问道,这是彩袖传回的消息,曾瑾菡有些坐立不安了。适才那赞者有些惊讶,她与曾瑾菡是很要好的闺蜜,却从未见过曾瑾菡有过如此失态的时候,难道这就是关心则乱? “姝儿,你莫急,说不成是你爹爹有话对他说哩!” 曾瑾菡幽幽地说道:“芰荷,你是不知,我爹爹似对他有所偏见……” 这个叫“芰荷”的小娘子轻笑一声,说道:“哪有泰山为难女婿的?不过是心头有些不舍罢了,姝儿你多虑了。” “果真如此?”曾瑾菡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果真如此!” 这个叫“芰荷”的小娘子宽慰曾瑾菡说道,“你爹爹又不是不讲理之人,何必提着心肝似的,放宽心些,不会有事的。” “芰荷,你说来了这么多宾客,他有没有送礼来?”曾瑾菡突然问起这个,“我听有司说,他的礼物是直接交到有司手上的。” 这个叫“芰荷”的小娘子神秘兮兮地说道:“当然啊,我都拿到手了。” “甚么,快些让我瞧瞧,他到底送了甚么物事?若是不合我意,我便数落他一番!”曾瑾菡心情不佳,连说话都带着赌气的意味了。 “你舍得啊?”这个叫“芰荷”的小娘子打趣地说道,“这可是你未来的郎君哦!” 曾瑾菡脸上一红,说道:“都还没成亲,做不得数……” “那做不得数,我就不让你看了,我先瞧瞧,到底是个甚么物事……”这个叫“芰荷”的小娘子,也是个鬼灵精怪的小娘子,要不然也不会和曾瑾菡打得火热了。只是她家中虽然宽裕,却不够曾家这般富奢。“芰荷”姓杨,祖上原先是读过些诗书,也做了官的。但升迁不到知州,就退下来了,以至于后来子孙不肖,竟没有一个能做得了官的。后来无奈何之下从了商,居然还赚了不少。在汴梁城外也购置了些田地,不愁吃穿用度。 “芰荷”这个名字,也是有典故来源的,语出屈原的《离骚》:“制芰荷以为衣兮,集芙蓉以为裳。”所谓“芰荷”,其实就是菱叶与荷叶,是个美好的词语。杨芰荷,便是这小娘子的芳名了。 “好芰荷,好芰荷,我知错了,给我罢?” 面对曾瑾菡的软语求饶,杨芰荷也笑了,说道:“还说不着紧,这有铜镜,瞧瞧你的样子,哪里是先前天不怕,地不怕的姝儿?如今的你啊,就是一个恨嫁小娘子!” 曾瑾菡被她说得满脸通红,不依不挠地挠起杨芰荷的痒痒来。杨芰荷也不是吃素的,当即开始反击。两人在香闺处打闹成一团,场面有些不可描述,一时间春光乍泄。闹到最后,两人都躺倒在床榻上,面色泛红,气息急促,吐气如兰。 “都怨你,我的衣裳都不整了,别个还以为我在你这里,与你做些虚凰假凤之事哩!”不得不说,宋朝的女子风气还是太开放了些,特别是早熟的小娘子,连“虚凰假凤”的事都知晓。其实,杨芰荷也是自书上看来的。这时候因为大宋的经济发展迅速,精神建设也迈开了步伐,飞快地发展了起来。像前朝秘史,甚么妃子与妃子间的“虚凰假凤”之事,被好事之人编撰得似模似样,很多人都相信了。杨芰荷也是好奇看了一下,虽然羞得满脸通红,却记住了这个词。 “甚么‘虚凰假凤’,你真的是甚么话都说得出口!”曾瑾菡的脸也发烫了,“快些给我,我要看看他送给我甚么物事……” 杨芰荷已经没有力气护住那礼盒了,而且那礼盒已经被她们打闹的时候,弄得破了些。毕竟是纸做的,不经扛啊! 好不容易夺过那盒子,曾瑾菡满怀期待地打开一看。霎时间,不仅曾瑾菡呆住了,就连杨芰荷也呆住了。过了好久,她们才回过神来。 “这……这是?” “好漂亮啊……” “是‘磨喝乐’吗?” “看起来不太像……” “应当是布做的,但为何能做成这般?” “这东西是甚么,难道是佛像,还是神仙来的?” …… 一阵猜测过后,曾瑾菡小心翼翼地捧着这布偶,试了试手感。“很是柔软啊,这是他亲自做的吗?” “他一个小官人,如何会做女红?想来是找人做的!”杨芰荷要比曾瑾菡多一些理智,知道张正书并不会做女红。 曾瑾菡也点了点头,认可了杨芰荷的推断。“但我敢说,这应当是他的主意。”曾瑾菡已经习惯了张正书时不时弄出来的惊喜,比如《京华报》,比如他亲自定下的樊楼广告。虽然那仙子是她画的,但创意却是来自于张正书。还有那什么武侠小说,单单是个故事梗概,就把她牢牢吸引住了……张正书还有多少本事没有亮出来?曾瑾菡也不知道,但她敢肯定,这应该是张正书的创意没跑了。 杨芰荷有些眼热:“哎呀,看来你未来的郎君,确实懂你心思啊?这份礼,可合你心意了罢?” 曾瑾菡眼神有些迷离了,喃喃地说道:“他是怎生想得出来的?” “或许他早就想好了呢?”杨芰荷酸溜溜地说道,“若是我未来夫君能为我做这些,我能一生都伴着他……” “嗯!” 若是以往,曾瑾菡还会调笑杨芰荷一番,但今日她确实没这个心情了。此刻曾瑾菡的心里,早已经被感动和幸福说填满了,这么可爱的一个玩偶,有哪个女孩子不爱?别看曾瑾菡时不时穿着男式儒袍到处跑,但内心里,她还是一个女孩。是女孩,就有少女心。这个阿狸的布偶,就真真切切地击中了她的少女心,让曾瑾菡惊喜不已,感动不已。 这时候,彩袖突然在外间说道:“啊,小官人,你不能入内的……” “怎么,姝儿不在里面么?” 曾瑾菡一个激灵,对坐在床榻上的杨芰荷说道:“是他的声音,这……怎生是好?” 第一百七十八章:惊艳 “还能如何?快些整理衣裳罢!” 杨芰荷的脸上也飞起两朵红晕,明明是曾瑾菡的香闺,杨芰荷是曾瑾菡的交心好友,进入里面也无所谓的。怎么这张正书一来,她们却要顾虑这么多呢?难道他还真的硬闯不成? 杨芰荷的心跳得很快,曾瑾菡的心也跳得很快。 两人默契的,默不作声的,快速地整理了一番衣裳。对着镜子,又重新梳妆了一下——毕竟刚刚那一阵打闹,已经把发髻弄乱了。 这时候,彩袖又在外间说道:“小官人,小娘子的房里,还有别个哩!” “还有别个?!” 曾瑾菡听到张正书惊讶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恼怒,忍不住一拍脑袋,轻声骂道:“彩袖这小妮子,口无遮拦,该罚了!” 杨芰荷也是脸上一阵发烧,她可没想过要抢曾瑾菡,但是被彩袖这么一说,倒像是她们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一样,这就尴尬了。 彩袖急了,连忙说道:“不是别个,是赞者……也就是小娘子的知心好友了,杨家小娘子……” “哦……” 张正书这才松了口气,他还以为自己还没成亲,头上就绿了一片了。好在里面是个女的,不然张正书真的能破门而入。“宋朝这时候礼法还算严苛,她应当不会做这种事的……”张正书心中如是想着,刚刚还听到曾文俨教诲曾瑾菡,要守妇道,应该不会做出那等事的。 这时候,曾瑾菡在香闺里发声了:“彩袖,你让他在后院候着吧,我等下过去……” 这话明里是跟彩袖说的,其实是对着张正书说的。张正书会心的一笑,却没打算挪开步子。他刚刚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搞定了岳父大人,终于得了许可到曾瑾菡的香闺一探,哪里肯错失良机? 彩袖却被张正书这厚脸皮给气到了,略带情绪地说道:“小官人,小娘子让你去后院候着哩!” “我知道……”张正书好整以暇地说道,却没有丝毫要走的模样。 彩袖气不打一处来,皱眉说道:“那请小官人移步?” “不急不急,我等姝儿出来一起去……” 张正书惫赖的嘴脸,彩袖哪里见过?当即对他的印象又降低了两分,觉得这人就是一个色中饿狼,根本就是无可救药的了。“你这人……这人怎生如此无赖?” 见到彩袖压低了声音,张正书略一思索,也明白了当中的原因。他拿出折扇,轻飘飘地扇了起来,好似那逛青楼的佳公子一样,轻浮无状,直把彩袖气个半死。“我可是得了曾员外的许可,才到这里来的。合乎礼法,怎么能说是无赖?我与姝儿婚期将近,两人联络下感情,这不很正常么?难道彩袖小娘子不曾见过,汴河两岸,柳树下那依依相偎的情侣?岂不闻《诗经·郑风·溱洧》有曰:‘溱与洧,方涣涣兮。士与女,方秉蕑兮。女曰观乎?士曰既且,且往观乎?洧之外,洵訏且乐。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勺药。 溱与洧,浏其清矣。士与女,殷其盈矣。女曰观乎?士曰既且,且往观乎?洧之外,洵訏且乐。维士与女,伊其将谑,赠之以勺药’?” 这首诗,是以女性口吻写的约会诗,彩袖虽然不够曾瑾菡博学多才,但这首诗却是知道的。正因为是知道,所以当即涨红了脸,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哎呀,姝儿你看,你的郎君好生可恶,怎么能对彩袖说这等话?” 杨芰荷一边为曾瑾菡梳着发髻,一边有些揶揄地说道,其实她也知道,这是张正书在逗彩袖的。 曾瑾菡心中荡漾,她哪里听不出张正书这话里有话?其实就是在暗指,前几日和她出游的情形。若是再往深一层理解,就是张正书又准备约她出去玩了。想到甜蜜处,曾瑾菡能不春心荡漾吗! 彩袖却差点没被张正书气哭了,她何曾见过如此“可恶”的人?在曾家里,哪一个不是对她毕恭毕敬的,哪怕是曾员外,也是对她客客气气的。可张正书呢,却三句话不到就能成功惹恼了她,这份功力如此深厚,也算是一种本事了。 “这个浪荡子,登徒子,无赖之徒……真是可恶!” 彩袖红着眼在心中咒骂开来,然而张正书却还是厚着脸皮,半步不肯挪动。他凭什么要走啊,好不容易搞掂了岳父大人,要是这么久离开了,那张正书岂不是亏大发了?现在的张正书,是奉命泡妞,还怕一个小小的侍女? 奉谁的命?自然是曾文俨了。 至于为什么曾文俨会一改对张正书的态度? 这不是彩袖能理解的,因为她不是商贾,她想着的只是自己日后的“前途”——现在在她看来,她已经没有前途了。 恼怒,绝望的眼神看向张正书,彩袖竟然一扭头,落着泪,哽咽着便跑远了。 张正书莫名其妙的,不就是逗了逗她么,至于这样吗? 就在这时候,曾瑾菡的香闺“吱呀”一声,门打开了。 首先出来的,是刚刚那赞者杨芰荷,张正书不知道她的姓名,只能报以微笑。 杨芰荷倒是没有不好意思,仔仔细细打量起张正书来。 “若是没有先前那些风言风语,这张小官人还算是仪表堂堂,就是瘦了些……”这是杨芰荷对张正书的第一印象,她也算是见过不少青年才俊了,张正书的样貌,也算名列前茅的。当然,作为有家世的女子,自然不会只看相貌。但问题是张正书的家世也不错啊,除了不是官绅出身以外,几乎能满足女性的所有想象。是以,杨芰荷对张正书的印象还算不错——纯粹是基于曾瑾菡的描述和她自己第一眼的感觉而已。 下一刻,曾瑾菡出来了。虽然还是穿着大袖长裙礼服,然而还是给张正书一种惊艳的感觉。鹅黄色的大袖长裙礼服,非常契合曾瑾菡的气质。再加上雍容华贵的钗冠,就好似画中走下的仙子一样。精致而不奢华,端庄而不张扬的长裙,清秀而不妩媚的脸上,有着不可言说的美丽、难以名状的神韵。张正书不觉看呆了,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第一百七十九章:故意的 “怎么了,我的妆是不是很丑?”曾瑾菡不自信地说道,她知道自己的姿色,尚比不得什么行首。可张正书是见过行首的——曾瑾菡并不知道,李师师见人之时,都是戴着面纱的。张正书能见到李师师一面,也是“机缘巧合”。 张正书回过神来,却故意装作迷糊的样子说道:“东家之子,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嫣然一笑,惑阳城,迷下蔡……” 一旁的杨芰荷掩嘴偷笑了几声,然后捉狭地说道:“你个‘登徒子’!” 没错,刚刚张正书念的,正是宋玉所作的《登徒子好色赋》,“登徒子”被作为好色之徒的代名词,便是从这篇赋开始的,大概是因为这篇赋的名字太让人误解了。 曾瑾菡也笑了,张正书的脸皮很厚,好似没事人一样,义正言辞地说道:“非好色也,此乃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那我也喜欢这个,你送不送?” 杨芰荷好像就等着他这句话,等张正书的话音刚落,她就拿起张正书送给曾瑾菡的布偶,一脸期冀地问道。 张正书摇了摇头,说道:“这样的布偶,我就让人做了一个。” 杨芰荷当即有些失落了,垂头下来,好像很不开心的样子。然而张正书却知道,如果此时答应了她,说不定就是个陷阱了——要知道他未婚妻在旁边的,在未婚妻面前送同样的布偶给她闺蜜,这代表着什么?是个女人都会认为,这男人花心! 张正书怎么可能上这个当?当即很果断的拒绝了,就算曾瑾菡没想到这一层,张正书也不会“以身犯险”的。 见到交心好友泫然欲泣的样子,曾瑾菡有些不忍了,走到张正书身旁,拉着他的臂膀小声问道:“真的没有了吗?” 张正书的臂膀感受着她肌肤的滑嫩,一时间有些心猿意马:“也不是没有,但这样子的仅此一个。其余的,不怎么好看……” “那随意送她一个罢!” 曾瑾菡听到张正书如是说,心中不知道多高兴。这代表着什么?代表着张正书心中她的分量是最重的,而且没有其他人的位置!别以为女子就没有占有欲了,其实若是可能,女子当然希望丈夫就一个妻子,没有其他人跟她分享丈夫。但可惜的是,宋朝的社会风气如此,有钱人的小妾,简直不要太多。就连曾瑾菡的老爹,她的两个哥哥,都有好几个小妾。 张正书皱眉说道:“这……不太好吧?” “怎么不好了?”曾瑾菡用有些撒娇的语气说道。 张正书最是受不了这种,当即说道:“都依你,都依你……” 当曾瑾菡跟杨芰荷说了这事后,杨芰荷才算是恢复了心情。三人来到后院,就着满园的绿意红花,谈天说地起来。 “听姝儿说,那什么《射雕英雄传》是你想出来的?” 杨芰荷眨着眼睛问道,她其实长得也不错,十五、六岁的年纪,正值青春年华。如果说曾瑾菡是大家闺秀,那杨芰荷就是小家碧玉,带着点顽皮的那种。其实,曾瑾菡和杨芰荷都是同类型的女子,要不然也不会成为至交好友了。 张正书“腼腆”一笑,说道:“姝儿的文采好,我的文笔太烂,自然是让她写了。”张正书突然想起,这《射雕英雄传》一章都差不多有两万字,而《京华报》一个版面最多就一千多字,这样的话只能拆分开来,另起章节题目了。 “那金国鞑子真个如此可恶么?” 杨芰荷有些不敢相信,她生活在太平年间,哪里见过甚么残忍的事?便是在街上看到有人杀鸡屠羊,都不忍看的女子,叫她们认识到游牧民族的残忍有些不现实。 “有过之而无不及……”张正书淡淡地说道,“想想契丹人就知晓了……” 杨芰荷默然了一下,然后才小心地问道:“那后来郭啸天和杨铁心一家怎么了,那颜烈真个是小人!” 一时间张正书不知道怎么说,其实《射雕英雄传》是一出悲剧,儿女情长在历史大势里的跌宕起伏,最后还是悲多喜少,结局也不怎么好。“看下去就知道了,提前透露了,还有什么好看的……” 轻轻把话题带过后,杨芰荷又询问起那阿狸的布偶是怎么做的。张正书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毕竟这时候的女红实在是太厉害了,就算他不说,杨芰荷估计也能自己摸索出来。既然是这样,那何必保留呢? “原来如此!” 粗通女红的曾瑾菡,自然是比不上自幼女红娴熟的杨芰荷。曾瑾菡看得出,她这个好友的眼睛里都充满了跃跃欲试的冲动。 当然,张正书也不是毫无保留的,起码他脑海中的——不对,是系统里的漫画形象,他是不会轻易拿出来的。 “姝儿,你说我用这方法,做一只兔子如何?” 杨芰荷的跃跃欲试,也感染了曾瑾菡。 张正书也不得不佩服她们的脑洞,从兔子说到猫狗,甚至连大虫(老虎)都出来了。虽然知道这多半是在开玩笑的,可张正书还是觉得古人不是没有创造力,而是不知为何被抹杀了而已。隐隐间好像捉住了什么的张正书,一道灵光一闪而过,却什么都没抓住。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有着杨芰荷这个电灯泡在,张正书也没觉得有多快乐,可时间还是过得飞快。一转眼,便是夕阳西下,倦鸟归巢之时了。 张正书也是郁闷,第一次没能和曾瑾菡诉说衷情,也不能“揩油”,有多不爽可想而知了。好在曾瑾菡也是体贴,频频抛来安慰的眼神,里面还有一丝丝戏弄的狡黠。张正书总算也看出来了,她们这是故意的。 恋恋不舍地惜别了之后,张正书才出了曾家。 这时候,来财有气无力地说道:“小官人,你可算出来了,我都快要饿死了……” “走,吃酒去!” 张正书憋了一天的不爽,只能化悲愤为食欲了。 第一百八十章:逃! 然而,张正书没想到的是,他们刚刚走出曾家,就被人盯梢了。 这不是张正书发现的,他还没有这样的反跟踪技能,是系统告诉他的。 “我的后方有两个带刀的人跟着?难道有人寻仇?” 张正书心中“咯噔”一下,要知道这可是大宋,不是在后世。哪怕是后世,也不见得是百分百安全的。系统用不咸不淡地声音说道:“劝你还是不要反抗的好,你们两个还不是人家的一招之敌。” 张正书哪里想反抗啊,他只想摆脱这两个人。“有什么路线可以摆脱这两个人?”他现在,只能寄希望于系统的全景预演了,要是系统给力的话,应该是可以逃得掉的。 “前面左边的巷子转入!” 系统倒也不含糊,立马规划好了路线。 张正书也没有犹豫,低声对来财说道:“跟上我!”说罢,脚下的步伐突然加快了,这近来锻炼的效果就体现出来了,速度一快,来财跟着就有点吃力了。 “小官人,为什么要这么快啊,我肚子饿啊,跟不上……”来财确实饿了,从早上到现在,他就啃了两个馒头。曾家的酒席,也没有宴请他——没有人在意一个书童,就连张正书自己,也是饥肠辘辘。 可现在没办法啊,不赶紧跑的话,可能连小命都没了。“闭嘴,别嚷嚷!”张正书一脸铁青地说道,“后面来了两个大汉,带着刀的!” 来财的神经一下子紧绷了起来,说话都结巴了:“小……小官人,你不是……不是说真的吧?” “我骗你干嘛?要是你不走,可以留下来为我挡刀的,来年清明,我一定会在你坟头给你烧纸钱的,要多少有多少……”张正书的话音还没落下,来财就怪叫一声,猛地撒开脚丫子就乱跑,一下子把张正书的计划给打乱了。好在张正书反应也快,一下子就跟了上去,一把将来财拖进左边的巷子,然后跟着系统给出来的路线,开足马力狂奔。 “他们发现我们了,追!” 隐没在黑暗中的那两个刀客,也是高手,见到张正书和来财突然就跑了起来,自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互视一眼后,立马快速地跟了上去。 张正书觉得这辈子加上上辈子,都没有经历过如此惊心动魄的事情。听着后面脚步声越跟越近,张正书的心都快跳了出来。“你怎么了?”张正书现在真想把来财丢下,紧要关头,他居然越跑越慢了。这不怪来财,他只有十岁,身体发育还不完全,耐力绝对是跟不上的,哪怕是农家子出身,平日里也没锻炼过长跑,怎么可能在这种追逐里保持稳定而快速的速度?于是,很自然的,张正书被拖累了。 系统都提醒了:“你现在的速度,将在五分钟后被追上。” “靠,老子还不知道?” 张正书气得差点破口大骂,“你知道那两个是什么人吗?求财的,还是要命的?” “资料不足,无法分析……” 面对这样的系统,张正书也是无语了。“别人穿越带系统,天下哪里去不得?我穿越带系统,却要被人追杀,怎么差距那么大?!” “这得问你自己……”系统不咸不淡的声音一如既往,“不过我分析,那两人好像没什么恶意。” “信你才怪!” 张正书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却还是忍不住开声问道:“接下来往哪里走?” “右转,角落里有个箩筐,跳进去然后看运气!”系统慢悠悠地说道,似乎张正书越急,它就越悠闲。张正书却知道,这个ai系统简直是太记仇了,跟他的脾气一模一样,而且要现世报,绝不留第二天。 “姑且再信你一回!” 张正书实在是没办法了,只能根据系统的指引,猛地往右边的小巷一拐,果然看到了几个箩筐。心中刚刚一喜,跑过去一看——“卧槽,这是垃圾筐啊!!!!!” 系统的声音传了过来:“那你跳还是不跳呢?” “不跳,打死都不跳!” 张正书脾气也上来了,他觉得事情还没糟到那种地步。不过,黑灯瞎火之中,张正书灵光一闪,拉着来财就躲在了箩筐后面。忍受着酸臭的味道,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张正书的心跳都快爆表了。 来财惊恐的样子,发颤的身子,拉着张正书的衣裳,这让张正书的紧张再上了一个层次。 “喂,你说那两人没有恶意,是怎么回事?” 等这两个人快速跑过去之后,张正书才松了一口气,疑惑地问道。 系统回答道:“是根据他们的表情、动作等等分析出来的,但不确定是不是劫道之人。不过,这两人你应该认识,前几天才见过面的。” 张正书一愣,心中突然想起赵煦的几个“带御器械”。“你是说,他们都是赵煦的人?!”张正书心中憋了一股气,不知道该向谁撒好。 “赵煦是谁?” 系统沉默了好久,才突然问道。 “那日在樊楼看到的那人啊!不就是当今的皇帝赵煦吗,别说你不知道!”张正书恶狠狠地在心中说道。 系统很光棍地说道:“他又没有透露姓名,你也不用‘洞察’技能探测到他的资料,我怎么知道?” “不是探测不了吗?”张正书窝了一肚子气,不知道怎么撒出来。 “那也只是你的事,谁叫你的属性值那么低?如果高一点,不就探测出来了?”系统的一席话,直把张正书噎得翻白眼。 “你丫的你还好说,不是你把经验值设定得那么高,我会升级那么慢?!”说到这,张正书更气了,差点想站起身来。 “那是你自己蠢,方法都告诉你了,你自己却不懂得举一反三,能怪谁?”系统的语气还是没有起伏,但就是这样,嘲讽的意味更浓。 “卧槽,你丫的……” 张正书还没说完,系统突然说道:“那两人折返了,自己看着办吧!”说罢,这系统再也不吭声了。 “小样,功能不咋的,脾气还不小!”张正书嘲讽了一句后,也知道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只能打起精神来,准备应对。 第一百八十一章:骂了一路 “别躲了,我们看到你了!” 突然,张正书听到了那两个刀客的其中一个开口说话了。当即不屑地想:“不过是低级的诈唬伎俩,谁会上当?” 只是张正书忘了,他身边还有个来财。他知道这是那两人在诈唬,可来财不知道啊,还以为真的发现他们了,禁不住身体一阵发抖 张正书还说怎么回事呢,后面传来一阵阵的抖动。后知后觉的张正书,听到脚步声渐近,他才反应过来,一把拉住了来财,可惜为时已晚。 “你们属老鼠的啊,挺会躲嘛!” “垃圾筐很好玩,这么臭你们也忍得了?” 听到这,张正书也知道躲不了了,只能悻悻地站起身来。 “如果就我一人,你们是捉不到我的。说吧,劫财还是要命?”张正书知道,即便反抗也是徒劳无功的,但他还是按照攥紧了他唯一的武器——那把折扇。可惜,他不是武侠小说里的大侠,仅凭一柄折扇也能克敌制胜。估计他一出手,就要被制服了。在这两人的手里,绝不会走过一招。 此时,黑灯瞎火的,张正书也瞧不清楚那两人的面容,只是知道他们的身形高大,足足比张正书高了一个头。若是按照后世的身高算,起码在一米八以上了。面对这样的大汉,对方还是带着刀的,张正书已经瞥见他们腰上的朴刀了,这怎么反抗? “走罢,有贵人要见你!” 这两个大汉不约而同地捂住了鼻子,似乎十分嫌弃那几个垃圾筐的酸臭味。好吧,其实也是嫌弃张正书。“好端端的人不做,要做个老鼠。还挺会钻,差点就让你跑掉了。” 来财怯怯地挨着张正书,小声问道:“小……小官人,他们是……是什么人?” 张正书倒也不怕这两个人听到,反正都这样了。“不就是两只苍蝇么?” “苍蝇?” “什么都盯得上!” 来财想笑,却又笑不出来,反而有些担心自己的小命。 然而,张正书却一点都不担心,既然有人要见他,那么在这段路上他应该是性命无忧的。所以,张正书才敢这么大胆去讽刺这两个大汉。果不其然,那两个大汉虽然恼怒,却拿张正书毫无办法。“你一个商贾之子,也敢口出狂言?” 他们这句话一说出口,张正书就知道他们是谁了,应该是当官的。事实上,在这时候的大宋,除了当官的能不把商贾当一回事以外,其余人表面上对商贾都是毕恭毕敬的。这也是社会发展的必然,看看明末清末那些大商贾就知道了,社会地位是很高的。这也是为什么历朝历代统治者都要打压商贾,还不是因为商贾的崛起给了社会秩序很大的冲击吗! “商贾之子又怎么了?”张正书立即回怼,他被这两人逼得躲进垃圾堆,可是憋了一肚子气的。“是吃你家大米了?还是用你家钱了?没有我们商贾,汴梁城要饿死一半人,包括你两个傻、逼!” 虽然这两个大汉不明白“傻、逼”是什么意思,但也听得出不是什么好话。其中一个大汉推了一把张正书,冷冷地说道:“莫要聒噪,快些走!” 张正书却一直没停过,简直把毕生所学的经典骂句全用上了:“怎么了,说不过我了?没事,你们可以用复杂的五官,来掩饰你们朴素的智商,反正看着你们,我有一股优越感,完全是智商上的碾压。毕竟人和禽兽嘛,是比不了的。禽兽哪里有什么智商啊,遇到陷阱就全歇菜了。大宋有你们这种智商朴素的人啊,简直连禽兽都不如……” 一路骂骂咧咧的,直把来财给吓懵圈了,他拼命地拉着张正书,张正书却不当一回事,反正没有性命之忧,骂痛快了再说。 “你这鸟厮,现在倒是嘴硬,日后别撞到我等手里!” 这两个大汉显然是口舌不及,被骂得几乎还不了口。最后只能抛下狠话,然而张正书却笑了。 “有本事现在就动手,别等来日了。”张正书满不在乎地说道,“我倒是要看看,你们有什么本事?” 这两个大汉互视一眼,再也不说话了。他们知道,越是跟张正书扯皮,就越是吃亏,任由他骂吧,反正不会掉一块皮肉。这也是无奈之举,若不是他们的主子指名道姓要见张正书,他们何必跟张正书客气?他们也担忧,若是张正书在主子面前说几句他们的坏话,他们吃不了要兜着走! 一路上妙语连珠,骂得这两个大汉狗血淋头。然而,却走了不到一刻钟,就来到了樊楼。 这时候,张正书早就发现了,这两个大汉是先前他见过的,赵煦的“带御器械”。此时又来到樊楼,要见谁,张正书自然就明白了。“哼,等着吧,有你们受的!” 这两个大汉倒是面无表情了,冷冷地说道:“走罢,聒噪些甚么!” 被他们带到三楼最偏僻的一个酒阁子外,张正书分明看到门口还有六个“带御器械”在看守着。 “进去吧!” 张正书被这两个大汉一推搡,忍不住怒道:“别推,我自己会走!” 火气上来的张正书,猛地一推开酒阁子的门,把那些“带御器械”都吓了一跳,差点以为自己乌纱帽不保了。 酒阁子里的赵煦也被吓了一跳,见到张正书气呼呼地走进来后,他才哑然失笑道:“他们动粗了?” “倒是没有,被逼到要跳进垃圾堆而已……” 张正书坦诚地说道,毕竟他现在身上的酸臭味一时间也无法消除,瞒是瞒不住的。 赵煦先是一愣,然后哈哈大笑起来:“你这人,很有意思!” “这饭菜能吃吗?” 张正书倒是不客气,他早已饥肠辘辘了。 赵煦点了点头,问道:“没吃饭?” “没,为了泡妞,就早上吃了点东西。”张正书随口应了一句,然后大咧咧地坐了下来,开始“风卷残云”一样,猛地吃着菜。 赵煦皱眉道:“你怎么好似饿死鬼投胎一般?” “你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你试过饿肚子没?”张正书含糊地说道,“肚子里空空的,什么都没,饿得两眼昏花,肚子绞痛,那时候别说是什么了,就连人肉你都想吃了。” 赵煦脸色有些不豫,默不作声起来。 “不然你以为百姓为什么造反,没口饱饭吃,换做是谁都要反!”张正书咽下口中的食物,理所当然地说道,“饿昏头的人,才不会管什么造反死罪,他们没饭吃也是死路一条,造反算得了什么?不过是早死和晚死的区别罢了。” 赵煦皱眉说道:“但据我所知,这几年各地的造反,并非因为吃不上饭……” 第一百八十二章:政治就是妥协的艺术 张正书像看白痴一样看着他,停下筷箸问道:“谁跟你说的?” 赵煦一摆手说道:“这你就不用理了,反正不会假。”他根本不会相信,皇城司会跟他说假话。 “如果有人不想让你看到真相,还是做得到的。”张正书继续吃着菜,然后以平静的语气说道,“何况他们确实没说谎,毕竟造反的原因有很多,只是他们捡些不重要的说,首要原因是被贪官所迫,百姓走投无路他们不会说,可次要原因是百姓不满朝廷久矣,他们却当成主要原因说给你听了。这就叫官场的欺上不瞒下,你居然还蒙在鼓里……” 赵煦猛地一拍桌子,然后怒道:“我就知道,你知晓我的真实身份了!”赵煦也不蠢,这几日他也逐渐回过味来了。为什么张正书会这么大胆,在他面前说那些话,甚至还劝他不要近女色,还不是因为张正书已经洞悉了他的身份?先前他还有点不信,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但现在听张正书这么一说,他就知道人家一直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张正书像看白痴一样看着他:“你以为自己隐藏得多好啊,学人家‘鱼龙白服,见游闾里’,不是我说,你带着几个‘带御器械’在街上晃荡,起码有十分之一的人知道你是谁。要是有心暗算你的,早就把你弄死了。” “大胆!” 这时候,屏风后又跳出一个人来,指着张正书的鼻子怒道。 “彭元量,你出去!” 赵煦冷冷地说道,那叫“彭元量”的人,不得不顺从地退出了这酒阁子。 “你的胆子很大啊,知道我是谁之后,还敢这么说话,你就不怕人头落地吗?”赵煦冷哼一声,他也是第一次见到张正书这种滚刀肉。 张正书却没事人一样,说道:“你要砍我,早就砍我了。还肯费口舌,证明你还没下定决心。再说了,满朝文武,能跟你讲实话的有几个?也就是我,敢跟你说实话罢了。” “如果我不喜欢听呢?” 赵煦这句话里,隐隐有些杀气。 确实,按照他以往的脾气,像张正书这样说话的人,他早就找个借口贬了,反正眼不见为净。但眼前这人,既不是官员,也不是他随意发配的宫人,赵煦反倒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如果不喜欢就视而不见,那做皇帝还真简单。可惜,天地间一切都有自己的运行规律,哪怕是一个国家,一个社会也是如此。不正视问题,不把问题的主因弄清楚,不去忍痛割除毒瘤,那么接下来不过是不断重复这个问题,直到问题恶化,变得无可收拾。”张正书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也没看向赵煦。 说实话,张正书是在赌,赌赵煦会听得进去。而实际上,张正书也紧张得心在猛跳,藏在桌子下的左手,已经攥紧了拳头。 “我何尝不知道是这样?” 赵煦叹了一口气,说道:“但你不知道,如今文官有多么庞大?若是他们执意要和我对抗,我……我只能退让了……” 政治就是妥协的艺术,张正书也知道。 “诱之以利,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胁之以威。”张正书淡淡地说道,“如果你触犯了文官们的利益,他们不联合起来对抗才怪。所以,团结大多数,打击一小撮,是斗争胜利的不二法门。叶祖洽的事情,你不就做得很好吗?” 赵煦听到这,点了点头,说道:“这件事要谢谢你,要不是你弄的那个报纸,我都没办法收拾他。这个叶祖洽,实在太碍眼了,什么事我认同的,他就反对。不弄出点动静来,好似不能证明他有能耐一样。” 张正书点了点头,说道:“这种人我叫他‘杠精’,什么都要抬一下杠。” “跟你对着干也就算了,更可恶的是,他也是刚愎自用,喜谀附之辈。别人说什么,他就是什么。我说什么,他却要反对。”赵煦说到这,还是有些怒不可遏。 “这种人,就不应该让他做官。”张正书淡淡地说道,“据我所知,他好似还贪污了不少钱财吧?太祖太宗之时,尚敢杀贪官,怎么到你这里,就不敢了呢?这种人做官,就是在挖你大宋江山的根基。大宋就算是浑身铁,又能打多少钉?亡国的,从来都是贪官污吏多,又有几个是真正昏君亡国的?” 赵煦一愣,然后苦笑连连,说道:“你这是浑话,你是不知道,那些文官一旦联名反对某些事,我也拿不住他们。” “不过是一群纸老虎罢了。” 张正书淡淡地说道,“首先,你得下得了狠心,在野的一派,不能阻碍执政的一派,不然陷入内耗,则国家永无宁日。团结你的执政派,打压在野派,你自然会获得优势。其次,你要掌控兵权。这个之前就说过了,要弄一个军校,保证军官以上都对你忠心耿耿。第三,就是最关键的了,你得要有钱……” 说到钱,赵煦就蛋疼了。打江山需要枪杆子,可治理江山就需要钱袋子了。没有钱,谁跟你混?然而,看似风光无比的大宋,税收极高的大宋,却经常捉襟见肘,入不敷出。这都是因为“三冗”问题,但皇帝的钱袋子是不受限制的。 这时候宋朝的财政,被御前、户部、朝廷三方分割,朝廷主管的钱袋子被称为元丰库,杂储诸司羡余钱。户部主管左藏库,皇帝掌管的钱袋子叫做内藏库。有时候,元丰库和左藏库钱不够用了,还要向内藏库借。 要不是内藏库这么有钱,宋徽宗那个败家子哪里有那么多钱挥霍? 甚至左藏库每月还要给皇帝“好用”,也就是工资了,足足有一千二百贯钱之多。赵煦非常疑惑地望着张正书,问道:“你怎么懂得那么多?” 这时候,就是装、逼的时候了。 只见张正书好似风轻云淡地说道:“以史为鉴,可以知更替。当然,这更多的是我自己悟出来的。” 第一百八十三章:不拿白不拿 赵煦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说是容易,做起来难啊……” 确实,大宋到了这个地步,说积重难返也不过分。赵煦就算再有魄力,也难以像他老爸宋神宗一样,不顾一切搞变法。可以说,现在大宋经不起折腾了,因为已经太过折腾了。新旧两党,你方唱罢我上台,把大宋弄得乌烟瘴气,要不然这两年也不会起义频繁。 “有些事,明知道徒劳无功,你还是要做的。因为这江山不是臣子的江山,他们不会心疼;可这是你的江山,你赵家的江山,你不着紧,谁替你着紧?当然,也不能操之过急,慢慢来,一步步来。像我说的,诱之以利,团结大多数,那你就有成功的可能。”张正书好像拿着棒棒糖的大叔,在蛊惑一个小女孩一样,“循循善诱”的样子,赵煦差点就当即答应了下来。 “此事再议罢,今日来,主要是要多谢你的,你的《京华报》帮了我大忙。我欠你一个人情,有什么要求你提吧,能答应下来的,我尽量给你办到。”赵煦牛气哄哄地说道,但张正书知道,他有这个牛气的资本。 “到底是皇帝啊,这底气就是不一样。” 张正书先是给了他一顶高帽,然后就准备拿好处了。这种送上门的好事,不要那是傻蛋。别以为皇帝就是什么一诺千金,金口玉言的,言出成旨。皇帝拍拍屁股就不认账的事,多了去。所以,有事当面提,最好签字画押,那就不怕皇帝不认账了。 所以,张正书接下来这句话,差点没把赵煦吓得跌坐在地上——“我想要铸币权。” “你还真敢开口啊?”赵煦苦笑连连,“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 “诶,你千万别急着拒绝,这里面的好处,你可是有一份的。”张正书准备把后世的银行搬出来了,他要打造一个大宋的美联储。只不过,像美联储这样的怪物,必定是不会被大宋所接受的。怎么可能认可一个拥有铸币权,不受政府管辖的私有银行存在?各级官员都会想方设法,上下其手想捞点好处的。为了杜绝这种状况,张正书打算拉赵家下水。 确实,在整个大宋,就没有哪一个世家比得过赵家了。有皇家资本进入的银行,岂不是大宋版本的央行?要是能垄断,那利润就更大了。张正书知道,什么私人放贷,根本比不过银行,也干不过银行! 因为,银行童叟无欺,只要有抵押就能贷款,而且贷款利率低——是相对高利贷而言的。更何况,在银行里储蓄,还有利息拿。更重要的是,如果银行能开遍整个大宋,那么这个体量,嘿嘿,就算是任何暴力都无法推翻的了——银行一倒,整个国家的经济都要出乱子! 正因为是这样,张正书才盯上了银行,这可是暴利行业啊,你听说过任何行业亏钱的,但你听说过央行亏钱的吗?没钱?那就印啊!当然,张正书不会那么没有节操,他准备利用系统,把后世的经济运行规律写下来,告诉大家货币超发和货币不足的危险。当然,这是后话了,现在最要紧的是把赵家拉下水。 “我也有一份?” 赵煦不明所以地问道。 “我打算弄个银行,什么是银行呢?简单来说,银行就是做‘钱’的生意,既像我家那样放钱,也要吸收老百姓的储蓄。”张正书侃侃而谈道。 “不明白……”赵煦非常警惕地说道。 “这么说吧,我这个银行,会以活期、定期两种年利率回馈给储户。如果一个百姓,他将一千钱放入银行,如果是活期,年利率是百分之零点五,一年过后,他能得到本金乘以利率乘以存期一年再乘以百分百,加上本金,就是一千零五钱。如果是定期,年利率是百分之四,那么他一年后能拿到一千零四十钱。诱之以利,让百姓都把钱放到银行里。这样一来,钱荒就解决了。” 听了张正书这话,赵煦皱眉道:“都是亏钱的,如何赚钱?” “赚钱,自然就是放贷了。放贷分为半年,一到三年,三到五年和五年以上几个分级,以半年为利,贷款利率为百分之五,借一千钱,半年后就要一千零二十五钱。若是五年以上的贷款,贷款利率是百分之六,那么利滚利,自然会多些,要还本金加利息一千一百八十钱。”张正书两眼放光地说道,“明码标价,起码比黑心的高利贷好得多,也比官贷要好,岂能不赚?” 赵煦也不傻,自然明白如果银行一出现,那么给私贷也好,官贷也好,都是一个致命的打击。 “可我如何能赚钱?”赵煦最关心的是这个问题。 张正书笑道:“这个银行是股份制的,也就是算股的。你占股百分之四十九,只拿分红不管事;我占百分之五十一的股,管理并对银行利润负责。赚到的钱,则按照五五分成——当然是除去银行开支之后的纯利润。当然,你不用担心我胡来。我们签订契约,让银行的准备金率要达到百分之二十,不能全部拿去放贷。” 赵煦沉思了起来,但还是有疑问:“既然如此,你为何要铸币权?” “因为我打算用银行的信用,发行纸币。”张正书有这个打算很久了,“之所以大宋会钱荒,完全是商业行为导致的。由于铜料价格上涨,一枚铜钱的币值还不如铸造这枚铜钱的铜料的市场价格高,更不如用同样的铜料铸造的日用品比如铜壶、铜炉的价格高。脑子活络一些的人就开始在市场上收集铜钱,重新熔化后制造铜壶、铜炉出售,从中牟取差价利润。这里面的利润差,起码在五倍以上。官府出一批铜钱,民间就销毁一批铜钱,你哪里比得上民间的速度?所以,钱荒自然就出现了。更重要的是,我家你也知道是‘大桶张家’,但像我家一样,把钱堆放在钱窖里,任他生铜绿都不用的大有人在。有了银行,钱荒能解决一大半。如果我有铸币权,则市面上的铸钱,毫无重新熔铸的利润可言。” 第一百八十四章:交换 “既然我知道怎么运转了,直接让朝廷来负责不就行了?” 赵煦倒也不傻,相反他还很聪明。 张正书却完全不虚,笑道:“你瞧瞧交子就知道了,被官府收回去之后,才多少年就信用破产了?这纸币,讲究的是信用。你也知道那群官僚的尿性,放在他们手里,会把信用当回事?肯定是能捞多少就捞多少了,放在我手里就不一样了。起码这银行是我的,我会尽心尽力去维护信用体系的。至于铜钱的铸币,放在朝廷铸币也是亏钱,何不把铸币权下放到银行?” 赵煦思考了良久,觉得此事还是不敢轻易做主。 张正书却不厌其烦,开始普及经济学原理了,什么“劣币驱逐良币”,什么“宏观调控”……不得不说,赵煦差点被洗脑了。“你说得如此天花乱坠,我若是轻易答应你,总归觉得是上了你的当。” 张正书有些无奈,原来他在赵煦的眼中,居然是这么个形象。 “不是我信不过你,实在是商贾无信,我信不过。”赵煦的一席话,差点没让张正书噎个半死。 “谁告诉你的?”张正书像看白痴一样看着他,觉得这个皇帝实在是个傻白甜,什么都不会。想想也是,“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的赵煦,只要大臣不想让他知道的事,肯定会瞒得死死的。要不然,皇帝就不用设置特务机构了。但是,特务机构,也是报喜不报忧的东西。负责教导赵煦的那些儒者,会对商贾说什么好话?用脚指头想都知道了。要不是大宋离不开商贾,这些儒者恐怕会更加过分。再加上朝中文官集团不停地渲染商贾的“背信弃义”,宣扬商贾的“见利忘义”,是“小人哉”,赵煦能对商贾有好印象才怪。 “虽然商贾有奸商,但大多数商贾都是信守承诺的,不然他的信用破产了,就没人和他做生意了。若说到两面三刀,朝堂上下的官员,哪一个不是两面三刀,说谎好像放屁一样的政客?”张正书冷笑一声,“这种事,你比我更深有体会吧?” 赵煦一时间哑口无言,确实政客的嘴脸是他见过最无耻的嘴脸,表面道貌岸然,其实肚子里的坏水比谁都多。要不然,赵煦也不会觉得张正书这么顺眼了,起码张正书比那些政客坦诚多了。 “如果你觉得商贾不可信,那么可以重塑秦汉时的平贾制。当然,不是简单的重塑,而是设立一个平贾之所,让商贾自发遵守议好的商品价格。如有人不遵守,那全体商贾一并抵制。”张正书的这个建议,让赵煦眼前一亮。 “这……似乎可行?” 张正书淡淡地说道:“平贾只是顺带的,我和你做个交易吧。我用一件神器,来换取铸币权。” “神器?!” 赵煦还以为张正书的手里有什么“和氏璧”之类的神器,没想到张正书说道:“能大幅提升大宋军队战斗力的神器。” “莫非是蚩尤遗宝?”赵煦脑洞大开,连蚩尤都出来了。不过也是,能短时间内大幅提升军队战斗力的,除了兵主蚩尤,赵煦想不到谁了。 张正书脸上露出奇怪的神情:“大哥,拜托你现实点,成熟点,那是传说,是神话!” 被张正书这一抢白,赵煦也冷下脸来:“那你有什么办法?像你之前说的那样,把厢军都给你拉进什么工厂,做工人?” “额,这绝非一蹴而就的,但现在这个神器更直接一些。”张正书说道,“战场上,最宝贵的是什么,你知道吗?”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赵煦试探性地问道。 张正书点了点头说道:“对,也不对。在现在大宋的兵权军制里,将再厉害,也要被文官压得死死的。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说说就行了。真正宝贵的,是战场上受伤的士卒。” “受伤的士卒?”赵煦很不明白,“他们宝贵?” “当然了,见过血和没见过血的士卒,战斗力起码翻了一倍。但据我所知,大宋如今的军医实在太垃圾。普通的箭伤,到最后也能让受伤的士卒伤口发脓,感染而死。如果这些士卒能救回来,立即会成为军队骨干,起码不会一战而溃。” 面对张正书这番说辞,赵煦居然找不到任何理由来反驳。“那你的意思是……?” 张正书笑道:“我说的神器,就是能救回这些受伤士卒的利器,能有效避免感染。如果士卒受伤,活命的几率,起码比之前高出八成来。” “甚么!” 赵煦震惊了,如果按照张正书所言,这样一来,西夏岂不是已经能收入囊中了? “这种神器,我叫做酒精。”张正书拿起桌上的一壶酒,说道:“就拿这‘和旨’酒来说,这是大酒,也经过了蒸馏。但是蒸馏得不够,酒精浓度太低。要想得到酒精,就要分离水和酒精。毕竟酒里面,是由水和酒精组成的。经过蒸馏,酒精的沸点远比水低,所以酒精经过蒸馏,能提升浓度。控制一定的温度能够使酒精从水中挥发出去,然后遇冷液化。这样就能得到浓度较高的酒精了。 使用时,千万不能兑水,直接倒在伤口上,就能有效阻止伤口发脓,加快愈合。单单是酒精,就能救回近八成受伤士卒的性命。用这个来换铸币权,你认为怎么样?” 赵煦哈哈大笑道:“我准了,哈哈哈哈……” “有这么好笑吗?”张正书绝对很奇怪,不知道赵煦在笑什么。 “我大宋的铸币权,从来不归官府独有。”赵煦嘿嘿一笑道,“你要铸币,只要百姓认可,怎样都行。只有交子,归官府所有罢了。我如今就把交子交由你,任你发挥。但这酒精,你必须把完整的办法呈上来。不然,我治你欺君之罪!” 张正书明白了,他是吃了消息不灵通的亏。他怎么想得到,铸币权不是归大宋朝廷所有的呢?不过想想也是,大宋钱荒那么厉害,如果只靠朝廷铸币,那么绝对是不够用的。大宋一国的钱币,西夏、辽国、高丽、倭国、交趾、大理……都在用,这怎么可能供应得过来? 第一百八十五章:忽悠成功 不过,张正书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这样我很吃亏,不成不成,这笔买卖不成。除非,你下旨,把铸币权收归官府。若有私铸钱币,则主犯杀头,从犯流放三千里。抄家所有,一成归抄家人,三成归当地官府,六成上缴朝廷。” 赵煦一愣:“若是钱荒加剧,奈之若何?” “不会的,等我铸币成功后,你再下旨。时日也不会远,只要你把钱监里的工匠调一些给我,由我出钱雇佣他们,很快就能铸成铜钱了。当然了,铜等金属,我会从朝廷处购买的。”张正书义正言辞地说道,“铸币权是一个国家有统治力的象征,如果不收回来,日后将累及江山。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啊!” “铸币权能危及江山,你莫不是在信口开河罢!” 赵煦是一百个不相信的,如果真的会危及江山,那大宋传位到他,已经第八代了,一百多年,怎么不见垮掉?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当即,张正书把经济制裁的理论一讲,罗列出宋朝的经济优势,赵煦就沉默不语了。 “你真的能做成?” 赵煦有些不相信,毕竟张正书才刚刚束发啊! “我什么时候说过大话?我又不是你那些臣子,只会清谈不做事。”张正书翻了个白眼,不屑地说道。 赵煦叹了一声,说道:“你真的不想做官?如果你输捐一个从九品文官,我能保你平步青云的。” “不做,做官哪里有我现在自由?再说了,我做了官,你还放心我做这个银行?你要想每年都入几百万贯钱,充当灭西夏的军费,你就要为我保驾护航。起码,皇城司要在暗中保护银行。”张正书提出了这个条件,“不然你也知道的,那些贪官污吏,肯定会向银行伸手的。” 这个条件很简单,赵煦眼睛都不眨就答应了。 “换句话说,你只是提供了保驾护航,就能拿到几百万贯,这笔生意你赚大发了。” 张正书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有时候,权力真是个好东西。” “那你为什么不做官?”赵煦闹不明白,张正书一会说官场黑暗,一会说权力是好东西,世间怎么会有这么矛盾的人?“做官了,自然就有权了。” 张正书摇了摇头,说道:“有你保驾护航就行了,我做官就算做得再大,还能做宰相不成?” “额……” 赵煦有点无言以对,如果寻常人他可能会说:你好好努力,总有一日会坐到宰相的位置的。但是面对张正书,这种话他就说不出来了。因为他知道,几乎不可能的。甘罗十二拜相的事,绝不会在宋朝上演。要做宰相,资历、手段、眼光……都要具备。从这一点上讲,张正书就不具备了。 “我有自知之明,做官是做不来了。只能做点生意,来维持生活那样子。”张正书调侃了一番,“有什么比得上做皇商?横行无忌不说,简直是没有对手啊!” 赵煦倒是好笑:“你可别得意,我还没应承下来。” “那就是你的损失了。” 张正书倒是没关系,“反正我不缺钱用,只不过看朝廷困难,想帮忙积攒些军费罢了……” “……”赵煦觉得自己的七寸被拿捏住了,他确实想做出一番业绩来,来让那些瞧不起他的臣子闭嘴。但不同于刚刚亲政那时候,他总算知道打仗就是打钱的。发动的两次战役,几乎耗光了国库里的余钱。前些年黄河决堤之时,国库都没有余钱赈灾,还要从内藏库中掏钱。这让赵煦心疼了很长时间,这几年官员俸禄短缺的时候,也要从内藏库拨款。 “你把酒精给我,我们就签下契约!” 赵煦感觉自己是被一步步牵引着的,这让他有些不爽。 “其实酒精的制作很简单……你等等,我就画给你。” 张正书早已经让系统设计好一个蒸馏器了,虽然这时候的工艺密封度不够,但起码能提纯到百分之七十浓度的酒精,要是再蒸馏多几次,接近百分之九十浓度也是可能的。让小厮送来文房四宝后,赵煦总算明白张正书为什么不去考科举了。那一手字像鸡爪似的就不说了,还歪歪扭扭,更奇葩的是他的握笔方式,连刚刚学写字的孩童都不如。 “算了,你说我写。” 赵煦实在忍受不了张正书的字了,忍不住开声说道。 要知道,赵煦的书法是很不错的,虽然比不上他的弟弟端王赵佶,但也堪称大家了。作为一个书法不错的人,看张正书的字绝对是种折磨。 “早说嘛,我就不用这么辛苦了。”张正书得了便宜还卖乖道,“这个是脱胎于东汉时道士炼丹的密闭抽汞法和唐代的蒸露法,经过我改良之后,将冷凝器与加热炉分开,在壁上开槽引流,最后流到贮器里。整个蒸馏器,用铜制作是最好不过,密封性要好一些;用铁来做也行,但密封性就差一些。反正你自己斟酌吧,原料嘛,直接用市面上的酒就行了。” 赵煦点了点头:“酒精果真有效?” “不信你找个人来试试?”张正书倒是很自信,“绝对有效,我的医术你还不知道吗!” “那你说我是肾亏,也是源自你的医术?”赵煦试探性地问道。 “反正嘛,肾虚这种东西补是很难补的,让御医给你开个方子,弄个食膳好好休养一番,半年内,甚至一年内不要近女色。”张正书说道,“反正我开的方子你也不会相信的,我就不做这等无用功了。对了,让御医传你五禽戏,没事多练练,好得更快一些。” 赵煦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只见他手中毛笔飞舞,不一会一张契约就写好了。他也不署名,直接盖上了他的御玺。这御玺皇帝是要随身带着的,是最能证明身份的东西。就跟当官的官印一样,微服出巡的时候肯定要随身携带的。 “等等,一式两份比较好。”张正书也看不明白御玺上的字,但他还是觉得一式两份的契约比较正式。见到赵煦肯盖上御玺,证明他忽悠成功了,张正书心道:“抱紧皇室大腿,银行就不会垮了。希望就此,张家能延续几百年风光吧……”张正书的计划,当然是做中国的罗斯柴尔德家族,不参政,只做个银行家。不论天下怎么变,银行都存在。当然,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张正书也不知道这个计划能不能成。 赵煦皱了皱眉,也没说什么,当即再挥毫写了一份契约,同样盖上了御玺。 第一百八十六章:合作愉快 张正书签字画押后,把一份契约交给赵煦,说道:“契约成了,你什么时候调工匠来,我就什么时候开始铸币。对了,我该怎么通知你,可以下旨收拢天下的铸币权?” 赵煦想了想,然后丢给张正书一个令牌。 “拿着这令牌,到顺天门外,有个开着酒肆的民宅,便是皇城司所在了。你跟皇城司说,他们会把信带到的。凭着这个令牌,你也可以调动皇城司,暗中护佑银行。但如果你用它来做其他事,就不要怪朕收回了!”赵煦厉声说道。 “我哪敢啊……得了,合作愉快!” 说罢,张正书真诚地伸出手来,赵煦一时间闹不懂他想干嘛。张正书见他没反应,不客气地拉起他的手,握在了一起。 “合作愉快!” 赵煦露出了一个神秘莫测的笑容。 “你的笑容好像很邪恶啊?”张正书有点不爽,一向都是他露出这样笑容的,怎么现在轮到赵煦了? “有吗?”赵煦收敛了笑意,摸了摸刚刚长出来的胡渣,平静地反问道。 张正书点了点头,说道:“如果是别人,我很想揍他一顿。要是你的话……” “你想揍我?” 赵煦啼笑皆非,这人难道真的胆大包天了,这种事都敢做? “我又不傻,揍不过啊!”张正书扭了扭头,示意门外的那几个“带御器械”,“随便一个都吃不消,傻子才会去揍你,这不是找死吗?对了,你也别经常这样外出,汴梁城中有不少辽国、女真的暗探,你被他们盯上了,说不定会遭到什么意外。” “不怕老实跟你说,只要我一兴起外出的念头,便有皇城司无数在旁护佑。”说着,赵煦来到窗边,轻轻掀开窗户,指着下面晃荡的人说道:“这些人中,起码有十余个是皇城司的人假扮的,都暗藏着兵器。若有形色可疑之人,早就被拿住了。” “要是这么容易就被你识穿,就不算暗探了。”张正书无所谓地继续吃喝着,填饱肚子才是真的。“反正‘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跟异族人过招,肯定要留着一手。要是被对方看穿了底牌,那么就会像你一样,被我牵着鼻子走了。” 赵煦皱眉,说道:“好啊,你终于肯承认了!” “有什么不敢承认的,这事我能吹一辈子!”张正书嘴上这么说,但实际上一点成就感都没。实在是因为赵煦这人太容易懂了,根据系统的提示,赵煦的一生,是沿着他父亲宋神宗未竟事业继续奋斗的一生。纵观他亲政的这几年,都是在反攻倒算,坚决和自己奶奶高太后以及元祐大臣做斗争。亲政之后,当初反对变法的有一个怼一个,差点把司马光拉出来鞭尸。最最最能体现赵煦政治抱负的,就是坚定不移的怒怼西夏,怼的西夏叫爸爸——系统提醒,就在明年,平夏城的第二次战役就会由西夏打响,这是大宋和西夏的决战,西夏甚至出动了四十万人马来攻打平夏城,最后大宋艰难守住了西夏的攻势。 最后,底蕴强大的宋朝,还是耗赢了西夏,西夏就此一蹶不振。如果赵煦能多活几年,稳扎稳打,五年之内夺取河套也不是不可能的。可惜,等到宋徽宗一上台,这个文青当政之后,立马篡改他大哥和老爹的战略意图,政治上和战略上的眼光,可以说是半点都欠奉。一个大好的局面,硬生生就这么被毁了。能把一手好牌打得稀巴烂的,除了宋徽宗赵佶之外就没有谁了。 如果赵煦有赵佶这样的寿命,夺取西夏后把西军调到北方防御辽国,甚至尝试着攻打幽云十六州,说不定还真的能夺回北方的屏障。但没有了性命,一切都成了空。 知道历史进程的张正书,有时候真的很惋惜,大好的局面,就这么被葬送掉了。 但不管怎么样,赵煦还有两三年的时光,他还要和西夏干架的。打仗最需要什么?当然是钱啊,朝廷试试短了西军一月的粮饷看看,看他们会不会造反?所以,赵煦其实没有多少抗拒的余地,他只能乖乖地和张正书合作。 “莫以为朕不知道,其实你也有莫大的好处。”赵煦不服气地说道,“只要大宋还要倚仗银行,你张家就能一直富贵下去,对吧?” “哟,不错嘛,我的小算盘都被你看穿了。”这时候,张正书已经吃得差不多了,拿起丝巾擦了擦嘴,好整以暇地说道,“要不怎么说合作愉快呢,合作,当然是要双赢的啊!要是你吃亏,我吃亏的事,谁肯干?” “你这人,好生惫赖。要知道这天底下,愿意吃亏为我做事的,大有人在……”赵煦说得确实没错,要是他出声,天底下肯为他做事的人多了去。 然而张正书却一点都不慌,慢条斯理地说道:“这些肯吃亏的人,要不是为名,要不是为官,反正动机都不纯。我就不一样,我是赤果果的,只想要赚钱的,赚了钱还要和你一起分,你还有啥不满意的?要是不赚钱还吃亏的事,你去找别人,爱谁谁……” “你这人,说你是小人吧,你还挺真诚的;但说你是君子吧,你又挨不着边。”赵煦也乐了,坐下来说道:“来来来,陪我喝一杯,等下我就要回宫了。” “啧啧啧,跟皇上喝酒,这种经历说出来,真的能吹一辈子了……” 张正书端起酒杯,敬了赵煦一杯才说道:“那酒精也是能兑水成好酒的,不过你是不能喝的。酒是穿肠毒药,色是刮骨钢刀,财是惹祸根苗,气是无烟火炮。无酒不成宴席,无色人类灭绝,无财寸步难行,无气反被人欺。这句话,送给你了,好好琢磨琢磨,应该就能做一个好皇帝了吧!” 赵煦有点不高兴了:“我不是一个好皇帝?” 张正书有那句说那句道:“暂时来说,比不得秦皇汉武,唐宗宋祖。不过,有我帮着你,离这个目标会近很多。当你把西夏、交趾打下来后,你就差不多了。要是把燕云十六州打下来,应该就能比肩本朝太宗了。” 赵煦默不作声,最后深深地看了张正书一眼,就打开门,走了出去。 第一百八十七章:再见道士 “小官人,小官人,你没事吧?” 带着哭腔进来的来财,看着还在自饮自酌地张正书,流着眼泪怔在那里,有些不敢置信。 “我能有什么事?给你留了点菜,反正是有人请客的。快些吃完,回去洗澡换衣裳,臭死了……”张正书自己都受不了那酸臭味了,现在吃饱了都有些想吐。 然而,等张正书要离开的时候,樊楼小厮一脸赔笑地进来说道:“小官人,这……酒钱尚未了结,不知道是现付呢,还是赊账呢?”这小厮也算是“见多识广”了,看着张正书一脸震惊愕然的模样,就知道要坏事,所以才有赊账一说。这来樊楼打白条的,还真不多,但也不是没有。像张正书这种的,不一定是来吃霸王餐的,但可能是真的“囊中羞涩”…… 张正书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心中暗骂道:“还是个皇帝呢,心胸那么狭窄,不就是损你几句么,连一顿饭钱都要坑我,真特么的不厚道。你祖宗的风采,都被你丢光了,真是丢人!” “小官人,这……”来财吃不准要不要掏钱,要知道张正书的钱,都丢到他身上了。 不爽归不爽,可皇帝铁了心要坑你,想让你吃一下亏,那你还真的没办法。不情不愿地结了帐,张正书心中骂骂咧咧地说道:“赵煦啊赵煦,我可记着你了……”但他想了想,好像这一桌子酒席,确实是他在吃而已。这么想来,他的气也就消了很多。 以为张正书还在气头上的来财,只能紧紧地跟着他,一句话都不敢说。虽然来财觉得张正书的脾气改了好多,但比之前更加难以捉摸了。可来财全然没想到,张正书已经在规划银行的事了。虽然银行一事是张正书刚刚兴起的念头,但却是张正书老早就想做的事了。放高利贷有什么钱途啊,要放贷,就要做一个最成功的正规“高利贷”——除了银行,张正书想不出第二个办法了。 想着想着的时候,突然有个人挡住了张正书的去路:“这位小官人,老道看你浓眉大眼、鼻直口方,红光满面,天庭饱满,地格方圆,是不可多得的富贵之相,日后贵不可言呐!要不要老道为你算一卦,预卜前程啊?” 张正书抬头一看,只见是一个身穿道袍的道士,手里拿着一面卦旗,上面有“神课、看命、决疑”三字,卦旗的另一面上,还有一幅八卦图。再看着道士,口若悬河一样,滔滔不绝地推销着他的算卦。然而张正书却乐了,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这道士不正是那日在张家想要行骗那个么? “真人,你且再仔细看看,我是谁?” 张正书玩心一起,拉住了这道士的手,嘿嘿一笑道。 这道士一愣,他一开始确实没认出张正书来,因为他一双招子也算毒辣,专门挑一些穿着打扮都是富贵人士的来“下手”,不曾想到他今日撞了大运,居然碰到了这个小煞星。这道士怎么可能忘了张正书呢,要知道,正是张正书揭露了他的“手段”,才让他在汴梁城中“声名大跌”,以至于近一月来毫无“创收”,差点没穷困潦倒。 这不,刚刚撑起卦旗,想要沿街走巷给人算卦看命,赚几个小钱来度日,不曾想刚刚开张两日,又迎面撞上了张正书。这道士都要哭了:“难道这张小官人是我命中克星不成,怎么到哪都能碰见他啊……” 然而,这道士嘴上却笑嘻嘻的说道:“原来是张小官人……” “你还认得我啊?” 张正书脸上戏谑地说道,“我还以为真人忘了我呢!” “岂敢岂敢,小道怎敢忘了张小官人……”就是张正书害得他这样的,想前些时日,他还出入王公家,当为座上宾,现在沦落到街头算卦,这其中凄凉,真的是没谁了。 张正书故意说道:“怎么真人不去驱邪除魔,在街头算命起来了?” 真的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这道士要哭了。“要不是你,我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让张小官人见笑了……”这道士强颜欢笑道,“不若小道免费送小官人一卦?” 张正书正愁没有一个人懂得化学知识呢,这道士虽然一向装神弄鬼,但起码是懂得一些化学知识的。虽然这道士很明显没有归纳整理过,也不知道原理是什么,但这并不妨碍他使用出来。毕竟道教的历史悠久,对生产过程和自然过程的直接观察,并且记录和整理变化经验,于是这就是原始的化学知识了。一个国度想要强大,甚至达到工业萌芽,那么化学知识是必不可少的。最起码,张正书现在要弄一个香水,就需要用到蒸馏的知识。 “算卦?不忙不忙……” 张正书嘿嘿笑着,上下打量着这道士,发现这道士不过三四十岁的模样,但留着一脸的髯胡子,看起来颇具仙风道骨。卖相这么好,怪不得之前有那么多王公贵族肯相信他了。毕竟在宋朝这时候,也是个看脸的社会。朝堂上点进士,你要是长得歪瓜裂枣,才学再高,也只能得个下等评价,去到偏僻的地方出任县官。升官?基本没有什么希望,估计等个好几年,到了不得不挪窝的时候,才会想起有这么一号人。但是,和你同一年考中的进士,哪一个不是身居要职了? 也许是张正书的眼神太过骇人,这道士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说道:“小官人,先前是小道有眼不识泰山,你就放过小道罢,小道都沦落到这等地步了……” “那是你自己作孽……” 张正书啧啧有声地说道,“你的卖相还真不错,怪不得要走上这条道路。” 这道士脸上一阵尴尬,这时候街上已经有几人围了过来,好在灯烛不算明亮,也不怎么瞧得真切他的面容。不然,这道士真的没办法在汴梁城里混了。 “小官人,小道……” 这道士都快要哭了,怎么这张小官人专门要跟他过不去啊,那么多算命的他不管,那么多行骗的道士和尚他也不理,专门就看中了他呢? “你之前一个月能收入多少?”张正书突然问道,让这道士有些发愣,好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没多少……就混口饭吃罢了……” 这道士喃喃地说道,脸上现出了羞赧的神情,好在有髯胡挡着,看不太出来。 第一百八十八章: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真的是混口饭吃么?” 张正书是一百个不相信的,要不是张正书把他的伎俩给揭穿,这道士肯定还活得很滋润。 要知道宋朝虽然信仰自由,但很多人还是相信道教的,起码在养生什么的,道士要比和尚吃香多了。所以,这道士凭着卖相都能成为王公贵族的座上宾,自然是活得很不错的。但是自从张小官人横空出世,这道士就倒了血霉了。 声名狼藉不说,连吃饭都成问题了——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大宋富豪圈就那么大,他的声名一臭,还有谁请他?先前请过他的,更是翻脸无情,避免被人知道这种丢人的事。按理说,这道士应该离开汴梁城,去其他大城市再混出头的。偏生他生性挥霍,钱财从来不留身,以至于连路费都没了。流落到街头算命,只能勉强混口饭吃而已。和以前出则大酒楼,入则勾栏瓦舍的生活,相去甚远。 “小官人,你到底想怎样,给个痛快话罢!” 这道士受不了这种精神上的折磨了,忍不住露出求饶的神情说道。 张正书一脸戏谑地说道:“哎呀,真人怎生说这话?我好似没得罪真人罢?” “你是没得罪我,可你却断了我的财路啊!”这道士要哭了,不带这么欺负人的,把人整倒了还不算,还要在泥土里踩上两脚,这简直是不给人活路啊!“小官人,我再也不敢了,你且放我一马吧……” 张正书可没想到,这道士的骨头那么软,当街就求饶起来,弄得他像是个欺男霸女的恶霸一样。这不,看着周围越来越多吃瓜群众围了过来,张正书拉起这道士就走,说道:“走!” “小官人,你慢些……” 这道士看似仙风道骨的模样,但没想到却是个草包,中看不中用的。 回到了广福坊,喧闹声已经远了,这道士有点害怕,还以为张正书要在这里殴打他。不过,看着张正书“瘦弱”的身形,他倒是不怕。 “你会炼丹吗?” 正当这道士胡思乱想的时候,张正书突然这么问道。 “难道这小官人,突然对炼丹术感兴趣了?” 这可是他的强项啊,连忙应声说道:“略懂,略懂,金丹之术乃吾道中人修炼之法门之一,道家以烹炼金石为外丹;龙虎胎息,吐故纳新为内丹。《抱扑子内篇》有言,‘金丹之为物,烧之愈久,变化愈妙。黄金入火,百炼不消,埋之,毕天不朽。服此二物,炼人身体,故能令人不老不死’。金丹诀有云,‘真意发真知,灵知也自应。三家合一家,倏尔身心定……’” “好好好,停,懂得炼丹就行了。” 张正书速度放慢了下来,也松开了抓住这道士的手,说道:“我打算弄个跟炼丹炉差不多的蒸馏器,你过来帮我看火。” 这道士一愣:“小官人是要炼丹?” “我又不嫌命长,吃那些朱砂和汞。”张正书白了他一眼,说道:“我要提炼酒精,再提炼花露。” “那随便寻个人就成了啊,为何小官人要盯着小道不放?”这道士有点慽慽地说道,无他,实在是他怕了张正书了。 张正书“不怀好意”地打量了他一番,说道:“没什么,我就是瞧你顺眼……” 这道士郁闷得差点想吐血,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小道身有要事,恕不能奉陪……” 看着这道士转身欲走,张正书淡淡地说道:“要是我一月给你三贯钱呢?” 这道士的脚步一顿,猛地一个转身,却差点晃晃悠悠摔倒在地上:“小官人,你是说真的?” “你去打听打听,我什么时候说过不算数的话?”张正书淡淡地说道,“你做还是不做,不做我去找其他人……” “做,小官人,我做……” 这道士登时来了精神,这真的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原本他以为人生就此堕落了,没想到突然间又来了转机。 “别那么激动,我还有条件的。”张正书也不是傻子,无端端就用一个人。 这道士拍着胸脯说道:“小官人,你说,贫道肯定能做到!” “首先,你要签下契约。”张正书淡淡地说道,“要是泄露了秘密,你要赔一万贯钱。” 这道士一听,登时张大了嘴巴,半晌才说道:“小官人,这……” “我这是商业秘密来的,被你随便泄露了,我岂不是吃大亏?”张正书淡淡地说道,“这秘方,必须掌握在我手中。” 这道士思前想后,才一咬牙说道:“贫道对着三清发誓,绝不会泄露一个字!” “发誓有屁用?签了契约再说。”张正书淡淡地说道,“这才是第一个条件,第二个条件是,你要是有什么师兄师弟,徒子徒孙都可以带来,我也会每月给钱。第三个条件,是考核。我这就画一个炼丹炉,你去找人熔铸,多少钱都没关系,叫那人到这里找我要钱,明白了吗?” 原来,他们走着走着,已经回到了“京华报社”这里。 “啊,难道这‘京华报社’是小官人你……” 这道士有点惊讶了,他这些天走街过巷,自然知道《京华报》,一时间风头无两。 “嗯,进来罢!”张正书点了点头,算是承认了。 找这个道士来,主要是为了生产香水。张正书是知道的,会有多少人为这香水着迷。虽然宋朝这时候已经有花露水了,做法和提纯酒精差不多。但是花露水和香水,差别是天跟地一样的。花露水是用甑锅蒸料,等花瓣中的香精被蒸发出来,混入蒸馏出的水汽中,带有香气的水蒸气重新凝结成液,最后流到贮器之中。虽然一样有香味,但是挥发程度,水和酒精怎么能比得了?可以预见,这香水是绝对能风靡汴梁城的。甚至炒作得好,一瓶卖出一贯钱,甚至几贯钱,几十贯钱都是有可能的。 张正书甚至还想到了,去定制一批小瓷瓶,专门用来盛放香水。 相对于这个卖价来说,给一点点人工,已经不算什么了——这才是资本家的真面目啊,压榨劳动力的剩余价值! 第一百八十九章:又火了 香水,只是张正书心血来潮的一个产品罢了。 毕竟酒精都献给赵煦了,他也不是只知道奉献,不求回报的“好人”。香水就是张正书利用酒精收回的“专利钱”,要是拿到酿酒权,张正书还会考虑去酿酒,毕竟相对于酿酒来说,香水还是太小众了些。可惜,宋朝的酿酒权是很难拿到的,要不汴梁城中怎么就只有七十二家正店而已? 不是大宋没能力酿酒,而是怕百姓无节制酿酒。要知道酿酒是需要用粮食的,粮食都被用来酿酒了,在古代可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举动。资本是羊吃人的,酒吃人的事,找就被聪明的古人看到了,所以才有榷酤政策。 “可惜,酒精被朝廷垄断后,白酒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问世了……”张正书摇了摇头,他知道一旦酒精被垄断之后,民间想要出现酒精,起码要再过几百年。不过没关系啊,反正接近后世的白酒,也是要等到元末明初才出现的。所以,张正书并不觉得内疚,于是专心画起这个蒸馏器的设计图来。 相比起炼丹炉,这个蒸馏器不知道要大了多少。 经过系统的全景预演,把蒸馏器的效率提升到了百分之三十。这可了不得了,要知道宋朝这时候的蒸馏器,连百分之二十都达不到。甚至一些低效率的蒸馏器,只有百分之十,不知道要浪费多少。这个蒸馏器,与张正书画给赵煦的是一模一样的,所不同的是,张正书打算弄两个,一个专门蒸馏酒精,一个专门蒸馏花露,然后再按照比例勾兑。 接下来的事,就简单多了。 首先和那道士签了契约,张正书才知道,这道士原来叫郭骞。然后,张正书也不管他用什么手段,反正把图纸上的蒸馏器弄出来就行了。至于郭骞的师兄师弟什么的,张正书其实是不抱希望的。以郭骞的样子,他的师兄师弟好得到哪里去? “小官人,浴汤已经准备好了……” 这时候,一个脆生生的声音传来,让张正书从新一期的《京华报》稿件中回过神来了。抬头一看,原来是郑时弼的小女,郑月娥。 “怎么是你为我烧浴汤,来财呢?” 张正书觉得有些奇怪,难道来财又偷懒了? 郑月娥低着头,不敢看张正书的面容:“月娥觉得应当为小官人做些事,所以斗胆让小官人的书童先去歇息了……” “原来如此……”张正书也没想太多,站起身来,说道:“我这就过去洗浴,多谢你了。” 然而,张正书却没有注意到,郑月娥脸上的窃喜。到底为什么窃喜,估计只有她自己才知道了。 翌日,《京华报》又火了。 因为一篇从来没有过的小说题材,让汴梁城陷入到了一场狂欢之中。由于是五日一期的,所以这份《京华报》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甚至还有杭州的商贾,专门囤积《京华报》,准备从水路拉回杭州,在杭州开卖。一时间,《射雕英雄传》火遍了整个大宋。 以至于一时间,汴梁城中卖木剑木刀的小贩都火了。就好像后世,多少青少年看了武侠小说后,无不把自己想象成大侠一样,整天幻想着能奇遇什么老前辈,或者跳崖都能找到一本武功秘笈。除了文人有些不屑,认为习武能有什么用,到底还是文人的世界。可是在市井中,一种向往“侠”之世界的力量,正在蓬勃生长着。这都是因为《射雕英雄传》实在是武侠小说的巅峰,也是张正书认为金庸老爷子写得最好的一部小说。再经过曾瑾菡简练的文笔刻画,改用白话文叙述,一下子就勾住了中下层百姓的心,让这些饱受欺压的百姓有着极强的代入感,引起了无数人的共鸣。 中国政治的黑暗,很多人的冤屈得不到伸张,所以便极度渴望有这么一个大侠出来,为民除害。“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是李白描写的侠客世界,已经被中下层百姓接受了。在封建社会里,很多人都认为为恶者,几乎全部来自社会上层,或为贪官污吏,或为豪强劣绅。因此,侠客的剑锋所向,大抵都在统治阶层。物不平则鸣,社会不平是造成“以武犯禁”的根本原因,也是织就中国人侠客情结的历史根源。 北宋的黑暗,张正书早有知晓,所以他笃定这武侠小说有市场,就是因为这样。这不,单单是因为曲三这个人物,张正书把他从皇宫里盗窃,变成从贪官污吏家中盗窃,就引起了无数人的共鸣,也为“曲三”这个人物积攒了一大波粉丝,这也是张正书所料不及的。 樊楼也火了,因为一句广告词。 准确的来说,是因为曾瑾菡的那个仙子画得太好,以至于文人好似一下子找到了精神寄托一样。从古至今,文人就没停止过对仙女的遐想。要不然,就不会有七仙女下凡尘的故事了。这些,几乎都是不得志的文人在yy,历史是由人民创造的,但是是由成功者书写的。不成功的读书人写不了历史,只能编编故事。而编故事的这些人都有一些特点:穷、孤苦、是个书生。 所以再看看仙女儿们都看上些什么人:董永,牛郎,刘彦昌之类的,都是些勤劳、善良、文弱的书生。这些故事最大的受众,依然是那些集丑陋与幻想于一身的穷刁丝。不然的话,那些仙女怎么会瞎了眼看上这些书生?世间有那么多文武双全的奇男子,也有出将入相的栋梁之才,凭什么仙女就看上一无是处的孱弱书生了?因为这些仙女下凡的故事,就是专门为书生量身订做的啊! 文人不喜欢《射雕英雄传》,却拒绝不了简简单单的一句广告词——“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再配上仙女在樊楼上踏着七彩浮云,这简直是文人的终极yy啊! 喝了酒,就能见到仙女,文人如何能抵挡得了这样的诱惑? 别说什么行首了,那都是可望不可及的。但想象中的仙女不一样啊,反正在yy里,可以让仙女做各种不可描述的事情,共赴巫山云雨那也只是寻常。 所以,樊楼的两种酒,“眉寿”、“和旨”的销量开始猛增,喜得范员外笑得见牙不见眼…… 第一百九十章:皇商 张正书并不知道汴梁城中的事情,他现在还跟张根富在解释有关银行的事。 “……所谓银行,是绝对稳赚不赔的事,你想想看,如果一个外地行商到汴梁城来做生意,带的钱太多,又怕沿路剪径的贼人。但如果他把钱放在我们的银行里,只需要花费百分之一的手续费,就能取出相等的钱来,这账恐怕是个人都会算罢?”张正书诱惑满满地说道,“若是每个大城市里,都有我们的银行,那我们的放贷业务岂不是越做越大?何必只是局限于汴州之内,天下之大,哪里去不得!” “可当地收到的钱,又如何运送呢?” 这是张根富最着紧的事,他到底是做了一辈子钱民的,放高利贷都放了一辈子,当然知道放高利贷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了。张正书说行商怕剪径的贼人,难道放高利贷的就不怕了?行商把风险转移到他们头上,他们转移到谁的头上去? 张正书却早有想法,因为这也是他和赵煦签订的契约中的一部分:“让禁军来护送便是了……”这里面的钱,赵煦是有一半的,他当然很慷慨了。甚至还特许张正书,在押送钱银的期间,有指挥禁军的权力。反正禁军都借调出去了,几十人,个个都手持神臂弩,这样的武装力量,估计在大宋内是可以横着走了。甚至乎,赵煦还想着借调一两个武官出去,名为押送,实为练兵。这也是他和赵煦心照不宣的事,甚至张正书还主动承担了那几十个,甚至上百个禁军的一月军饷,从而减轻朝廷的负担。 张正书都做到这种地步,赵煦还有什么不满呢?自然是点着头应承了下来——就看章惇应不应承了,要是不应承,张正书也不介意到宰相府邸走一遭的。 “吾儿遮莫是在说梦话,这禁军如何能为我等护送?”张根富虽然肥胖,也老了,但他的脑筋却转得不慢,一下子就抓到了问题的核心。 “咳咳……”张正书神秘兮兮地说道,“这你就不用管了,肯定是合法的,你要信得过我才是。我又不傻,私自调兵,那是杀头的大罪,没有百分百的把握,我岂会乱说话?实话说,这几日我遇到了贵人……” 张根富明白了,这是官商勾结啊! “罢了,罢了,吾儿想去做就去做吧,为父也是拦不住的……”他也知道,就算现在拦住了,等他百年之后,张正书也一样会去做的。到时候,又有谁能拉得住张正书? “若是此事做成,我等就是天下第一皇商了,能延续家族几百年!”张正书掰着手指头算,就算按照历史的轨迹,北宋加南宋也还有两百多年的时间,能在宋朝风光这么久,除了曲阜孔家之外,应该就数他们张家了。这样的事,如何能不去搏一把? “此话当真?” 张根富自然明白,“皇商”二字,到底意味着什么。 “白纸黑字!”张正书小心翼翼地拿出那契约,在张根富面前扬了扬。“这可是官家的御玺,如何做得了假?” 张根富被说服了:“吾儿果是不凡,为父早已看出来了,哈哈哈哈……” “那我就不去上县学了?”张正书试探性地问道,“那县学,也学不到什么……” “不去也不去罢,做了皇商,还考甚么功名!” 张根富倒也拎得清,其实不是他不知道,而是他还幻想着张正书能读点诗书,去考个进士回来,也算是光宗耀祖了。没办法,自从宋真宗赵恒的那首《励学篇》一出,“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就风靡了整个大宋。崇文抑武,就此定下了基调。 可以说,张根富就跟后世的父母没啥两样,哪怕明知道儿女不是读书的料,却硬是要逼着他们去读。只不过,张根富用的是软办法罢了。可张正书真的对那些“之乎者也”一点兴趣都没。虽然,古代圣贤有很多道理,哪怕放在后世都是对的。然而,从社会进步的角度看,其实儒家到了宋朝这时候,已经是在退步了。没有了对手,儒家在内部制造了对手,理学、王学、安定学派、泰山学派、古灵学派等等层出不穷,然而很遗憾的是,儒学已经开始走入死胡同,只会在微言大义上,在礼法上做文章。 这种不能经世致用的东西,学来有什么用? 张正书不明白,也不想浪费时间。他宁愿花时间去种菜都好,起码算是做了点实事。只会夸夸而谈的清流,除了做文章,写诗赋之外,于事无补。所以,北宋的灭亡不是偶然的,而是存在必然的根基。整个社会的风气都是轻实干而重清谈,又会有谁真正脚踏实地去做事? 张正书当然是异类,因为他知道北宋此时还不算得病入膏肓,换句话来说就是还能抢救一下的。所以,他知道时间不多,离元符二年越来越近了,离金兵叩边而下,破汴梁也只有不到二十九年了。张正书等不得,他也没时间等。 必须在这不到三十年的时间里,自下而上,完成一个社会模式的转变。哪怕张正书是个穿越者,他也不敢打包票,这行得通。不过事在人为,努力总比混吃等死要好。就算让北宋有自保之力,假以时日,未必不能再现汉唐荣光。 于是,当张正是亲自去县学,找到教谕,说他要退学的时候,教谕差点没摔倒在地。 且不说张家是县学的大金主,没有张家,县学绝不可能这么悠然自得的教学育人了。再说了,张正是突然的开窍,让这教谕有种“爱才心切”的意思,其实就是想着张正书能不能去考个举子回来,再不济考多几年,也能蒙一个恩赐同进士出身,外放为官了。到那时候,照顾照顾他这个老师,也是应有之意吧? 男人,有哪个不贪恋权盏的?很多人是没有机会,所以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当机会来临的时候,你看他会不会抓住?这个教谕就是这样,他实在是想当官想疯了,所以他想竭力留下张正书。 张正书无奈何,最后只能用后世的办法“保留学籍”,身份还是县学里的秀才,但他却不去进学了。 第一百九十一章:退学风波 要说到张正书不来县学,最落寞的不是赵鼎,因为他是有目标的人,学习是他既定的事,不会因为张正书的离去而没心思学习了。反倒是一直和张正书过不去的死对头朱逸文,却对张正书一直“念念不忘”——被反套路了一把,朱逸文还想着报仇呢! 可惜,他应该是没有机会了。 所以,朱逸文把主意打到了赵鼎的头上来。 “你这汉子(宋朝时对男人的蔑称),可是那张傻子的远亲?” 朱逸文带着一帮狗腿子,来到赵鼎的桌前,一副大马金刀的模样问道。要是赵鼎看过后世天、朝的电视剧,那他应该就知道这朱逸文和电视上演的恶少横行乡里之时是一丝不差的。 “不是。” 赵鼎淡淡地说道,他一点都不想理这个朱逸文,这种富二代不学无术,专门惹事生非,跟他完全不是一路人。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赵鼎根本就无视他。然而,朱逸文却怒了,他这么做,无非是想获得一些关注度罢了。可惜,该配合演出的赵鼎却视而不见,根本不上路。 “啪!!!” 朱逸文一巴掌拍在桌案上,怒道:“你这汉子,怕是不知天高地厚,你可知道我是谁,敢如此对我说话?你就不怕我的拳头?” “吾只闻古圣先贤,如韶乐耳。” 赵鼎这句话一出,朱逸文一愣,然后哈哈大笑道:“我尚以为这张傻子找了个谁,原来是个书呆子。也罢,也罢,今日且放过你。日后见着我,可需得尊称一句‘朱官人’,你可做得到?” “吾尝闻‘君子上达’,而你,嘿嘿……” 赵鼎到底是跟了张正书不短的时日,也学到了一点张正书损人的伎俩。当然,张正书骂人的时候,往往是敞开了骂,没有遮掩的,好像也没什么技术含量。但是赵鼎可不一样,他自幼饱读诗书,典故张嘴即来。这个“君子上达”的意思是,君子会奋发向上,而且通达仁义。看似在夸奖朱逸文,然而“君子上达”后面还有一句“小人下达”,是说小人只会追求名利。看似在夸奖朱逸文,实则在骂他。可惜朱逸文是个草包,根本听不出里面的意思,反而满满自得地离开了。 然而,周遭懂得《论语》的县学学子,哪一个不是掩嘴偷笑起来? 这个小插曲,张正书自然是不知道的。如果知道,他也会为赵鼎鼓掌。首先,赵鼎不是张正书,所以他不敢跟朱逸文有正面冲突。赵鼎太需要进入县学这个机会了,且不说县学食宿全包,甚至书籍笔墨纸张,也会提供的。背后的金主,自然是“大桶张家”,还有朱家这样的大地主。甚至乎,还有老师教导。诚然,这些老师的水平甚至连樊母都有所不如,但起码赵鼎天资聪颖,估摸只用一年时间,就能升入州学。那时候,应该就能遇到名师了。 州学和县学,差别太大了。州学的教授,可不似县学那样良莠不齐的,起码在汴州,州学还是很有名的。很多县学的学子被推荐去汴州州学,都未必会招收。所以,州学是赵鼎的目标。接着,自然就是科举了。 要是跟朱逸文这草包起了冲突,被赶出了县学,那才是最大的损失!而且,赵鼎也没有在言语上吃了亏。毕竟读过书的人,和没读过书的人吵架,没读过书的肯定会落于下风。因为读书人骂人,根本不吐脏字啊!虽然,这有点阿q似的精神胜利法,但也是形势所迫,没有办法。 “小官人常说,‘以德报德,以直报怨’,但现在显然不是以直报怨之时。”赵鼎叹了口气,继续埋头诗书。 如今的张正书,也忽而忙碌了起来。 李家村那边的纺织工厂建好了,三用磨坊也建了起来,恰好赶在了麦子成熟之前。磨坊,张正书打算免费给村民使用。毕竟每次使用磨坊,张正书都会缓慢得到一些经验值。虽然不多,但积累起来也是很可观的。 纺织工厂里,张正书找来了不少妇人,这些妇人在家,也是一个好劳动力,但听到张正书这做工有工钱拿,便一个个都来了。 张正书要做什么呢?这还没有棉花呢! 没错,张正书打算生产一批布娃娃,赶在过年的时候卖出去,又是能小赚一笔。这个行当,纯粹是张正书觉得不能闲置这纺织工厂而已,顺便让那些妇人,熟悉工厂里的制度。 张正书最为着紧的,还是蒸馏器的事。 好在那郭骞道士也没耍花招,不仅把蒸馏器弄了出来,甚至还带来了不少道士。据说,都是他认识的,有一定“本事”的同行。有了这些人,张正书突然觉得,是时候成立一间学校了。因为自从决定要开办工厂,张正书就感觉到了工人的匮乏。 不是说这时代的工匠匮乏,而是没有合作的意识,更不懂什么叫流水线。 也是,自从秦代以后,就没听说过中国还有流水线、标准化作业这事,这也是张正书的一大心病。没有流水线,标准化作业,那工厂还算什么工厂?!可见,培养一批工人,已经是迫在眉睫的事了。 但是,培养一个工人,绝非易事。 像后世,中国也是经历了几代人的时间,才培养出顶级技工的。一个顶级技工,其实价值不比一个科学家低。不信瞧瞧那些顶级的焊工,车工,他们的学识可以说比大学里的教授都不差了,甚至在实践方面碾压那些教授。谁要是瞧不起工人,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可惜,张正书是绝对没办法培养出这样的工人的,因为根本没有条件啊。他本身也就是文科生,理科知识早就还给老师了。好在有系统帮忙,不过也只能找到一些基础知识而已。 “也够了吧,成立一个技校先,其他的慢慢再来弄……”张正书叹了口气,在毫无工业基础的宋朝,也只能先这样了。把基础打好,科技总是会进步的不是? 第一百九十二章:嘴炮误国 成立技校的原因,还有一个。 就是张正书知道,赵煦很快就会从钱监那里把铸钱的工匠交付给他了。这些工匠,虽然只是会铸钱,但是在张正书手里,他们却堪比大杀器。能铸铜的工匠,岂不会铸铁?钢铁的技术,永远是衡量一个国家国力的重要因素。后世中国科技赶不上米国,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材料不过关。材料不过关,也包括钢铁技术达不到米国那种程度,于是很多东西都造不出来。 工业技术能弯道超车,那是因为有路可循。可材料科技,却是半分来不得假的。一项材料的诞生,起码要经过好几百次的实验,甚至上千次,上万次的实验才能得出的数据。然后投入商用,还得几年,甚至会因为成本太高而不得不放弃。材料技术的攀爬如此艰难,也怪不得后世中国进展如此缓慢了——此乃非战之罪啊! 谁让中国被耽搁了数百年呢? 自从南宋被元灭掉之后,中国上升的势头被戛然而止。要知道,在宋以前,中国的科技是遥遥领先世界的。但是到了明朝,中国不仅被追上,反而还被赶超了。这种中世纪的辉煌,在北方的铁骑践踏下荡然无存,坚决不肯同化,试图用治理草原大漠的方式来统治中国的蒙古贵族立刻就使中国社会向市场经济资本主义迈进的步伐停滞,甚至倒退回到了奴隶社会。 近百年后,虽然汉族起义者又夺回了国家政权,但朱元璋却错误的大开历史的倒车,将中国社会重新送回到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之中去,这一情况一直持续到英国人的战舰开进珠江口。而正是因为铁骑的野蛮征服,践踏和破坏,几千年的积累所剩无几! 可能是因为中国太过无敌,所以才“自暴自弃”? 屁,张正书是知道的,这都是因为统治者的短视,也是因为儒家走入死胡同后自己做的孽! 事实证明了,嘴炮只能误国,而科技才能兴国! 建立一个技校,其实张正书早就在筹备了,地址还是选择在李家村,而且在纺织工厂的旁边,只不过隔着一个三用磨坊罢了。这块地,也是张正书花钱买下来的。按理说,河边的荒地,既不肥沃,也不是很平坦,连开垦的价值都没,是不会有人要的。偏生张正书买了下来,还加固了河提。 李家村的人,都道张小官人是被打傻了,才会做这种吃亏的事来。 然而,张正书却有自己的打算。 办一个技校,哪里能没有工业母机——车床?虽然张正书没有能力造出车床来,但科技都是由人创造的嘛,终有一日会造出来的。所以,车床的动力由水来驱动是最好不过的,技校设在汴河旁,也是最合适不过的事了。 最麻烦的,不过是黄河决堤一事。这时候的黄河,远不似后世那般温顺。因为上游水土流失太严重,一下暴雨,就会河水猛涨,直有沛莫能御之势。汴河是黄河的支流,黄河一旦决堤,汴河是也是难以幸免的。 好在张正书也不虚,把原始水泥弄出来之后,加固到河提之上,也就有一定的自保能力了。 当然,这原始水泥还是要摸索才行,系统也给不了什么帮助。好在张正书十几年的义务教育加上应试教育也不是白学的,自然知道水泥是石灰岩加粘土煅烧,然后再混入煤渣研磨,差不多就成了。至于到底硬度如何,还需要进一步研究才行。毕竟张正书学这种东西的时候,也不过是填鸭式的学了一下,根本没有动手实践过,也不知道这法子能不能用。 当然,现在最关键的还是冶炼技术。 张正书知道,如果要铸币,就必须在铜钱里融入其他金属,以降低铜的含量。只要铜的含量低到一定程度,别人即便融了也要花大功夫才能分离出铜来,这样做没有经济价值,就没有人再用融铜钱来铸铜器了。当然了,还有重新设计铜钱的样式,尽量把铜钱造得精美一些,这样才能使得百姓接受这样的铜钱。而且,也是为了防止别人仿造假币。要知道,宋朝这时候的铸币权可不是归朝廷所有,要想防止伪造,只能在防伪上下功夫了。 混入了其他金属的铜钱,含铜量自然不会太高,能有七成就很不错了。 但是,却能当做一枚铜钱使用,靠的是银行的信用,也是货币本身的价值,两者合一,才能“劣币驱逐良币”。 这种理论,估计在宋朝,如果张正书不说破,即便有人领悟到了,也只是懵懵懂懂而已。这样一来,张正书就能通过倒腾铜钱,反而赚上一笔。当然了,这个不是张正书最主要的目的,张正书主要的目的还是解决钱荒,用过撬动货币杠杆,好摧毁辽国、西夏的经济。 至于女真,张正书还想不到有什么可以阻止女真崛起的经济制裁模式,毕竟人家只是渔猎民族啊!又不是一个国家,张正书有再厉害的经济制裁模式,也只能徒负呼呼。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张正书看着这个新建起来的技校——哦不,应该是学校和科研、工厂结合的所在,心中充满了自豪。 “那赵煦啥时候把工匠调拨给我呢,该不会是放我飞机吧?” 也难怪他会这么想,宋朝皇帝虽然信誉能保证,但那些大臣却是奸猾似鬼的。但凡是他们看不惯的东西,都会横插一脚,愣是和皇帝对着干。也是宋朝皇帝自作孽,如果他们培养起武将集团来对抗文官,那么文官就是一群渣渣,根本没有战斗力。可惜,宋朝皇帝极力打压武人,文官自然就独大了。不过,武将独大也是危险,毕竟皇帝可不能保证那些武将是不是忠心耿耿的,万一哪天造反了,他们岂不是丢了江山?相比较丢了江山而已,威胁小一点的文官就怎么看怎么可爱了。 可以说,不论怎么选,一个皇朝如果分不清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没有手腕治理国家,没有能耐让百姓安居乐业的话,那不管文官还是武将,都是能为祸天下的。所不同的是,武将是造反,而文官则是引得异族入侵。看看宋明相似的历史轨迹就知道了,文官也是倚仗不得的!文人官僚集团一旦独大,定然是会为自己利益着想的。至于国家,呵呵,那是什么? 第一百九十三章:不信你试试? 不是张正书瞧不起那些文人,实在是伪君子太多了些。 张正书也是想不明白,为了党争,他们能置国家利益于不顾;为了党争,他们甘愿引狼入室;为了金钱,他们能不择手段。好了,金兵南下,北方沦陷,那些出卖国家利益的大臣被一网打尽,就算是卑躬屈膝给金人做官的,也不似之前那般,做官做得威风八面。 何苦来哉? 只是有些事情,没经历过很多人是不会觉得自己做错了的。就算经历过,看看明末那群士大夫文人,还不是一个吊样? 所以,最信不得就是人性,没有了律法,这些官员绝对能胆大包天!所以,摸透了赵家皇帝的伎俩,这些文人就更肆无忌惮拿皇帝来刷声望了。反正只要你不造反,没有犯下十恶不赦之罪,大不了就是贬官,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有了这些官员在扯后腿,朝廷朝令夕改就可以想象得到了。只是,苦了平民百姓。 张正书叹息着,出了这让营造匠顺便建好的技校,便看着那已经收割完毕的麦田,一时间怔住了。 “小官人,我这有水,这天热,要不要喝一口?” 一个佃户模样的汉子,提着一个陶瓮过来,笑嘻嘻地问道。这时候,他家已经收割完麦子,准备去磨坊那里磨面了。这是他一家子一年的口粮,丝毫马虎不得。张正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你且让张家的佃户,都到我这来。” “小官人,可是要开始种菜了?” 张正书大棚蔬菜种植成功的事,早就传遍了李家村。 原先那些还嘲笑张正书的佃客,现在一个个都盼着冬日蔬菜能种植成功,好赚它一笔大的。那样子,说不定张小官人还会涨他们工钱呢。契约上写得清清楚楚,若是做工勤快的,会涨薪资。虽然这些佃户都不识字,却也熟知契约内容的——但凡是涉及到自身利益的,估摸没有人会大意的。 很快,佃户们都来了。 张正书见人齐了之后,朗声说道:“你们种的麦子也差不多收割完了,那我们的契约,就在白露后,正式生效。现在要做的事情,自然就是保持土地肥力了。你们把土里的麦根起出来后,深挖土地,培入肥料。再覆盖好土地,把麦根烧在田地上。争取在白露前完成,那种菜就会又快又好。” 见这些佃客都有点不以为然的样子,张正书知道,这就是拿工资的坏处了:干多干少一个样,干与不干一个样,这显然是大锅饭啊! 对付这种情况,张正书还是有办法的:“若是谁提前完成,我有赏。要是白露前有谁没完成,那对不起了,当月薪资扣一百文……” 话音都没落,那些佃户们就好像脚底抹油一样,猛地散开了。 笑话,要是一个月被扣掉一百文,那岂不是少了大半斗米?就算是换成士大夫不屑于吃的猪肉,那也有好几斤了啊!肉不吃没关系,可这没米,那就是大问题了。 看着这些佃户瞬间被点燃的积极性,张正书心中轻笑一声,不屑地说道:“跟我斗,小样……” 这时候,来财自远处跑来,大声喊道:“小官人,小官人……” 张正书皱了皱眉,心想:“难道又是我那个便宜老爹弄什么幺蛾子?” 然而,他却猜错了。 “小官人,小官人……” 来财气喘吁吁地来到了张正书面前,“那些真人……真人……找你……” “难道酒精的事,成了?”张正书脸上一喜,连忙说道:“走,立马回去!” “啊?” 来财傻了眼,他刚刚跑来,难道又要跑回去不成? 好在张正书没有泯灭人性,他知道马车再慢,也比走路快。再说了,这马不跑就废了,天天给那么多精饲料给这马吃,伙食好得那些养娘僮仆都嫉妒,要是不拿来显摆显摆,那岂不是显得畜生都比人高级? 坐上了马车的张正书,让车夫加快了速度。至于颠簸什么的,张正书也不管了。能早一点看到酒精问世,比什么都重要。要知道,这酒精已经足足花去了他一千多贯了——虽然,大部分钱都是制造蒸馏器的,但这也让管家张通长吁短叹,暗地里直骂败家子。 然而他却不想想,张正书做的事,哪一件不是能挣钱的? 额,好像大棚蔬菜还没有开始挣钱,但可以预见,挣的钱绝对少不了的。再说报纸,投入不怎么大,产出却很恐怖。现在《京华报》的广告,已经炒到三百贯一期了,还得排着队。毕竟樊楼是第一个主顾,张正书要照顾一下范员外的。所以,按照之前的契约,再续了十期。张正书自然不会嫌钱少,乐得收了下来。至于其他的广告,不外乎是酒楼,布行,花行,米行等等大主顾,张正书自然也不会放过。收了布行的钱,张正书打出的广告是:“裁下天上彩虹,做就霓裳羽衣——xx布行”。至于图画嘛,自然是没有了。谁让《京华报》的版面就那么大呢? 不过即便是这样,那布行东家也笑得见牙不见眼,连声说好。 “钱还是好赚的,但舍不得钱,也赚不来钱啊!” 张正书不止一次跟张通这么说了,可惜张通除了看到张正书败家,还是败家。 “就让你看看我的赚钱能力吧!” 被人瞧不起的滋味当然不好受,张正书憋了一口气要弄出香水来,再狠狠炒作一番,让张通、张根富,还有那整天搬弄是非的张根富续弦的“夫人”看看,他张正书是有着赚大钱能力的! “小官人,那些真人到底在鼓搞些什么,都弄了好几天了……” 来财有点好奇地问道,虽然张正书告诫过他,不关他的事少问,少说,可他一个年轻人,哪里能不好奇的? “酒,你要尝尝么?”张正书嘿嘿一笑,不怀好意地说道。 “好喝么?”来财也不是没喝过酒的,那日在樊楼,他就偷偷尝了尝“眉寿”酒,甜甜的挺好喝。 “不好喝,像火一样烈,还会烧坏喉咙,喝一口能醉死。”张正书淡淡地说道,好似这很平常。因为这些话,他也对那些道士说了。这是怕那些道士忍不住嘴馋,闻着酒香忍不住尝一口。可是酒精哪里是尝得了的,喝一口都要洗胃! “啊,小官人,你是在唬人吧?”来财是不相信的。 张正书戏谑地说道:“不信你试试?” 第一百九十四章:勾兑 “我……还是算了罢!”来财看着张正书煞有其事的样子,怕是真会如此,也不敢以身犯险了。 张正书摊开折扇,看似悠闲,其实心中一点都不平静。“反正你要试试也没人拦着你,只不过你要是喝了酒精,我真的没法子救你了。”张正书说的是真的,酒精中毒可不是闹着玩的。让没喝过烈酒的宋人突然喝高达七十度的酒精,不是酒精中毒就是胃穿孔,反正下场都好不到哪里去。 被张正书这么一吓唬,来财吞了吞口水,连连摆手道:“不了不了,小官人,我就问问……” 马车一路匀速前进,不多时就回到了张家宅邸。 张正书径直来到了他的后院,这个后院已经成木工厂+蒸馏厂+菜地了。好在这时候的纺织机全部搬到纺织工厂那里去了,不然地方根本不够。 蒸馏器是放置在小院里的浴室内的,偌大的一个浴室,张正书觉得实在浪费,便先用来放置蒸馏器了。好在现在技校已经基本完工,随时能把蒸馏器搬过去。要是香水销量好,张正书还打算继续追加投资的。 这样一来,估计会促进酿酒业的蓬勃发展。发展香水业,等于把不喝酒的女人都笼络进了消费酒水的行业中。 不过,这样一来香水的价格可能会居高不下。按照张正书的估计,就算用蒸馏过一次的“大酒”来制作酒精,也起码要一贯钱才能制成一坛子酒精来。相对于百二十文的“大酒”,这起码贵了五倍之多。 “要是这样的话,是不是就倒逼得农民要多种粮食了?” 张正书想了想,这个情况还是真的会有。好在他有种田术,这个倒是不怕。怕的只是种田术传播得太慢,粮食产量会跟不上而已。 一边思考,张正书一边迈入了后院。 刚刚踏进后院,就能闻到一股浓洌的酒香,就好像走进了酒厂一样。甚至于张根富都惊动了,张正书看着正在掀动鼻子的张根富,就跟一个看见咸鱼的老猫一样,在抓心了,非得要拿到手不可。 张正书觉得好笑,不就是烈酒吗,至于这样?而且这酒还不能喝,喝了非得出事不可! “吾儿,这酒香是怎个回事……” 张根富见到张正书来了,连忙问道。他年轻时号称酒色双全,什么好酒没尝过?如今老了,色嘛,就别想了。可这酒啊,就是他的命根子。在张家的饭桌上,哪一顿没有一壶黄酒?看着张根富呷一口酒,吃一口菜的模样,张正书觉得很搞笑。张正书从来不觉得酒有什么好喝的,哪怕是宋代这时候甜甜的果酒颠覆了张正书的想象,张正书还是觉得酒这个东西,坏处大过好处。但是古人却不这么认为,反倒是认为喝酒能养生。 诗经里就说了,“八月剥枣,十月获稻。为此春酒,以介眉寿”,整句话是说,十月收割了稻谷,用这稻谷酿成酒,在春天到来的时候喝,就能求得长寿。这种观念,一直流传到宋朝,甚至后世天、朝还有人迷信药酒,喝死人的案例层出不穷。最著名的就算虹猫药酒了,以见不得光的手段拿到处方药的批准,然后大肆在各地电视台做广告,把药酒包装成保健品,不知道坑了多少钱。 药酒或许真的有用,但用药绝对不多。药讲究君臣佐使,君药分量最多,臣药次之,使药又次之。不可令臣过于君,君臣有序,相与宣摄,才能御邪除病。像宋朝这时候很火的养生酒,是陈直编著的《寿亲养老新书》中就有一个药方,但他只用了四味药:枸杞子,生地黄,火麻仁和酒,酿成后的药酒有明目驻颜、强筋健骨的功效。可以说,每天喝一点是没关系的。 但像张根富这样,每顿都要喝一壶黄酒的,还真不多见——有钱人才喝得起最顶级的黄酒! 好酒之人,闻见了酒香,真的比老猫见了鱼还要心急。张正书连连苦笑道:“我是在蒸馏酒,但这是酒精,也叫原浆酒,是喝不得的。” “怎生喝不得,如此酒香,绝对是好酒!” 张根富心痒难耐,说道:“吾儿,可否让为父一观?” 张正书义正言辞地说道:“这原浆酒,乃是烈酒提纯再提纯,是普通烈酒的十余倍。喝之不仅会烫伤喉咙,而且一杯醉倒,甚至会当场醉死!”宋朝对酒精中毒的说法是“醉死”,要是救治不及时,基本就是死了。就算送医及时,不懂抠喉催吐的话,一样是没救的。 听了这句话,张根富立马偃旗息鼓了。他虽然好酒,可要直面死亡,他还是退缩了。 活到张根富这个年纪,巴不得再活多几年,哪里会寿星公上吊——嫌命长啊! “那吾儿弄这个甚么……酒,有何用?” 张根富吞了吞口水,问道。 “做一款新的花露。”张正书说道,“若是顺利,一小瓶卖出十贯钱也是寻常。” “十贯钱?” 张根富有点懵了,虽然他对钱没啥概念,但是“一小瓶”能卖十贯钱,简直比最贵的酒都要高出几倍,甚至几十倍,这岂不是证明这酒好到离谱了?“不对,这是花露?”张根富是从花花公子过来的,自然明白这“花露”是什么东西。虽然市面上的花露不便宜,但也只是在几百文左右。怎么张正书的花露,比寻常花露贵了十余倍? “进来一看便知!” 张正书率先进入了他的浴室,张根富半信半疑地走进了这烟雾缭绕的浴室,隐约间只看到了一个庞大的炼丹炉。 “这是炼丹炉?” 张根富更加摸不着头脑了,他闹不清张正书到底在做什么。 “看着吧!” 张正书知道,这烟雾其实就是蒸汽,蒸馏哪里能没有蒸汽?只见他从那个叫郭骞的道士手中接过一小坛的酒精,然后再拿过一个漏斗,然后后盛好的花露,轻轻兑入酒精之中。霎时间,浓洌的花香掩盖住了酒味。 张根富是爱花之人,闻到了这花香,登时迷醉了:“这……这是花露?” 第一百九十五章:香水出炉 “我把它叫做香水,怎么样,还可以吧?” 张正书也觉得有点惊讶,原本他以为能做出后世香水一半的功效就不错了。但看起来这酒精质量确实不错,甚至能最大程度催动花香,让张正书有种错觉,这就是后世的香水了。但面前这酒坛子实在有碍观瞻。 “我定制的那批小瓷瓶还没到吗?” 张正书觉得效率还是太慢了,一千个小瓷瓶,就那么难烧制吗? “小官人,开封至钧州有几日路程,再加上烧制,怕是要用些时日。”这事的郭骞亲自去跑腿的,自然不敢怠慢。 钧州,是宋朝五大名窑中钧窑的所在地。钧窑有官窑和民窑之分,官窑的钧窑,有天青、玫瑰紫、天蓝、月白等多种色彩,其中“钧红”已经达到一个很高的境界。无论是呈色和各种纹理的表现,连窑变可控随心所欲,可见钧窑的官窑是多厉害了。民窑也差不多,但质量嘛,自然就比不上官窑了。 又因为张正书对青花瓷有着偏爱,虽然知道宋朝这时候的青花瓷不怎样,但他还是要求在瓶身上勾画出人物形象来,甚至连起来一套五个,是一个完整的故事。没错,就是杨贵妃与唐明皇的故事。 可能正是因为要求太高,所以这一批小瓷器才制作得那么困难。甚至张正书还花费了百来贯来定制,不过张正书相信,如果这批小瓶子烧制成功的话,那么钧窑的民窑会立马跃升一个台阶——青花瓷就此问世了! 可能这也是蝴蝶效应吧,张正书的一个要求,直接让大宋本来已经达到瓶颈,达到巅峰的制瓷业,再次突破,直接跃进了一个档次。虽然青花瓷在宋朝也有出现,但烧制技术还不完善。但有时候技术就是这样的,隔着一层砂纸,往往在不经意间一捅就能捅破了。 “嗯嗯……” 张正书点了点头,不再作声了。 不是因为这瓶子不重要,相反,香水能卖出高价,全靠这精致的小瓶子。 人靠衣装,佛靠金装,香水再高级,如果用酒坛子装着,它也卖不出高价来。如果要把香水卖出高价,那么包装是必不可少的。 “小官人,这酒精是否成了?” 道士郭骞有点小心翼翼地问道,其实他也知道,这酒精大概是成了的。毕竟他也是炼过丹的人,哪里不知道这蒸馏多几次,水银混着朱砂都能成丹,更何况这是酒?只不过这道士郭骞觉得这小官人实在是败家子。整整两坛子美酒,才炼成这么一小坛子的酒精。算算成本,不计那些柴火,不计工钱,都已经超过五贯钱了。 “算是成了,浓度也还行……” 张正书估摸了一下,大概能达到后世香水的百分之六十左右了。但由于这酒精里的酒香祛除不了,对香味有着一定的抑制。不过这也是难免的事了,毕竟这时候没有条件制成高锰酸钾,无法完全消除酒精的香味。虽然已经用碾碎的木炭除掉了一部分酒精的香气,但还是感觉香味被破坏了不少。而且在这些道士看来,完全是在浪费。 这时候,一个道士低声说道:“这就是所谓的能值一千贯的秘方?” “就算是有一千贯,我也不做这事,简直是赔本买卖!” “说不成这小官人又点石成金的仙术哩!” …… 这些道士在说着风凉话,张正书也听在了耳朵里,心道:“等一瓶香水卖出一百贯来,你们不要惊掉下巴才是!” 张正书已经决定了,下一期报纸,就主打这个香水。 而且,他决定要请一个代言人。 谁最合适? 自然是和乐楼的行首,李师师了。张正书很自信,如果李师师用了这香水,那绝对能带起汴梁城里的一股香水风潮。整个汴梁城里,富贵人家不在少数。如果每个大家闺秀都买一瓶香水,那么这一小坛子香水,卖出几百贯来根本不是难事。相对于几十贯钱的成本,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而且,有哪个女人抵挡得住香水的威力? 张正书想象不出来,因为女性的天性就是喜欢香味的。特别是张正书用的是混合香味,里面有茉莉花,有蔷薇花,还有柚花……这么多花瓣蒸出了花汁,自然是香气浓郁。基本是被酒精破坏了一些,但也还是芳香扑鼻而来。 张根富迫不及待地问道:“吾儿,这香水如何使用?” “喷在衣物上即可,也能放入浴桶里沐浴。” 张正书淡淡笑道,“若是骚包一些,还能直接喷在身体上。” 张根富自动忽略了“骚包”这个词,从张正书手中拿过那坛子香水,用指甲蘸了一点,抹在了衣物上。果然,比什么肥皂团要香得多。而且,用皂荚制成的肥皂团,加入的是香料,洗澡之后浑身都好像从香料里捞出来一样。这香水就不一样了,天然的芳香,比花露更浓,比肥皂团更加自然。这种香气,别说是女人了,就连张根富也被吸引住了。 “吾儿是怎个想到这事的?” 张根富原先还有点怀疑,这什么“香水”怎么可能卖出十贯钱?但现在,张根富完全不会再怀疑了。别说十贯钱,如果这香水是别家的,张根富愿意出百贯来买。 张正书被一下子问住了,最后才挤出一句话来:“因为我天才啊……” 这明显是敷衍的回答,张根富却根本没怀疑,这是对他儿子有多大的信心啊! “只是这香水制作不易,三天才能得到这么一小坛。”张正书有点可惜地说道,“再加上鲜花难以采集,熬制更是不易。想要加大产量,估摸要动员不少人……” “人不是问题,不就是花么?你且放话出去,比市面上多十文的价钱来收,保管有人抢着送花过来!” 张根富笑呵呵地说道,一点都不担心。“吾儿,为父打算腾出汴梁城的一家店铺来,让你售卖这香水,你看如何?” 张正书没想到,张根富居然会这么说,一下子愣住了。不过,既然不用他亲自去寻找店铺,那自然是好的。 “之前店铺是卖什么的?” 张正书觉得奇怪,怎么张根富一点都不心疼? “是卖些杂货的,诸如肥皂团、发烛、灯草、席草之类。”张根富笑道,他似乎见到了香水热卖的场景了。张正书也不得不佩服张根富的眼力,仅凭第一眼,就能断定香水能大卖。其实,这也和张根富是风流人物有关,他是最清楚不过,这香水对富家子有多大诱惑了。可以说,抹了香水之后,连见行首的成功率都会成倍提升!至于小娘子什么的,那还用说吗! 第一百九十六章:似麝似兰 汴梁城外,宜春园中。 初秋的天气,凉凉的风在呼呼的吹。树木的叶子开始泛黄,飘落在地,好似铺了一层毯子似的。一个轻移莲步的小娘子,轻轻巧巧地走在落叶上,一张俏脸,在四处张望着,好似在寻人一样。 “在找我吗?” 这时候,一个温柔的声音自一大棵树后传来,一个翩翩佳公子出现在一旁的树木之中。 这个带着轻灵之气的小娘子,先是美目流盼露出了笑意,然后故意说道:“谁找你了,不害臊!”这声音中,带着三分娇憨,还有七分清柔,动听得似黄鹂啼鸣。 这少年轻轻一笑,眼眸里好似蕴藏着一泓清水,这小娘子瞧见了,不自觉低下了头来。只听这少年的话语中带着很明显的笑意:“那我的礼物,岂不是送不出去了?” “甚么礼物?” 这小娘子脱口而出道,瞬间就红了脸颊,暗中懊悔自己这么不矜持。 这少年轻笑一声,走到她身旁,牵起她的柔荑,说道:“你肯定会喜欢的。”说罢,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瓶子,放在了她的手上。 容色清丽的小娘子看着这小瓶子,一下子就被蓝白相间的图画吸引住了:“啊,这是青瓷,上面还有插画!” “是唐明皇和杨贵妃的故事,你看,这是华清池。”张正书笑道,“这是我托人去钧窑定制回来的,足足花去了半月时间,才做出这么一批瓷瓶子来。而且,这瓷胎很薄,基本不能大力去碰,不然很容易就碎了。” “你就为了送我这瓷瓶么?” 这小娘子略微有些失望,不是她贪心不足,而是这少年给了她太多惊喜了,今天这个惊喜程度有些不够。这个瓷瓶虽然还算精美,但这小娘子什么瓷器没见过?就好像吃惯了山珍海味,突然来一碟苦涩的野菜,这差距实在太大,让人有些无法接受。这也是为什么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不消说,这少年便是张正书了。这半个月以来,他都在忙自己的事。京华报社,已经全程交由曾瑾菡打理了。他所要做的,不过是在报纸刊印前,审定最终稿件罢了。虽然没有了张正书主导,可《京华报》的销量一直稳定在一万两千份以上,不知道让多少小报羡慕嫉妒恨。好景不长的是,已经有人开始山寨《京华报》了,只不过名字更加优雅,叫做《诗词报》,学的是《京华报》出诗词歌赋的内容,但销量实在不怎样。只是被分了销量之后,《京华报》的销量也在下降。 看到《诗词报》行之有效,于是一时间汴梁城的报纸如同雨后春笋一样,猛地冒了出来。反倒是许多小报已经销声匿迹了,或许已经纷纷从游击队转变成了“正规军”。所以,《京华报》能维持在一万份以上的销量,确实不简单。 当然,这也是《射雕英雄传》还没有进入正轨的缘故,虽然开头很惊艳,但金庸老爷子的小说,都是前面慢热,后面却环环相扣的。比如笑傲江湖,张正书一开始还以为林平之是猪脚了,但看到后面才发现是令狐冲。比如天龙八部,张正书以为就段誉一个猪脚,没想到还有两个。前面太过慢热了,导致订报的人开始下降。但没关系,张正书相信,他很快就又能制作一个报纸的销量神话。 秘密武器,自然就是这个小瓷瓶了。 “看到那软木塞了么?” 张正书笑道:“你且轻轻拔开塞子,里面大有乾坤。” “内有乾坤?” 这个小娘子,便是曾瑾菡了。只见她伸出纤纤素手,轻轻拔开了小瓷瓶上的软木塞。“啵……”的一声,小瓷瓶被打开了塞子。霎时间,一股浓郁的香气在空气中四散弥漫开来,幽雅浓香,似麝似兰,曾瑾菡一下就迷醉了。 “甚么味道,好香啊……好似是茉莉花的香味;不对,是蔷薇的?不不不,是牡丹……哎呀,怎么还有柚花的香气……这是甚么,怎么……怎么这么香,是花露么?”曾瑾菡又惊又喜地问道,脸上的红晕更加动人,略施粉黛的脸上,明艳动人。 张正书笑道:“这是香水,比花露更香。使用时,轻轻倒一点在手上,涂抹在衣裳处。或者在沐浴之时,放入香汤之中,混着肥皂团用,也是不错的。你中意么?” “中意!” 曾瑾菡连忙把塞子塞住瓶口,似乎怕那香气全都逃逸光了一样。贪婪地闻了闻空气中残余的香气,曾瑾菡才问道:“这是你做的么?” “嗯,我找个几个道士,把樊楼的‘和旨’酒蒸馏了好几坛,才得到一酒坛子的香水。加入茉莉、蔷薇、柚花等花瓣蒸出来的花露,再勾兑清水,便成了这香水了。”张正书笑道,“这么一小瓶香水,造价在两三贯钱了。” “啊,你还有那么多香水,怎么就送我这么一瓶?”曾瑾菡嘟着嘴,不满地说道。 张正书想不到,曾瑾菡不在意这香水的造价,反倒是质疑起他来。看来,这香水对女性的杀伤力实在太大了,就连曾瑾菡这样脱俗的女子,也不能免地被吸引住,甚至想独占。可想而知,这香水是多么受欢迎。 “乖姝儿,这香水是我打算拿来卖钱的。” 张正书一边温和地笑着,一边解释道:“我保证,你是第一个拿到这香水的人。”张正书在心中补上了一句:“除了我那便宜老爹和娘亲之外,不过他们是抢着拿去的,和我主动送的不一样……” “真的么?”曾瑾菡果然信了这说辞,“你真好!” 张正书不禁感慨,这年头的小娘子就是好哄,随便说说她就信了。若是在后世,什么套路都被摸清的女生,可能会认真地看着你的表演,然后心中毫无波澜,甚至还有点想笑。自古以来,还是套路得人心啊——前提是,你的套路一定要新颖,不然的话,很容易就演砸了。 第一百九十七章:吃醋 “可为何要拿来卖呢?” 曾瑾菡眼睛里带着一丝浅浅的哀求,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看得张正书有点于心不忍。 “这香水是很赚钱的,我打算一小瓶卖十贯钱哩!”张正书不敢直视曾瑾菡的眼眸,目光闪躲地说道。“再说了,一小瓶香水,便是天天用,也能用好些时日了。一个人,怎生也是用不完的。” 即便张正书这么说,曾瑾菡还是有点不乐意。哪个女子不希望情郎送给自己的东西是独一无二的?只是曾瑾菡也不是普通小女子,知道自己可能是有些无理取闹了,怕张正书生气,只能怯生生地拉着他说道:“那好,今后你要每月送我一瓶……” 张正书松了口气,大方地说道:“莫说每月送你一瓶,若是你喜欢,每天你拿一瓶都没关系。只是这香味,大多雷同,何必要囤积那么多呢?” “那我去看看怎么制成香水的,可否?”曾瑾菡眨着眼睛问道,随着张正书的步伐,也微微有些凌乱了。 “自然是可以,你什么时候得闲了,可以到张家庄,我领你去看。”张正书说道,这时候他已经把香水作坊搬到了技校里面去。那些道士一瞧,这么好的房子,就他们几个人住,开心得不得了。然而好景不长,张正书把一些孩童领了进去,让这些道士教他们认字,算术,还要学什么藩国的数字,这就让那些道士很是郁闷了。然而东家决定了的事,他们也反抗不了,只能默默接受。 技校的班子算是搭建起来了,张正书打算在汴梁城里网罗一些算术人才,充当技校的老师。至于物理人才,张正书早就盯上了赵煦给来的工匠。只是赵煦签了契约之后,好似根本不当一回事,至今过去半个月了,什么消息都没。张正书早就怀疑了,是不是赵煦忘了这件事? “你在想些甚么?” 曾瑾菡把玩了好久这香水,然后才恋恋不舍地放入随身带着的香囊里,怕弄丢了。做完这事后,曾瑾菡扭头一看,张正书心不在焉的模样,让她有点落寞。 “我在想报纸的事……”张正书随口应道,这也不算说谎,他确实想到了报纸,因为要给香水炒作嘛! 一听到报纸,曾瑾菡就有点闷闷不乐了。 注意到曾瑾菡情绪的波动,张正书也有点慌了神,连忙柔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郎君,说我是不是很无用,连报纸都做不好……”曾瑾菡泫然欲泣的模样,让张正书一时间慌了手脚。“你做主编之时,报纸销量都差点突破了三万份。而我做主编,销量才一万多份……” “怎么会呢,姝儿做得很不错啊!”张正书明白了事情的起因,自然好哄她了。“报纸的销量之所以能差点突破三万份,是因为报纸这种形式很新颖,之前没有人做过。但现在汴梁城中,起码有三家报纸了。这就形成了竞争,也会分流读者的。是以,这不过是很正常的事。便是我来,销量也是在下降。何况你写的《射雕英雄传》,准备进入大剧情了,买报纸的人肯定会逐渐增多的。” “嗯……”曾瑾菡轻轻应了一声,然后说道,“我也知晓的,很多人不看报纸,宁愿去酒肆茶舍内听博君人评书……” 张正书点了点头,轻轻抚弄她的秀发,说道:“这便是了,他们这么做也无可厚非。但我们《京华报》,始终是有优势的。对了,我打算在报纸上刊登香水的广告,你不介意罢?” “啊?”曾瑾菡有点震惊,“那樊楼的广告,岂不是要撤下来?” “这倒不需要,我打算在内文刊登。嗯,不过需要找个代言人才行,你认为和乐楼的李行首怎么样?”张正书拿出折扇,轻轻地扇着风,似乎在思考着可行性。然而,他却没注意到,一旁的曾瑾菡脸色倏地就变了。 “哼,好你个张小官人,原来还是对她念念不忘!” 说罢,曾瑾菡甩开了张正书的手,自顾自地一路疾走,甚至还差点摔倒了。满地的落叶,还是很滑的。 “姝儿,姝儿,你听我说……”张正书知道坏事了,他怎么就忘了女生都是小心眼的,在她们面前谈论另一个漂亮女子,岂不是自讨苦吃?按理说,张正书不应该犯这种错误的,可是张正书一想到李师师的倾世容颜,却好似忘了这“注意事项”一样。 跑过去拉着曾瑾菡的藕臂,张正书才诚恳地说道:“姝儿,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的。李行首再漂亮,也与我无关啊?我不过是想利用她的名气,打响香水这个品牌,顺便再拉升一下报纸的销量罢了。你知道的,第一期《京华报》,不就是靠着李行首那三首曲子打响的名声么?” “哼……” 虽然曾瑾菡还是气呼呼的,但张正书知道,她其实已经听进去了。“你果真不是想着去和她卿卿我我的?”曾瑾菡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她明知道这年头男人一妻多妾很寻常,就算是她爹爹曾文俨,也有好几房小妾。可她就是不喜欢张正书去讨好别个女子,这让曾瑾菡的心中堵得慌。 “若是不信,你可以和我一起去的。” 张正书虽然觉得可惜,但他本来就和李师师毫无瓜葛,而且知道历史走向的他,自然明白李师师可是未来皇帝赵佶的情人。跟皇帝抢情人,是什么下场?用脚指头想都知道了。皇帝想要整你,不要有太多的手段。像贾奕,官职虽然不高,但他是个帅小伙,人长得高,样貌非常俊俏,得到了李师师的倾心。结果因为赵佶吃醋,一怒之下把贾奕贬官到了琼州。没错,就是苏轼曾经呆的地方。还有周邦彦,这个风流才子,虽然年岁大了点,但禁不住人家有才啊。赵佶还是吃醋了,先是罢官免职押出京城,后来觉得不够解气,又召了回来,给了一个侮辱性的官职——大晟府乐正。 瞧瞧,谁还敢皇帝抢女人? 反正张正书是不敢的,先前那个倒霉蛋之所以敢为李师师争风吃醋,是因为无知者无畏啊! 第一百九十八章:鸦雀无声 好不容易哄好了曾瑾菡,张正书才松了口气。吃起醋来的女人和男人,其实是一样一样的,都不讲理。但曾瑾菡还好,因为她不过是一个小女子,最多闹个别扭。但宋徽宗吃醋,那问题就大发了。因为个人喜好就贬官升官,而不是因为才能,这对国家是一种巨大的伤害。 所以,北宋的灭亡不是没有原因的,问题都是在一点点累积。 “那李行首真个是很美么?” 曾瑾菡说这话的时候,还是有点小脾气的。 “她啊?不知道……” 张正书违心地说道,“她总是带着面纱,我怎生知道她相貌得如何?” “那为何汴梁城的秀才士大夫,都痴迷于她呢?”曾瑾菡有些不解地问道,随着张正书走在回城的路上。汴梁城的繁华,她却好似视而不见一样,眼眸全都围绕着张正书在转。 张正书想了想,说道:“这就是差异化的作用吧?” “差异化?这是甚么意思?”曾瑾菡不明所以地问道。 “就是说,李行首与别个行首不太一样。”张正书想了想说道,“别个行首,要不是美艳动人,便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李行首的风格却不是凄楚婉约,而是豪放大气。就如同鹤立鸡群一样,一下就知道李行首的不同了。再加上她整日蒙着面纱,琴歌也是一绝,自然就能凌于其他行首之上……” 曾瑾菡点了点头,其实她也是这般想的,只不过她不够了解男人,所以不敢确定罢了。 张正书基于男人的角度去分析,才让曾瑾菡确定自己想的是对的。 “是了,听说李行首曾经到过‘京华报社’?” 面对曾瑾菡看似不经意的询问,张正书却不敢怠慢。“那不是第一期报纸帮她打响了名气么,她是来感谢我的。” “原来如此……” 曾瑾菡虽然嘴上这般说,但心中怎么想,张正书却不得而知了。 …… 中午时分,和乐楼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你们想求见李行首?” 和乐楼的老鸨,觉得啼笑皆非。“你们可得到了李行首的邀约,或是有什么诗文要交给李行首么?” 这两人,就是张正书和曾瑾菡了。 从郊外宜春园回来,曾瑾菡先是换上了儒衫,打扮成了一个书童模样,跟在张正书身旁进了和乐楼。这和乐楼里,大多都是来求见李行首的。见张正书这么说,都投来了戏谑的目光。 “我与李行首熟识……” 张正书以为能刷脸见到李师师,毕竟他的“光荣事迹”,汴梁城里没有人是不知道的。可惜,偏偏便是和乐楼这里不买账。 “小官人,来和乐楼的,都是这样说的。你瞧瞧,这里的酒客,都是想求见李行首的。”老鸨拿着团扇,掩嘴偷笑道,“若是你有什么诗词好的,便拿出来,我递给李行首,让她决定要不要见你……” 张正书一愣,然后默默地点了点头,往后走了去。 “瞧那张家的傻子,还是想癞蛤蟆吃天鹅肉啊!” “不就是,也不去照照镜子,以他的学识,岂能得到李行首的赏识?” “便是周大才子,也不过见了李行首一面而已……” “哪个周大才子?” “便是周邦彦周美成了,他诗、词、文、赋无所不擅,也是这样的才子,才入得李行首的眼……” “原来是他!” …… 其实张正书已经把周围的议论声听在了耳中,说不恼那是假的。 “郎君,他们这般说,不若我写首词罢……”曾瑾菡见情状如此,也心疼起张正书来。她看中的男儿,哪里容得别人诋毁。 “无妨,我已经有一首词了。”张正书淡淡地说道,不就是诗词么,哥好歹也是念过九年义务教育,上过高中大学的人,随便拿首诗词来,不吓坏你们都好了。况且,哥还有系统助阵,岂是尔等渣渣能比的? “官人亲自填词?” 曾瑾菡也大吃了一惊,这是她怎么都想不到的。 张正书决意要写一首词,杀杀这些自诩才子的威风。当即对那小厮说道:“可有文房四宝?” 和乐楼与樊楼一样,肯定会准备文房四宝的。这是因为酒客写了诗词,如果被美妓看中的话,自然会应邀成为入幕之宾。那小厮拿来文房四宝之后,张正书摊开了宣纸,亲自磨墨起来。 “郎君,我来罢!”曾瑾菡没忘了自己的角色,想尽心扮演好一个书童。 然而,张正书却哪里肯让她动手,笑道:“无妨,等会我来念,你写……” 曾瑾菡先是一愣:“我来写么?”然后想起张正书那一手字,只能忍住笑意,怕别人看轻了。 “我还道这张傻子有甚么能耐,原来自己都不敢亲自写词,要让书童代写!” “怕是他自知自己的词见不得人,所以才想着遮丑罢?” “哈哈哈哈……” …… 周围的戏谑声传来,曾瑾菡也觉得面红耳赤。她哪里见过这等场面,原来这些个文人骚客,也是有这般可恶嘴脸的。“怪不得官人说了,这些文人是人前一套,人后一套。自诩为道德君子,其实是严于律人,宽于律己。名为君子,实为小人也!” 张正书却在专心磨墨,等墨汁浓稠之后,他把笔递给了曾瑾菡,柔声说道:“莫要让这些闲言碎语污了心,我说你写,慢慢来。” 曾瑾菡收敛了心神,微微地点了点头。 张正书酝酿了一下情绪,高声缓缓吟诵道:“水龙吟……” “哟,还真的写词啊,还是甚么《水龙吟》!” “哼,真个是蚍蜉撼树,不自量力!” “且听听看,这张小官人能作出甚么好词来?” …… 张正书的声音丝毫不受影响,继续陷入了自己的感情之中。“楚天千里清秋,水随天去秋无际。遥岑远目,献愁供恨,玉簪螺髻。落日楼头,断鸿声里,江南游子。把吴钩看了,栏杆拍遍,无人会,登临意。 休说鲈鱼堪脍,尽西风,季鹰归未?求田问舍,怕应羞见,刘郎才气。可惜流年,忧愁风雨,树犹如此!倩何人唤取,红巾翠袖,揾英雄泪?” 这首词是前一世张正书在高中时学的,哪怕是历经了几百年,当时的张正书也能感受到辛弃疾的愤懑。如今在他嘴中念出来,更是结合了北宋的状况,一时间情感到位,连曾瑾菡都被感染了。 “‘倩何人唤取,红巾翠袖,揾英雄泪?’郎君,我愿为你揾去英雄泪的……”曾瑾菡想着想着,笔迹也豪放了起来,龙蛇舞动之后,一首词写就,满堂鸦雀无声! 第一百九十九章:干卿何事 所有人都看向了张正书,目光惊骇。 在场的不乏有精通诗词,熟知典故的人,听了这首词,一下子就懵了。 “这……这是他写的词?” “这是水龙吟么,怎生写得如此豪迈?” “似乎有些苏东坡的痕迹,但这首词不似苏东坡那般大气,反倒是有些英雄末路的意味……” …… 不得不说,宋朝的读书人没有一个是吃干饭的,虽然他们可能考不了进士,甚至中不了举,但并不妨碍他们对诗词的赏析。毕竟,这就好比后世高考要考的内容一样,诗词也是科举必考的。但是这秀才不相信这是张正书写的,一个“不学无术”的“傻子”,怎么可能写出这么好的词来? “哼,不过是请人代笔的,还洋洋自得!” 很快就有人开始挑事了,毕竟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在场的人都写不出这样的词,偏偏一个“傻子”写出来了,这不是在打他们读书人的脸么!虽然有“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嫌疑,但为了脸面,这些秀才、文人也是豁出去了。再说了,文人间的事,能说是龌龊么,这是切磋好么! 然而,张正书却冷笑一声:“在场的人,若能写出比这首词更好的,我立马离开。” 这其实就是在打脸了,摆明了说,你行你上啊,不行就别哔哔。你们不是自诩是文人骚客么,怎么写不出一首比我更好的词?张正书的性子就是这样,吃软不吃硬。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干他丫的。人家都欺负到面前了,当然要反击了。 “若是你自己写的,何不再写一首?” 说话的这个秀才,倒似有些钱银的模样,穿着丝绸儒袍。但衣冠再好,也遮掩不住嫉妒的丑恶嘴脸。 张正书拿出折扇,摇晃着,不紧不慢地说道:“我能不能写词,不过是吹皱一池春水,干卿何事?我才学如何,用得着你们承认么?”这句话瞬间激起了在场的文人秀才同仇敌忾,文人向来是“花花轿子人抬人”,你吹捧我一句,我吹捧你一句。被张正书这么赤果果地撕破了他们的伪装,他们哪里肯罢休。 于是乎,和乐楼的厅堂中,骂声一片。 然而张正书却根本不为所动,对那老鸨说道:“怎么,我这首词不能递给李行首么?难道和乐楼的规矩,因为我就改变了?” 这老鸨深深地瞧了张正书一眼,原本以为出个难题,张正书就会知难而退的。只是这老鸨万万没想到,张正书居然真的写出了一首绝佳的词来,而且还切合了李师师的口味。这老鸨对张正书倒是挺看好的,毕竟“大桶张家”的名声在外,这小官人绝对是多金少年。可老鸨也是迟疑的,很明显张正书犯了众怒,要是李师师真的见了张正书,那岂不是断了其他财路了么?一时间,踌躇不定的老鸨,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罢了罢了,这是师师她定下的规矩,万一坏了规矩,其他达官贵人也如此用强,奈之若何?” 老鸨思量了好久,才唤来若桃,把这首词递给了她。 若桃自然是认得张正书的,当即吃了一惊,捂住了樱桃小嘴:“这是你写的?” 张正书笑道:“这字不是我写的,但词是我作的。” 若桃不可思议地瞧着张正书,仿若第一次认识他一样。汴梁城中哪个不知“大桶张家”的小官人是不学无术之辈,最近传闻连县学都不上了,这种“不思进取”的人,又如何能写出这等精妙的词来? “‘倩何人唤取,红巾翠袖,揾英雄泪?’”若桃自幼便在李师师身旁,看待诗词的眼光也是很高的,自然不难看出,就算是那号称此时词坛第一的周邦彦周美成过来,一时间也作不出比这更好的词了。不仅在意境上,格局上更是甩开寻常诗词好几个台阶。这倒像是唐时的边塞诗,可后面笔锋一转,写尽了英雄迟暮,壮志未酬的愤慨,让人不胜唏嘘。看着这词,若桃也呆住了。 “去罢,把这词给你姊姊看,若是能入得她眼,今日便不再接待娇客了……” 老鸨也知道,这首词已经达到了一个巅峰,短时间内是无人能敌的了。今日能入幕的,必定是这“大桶张家”的小官人无疑。 若桃眼神复杂地瞧了张正书一眼,眼睛里的疑惑尽显。拿着那首《水龙吟》,施施然地走回屏风之后,几经转折,才进入了李师师的香闺。 “小官人,这首词真是你作的?” 曾瑾菡咬着嘴唇,听着周围的污言秽语,忍不住问道。 “自然是我作的,怎么,对我没信心么?”张正书心中却道:“辛弃疾老弟,不好意思了,让你的词提前问世了。要是日后你写不出词来,就怪李师师吧。都是她,红颜祸水……”然而张正书却不想想,如果不是他执意要用李师师做代言人,又怎么会有今日的场面。 “不是不相信,只是……这首词意境,不似郎君这等年纪能作得出的……”曾瑾菡自然明白,这首《水龙吟》的意思,特别是那一句“可惜流年,忧愁风雨,树犹如此”,简直就是一个心怀壮志,却流年无运,壮志成灰,最后只能流下英雄热泪的英雄迟暮形象。这如何是张正书这等轻轻年纪就有的感怀?但如果是别人作的,这首词应当很出名才是。可如今大宋,豪放派词人没有几个,婉约派倒是一大堆。所以,这才是曾瑾菡最不解的地方。 饶是张正书脸皮厚,也有点讪讪。 “艺术加工嘛……”打了个哈哈之后,张正书顾左右而言其他:“这艺术来源于生活,却高于生活。其实,我是揣摩着狄公的心境,才写下的这首词……”狄公即是狄青,说狄青壮志未酬,在朝堂上虚度流年,最后郁郁而终也是说得过去的,可以蒙混过关的。 “原来如此……”曾瑾菡小声地说道,然而张正书却知道,瞒得住谁也瞒不住聪慧如曾瑾菡。现在曾瑾菡虽然接受了这个说法,但辛弃疾和狄青,到底在心境上还是有所差别的。时日一久,曾瑾菡应当是能看得出端倪来的。 第两百章:凡事怕对比 “姊姊,你一直念念不忘的张小官人来了!” 若桃拿着那首《水龙吟》,兴冲冲地推开了李师师的香闺。此时的李师师,正在看着当今词坛第一人周邦彦周美成写给她的《洛阳春》。说是当今词坛第一人,不过是众人吹捧周邦彦罢了,要知道苏轼还健在哩!所以,周邦彦不敢担起文坛第一人的称呼,只敢在词曲一道上标榜第一。 不过,这个周美成的婉约词,确实是北宋以来的集大成者。周美成的词兼收并蓄,博采诸家之所长,又摒弃它们的弊端,引导词的创作逐步走上富艳精工的道路。在他的词中,既有温庭筠的秾丽,韦庄的清艳,又有冯延巳的缠绵、李后主的深婉,也有晏殊的蕴藉和欧阳修的秀逸。至于柳永的铺叙绵密乃至是淫冶恻艳以及苏轼的清旷豪达,我们都能窥知一二。同时,对于婉约词和豪放词的某些缺点,他也尽量避免。自有词人以来,不得不推为巨擘。 从他赠给李师师的这首《洛阳春》就能窥见一二了。 “眉共春山争秀,可怜长皱。莫将清泪湿花枝,恐花也如人瘦。 清润玉箫闲久,知音稀有。欲知日日依栏愁,但问取亭前柳。” 精美是精美,但周美成的词不外乎男女恋情、别愁离恨、人生哀怨等传统题材,反映的社会生活面不够广阔。跟苏轼的词比起来,在格局上就输了一大筹。所以,很多人推崇周邦彦,不外乎是出于嫉妒心理,凭什么苏轼什么都行,文章行,诗词也行,辞赋也不在话下,那叫其他文人的脸面往哪里搁?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我就是认为周邦彦厉害,你能怎么着? 不过事实上,周邦彦的词确实很精致工巧,可惜就是过于精美,少却了感情。在这方面,苏轼甩开了周邦彦几条街。 只不过,女人或多或少都有些虚荣,周邦彦被人誉为当今词坛第一人,还写了首诗给李师师,李师师怎能不窃喜?于是,很自然的,李师师想着怎么给这首《洛阳春》谱曲,一看就忘了时间,直接入迷了。 此刻刚刚有些头绪,却被若桃这么一搅,李师师微微蹙起眉头,一张未施粉黛的俏脸上有些不豫地说道:“若桃,有甚么要紧之事,这般慌张?” “姊姊,张小官人来了!”若桃脸上的震惊神色还是没有褪去,满脸的不敢置信:“他还写了一首词……” 李师师也是讶异:“‘大桶张家’的小官人么?” “不是他还有谁,前些日子你还念叨着哩!”若桃有口无心地说道。 李师师的脸颊上泛起了红晕,便是若桃这女子,也要觉得她美艳得不可方物。“你这妮子,别乱嚼舌头。张小官人虽有大才,却不在诗词一道,如何能写诗词了?”李师师对张正书的了解,绝对是比大多数人多得多的。起码每期《京华报》她都要买一份,除了帮衬之外,更多的是想知道张正书的抱负,如何通过一份《京华报》体现出来。最近大火的《射雕英雄传》,她却隐隐觉得,这是在影射当今朝政。李师师很怕《京华报》连载的武侠小说因为影射朝政,而被朝廷查封了。 李师师是知道的,凭着张正书的文采,可能写得出《射雕英雄传》,却断断写不出什么诗词来。 诗词一道,寻常人哪里能那么容易摸得着门径?便是饱读诗书的人,很多时候也只是填字而已,对仗不成,韵律平仄更是不成。没有平仄韵律,又算得什么词了?不是李师师小看张正书,而是她知晓能把词写好,绝非易事。 “姊姊,这词写得真不错,你肯定会喜欢的……” 若桃怕李师师不看,连忙递到她面前。 李师师一瞧,登时笑了起来,宛若芙蓉盛开:“这字便不是张小官人的……” “听闻是他书童写的字,但词确实是张小官人作的!”若桃也听说县学的秀才说过了,张小官人的字,也只比初学蒙童好一些罢了,根本没有韵味,只是在写字,而不是书法。 李师师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凝神去看这首《水龙吟》。 “‘楚天千里清秋,水随天去秋无际’,胸襟很是广阔啊,不过是他的话,也难免了……咦,这词,这词……”李师师惊骇地抬起头,再次问道:“果真是张小官人作的?” “果真!”若桃信誓旦旦地说道,“满厅堂的酒客都看见了,张小官人是吟诵出来,让书童挥毫于纸上的。” 李师师喃喃地说道:“这不可能啊……” “姊姊,怎么了,这词不好么?我看了,觉得很是精妙啊?”若桃有些奇怪地问道。 “唉,你还不懂。”李师师怎么跟她说呢,这词根本不是张正书这年纪能作得出来的。“罢了,你请张小官人在酒阁子候着吧,我稍作梳妆便过去。” 若桃掩嘴偷笑道:“姊姊这是挂念张小官人么?” “就你这妮子多事,快去,快去,少贫嘴油舌!”李师师徉怒道,把若桃连赶带推,推出香闺后,她才寂然落座在梳妆台前。铜镜里,面容姣好的可人儿,再瞧瞧桌上的两首绝妙的词,李师师一时间心乱如麻。凡事就怕对比啊,周邦彦这词虽好,但哪里能及得上《水龙吟》的真情流露?李师师一时间,也不知道心中到底偏向哪一边了。 “难道,这真是他写的?” 李师师心念一动,再仔细一看这首《水龙吟》:“这字如此清秀,莫不是……”不得不说,李师师的心思极为细腻,也是精通诗词歌赋、笙管笛箫的人物,到底还是瞧出了一丝端倪来。“按理说,张小官人是写不出这等豪情的,难道他是有感前人而作?”李师师思来想去,也就只有这个解释能解释得通了。 “里面用典,有西晋张翰张季鹰,有刘备刘玄德,还化用了苏轼、北周庾信、唐时韩愈、李贺之诗词,绝非等闲。这等典故寻常人也不知,难道那张小官人真的如此大才么?” 想到不解处,李师师微微叹息了一声,放下了手中宣纸,拿起了胭脂、画眉篦,开始对镜施上粉黛…… 第两百零一章:秋水为神 酒阁子里,张正书悠闲地摇动着折扇,一边看着曾瑾菡在吃着蜜饯。 可能女性天生就喜欢吃零食,可惜宋朝这时候的零食不算多,蜜饯算是其中挺好吃的了。要不就是瓜子,没错,宋朝也有瓜子,但不是葵瓜子,而是甜瓜子。也是炒熟了之后,颇有耐心才能嗑一颗。要想嗑葵瓜子,那还得去到美洲引回来才行。 在张正书面前,还有几样下酒菜,分别是蚕豆、豆腐干和凉拌菜。和乐楼的酒,也是有名堂的,叫做“琼浆”酒,真个似琼浆玉液一样,只是稍稍辣喉,非普通人能喝。张正书也不打算喝这种烧酒,免得误了正事。 但即便不喝酒,钱银还是照样要给滴。 算上打点什么的,张正书已经花去差不多十两银子了。换算成铜钱,已经足足用去了三十贯钱。所以说,想见李师师一面,荷包里没钱根本就不可能。那些穷秀才与佳人的“成人童话”,真的只存在于说书里面而已。现实中,穷秀才连酒楼的门都不敢踏入——因为一踏进来,就要给酒保、小厮赏钱了,这些个穷秀才哪里有钱啊! 这还只是求见阶段而已,如果李师师接了一位娇客,便是词坛第一人周邦彦,也要按照市场价给钱。给多少呢?看李师师的心情,不过怎么说,都要十贯钱起步。这就好比后世的心理医生一样,李师师负责跟你排忧解闷,跟你谈天说地,但这都是建立在收费的基础上的。十贯钱是起步价,李师师瞧你人不错,聊天聊得很有兴致,就收你十贯钱好了,大家以后还能经常聊天。 要是话不投机的,李师师收费几十、上百贯,也不过是寻常。意思就是,麻烦你以后不要再来了,再来我也不会见你的。你这人太闷,说话根本不得我心。 为什么收费这么贵呢? 自然是因为李师师乃是行首,行首哪里能自降身价啊? 不过,遇到特别对眼的人,如果钱没带够,这行首还会倒贴的。只不过,李师师尚未遇到这样的人而已。或许,这就是所谓穷秀才入幕行首的评书由来了吧?不过,若是那穷秀才是柳三变或者是秦观之类的大词人,就又另当别论了。不知道多少清倌人,多少美妓行首愿意倒贴哩! “郎君,你怎么不吃,这蜜饯挺好吃的……” 曾瑾菡的话语,让张正书有点无奈。 虽然当着未婚妻的面,张正书不敢做什么逾矩之事,可这是来青楼啊,是来喝花酒的啊,不是来吃蜜饯的!这曾瑾菡看似冰雪聪明,但奈何她也没到过青楼,没有找过美妓,自然不知道流程了。可张正书——咳咳,张正书附身之前的那个倒霉蛋,却是个中老手了,什么流程都知晓。 “好吃么?待会走的时候,我去买些给你。” 张正书只能这么说了,难不成要直言相告么? 只是若桃见了,颇觉有些好笑,笑吟吟地离开酒阁子后,心中道:“这小书童也是个不知世情的!” “郎君,这李行首果真如你所说一样,与寻常女子不同?” 曾瑾菡见张正书对她毫无隐瞒,自然也不会再吃飞醋了。现在倒是对李师师感兴趣起来了,她早就听闻李师师喜欢豪放派诗词,性情豪爽而慷慨,寻常女子哪有这样的?便是曾瑾菡与之对比,也觉得有些自愧不如。并非是才学上的自愧不如,而是在气度格局上。 “你也与寻常女子不同啊?” 张正书笑道,“寻常女子,哪里敢担任报社的主编?” “嗯哼……”曾瑾菡骄傲地扬起了头颅,虽然未施粉黛,穿着儒衫,但别有一番风情。自信的女人是最漂亮的,张正书一时间也看呆了。 就在这时候,酒阁子的门被“吱呀”一声打开了。 若桃陪着已经蒙上面纱的李师师,缓缓地步入了酒阁子。 只见今日的李师师穿着一袭白裙,鬓鸦凝翠,鬟凤涵青,秋水为神玉为骨,芙蓉如面柳如眉。哪怕是蒙着面纱,曾瑾菡也能感受得到扑面而来的风情。“这便是行首么?”曾瑾菡的感觉,就跟后世普通人看到明星一样。明星到底比普通人要漂亮的,所以曾瑾菡也被震住了,感觉李师师的气质实在是太出众了。就好像一片绿意中,傲然绽放的红花一样。便是走在人群中,也不能掩盖这种光芒。 “小官人,别来无恙?” 李师师轻轻地说道,声音如同山间清涧,叮咚动听。 张正书笑道:“李行首,要见你可真不易啊……” 确实不容易,张正书连辛弃疾的词都拿出来了,才能见到李师师一面,要是寻常人,哪里见得到? “小官人真会说笑,奴家不过是想清静些,好好唱些小曲罢了。” 李师师到底是经过长时间训练的,施施然在张正书面前坐下,然后打量起曾瑾菡来,心道:“这张小官人又换书童了?这个书童好似挺俊俏的,难不成……”李师师虽然心中有疑惑,但还是没有表现出来。 “早听闻李行首的小唱冠绝汴梁,今日可否有机会听得到?”张正书非常熟稔地说道,这几乎是美妓陪酒的必备项目了。 李师师笑道:“若是唱得不好,小官人包容则个。” 说罢,李师师便唱了一首《水调歌头》,她的歌喉琴艺,在东京,是少有匹敌的。听了她柔绵婉约的弹唱,曾瑾菡也深陷了进去:“想不到还有这种歌技,果真是名不虚传啊!”她也擅长唱曲,可却达不到李师师那种境界。李师师的小唱,果真如同传言一样,就算是听惯了流行音乐的张正书,也觉得余音袅袅,绕梁不绝。 “若是李师师在后世,肯定会是一代歌后,能火二十年以上的那种……”张正书叹了口气,“可惜生不逢时啊……” 一曲唱罢,张正书叹了声说道:“苏东坡的词,豪放大气,李行首演绎得出神入化,深得其中三味,佩服,佩服……” 第两百零二章:代言 李师师嫣然一笑,虽然戴着面纱,也能感受得到扑面而来的那股风情。张正书暗叹,不过十五岁的李师师便有这种风情了,要是再过得几年,汴梁城中还有谁能与她争锋? “小官人过誉了,奴家也不过是寻常罢了……” 李师师谦虚地说道,“好似樊楼的封行首、徐行首、崔行首,都是个中大家,奴家不值一提。” “李行首真会说笑,整个汴梁城哪个不知,当今和乐楼的李行首,方才是汴梁城第一行首?”张正书恭维着说道,他要请李师师做香水的代言人,自然是要捧着李师师了。而且张正书是知道历史进程的,以后汴梁城中,真的是“只闻师师好”,其他美妓,都要活在李师师的光芒下。在这种情况下,张正书还去找其他代言人,这不是脑子少根筋吗! 所以,李师师是一定要拿下来的,这是双赢的买卖啊! “这还得多亏了小官人的《京华报》。”李师师也笑道,“若是没有小官人的《京华报》,奴家哪能这么快名满汴梁?只是,这样一来,想要奴家陪着闲聊的人愈来愈多,奴家也是不胜其烦哩。小官人就不打算补偿奴家一番么?” 说罢,李师师风情万种地给了张正书一个白眼,长眉连娟,微睇绵藐,张正书登时有些心猿意马了。 “刚刚那一首词,还不算补偿么?” 张正书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已经开始轻佻了,立时引来了曾瑾菡的不满。 “咳咳……” 曾瑾菡一声咳嗽,张正书这才回过神来。这未婚妻在身旁都敢乱来?张正书也有点后怕,这李师师的功力太厉害了。当然,如果是别个行首美妓在张正书面前,张正书还是能坐怀不乱的。但偏生对面是千古第一名妓,这人的名树的影,让张正书心态都有些变化了。 曾瑾菡也是惊讶,别说张正书了,就算是她,也难免会被李师师说吸引。别以为女人就不懂欣赏女人,其实女人才是最能发现自己和别人差距所在的。于是,曾瑾菡有些不自信了。 李师师也是有着七巧玲珑心的人物,她很快就发现了这小书童的不对劲。 有什么理由,主子在一旁狎妓,书童还能坐下来吃蜜饯的?甚至轻轻一咳嗽,张正书就立马没有了轻佻的语气和神色,这都是不正常的。再联想到那首词的笔迹娟秀,虽然字迹很不错,但笔力浅浮,似乎出自女子之手。李师师心中已经有了计较,留心观察了一番曾瑾菡,发现她的嘴边还有点点绒毛。这不是男子十五岁时会长出来的胡子,而是女子尚未褪去的细毛。而且这小书童,也没有喉结。再一闻,似乎还有什么花露的香味。 李师师心中明了了之后,更加奇怪,张正书为何带着一个女子来见她? “难不成,这是张小官人的未过门的妻子?” 前些时日,“大桶张家”即将和大宋第一丝绸商贾曾家联姻的事早已甚嚣尘上,李师师自然是知晓的。“这便是曾家小娘子了罢,确实有过人之资。”李师师还是不明白,张正书来见她,所谓何事呢? 这些,都是在电光火石间就完成的判断,李师师笑着开口说道:“小官人这首《水龙吟》确实是不可多得的精品,只是奴家有些不明白,为何小官人能写得出这等意境?莫非小官人是揣摩某位壮志未酬的将军,才有如此感慨的么?” 张正书有点尴尬地笑了笑,这首词是抄辛弃疾的,现在辛弃疾都还没出世,这叫他去哪里找托词? “咳……这是我为狄公写的……” 李师师点了点头,说道:“原来如此,那小官人,奴家想将这《水龙吟》编成小唱,可否?” 张正书一听,就知道到该谈条件的时候了。 “也不是不行,但我也有个请求,望李行首应承。” 李师师也是一愣,然后才明白过来。原来,张正书今日专程来找她,并非想来狎妓,谈论诗词,畅谈天下大势的,而是有事相求? “小官人且说,若是奴家力所能及,当为小官人排忧解难……” 李师师感激张正书为她打响名声,自然是要投桃报李的。 张正书轻轻一笑,然后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这个小瓷瓶,自然不是送给曾瑾菡的那个。但里面的香水,是一样的。毕竟都是一个酒坛子勾兑出来的,所不同的是,这瓶香水明显量要少一点。 “这是香水……” 说着,张正书就打开了软木塞,霎时间一股幽幽的花香就传了出来。 “啊,好香啊!” 李师师原本波澜不惊的脸上,也露出了惊讶的神色,“这是花露么?” “比花露厉害多了,这香水香气更加持久,而且能飘得更远。”张正书笑道,“我想请李行首做这个香水的代言人,代言的价钱嘛,在两百贯。钱虽然不多,但是我会每月提供给你这样的香水……” 还没等张正书说完,李师师就说道:“奴家接下了……” 张正书一愣,说道:“不再考虑考虑么?”说着,他把香水放在桌子上,李师师已经迫不及待拿起来,放在琼鼻前轻轻一嗅,露出一个迷醉的神情。 李师师看着张正书,突然轻笑一声说道:“奴家相信小官人。” “早知道你这么好说话,我就不写词了,直接让人把香水拿给你,你就会见我的吧?”张正书看着李师师如此模样,也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失策了。 李师师风情万种地笑道,眉眼挤出一个很好看的弧度:“若是小官人先把这香水递给奴家,奴家说不定便忘了见小官人了……”说着,李师师瞧了一眼曾瑾菡,似乎在顾及她的感受。这就是行首和其他美妓的差距了,只有性情好的行首,才能站在对方的角度看问题,也才能和宾客“相聊甚欢”。若是一般的美妓,肯定做不到这种程度。 “那看来我的选择是正确的……”张正书叹了一声,他确实低估了女人对香水的疯狂。 第两百零三章:意外之喜 “小官人,这个代言,是甚么?” 直到恋恋不舍地把香水塞好之后,李师师才想起这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张正书先是把香水的用法介绍一遍后,才说道:“所谓代言,便是要李行首你每日都用这香水。而我呢,则会在《京华报》上宣传你用了这香水。同时,会公布哪里有这香水卖。大概下一期报纸,就会刊登了。” 李师师目光如炬地看着张正书,双眸露出看破人心的光芒:“小官人想必是预借奴家之名,来给这香水造势罢?” 张正书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道:“李行首,你觉得这香水,比之花露如何?” “自然是更胜一筹。”李师师毫不犹豫地说道,确实,这香水散发出来的香味,已经把她征服了。可以说,没有一个女人,甚至连男人都难以抵挡香水的魅力,这是花露所不能及的。花露虽然能涂抹在脸上,充当护肤品。但是香味太淡,而且难以持久,除了大家闺秀之外,没有哪个小娘子会用。所以,花露的生意并不好做。然而,花露价钱也比较昂贵,一个胭脂盒大小的花露,也要百十文才能买得到。寻常小娘子,买了胭脂敷粉,又哪里会舍得再买个花露。 “这便是了。”张正书笑道,“既然香水比花露好用,而且还有李行首你的‘推举’,你说会不会风靡全城呢?” 李师师一愣,然后笑道:“小官人果然非常人,奴家甚是佩服!” “我还打算在报纸上插画,画中内容,自然是李行首你使用香水的情境,这应当没问题罢?”张正书笑道,“至于这画,便是由我的书童主笔了。”说罢,张正书把目光看向曾瑾菡。 在一旁默默吃着蜜饯、蚕豆的曾瑾菡一听,有些惊讶地抬起头来。李师师见她如此娇憨,心中好笑之余,也是暗叹她的福气。有哪个男子为了撇清“狎妓”,甚至是“夜宿”的嫌疑而带上未过门妻子的?想必也就是张正书做得出了,这就让李师师很是佩服了,甚至还生出了一种不一样的情愫来。 “看来,这张小官人是个性情中人啊……” 李师师有些艳羡,少女情怀哪能不怀春?她也曾想着寻一称心如意的好儿郎,真心实意爱她护她一辈子。可惜,这只能想想罢了。想到自己的身世,如此坎坷,李师师也难免有些神色黯然。 曾瑾菡喃喃地说道:“李行首风姿绰约,我怕自个画不出神韵来。” 张正书柔声说道:“无妨,且画一幅,画得不好也没关系,我不急。下期报纸赶不及,那就再下一期;还是赶不及,就再下下期。总之画好了,我才出也不迟。” 如果李师师也是穿越者,她肯定会酸溜溜地吐槽一句:“喂,当着单身狗的面撒狗粮,这真的好吗?” 就算是不懂这种吐槽,李师师的心中也是不好受的。 说实话,李师师对张正书是有些许好感的,今日见他如此回护曾瑾菡,如此包容曾瑾菡,更是对张小官人的好感度提升了一个档次。人的心理就是这样,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内心深处渴望得到爱情的李师师,看到如此体贴的张正书,一时间也痴呆了,内心五味杂陈。 “是了,不如当下就画?” 曾瑾菡怕自己记得不清楚,提出了这个建议。 张正书当然是没关系了,这其实就相当于是速写了,只不过用的不是素描,而是用中国传统绘画而已。可惜张正书也不懂画素描,只会画一些线条漫画。不然,把李师师的形象跃然在纸上,那报纸的销量绝对会大大增加。 想想看,汴梁城有多少人把李师师当成梦中女神的?又有多少人想一睹芳颜却不得的?如今花十文钱就能看到一个“活生生”的李行首,那“破坏力”绝对是核弹级别的。可以说,汴梁城实在是太繁华了,远超这个时代。偏生是因为繁华的经济,却得不到对应的精神生活,所以才会产生这种轰动的效果。如果是几百年后,上海刚刚把女明星搬上广告时,也是引起了全城轰动。 张正书在想,宋朝即使会比上海差,但也不会差太多。轰动全城,那是必须的。 “可惜啊,要是早知道能穿越,我提前把素描学了多好……” 张正书自哀自怨着,懊悔前一世浑浑噩噩地过了二十多年。除了应付似的读了十几年书以外,记忆里居然都是满满当当的工作。“技多不压身,这话是真理啊……”张正书还嘲笑北宋那些清流,只会清谈不干实事。然而前一世的他不也是这样?要不是有个系统,估摸他连种田都不会。这就是文科生的劣势了,哪怕明知道科技进程,但一碰到实际操作,就两眼一摸瞎,都不知道从哪里入手才好。 李师师还道张正书为她着迷了呢,眼神迷蒙地看着自己。 殊不知张正书早就把心思放在了怎么通过一系列改变,从而影响北宋,避免北宋再次走上歪路。至于李师师的美色,虽然惊艳,但由于李师师蒙着面纱,吸引力就下降了不少。曾瑾菡呢,则是在认认真真地勾勒着线条。 半个时辰过去了,一个时辰过去了,曾瑾菡才总算是画好了大概。 “咦,这个创意,是你想出来的吗?”张正书大为吃惊,原来曾瑾菡画的,居然只是李师师的侧脸,坐在梳妆台前。画中,李师师的前面是一面铜镜,而她正打开了香水,恰在此时,一只蝴蝶出现在了画中。 张正书突然想起历史上的一则轶事,历史上宋徽宗开创了画画录取人才的先例,而且这个文青皇帝经常用诗句诗句为题,让应考的画家按题作画择优录用。有一次,宋徽宗出题“踏花归去马蹄香”,有的画家绞尽了脑汁,在“踏花”二字上下功夫,画了许多的花瓣,一个人骑着马在花瓣上行走,表现出游春的意思;有的画家煞费苦心在“马”字上下功夫,画面上的主体是一位跃马扬鞭的少年,在黄昏的疾速归来;有的画家运思独苦,在“蹄”字上下功夫,在画面上画了一只大大的马蹄子,特别醒目。只有一位画家独具匠心,画了个游玩了一天的官人骑着马在夏日黄昏死回归乡里,马儿疾驰,马蹄高举,几只蝴蝶追逐着马蹄蹁跹飞舞。 怎么曾瑾菡这个创意,和那画家不谋而合了?这真的是意外之喜! 第两百零四章:游戏之作 “官人觉得不妥?” 曾瑾菡有些委屈,她已经很尽力了。因为李师师的风情实在太难把握,所以她才想着画个侧面的。至于那只蝴蝶,完全是心血来潮,一时兴起。 张正书不是不满意,而是太满意了,叹声说道:“绝了,真绝了。这个香字,已经完全展现出来了,这只蝴蝶,便是点睛之笔啊!” 李师师也大为赞赏:“画得真好,奴家也画不出来……”她可是琴棋书画无所不精的,却也说逊色于曾瑾菡,可想而知曾瑾菡的绘画功底到底多厉害了。李师师心道:“怪不得张小官人对她这般好,原来这曾家小娘子果真堪比大家闺秀啊!”李师师早就听闻曾家小娘子自幼聪慧,琴棋书画,诗花香茶无所不擅,今日得见,果真如此。 一时间,李师师感怀身世,不禁有些黯然。说实话,她也想有这个郎君,将她呵护备至。可惜,身为红粉中人,从良都是奢望。要知道,做了美妓之后,就算是卖艺不卖身,要从良也得受人白眼。毕竟,老鸨不可能在你青春年华时放人的,等你从良了,就是人老色衰之时。 美妓人老色衰,琴技歌喉再好,又顶个什么用? 唐时白居易的《琵琶行》早就暗中说明了这个道理:琵琶女“自言本是京城女,家在虾蟆陵下住。十三学得琵琶成,名属教坊第一部。曲罢曾教善才服,妆成每被秋娘妒。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钿头银篦击节碎,血色罗裙翻酒污。今年欢笑复明年,秋月春风等闲度。弟走从军阿姨死,暮去朝来颜色故。门前冷落鞍马稀,老大嫁作商人妇。商人重利轻别离,前月浮梁买茶去。去来江口守空船,绕船月明江水寒。夜深忽梦少年事,梦啼妆泪红阑干。” 看看那琵琶女,看看自身,几乎是相同的命运轨迹,李师师一时间也黯然了许多。 “李行首,那就按照这画来刊印了……李行首,李行首?” 张正书有点奇怪,怎么李师师有点心不在焉的样子,难不成她的心早就飞到香水那里去了? 也是,张正书想当然地认为,没有女人可以抵挡得了香水的诱惑,李师师想要立时试试也正常。奈何在张正书这个男子面前,她自然不好意思把香水往自己身上涂抹——若是娼妓那可能不拘,可李师师是角妓啊。宋人谓之风流蕴藉为“角”,“角妓”就是风流美貌,才艺出众的名妓。一般来说,都是卖艺不卖身的。所以,李师师是断断不会在男子面前做这等事,除非是在她认定的男子面前。 可惜,女人心哪里能这么容易猜得到? 李师师回过神来,也不见尴尬,只是幽幽一叹,说道:“小官人,这人和人就是不一样,奴家便想不到居然可以用蝴蝶来展现香水的‘香’。” 张正书点了点头,这“香”能用鼻子闻得到,可是用眼睛却看不到,而绘画是用眼睛看的,所以难于表现。蝴蝶出现在画中,自然使人立即联想到是香水泛起的香味引来了蝴蝶,蝴蝶误把香水当成了花。这样的广告手法,如此的画境,自然是妙到巅毫了。 曾瑾菡被这么一夸,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但其实心中是很受用的。 “行首不必妄自菲薄,常言道,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这绘画,也是一般无二的。”张正书叹了声说道,“有些时候,就是那么灵光一闪,才会迸发出这种神来之笔。”他对这种灵光一闪的事情感慨是最多的,因为正是有这种灵光一闪,科技才会进步。 事实上,很多科技都是灵光一闪的体现。哪怕是唐朝时炼丹炼出了火药,不也是那道士灵光一闪的结果?虽然本意并非是制成火药,但却“无心插柳柳成荫”。这种灵光一闪,其实就是人类进步的根基。 “这是哪里的常言,奴家怎生未曾听过?”李师师也是一愣,不解地问道。 张正书也是一愣,这时候系统提示了,这是陆游的诗,这时候陆游还没出生呢!张正书尴尬地一笑,然后说道:“是我说的常言……” “奴家看,这本是一首诗罢?” 李师师倒是很会捉住张正书的漏洞,一双美眸盯着张正书的脸,似乎想要看出点什么来。 张正书不得不佩服这李师师,怪不得是千古名妓,这洞察力实在太厉害了。“确实是一首诗,乃是我游戏之作……” “哦,奴家可否听听?” 李师师看似不经意的一个要求,却让张正书有点尴尬了。他虽然知道这一句诗,可全诗不知道啊! 好在,系统及时给出了这首诗的全文,张正书心道:“有系统,这都能做个文抄公了……” 不过,该抄的还是得抄啊! 只见张正书拿出折扇,一边摇着,一边微微晃着脑袋,说道:“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粹然无疵瑕,岂复须人为。君看古彝器,巧拙两无施。汉最近先秦,固已殊淳漓。胡部何为者,豪竹杂哀丝。后夔不复作,千载谁与期?” 抄书这种事,做了一次之后,张正书再做,好像脸皮都厚了些。反正现在辛弃疾啊,陆游啊都没出生,拿几首来用用,也是无伤大雅的嘛。至于辛弃疾和陆游怎么办,张正书只能摊手示意了——怪我咯? 看张正书吟出了这首《文章》,不仅是李师师有点发愣,就连曾瑾菡都不曾想到。 “郎君他何时真个会写诗作词了?” 曾瑾菡看向张正书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在宋朝,哪个少女不希望自己的丈夫文采斐然?只是曾瑾菡先前只知道张正书并非“不学无术”,而是有着非同寻常的经世之才。可今日的张正书,却突然文采大爆发,先是一首《水龙吟》震惊全场,然后一首《文章》,也是不可多得的妙作。 “小官人果真是大才!”李师师品味良久之后,才突然叹道。 张正书脸上微微一热,然后说道:“哪里哪里,游戏之作,游戏之作……” 面对两个美女“崇拜”的眼光,张正书还是有点心虚的。最后在签了代言契约之后,张正书带着曾瑾菡赶紧撤出来了。 第两百零五章:这有何难? “姊姊,这真是那登徒子写的诗词?” 若桃看着李师师写就的这首《文章》,有点不敢置信。虽然在之前,她见识到了张正书是怎么“写词”的,可今日张正书的表现太神奇了,不仅能作词,还能写诗?是这个世界太疯狂,还是先前张正书在“韬光养晦”? “若桃,怎能如此说张小官人?” 李师师面纱下的面容,弯起了一个很微妙的弧度,“张小官人是有大才的,我早与你说过了,你偏不信……” “有大才也是登徒子啊……” 若桃小声地嘀咕了一句,“咦,姊姊,这是甚么物事?” 李师师的梳妆台上,放着张正书送过来的那瓶香水。这小瓷瓶非常精致,青花瓷的青蓝色,非常符合宋人的审美,有种不能言喻的雅趣。更何况,小瓷瓶上还勾画着杨贵妃和唐明皇的故事,这对渴望完美爱情的女性来说,这简直是无法抗拒。 “这是张小官人亲制的香水,乃是花露的一种……” 李师师汉真的当香水是花露,虽然她说得没错,这香水里确实含有花露,可花露和香水的区别还是很大的。 “花露么?”若桃心念一动,拔开了小瓷瓶的软木塞,霎时间就呆住了。“这……好香啊!姊姊,这便是香水么?” “嗯!” 李师师也有点沉醉,这香味真的是沁人心脾,让人的心情也不觉大好起来。 “姊姊,这香水给我了罢,反正你与张小官人熟,让他再送你便是了……”若桃脸上现出狡黠的笑意,把香水护在胸前,不舍得放手了。 只是,李师师哪里舍得?听张正书的语气,这香水制作不易,就算下月能拿到多一瓶香水,可李师师怎么能等到下月?“若桃,你别闹了,快些给回我罢,我已经签了契约,给这香水代言的……”李师师和若桃抢夺香水,但怕若桃动作太大,弄洒了一地,所以李师师的动作也不敢太大。 若桃有些不信,说道:“甚么带盐?姊姊你又不掌勺,要盐作甚?” “不是吃的盐,而是为香水做推广,意为‘代言’。”当即,李师师拿过她签字画押的代言契约给若桃。若桃一看,还真的是如此,也只能悻悻地放下了香水。然而,不舍的眼神还是出卖了她。 “那下月送来的香水,我先占住了。姊姊,你可不能拿给其他人啊!” 看着若桃对香水“念念不忘”,李师师也是一阵好笑。 “这香水一时半会儿也用不完,你可以每日来涂抹一些在衣裳上的。是了,沐浴时还能替代花露。听张小官人说,便是一两滴,亦能比寻常花露更香。”李师师有些宠溺地笑道,若桃做她的贴身侍女已经好几年了,她早已把若桃当成了妹妹一般。 “就知道姊姊待我最好了……” 若桃兴奋地再次拿起了香水,迫不及待地滴了几滴在衣裙上。然后,贪婪地嗅着那香气,继而又喃喃地吟诵道:“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水殿风来暗香满。绣帘开,一点明月窥人,人未寝,欹枕钗横鬓乱。”若桃吟诵这半阙词,其实不过想体现一个“香”字罢了。 然而,李师师知道,这是苏轼前些年写的词,叫做《洞仙歌·冰肌玉骨》,还有下阙:“起来携素手,庭户无声,时见疏星渡河汉。试问夜如何?夜已三更,金波淡,玉绳低转。但屈指西风几时来,又不道流年暗中偷换。”想到五代十国时期后蜀末代皇帝孟昶和花蕊夫人夏夜在摩河池上纳凉的情形,再想到张正书对曾瑾菡的呵护备至,一时间有些默然…… 汴梁城的街道上,人流拥挤。 原本偌大的街道,却被“占道经营”的小贩给占得只剩下了一半的路面。 穿着儒衫的曾瑾菡和张正书走在大街上,吃着小摊上买来的小吃,一时间都忘了要回去了。 其实,宋朝风气虽然开放,但未嫁的小娘子抛头露面还是很少见的,就算是有,那也只是在庙会、上元节等节日或集会时,才会出来闲逛。当然,也有一些家境不怎么样的小娘子,年纪小小就要帮着做生意,出摊了,这和后世是一模一样的。 张正书感慨,别以为宋朝是天堂,若是穿越时他不是附身在富贵人家,而是在一个贫农家中,那么他奋斗几十年,估计都达不到“大桶张家”的高度。可以说,出身富贾让张正书有了更多的资源可以调动,能快速地做一些自己打算做的事。 “郎君,你是甚么时候学会写诗作词的?” 吃得满嘴油腻的曾瑾菡,突然想起这件事来,嘟着嘴问道。 张正书眼神里满满都是宠溺,拿出自己的丝巾,递给她说道:“擦擦嘴,都是油……” 看着曾瑾菡拿过了丝巾,张正书才傲然地说道:“不就是写诗作词么,只要我想,没什么难得倒我的!” 每个男人,都会在心仪的女生面前吹牛,张正书自然也不例外。 男人嘛,怎么能说不行?更何况,张正书也是有底气的——他有系统啊,随便拿几首诗词出来,那不是简简单单的事? “郎君,果真么?”曾瑾菡有些狡黠地笑道,“不若你送一首诗词给我?” 张正书一愣,然后突然明白了,原来这小妮子还是吃醋了。 他为了求见李师师,拿出了一首词,甚至还附送多了一首诗。张正书对一个美妓都这样,作为他未过门的妻子,曾瑾菡哪里能不吃醋啊!要是曾瑾菡就此放过了张正书,那才是奇事。张正书也觉得自己做得有些过了,宋朝的文人都是以诗词表达心意的。张正书送了李师师两首诗词,却没有送过诗词给曾瑾菡,这实在说不过去。 不过,既然曾瑾菡吃醋了,那证明曾瑾菡确实是一颗芳心紧紧系在了自己身上。可能这也不算吃醋,大抵上曾瑾菡想是得到自己的肯定吧?想通了这一点的张正书,自然是心情畅快,当即豪情万丈地说道:“这有何难?” 于是,曾瑾菡开始用美眸看着张正书的侧脸,满怀期待地等着张正书的新诗词。 第两百零六章:歪打正着 虽然张正书把胸脯拍得很响,然而心中却有点忐忑。毕竟他的肚子里没啥墨水,就算是“写诗作词”,也是抄人家的——准确来说,是抄“后人”的。那些还没出生的诗人词人的妙作,就是张正书的猎物了。 然而尴尬的是,现在霎时间想要抄一首“后人”写的爱情诗词,张正书却怎么都想不到有什么好的。想到的,都是唐诗宋词,比如秦观的,晏殊的,晏几道的……反正就没有“后人”的。 “怎么办呢,海口都夸出去了……” 张正书也急了,只能拿出折扇来掩饰自己的心虚。 曾瑾菡倒是不急,她也知道写诗作词那是需要灵感的,也是需要仔细斟酌的。能七步成诗的,世间也没多少人。历史记载中,七步成诗的曹植,五步成诗的史青和三步成诗的柳公权、寇准罢了。至于张正书,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几步成试的人啊?所以,曾瑾菡也不急,一边吃着小吃,一边看着思索中的张正书,居然也觉得是很有趣的事。 “有什么南宋以及元明清时的爱情诗词吗,江湖救急啊!” 张正书心中急道,这时候就得靠ai系统了。不然的话,以张正书的诗词积累,一时间根本没办法抄到一首好的诗词。 好在系统虽然不怎么智能,但总算是没有掉链子。很快,系统就说道:“正在按条件搜索……” 不过几秒钟,系统那不咸不淡的声音再次响起来了:“已经搜到合适诗词……” 看着好似列表一样的诗词,张正书都看花眼了,这到底有多少首啊?“这是《摸鱼儿》?”张正书有点震惊,因为这首词实在是耳熟能详了。“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横汾路,寂寞当年箫鼓,荒烟依旧平楚。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风雨。天也妒,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千秋万古,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来访雁丘处。” 说它有名,是因为金庸的武侠小说《神雕侠侣》的影响,女魔头李莫愁经常会念“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虽然改了一个字,但意思却更加清楚,所以这首《摸鱼儿》便广为人知了——确切来说,是张正书听过这首词,但并不知道整首词是怎么样的。 “这首词也太悲催了些……” 张正书以浅显的诗词知识,直觉这首《摸鱼儿》不太好,就好像后世的伤感情歌一样,失恋听还行,要是在蜜恋时听,心境再好也会被弄坏了。殊不知,这首词的诞生是因为词人元好问在赶考途中看到一个猎人,将一对大雁射下一只,另一只在空中盘旋哀鸣,确信伴侣已死,便也头朝地撞死。于是,便有这首感人至深的词。可惜张正书并不知道其中典故,只凭字面意思就否定了这首词。 “嗯,这首不错。” 选来选去,张正书总算是选定了一首比较容易懂的,而且意思也很直白。 “我作好了……” 张正书信心满满地说道,这能不信心满满吗,都开始找系统帮忙了! 曾瑾菡眼睛里满满都是期待:“是诗还是词?” 张正书笑道:“一首词……” 曾瑾菡眼眸里的光芒开始帜热,要知道作词比写诗要难多了,不仅有格式上的要求,还有韵律上、平仄上、对仗上的要求。当然了,这只是相对来说的,诗歌里的乐府诗也是不简单的。 “《长相思》:折花枝,恨花枝,准拟花开人共卮,开时人去时。 怕相思,已相思,轮到相思没处辞,眉间露一丝。” 张正书的低吟,配合着摇晃折扇,一步一句的模样,十足像个大文豪。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汴梁城又出了一个大才子。殊不知,张正书这是在脑子里有着底稿,不过是有“感情”的“朗读”罢了。 可惜,曾瑾菡并不知道内情,听得这首小令,登时痴了。从花枝写到相思,这等才情斐然,感情自然流露。整首词清新淡雅,流转自然,似乎在写曾瑾菡,但其实是在写张正书自己。一时间,曾瑾菡喃喃再念了一次,不觉眼眶都红了。 “郎君……” 一声清唤,张正书都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就哭了呢? 其实,张正书也是闹笑话了,若是他把这首词给李师师,李师师只会说他是登徒子。为啥呢?因为这首词活脱脱是女子的口吻啊,只有张正书这个“不学无术”之辈,才会以为是男人的口吻来写的,还以为自己多深情。这也就暴露了自己对诗词的缺乏研究,要是换了个有文学素养的穿越者,肯定会知道这首词是有猫腻的。偏偏张正书虽然是文科生出身,但诗词一道,除了上学时学到那几十首还算了解以外,其他的都是两眼一抹黑。没办法,后世的中国就是这样,学习只是为了高考。高考不考的内容,大多数学生都是不会去学的。 不过歪打正着,也是他运气不错。要是换了对象,他非得再落个“登徒子”的骂名不可。 怕旁人看出意外,张正书连忙拉着曾瑾菡转入到小巷中,为她拭去泪水后,才得知她为何要哭。“不会吧,怪不得周邦彦那家伙四十多岁了也能得到李师师的青睐,原来在宋朝大才子还真受欢迎啊!”张正书做了几次文抄公之后,心里已经没有了一丝负担,甚至还想着:“我是不是要多抄几首诗词,做个大才子呢?”一想到有无数“女粉丝”,张正书就有点心猿意马了。但是,张正书也知道自家的事。要不是曾瑾菡解释了一番,他还真不知道刚刚那首《长相思》里的蕴意。 “算了算了,我这种文学素养,还是别装太多了,适可而止就好,适可而止就好……” 张正书也是心有余悸,好在运气不错啊,不然就露馅了——“做文抄公有风险,装、逼需谨慎啊!” 第两百零七章:有赏解题 回到“京华报社”之后,天都已经黑了。 怕未来老丈人对自己有什么不满,张正书只能先把曾瑾菡送回家。至于她画的那幅李师师用香水图,就留在了张正书这里,准备排版刊印。 不得不说,因为《京华报》给的稿费很多,所以不少秀才乐衷于投稿到《京华报》来。不仅有籍籍无名之辈,也有颇有才气之人。张正书百思不得其解,后来只能归结于《京华报》经常拿出一小个板块来刊登诗词,还附带赏析点评,这就催生了文人卖弄攀比的现象。 毕竟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嘛! 但张正书怎么都想不通,为什么投稿的都是诗词,却没有文章呢?张正书猜测,可能是因为诗词朗朗上口,远比文章流传得要广。就好比后世的流行歌,当然是远比戏曲流传得广了。这没办法,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流行的东西,诗词就是宋朝的流行歌。文人写诗词,无非就是想出名嘛。《京华报》提供了出名的平台,使得新诗词能更广泛的传播,何乐而不为? 再加上《京华报》的编辑,也就是那些落第秀才们都有着不错的赏析水准,能选上报纸刊登的,自然都是精品。这也是宋朝的一个特色,秀才们对诗词的赏析是很有水平的,不管是文学大家还是落第秀才,品味大体上一致。就好比后世的天朝学生,每个人都能说几句英语一样,为啥?高考要考啊!宋朝也一样的,科举要考诗词,所以秀才们哪里能不懂诗词?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要是赵佶做皇帝了,学画画的人就会骤然多起来了。 这个模式,大体是有效的,除了后世天、朝的足球,那就是扶不起的阿斗,不提也罢。 “要不要把那首《水龙吟》也写出来呢?” 张正书思虑了一番,决定还是算了。他并不需要什么名声,也不需要用文人来标榜自己。 “还是把那篇软文写出来吧……” 写软文,其实没啥技术难度。 不外乎就是吹捧李师师,然后再带出香水而已。 配合曾瑾菡的插画,简直是神来之笔。写完之后,张正书就知道,这一期的报纸的销量绝对是很高的。而香水的销售,也绝对不会差到哪里去。 推广香水,是张正书的目标,其实就是希望蒸馏这门技术能有所发展。蒸馏对科学的发展意义,不言而喻。张正书希望,通过香水播种下一颗科学的种子。如果只是一味在研究什么科学而没有产出的话,那么科学的发展根本无从谈起。 不论中国还是外国,其实都一样的。在利益驱动下发现的现象,发明的东西,肯定要比没利益的发明有动力多了。甚至张正书还打算在时机成熟之后,建立一个科研院,再结合工厂、学校,来一个大宋版本的研学产一体化,把科学转化成生产力。 但是现在距离这个目标还太遥远,张正书在宋朝这里,还真的没见过有什么对研究有兴趣的人。别说什么科学家了,就连数学家都不多。 “看来,是时候推广阿拉伯数字了……对了,弄一个有奖数学题,会不会激起全民的数学热?” 张正书一拍大腿,这个可以有啊! 要知道,这数学是科学之王,是最集中、最深刻、最典型地反映了人类理性和逻辑思维所能达到的高度。中国人很聪明,但中国人的聪明,往往都是小聪明,却没有大智慧。看看朝堂诸公就知道了,聪明人都去当官了。所以历朝历代,几乎都是奉行愚民政策。 宋朝还好,提倡读书,起码文化开明了不少。所以,在唐宋元明清这几个朝代中,宋朝的风气其实算是最好的了。哪怕有文字狱,也只是针对政客而言,要不然宋朝也不会发展出那么多儒家学派了。 要改变这种状况,就要诱之以利。 张正书是洞悉人性的,天下攘攘皆为利来,天下熙熙皆为利往,当学数学有利可图的时候,那么有谁还会抗拒数学呢? 然而,对于大多数读书人来说,算术不过是闲暇时的一项消遣罢了。跟下围棋,玩象戏是一个道理的。但不会有多少读书人,真的把毕生精力都放在数学上——因为玩数学没前途,也没钱途啊!人都是要生活,要吃饭的,没前途还没钱途的事,谁做? 张正书现在,就要改变这个看法,他要为玩数学的人,提供大量金钱,还会帮他扬名。工作什么的,自然是不用愁了。张正书想着,如果是有钱人,可能看不上张正书提供的工作岗位。但为了钱而解数学题的,想来不会是有钱人。所以,张正书打算用这一招招揽几个数学人才。别的不说,张正书想要发展科技,发展物理化学,那么数学人才是绝对少不了的。 想到就做,张正书当即挥毫,写下了一道颇有难度的数学应用题,相当于后世初中的应用题。 “今有商贾,欲进两种磨喝乐,其一成本两百文一个,售价两百五十文一个;其二成本两百四十文一个,售价三百文一个。商贾欲投入市面百个,成本不少于两万两千四百文钱,但不多于两万两千五百文钱。问商贾如何进货,方能获得最大收益?” 这道题目其实很坑人,因为不止一种方案,而是有三种方案。 宋人的数学思维,估计不会想到。张正书却在题目后面加了一句话,若能解出此题,赏金十贯钱。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张正书可以想象得到,这一期《京华报》会卖疯的。 就在这时候,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谁啊,这么晚了?” 书房里,张正书觉得奇怪,叫了来财出去看看情况。 虽然宋人有夜市,也会通宵达旦娱乐,但其实多数人还是按时作息的。 这个时间,起码相当于后世九点钟了,张正书都打算睡觉了,怎么还有人来敲门的? “……你是何人,为何要硬闯私宅?” 张正书一愣,这是来财的声音,难道有人闯进来了?出于人身安全的考虑,张正书把一根木棍拿在了手中。虽然他知道,如果有人要害他,以他的身板是没办法的。但拿了一条木棍,好歹也会有一定的安全感。 第两百零八章:何方神圣 “你不能硬闯的,小官人,我拦不住他……” 这时候,张家的僮仆也叫了起来,突然又安静了下来。 张正书悄悄推开门一看,乖乖,那不速之客居然是带着刀进来的。 “张正书呢,唤他出来!” 领头一人,看模样像是一个秀才,穿着打扮什么的都是儒衫。但是腰间却别着一把刀,就把彪悍的气质展露无遗了。 “难道是开封府的巡捕?”张正书想了想,又觉得不可能,开封府的巡捕虽然有武器,但带刀的不多。更别说,来人几乎都是穿着儒衫常服了。要是巡捕,怎么可能不穿巡捕的衣裳?四大名捕什么的,都是温瑞安杜撰的罢了。“到底是什么人呢?”张正书心道,“我好像也没得罪谁啊,不至于犯法吧?报纸的言论,也没有出格啊?难道是无妄之灾?” 张正书太清楚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莫须有不是宋朝的特色,而是贯穿整个中国历史。在中国历史中,当权者想要碾碎一个人,是很简单的事。要不然,民间就不会有那么多“青天”传说了。甚至乎,很多青天本意并非为民伸冤,而是夹带着政治目的去攻讦政敌罢了。但百姓哪里管那么多,他们所祈盼的,无非是有个相对清平的环境而已。可以说,中国百姓的要求实在是太低了。 可惜,人总是记吃不记打的。 一个王朝覆灭前,肯定是民不聊生的多。 哪怕是北宋,其实也有很多隐藏在深处的黑暗。 真的以为北宋就是繁华盛世,百姓安居乐业,没有黑暗了?错了,恰恰是因为经济太过发达,黑暗也就更多了。张正书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历史上朱元璋一定要倒行逆施,把中国重新定义在小农经济上。因为“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这才符合中国统治者的期望啊!恢复到这种淳朴的小农经济模式,统治者不用劳心劳力,轻轻松松就能做皇帝了。因为这样的模式持续下去,肯定是不会有什么造反的。可朱元璋忘了一件事,社会是发展的,小国寡民的时候可以做到“老死不相往来”,可当人口发展到一定程度的时候,这个模式就等于是自杀。 明朝是怎么亡的? 一是自己作死,税收太少;二是文官集团太无耻,党争频繁;三就是官商勾结,侵吞国家利益了。 其实宋朝也是差不多的,可惜没有一个人有张正书这种历史眼光,因为张正书是“过来人”,宋人却是懵懵懂懂的。所以对于黑暗,张正书看得比谁都多。 于是,张正书更不敢出去了。 “你家小官人呢?” 张正书在门缝里瞧见,那个领头的秀才,脸色有些阴狠。看着战战兢兢的来财,他掣出了腰间的铁尺,挑起了来财的下巴,虽然带着笑意,但却让人不寒而栗。张正书一愣,原来这不是刀啊?那看来,很有可能是巡捕了,哪怕他们穿的不是巡捕的衣服。张正书是知道的,宋朝的捕快,一般都是“编外公务人员”,捕快是“捕役”和“快手”的合称,“捕役,捕拿盗匪之官役也;快手,动手擒贼之官役也”,他们负责缉捕罪犯、传唤被告和证人、调查罪证。性质呢,跟后世的刑警差不多。 有道是“阎王好过,小鬼难缠”,其实官员在地方上,在具体政务上,基本是被胥吏架空了。像“捕役”“快手”之类的胥吏,搞额外创收,那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了。因为这些捕役、快手都是没有固定“工资”的,只能滥用职权搞创收了。 “难道是来收‘保护费’的?” 不仅是张正书这么想,就连见惯了风浪的郑时弼也是这么认为的。 “这位官人,小老儿有礼了,敢问诸位官人因何事而来?” 郑时弼这句话说得很有艺术,他不去问这个拿着铁尺的阴冷秀才为什么要胁迫来财,而是问他为何事而来,避免了正面冲突。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张正书本来都想出去的了,听得郑时弼这么一说,他连连点头,心道:“姜还是老的辣啊……”即便他两世为人,也是年轻人心性,沉不住气。可这郑时弼不一样,他经历了大风大浪,潮起潮落,自是懂得怎么应付这些胥吏。 “你是何人?” 这个阴冷秀才皱眉说道,一股寒意逼迫而来。 郑时弼也是一愣,然后不卑不亢地说道:“官人,小老儿忝作张家账房,已有些时日了……” 出乎意料的是,这个阴冷秀才并没有进一步逼迫,而是淡淡地说道:“那你快些叫你家小官人出来罢,若是耽搁了事情,他也是担不起的。” 张正书听了这话,有点诧异:“难道是开封府府尹吕嘉问找我?”想了想,又觉得不对,“都这么晚了,他找我干嘛?”想不通的张正书,决定再观望看看。 “官人,官人,你这是……” 见到这个阴冷秀才想要硬闯,郑时弼想要去阻拦,却被另几个不速之客按住了,甚至拿出了铁尺,明晃晃地在他面前耀了两下。“老汉,你还是莫要动,动的话,保不齐扎你两个窟窿!”其中一个人嘿嘿笑道,但话语里完全没有笑意,反倒是一股透骨的寒意。 “张正书,你再不出来,我就派人进去搜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长得什么模样,天底下还没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 阴冷秀才的这句话,让张正书有点发愣。 “卧槽,这个人真嚣张啊!”张正书也知道,没有三两三,不敢上梁山,这个秀才这么大的口气,想必是有所倚仗的,而且倚仗还很大。“天底下,还有衙役敢这么夸海口的?”张正书也觉得奇怪,就算是开封府府尹吕嘉问,也不会这么说话啊?相反,吕嘉问还想靠着张小官人捞政绩,怎么会找张正书的麻烦?一时间,张正书也糊涂了。 “这伙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不仅是张正书,“京华报社”里的众人,心中也泛起了这么个疑问。 第两百零九章:不速之客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安静下来的“京华报社”,气氛显得很是诡异。 “看来,张小官人是不打算现身了……” 这个阴冷的秀才叹了口气,说道:“非得咱家动手么?” 说罢,他的手一挥,那几个不速之客,纷纷掣出了铁尺。别小看这铁尺,虽然不是钢制的,可也能在人体上扎出一个窟窿的。 “且慢!” 张正书也藏不下去了,因为这个宅邸也没有什么可以躲藏的地方,一搜就出来了。张正书心想,既然他们不是拿刀过来的,那说明暂时是没有性命之忧的。张正书喊出这一声,其实是要护着来财的。这个书童虽然有点一根筋,不懂变通,也没有什么机灵劲。但作为张正书穿越后陪伴他最多的人,张正书不希望来财因为自己的原因遭了毒手。 “肯出来了么?” 这个阴冷秀才居然扬起了嘴角,挥了挥手,他的手下都收好起了铁尺。“小官人,以后莫要如此了,光阴宝贵,我等可没多少闲情逸致等你耍弄。”言语里,警告的意味很足。 张正书却听出了一点不一样的东西,心道:“他说他没时间跟我浪费,不对啊,这汴梁城里不是军备废弛,防御防火都形同虚设了吗?他们若是公门之中,那怎么会……是了,我怎么想不到?” 张正书突然想起大宋的一个衙门,这个衙门只对皇帝负责,谁都调动不了。虽然官职不高,但是地位绝对是京官里数一数二的。因为这个衙门,是对皇帝绝对忠诚,不管哪个皇帝登基,他们都会效忠于皇帝。没错,就是大宋的特务机构——皇城司! 其实不管哪一朝哪一代,皇帝身边都会有一个直属的特务机构,负责刺探情报和护卫,监察百官。宋朝当然不会例外,只是没有明朝的锦衣卫、东西厂那么凶名赫赫罢了。甚至在张正书穿越前,他都不知道有这么一个特务机构。穿越后张正书才知道,原来皇城司的名声早就传遍了整个大宋,但为何后世声名不显,张正书也觉得奇怪。 更奇怪的是,汴梁城百姓都知道皇城司的总部在京都,偏生没有一个人知道确切所在。 这都是因为特务机构中的特务执行的不过是秘密行动,对外没有任何的地位。 但没有人敢小看皇城司,因为皇城司虽然不受三衙辖制,但没有人敢轻视它。因为皇城司的人员,全都由最精锐的禁军充任。而且领军的人物,都是武勋正七品以上的,甚至有五、六品的武阶官,可惜一旦入了皇城司,却不得对外人讲。特别是充任刺探的探事司,出入都是平民服饰,一如眼前这几个人一样。 想通了这一点,张正书也松了口气。他还以为自己犯了什么事,惹到了什么权贵。现在看起来,好似不是什么坏事?不过,官字两个口,这种事还是谨慎一些好。 当然了,这也只是张正书自我安慰的说辞罢了,别看就这么几个人,几乎全都是禁军的精锐,扫平这里根本不算什么事。好在皇城司不比明朝的锦衣卫,没有缉拿的权力,更没有扑杀的权力。只要乖乖配合,短时间是不会有性命之忧的。 “不知道几位深夜来访,所为何事?” 张正书镇定了不少,从他的站姿就看得出来。 这个阴冷的秀才,露出了一丝笑意,但看在张正书的眼中却好似毒蛇张开了嘴。这个阴冷秀才自然不是吃干饭的,做得皇城司,观察细致入微是基本功。先前张正书虽然强自镇定,但不安的脚在动,这就出卖了他。现在,张正书站得挺直,显得从容不迫,这就很说明问题了。 “尔等在此戒备,小官人,随我进屋吧!” 那阴冷秀才好似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一样,率先进入了张正书的书房里。 张正书叹了口气,形势比人强啊。“对了,赵煦那小子给了我一块令牌,不知道能不能号令他们?说不得,先探探他们的底细再说。万一要是弄错了,那就大发了。”张正书知道,涉及这种特务机构的时候,怎么小心都不为过。因为皇城司知道你,你却不知道皇城司到底有谁。万一泄露了底牌,被赵煦知道了,那恐怕就出大事了。 “不该说的还是不说吧……” 张正书打定了主意,说不定这家伙就是来试探自己的。 “带上门!” 这阴冷秀才淡淡地说道,言语里带着一股不可置疑的语气,就好像在公堂上的官员,看着犯人一样。 张正书关上了门,然后不卑不亢地说道:“这位官人找我,可是有要事?” 阴冷秀才大马金刀地坐在张正书原本坐着的太师椅上,抚摸着这张太师椅,一时间没有说话。张正书也没有尊敬他的准备,也拉过一张椅子,坐在了他的斜对面。这就是运用心理学了,如果面对面,张正书难保自己不会紧张,从而说了不该说的话。但斜对面的话,张正书看不到这阴冷秀才的眼睛,紧张感大幅减少,犯错的几率也就大幅减少了。 这阴冷秀才好似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样,一句话也没说,反而盯着张正书在看。 “玩心理战么?” 前一世的张正书,虽然没训练过什么反心理战术,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张正书怎么会被这样的伎俩给吓到?越是这样,张正书反而越是放松。反正这阴冷秀才说了,皇城司的时间宝贵,他是耗不起的。 张正书好整以暇,端起了旁边的茶杯,喝了一口茶。 果然,不多时,这个阴冷秀才轻笑一声,抚掌说道:“我原先还不信,今日一见,张小官人的胆色果然厉害。” 张正书一愣,然后心道:“对啊,我还有系统的……”心念一动,张正书立马启用了“洞察”技能。但很可惜,系统提示道:“对方属性数值比你高,无法使用‘洞察’技能。”虽然张正书早就预料到了,但还是忍不住有小小的失望。 “我哪里有什么胆色,只是瞧着你们不像是要对我不利的样子……”张正书苦笑一声,半真半假地说道。 第两百一十章:挑明 “哦?” 这个阴冷秀才有点意外,“何以见得?” “要是你们想行凶,入门之后就会行动了,何必浪费口舌?”张正书像看白痴一样看着他,这不是问废话吗? 阴冷秀才先是一愣,然后觉得好笑:“哈哈,你当我大宋的《刑统》是摆设么,无端杀人,是要偿命的!” “若是江湖寻仇,还会怕这个?汴梁城不设防,行凶之后,立即远遁,又有哪个青天大老爷能这般厉害,能抓得住如此凶徒?”张正书也觉得好笑,在他看来,宋朝的武备松弛到了一个无法想象的程度,别说是什么汪洋大盗了,就连普通人作案,规划得好,完全是有机会逃脱的。 “恐怕小官人对皇城司一无所知?” 这阴冷秀才冷哼一声,“没有人可以在皇城司手上走脱!”这虽然有点夸大,但张正书知道,皇城司是有这个底气的。 瞧瞧皇城司的设置就知道了,一部分称亲从官,管警卫;另一部分称亲事官,也称察子,这些人就管在京城各处,下至花街柳巷、上至政府大臣,探听大小消息。人数也从最初时的几十人发展到最多时的七千余人。 更有意思的是,这么多人,偏偏都是在汴梁城内,不能外出。这是因为宋太宗曾经下旨,严禁皇城司逻卒出汴京。从此以后,一般没有皇帝特旨,皇城司都只能在汴梁城内活动。所以,这阴冷秀才说没有人能在皇城司手底下走脱,这确实不是在吹牛。 “原来如此……” 张正书等着就是这句话,这阴冷秀才等于承认了自己是皇城司的官。 说实话,张正书对皇城司的好感是一点都欠奉的。前不久,御史中丞刘挚曾上奏弹劾皇城司:“领皇城司石得一,夫皇城司之有探逻也,本欲周知军事之机密与夫大奸恶之隐匿者。而得一恣残刻之资,为罗织之事,纵遣伺察者所在棋布,张阱而设网,家至而户到,以无为有,以虚为实,上之朝士大夫,下之富家小户,飞语朝上,而暮入于狴犴矣……凌辱棰讯,惨毒备至,无所求而不得,无所问而不承,被其阴害,不可胜数。于是上下之人其情惴惴,朝夕不敢自保而相顾以目者殆十年……” 意思是,皇城司内宦石得一诬告陷害别人,不管是士大夫还是富家小户,统统都成了他的“钱袋子”。因为诬陷了,就要花钱疏通。疏通的钱,还不是流入了皇城司的口袋? 要说皇城司有功劳吗?肯定是有功劳的,但现在的皇城司,已经被权钱的欲望蒙蔽了双眼。打击敌国间谍不见他们这么用力,反倒是在搞钱上下了很大的功夫。之所以“大桶张家”没有被皇城司盯上,是因为“大桶张家”的主营业务是高利贷和租佃田地,至于汴梁城的商铺是名声不显,几乎没有多少人知道那是“大桶张家”的产业,这才避免了皇城司的毒手。不然的话,“大桶张家”早就被勒索几回了。 商贾天生就反感这种恶意勒索的胥吏,大宋的重重矛盾里,这也是其中一个。基于此,张正书对皇城司有好感才怪。 阴冷秀才也知道,他的身份可能瞒不过张正书。本来,他也不想着瞒过张正书。 “以小官人的聪慧,怕是知道我等是何人了罢?” 面对阴冷秀才的试探,张正书装傻充愣道:“你们不是官差么?莫非不是开封府衙门的,而是大理寺的?” “得了,明人面前不说暗话。”阴冷秀才淡淡地说道,“张小官人连官家的身份都看得出,如何能看不出我等的身份来?” 张正书苦笑一声说道:“我若是聪明,那汴梁城满大街的,又如何会叫我傻子?” 这个典故,阴冷秀才自然是知道的。 “若是能造出自行灌溉系统、创办报纸、造出酒精的人都傻子的话,那天底下就没有甚么聪明人了。张小官人,你的聪慧别人不知晓,难道我皇城司不知晓么?”阴冷秀才淡淡地说道。 张正书连忙起身,装作才知道的模样,拱手作揖说道:“原来是皇城司的官人大驾光临,草民有失远迎,还望恕罪,恕罪……” 既然对方是皇城司,那私闯民宅什么的,就跟吃饭喝水一样的了,想从这个方面弹劾他们,基本不可能。张正书也不打算和皇城司起冲突,要是惹恼了一个官员那还好说,起码人家整你也是摆明了车马。比如,突击检查你的报社,怀疑你的言论不当什么的。没有证据,官员也不能拿你怎么样,最多只是让你不得安生罢了。可得罪了这些特务,那就只能是寝食不安了。因为这些特务一旦诬陷你勾结敌国间谍,甚至诬陷你杀了人,那你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 阴冷秀才突然笑了起来,笑得张正书莫名其妙。 “张小官人,你叫咱家说甚么好?你莫非打算就这么装傻充愣么?” 张正书这就有点不明白了:“官人此话怎讲,草民真个是糊里糊涂啊?” “难道非得让咱家挑明么?” 阴冷秀才笑意不减,但眼中的寒光越来越盛,甚至张正书还以为他要暴起伤人了,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双手紧张地攥着双拳。他也知道,这个阴冷秀才想要动粗,他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的。 “草民真个是不明白?”张正书额头上有汗渗出来了,声音都不自觉有点飘。 “莫非小官人忘了,官家曾经赐予你一块能号令皇城司上下的令牌?” 阴冷秀才淡淡地说道,“换而言之,如今你才是皇城司的上司,虽没有明文下令。但只要小官人你拿着令牌,汴梁城中皇城司七千余人,除了亲从官外,亲事官一律听你调遣!咱家跟了官家这般久,也没有小官人你如此圣眷,你是真个不知晓?” 这个阴冷秀才的语气虽然平平淡淡,但是一双鹰隼般的利眸盯着张正书,似乎想要把他彻底看清楚。 第两百一十一章:令牌的考验 “啊?” 张正书实在没想到,一块原本他以为只是能自由进出皇城司的令牌,居然用处是这么大的? “莫非小官人是真不知晓?”阴冷秀才也有点诧异了,他审讯过不少人,什么是作伪的表情,什么是真正的惊讶,他还是分得清的。这也是张正书的演技不过关,没办法,张正书虽然两世为人,但在经验上确实还不及对方。 见张正书说不出话的样子,阴冷秀才也不好继续试探了。“官家有口谕,已在琼林苑外置一作坊,器物已备好,令小官人隔三差五要去巡查一番,更进工艺。着令皇城司,负责警卫。” 这阴冷秀才也是奇怪,他说“官家有口谕”的时候,还特意停顿了良久,却还是没看到张正书怎么样。只能继续念下去,念完了张正书还是傻愣愣的样子,他就微微皱起了眉头。 然而,这阴冷秀才不知道的是,他这话一出,已经坐实了自己的身份,张正书也没有什么疑虑了。在这个年头,矫诏,也就是假传圣旨是杀头的大罪来的。若这个家伙真的是皇城司,那他肯定不敢这么做。既然不是矫诏,那么问题来了,赵煦让他去那个作坊,应该是酒精作坊来的。去酒精作坊,肯定是想着让他去指导怎么生产酒精。既然是准备好了,张正书再过去其实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不说别的,蒸馏这道工序,其实在汴梁城中随便找个酿酒的工匠就行了,何必张正书去“瞎指挥”呢? “赵煦是什么意思呢?” 张正书琢磨开了,但这道口谕下得莫名其妙,张正书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小官人,莫非你想抗旨不成?” 阴冷秀才有点讶异,他等了半晌,都没等到张正书的回话,反倒是看到了张正书若有所思的模样,登时想拍案而起了。在他看来,赵煦的旨意是要彻底执行的,皇帝的威严不容挑拨!你小子不按照程序走,你想干嘛,造反吗?目无君父,抗旨不遵,皇城司是可以当场缉拿的。 张正书当然不会抗旨不尊了,对于自己的小命,张正书还是看得很重的。 当即,张正书学着天朝电视剧里的模样,说道:“草民接旨!” 这话一出,把阴冷秀才都雷得不轻。 “草民接旨”?这是什么东西?阴冷秀才好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张正书,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心中想着:“怪不得被称作是傻子,原来这张小官人在礼仪方面,真个如同傻子一般!” 要知道,在宋朝但凡遇到皇帝下诏,是有独自一套礼仪的。最起码的,要恭祝皇帝身体健康吧?也就是说要说:“恭请圣安。”其次,要说感谢的话吧?要知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啊!于是,你要说:“恭谢天恩。”最后,你得表示服从皇帝的训话吧?于是,还得说:“永服词训。” 这阴冷秀才都准备好走个过场,连说三句:“圣恭安”、“天恩浩荡”和“宜城乃戒”了,可这张小官人不按套路出牌啊,这“草民接旨”都出来了。阴冷秀才先是愣了好久,然后才哈哈大笑起来:“小官人果然是妙人,妙人!” 张正书也是摸不着头脑,难道他说错了吗?要是他知道自己被后世的历史神剧坑了的话,那张正书估计会郁闷很久。其实张正书也是知道的,那些历史神剧的编剧很是神通广大,很多历史上风马牛不相及的东西,都能给整得“融会贯通”了,不知道误导了多少人。但张正书并不知道,宋朝迎接圣旨是怎么个模样的。那个被张正书俯身的倒霉蛋,对这种事也是不上心。张正书只能从他零零散散的记忆中找到一些关于迎接“诏令”、“敕令”的片段,好像要下跪的? 不过,不管他了,张正书想着,敷衍过去就行了,反正他只是个“屁民”,不懂规矩也是正常的。 张正书这个想法确实挺正确的,因为不是官员,并不熟悉那一套礼仪。做了官之后,会有一天专门到礼部去学习礼仪的,就是怕那些新任进士在君前失仪了。对于平头百姓,除了一些专门研究礼法的秀才之外,有谁又是真正懂礼仪的呢? 怪不得司马光要竭力恢复前朝礼法,甚至想着恢复周礼,可惜他这是逆了大势,在经济空前发达的宋朝,哪里有时间弄那么多虚头扒拉的礼仪?能继承唐朝的礼仪都不错了,司马光注定是做了无用功。 当然,司马光也不是没有收获的,起码算是给一些嚷着“推礼乐,复井田”的腐儒有“学术”支撑。可惜,除了腐儒以外,没有谁愿意买他的账。 “妙人?”张正书隐隐约约知道自己好像闹笑话了,但不明白好笑在哪。 阴冷秀才收敛了笑意后,才淡淡地说道:“咱家是勾当皇城司公事,王庆。既然小官人接了官家口谕,那么这差事便推脱不掉了。明日,咱家会在此间外候着小官人,一同前往新郑门外琼林苑。” 张正书只能点头应承,皇帝要你办事你都不办,这有点说不过去了。哪怕是做做样子,张正书也要去一趟的。 看着张正书愁眉苦脸的模样,王庆有点奇怪。他不知道多羡慕张正书的圣眷,要知道王庆是跟了赵煦多年的老人了,还是没有得到赵煦如此器重。张正书小小年纪,也不知道赵煦图他什么好,仅仅是因为酒精么? 王庆百思不得其解,见了张正书真人之后,他就更迷糊了。 “官家为何要把那令牌给他?分明是不看重皇城司啊……”王庆也是有点郁闷的,虽然皇城司越来越多人马,但圣眷却有减无增。一来,皇城司近些年确实做得有些过了,也有不少害群之马;二来,皇城司的权柄太大,皇帝不得不以亲卫禁军来制衡。三来,皇城司里的山头也很多,王庆虽然名义上是头,但勾当皇城司公事却不止他一个,而是还有九个之多。山头多了,皇帝也不好统领了,疏远皇城司是正常的。 但匪夷所思的是,赵煦居然会把一个能号令亲事官的令牌给一个白身之人,这是王庆怎么都想不通的。 然而,张正书却好像有点明白赵煦的意思了,不得不感慨,帝皇家出身的,果然没有简单的货色——除了赵佶。当然,如果赵佶把精力全都放在治理国家上,以他的聪慧,应当是一个中兴之君。哪怕再不济,也不会闹出宋江、方腊起义,不会弄得天怒人怨,不会傻到“联金灭辽”。 赵煦给这块令牌,但又通过王庆传出这个消息,无非就是在考验张正书罢了。 第两百一十二章:揣摩 为什么考验张正书? 可能赵煦是不相信这个世上有人真的不想当官的,所以才给了张正书一块能调动皇城司庞大力量的令牌,却不透露半个字。仅仅是说,拿着这块令牌,就能通过皇城司传信给他了。然后,再派皇城司的头头王庆出面,不经意地透露了令牌的消息。 这个设计,可谓暗藏玄机,也很符合赵煦的性子。这些年来,赵煦就是故意卖了破绽,不知道撸掉了多少坚持旧法的官员。可以说,元祐一党已经在朝堂上基本不见了踪迹。剩下的都是支持新法的。 如果张正书利用这块令牌发号施令的话,那么肯定是中了赵煦的计谋了。张正书也等于打了自己的脸,不是说好不做官的吗,怎么还贪图权力呢? 张正书想明白了这一点,不禁有点后怕。“皇帝都是这么可怕的吗?”张正书也不想想,如果赵煦没有一点点手腕,那他岂不是要被大臣们牵着鼻子走了?很多人都评价说,如果赵煦不是那么短命的话,或许真的能和他老爹宋神宗一样,做出点功绩来。可惜,赵煦还是太短命了一些。 “但他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张正书不由得琢磨开了,也不能怪他揣摩赵煦的意思,要怪就怪中国的政治,上级领导总喜欢说一半做一半,然后藏起来一半。怎么样?就是让你猜啊,你猜对了,可能没奖;但如果你猜错了,那问题就大发了。“怪不得说伴君如伴虎,面对一个随时可能掀桌子的皇帝,你还真的没啥好反抗的……” 然而,张正书并非坐以待毙之人。他既然知道性命暂时无忧,就开始思量着怎么退出赵煦的视线了。虽然他明知道,汴梁城中有皇城司监视着,他是难以逃出赵煦的视线的。唯有潜伏起来,希望赵煦能忘掉他吧…… 一时间,书房里的气氛很是尴尬。张正书和王庆“各怀鬼胎”,都在思量着接下来的问题,然而谁也没有出声。 “小官人,时候不早了,你早些歇息吧……” 王庆是皇城司的头头,失态了也很快能调整过来,见张正书没有回话,就当他默认了。“明日一早,咱家会在门外恭候,切勿晚起……”丢下这句话,王庆自顾自地起身了,也不管张正书是什么态度,径直打开了书房的门,走了出去。 如果张正书是他上级,或者是同级,对这种情况肯定是勃然大怒的,因为这王庆实在是太过无礼了。然而,张正书却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皇城司没有来勒索他,已经很不错了。一开始,张正书猜测是皇城司的时候,还真的以为他们会来勒索自己。 王庆做出这等动作来,虽然是无心之举。但内心深处,何尝不是在向张正书示威?“别以为你一个草民,得了官家的圣眷就能凌驾在咱家头上,咱家的威望,是坐了十二年这个位置,才巩固下来的!” 要是张正书知道王庆心中所想,肯定会苦笑。后世太祖说得好啊,党外无党,帝王思想;党内无派,千奇百怪。不管是什么组织,哪怕是皇城司内部也好,也是有很多小山头的。这王庆是皇城司里官职最高的,但也并非能统领全局。在皇城司里,起码有九个人和他分享权柄。只不过王庆深得赵煦信任,毕竟是先前太子东宫的老人,圣眷自然比其他人多一些了。于是,王庆嫉妒张正书,也在情理之中的。 “小官人,小官人,那些官差没有为难你罢?” 等张正书走出书房之后,郑时弼和来财等人,纷纷围了上来,关切地问道。 “大家莫要慌,没事的。”张正书开始稳定军心了,“那人确实是官差无疑,而且也是皇城司,来照例问话的。明日,我要与他们出去公干,恐怕一时半会回转不了。来财,你回去通知我爹娘,郑老,麻烦你统领报社全局了。赵鼎,若是明日曾主编来到报社,你如实相报就是了。” 嘱咐完众人之后,张正书才挥退了他们,独自一人留在院中,开始思虑着接下来怎么办。 他不是不知道,被皇帝盯上了,那肯定是喜忧参半的。喜的是,他知道《京华报》确实能上达天听,能在一定程度上影响施政了。忧的是,张正书接下来要搞些手脚,也很不方便了。比如说要鼓吹战争,就不能通过《京华报》,只能是发行小报。可是皇城司把他盯得死死的,小报一出街,就知道幕后之人是他了。这让张正书怎么隐藏起来呢? “唉,早知道就先隐蔽起来,把别人推上主编的位置了。还是朱元璋那套有用啊,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我就是太操之过急了……”张正书知道,现在他的安全已经没办法保证了。皇城司里面,难保不会有朝廷大员的眼线。他的个人信息,也难保不会被泄漏。他进入了赵煦的视界,其实就等于进入了朝堂的视界了。 就算皇城司是铁板一块,只要那些朝廷大员想知道张正书是谁,也可以打听出来的。 “失策,失策,我就应该躲在幕后的……” 张正书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自己还是太年轻了,什么都想着要快,然而却忘了欲速则不达。” 转念一想,张正书又觉得这事其实也不算太糟糕。“虽然被赵煦盯上了,但我却能利用他是皇帝的身份,推广一些东西。比如蒸馏技术,就是很好的。要是在提点他一句,说宋朝的火药还能再改进,是不是就能增强一下宋朝军队的战斗力,稍稍扭转一下历史?” 不过,张正书还是有点犹豫的,因为他不确定赵煦会重视火药技术。 有时候先知的痛苦就是这样,领先半步是天才,领先一步是疯子。更何况,张正书是知道历史进程的,火药技术在接下来的战争中,会占据越来越重的比例。如果可以,张正书还想着给大宋造炮呢!可惜,宋朝的冶铁技术不过关——不是不过关,而是中国的冶炼技术,其实只是掌握在少数人手中而已。再加上中国铁矿的质量低下,冶炼出来的铁大多是生铁。哪怕是有钢,也只是百炼成钢,而且只是包钢而已。 第两百一十三章:退路 可以说,从唐朝开始,与汉族政权敌对的少数民族政权的冶铁业就不再居于劣势,反而居于优势。辽的宾铁刀、西夏的冷锻甲,都是宋朝难以企及的。这也不难看出,为何经济繁盛的宋朝对外战争屡屡失败了。因为在武器上,宋朝已经不能占据优势,反而处于劣势。农耕民族的武器科技比游牧民族的武器科技还要落后,这怎么打得过? 这也是为什么宋朝长枪兵那么流行的缘故——没办法啊,刀兵和敌人的大刀碰撞的时候,往往是宋朝士卒的刀先缺口,甚至大力的敌人能一刀砍断宋朝的刀。这样渣质量的武器,居然还大量装备宋朝军队。 没有机动优势,连武器优势都没了,要不是弓弩犀利,估摸宋朝连现在的疆域都守不住! 张正书回想了一下汴梁城郊外的那些铁匠铺,几乎都是在用煤炭来炼钢。连张正书这个文科生都知道,用煤炭来炼钢,能炼出钢来吗?肯定是不可能的,因为煤炭里含碳量太高了,炼出来的只是生铁。哪怕经过了淬炼,也只是硬度稍稍提高的生铁,和钢这个概念相去甚远。 这也难怪为什么张家的佃户在田里耕作的时候,用锄头挖到一块石头,都能蹦开一个口子,原因就是这铁的质量不过关啊! “炼钢需要用什么来着?” 张正书一时间忘了到底要用什么来炼钢才行,隐隐约约觉得是和蒸馏有关的,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了。这也是文科生的弱项了,总是一知半解,却怎么都记不起关键点。“反正就是要减少碳元素,碳多了,铁就脆……” 想想看,自唐代以后,汉族的锻造和焊接工艺长期没有大的进步,而且还愚蠢到的用煤炼铁,造成原有的冶铁优势缩小乃至消失。没有武器优势,被游牧民族压着打也正常了。如果有点选择,没有一个帝皇是不想开疆拓土的。可惜,武器质量,或者说是冶铁的质量,制约了中国对外扩张的脚步。 “有时间真的要去问问,辽国、西夏到底是怎么炼钢的……” 张正书想了想,这个问题还是问皇城司比较好。 “要是我献出了炼钢术,找赵煦换什么好呢?”张正书可不是什么一心只有君主的腐儒,甚至连腐儒也不是什么忠君爱国之人,张正书更加不会了。在张正书的观念里,他献上技术,就要换来一点什么。然而,他却是知道的,北宋对于武人,甚至武备的重视程度,可以说是一点都欠奉。比如说,献上神臂弩的李定,只得到一个区区防团之官,要知道,这只是一个不入流的小吏罢了!这样的情况下,还有谁去改进武器,发明新的杀人利器? 反观被人说是“鞑、,子”的忽必烈,对于献上回回炮的工匠,却不吝赏赐,大手一挥就赏了一个万户侯,封为镇国上将军,管军总管,恩宠一时无两。 孰高孰低,一眼就看得出来了。 对科技不重视,特别是对武器科技不重视的宋朝,注定是要被游牧民族吊打的。 怎么改变这个风俗呢? 张正书认为是没救,起码在儒家学术贯穿的宋朝,是没救的。因为士大夫不可能给武将坐大,也不可能让厉害的武器一再发明。除非得到皇帝的支持,是不是很讽刺?绕了一圈之后,又回到了政治问题。但没办法,如果不明白这个,做再多也只是无用功。 除非让赵煦明白,他的皇位是靠军权才坐得稳的,军队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反叛他的,武人才有机会崛起。不然的话,宋朝的士大夫集团一直到灭亡,还是异常强大。当然了,这种强大其实在张正书眼中不值一哂,就是宋朝的皇帝没有打破坛坛罐罐的勇气。如果有勇气重新来过,那么这些没有兵权的文官都是渣渣。看看汉唐时,哪个腐儒敢在朝堂上叽叽歪歪?立马被整倒了,叫你嚣张! 但是宋朝呢,反过来了,武将被打到尘土里,文官崛起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因为宋朝的皇帝都不傻,甚至还很聪明,知道文官再厉害,也只是嘴炮。秀才造反,十年不成嘛!可武人造反,那就是说反就反的了。换句话说,就是文官比武将更好控制。然而讽刺的是,不管是宋朝还是明朝,都是毁在文人士大夫手中的。 而在张正书看来,不管文强武弱,还是武强文弱,都是不可取的。可惜宋朝的皇帝不会听他的,因为他根本信不过武将。为何?因为宋太祖就是靠陈桥兵变起家的,都害怕别的武将学他一样。不仅赵匡胤怕,赵光义也怕,甚至他的子孙都怕。而且,优待文人,那是宋朝一概的“政治正确”,反正祖宗之法不可改嘛! 殊不知此一时彼一时也,此城危急存亡之秋,还拘泥于祖宗之法而不懂变通,那么灭亡也是在情理之中的了。按照唯物主义的观点,世上就没有一成不变的事物,每一个事物都处于不断运动、变化、发展中。 “难道真的要从哲学入手,把宋朝的学术界掀个底朝天么?”张正书内心有点蠢动,但他却是知道的,这件事绝对不能急,而且得缓缓来。儒家学术的势力太大,而且张正书也无意推翻儒家。哪怕儒家有这不好,那不好,但无可否认,儒家已经融入中国里了,早就和中国不可分割了。每一个中国人,不管是宋人,还是后世的人,血液里或多或少都流淌着儒家思想。不管怎么否认,这都是无法泯灭的。 “相对于这个,我还是想想怎么找一条退路吧……是了,出海!” 宋朝对海上贸易已经不陌生了,甚至可以说北宋的财政税收,有十分之一二强是市舶司收上来的。宋朝对海贸的看重,比任何一个朝代都要强。海贸的繁盛,让宋朝财政得到强有力的补充,不仅造就了发达的海船制造业,还带动了海上航行技术的发展,指南针普遍应用在航海上就是证明。所以,出海在宋朝之前看似九死一生的事,到了宋朝就几乎是家常便饭了。 基于此,张正书心道:“何不去第一宝岛呢,那可是鱼米之乡啊!”对历史还算了解的张正书,知道这时候的流求,其实就是个无主荒岛,岛上还有很多原始部族。被皇帝逼得没有退路的情况下,出海逃亡是最好的选择。“除了流求,还有南洋啊,广阔天地,大有作为!” 第两百一十四章:未料胜,先料败 未料胜,先料败,是为将者最需要的品质。因为一时间的失败并不可怕,可怕的只想到胜利,却未能想到失败后怎么保存自己。其实,这也是人之常情,就好像后世人们买彩票一样,一般都是想着中大奖后要怎么花,却很少会想到不中奖怎么办。 历史上,刘邦屡战屡败,却总是能逃出生天,积蓄力量。项羽一辈子都在打胜仗,西楚霸王的名声远扬。可惜,这两人最后的一战,常败的刘邦赢了,赢了他想要的一切;常胜的项羽输了,输掉了他原本唾手可得的一切。 可以说,笑道最后的往往是懂得保存自身的人。 后世太祖都说了,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大抵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可以说,古今往来的战略家,之所以能比其他人看得更远,是因为他们都想通了关键点。打仗打的战略,其实就是保存有生力量,消灭对方有生力量。只要弄明白了这一点,那么在战略上就不会吃亏了。在战略上藐视敌人,在战术上重视敌人。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如果宋朝的军队能做到这个程度,何愁不把西夏、辽国拖到经济崩溃? 可惜,宋朝就没有战略家,眼光实在太差了。 张正书现在呢,倒是很懂得保存自身,皇城司一露面,结合赵煦的企图,张正书立马就打算退居海外避难了。没办法,他一介屁民,根本承受不住皇权的倾轧啊!如果赵煦想对付他,轻轻调动皇城司就能办到了。再结合遍布大宋的安抚司,张正书第一次有种危机感。原来大宋也不安全! 确实,大宋是挺不安全,在汴梁还好,要是在民风彪悍的地方,一言不合大打出手有之;杀了人之后落草为寇的有之;甚至还有人开黑店做人肉馒头的——别以为是《水浒传》杜撰的,在大宋穷山恶水之地,还真的有这种事情发生。 “那怎么才能组办一支远洋船队呢?” 张正书知道,组办一支远洋船队可不是简单的事情。首先,你得有一个经验丰富的船长。还要有一个认识航线的人。通常船长也是认识航线的,但越多人知道航线越好。懂得使用指南针,懂得看天象的人才必不可少。操帆手,也是很重要的组成部分。最后,就是船员了。按照大宋这时候的叫法,叫纲首、副刚、杂事、火儿、梢工、贴客、招头、碇手、作头等等,而且出海也分为贸易业务和操船业务两类,船员的来源渠道多样,甚至还有“入股”的雇募方式,让船员成为了船上的利益团体,有利于船员队伍的稳定和发展。 宋朝的远洋船队,早就形成了独特的体系,要想创办一支船队,必不可少的是招募到人才。 可惜汴梁城这里,没有什么航海的人才。要想招募,就必须去到海贸繁荣的沿海城市,比如福建路,广南东路,京东东路、两浙路等等的沿海城市。 “要提上议程了,也要创办一个属于自己的密探组织……” 张正书也不是傻子,面对危险不懂自保。谁能想得到,哪一天皇帝突然要抄他家,捉他下狱?抄家也就罢了,钱财乃是身外物。可被拿下狱,甚至被砍头,那就死得太冤了。作为一个穿越者,张正书对皇帝有种深深忌惮。应该说,张正书有种极其强烈的不安感。 毕竟这是在古代,是人治高于法治的时代。 不管后世史学家怎么渲染,都遮掩不了这么一个事实,那就是皇帝一声令下,你就要被抓拿下狱;或者是法官斟酌“仁义孝道”什么的,从宽处理一个杀人犯。这些都是有可能发生的,不然的话,怎么会有直躬案,三北案?在古代,儒家是被孔子定了性,孝永远是在忠面前的。所以,很自然的,宋朝如此崇敬孔子,肯定会依照“仁义孝道”来判案,而不是根据事实真相。 别看后世把包拯渲染成一个包青天,其实包拯也只是一个酷吏罢了。但为何酷吏能名流千古呢?这都是因为宋朝的判案太过主观,“酌情减刑”的情况层出不穷,让苦主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包拯这个酷吏出现了,恰好就迎合了民众秉公执法的渴望。于是,包青天的名声就传开了。可想而知,宋朝的百姓对官员的期望有多低,只要秉公执法,不残民害民就行了。 基于这种没有人身保障的情况,张正书是万万不敢相信当权者的,不管是官,还是官家,其实本质上都一个样。 不思退,那就等于把生命的主动权让给别人,这是最愚蠢的。 “还是要远离政治漩涡么?” 张正书其实有点不舍,不舍汴梁城的繁华。 可以说,汴梁城的一切,除了不像后世那么方便以外,其他一切都是和后世相差无几的。 可惜,张正书还是想离开,因为在宋朝这种环境里,有钱人太不安全了,怪不得一个个有钱人都想着做官,因为做了官之后,就加入了剥削的阶层,就等于有了一定的自保能力了。可惜,张正书觉得做了官之后更惨,凭借他的政治嗅觉,不被那些文官玩死都算好了。 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很烦闷。 明明自己有着超越时代的想法,却不敢表露出来。张正书可以预见,就算是他献上炼钢术,得到的赏赐很可能也就是工部的一个小吏而已。哪怕是皇帝想再给他升官,最多最多也就是个八九品的寄禄官。 这种社会风气下,还有谁想搞发明创新? 从这个角度看,完全是儒家制约了中国的发展。自宋朝确立了儒家无上地位之后,中国的科技发明好像断崖式的下降。到了清朝,已经沦落到连世界之大都不知道了。要知道宋人,还知道世界的宽大,看看,这里面的差距有多大?可以说,这就是中国的倒退,固守在小农经济上,不思进取。 第两百一十五章:脸皮薄 “看来,这个问题几乎是无解的……”张正书叹了口气,心道:“但也不算是无可救药,像清朝那种完完全全杜绝‘奇技淫巧’,那才是无可救药。嗯,诱之以利这个计划,还是得进行。成立银行后,拿出一部分利润,鼓励科技发明。发明东西都能挣大钱,估计中国立马多出很多爱迪生来……” 张正书知道,中国人的聪明是毋庸置疑的,可惜都喜欢放在做官上。即便是对发明,对科技有兴趣的官,也只是把科技当成消遣罢了。像记录活字印刷术,建议大批制造“神臂弩”的科学家沈括,还有制成了水运仪象台的苏颂,被中国古建筑界所供奉的祖师爷李诫,写下《洗冤集录》,被尊为世界法医学鼻祖的宋慈等等科学家,其实都是当官的。 可想而知,当人才都跑去当官了,那这个国家其实已经没有前途了。 事实上也验证了张正书的想法,国家真正的栋梁,其实不是那些当官的,而是工匠农民等人灵光一闪,在闪闪发光的文明河流中拾取到的一个贝壳。这个贝壳,名为创新,也叫发明。 发明,有被动的发明,也有主动发明。但很可惜,中国的发明,大多都是被动发明。像火药,原先是道士炼丹无意中发明的;硫酸也是炼丹时候发现的,只不过还是硫酸铜没有提纯而已。当然,也有主动发明,比如蔡伦造纸,毕昇改进印刷术等等。 但是,张正书觉得还不够,需要有些刺激才行。这个刺激,自然是金钱了。很多发明者,并没能利用发明赚钱,甚至还穷困潦倒。这种情况下,哪里还顾得上发明?金钱上的支助是必然的,但张正书也不是白支助,是要利用这个发明赚钱的。 一时间张正书想了很多,一阵清风拂过,张正书回过神来,苦笑一声,自嘲道:“想那么多干嘛,明天的那一关,还不知道能不能过呢……” 皇城司,一听就知道是不好惹的。 偏生赵煦让这伙人盯住了自己,就好像给张正书上了一个枷锁一样。 现在张正书满脑子都在想,赵煦到底想干什么? “小官人,喝碗姜汤压压惊罢!” 这时候,一个温婉的声音传来。 张正书一听,有点诧异地扭头看了一下,居然是郑月娥。 “她怎么……”张正书也不是瞎子,自然看得出郑月娥的心意。但他救人,并非是为了贪图美色的啊!这就尴尬了,那张正书要怎么面对郑月娥呢?无奈何,只能接过了这碗姜汤,张正书笑道:“不过是皇城司罢了,也不用太过担心。” 这句话其实就是在安慰郑月娥,没事的,不用这么为张正书着想。 郑月娥也明白了过来,低着头说道:“小官人是好人,好人自有好报……” 张正书接过了碗,问道:“听闻这段时间,都是你在帮你爹爹记录账本?” “嗯……” 郑月娥应了一声,却好似蚊吶一样,要是听力差点,还真的听不出来。 “怎么,学会了么?”张正书可是手把手教郑时弼的,不知道郑月娥的领悟能力如何。要知道,张正书还留下了一个小本子,上面写了阿拉伯数字的对照表,然后把复式记账法的原理都写了一遍。如果看得懂的话,自学都是没问题的。 “嗯,不是太难……”也许是天生脸皮薄,郑月娥说着说着脸颊上就显出了红晕。虽然是在月色下,还有微弱的烛光照耀着,但张正书还是看到郑月娥确实别有一股小家碧玉的风情,怪不得那叶弘泽对她这么上心。可惜,张正书并非是那种挟恩图报之人,自然不会生出那种心思。 “你多谢帮你爹爹,若是你做得好,那你以后就是报社的账房了……”张正书笑道,“好好努力吧!” “啊?”郑月娥有些意外,“这账房先生都是……都是汉子,奴家一介女流,如何……如何做得?” 张正书不以为意地说道:“这有甚么,皇帝都有女的,账房先生如何不能是女的?最多以后,不叫账房先生,叫账房小娘子了……”说着说着,张正书不经意地开起了玩笑来。然而他想不到,郑月娥的脸皮实在是薄,一下子从脸颊的红晕,一直蔓延到耳根,整张脸都红扑扑的,煞是惹人爱怜。张正书不敢再看,他怕控制不住自己,连忙掩饰尴尬,端起姜汤一饮而尽。 等张正书接过碗喝了姜汤之后,郑月娥立即抢过碗,低着头就一路小跑开了。 张正书摇了摇头,心道:“这都啥事啊……” 摇了摇头,张正书慢慢地踱着步子,回到房中。 一夜无话。 第二日,那王庆果然是“信守承诺”,公鸡刚刚司晨,他便准时地出现在了“京华报社”门外。 来财伺候着刚刚跑完步的张正书,递上了毛巾。张正书一边擦着汗,一边无奈地说道:“要不要这么快,能否等我换身衣裳,再吃个早饭先?” 王庆脸上闪过一丝不豫,但还是点了点头说道:“你还有一刻钟,若是一刻钟后你还不成,我等便拖着你走了……” 张正书淡淡地说道:“一刻钟够了……对了,诸位官人吃早饭了么,这里有王楼梅花包子、曹婆婆肉饼,还有稀饭,若是没吃,可以来吃的。” 然鹅,尴尬的是那些皇城司亲事官一个都鸟他,张正书只能尴尬地笑了笑,自嘲地说道:“天子亲卫,果然是不凡……” 王庆皱着眉说得:“小官人,莫要磨蹭!” 张正书知道,他的缓兵之计也是无法进行了,这些皇城司大抵都是头脑一根筋的,怎么都无动于衷。 “不就是皇城司么,神气什么……”嘴上虽然是这么嘀咕,但是张正书知道的,别说是现在的皇城司了,就算是后世的公务猿,也是一样的嘴脸的。普通人在他们眼中,几乎和蝼蚁没啥区别。要想他们高看你一眼,除非你的官职高过他。但皇城司更厉害,什么官员都不鸟,因为他们是天子暗探,不怕任何官员。甚至于,这些皇城司亲事官还有许多扮作货郎摊贩,在汴梁城中的京官宅邸前后蹲点。这样的皇城司,哪里会怕什么官啊,哪怕是宰相,也无法拿他们怎么样!因为皇城司不受三衙管辖啊! 第两百一十六章:杂买务 皇城司和官员间的矛盾由来已久,摩擦也不少。皇城司作为只听命于皇帝的特务监察机构,本身就受到官僚集团忌惮,恨不得一下子将皇城司打倒。再加上亲从官、亲事官狂行悖法、纪律废弛,皇城司的风评并不算好。 其实,不论哪一朝哪一代都是这样的,明朝也不见得官僚们和锦衣卫,东、西厂的关系有多好,甚至可能是皇帝故意造成的局面。 谁要是小看了皇帝平衡势力的手段,那他肯定是要吃亏的。哪怕是几岁就登基的赵煦,也有个高太后在给他做榜样。帝王心术这个东西,其实根本不需要什么耳提面命,只要皇帝不蠢,稍稍一琢磨,就能在极度的不安全感之下做出类似的决定。只不过帝王心术有高有低,高明的帝王心术不仅可以让文武对立,还能促使他们互相为国家利益而竞争;低劣的帝王心术,只会破坏朝堂气氛,形成党争,内耗国力。 最无奈的事情就是,明知道皇帝对你使了帝王心术,你却毫无办法。 毕竟张正书不是政治斗争的高手,他也没有资本,没有能力去反抗。这也是为什么张正书要思考退路的原因了,这种不安全感不只是皇帝会有啊,屁民的不安全感更甚! “怪不得历史上那么多忠臣良将最后没啥好下场,原来是多疑的帝王把他们的好心当成驴肝肺……” 张正书吃着肉饼,喝着稀饭,心中很是不忿地想着。要知道,他站在历史制高点上指出大宋要攻击的敌人不是西夏而是南边,却被赵煦惦记上了。这种事情搁在谁身上都觉得不太好受,更何况是张正书这样没有忠君思想的穿越者,那就更加为甚了。 缓兵之计最后只拖延了一刻钟,在王庆等皇城司亲事官的“押解”下,张正书只能乖乖地跟着他们走。 琼林苑在新郑门外,俗呼西青城,是举行宴饯之所。琼林苑的大门牙道两旁,种满了古松怪柏,因为年代久远,所以参天蔽日;琼林苑两旁有石榴园、樱桃园之类的小园子,各个小园子里都兼有亭榭。可惜的是,多是被酒家所占用了,谓之曰“脚店”。 琼林苑的东南隅,是政和间创筑华觜冈,高达数十丈,上有横观层楼,金碧相射,下有锦石缠道,宝砌池塘,柳锁虹桥,花萦凤舸。种的花都是素馨、茉莉、山丹、瑞香、含笑、麝香等闽、广、二浙所进南花。有月池,梅亭牡丹之类,亭子多得不可悉数。每逢有大官外出任职,往往会在琼林苑举行“燕饯”。 张正书似乎有点明白了,为什么酒精生产的作坊要选择在琼林苑旁边。 这都是因为在琼林苑旁,有诸多“脚店”,里面存着大量的酒。如果想大量生产酒精的话,那么这里确实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起码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从这些脚店里“杂买”不少大酒。所谓“杂买”,其实就是皇家的采购,也不是不给钱,相反还按照市场价进行。从这一点来说,宋朝做得还算不错的,起码尊重了市场经济的规律,没有用强权征收。 当然,负责杂买的太监宦官,就不会那么好说话了。想要结账?行,给回扣吧。不给?那不好意思,拖你几年的赊账都是正常的。 要知道采购本身就是很多油水的,更别说是皇家采购了。要搞定皇家采购,必须要朝中有人,在朝廷采购清单下达之前获知信息,早作准备;还要与负责某项采购的州府关系铁,批文一到,能抢先把这项采购弄到手。这样一来,肯定能赚钱了。 张正书作为商贾之子,对于这种发家方式也不陌生。 甚至“大桶张家”很多生意场上的“朋友”,都是靠着搭上皇家采购这条线发家致富的。 反正大宋的官员贪钱,宦官贪钱,只要给足好处,那么这次采购的指标就是你的了。至于你怎么抬价,他们都乐意给你做账。可以说,宋朝皇家所用的物品,大多都是市价的两三倍,白白做了好多年的冤大头。 当然,这样的猫腻张正书是不会明说的,不然会断了无数人的财路。不仅杂买务的官员会恨死他,负责杂买的太监宦官也会恨死他。没有实力之前,这种事还是少做一些吧。但是,张正书也不会袖手旁观。要知道,旁边的皇城司,就是最好的“替罪羊”啊,反正他们又不怕和朝廷大员正面硬刚。 “王公事(宋朝称呼官员大多是姓加上官职名称),草民想知道这用的酒,是自哪里采办的?” 这句话其实就是给皇城司下圈套了,然而王庆并没有察觉。 “自有杂买务给宫中办事,你不必操心……”王庆阴沉着脸,好像谁都欠着他几万贯一样。 张正书则装着好像没事人一样,漫不经心地说道:“是极是极,草民也曾听过‘杂买务’的威名,所买之物,皆质差价高。草民常常想,是不是皇家特别有钱,才会高价买进物事。便是草民家有万贯,亦不会如此挥霍啊……” “你说什么?” 王庆做了那么多年的勾当皇城司公事,要是听不出张正书话里的话,也是白当了。他敏锐地察觉到,这或许是一个大新闻。要知道,杂买务分两个,一个是开封府置办的杂买务,一个是宫中太监宦官管理的杂买务。 “难不成,两个杂买务都是一般货色?” 王庆留了个心眼,暗暗把目光投向了东门。东门,就是宫中太监宦官管理的那个杂买务所在,大多是管事太监任主官的。一想到将要和众多官员、宦官开战,王庆阴冷的脸上,更是展现出了毒蛇吐信的阴狠,甚至有些迫不及待要露出獠牙了。“前些时日,御史台倒是弹劾皇城司弹劾得挺欢的,今个叫你瞧瞧,甚么叫皇城司的手段!哼,文官,要是不爱钱,那便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第两百一十七章:中医有外科手术! 张正书见王庆如此模样,心中也暗笑。不费吹灰之力,就让皇城司为自己冲锋陷阵,这种成就感,早就把先前的郁闷一扫而空了。 皇城司会毫不犹豫地出手,这早就在张正书的预料之中。皇城司和朝中官僚集团本来就不对付,如今捉到把柄,岂能不把它放大,好闹出一些什么事情来?换做是张正书,也会这样做的。 以己度人,张正书就肯定皇城司会出手了。 “少几个蛀米大虫,终归是好事。”张正书心道,“省下的钱,用来奖励工匠,说不定能促进科技大跨步发展呢……”然而张正书却知道,这只是个奢望罢了。要是宋明会舍得投钱进武器研究上,就不会有外族入侵的事了。就是因为腐儒当道,老是在鼓吹什么“三代之治”,“复井田周礼”,“祖宗之法不可变”,结果你不变人家在变,你自然就落后了。落后就要挨打,这是必然的事。 可以说,汉人王朝是自己玩死自己的,明明历史上科技领先世界,却偏偏不重视。就好像王安石笔下的方仲永,自小是个神童,会作诗,但后天不努力学习,结果被别人反超了,最后泯然众人矣。科技发展也是这样,你不去投入心思,不珍惜领先地位,那被人追上来了,你就要挨打了。不过宋朝也还算好,起码是个实用主义。神臂弩好用,于是宋朝精锐军队多多装备。从这个角度来说,宋朝还是有救的。 想着自己的心事,张正书不知不觉间随着王庆走到了一个似乎刚刚新建起来的作坊外面。 这个作坊,看上去很像是酿酒的作坊,烟囱不停地往外冒着蒸汽。但张正书知道,里面别有乾坤。因为在这个地方,居然有不少的禁军,执械把守。 虽然明知道这些禁军只是做做样子的,但张正书还是有点慽慽。 毕竟这不是在看电视剧,而是亲身体验这种距离冷兵器只有几米的距离,这种心悸感,没经历过的人是体会不到的。那闪着寒光的枪头,血槽在上面,好像露出了獠牙。张正书可以肯定,一枪扎过来,在这个医疗技术不过关,连伤口缝合的技术都没有,那只能等死了——流血都能把人流死。 就算没扎中要害,失血不多,那跟着而来的,几乎是百分百的感染,都能要了人命。当然,及时用酒精消毒,做到止血,还是有救的。前提是,不要伤及要害、内脏,不然在这个时代,真的是大罗神仙都难救。 张正书知道,为什么赵煦会应承他的条件,都是因为酒精的发明应用,对于军队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如果能救活一半战争伤员,那么宋朝的战斗力就不会下降得那么快。“要不要把伤口缝合跟他说说?” 想了想,张正书觉得还是等合适的时机吧,献上这个技术,应该要换点什么东西回来。比如要求多一些冶炼金属的人才,铸币需要大量这种人才。如果新铸的钱币含铜量太高的话,一样躲不过被熔铸成铜器的命运。当然,最好的解决办法是发行纸币,但是张正书知道,发行纸币只能一步步来,要先建立信用体系才行。 只是张正书真的把宋朝看得太扁了,在宋朝军医里,已经有伤口缝合的外科手术,而且是沿用隋、唐清创方法,剔除异物等,已经懂得用桑白皮尖茸为线,或用麻线缝合伤口,并用盐水洗净,或烧葱汁涂伤口然后涂贴药物。关于感染创口,宋朝的军医还懂得如采取“淋渫”洗疮法以祛秽解毒,用刀剪清除坏死组织,用活血药物以生肌收口等等。由于宋朝这时候麻醉技术的进步,外科手术水平与器械已有针、线、柳叶刀、钩刀、镊、剪、凿、钳,锥、锤等,均已取得进步,在复杂骨折的切开复位技术,也取得了发展。特别宋朝的随军医生,已运用了切开复位与凿除死骨治疗粉碎性骨折等。只是苦于伤口依然会感染,所以因为伤口感染而死的士卒还是太多了。 这也不能怪张正书,因为后世把西医吹得太过“神”,却把中医贬得一无是处,所以张正书对中医的发展一无所知。 要知道,华佗给病人麻醉做外科手术的时候,西方还处在愚昧时期!要说中医没有外科手术,那纯粹是后世对中医的误解。可笑的是,不去钻研老祖宗留下的宝贵遗产,反而崇洋媚外,一味相信西医。看看后世日本人抢注了多少中药方剂,赚了多少钱吧!你能怪别人偷么,明明就是自己不重视! 张正书一肚子心事,眼神奇怪地随着王庆进入了这个作坊。 要知道,寻常人根本进不来,因为需要检查令牌。 “嗯,还算是保卫得当……” 张正书点了点头,在宋朝这个时候,酒精的发明,确实是神兵利器,怎么重视都不为过。虽然隋唐之时,已经有随军医生懂得用烈酒来防止感染了。但是隋唐时候的“烈酒”,最高也就是二十度左右,这样的酒,还是度数太低,起不到杀菌的作用。士卒受伤感染还是会病重而死,导致这个技术推广不开。 刚刚踏入这个作坊的门口,张正书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酒香。 但是张正书却知道,这是酒精没有继续提纯的味道,因为酒香太浓了,就好像后世的老窖酒一样,太过浓冽。 “小官人,你且说说看,为何这蒸馏出来的酒精浓洌至此?” 王庆来到了作坊,也终于说出了让张正书来这里的目的。“蒸馏的匠人,已有四五人尝了这酒精后,已经昏睡一天一夜了,醒来后还是神志不清!匠人都说,这不是酒,而是传闻中的‘百日醉’!” “什么,你们喝了这酒精?”张正书一脸惊愕地看着他们,怪不得他们会醉,要知道宋人喝惯了低度数的酒,霎时间喝下这么一杯蒸馏多次的“酒精”,度数起码在五十度以上,能不醉都是奇迹了。“这酒精是喝不得的,喝多了会中毒!” 第两百一十八章:弄巧成拙 张正书是再清楚不过了,酒精中毒有多可怕,甚至会死人的。幸好那些匠人喝得不多,要不是现在都能出殡了。 “中毒?!”王庆一惊,“这是毒药?” 张正书苦笑道:“酒精不是毒药,但摄入过量,也就是喝多了,会死人的。这就是醉生梦死了,我忘了告诉你们,这酒精是喝不得的。好在你们蒸馏次数不多,这酒精还不算太烈,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王庆脸上表情丰富了起来,复杂地望着张正书:“果真如此?” “嗯……”张正书点了点头,他继续查看那蒸馏器,比之张正书让道士郭骞制作的蒸馏器要大上不少。但是效率嘛,却比张正书的那个蒸馏器低了不少。蒸馏器并非越大越好的,因为热量跟不上,效率自然就降低了。系统全景预演制作出来的设计图,效果那自然是不用说的。赵煦贪图大气,反倒是落了下乘。 “为什么这蒸馏器这么大?我记得我的设计图上,明明标注了尺寸的。这么大的蒸馏器,效率不知道要低多少倍!”张正书毫不犹豫地指出了缺陷说道,“若是按照我的设计图做出来的蒸馏器,这酒精的浓度还能再上一层楼。只有蒸馏到那种程度是酒精,才能真正的防止伤口感染!” 王庆有点脸皮挂不住了,因为这个作坊,是官家赵煦命皇城司去置办的。为了讨好赵煦,皇城司费尽心思才弄成了这个大三倍的蒸馏器。可没想到,这下弄巧成拙了。 “小官人,这如何是好?” 王庆有点着急了,万一给赵煦知道他坏了事,那他这个勾当皇城司公事还干不干了?别说其他的,就是他的竞争对手,其他几个勾当皇城司公事也不会放过他的。 “能怎么办,赶紧融了再重新铸过!”张正书也被气乐了,他总算明白什么叫官僚了,真的是为了升官,拍马屁拍得无所不用其极啊!当然,做了皇城司是很难升官的,除非是得到赵煦的认可,重新调回到禁军去。想必,这王庆打得就是这个主意。不然的话,就算是升官,那也只是升他的武官官阶,实权没有增加一丝一毫,还是管着那么多人,这叫王庆怎么能甘心? 要知道,王庆自赵煦登基起,就是勾当皇城司公事了,做了十几年,除了武阶官阶从武功大夫一路爬升到正五品的协忠大夫以外,位置就没挪动过。 若说待遇,还是皇城司好。毕竟在皇城司,就根本不惧怕满朝文官,可要是到了禁军,就要夹着尾巴做人了。不然,枢密院会让你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文官打压武官,已经不是一两天的事情了,王庆对这个早就心知肚明。可为什么他还是想跳出皇城司呢?那就是因为宋太宗的一道操蛋的诏令,有鉴于皇城司的权柄太大,所以不给皇城司出汴京。没有特殊诏令,谁要是敢出城,那就要视为间谍了。 间谍在皇城司里,是被整治得最惨的。所以,没有一个皇城司亲事官胆敢犯这条规定。 为什么呢? 这都是因为宋太祖自陈桥兵变后,所以要严防诸将串谋及禁军异动。因此,伺察、特务活动就非常频繁了。但如果皇城司勾结禁军呢?宋太宗是怎么上位的,民间众说纷纭,但终归不是太光彩。所以,宋太宗禁止皇城司出京,也就了然于胸了。张正书甚至还揣测过,宋太宗能搞出烛光斧影,就是通过皇城司勾搭禁军的。为了防止别人也这么干,宋太宗下这道命令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可以说,赵家这一家子,就是有被害幻想症。宋太祖有鉴于唐朝末年节度使割据的局面,他又是因陈桥兵变起家的,所以极力抬高文人地位而贬低武人;宋太宗怕别人也学他这么篡位,下了一系列匪夷所思的诏令。如果从阴谋论的角度看,那么都能解释得通了。 矫枉过正,就是酿下祸根的开始。 宋朝矫枉过正,抬高了文官地位;明朝矫枉过正,经济畸形,最后困于财政。要是张正书熟知历史,那应该会知道明朝方孝孺的《深虑论》,里面就有论述:“当秦之世,而灭诸侯,一天下。而其心以为周之亡在乎诸侯之强耳,变封建而为郡县。方以为兵革可不复用,天子之位可以世守,而不知汉帝起陇亩之中,而卒亡秦之社稷。汉惩秦之孤立,于是大建庶孽而为诸侯,以为同姓之亲,可以相继而无变,而七国萌篡弑之谋。武、宣以后,稍削析之而分其势,以为无事矣,而王莽卒移汉祚。光武之惩哀、平,魏之惩汉,晋之惩魏,各惩其所由亡而为之备。而其亡也,盖出于所备之外。唐太宗闻武氏之杀其子孙,求人于疑似之际而除之,而武氏日侍其左右而不悟。宋太祖见五代方镇之足以制其君,尽释其兵权,使力弱而易制,而不知子孙卒困于敌国。” 可惜,方孝孺虽然眼光犀利,看出了问题根源所在。但是提出方法的时候,偏生又迂腐得厉害。 须知,世界上从来没有一劳永逸的方法。世界在变,那么管理国家的方法自然是要改变的。一成不变的,只会原地踏步,被时代所淘汰。 可以说,宋太宗一道莫名其妙的诏令,让皇城司束手束脚,连汴京都出不去,更别说打击敌国间谍了。可以说,如今汴梁城郊敌国间谍不少,就是多亏这道诏令,让大宋都城几乎成了不设防的地方。这就形成了一个很奇怪的风景,敌国间谍进不来汴梁城,皇城司出不去汴梁城,大家大眼瞪小眼。 这样子做皇城司,有什么成就感?所以王庆想调离皇城司,就很正常了。 “可赶不及了……” 王庆有些慌了,“说不准官家就来巡探了……” 张正书好像看白痴一样看着他:“那你为什么自作主张,把蒸馏器弄大了几倍?” 王庆低声说道:“还望小官人留情,莫在官家面前提及此事,若不然……”王庆剩下的话没说出口,然而张正书却知道他的意思,看着他眼神巴巴地看着他。 “你现在立即去按照原来尺寸弄几个,或许还能赶得及。”张正书淡淡地说道,“欺君之罪有多重,你比我清楚。” 王庆点了点头,立马唤来几个人去办这件事了。 第两百一十九章:铸币工匠 “是了小官人,官家有圣谕在此,你接了吧……”王庆有点谄媚地说道,讨好的意味溢于言表。 但张正书却有点起鸡皮,你能想象得到一个特务头子对你献殷勤么?这种情形就差不多了。“什么东西?”张正书嘴上说了一句,然后拿过这封信,走到一旁看了起来。“我去,给工匠就给工匠了,为什么要我来这里领回去?” 原来,赵煦的这封信,哦不,是圣谕,其实就是告诉张正书,在这个作坊里有他承诺给张正书的铸币工匠。至于名单,都在信里了。为什么要用皇城司送信,哦不,是传递圣谕,这都是因为宋朝皇帝想要下一道圣旨,并没有那么简单。 宋太祖宋太宗还好,毕竟他们算是开国之君,一言九鼎那是真的。可随着宋朝皇帝的更替,文官集团越来越庞大,皇帝再想随心所欲就难了。圣旨是有专门机构草拟的,由中书舍人负责起草。中书舍人草拟时对圣旨要发布的命令审查,如果认为不合理,还能拒绝写圣旨。如果中书舍人认为这道圣旨没问题,草拟圣旨后交给皇帝签字下发。下发时先到中书舍人那里,中书舍人不止一个,而且是轮值的,如果这时候有个中书舍人认为这圣旨不行,不签字,写好了的圣旨照样怼回去。 如果中书舍人复核没有问题,这时候的圣旨还没有法律效应,因为圣旨上必须经过宰相的附属签名,否则无效。就算宰相签字了,这时候,门下省的给事中一样可以怼回去的。如果给事中觉得圣旨可行,签字之后,圣旨就算生效了。不过还有最后一关,如果圣旨在执行的过程中有问题,御史台谏官会出来弹劾,有些圣旨因为台谏官的弹劾不得不收回或修改。 可以说,宋朝的皇帝做得实在没啥意思,怪不得宋徽宗会不务正业了。 也怪不得赵煦要用皇城司来传递他的旨意,实在是那些官僚集团太过烦人了,这样不行,那样也不行。弄得赵煦一腔热忱,现在都快冷却了下来。要不是张正书的出现,说不定赵煦就开始懈政了。只不过这样绕过朝廷会有风险,被台谏官知道了,能指着皇帝的鼻子骂。好在张正书并不是官,赵煦才敢这么做的。 正因为张正书不是官,所以他也不明白做皇帝的难处,还以为赵煦这是多此一举。殊不知赵煦为了满足他的条件,花费了多少心思,甚至要比他花在女人身上的心思都要多——毕竟皇帝想要女人,还是很简单的。 绕过三省,绕过宰相,这都是需要一定技术的。好在满朝上下都不在乎工匠,不就是几个铸币的匠人么,就算知道了,满朝的文官也是不当一回事的。 不管怎么说,张正书都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工匠,银行一事,可以提上议程了。 银行要是建立起来了,那么就能盘活很多事情了。起码,首先可以缓解“钱荒”的问题。其次,树立信用后,还能通过报纸宣扬搞发明有钱拿这件事。最后,就是为张家谋得了一个显赫的地位。虽然中国不比国外,有钱人不见得就像罗尔柴斯德家族那样活得很滋润,甚至还可能是有权者的提款机。但不管怎么样,一旦确立了以银行为主的金融体系,那么“大桶张家”就算是和宋朝休戚与共了。可以说,就算是赵煦翻脸不认人都好,脱离了张正书的管理,那么银行很快就会陷入危机。这,才是张正书的目的。 “不过,这样做的风险也大……” 张正书叹了口气,宋朝其实还算好的,起码尊重市场规律。要是换做唐朝、清朝,做贡品那是看得起你,说不好听的就是强行征用,你能怎么样?宋朝起码还真的给钱,只拖不欠;明朝也还算好,但给的钱是宝钞,真的是拿去擦屁股都嫌硬,和强买强卖其实也差不了什么了。还亏得朱元璋曾下诏,光禄寺采办货物时,要比市场价多十文钱。确实给多了十文钱,但是用宝钞支付的,这就呵呵了。 但是,“狡兔死,走狗烹”这是自古以来的教训,特别是给皇帝办事,还不是皇帝的人,皇帝怎么可能放心得下? 张正书深知皇帝那多疑的尿性,所以已经在谋划退路了。 没理由为了国家而丢了小命不是?要是这样,张正书还不如好好享受人生,何必费那么大劲来一点点改变宋朝?反正就算金兵洗掠汴京,那也只是二十多年以后的事。大不了,张正书提前到杭州去布局,继续逍遥人生。 “在汴梁建立银行后,再去杭州弄一个,顺便组一支船队,让他们去流求探险,去南洋探险……” 王庆绝不会想到,张正书看了一封信之后,居然会想了那么多,甚至已经在谋划以后几年的事情了。他还以为官家赵煦给了张正书什么秘密任务,或者是让张正书来统领皇城司什么的……虽然,这个可能性很小,毕竟张正书只是一介白身罢了,何德何能可以统领皇城司?就算是王庆,在皇城司里也不是他说了算,何况是毫无根基的张正书? “王公事……”张正书笑呵呵地说道,“官家说了,这作坊里有好些匠人是让我带走的……” 听了这话,王庆才松了口气。只要不是找他茬的,什么匠人都行! “既然是官家的旨意,小官人自便就是了。” 王庆很上道,毕竟他的把柄还在张正书手里握着。“小官人,官家想知道,这酒精一月之内,能有蒸馏出几多?”说罢,王庆有点哀求地看着张正书,希望他口下留情。其实,他杜撰一个数字报上去也不是不行,但万一哪天赵煦问了张正书,和王庆说得不一样,那王庆的下场可想而知。欺君之罪,那可是要杀头的!特别是给自己的特务暗探欺骗了,赵煦能手下留情才怪! 张正书知道,多一个敌人不如多一个朋友,当即说道:“但凡是生产,和匠人工艺熟练与否有很大关联。一项新技术,第一月产出的酒精和第二月,第三月产出的酒精绝不会相同的。一般来说,第一个月通常都不多,我估摸,能蒸馏三百坛酒,得到一百坛酒精已经很不错了。” 王庆大喜过望:“小官人大恩大德,咱家铭记在心!” 张正书笑道:“好说,好说……” 第两百二十章:差雇匠 到了这时候,张正书完全就定下心了,开始“视察”这个酒精作坊。皇城司?也不过如此嘛! 当然了,张正书是不会说出来的,在心里嘲笑一番就行了。不过张正书这也算是狐假虎威了,如果没有赵煦在后面撑着腰,估计张正书见到了皇城司就只有一个念头——完了,栽在皇城司手里了。 确实,汴梁城中的富户,或多或少都被皇城司敲诈过。要不是“大桶张家”比较低调,开店铺也不是主营业务,说不定皇城司早就上门勒索了。而且,你还拿这群人一点办法都没。 试想,就连台谏官都无法弹劾皇城司,没权没势的商贾又能如何?宋神宗时下诏给开封府:“今后皇城司亲从、亲事人员已下真犯罪,勘见情理系杖罪已下,合牒皇城司一面断遣。”就算是真犯罪了,那也只是杖责一番,然后遣送皇城司,内部处理,开除还是怎么着,给外界一个交代就行了。是不是很眼熟?没错,这就是中国从古至今一脉相承的做法,出了事都是临时工!没出事嘛,大家都没事,啧啧。 赵煦比他老爹宋神宗更甚,在元祐元佑元年十一月六日下诏:“勾当皇城司三年无过犯者,与转一资。皇城使及遥郡刺史以上与子,有官者转一资,无子者许回授有服亲,减二年磨勘。再任满者减二年磨勘,皇城及遥郡刺史以上,许回授与子。如无子,与有服亲,仍减一年。见任再任官准此。”啧啧,这待遇,也是没谁了。 不过,这也是有前提条件的。那时候宋哲宗刚刚登基,只能收买皇城司做心腹,王庆也是那时候做了勾当皇城司公事的。不然的话,满朝都是元祐党人,都是听命高太后,赵煦岂不是孤家寡人一个?不得不说,赵煦也是有点神童的意思,不然也不会在登基之后,先求自保了。 张正书表面上狐假虎威般的指点了一番酒精作坊的生产,心中却是在想:“难不成赵煦又想打仗了?” 也难怪张正书会这么想,实在是因为赵煦的表现太过奇怪了。 按理来说,就算张正书拥有酒精的生产秘方,酒精也确实可以防止创口感染,可赵煦为什么要答应张正书的条件?要知道,你有技术,为国家献出来那是应该的——古人都这么想,因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子拥有一切,你就应该为天子做贡献。唯一的解释就是,赵煦不敢赌。 “这几天,小报也少了很多啊,特别是关于边事的小报,几乎见不到了……” 张正书看了一眼旁边的王庆,心中似乎有点明白了。 “看来是西夏人有动静了,要不然就是赵煦想要进攻西夏了……” 对历史不太熟的张正书,隐隐知道西夏在后期是干不过北宋的。但具体是哪次战役,张正书就不知道了。不过,按照历史来算,这都算是北宋末年了,还不把西夏打趴下,那么就一点机会都没了。而如果北宋能一战平定西夏,并利用河西地区的资源优势继续打造一支强悍的骑兵,或许整个宋朝的历史,都会改变。 “看来,还是要指出宋朝在铸铁上的不足才行……” 张正书想了想,觉得既然上天安排他出现在宋朝,那么他利用穿越者优势给宋朝一点点帮助,让偏离轨道的武器科技回到正轨,那么宋朝也不是那么不堪一击的。 “是了,那些铸币的工匠,似乎是一个很好的借口啊!” 想到这,张正书已经打定了主意。 王庆心中有点忐忑,因为这张小官人的表现太过“奇怪”了。虽然看似在巡查作坊,但他的眼光几次扫过王庆的身上,神情古怪。王庆不知道审问了多少“嫌疑犯”了,对这种审视般的眼神最是熟悉不过。但往常都是王庆用这种眼神看别人,哪里轮到别人看他? “难不成他又抓住了什么把柄?” 也难怪王庆会这样想,毕竟做特务的都特别多疑,看谁都像是对他不利一样。 “匠人已经带到!” 就在张正书和王庆都“各怀鬼胎”的时候,那些皇城司的亲事官已经把工匠全都带来了。 张正书看着这些工匠,似乎小日子过得挺不错。要知道,在宋朝的官营手工业坊场中,雇佣工人也领薪水的,虽然不上比宋朝的官,但相对于前朝,或者是元明时期的匠人要好得多。再加上社会对工匠的认可上升,这些工匠得到重视,生活水平提高也就不奇怪了。 要知道,宋朝的官营手工业大多是“和雇匠”与“差雇匠”,“和雇”是从劳动力市场上招募工匠,作为雇主的朝廷与工匠是平等且自由结合的雇佣关系,按照市场上的价格给工钱;“差雇”则带有强调征调性质,但朝廷还是需要按市场价向工匠支付工资的。可以说,这是一个巨大的进步。 如今,张正书像赵煦要来这几个工匠,其实是“差雇匠”来的。若是按照后世的分法,也就是国企的员工。他们大概也知道了自己的前途,一个个都无精打采的,似乎提不起精神来。也是,在国企混得好好的,旱涝保收,怎么突然间就被发配给一个私企了呢?要是做工偷懒,得过且过的家伙派遣过来,他们不会不高兴。可这些匠人,都是个顶个的大匠啊,谁手里没有一两门技术? 奈何皇命不可违,宋朝虽然规定要给工匠工钱,但是“差雇匠”的人身自由是被限制的了。 张正书不明所以,还以为赵煦把一些歪瓜裂枣塞给了他,当下直皱眉头。 不过,这时候也不能挑三拣四了,将就用吧。 “希望他们能铸成合金铜币吧……” 张正书知道,其实宋朝用的也是合金铜币,而且是铜锡铅合金,也就是青铜,所以后世大量的宋钱都呈现出青色来。用青铜做钱,也是无奈之举。如果宋朝够铜的话,何必用青铜呢!就算是这样,宋朝铸钱还是亏的,而且亏了不少。 那么,宋钱的比例是多少?大概是含铜量在62%左右,而锡铅的含量占了38%。怪不得宋朝铸钱会亏钱,含铜量太少了,币值不够。但也是没办法,宋朝规定了铜钱每贯必须“四斤半以上方得行用”,要是含铅量少了,那么重量就达不到要求了。 第两百二十一章:停职留薪 张正书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赵煦连想都不想就把这个铸币权给了他,原来是把一个烫手山芋丢给他啊! 不过,张正书也是有应对办法的,因为他知道铸铜钱的时候,还能加入铁元素的。只要改变一下合成比例,不仅铜钱颜色艳丽,重量也是能达到要求。宋朝确实缺铜,但并不缺铅和铁。只要把铜的比例降到百分之六十左右,铅的比例提高到百分之三十,锡的比例下降到百分之十,那么就会形成一种新的合金。这种铜合金会很耐磨,比纯粹的青铜要好上不少。 而且,根据劣币驱逐良币的经济原理,只要在市面上投入超过二十万贯这样的铜钱,那么银行就能回收差不多百万贯的铜钱。再利用银行的信用杠杆,能少发行不少金属货币。回收上来的青铜钱,也能重新熔铸再加入铅元素。 最为关键的是,这种铜钱的重量还不轻,因为铅的比例提高了,铅比铜重,能达到一贯钱四斤半到五斤这样子。 在银行的初期,金属货币还是必不可少的。张正书不仅打算铸铜币,还打算铸银币,金币——当然也是金属货币了,而且金银的含量不能太高,不然会有人在上面刮金粉、银粉下来重新打成金器、银器的。 张正书在看到这些匠人之后,心里立马把之前思来想去,早就深思熟虑的计划再思考了一遍。 王庆只看到张正书一愣神,然后就说道:“嗯,既然找到了,那我就告辞了。王公事,你尽快把蒸馏器弄好,不然……” “多谢小官人提醒!” 王庆怕他吐露秘密,连忙制止了他说下去。 张正书嘿嘿一笑,带着那些匠人就离开了作坊。 “收获还算可以啊!” 回到“京华报社”,张正书请那十余个匠人在正厅坐下,又让僮仆沏来好茶,一副礼贤下士的模样。 这些“差雇匠”哪里被人如此礼遇过,有点受宠若惊,一时间也闹不清张正书和朝廷官府的关系了。 茶过三巡,张正书才总算开口了:“实不相瞒,尔等是官家亲自下旨,调动尔等听我所用的。这里面牵扯到了一个大机密,可以令我大宋国力腾飞的大机密。我知道,尔等原先是铸钱监里有数的工匠,领着俸钱也不少。但我敢保证,在我手下做工,钱银只会比你们的俸钱更多。”张正书也知道,这些工匠就好比后世八十年代那会的停职留薪制度,不同的是,后世的停职留薪是国企职工想要下海搏一把,看能不能发大财,又怕没有了后路,所以才“发明”了这个制度;而这些工匠则是被动的,两者的性质有些不同。但从结果来说,却是差不多的。 一个年纪稍大的工匠,有点不相信地说道:“小官人,你如何能保证?” “不知道诸位可曾听过‘大桶张家’?我就是‘大桶张家’的张正书。”张正书淡淡地说道,“我说出口的话,从来不会收回来的。” 这些工匠登时大喜过望,虽然“大桶张家”的名声不算好,但是在诚信一道上,却是可圈可点的。这样说来,他们的工钱就有着落了。没有了后顾之忧,这些工匠也都放下心来,问道:“不知道张小官人雇佣我等,可是要铸铜器?” 朝廷让私人铸铜器,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但大宋也不是没有先例。这些工匠思来想去,也就只有这个可能了。不然的话,为什么要皇帝下旨呢? 张正书笑道:“非也非也,我雇佣你们,一样是铸钱。” “铸钱?” 这些工匠有点发愣了,不过想想也是,他们这里已经是一个完整的铸钱小组了。在宋朝铸钱,“勇工之序有三:曰沙模作,次曰磨钱作,末曰排整作……模沙、冶金、分作有八,刀错水莹,离局为二。”可见,这铸币有严格的工序要求和操作规范之则。翻砂铸钱工艺,让这种标准化作业得以实现。 “不错,但铸钱的金属比例有所改变……嗯,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等下,我就带着你们到城郊的李家村去,那里已经建好作坊了……” 张正书为了银行一事,连县学都不上了,作坊这种事,也是小事情而已。而且铸造铜器也好,铸造铜钱也罢,作坊都是差不多的。有道士郭骞在,这种没有多少技术含量的作坊用不了多少工夫就完工了。 正说着,张正书瞥见曾瑾菡在外面晃悠了一下,眼睛巴巴地看着他。知道她有事,张正书让这些匠人休息一会,自己却失陪了。 “怎么了?” 追上了曾瑾菡,见她脸色不对劲,张正书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惹怒她了,连忙温柔地说道,“是不是有事要对我说?” 见曾瑾菡都不理会,张正书也有点无奈。后世有个段子说:研究表明,百分之八十的男生都找不出女朋友生气的原因。而剩下的百分之二十,连女朋友是不是生气都看不出来。当然,曾瑾菡还只是个宋朝的小娘子,没有学到后世女生那种“高超”的生气技术,张正书还是轻而易举就看出来了。 见她这样子,张正书突然拉起她的手,走进了书房之中。 “放开我!” 说着,曾瑾菡的眼泪开始簌簌地落下,好似梨花带雨一般。张正书连忙带上了门,柔声说道:“都是我不好……” “自是你不好,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居然不立即告诉我。皇城司是好惹的么,便是我爹爹,也要给他们钱银保平安。”曾瑾菡虽然在赌气,但对张正书的关心却溢于言表。 张正书柔声说道:“这不是怕你知道担心么?现在也没事了,不哭了,哭就不漂亮了……” “那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曾瑾菡还是有点不依不挠地说道。 张正书叹了口气,说道:“这事不是我不想说,而是寻常人都不会相信的……” “我信!” 曾瑾菡的眼眸里闪着光芒,“你说!” 第两百二十二章:银行的威力 张正书愕然,眨了眨眼睛,才醒悟过来,他好像被套路了。这种完全没有征兆的套路,估计也只有智商超群的曾瑾菡才能想得出。张正书落入毂中不自知,也是正常的事。无奈之下,张正书只能把遇见赵煦,一直说到准备创办银行的事说了,曾瑾菡倒是没有什么惊讶的。毕竟她早就知道张正书见过赵煦了,只是没想到他们居然会合谋这么多东西。 “银行真的这般神奇?” 曾瑾菡半晌才说出了这句话,眼眸里有着异样的神采。如果一个银行就能左右大宋的经济,甚至还能左右敌国经济,那银行确实是一个利器。 “都说了你会不相信的……” 张正书却是知道的,当宋朝解决了钱荒之后,所展现出来的经济实力,绝非西夏、辽国能抵挡得住的。最普通的模式就是银行开始发行纸币,那大宋慢慢地开始使用信用纸币,铜钱大量使用只是在对外贸易上。这样的话,宋朝不输出铜钱了,反而从邻国赚回铜钱,白银、金子。铜钱开始只进不出,敌国无法使用宋朝的铜钱,只能自己铸钱。但不论是西夏,还是辽国,都无法铸成好的铜钱,肯定会极大的打击经济。那时候,就是扰乱西夏、辽国经济的时候了。 而且,还能极大地打击走私贸易。宋朝都不怎么使用铜钱了,你赚回来的铜钱还不是宋朝的制钱,怎么办?除了融了做铜器以外,基本没啥用。当然了,张正书可不会放过这个赚钱的机会,也不会放过打击敌国经济的好机会,银行会以三换一,甚至五换一,十换一的比例,兑换别国铜钱和宋朝制钱,人为地制造币值差额。最后,肯定能使得辽国、西夏的经济陷入崩溃之中。只是要达到这个效果,没个几年是实现不了的。这算是在用软刀子,给西夏和辽国放血。等把他们榨干,引起社会动荡的时候,就是宋朝反攻的时候了。 “我信!” 曾瑾菡也是对经济有研究的,她仔细地想了想这个法子,觉得真的是严丝合缝,就算是西夏辽国明知道是对付他们的,也无法阻止。因为宋朝的经济量比他们高太多了,银行只不过是使了个巧,集中经济实力去碾压他们罢了。“只是,若邻国也用银行发行的信用……纸币,那将如何?” 张正书邪邪一笑,说道:“那就更好了,我们可以加大纸币的印发量,几乎零成本掠夺他们的财物……” “这……” 曾瑾菡有点震惊了,之后有点不忍地说道:“官人,这是不是有些残忍了?别国也是有平头百姓的……” 张正书苦笑道:“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国与国之间,为了得到生存的土地,无所不用其极是必然的。若是西夏、辽国有大宋这等经济实力,他们也会这么做的。这叫合理利用自身优势,并非是残忍。” 曾瑾菡沉默了好久,才说道:“官人要做就做吧……”她也想通了,既然是官家要做的事,她无论如何都阻挡不了的。 “其实,西夏、辽国也不会那么傻到用纸币的,因为纸币对他们来说就是一张废纸,他们只认金属货币。”张正书叹了口气说道,要是他们用纸币多好,他就能像后世米国一样,大肆印钞去掠夺别国资源了。货币战争,除了经济实力要强,军事实力也要强。可惜大宋瘸了一条腿,军事跟不上——事实上也是,如果军事够强的话,大宋早就把西夏拿下,夺回幽云十六州了。 不过,张正书还有句话留在心里没说。这就是经济实力取决于军事实力,一旦辽国、西夏真的穷疯了,他们会不管不顾来攻击宋朝的——因为宋朝富裕啊!这样的话,即便文官想压着武官都压不住了,战争会出现常态化。为了打胜仗,朝廷也会慢慢调整施政方向,不再倾向于文人,毕竟战争已经来临了。那时候,就是武人地位崛起和文人地位下降的时候,甚至会平起平坐! “嘿嘿,到了那时候,文人就算是上蹿下跳也没用了,武人注定要崛起了……” 张正书虽然知道武人崛起也不是什么好事,看看清末军阀割据就知道了,不过是隋末、唐末之类的翻版而已。但武人崛起,起码能平衡文武,不至于彻底崇文抑武。这样的话,说不定北宋还有救。 要是文官知道张正书心中还憋着这股坏水,那肯定是要不顾一切把他干掉的。可惜,没有谁看得出来。 殊不知,资本一旦成型,肯定会遭来觊觎的。到时候,大宋想不打仗都不可能了。一打仗,武人就不可能压得住——看看北宋中期的狄青,不就是因为军功卓绝,一路平步青云,最后做到枢密使吗? 一个狄青,就饱受文官集团倾轧;但如果有数个狄青呢,怎么打压?武人集团一旦形成,那对不起,文官也打压不了了。更何况张正书使了坏,跟赵煦透露了怎么收武将的心——办一个大宋版本的军校就行了。只要武人集团形成,军校肯定会提上议程的。 “就看赵煦有没有命等到那会了……” 一想到赵煦的短命和宋徽宗赵佶要上台,张正书就一阵头疼,文青不是病,但文青做皇帝绝对是种病。在短短一瞬间,张正书就想了很多。这个也是他深思熟虑的事情。在宋朝这会,估计没有人会相信办一个银行居然能引起战争。但张正书是知道的,世间的事情都是有规律的。不管是大宋壮大自身后会攻击敌国,敌国被长时间放血后,也是会忍不住要开始掠夺止血的。虽然他们都不知道内情,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做出这样的选择。 张正书把话题扯开,说回报纸上,笑着问曾瑾菡校对得怎么样了。 把佳人哄得笑逐颜开之后,张正书才总算松了口气。直到张正书要去李家村忙正事,曾瑾菡也没阻拦,而是担忧又牵挂地让张正书悠着点,别忙出病来。张正书自然是满嘴应承的。 带着十几个工匠,走在城郊的黄土官道上,张正书心情还算不错。相对于报纸,银行才是大杀器。有了银行,敢于借款做生意的人才会多起来。钱只有流通起来,才会创造更多财富。等资本兴盛到某个程度,你不去打别人,别人都会觊觎你的。到时候,能不能把大宋催化成真正的资本主义萌芽,那就要看造化了。 第两百二十三章:庠序之教 李家村的技校,早就开始招收学生了。不仅免费学习,还包两顿吃食。甚至还不管男女都收,不管多大年纪都能来听课。于是,一到农闲时刻,不知道有多少李家村的村民到技校听课。 授课的,自然是那些道士了。道士郭骞原本想着讲授修道知识的,奈何不仅村民没啥兴趣,而且张正书也不准。后来被迫无奈,道士郭骞只能讲授怎么种田了。粗浅的种田术,被张正书编成了一本书,自费刊印放在“勤卷堂”售卖。这些天道士郭骞讲的,就是这些粗浅的种田术,比如怎么选种育种,怎么精耕细作,怎么提高粮食产量……结果一传十,十传百,技校来听课的不仅有李家村的村民,甚至十里八乡的农户,都跑来听课了。 有鉴于此,张正书专门分开大人班和孩童班。孩童由道士们教认字,学基础。而大人班因为人太多,课室装不下,只能到操场上讲课。看着道士郭骞拿着一个铁皮大喇叭在讲课,张正书就觉得好笑。 不过好处是杠杠的,随着种田术的推广,张正书的经验值开始疯长了。特别是道士郭骞说到种一茬小麦或水稻可以接着种一茬大豆,因为种完大豆之后,再种植各种作物都能增产。因为大豆是豆科植物,根系入土较深,可以疏松土壤,而且在根上长有根瘤,能固定空气中游离的氮素,除满足大豆的需要外,还遗留在土壤中一部分氮素,供给后茬作物利用,相当于天然的肥料了。不止如此,种大豆还能减少病虫害,这是农户们最喜闻乐见的事。 更何况,大豆还能榨油,榨完油之后的豆饼还能喂牲畜家禽,甚至还能喂养战马。种大豆是不会亏的,这一点农户也心知肚明。因为大豆可谓是一身都是宝,就算是拿来食用,能直接煮了吃,也能生豆芽来吃,还能加工成豆腐、豆浆、腐竹、腐乳、臭豆腐、豆瓣酱、酱油、豆豉……反正大豆做豆腐是没风险的,做干了叫豆腐干,再干了叫豆粉,做稀了叫豆腐脑,再稀了叫豆浆,做厚了叫豆腐块,做薄了叫豆腐皮,放臭了叫臭豆腐,连豆腐渣都能喂牲畜家禽。 中国的农民不傻,被点醒了之后,立马回去种大豆了。至于能不能行,那得试过才知道。 恰好这会刚刚收割完麦子,田地丢荒也是丢荒,没东西可种。立马种上大豆,还能赶在冬天来临前收获。毕竟才是七月多,离满天飞雪的十一月还有四月时间。如果太阳给力的话,勉勉强强还能赶得及收获。 也许是传授的种田术太过“新颖”,而且实用,技校的名声算是彻底打响了。李家村周围十里八乡的农户,都抢着把子女送来技校。以至于张正书回到技校的时候,差点没吓一跳,他才离开几天啊,怎么多了那么多人了?特别是那些小孩子,张正书怀疑自己办了个幼儿园了。 没奈何,张正书只能出台一个规定,只招收六岁以上的孩童,不论男女。 这一招,把很多孩童都筛选了下来,惹得很多农户不满。张正书却说道:“若是不遵守,永久取消入学资格!”这一下,那些农户就安静了,乖乖照办。其实,张正书也是为了孩子们好,没到六七岁,加上营养不算充足,智力会跟不上的。别说学写字了,就算是理解都难。而且中国的文字博大精深,现在又没有什么专门针对蒙学的课本,一上手就是小学六年级初中的内容,没有一定的理解能力还真不行。 当然,打一个巴掌要给一个甜枣,张正书保证,这些农户种出来的豆子,技校会第一时间收购。这样一来,所有农户都接受了,纷纷赞扬张小官人是个好人。“谨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义”,这是乡绅都会做的事情。只是宋朝很多地主怕建立私塾麻烦,所以捐献钱物给县学,其实也是出于这个思想。 张正书办校,虽然花费不少,但张根富也没说什么,反倒觉得这是积阴德的事。倒是张根富续弦的妻子又开始乱嚼舌根,讽刺张正书是个败家子。张正书当然无视这个名义上的姨娘了,反正任她说自己都不会掉一层皮。 铸钱的作坊,就建在技校里面。 当初买地的时候,张正书为了未来规划,一下子买下了河边的一大块贫瘠的荒地,当时还被人嘲讽是傻子。现在,张正书却觉得很赚。起码想弄个试验室,弄个作坊啥的都方便得很,反正地多啊,随便盖个房子就是了。铸钱的作坊,就是这样建起来的。 买地都是为了未来规划,张正书可是要把这技校弄成培育科技的摇篮,少了地方怎么施展? 别看张正书现在投入很大,但他却知道,如果技校集教学、科研和产出为一体,那么还缺少赚钱的东西吗?随随便便拿出一个发明出来,都能赚得盆满钵满了。当然,技校最主要的还是培养合格的工人,毕竟纺织厂就要投产了,为了赶在明年冬天织成棉布,张正书不得不让管家张通请来岭南那些懂得纺织棉布的人,签了契约让他们传授纺织技术。当然,用的是张正书“发明”的水力纺织机。 “小官人,这就是技校么?” 那些匠人有点发愣地看着技校里的学生,不敢置信地问道。 要知道他们也不算是目不识丁的工匠,相反他们懂得看图纸,也算得了算术,虽然不通经史,但说到专业技能,他们绝对不输给谁。只是由于宋朝这时候的工匠,技术都是保密的。不客气的说,就是吝惜自家的手艺,往往是摸索出一些高超的工艺手段之后,却敝帚自珍不肯外泄,还创造出什么传男不传女之类的“规矩”。当然,技术保密是对的,像这些工匠,最担心的就是“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因为没有专利或者类似的东西保障,别人纷纷效仿,你也无可奈何。 所以这些工匠对技校一事,显得极为震撼,甚至感到害怕。因为这是官家的旨意,他们无法违背。进了技校,是不是也要贡献出自己的技术? 第两百二十四章:保密契约 张正书也听出了他们的担忧,笑道:“你们可是担忧‘教会徒弟,饿死师傅’?” 其中年纪稍长的匠人,小心翼翼地说道:“难道不是?” 张正书笑道:“绝非如此,敝帚自珍只是闭门造车,技术得不到发展的。如果大家交流心得,技术发展了,那么新技术带来的收益,是旧技术的好几倍。若是尔等不信,且静待一段时间再看看,我说得是对是错。再说了,我并不是贪图你们的技术,而是贪图你们的经验。为何?因为你们都是熟练的工匠,要培养一个熟练的工匠,那是需要很长时间的。若说到技术,说不得你们还要学我的技术!” 这些匠人有点不乐意了,这是在质疑他们的技术啊!要知道,他们可是官匠,可不是寻常市井匠人来的! “你们要是不相信,跟我过来吧!” 张正书带着他们,走进了铸币作坊里。这里面,早就有张正书挖来的冶铜匠人了,而且给的薪资还不低。 “小官人,你来得正好,这铜冶出来了,只是颜色有些不对……”这时候,一个匠人浑身是汗地走过来,“似乎变得黑了些……”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让张正书想着在铜里提高铅含量呢? “黑一些没事。”张正书无奈地说道,“这些匠人乃是官匠,他们或许知晓为何。” “倒是冶出来的铁块,似乎质地上乘了不少……” 这匠人有点不太明白,他是冶金匠人,铜冶炼过,铁也冶炼过,但他不明白为何用木炭炼出来的铁,会比用煤炭炼出来的铁在质量上要好很多。甚至已经接近钢的标准了,这让熟稔“灌钢术”、“百炼钢”、“炒钢”等技术的这个匠人十分不解。 张正书却笑道:“木炭和石炭(宋朝对煤炭的称呼),差别太大了。石炭里含有大量的硫,会影响铁的质量的。”这是系统告诉张正书的,不然张正书一介文科生,哪里知道煤炭里有什么元素?甚至张正书都不知道铁里面硫含量增加了会有什么差异,要不是系统提示铁里硫元素增加会使得金属延展性、韧性降低,不适合做兵刃,张正书还不是一样用煤炭来炼钢? “石炭里有硫磺?” 不仅是在场的匠人,就连还在冶炼的匠人都惊愕地看向张正书,眼神里充满了疑问。 张正书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说道:“肯定有,而且含量还不少。” 虽然宋朝这时候的产铁量已经超过了十万吨之多,但是却没有人能明白燃料对钢铁品质的影响。经过张正书这么一说,他们才恍然大悟。甚至有人想了,如果知道这个秘密,是不是就能把铁制品卖出天价来? 但一想到用木炭炼铁的花费,这些匠人就退缩了。 开什么玩笑,这样的成本大大增加,也就是张正书这个败家子才做得出来。 “冶铜可以用煤炭,但冶铁必须用焦炭。我已经让人去定制焦炭了……” 其实宋人已经大量使用煤炭了,只不过还没发现焦炭而已。但张正书的出现,干馏技术就提前被“发明”了。干馏其实没啥技术含量的,建一个窑,上面只留一个小门。然后下面是可以烧火的坑,把煤炭放进窑里密封好之后,在下面烧火就行了。 可惜的是,用这种土办法制成的焦炭,收集不了煤炭干馏时产生的煤焦油和煤气。但没办法了,张正书只是想拿来试验而已,也没弄太多。 干馏的技术,自然也是系统提醒的。要不然以张正书的“渊博”的知识,怎么会知道炼钢需要焦炭,焦炭需要煤炭干馏才能得到? “如果你们不信,大可自己用焦炭来冶炼一番。是了,炼钢时,温度越高,炼出的铁品质越是上乘。”张正书补充了一句,“若是得到经验,要将这法子写成文字,我有大用……” 这些匠人没吭声,其实他们也知道,以张家的家世,这种可以一辈子营生秘密,却毫无保留。他们也是感慨,如果他们知道这个秘密,那肯定是秘不示人,流传子孙的。 “小官人,写成文字,是要公诸于众么?” 那个年纪稍长的匠人非常不解地问道,“若是小官人保守这个秘密,岂不是能赚更多钱银?” 张正书说道:“我可没那么大方,要公诸于众。我只是要献给官家罢了,这可是关乎家国安危之技术,堪称屠龙之技,岂能轻易示人?是了,你们也莫要外传,传给子孙徒弟尚可,但若流传到外国,那可别怪皇城司,安抚司无情了。是了,等下你们这些‘差雇匠’一样要签下保密契约。” “保密契约?” 那些“差雇匠”有点发愣,他们可从没遇到这种事。 “自然要签保密契约了,我这技校里,秘密众多,被你们泄密了怎么办?我们先小人,后君子,日后就免却很多麻烦了……” 面对强势的张正书,这些“差雇匠”也无话可说了。 这也是技校的规矩,不管是哪个进来做事,都签了保密协议。别说“差雇匠”了,之前招来的冶金匠人,道士,哪个不是签了保密协议的?张正书让道士郭骞拿来保密契约,让那些差雇匠签了。签了契约,张正书才能保证他们的薪资不会短缺。 完了之后,张正书吩咐他们开始铸钱。反正宋朝铸币权分散天下,只要含铜量足够就是标准的货币了,这个是没问题的。 拿着签好的保密契约,张正书走出了这个铸币作坊。道士郭骞跟在后面,感慨道:“若是贫道知晓有技校这般传道之法,何愁清风观香火断绝?” “哦?”张正书问道:“怎么你们清风观没人去进香祭神了吗?” “藏在深山老林中,如何有人会去?”道士郭骞叹了一声,“但如果我们当时知道免费传道的法子,也是能聚拢一批信众的……” 张正书笑笑不说话,宋朝的道教经过了晋代的发展,已经变得神神化化了,一心想着长生不死,却偏偏作死炼丹。更奇怪的是,居然还真的有人信,包括皇帝。要是用这个免费传道的法子,确实能聚拢一批信众,但问题是这些信众能供养你们么?说到底,你们还不是要找个金主,来支撑你们的伟大的“炼丹”事业? 第两百二十五章:经验飞涨 道士郭骞也知道,自己有点异想天开了,讪讪一笑,也没再说话。 张正书又询问了一番技校里的管理,授课等方面的事情,然后才勉励道:“真人继续努力吧,若是得空,可以到铸币作坊去,试验试验点水成金。” 所谓点水成金,其实就是“湿法冶金”,是把铁片放入天然的硫酸铜溶液中,置换出单质铜来。西汉《淮南万毕术》中记载,“白青得铁则化为铜”。晋葛洪《抱朴子内篇·黄白》中也有“以曾青涂铁,铁赤色如铜”的记载,沈括的《梦溪笔谈》也说:“信州铅山县有苦泉,流以为涧,挹其水熬之,则成胆矾,烹胆矾则成铜,熬胆矾铁釜,久之亦化为铜。” 这种类似“点石成金”的“术法”最是受道士的欢迎,这道士郭骞差点没高兴得跳起来:“多谢小官人成全!” “是了,没事也可以折腾一番绿矾,高温下的绿矾,说不定会产生出不可思议的效果。”张正书笑道,“便是胆矾,干馏也能产生同样的效果。” 张正书好像拿着棒棒糖引诱一个小朋友一样,他不是不知道,这么做是可以得到硫酸的。张正书想要掀起工业革命,那么三酸二碱是必须要制备出来的。当然,没有时间的积累,化学工业会进展得很慢。但不管怎么说,先弄出个化学基础,那么宋朝的科技就会突飞猛进了。 把一切都办妥之后,张正书叫上了在一旁认真旁听的来财,一起出了技校。 “小官人,我……” 来财跟在张正书后面,良久才鼓起勇气说道,“我能在技校听课么?” 张正书一愣,然后笑道:“你想学那些东西?” “嗯!” 来财的眼中,有一团很浓烈的火焰。“我想学那什么科学种田……” 张正书似乎有点明白了,来财是农家子出身,估计未来也是想回去种田的。现在开始谋划,多学一点“科学”种田的法子,也是人之常情。 “那你跟着我就是了,何必去技校?”张正书笑了,“那本书都是我编撰的,也是我到‘勤卷堂’印的,你不跟我学,反倒是去技校,真是舍本逐末……” 来财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 张正书也没注意到自己的小书童情绪上有了波动,而是静静地看着路两旁的,已经破土而出的大豆。“就算是没有什么技术,在宋朝这会推广两茬作物,一样是可以增加粮食产量的……”张正书心中想着,“随随便便传授了一招,就全都种上大豆了。看来明年汴京的大豆,豆芽的价格,豆腐的价格都要下降不少……” 这是明摆着的事,产量一多,自然就不值钱了,物以稀为贵嘛! “对了,我的经验值有多少了呢?” 张正书一边走着,一边默默地打开了系统属性界面,查看了一番自己的属性。 【人物】:张正书,别名(轩奴),曾用名(张振凡) 【状态】:健康 【等级】:0 【生命】:30/30 【体能】:10/10 【经验值】:9998/10000 【轮盘抽奖】:无 【技能】:种田术1级 【基本属性】:力量(1),敏捷(3),体质(1),精神(31/31) 【特殊属性】:悟性(5),根骨(0),洞察(31/31) 【物品栏】:无 【任务】:种田术升级到十级。任务奖励:消耗品*1,额外抽奖机会*1 【商场】:尚未开启 …… “哇,不会吧,就剩下两点经验升级了?!” 张正书也被这经验增长的速度吓到了,虽然他很久没看界面了,但是这经验值的增长还是大出他的意料之外。“这传授种田术,居然有这么大的效果吗?”张正书不敢想象,如果这“种田术”传出汴梁,传到整个大宋,他的经验将会涨多少。 事实证明,能增产的种植技术是传播得很快的。中国农民虽然朴实,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心眼。这些农民,可以很清楚地知道邻家,邻村,甚至隔了十里八乡,他们的田里到底打了多少粮食。如果粮食有增长,而且是大幅度增长,那么不用说,肯定是有新技术发明了。当初水稻只有亩产一石的时候,农民都不懂得精耕细作。结果,有农民精耕细作了之后,亩产达到了惊人的三石。于是乎,整个大宋很快就传遍了。 张正书似乎看到了无数经验在向他飞过来,一时间忘乎所以,差点就想手舞足蹈了。 这时候,经验值悄悄然又增长了一点。 “嗯,9999的经验值了,还差一点!” 张正书兴奋地挥舞着手臂,“还差一点就能升级了,升级之后属性增长怎么样呢,好像还有一次抽奖几乎?这一次,能抽出什么好东西来?” 来财在一旁看着张正书时而沉思,时而兴奋的表情,还以为张小官人魔怔了,小心翼翼地说道:“小官人,你怎么了?” 张正书恢复了正常的神态,看到周围没啥人,才松了口气。“没事……”张正书随口应道,发现离张家庄很近了。算了算时间,大概是十分钟左右就增长一点经验值。等回到张家宅邸后,张正书正好可以升级。 “小官人,你为何懂得这么多?”来财突然很崇拜地问道,“不仅懂得办报纸,还懂得种田,懂得蒸酒,我却什么都不会……” 张正书听了觉得好笑,一派为人师表的模样说道:“你要多看书,书里自然有答案。当然了,我说的书,不是什么经史典籍,那没啥用。要看,就看沈括的《梦溪笔谈》《浑仪议》《浮漏议》《景表议》《熙宁奉元历》《圩田五说》《万春圩图记》《天下郡县图》《南郊式》《诸敕格式》《营阵法》……还有苏颂的《新仪象法要》《图经本草》……这些都是生财之道,可惜没有人精研……” 张正书说的是事实,很多东西在沈括和苏颂的记载中,都是很粗劣的,没有经过细究的。如果有人细究里面的道理,不难发现一些新东西。比如《梦溪笔谈》里的活字印刷术,如果有人继续研究,不难发现能用铅活字吧?至于油墨的问题,也可以从里面记载的石油提炼出来。如果用上了铅活字,岂不是比雕版印刷要快得多? 第两百二十六章:无法克说 可惜,中国人就是这样,研究了一点点就放下来了。 为什么呢?因为活字印刷术不实际,起码初生的活字印刷术,是比不了成熟的雕版印刷术的。中国人有时候就是太实际了一点,觉得这发明没有实用价值,就“弃之迤逦”。好在张正书是穿越者,知道活字印刷术的价值,已经着令研究铅活字了。 来财不相信张正书的话,疑惑地说道:“若是赚钱的法子都在书上,那为何别人看不出来?” 张正书正色道:“那是因为他们不肯进去钻研,要是钱那么好赚,岂不是人人都腰缠万贯了?真宗说得没错啊,书中自有黄金屋,只是很多人看不出来而已。” 来财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他觉得这有点匪夷所思,但看到张正书“点石成金”之术,他又觉得小官人说得是对的。“或许是那些比较傻,小官人比较聪明罢!别人都说小官人傻,依我看是他们傻了……” 张正书自然不知道来财在想什么,他心中却高兴地要跳起来了。因为刚刚收到系统的提示“经验值已经达到10000,人物升级,同时开启【商场】功能。下一次抽奖经验值:20000。” 打开界面一看,张正书乐了。人物属性都加了一点不说,生命值和体能值都增长了。虽然还没达到正常人的状态,但起码有了奔头不是? 【人物】:张正书,别名(轩奴),曾用名(张振凡) 【状态】:健康 【等级】:1 【生命】:35/35 【体能】:15/15 【经验值】:0/20000 【轮盘抽奖】:1次 【技能】:种田术2级 【基本属性】:力量(2),敏捷(4),体质(2),精神(32/32) 【特殊属性】:悟性(6),根骨(1),洞察(32/32) 【物品栏】:无 【任务】:种田术升级到十级。任务奖励:消耗品*1,额外抽奖机会*1 【商场】:开启中 【兑换点】:20 …… “商场里面有什么呢,希望不要让我失望啊……”张正书打开商场一看,登时惊呆了。这商场里面,居然空荡荡的,没啥东西好买。孤零零在货架上面的,只有两个商品。其中一件商品,就是张正书曾经用过的“低级疗伤药”。但是兑换条件非常苛刻,必须达到“医术2级”。 “我去年买了个表啊!这不是坑爹吗!”张正书登时大骂起来,亏他还这么期待这个商场,居然是这么坑爹的。再看剩下来的一件商品,张正书也是无法克说。第二件商品,居然是低级化肥!兑换的条件,是要种田术2级以上。至于用什么兑换呢?谁都想不到,居然只是一个兑换点!是的,一个兑换点!而那个“低级疗伤药”也是用兑换点来换,只不过兑换点要高了很多,要30兑换点才能换得了。虽然张正书不够条件兑换,但标价还是看得到。 再看看上面的简介:“低级化肥,配合种田术使用,有意想不到的效果哦!” “哦你个大头鬼!” 张正书忍不住骂出声来,来财在一旁听得莫名其妙,但又不敢还嘴。“糟了,小官人又傻了……” 不明所以的来财,看着张正书回到了自己的小院。“小官人这是怎么了?” 张正书怎么了?当然是气着了。本以为开启了商场是一个惊喜,没想到是一个鸡肋。化肥是好东西没错,但是坑爹的是,系统里面的东西只能自己用。也就是说,哪怕张正书想用化肥,他也没办法凭空“变”出化肥来。 要怎么用呢?说明里说了,要配合种田术使用啊!也就是说,张正书亲自种田的时候,才能使用。而且,兑换点都不知道怎么拿得到,这还不算坑爹吗? 就在抱怨的时候,系统的提示声来了:“兑换点通过完成任务得到。” 张正书一愣,他这才想起来,好像之前完成了两个隐藏任务,所以有20点兑换点?这么一说的话,好像也说得过去啊。 “兑换点太少了,可以兑换的东西也太少了……”张正书叹了口气,“果然是鸡肋啊,算了,还是看看抽奖能抽到什么吧……” 轮盘抽奖,这是张正书最期盼的了。“希望这次能抽个好东西!” 把满天神佛都求了一遍之后,张正书开启了轮盘抽奖。 全都是未知的空格,张正书深呼吸了一下,虚拟地点下了抽奖的按钮。 轮盘开始飞速转动了起来,好像老虎机一样,外面的霓虹灯在闪着红黄蓝绿的光芒,看得张正书眼睛都点花。 按照抽奖的规则,不是技能就是物品,不管怎么抽,都是五十五十的几率。 “是什么呢?” 张正书屏住了呼吸,看着越转越慢的抽奖轮盘,心中不停地喊道:“我要好东西,我要好东西,我要好东西……” 等指针彻底停下来之后,被指针指定的空格,突然爆发出一阵闪光来。然后,一本书籍模样的东西,闪着金光,然后慢慢地腾空而起,越变越大。 “又是技能吗?” 张正书心中一喜,技能好啊,多一个技能,就能多一个经验值的增长渠道。 “恭喜你获得,技能——厨艺。” 那个不男不女的电脑合成音再次传来,可张正书却已经愣在了原地。良久他才鬼哭狼嚎地叫了起来:“这是什么鬼?!坑爹啊,不带这么玩的!” 这一次,张正书是彻底无法克说了。第一次种田术,张正书忍了。第二次,你居然给厨艺?“这是让我开饭馆的节奏么?种田种出来的菜,然后拉到饭馆里卖?这个节奏,简直是不给人活啊!” 狠狠吐槽了一番的张正书,无奈地在系统中调出了【物品栏】,那本好像书籍一样的“厨艺”,静静地躺在格子里。这也是【物品栏】里唯一的物品。 “没办法了,还是学吧,反正教会了大家炒菜,每天炒菜产生的经验也很可观……”这么想,张正书还是觉得不错的。下达了学习“厨艺”的命令之后,又是一阵金光闪烁,系统再次提示:“已经学习了一级厨艺,上限十级。厨艺获得的经验,也将变成人物经验。同时,自动触发任务:升级到十级厨艺。奖励:消耗品*1,额外抽奖机会*1。” 第两百二十七章:无力吐槽 张正书只觉得学习了“厨艺”之后,他发现自己的手都变得有力了不少,也变快了不少。想想也是,做厨师手上没有力气,怎么抛锅颠勺啊!“这么说来,还是不错的……”拥有了顶级厨师的技能,张正书甚至有点自己做一顿饭的冲动。 张正书又打开了系统里的人物属性,仔细地看了一遍。 【人物】:张正书,别名(轩奴),曾用名(张振凡) 【状态】:健康 【等级】:1 【生命】:35/35 【体能】:15/15 【经验值】:45/20000 【轮盘抽奖】:无 【技能】:种田术2级、厨艺1级 【基本属性】:力量(2),敏捷(4),体质(2),精神(32/32) 【特殊属性】:悟性(6),根骨(1),洞察(32/32) 【物品栏】:无 【任务】:种田术升级到十级。任务奖励:消耗品*1,额外抽奖机会*1。厨艺升级到十级。任务奖励:消耗品*1,额外抽奖机会*1。 【商场】:开启中 【兑换点】:20 …… “决定了,在技校里传授炒菜技艺,做大宋版本的新东方!”张正书“豪言壮志”地下定了决心,他知道以系统的尿性,虽然给的都是坑爹的技能,但每一个技能学习了之后,都能达到顶级。所以技能1级和10级,差别只是在经验而已。“虽然开饭馆,以我的厨艺,肯定能招揽很多熟客。可是这样一来,升级就变慢了。还是把厨艺传授出去,那样经验增长会快很多。” 虽然民以食为天,可张正书觉得这个技能太过鸡肋了。要说有什么用,就是满足自己的口舌之欲罢了。额,还有就是让经验快速增长,增加人物属性。有时候张正书真的怀疑,这个系统就是为了传授技能而存在的。要不然,以他自己去种田,去颠勺,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攒得够经验升级。 “不过,盘下一个饭馆好像也不错……” 张正书突发奇想,“然后当众来个炒菜表演,岂不是能让炒菜技术传播得更快?” 这么一想,张正书一拍大腿,决定就这样了。反正他本来就是不务正业的,盘下一个饭馆算得了什么?至于正店,张正书可没本事拿得下来。这不是钱的问题,而是人家不肯转让的问题。朝廷严格控制正店的质量,是因为怕粮食都拿去酿酒了。 “这事得好好琢磨一下,但首先得有个炒锅才行……” 张正书也是无奈,因为炒菜刚刚兴起,酒店里懂得炒菜的大厨,都把这视为独门绝技,概不外传。别说炒锅,炒勺了,就连怎么炒菜的,寻常人都不知晓。但张正书是穿越者啊,随便指点一下,在村头的铁匠铺都能打出一口锅来。虽然可能质量不咋地,但是好歹也是一口炒锅啊! “等下,商场是不是会有更新商品?” 张正书心念一动,打开了商场一看,呵,还真的是有更新了,但可惜只是增加了一件商品而已。 “你妹啊,调味品?!还特么要一个兑换点?” 张正书忍不住爆粗了,这系统还真的是不把他往死里坑不罢休啊!调味品是什么鬼,虽然宋朝没有辣椒,可张正书也不是那么喜欢吃辣的人,有茱萸,有芥末,有花椒,有姜,有胡椒张正书也觉得够了。甚至还有张正书从来没见过的什么“扶留藤”,还有常用的“桂皮”。这些都是宋朝的辛辣调味料,来自后世的调味品虽然多,可张正书有了顶级厨艺,什么酱料不懂做了? 随随便便收上来几十斤大豆,张正书都能自己酿出酱油来。至于其他酱料,只有想不到的,没有张正书做不到的——除了没办法得到原料,比如辣椒以外。 所以综合来看,这个“调味品”就是多余的,根本没用的东西。 再看看“调味品”的介绍:“来自公元2220年的调味品,酸、甜、苦、辣、咸……百味皆有,助你厨艺更上一层楼!” 张正书已经无力吐槽了,这东西基本没用。 “算了,我不生气,我不生气……” 张正书调整了一下心情,画了一张图纸,让来财去村头铁匠铺那里打一口铁锅,打一只炒勺。 “小官人,这是甚么物事?” 来财从未见过炒锅,脸色有些古怪。 “做菜的厨具……”张正书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他已经准备去厨房大展身手了。作为一个吃货,虽然宋朝的口味已经很接近了后世,但对于张正书这个后世的人来说,还是略嫌单薄了些。这个时候的做菜法子,因为炒菜刚刚兴起,所以技法都没完善。再加上那些厨师敝帚自珍,会一道炒菜已经不错了,厉害一点的还会香煎。比如樊楼的旋煎羊,大概就是这样做的。 除了炒和煎以外,烹饪的技法,宋朝才解锁了煮、蒸、炖、卤、拌、烤、熏、脍、糟、炙,至于其他技法,要不就是还在摸索中,要不就是还没出现。张正书平时吃得最多的是蒸、煮、炖,想吃一顿炒菜,还得去到樊楼。去到樊楼也不是一定能吃到炒菜的,因为懂得炒菜的只有一两个厨师,碰到他们轮休的时候就吃不到了。而且还得看准备的菜是不是他们会炒的,如果樊楼的厨师不会炒,那行菜的唱菜就不会有炒菜的菜式。 张正书憋了这么久,早就想自己来一手了,于是,他出现在了家中的厨房前。 张家的那厨娘很惊讶地看着张正书,说道:“小官人,你是饿了么?奴家尚未做好饭菜啊……” “我是美团,不是饿了么!”张正书随口应了一句,“今天我来做菜,你歇歇……” “啊?” 厨娘脑筋有些转不过来,今天小官人又傻了吗?怎么突然又想做菜了,先前是收获了生菜,所以小官人亲自下厨,这倒也说得过去,今日怎么又心血来潮了?还说什么“梅团”,是梅花么?就在厨娘发愣的时候,张正书已经走进了厨房,看了看今日准备的食材。 第两百二十八章:亲自下厨 今日张家的菜肴比较简单,但怎么简单,作为大户人家,吃的也比寻常人家好得太多。就拿主菜来说,吃的是鱼。这鱼当然不是普通货色,而是正宗的黄河鲤鱼。黄河鲤鱼,素有“诸鱼之长,鱼中之王”之美称。口鳍鲜红,尾、鳞呈金色,脊灰褐色,腹部白,小嘴金眼,外形美观、肉味纯正、肥嫩鲜美。在宋朝这时,黄河鲤鱼很火,是因为宋太祖赵匡胤征伐北汉时,专门叫属下带来鲜活的黄河鲤鱼,现做现吃,可谓是享受了。有了宋太祖做榜样,宋人喜欢吃黄河鲤鱼就是很自然的事了。 中国人对鲤鱼有着特殊的感情,《诗经》上就说了:“岂其食鱼,必河之鲤;岂其取妻,必宋之子。”古人把美女与鲤鱼相提并论,可见鲤鱼地位之重要。孔子得了儿子,国王鲁昭公送去一条大鲤鱼,表示祝贺,孔子引以为荣,给儿子取名鲤。 要说到鲤鱼,天下鲤鱼数黄河鲤鱼,黄河鲤鱼数开封。 开封的黄河鲤鱼很好辨认,只需看鲤鱼剖开后内膜是白的还是黑的:白色者是真黄河鲤,黑色者是假货。以张家人会吃的劲头,这黄河鲤鱼也不会是假货了。要说这时候做黄河鲤鱼最出名的,当属东华门外何家和吴家这两间脚店做的鱼鲊,时有诗人梅尧臣《和韩子华寄东华市玉版鲊》写诗赞道:“客从都下来,远遗东华鲊。茶香开新苞,玉脔识旧把。色洁已可珍,味佳宁独舍。莫问鱼与龙,予非识物者。”可见在开封鱼鲊,声誉响彻全国。 什么是鱼鲊呢?其实就是蒸好的鱼块,先用盐将黄河鲤鱼腌入味,沥干水;用花椒、桂皮、酒糟、葱丝、姜丝、盐一起拌匀成粥状,放入鱼块拌匀,装入瓷坛内。放置若干天,使其发酵,产生新的滋味。要拿出来做菜时,从坛内取出来,然后用料酒、清水各半放在一起把带糟的鱼块洗净,再加桂皮、葱、姜丝、少许盐、胡椒粉拌匀,用鲜荷叶包成小包,蒸透取出装盘即可。这样的鱼鲊叫做“东华鲊”,糟味浓郁,荷香扑鼻,最是受喜欢清雅的文人欢迎。 后世杭州传统名肴宋嫂鱼,也和黄河鲤鱼有点关联。南宋高宗赵构在登御舟闲游西湖时,偶遇一卖鱼羹的妇人叫宋五嫂,自称是东京人,随驾到此,在西湖边以卖鱼羹为生。赵构吃了她做的汴京鱼羹,不禁勾起乡情和对故国的怀念,便赐了宋五嫂金银绢匹。从此,宋五嫂的鱼羹声名鹊起,富家巨室争相购食,宋嫂鱼羹也就成了临安的名肴。 张正书心中也有了计较,准备做一道不同鱼鲊的美味——毕竟现在做鱼鲊也来不及了,腌制就要花费几日功夫。 再看看其他菜肴,除了鱼之外,就是牛肉了。 宋朝禁止宰牛,但吃牛肉还是可以的,因为牛死亡后,是允许吃肉的。宋初时,耕牛金贵,所以不给宰杀牛肉。但是到了元符年间时,牛肉已经很普遍了。特别是大户人家,不屑于吃猪肉,那么牛羊肉就是首选了。 除了牛肉之外,就是面食了。这时候的面条,叫做汤饼。蔬菜则有莴笋、生菜、同蒿,还有豆腐。若是按照习惯,肯定会做一道羹汤的,张正书知道,这黄河鲤鱼可能就是用来做汤的。但现在,张正书并不想拿黄河鲤鱼来做羹汤,只能用蔬菜做汤了。 大概知道有什么食材之后,张正书就心神大定了。 虽然这顿饭在这时候看起来已经算是很奢华了,特别是黄河鲤鱼和牛肉,平常人是吃不到的。正宗的黄河鲤鱼,要近两百文一尾;而私宰的牛肉,选取了最嫩的里脊肉,价钱在百文一斤。这一顿饭,不算上其他的菜肴,已经是寻常人家好几顿饭的价钱了。 厨娘有些心疼,她是知道这些食材的难得,深怕张正书不懂处理,最后弄得鸡飞蛋打,什么都吃不了。 但下一刻,她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了。 这个厨娘是看着张正书长大的,知道张正书就没进过几次厨房。上一次,那道白灼生菜已经让厨娘大开眼界了,认为张小官人是“天资聪颖”,一下就能做出一道还算可口的菜肴。但这只是一道蔬菜而已,做肉菜和蔬菜,是完全不同的。 “咦,小官人这是?” 厨娘瞪大了眼睛,简直有点不敢相信。原来,张正书刚刚拿起菜刀,就好像做过几十年大厨一样,一把菜刀居然被他耍出了花样来。开玩笑,真以为系统给的技能是假的啊,别的不敢说,拥有了“厨艺”技能后,张正书在厨艺上的造诣,已经可以说是当世大家了。 这不,一把菜刀寒光闪烁间,一条两斤多重的黄河鲤鱼已经摔在砧板上,活杀、破腹、去鳞、开刀花……这动作行云流水,天衣无缝,简直不浪费一丁点时间。哪怕是厨娘做了二十多年的厨房,也没有张正书这一手来得娴熟! 张正书的动作不仅信手拈来,还特别的有节奏感,虽然不是一板一眼,但每一个步骤都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用粗盐稍稍腌制之后,再用神乎其神的刀法,切好了葱、姜、蒜。 “这……这神了!”厨娘念叨了一句,看着张正书把整条活鱼提溜起来,放入一个碟子上面。然后,张正书把油、胡椒粉、豉油、黄酒倒在鲤鱼身上,然后连同碟子一起放在甑锅之中,准备蒸熟。 没办法,这时候没有炒锅,张正书又不想做一道鱼羹汤,就只能清蒸了。 接着,张正书把厨娘已经做好的面团放入甑锅下面,准备和着馒头一起蒸熟。 张正书喜欢吃米饭,但张根富每顿饭都要吃白面馒头,所以这馒头是必不可少的。还好这甑锅有两层,类似于蒸笼一样,但是陶制的。一起蒸熟的话,少了很多步骤。 生火,然后把甑锅放在柴火上面,用猛火蒸煮。 第两百二十九章:神乎其技 厨娘看呆了,她还记得前一阵子张正书连生火都不会,今天怎么做得那么娴熟,就算是她,也只能做到这个样子了。“难道,世间真有生而知之者?”厨娘想到这,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这时候,一个养娘走了进来。“徐娘子,官人催我来问,今日的菜肴做得如何了,他今日宴请了一个贵客,需早些做好饭菜……咦,小官人?” 这个养娘也吓到了,她万万没想到是张小官人在下厨。 “徐娘子呢?”这养娘嘀咕一声,才发现在一旁眼睛瞪大,无法相信眼前一切的厨娘。养娘再看了看张小官人,发现张小官人的动作,真个是如同在跳舞一样,双手灵动得如同在弹琴,在吹笛,这么快的手法,这养娘从来没见过! “你去说,今日我下厨,包不会让他失望!” 张正书头也不抬地说道,他还在处理牛肉。这牛肉的吃法多种多样,如果张正书想的话,这些牛肉完全可以弄一道牛扒。以他现在的厨艺,煎牛扒简直是小菜一碟,不算什么。但张正书对西餐没啥好感,倒是念念不忘一道水煮牛肉。哪怕张正书前一世是南方人,也不怎么吃辣。但听到水煮牛肉这道菜,他却忍不住食指大动。而这,也正是川菜的魅力所在,即便是不怎么吃辣的人,也能吃得满头大汗,淋漓尽致。 张正书前一世去过一次川蜀,也不知道是不是吃到了正宗的水煮牛肉。但即便是不正宗的,也让张正书念念不忘那味道了。如今,有了厨艺技能加成,岂能不做一道水煮牛肉,来满足自己的口舌之欲? 别看水煮牛肉好像没啥技术,就是牛肉片放在辣味汤中烫熟就行了。这是大错特错了,水煮牛肉要做得好吃,最讲究两个点。一个是刀功,一个是火候。为什么刀功要讲究呢?这就关键到牛肉的口感问题了,如果切得太厚,那么牛肉难以烫熟;如果切得太薄,又会卷到一起,影响卖相。所以,水煮牛肉的牛肉切片,最好是一寸五分长、八分宽、一分厚的薄片,厚薄得当,前后均匀。 火候要讲究,就是牛肉在下入热汤锅后,等到颜色转白断生时,要立即起锅,受热时间一长,牛肉口感就会变老了,不再滑嫩了。所以,火候掌握不好,这道普通家常菜的水煮牛肉都做不好。 张正书自然就没有这个问题了,真当那“厨艺”技能是白瞎的吗!只见他再次展现出了惊人的刀法,一柄菜刀如同蝴蝶般翻飞起来,然而切出来的牛肉却好像用尺子量过一样,厚度大小都几乎一模一样。单单是这份功力,已经吓呆了在场的厨娘和养娘了。 “神乎其技!” 厨娘脑子里,只能想到这个词。如果她读的书再多一些,知道庖丁解牛的典故,肯定会用庖丁解牛来形容的,这份刀功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一柄厚重的菜刀,在张正书的手上舞着刀花翻飞着,美得动人的同时,却又轻灵飘逸,切出来的牛肉又厚薄一致。这样的刀法,不是庖丁解牛又是什么?更让她们惊掉眼珠子的是,张正书不仅在切着牛肉,另一只手还在搅拌着生粉!宋朝的生粉,是木薯粉。不是大户人家做菜,都不会备着的。这时候的木薯粉,精贵得很! 切好牛肉后,张正书拿过一只大碗,把牛肉放在碗中,加入盐、豉油、醪糟、生粉水,然后搅拌均匀。 接着,张正书在一个炉灶生了猛火,把一个瓦锅放置其上。瓦锅中,张正书放入了水、油、花椒、葱、姜,还有捣碎的茱萸,最后放入了一点豆芽菜。张正书想了想,又切下一点莴笋,倒入瓦锅之中。等到烧开之后,张正书再把牛肉片放下去。 紧接着,就是蔬菜了。 蔬菜的做法也简单,因为没有炒锅,蒸煮炖成了主角。 但是,张正书再次展现了一次白灼的技巧,把生菜做成了白灼生菜。 至于面条,不对,是汤饼,这就厉害了,张正书打算弄个凉面。顺便再把凉拌莴笋放在一起,绝对是美味。所谓的凉面,其实就是指凉吃的面条。凉面的做法很简单,把面煮熟之后捞起来放凉,在没有凉的时候淋上香油,豉油,洒上葱花,然后把凉拌好的莴笋倒进去。彻底放凉之后,就是一道凉面了。 至于茼蒿和豆腐,张正书是拿来做汤的。 宋人吃饭很讲究,在吃饭前必须喝汤。这个习惯,跟后世的广东人很像。喝了汤之后,或者吃了羹之后,吃饭或者是喝酒,都随便了。所以,这汤必须要做。如果非要说这茼蒿豆腐汤有什么奥妙之处,估计就是张正书那“非凡”的厨艺了。集中华上下五千年之大成,飞禽走兽,河海两鲜,只要能吃的,好吃的,张正书都能做成人间美味。 这都是因为张正书在做菜的时候,系统的“厨艺”有着美味加成。“厨艺”1级,加成是1点。如果厨艺10级了,那么加成就是10点了。自己亲自下厨时,这个特殊效果是自己触发的。如果是想给别人加成,就要耗费精神值了。反正张正书不会做这种事,他的精神值可是很宝贵的,用在这种事上简直是浪费。 “小官人是什么时候会做菜的?” 这个养娘非常疑惑,在她的印象中,张正书就是一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二世祖。这样的二世祖,居然会做菜了,还似模似样? 厨娘也是一脸不敢置信,震惊莫名地说道:“是啊,而且你闻闻,这菜真香!” 话音刚落,那养娘的肚子就发出了“咕”的一声,原来是被这香味刺激得食欲大增,继而有种饿了的错觉。 张正书觉得好笑,心道:“这算啥啊,要是做好了炒锅,让你们见识一下什么叫真正的厨艺!”心中虽然有点遗憾没有炒锅和炒勺在手,但实际操作了一番,却感觉自己对“厨艺”有种误解。 第两百三十章:妙到巅毫 凡是一门技术,到了高深的水平,那都是几近“道”的。对于种田术,张正书没有这种感觉。因为他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天天照顾那些庄稼蔬菜。但是厨艺就不一样了,张正书亲手完成了几道菜之后,对火候和时间的感悟,已经到了一个极其高深的境界。 张正书的这种感悟体现在对柴火的掌控中,对甑锅、对瓦锅等厨具的掌控中。他都不用看,就能感知到这柴火燃烧到了什么程度,锅里的菜的火候到了什么程度。这是一种玄之又玄,只能意会,不可言传的境界。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张正书突然用麻布包裹着甑锅,把清蒸鲤鱼端了出来。然后再把已经熬制好的香油,淋在上面。伴随着“滋”的一声,一股浓郁的清香飘过,让张正书都觉得食指大动了。 “徐娘子,帮我一下,把馒头装碟。”张正书吩咐了一句,忍住了下筷子的欲望,又去端出那瓦锅里的水煮牛肉了,然后倾倒在一个装着羹汤的盆子里。 那厨娘愣了一下,没想到张正书会突然叫到自己,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哦!”她之所以愣神,是因为把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张正书的动作上面了。伴随着张正书起锅的动作,一股扑鼻而来的,纯粹是食材原本的清香飘来,让厨娘一时间头脑都短路了。“这清蒸鲤鱼我也会,怎生小官人做得如此鲜香?” 那养娘也一时间呆住了,怔怔地看着张正书在表演。 好像神奇的魔法一样,看似平平无奇的一道菜,在张正书的摆弄下,居然卖相也起来了。 “别愣着了,快把菜端出去吧!” 张正书皱了皱眉,他已经很饿了。今日从汴梁城走到李家村,又再走回张家庄,还下厨做菜了。体力消耗不小,张正书恨不得立即开饭了,甚至还觉得今晚能吃多一碗饭。 “是,小官人……” 那养娘回过神来,脸色有点不正常的潮红,连忙过去端起那盆水煮牛肉走出了厨房。 张正书把所有菜肴的时间都计算得刚刚好,清蒸鲤鱼和水煮牛肉同时起锅,是因为这两道菜都讲究起锅就吃。如果不是趁热吃的话,那么口感会下降一个档次的。黄河鲤鱼是现杀的,而且是清蒸的,蒸熟了之后淋上热油,热气腾腾地送上桌席。一筷子夹下去,那真的是嫩得不行,入口即化,味道绝对是人间至鲜美的食物了。水煮牛肉也是一样,如果在汤里再浸泡多一会,看似入味了,但其实肉质已经变老,再吃就感受不到那种嫩中带韧,香中带麻的感觉了。可以说,这两道菜最最考量厨师的火候。 想想看,清蒸鲤鱼和水煮牛肉,后世但凡学过一下厨艺的谁不会?可真个说做得顶好吃的,却寥寥无几。 因为这两道菜,不仅考究挑选食材,更注重火候,注重细节。细节决定成败,这可不是随便说说的。顶级大厨,就是因为细节做到位了,然后一步步拉开差距的。如果不明白这一点,厨艺想要精进,那也是枉然。而张正书对细节的掌控,因为有“厨艺”技能傍身,已经妙到巅毫了。 至于那汤饼,早就被抄过水后晾起来了,张正书又把凉拌莴笋放进去,配上制好的调料,虽然香味已经被清蒸鲤鱼和水煮牛肉所掩盖住,但张正书却知道,这一道凉面也是极为不凡的。大道至简,越是简单的菜肴,就越考究功力。在后世看起来很普通的凉面,在宋朝这时候也是极为新奇的。至于白灼生菜和茼蒿豆腐汤,都没有火候的要求,也不用在乎次序,所以装碟装盘就能上桌了。 忙完了这几道菜,张正书估摸了一下花去的时间,也就将近一个小时那样子。这还是厨娘把米饭蒸熟的前提下,才花去了一个小时,不然时间还要增加。 “我这已经算快了吧,怪不得古代生产力发展不起来,单单是做饭,就花去了几个小时了……” 张正书说这话还真的不是夸张的,像张家这样,一顿饭起码要花费一个时辰,也就是两个小时。 当然,这也跟张家一直用柴火做饭有关,在汴梁城内外,大部分人家都用上石炭,也就是煤炭了。可张根富觉得煤炭做出来的饭菜不行,带着一股味道,所以还是用柴火做饭。煤炭的效率比柴火要高一点,起码燃烧得久一点,这也是汴梁城百姓喜欢用煤炭的缘故。 脱去身上的围裙,张正书拍了拍衣裳上沾染的火灰,然后走出了厨房。 “不知道我那个便宜老爹请了谁过来?” 张正书洗了洗手,才慢慢地往偏厅走去。 还没走到偏厅,就听到了一阵爽朗的笑声:“林老弟莫要拘谨,把这当做是家就行了。来来来,我们起筷,起筷……” “还是等等罢,令郎尚未坐席,我一个客人,如何好意思先动筷子?” 张正书也是皱起了眉头,心道:“丫的,别吃完我的水煮牛肉和清蒸鲤鱼了……”辛辛苦苦做出一道菜想祭奠一下自己的五脏庙,要是被人抢先吃光了,张正书就要暴走了。这就跟《三国演义》里的周瑜一样,“几郡城池无我分,一场辛苦为谁忙”!是可忍,孰不可忍也!叔叔能忍,嫂嫂也忍不了! 带着火气走进偏厅,张正书发现陪坐上坐着一个年约三四十的中年人,正和张根富说笑着。之所以不敢确定年龄,是因为宋人长得都太着急了。像赵鼎,如果他不说自己只有十四岁,尚未束发,谁都会当他是十七八岁,甚至说是二十多岁都有人信。 “说着就到了,这是不成器的犬子,来见过你林世伯!” 张正书无视了张根富这句话,看到桌子上的菜肴没有被动过之后,才算是松了口气。还好,不然张正书真的要发飙了。 “林世伯好……” 张正书随便地作了作揖,这是宋人的礼节,礼不可废啊! 这个“林世伯”抬起了头,感慨地说道:“许久不见,一晃就长这么大了。来来来,张小员外坐这,我们好好喝一杯……” 张根富这时候适时地说道:“你林世伯是汴京城中拥有最多商铺的,你与他好好亲近亲近……” 第两百三十一章:惊为天人 来不及思考张根富的意思,张正书告罪一声,说道:“我饿了,先动筷子了……” 这个“林世伯”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但他涵养还算到位,也没恼。毕竟“大桶张家”小官人的“名声在外”,那就是二世祖,混世魔王的代名词,别说在客人面前无礼了,就算是殴打客人随从的事,张小官人也不是第一次干了。 张根富有点尴尬地说道:“林老弟,犬子无礼,见笑了。动筷吧,不然这饭菜就凉了……” 这个姓林的中年人不动声色地藏起了自己的不满,然后说道:“恭敬不如从命,张老哥,请!” 这时候,张正书已经开始风卷残云了。不得不说,经过系统特殊效果加成做出来的菜肴,那绝对是精品。更别说,张正书已经拥有了超越时代的顶级厨艺。就算是在前一世,张正书也没吃过这样美味的菜肴。 清蒸黄河鲤鱼的鲜美,水煮牛肉的嫩滑麻辣,凉面的筋道,莴笋的爽脆,白灼生菜的清甜,再加上一碗消食开胃的茼蒿豆腐汤,张正书吃得不亦乐乎,根本不管那个“林世伯”怎么看。 “轩奴怎么今日吃得这般没教养,平日里可不是这样的啊?” 张根富微微叹了一声,知道他图谋的事已经有很大几率失败了。心烦意乱之下,一筷子先是夹到了一块水煮牛肉。“今日的菜,怎生大失水准?”张根富微微有些愠怒地说道,平日里那厨娘做菜,也没有这样子啊? 这道牛肉羹汤,红彤彤的一片,看着都不敢下筷子,这简直就是乱来嘛!张根富把水煮牛肉看成了牛肉羹汤了,这不怪他,他也没见过啊!要知道,这水煮牛肉之所以没辣椒也会红,是因为他加入了醪糟。宋朝这会,已经会制作红米酒了,这醪糟就是红米酒剩下的酒糟,也可以叫做红糟,跟后世闽南一带用的红糟是一模一样的。用这种天然的红糟提色,不仅不失风味,还添了一点点酒味。 但是,不舍得牛肉美味的张根富,还是把这块牛肉放到了嘴里。 “嘶……” 对宋朝人来说,一股又麻又辣的灼烧感猛地在舌尖跳动了起来,让张根富差点想把这块牛肉吐了出来。但是,麻辣的劲头过后,张根富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美味,就单纯是牛肉的味道,却比任何肉质都要鲜嫩。 “这……这……?” 张根富已经有点说不出话来了,这道牛肉羹汤,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在张根富味蕾退化的这年岁,他根本想不到居然还有一道菜能让他吃出了年轻时的感觉。一时间怔住了,一双筷子都没放下来。 “张老哥,这菜肴不错啊,怎么说大失水准?”这个姓林的中年人有点奇怪地说道,“若非是在你家,老弟我都怀疑是不是请到了樊楼的厨子了。”他一开始就夹了一筷子的清蒸黄河鲤鱼,入口即化的鲤鱼肉,让他差点没把筷子都吞了下去。这一道清蒸鲤鱼,就足够让他惊为天人了,何况还有好几道菜? 张正书出手,谁吃谁知道啊! “可能是今日厨娘她尝试了新菜式罢……” 张根富也是很满意,水煮牛肉一片接着一片,像吃了炫迈一样,根本停不下来。张正书都忍不住跟他抢吃了,再慢一些说不定一大盆水煮牛肉都没了。三个人都不说话了,筷子翻飞得好像在打仗一样,吃到最后,连残羹剩菜都被他们一人一碟,用馒头蘸着吃掉了。张正书则特殊一点,他不怎么吃馒头,反倒是把剩下的菜汁倾倒进饭碗里,和着米饭,又多吃了一碗饭。 “林老弟……嗝……” 张根富想说点什么,但因为实在是太饱了,所以打了一个长长的饱嗝。“……不好意思啊,请你来寒舍,原本是想与你喝几杯的。但现在……嗝……已经没有肚子了……”说着,满足地拍了拍自己的肚子,而眼睛却遗憾地看着桌子上那一瓶没有碰过的美酒。不消说,这是张正书特意用高度酒精兑了小酒的美酒。酒兑酒,兼着两种滋味,这已经有点鸡尾酒的味道了。 “不干事不干事,今日的菜肴实在太过可口……” 这个姓林的中年人也感慨地说道,因为远来是客,他没有吃得那么没有吃相,不然就太没礼貌了。于是,也就刚刚吃饱那样子,不会像张家两父子,吃相那个夸张,连最后一点点剩余的菜汁都不放过,愣是要就着饭吃掉。 “不瞒老弟,老哥也觉得奇怪啊,怎么今个我家厨娘好似换了个人似的。平日里,都没这等菜的……” 张根富想不通就对了,要是他猜到了,那才有鬼! “老哥啊,打个商量如何,你家的厨娘让出来,到我家那脚店去做个庖厨怎么样?”姓林的中年人笑着说道。张正书听了好笑,所谓“庖厨”,是宋朝这会对厨师最高的褒奖了。其余的褒奖词还有鼎俎家、菜将军、厨师、当局、铛头、着案、师公、量酒博士等等。厨师也分好多种类,御厨、衙厨、肆厨、家厨、寺厨、船厨、军厨、妓厨。其中分类,看字面意思也能理解得来。 然而,张根富却犯难了,苦笑道:“不是老哥我不厚道,是老哥我也舍不得啊……嗝……现在老哥我都还在回味刚刚那菜肴……嗝……真是‘此菜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 “可惜可惜……”姓林的中年人叹了声,“不若这样,老弟我让我那脚店中的着案过来,跟着老哥你家的厨娘学两手,如何?” “不必这么麻烦的……” 一直没说话的张正书突然开声说道,“林伯父,能打个商量么?” “打个商量?”姓林的中年人看着张正书,有点愕然地问道,“小员外你且说,若是能办到的,肯定会鼎力相助……” 张正书笑了笑,说道:“敢问这菜肴,你吃了之后,觉得怎么样?” 第两百三十二章:林百间 “珍馐百味,不足其一也!” 可以说,这个姓林的中年人也是珍馐百味,山珍海味都吃了遍的人,但从来没有吃过这么一顿让人终身难忘的饭菜。于是,溢美之词脱口而出,也不怕张正书骄傲了。当然,他也不知道,这个做菜的人就坐在席上。不然的话,他也就不是这个态度了。 张根富捋着小短须,说道:“是极是极,我也自认是尝遍了人间美味的人,却从未吃过如此好吃的菜肴。看来,那厨娘的工钱要加了,不然的话给林老弟你抢了去,我岂不是不能天天尝到这美味佳肴了?” 这话里,已经带着几分活跃气氛的意思。张根富是瞧着张正书已经说得太着急了,以为儿子猜到了他的用意,想要拿厨娘做交易。可这儿子也不想想,若是他老爹不贪吃,怎么会有这个身形?反正张根富现在家财万贯,多一些少一些没关事。可吃不到这么好的菜肴了,那张根富就要抓狂了。 姓林的中年人满满的希望又落下了,原本他还以为张正书跟他商量的是厨娘归属问题,可听得张根富这么抢着插话,他满心的期待就落空了。张根富再宠张小官人都好,可真正话事的,还是张根富啊! “这菜是我做的……” 张正书轻轻的一句话,好像风轻云淡一样,没什么杀伤力。 张根富好像没听清,说道:“哈哈,我就说嘛……甚么,这菜……吾儿,这菜是你做的?!”笑了一半,张根富才算是反应过来,惊骇之下,连饱嗝都不打了,说话也顺畅了。只是这个样子不太雅观,毕竟都失态了。 张正书点了点头,说道:“不信你们可以找厨娘问一下,看看我有没有说谎……” “小员外怎生会说谎呢!”这个姓林的中年人高兴了,厨娘挖不走,可这张小官人说不定会就范啊!毕竟他的社会阅历不多,容易骗!就算失败了,蹭几顿饭吃,好像也说得过去吧?不过,这个姓林的中年人一想到“君子远庖厨”的说法,他就觉得有些惴惴不安了。 “吾儿怎生能亲自下厨啊……” 张根富有点急了,张正书去种田,行,没问题。反正宋朝的社会风气也不会瞧不起农民;去办报纸,那也很好,这样一来就算是半个文人了吧?办工厂,在张根富看来就是办一个作坊,整个大宋的大小作坊数以百万计,这也很正常。办技校,那是积阴德的事,张根富没理由反对。可张正书不务正业到了去做菜,做厨子,那岂不是“自甘堕落”吗!要怪就怪孟子他老人家,好端端的没事说什么“君子远庖厨”,简直是教坏人。看,张根富都吓得魂不附体了。 也难怪宋朝的风气会这样,虽然宋人都好吃,但却看不起做吃的厨子,认为那是低贱的职业,和屠夫差不了什么。看看那些腐儒就知道了,天天把孔子孟子挂在嘴边的人,哪里会看得起厨师啊!虽然孟子的原意不是这样,但他们就这么理解,你还真的就不能说他们错了。 “怎么不能了,民以食为天,人难道还能不吃饭?”张正书反驳说道,然后对姓林的中年人说道,“林伯父,听闻你有一个脚店?” “对,在东华门外……” 姓林的中年人也有点看不明白了,张根富和张正书这两父子居然在顶牛啊! “那就好了……”张正书笑道,“我的厨艺,想必林伯父也见识过了。我想这样,这脚店的股份分我一半,我把技术传授给你们,怎么样?”技术入股,是张正书首先考虑,毕竟自己也不是哪吒,有三头六臂去管理那么多东西。报社、纺织厂、技校,还有一千亩田地,张正书都觉得自己分身乏术了。 “那敢情好啊!”姓林的中年人一拍大腿说道,“小员外果然是青出于蓝,做起生意来,也是不输任何人啊!”他已经被张正书的厨艺征服了,虽然平白损失了一半股份有些不快,但是一想到张正书的厨艺,他就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因为凭借着张正书的厨艺,他随便去寻一处铺位,开个脚店也是可以做得红红火火的。这张小官人看中了自己的脚店,不正是给他面子吗! 姓林的中年人这么爽快就答应了,张正书有点愕然。 “林伯父,你不觉得这个提议有点不妥吗?”张正书有点不解地问道,“若是我插手脚店的管理呢?” “小员外,不瞒你说,我平日也是不怎么管脚店的……” 姓林的中年人有点尴尬地笑道,“我都是委托掌柜的替我管理,若是我自己管,那真的是无能为力了……” 张根富也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了,笑道:“你林伯父在汴京城里有着商铺不下百间,脚店不过其中一间罢了。你可知道你林伯父的诨号么?人称‘汴京林百间’便是了!” 张正书一愣,原来是林三郎啊!“汴京林百间”的名头,和“大桶张家”不相上下,怪不得他能和张根富称兄道弟了。不管在什么社会,想要进入一个圈子,都要有与之相匹配的实力,不然就算强行进入,也只不过徒增自己的尴尬而已。“穷人走亲戚,富人混圈子”的社交价值观,在商业颇为繁盛的宋朝已经兴起了。所以,张根富认识一些汴梁城中的富豪,那不过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至于“林百间”的真名,很少人知道,认识他的人都叫他“林三郎”。而不认识他的,只听过他名字的,都叫他“林百间”。汴梁城中,他拥有的百间商铺,给他带来的收益颇为可观,用日进斗金来形容并不为过。 “那就好了……”张正书笑道,“我也不插手你们的管理,只是想推广我的厨艺罢了。” “推广厨艺?” 这个林百间有点疑惑地问道,在他看来,拥有这样的厨艺不应该是藏着掖着,最好别人永远不知道才好吗?怎么……突然,他笑了。“我倒是忘了,小员外怎么会是倚仗厨艺营生之人。只是不知道要如何推广厨艺,又要伯父为你做些甚么?” 第两百三十三章:推广 不得不说,这个林百间真是纵横商场多年的人物,张正书只是说了个开头,他已经可以领悟到另一个层面了。张正书心道,永远都不用小看商贾,特别是大商贾,他们拥有的智慧也是不比聪明人差多少的。 想想也是,所谓智慧,也讲究为人处事。世界上,有三个最锻炼人的圈子,一个是官场,一个是风月场所,一个就是商场了。这三个圈子,尔虞我诈,逢场作戏,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等等技能,那是使用得淋漓尽致。再纯洁的人进入这三个圈子里,也会被浸染得失去了颜色。除非,这人特别有风骨,特别有原则,一如明朝海瑞海刚峰,于谦于廷益一样,那都是民族脊梁。至于宋朝的包拯,那是因为宋朝对高官很不错,俸禄很高,包拯并不用去贪。可明朝的俸禄是出了名的低,海瑞、于谦都是家无余财之人,自然更受人崇拜。 风月场所里也不是没有巾帼英雄,比如抗金名将韩世忠的妻子梁红玉,不就是出身青楼?至于商场里,爱国商人有,但为了私利贩卖国家利益的商贾,也大有人在。 张正书从来不敢小觑了天下英雄,只是他们困于历史的局限性,无法看得再远一步罢了。而张正书恰恰拥有这个优势,他也是凭借着这个优势,想要最后努力一把,力挽狂澜一下,看能不能救一下还没病入膏肓的北宋。 至于推广厨艺和拯救北宋有啥关联?张正书会说,没啥关联,但为了给自己增加经验,顺手做的一件事罢了。 “林伯父,推广厨艺有何难?我把厨艺传授给你家脚店的厨子,然后让这些厨子在脚店的店门前面展示就是了。连续展示几日,估计就能传开了罢?”张正书随口说道,他还真的不怎么看重这事。 “可这样……”林百间有点犹豫了,他要是得到顶级的厨艺,怎肯轻易示人?这不相当于把商业秘密拱手让出吗!虽然脚店赚的钱不算多,可蚊子肉再小也是肉啊,更何况他为了得到张正书的厨艺还付出了一半的股份,这么一算,好似真的划不来…… “林伯父,有时候人的眼光要放长远一些……” 张正书站起身来,慢慢地在偏厅里踱着步子,一幅老气横秋的模样,看得张根富都想笑了。 “轩奴,莫要乱讲!” 张根富连忙挽回场面,这不是在说林百间没眼光吗,这让一个成功的商贾怎么能接受得了? “我没乱讲,这是事实。”张正书淡淡地说道,“虽然如今樊楼的小炒乃是一绝,但其实并没有多少技术含量。不过是一口铁锅,一把铁勺罢了。若是知晓了奥秘,届时整个大宋,甚至西夏、辽国都会了,这样的技术就没有什么保密的价值了。换而言之,就是这种技术太容易学到了,可以预见,未来整个大宋就没有人不会小炒的。不瞒你们,据我所知,以西夏、辽国暗探的能力,估摸这小炒的奥秘,早就被他们知晓了……” 听了张正书的这话,林百间开始沉思了起来。然而他却不知道,除了前面的那些话,后面的张正书都是在胡诌的。西夏、辽国的暗探又怎么会刺探这种“无聊”之事?他们刺探的都是军国大事,至于炒菜的技术还不被他们放在眼中。这些暗探最想得到的是宋朝的神臂弓,那才是真正的大杀器,随随便便都能射出一百五十步,也就是相当于两百米以上的距离。在火、药技术没发展起来的中世纪,这确实是一个bug。 可以说,宋朝就是靠着神臂弓才让西夏、辽国心生畏惧的。除此之外,还有八牛弩,床弩等等,那都是守城利器,最远能射出四百步,也就是五六百米。要是射中人,是能穿透三四人的,像串起个糖葫芦一样。 西夏和辽国最是忌惮宋朝的弓弩,若不然他们早就开始进攻中原了。可惜林百间不知道其中内情,但他认为张正书说得没错,因为这个时代的“科技”是很原始的,只要不是有太高技术含量,只要看到实物,就能进行逆向工程——嗯,就是俗称的“山寨”。 所以,中国人的“山寨”是有历史的,反正在拳头大就是老大的时期,你自己保密不了,就不怪别人盗窃了你的技术了。 “小员外,此事当真?” 林百间还是不太好糊弄的,他现在也就半信半疑。 这也是因为宋朝反间谍太犀利了,起码在政事、军备等方面,就没有被敌国暗探入侵过。皇城司在这方面做得实在不错,如若不然,宋朝历代皇帝会这么维护皇城司。因为历代皇帝都知道,皇城司的不能被撤销的,撤销的话宋朝就危险了。不说别的,一旦宋朝没有了弓弩优势,那么宋朝接下来面临的就是最致命的入侵,唯一下场就是灭国亡朝,不会有第二条路。 正因为是这样,林百间才觉得不太可能。但张正书说得这么信誓旦旦,他就有点迟疑不定了。 看到林百间这个样子,张正书知道要下猛药了。 “林伯父应当比我更清楚,有多少商贾是在出卖国家利益的……” 张正书淡淡地说道,“人性最是不能直视,一旦面临巨额财物的诱惑,难保不会出售这种技术……”这就是心理战的方法了,张正书说得模棱两可,林百间却误以为是在说炒菜技术,一时间也陷入了张正书的陷阱中。 “就算林伯父不推广炒菜的技术也好,我也会让人当街演示的……” 这一剂药实在太猛了,张正书又没有金钱上的短缺,他要传播一项技术,根本不用考虑什么利益问题。林百间听到这,知道就算自己不配合也好,张正书也是会做的。至于为什么张正书要这么做,他却闹不明白。 “轩奴,怎能这般和你林伯父说话?” 张根富连忙打圆场说道,“林老弟啊,老哥我原先只想向你讨一间杂货铺的,没想到犬子居然会向你讨要一间脚店,实在过意不去啊……” 第两百三十四章:划得来 林百间摆了摆手,说道:“无妨无妨,小员外言辞犀利,直指人心,我亦是不如。也罢,既然小员外这么有信心,我也跟着搏一把了。” 张正书笑道:“这就对了。其实,樊楼之所以能兴盛至此,全是因为有小炒。但如果所有人都具备了这个技术,那就是要看谁做得更好吃了。这么一来,脚店也未尝没有机会做大的。” 林百间眼前一亮,细细想来,似乎真的是这样的。心中有了计较,林百间也定心了下来:“我对小员外的厨艺抱有信心!” 确实,拥有顶级厨艺的张正书,比那些刚刚掌握了炒菜技术的厨子,不知道要高明多少。如果大家都处在同一起跑线上,那么自家脚店绝对是有优势的。积累了口碑之后,说不定还真的能挑战正店的地位! “那我们签契约?”张正书轻笑地说道,“我敢保证,林伯父你的脚店未来将会宾客盈门,前来吃饭吃酒的人定会络绎不绝!” 林百间也爽快,说道:“若是签了契约,小员外也是脚店东家了,脚店还需要你多多上心啊!” “那是自然!”张正书理所当然地说道,他可是穿越者,随便弄个点子过来,都能招揽来不少顾客。这种事,对张正书来说是轻而易举的,几乎费不了什么脑筋,拿后世成熟的经验来用就是了。虽然宋朝的酒楼行业已经成熟,但是要说到花样,还是比不过后世的。 “林老弟,老哥我原先只想向你讨要一间杂货铺的……” 张根富苦笑一声说道,“想着买下来,没想到……” 林百间一愣,然后哂笑说道:“张老哥,你是居心不良啊,居然觊觎着我的是铺子!” “说句痛快话罢,你卖不卖?”张根富有点霸气地说道。张正书总算明白了张根富是怎么发家致富的了,别看他也是二世祖出身,但“大桶张家”有现在的名声,和张根富有绝大的关系。可以说,没有张根富的经营,张家的财富不会累积得那么快。任谁小觑了张根富,那么肯定会吃亏的。 林百间苦笑道:“张老哥,说实话给你一间也没事,反正我也知晓,你肯定依足了价给钱的。我如今就想知道,老哥要买下一间杂货铺,所谓何事?” “轩奴,该你了……” 张根富知道,张正书应该能理解他的用意的。 张正书一怔,然后才说道:“应该是用来卖香水的吧?” “香水是何物?”林百间追着问道。 张正书当即让来财取来香水,递给了林百间说道:“其实就是花露,但比花露好用很多……” 这不是张正书自夸,一些花香比较清淡的花露,不到两个小时就没什么香味了。就算花香浓郁的花露,也不过能坚持三个小时左右罢了。时间一到,花香几乎就闻不到了。但香水不一样,虽然不是精制的香水,但挥发四五个小时是没问题的。如果懂得使用,滴入香囊之中,配合香料,那香味更是持久。 软木塞一打开,一股浓郁的花香开始弥漫开来,让人头脑一阵清醒。 “这就是香水么?” 林百间惊讶地问道,“似乎与花露有些不一样……”他的胭脂店中也在出售花露,自然懂得这里面的区别。 “用法和花露大致相同,但它还能滴洒在衣裳上,也能滴洒在肌肤之上。”张正书笑道,“不知道林伯父对这香水有何看法?” “花香浓郁,一般女子怕是会异常钟爱……”林百间果然是纵横商场多年的人,一眼就看出了这香水的价值所在。 张正书鼓掌说道:“林伯父果然慧眼如炬!” “小员外折煞我了……”林百间叹了口气说道,“这香水,想必也是小员外做出来的罢?”他是知道张家内情的,也是关注了张正书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看着张正书把一个报社弄得风生水起,他也是很佩服的。 别看林百间这个模样,但他最是喜爱《京华报》里的《射雕英雄传》,每期不漏地追更着。再联系到张正书弄的大棚蔬菜,自行灌溉的水车……林百间自然会想得到,这香水也是张正书的杰作了。 “确实是我弄出来的。” 这没什么好隐瞒的,“不过林伯父若想拿到香水的销售权,恐怕要等几个月了。” “为何?”林百间有点着急了,他很是看好这香水,连忙说道:“我们也能签订契约,我愿意付出胭脂店的五成股份!” 张正书原本也想着和脚店一样,用技术入股林百间的胭脂店,但现在看起来,他并不需要加盟商。因为香水的产量太少了,且不说蒸馏是个技术活,是个耗费时间的活,就是花露的蒸馏,也受节气限制。简而言之,深秋即将到来,百花凋谢,想要得到花露更是难上加难。 将这事说了一遍,林百间也只能悻悻而退了。 张根富也明白了,原来他先前考虑的事是有些多余的。不过也不算亏,起码得到了一个生意还算好的脚店一半股份。 最后签订了契约后,张正书又和林百间签了一份独家供货协议,来年春季开始,张正书向林百间提供香水,供货价格是市场价的八成。这个价格已经出乎林百间的意料之外了,他原本还以为张正书会要价到市场价的九成。 “没想到啊,这张小员外居然有这样的度量……” 拿着张正书赠送的那小瓶香水,看着上面青花勾勒出的唐明皇和杨贵妃,林百间感慨了一句:“果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吾儿,你这香水不是打算独自售卖的么?怎生还要给那林三郎供货?” 张根富有点想不明白,这香水的生意不是做独家的最赚钱吗? 张正书当然也知道,垄断行业是最赚钱的。但他一个人分身乏术,而且张家也没能力铺货整个大宋,所以借用林百间的渠道是必然的。张正书都不用去调查,都知道林百间不可能只有汴梁城中那数百间店铺。甚至在整个大宋,他应当也有不少店铺的。通过供一点货给林百间,然后让香水之名传遍整个大宋,似乎是一件很划得来的事。甚至于,张正书还怀疑林百间有西夏、辽国、高丽等渠道,能让香水入侵这几个国家的统治阶层。 第两百三十五章:彼之英雄,我之敌寇 香水对于女人来说,几乎无法抵挡。 那么,通过香水来实现斩首计划,似乎也有施展的空间了。要知道,现在西夏国的真正统治者是梁太后,而西夏的外戚梁氏家族,已经专权西夏三十余年了。张正书心念一动,用系统调出正史,知道这梁太后将会死于明年,也就是元符二年。具体死因是这女人昏了头,在输掉平夏城第二次战役后,还敢对辽国使者出言不逊。辽国契丹人岂是易与之辈?当即使动潜伏在西夏皇宫的棋子,毒杀了梁太后。 “看来,香水只能迷惑梁太后心智,而不能掺杂毒药了……”张正书也是可惜,因为这个梁太后简直是宋朝派去的卧底,她执掌大权的这十几年来,任用外戚、穷兵黩武,西夏原本蒸蒸日上的国力开始凋敝,邦国将危。平夏城之战就是很好的证明,西夏人都吃不饱肚子了,还要打仗,可见这个梁太后是志大才疏之辈。 “如果梁太后活多几年,大宋岂不是能攻下西夏了?” 张正书做了这个假设,但又觉得不可能。西夏、辽国和大宋,就好像三国时的魏蜀吴一样,辽国用西夏牵扯着大宋,大宋想夺取河套之地等养马地、耕种地,然后再向辽国夺回燕云十六州。而西夏呢,也贪图大宋的富庶,甘做辽国的先锋营。三国之间,尔虞我诈,勾心斗角,表面上却只体现在大宋和西夏的连年战争。云谲波诡的形势,也让身处在汴梁城的百姓十分好奇,不然也不会这么热衷于小报的“小道消息”了。这都是因为宋朝境内封锁了边事,不给国内百姓知道的缘故——因为害怕又打败仗啊! “那能不能阻止辽国使者行凶?” 张正书这个念头一兴起来,他就觉得有些不可能。梁太后的死,和西夏皇帝李乾顺绝对脱不了干系,连皇帝都和辽国勾结在了一起,那么梁太后想不死都难了。甚至,张正书还怀疑是西夏皇帝李乾顺故意鼓动平夏城第二次战役的,目的不是为了打赢,而是为了消耗忠于梁太后的军队,最后他能亲自掌权。 历史上,这种为了掌权而不顾国家利益的大有人在,比如隋炀帝杨广,为了消灭门阀势力,三征高句丽,最终隋亡了。杨广也是无奈啊,虽然他是皇帝,但是政令出了皇宫,出了两京以外,就基本没用了。整个中原,可以说都是门阀世家的天下。换做是谁,都要睡不着觉的。所以杨广三征高句丽而故意失败,为的就是消耗北方人口,然后把南方人口北迁,来抵消门阀世家对朝政的影响。可惜杨广忘记了一件事。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换句话说,就是不作不死。 再看看西夏,虽然在梁太后的把持朝政下,是穷兵黩武了一点,但这又何尝不是大宋给的压力太大了?赵煦自掌权以来,屡次进攻西夏,西夏这是不得不进行“穷兵黩武”。从这个层面上说,梁太后做得没错。然而,李乾顺更是出色,他看出了大宋联金灭辽的政策的失误,先联辽侵宋,夺大片土地;又在辽天祚帝向西夏求救时断然拒绝,联合金朝灭辽、宋,趁机取河西千余里之地。可以说是极其出色的皇帝了,张正书有时候想,为什么宋朝就是出不了这种皇帝呢? “不应该让李乾顺掌权!” 张正书心中突然冒出了这个念头,让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轩奴,你怎么了?” 张根富发现张正书突然打了个寒颤,不禁有点奇怪地问道。 “没……没什么……” 张正书有点慌乱地说道,然后理了理顺思路,才说道:“我先去沐浴了……” 心不在焉的张正书,回到了自己的小院中。来财早就准备好了热水,就等着张正书了。 把身体泡进浴桶的张正书,觉得自己应当利用穿越者先知先觉的优势,让西夏陷入内乱才是。不然的话,等到女真崛起——现在已经开始崛起了,辽国覆灭后,西夏就会显露出狼子野心来。这是张正书不愿意看到的,因为“我之英雄,彼之敌寇,我之敌寇,彼之英雄”。只有死去的李乾顺才是最好的李乾顺啊! “怎么把这个消息传给梁太后呢?” 张正书已经脑补出了李乾顺为了亲掌大权,已经布局几载,处心积虑,就为了除去外戚梁氏。甚至于,不惜赔上几十万兵马,也要打掉梁氏的脊梁。这种阴沉的心计,若非张正书是穿越者,估计没有人敢这么想。 “好计谋啊,一战把忠于梁氏的外戚集团给打掉了。就算不能打掉,也能打击梁太后的威信,剪灭梁太后身边的忠臣之士。然后再和辽国暗通曲款,最后诱导梁太后激怒辽国使者,然后再炮制辽国使者使用毒酒计的假象,然后把矛盾顺利转向辽国……妙计,真的太妙了……” 想通这一个节点的张正书不禁要抚掌赞叹,换做是他,百分百是想不出这个这个计谋的。 更何况,现在的李乾顺才十五岁!若是在几年前布局的,那年岁只会更小。 想到这,张正书不禁打了个寒颤。 “这就是人心吗,太可怕了……”张正书心中有点不舒服,为了掌控大权,居然设计害死自己的母亲,还顺带把母系的外戚全都斩尽杀绝。这样的帝王,腹黑冷血,却又是极度可怕!这样的对手,怪不得能看得出大宋决策失误,不仅联金灭辽灭宋,还攫取了大片土地。 “可怕!” 张正书觉得再不能迟疑了,一旦西夏发动了平夏城第二次战役,那一切都晚了。 “希望宋朝在西夏埋有暗探,能亲自接触到梁太后吧!”张正书叹了口气,心中感慨道,“彼之英雄,我之敌寇啊!还是让西夏陷入内乱,这才是对大宋最有力的!”既然想通了全局,张正书就要想着怎么写信给赵煦,让他决断了。 “希望赵煦他能听得进去吧,不过他并非是善于纳谏的君主,唉……” 张正书摇了摇头,甚至想,如果赵煦和李乾顺调换一下位置多好,那么大宋绝对能扩土千里,光复燕云十六州的。甚至还能打到辽国上京,把辽国再次逼入草原!“可惜没有如果啊……” 第两百三十六章:都疯了 张正书在挑灯奋战,这封信他不得不亲自来写,因为这关系到大宋的前程,越少人知道越好。 “噼啪”一声轻响,这是烛花在燃烧的声音。 稍稍被打断了思路的张正书,用鹅毛笔蘸了蘸墨水,继续在宣纸上写着他的推断。 一个惊天大阴谋,慢慢地在他的笔下浮出了水面。 “若是此计能成功,那么可保得大宋四十载无虞!” 张正书在信上如是写,因为他知道历史进程,当初若不是西夏牵制了大宋好大一部分的西军,那么汴梁城保卫战,超过五十万人马的大宋,又怎么会输给区区七万人马的金兵?历史,自有他的因果。李乾顺上台了,扭转了西夏的国策,从穷兵黩武到韬光隐晦,暗地里却是等待时机,准备给大宋和辽国致命一击。 历史上,李乾顺做到了,成功扩土千里,成为西夏有名的中兴之君。然而,北宋和辽国却轰然倒塌,成就了李乾顺的威名。要想扭转历史,就必须抢在李乾顺前面,让梁太后看清楚自己这个亲生儿子是多么冷血和腹黑,从而让西夏陷入一场持久的内乱之中。 如果知道了李乾顺的计划,就算梁太后“虎毒不食子”,不忍对李乾顺下手,那么外戚梁氏集团也会幽禁李乾顺的。如此一来,继续掌权的还是梁太后这个目光短浅的女人,那么大宋就有机会灭掉西夏了。 “计划是很完美的,就看西夏人会不会内讧了……” 张正书把写好的信晾干,再把废掉的草稿放在灯烛下烧掉,才贴身收好,准备明日到皇城司一趟。这封信,一定要呈给赵煦! 有时候事情就是这么奇妙,如果张正书不是穿越了,他恐怕也看不出大宋大胜西夏的平夏城之战有什么阴谋诡计。但现在再一看,乖乖,用外戚梁氏的实力去消磨大宋的国力,李乾顺好像算准了大宋无力再作深一步的入侵,这计谋大胆得让人看得心惊胆战。接下来,就是巴结辽国求得喘息之机。再伺机候得赵佶上台,李乾顺冷眼看着大宋国力被赵佶慢慢地消耗殆尽。最后,等到金国伐辽的时候,再“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或者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一举使得西夏中兴。 布局之深远,眼光之老辣,知道了真相的张正书,都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可惜,张正书不能把未发生的事写在信上,不然赵煦就当他是神棍了。可李乾顺的一生实在太过匪夷所思,一旦亲自掌权,那就是大宋的敲响之日了。相反,如果西夏在内讧中被大宋灭国,大宋就能腾出兵力来对付辽国了。 历史,往往就是一两件关键的事,就绝定了它的走向。 “能不能改变历史,就看这一次了……” 张正书也是懊恼啊,如果他能早点看出李乾顺的阴谋,就不会白白浪费几个月时间了。“但愿赶得及……” 因为心中有事,张正书翻来覆去都睡不着,最后等到深夜时分,他才迷迷糊糊闭上了眼睛。 窗外明月皎洁,月色如水,倾泻在地面。 一夜无话。 翌日,汴梁城的大街小巷,在一声声清脆的卖报声中醒来了。 和乐楼李行首、“兰蔻香水行”和“香水”的消息,霎时间传遍了整个汴梁城。 “兰蔻香水行”是张正书的恶趣味,也算是符合宋人的审美。毕竟兰花在这时候的宋人看来,那是高雅清纯的象征,再加上一个“寇”字,豆蔻年华很是形象地描绘出了一个少女的模样。单单是这个名字,就让宋人浮想联翩了。 然而,若是宋人知道这不过是咱们张小官人的恶趣味,会不会想要宰了他? 不过怎么说都好,李师师又火了,香水也跟着火了。“兰蔻”香水只一日便家喻户晓,以至于张家刚刚改头换面的“兰蔻香水行”里的香水,已经被抢购一空。这可不是大白菜,而是每一瓶都卖出了二十贯钱的天价! 当然了,这不是张正书定的价,他原本认为十贯一小瓶已经是天价了,没想到宋人的疯狂至此。更让张小官人想不到的是,来买香水的,居然几乎都是男子!怎么回事?张正书在去汴梁城的路上,已经知晓了这个情况。稍稍一琢磨,就明白了。 这些个男子,无非是三种人。 第一种人,自然就是李师师的脑残粉了。像词坛第一人的周邦彦肯定要派人去买一瓶的,不然怎么能和李师师有共同话题?万一李师师说到“香”一道,你堂堂一个词坛第一人却不解风情,那多煞风景。 第二种人,就是吃醋的妇人们,硬是缠着自己男人去买香水。或者是心中嫉妒,也要买香水来装扮一番自己。可妇人不宜和男人争啊,自然就只能是遣家中僮仆过去抢购了。 第三种人,骚包的纨绔子弟。这种纨绔子弟,什么薰衣剃面、戴花纹身、穿胡服胡裤,那是走在时尚潮流前端的宋朝时尚达人,最是猎奇不过。 不管怎么说,香水脱销了,甚至最后卖到五十贯一瓶都脱销了,产量一时间也跟不上,导致在“黑市”里,一小瓶香水,居然高达百贯钱。很多“牙人”(宋朝的中介)看到其中有利可图,甚至都亲自下场,囤积了一两瓶香水,奇货可居。 “都疯了……” 张正书路过“兰蔻香水行”时,发现即便香水已经售罄,却还是有人在锲而不舍地排着队。甚至还有人为抢位置而打架的,这不,开封府发巡捕都过来了…… “是啊,都疯了……”来财也感慨了一声,“小官人,要不我们调头吧,我怕这些人会拆了那香水行……” 张正书点了点头,前面确实没有路可以通过了,“兰蔻香水行”前早已水泄不通。至于来财说会拆了香水行,张正书是不相信的。起码,不是还有开封府巡捕在么? “走罢,去顺天门……”放下了车帘,张正书淡淡地说道。 第两百三十七章:顺天门内 顺天门内,倚着城墙处的第一间房屋是税务所,第二间是军巡捕屋,也就是大宋版本的消防站。但现在,这军巡捕屋已经成了军酒转运站,屋内扑火用的三杆麻杆都成了摆设,估计稍稍一碰就会断裂了。军巡捕屋前八只木桶,原来是消防存水之用,此时已变成了存酒的酒桶。 在军酒转运站对面,是一个民宅,但由于繁华的汴梁影响,已经改成了一个酒肆。 这个酒肆,其实也算是脚店的一种,但实际上这个酒肆并不提供住宿,也不会提供什么吃食。换句话说,它就是卖官酒的,相当于官府的一个专卖店。当然,你想在里面吃东西也是可以的,唤来“逐时施行索唤”,叫个外卖人家也是不理的。 这时候,一辆马车缓缓向酒肆行来。 酒肆里,原本懒懒散散的小厮,眼睛里突然放出一抹精光,然后又黯淡了下去,继续懒懒散散的模样。 马车停下,里面走出一个富家子,摇着折扇的模样,已经把他出卖了。不错,正是张正书。 “小官人,吃些甚么酒?小店里有汴京中的所有官酒,瑶泉、蔷薇露、流香、玉练槌、有美堂、中和堂、雪醅、真珠泉、皇都春……”这酒保小厮络绎不绝地报着酒名,看模样好像很专业的样子,但张正书知道,他们并不是什么酒保,也不是什么量酒博士,更不是什么小厮,而是隐藏最深的皇城司亲事官。可以说,皇城司自从把这里定为秘密基地之后,就没有人知道这里是皇城司衙门所在。 就好像温润安笔下的《四大名捕》一样,这里就是宋朝的神侯府。从前面看是一个酒肆,但后面的民宅,却是皇城司的秘密所在,内有乾坤。只可惜温瑞安的神侯府是杜撰出来的,而皇城司是真真切切存在的。 要想侵入到皇城司这个秘密衙门,基本不可能。周围的街巷,都有皇城司的“便衣”暗探,或者是伪装成货郎,或者伪装成算命先生,或者伪装成卖鞋的小贩……都是别人想不到的眼线,稍有风吹草动,你就被拿住了。守卫不可谓不深严,这里甚至比皇宫的守卫更加严密! “来一壶瑶泉……” 张正书淡淡地说道,说着走进了店中。 店里面,有着量酒博士一人,酒保两人。在酒架子旁边是一道门,门上有着厚厚的门帘,看不到里面的情况。奇怪的是,店里面没什么客人。这在酒文化异常浓厚的汴京城中,显得有些另类。不过,张正书也不觉得奇怪,因为他知道这里是皇城司的基地,能有寻常人过来喝酒么?不仅没有吃食,服务态度也没上一个档次,更没有什么博君人在说书,也没有娼妓陪酒。这样的酒肆,除了位置在汴梁城中,已经和乡村里的酒肆不差什么了。 能有心情来这种小店喝酒的,大抵都是想幽静的人。 当然了,也不排除是皇城司自己的人。 张正书想明白了这一点,笑着上了楼上雅间,根本不用小厮酒保前来推荐。 “这个就是张小官人?” “嗯,官家跟前红人,你们的招子放亮一些吧!” “你去送酒的时候,注意他的动作……” “甚么?” “他今日来,绝非是来吃酒的,想必是有要事……” “难不成,官家已经许官给他了?” “嘘,噤声!” …… 张正书在楼上,自然不会听到门帘后的对话,但他却发现,这个酒肆的位置实在是太好了。从楼上雅间看,只能看到顺天门内大街的景象,却看不到民宅里的境况。而周围的房屋,都是平房,唯独这间民宅有两层。居高临下的时候,对于任何情况都能看在眼中。顺天门,是汴京城最重要的城门之一。虽然客流量不算大,但来往商贾众多,敌国间谍也会混在其中。经过顺天门,皇城司就能第一时间掌握情况,从而在根源上杜绝情报泄露的可能。 “不错!” 从地形上看,张正书觉得皇城司这个秘密基地是真的不错。大隐隐于市,他们隐藏在市井中,掌控着汴梁城的一举一动,也为大宋保驾护航。虽然慢慢的脱离了设立的初衷,皇城司亲事官亲从官多有不法之事,但瑕不掩瑜。一个皇朝要想长治久安,就必须有一支隐藏在黑暗的队伍。 不多时,就有酒保送酒上来了。 看着端着银壶的酒保,张正书慢慢起身,关上了窗户。 “小官人,请慢用……” 酒保虽然说了这句话,但却没有立即退出去。 “你们的头,是王庆吧?” 张正书摇晃着折扇,慢悠悠地说道。 “小官人,小的只是一个酒保……” 这个小厮说话果真是滴水不漏,但张正书却见怪不怪了。特务机关嘛,总会很有防备的。没办法,张正书亮出了赵煦给的令牌。“自己人,别玩了。” “小官人,请稍等……” 这个酒保不卑不亢地退出去之后,一瞬间从微微躬腰的状态挺直了脊梁,搭在肩膀上的毛巾拿下来,抹了抹脸上的汗水,好似没事人一样,慢慢地回到了门帘后面。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帘后才出现一个脸色有些阴沉的男子,慢慢地踱着步子上了二楼。 “吱呀”一声,雅间的门被打开了。 “王公事,别来无恙啊?” 张正书端着酒杯,示意了一下,然后慢慢地饮了一口。“不是我说,你们这酒啊不太好,有点酸。” “酒不都是这样的吗?” 王庆大大方方地在张正书对面坐了下来,“小官人总算登门了,说罢,你是想求见官家么?” “嗯,有点新发现。”张正书也不客气,从怀中拿出了一封信,摆在了桌子上。“此事关乎大宋安危,一定要呈给官家亲自过目。” 王庆突然感慨说道:“也唯独是你而已……”他这么感慨不是没有道理的,换做另一个人,赵煦怎么会对他另眼相待?完全是因为张正书有着非同一般的创意,让赵煦不得不注意到他了。结果一番密谈下来,赵煦就认定了张正书是个人才。这种事,搁在别人身上,肯定是奔着求官去了。可这张小官人倒好,一句话就回绝了赵煦的许官。这种潇洒,不是一般人能学得来的。 第两百三十八章:西军 “王公事,酒精作坊那边怎么样了?” 张正书见此事已经办妥,心中大石算是落了下来。接下来,就看赵煦的判断了。如果他认为不可行,那张正书再努力,也是没用的。不过,这是千载难逢的时机,如果能挑起西夏内讧,那么大宋就有机会一举攻占河套之地了。凭借着河套的养马地,训练出一支精兵来,充实西军,拉到北方伺机而动。如果辽国看不惯要武力插手宋朝和西夏的事,那么肯定还有一场大战。 这是因为张正书已经点在了历史的节点上,历史悄悄改变了走向。 如果按照正史来走,那么距离李乾顺上台,也不过是一年多时间罢了。 以李乾顺十几岁就腹黑冷血布局夺权的狠辣,别说赵佶,就算是赵煦再有几年寿命,估计也是干不过李乾顺的。可以说,除了国力不及之外,李乾顺和完颜阿骨打是一样的枭雄,懂得隐忍,也精擅谋略,眼光极为长远而且狠辣。一出手,就打在了敌人的七寸上。这样的枭雄,是大宋最大的敌寇啊!如果不能在他成长之前就剪灭他,让李乾顺掌了大权,那么迎接大宋的就是战略上的完全失败了。 “可惜,赵煦没有这个魄力,调一部分西军跨海攻击交趾,不然的话……” 张正书有点无奈,这就是大宋,内部牵扯太厉害了。文官对武将的压制实在是太过厉害了,而文官又没有几个是真正懂得战略的。这样的大宋,被李乾顺、完颜阿骨打真的是玩弄在股掌之上。当君子遇到了小人,君子是永远吃亏的。大宋就是君子,但凡是统治阶层有点血性,以汉人的能力,岂会惧怕什么西夏、契丹、女真? 王庆哪里知道眼前这个张小官人,居然在短短一瞬间就转过了那么多的念头?他随口说道:“酒精作坊?我已经把原来的蒸馏器融了,再重新铸了三个合乎尺寸的蒸馏器。已经在产出酒精,送往西军了……” 张正书点了点头,看来大宋现在还不算无可救药,起码在行动力上还算高效。 算了算时间,西夏已经在紧锣密鼓地备战平夏城了。这也是李乾顺的阴谋诡计,准备借大宋之手,把外戚梁氏彻底铲除。诚然,西军现在确实是一支精锐的军队,领军大将也不算是文官,折家将的名声斐然在外,种家将也不会弱多少。可若是说西军能一战灭掉四十多万西夏军队,当场击杀超过两万以上,如此大捷张正书是不相信的。 就好像后世足球踢假球一样,如果一支向来的弱队小胜强队一球,或许有人相信是奇迹;但如果大胜好几球,超出了实力之外的事情,那就显得很假了。 梁太后纠集了四十万大军,想一举夺回平夏城,这种决心之下,是看出了大宋对西夏的志在必得。而梁太后也是志在必得,这是国运之战。从正史上的结果来看,若非赵煦短命,接下来大宋只要稳扎稳打,把西夏按在地下摩擦那是可以预见的。 国运之战,双方都拼尽了全力。 哪怕大宋占据了坚城之利,但看看双方的人数对比,大宋这边西军坚守城池的只有两万人,而西夏大军有四十万。哪怕是宋将章楶以数万兵马迂回偷袭西夏军,总兵力的对比也是在十比一,这样的情况下还能打赢,怎么能让人不怀疑? 可惜,正史上没有一个宋人看出里面的端倪。当然,也不排除看出了端倪,但举国欢腾的情况下,也没有人敢跳出来质疑的。 想想看,第二次平夏城之战梁太后居然选择在初冬发动攻击,这在兵法上就失去了天时。想想杨广第一次出征高句丽,这何其相像?都是在冰天雪地里作战,虽然双方是一样艰苦,但有坚城和没有城池倚仗,这完全是两个概念啊! 梁太后犯了兵家大忌,她一介女流可能不清楚,但李乾顺呢?他能不清楚吗!然而,李乾顺也没阻止,甚至连反对都没反对。最诡异的是,西夏这么严密的军事行动,居然被宋朝提前得知了,这里面到底是怎么回事,恐怕习惯于政治斗争的人,一眼就看出来了。 宋朝现在看不出来,是因为他们一叶障目,而不见泰山罢了。 如果张正书把这封信呈上去,赵煦还没醒悟过来,那张正书只能说,赵煦也是扶不起的阿斗。 “西军啊……” 张正书叹了口气,只是缓缓地呢喃了两句,然后把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 北宋这时候的军队可分为禁军、厢军和乡兵三种,其中厢军和乡兵战斗力几乎可以忽略。而作为主力军的禁军,又分为三部分,即河北禁军、西北禁军以及中央禁军,至于南方各路,所有的禁军加在一起,其数量也不及以上三部分中地任何一部。西北禁军简称西军,因驻扎民风彪悍的永兴军路,又长期对西夏战争,得以长期保持强悍战斗力。当然,这也离不开熙宁变法。若非熙宁变法给大宋留下一支精锐的西军,恐怕北宋早就岌岌可危了。 自古以来,关中之地,民风彪悍。秦陇之士,汉风唐韵重义轻生到了宋朝也并不稍减。其中,被后人所熟知的麟州杨家将就是在西军之中,除此之外,还有府州折家军、青涧城种家军等。西军将领一般世代相承,与“将不知兵,兵不知将”的普通宋军大相径庭,所以战斗力彪悍。 张正书想起这支西军在靖康之耻后穷途末路,甚至折家祖坟都被西夏尽起,这种事情,让人怒发冲冠,却无力改变什么。 这都是因为北宋末年,朝廷内部在争权夺利,却把西军的利益卖得一干二净。这叫崽卖爷田心不疼,西军就是这般被活生生在挽救了汴梁城之危后,拆散在了河北禁军和中央禁军之中。原因嘛,自然不用说,这是怕西军重演“陈桥兵变”! 后果自然就不言而喻了,西军被拆散了,没了战斗力了。金国最后一丝忌惮尽去,靖康耻就此上演。西夏也趁西军主力南下之际,击败西军而屠城……不得不说,北宋末年投降派一系列拙劣的表演,贯彻了澶渊之盟以来的花钱买平安想法,最后落得二帝大臣数千人尽数被掳的凄凉下场。祸根,在澶渊之盟已经种下了,可惜现在没有一个宋人能看出来,或者看出来了,也不敢说。 怪不得岳飞说“文臣不爱钱,武臣不惜死,天下太平矣”,然而此时宋朝投降派的脊梁都断了,怎么还直得起来! 第两百三十九章:有道理 “小官人似乎破有感触啊?” 王庆心念一动,似乎看出了点什么来,心中暗忖道:“莫非这信里面说的是西军之事?”但他又很快否定了,连皇城司也是刚刚接到地方安抚司的暗报,说西夏在调动大军,似乎要发起攻势,怎么这张小官人就知道了呢? 要知道,这可不是后世,能通过网络截取秘密信件的。安抚司和皇城司之间,有着极为保密的传送信息通道,根本不是张正书这等商贾能接触到的。王庆之所以敢这么笃定,完全是基于对皇城司和安抚司的信任上。 张正书知道,跟王庆说这事,就等于是对牛弹琴。像王庆这种特务头子,目光也是短浅。他只会关心西夏纠集军队的事,却不会关注这背后到底发生了什么状况,才导致西夏人会在冬日发动攻势,在绝大多数情况下,在冬季对倚城坚守的军队发动攻势,那是自杀性的行为。这里面会没有阴谋?想想就知道了,不可能没有阴谋的。 可惜,王庆也好,皇城司也好,安抚司也罢,都没人在意这个问题。 “王公事,我想见见官家。”张正书淡淡一笑道,“我发现了一个快速练成钢铁的办法。” 王庆一愣,然后沉吟了好久才点了点头,说道:“小官人放心,我会对官家说的。” “那就有劳王公事了。” 张正书起身,准备打开门离开。但好像想起什么,又退了回来。 “王公事,若你想官家高看你一眼,这事最好你上点心……” 没人比张正书更了解赵煦,如果赵煦像正史上一样短命的话,那么对西夏连年战争,连战连捷就是他一生的功绩,没有一个帝皇是不在乎自己一生功绩的。张正书怕王庆出于嫉妒还是怎么,不肯在求见赵煦的时候提及他想见赵煦的事,于是才有了这句话。 王庆哑然一笑,没有说话。 如果这么容易就升官,这么容易就调离皇城司,他早就调离了。 “这个小官人,不知天高地厚啊……” 王庆感慨了一句,一入皇城司深似海,想要脱身,恐怕只有身首分离的那一日了。摇了摇头,王庆苦笑一声,然后端起酒杯,自斟自酌了几杯酒。“嗯?没了?”王庆倒了三杯酒之后,才发现银制酒壶里的酒已经没有酒了。“这个小官人,真是口是心非之人,若是这酒不好,为何要喝这般多?” 如果张正书在这,肯定要反驳了:“你丫的慢吞吞才出现,我一个人在雅间里无所事事,不喝酒能做什么?你的酒差就是差嘛,掺水了变酸也能怪我?下酒菜都没有,要不是官营的,亏死你们!” 王庆摇了摇头,也打开了门走了出来。 “头!” 下面的几个酒保、量酒博士都轻声叫了一句。 王庆觉得有点奇怪,也低声说道:“怎生回事,我要进宫面圣,尔等打起精神来,莫要出了什么纰漏!” “头……” 量酒博士等他走下楼梯,才慢慢地靠过去,欲言又止的模样,看得王庆直皱眉头。“尔等可是皇城司亲事官,难不成在汴京之中,还有哪个敢与尔等起冲突?便是御史台,我等也不怕!记住这一点,我等乃是天子亲军,那些文官,都不过是无牙老虎罢了,看着可怕,实则也就是个架子罢了……” 这种日常训话,王庆已经不知道说了多少次了,真的是信手拈来,毫不费力。 “不是,头,那个张小官人喝酒没有给酒钱!” 量酒博士要哭了,都什么人啊,居然敢到皇城司喝“霸王酒”,真个是胆肥!但他一点办法都没,因为张正书有着赵煦御赐的令牌,别说来这里喝“霸王酒”了,就算号令他们出来办事,他们也是没办法的,只能照办。事后禀告赵煦是必要的,那收不收回张正书的令牌,也不是他们能左右的。 皇城司哪里吃过这种亏,别说跟文官斗了,哪怕是台谏官也不怕!可偏生今日吃了一个亏,虽然是“小事”,但他们心中不爽啊,平白无故多了一个人骑在他们头上,这叫向来眼高于顶的皇城司怎么接受得了? 王庆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他没给酒钱?” 量酒博士也好,小厮也罢,酒保等人都摇了摇头,一脸无奈的状况。 王庆失神了一会,才接受了这个事实。“暂时不用理会这个小官人……”事实上,王庆也惹不起啊,张正书手中握有令牌,真的能号令整个皇城司的。他不清楚赵煦给令牌张正书所为的不过是增加张正书向赵煦进言的通道罢了,即便知道了,王庆也不敢赌张正书不知道这令牌的用处。 被人拿住七寸的感觉确实不太好,王庆心道:“惹不起,还躲不起么?” “酒钱的事,随意补回来便是了。也就一壶酒,不过几十文钱的事。”王庆低声说道,“事不宜迟,我要进宫了,你们看好这里!” “遵命!” …… 出了这个酒肆,王庆暗中感受了一下藏在怀中的信件,心中无奈地想着:“这个张小官人,是故意来示威的么?” “阿丘!!!” 张正书坐在马车里,毫无预兆地打了一个喷嚏,揉了揉鼻子,才喃喃地说道:“看来我又被人惦记上了……” “小官人,莫不是着凉了?要不要去看看大夫?” 来财关切地问道,眼眸里闪着真诚的意味。 “没事,估摸是我故意吃酒不给钱,那些人又拿我没办法,才咒骂我的……”张正书没事人一样,反正以他“之前”的名声,真的是臭大街了,被人骂几句,真的没啥,不痛不痒的。 来财也是佩服自家小官人的厚脸皮,能唾面自干。“为什么小官人你不给钱呢?” 张正书理直气壮地说道:“我给皇城司出谋划策,不叫他们给辛苦费都好了,还要我吃酒给钱,世间有这么个道理?” “好像是这个理……” 一时间,来财也被带进了坑中,觉得张正书说得很有道理…… 第两百四十章:密信 汴梁城,皇宫里,垂拱殿中。 垂拱殿也叫常朝殿,并不似崇政殿那般空旷威严,反而会让皇帝心生几分温馨,这种温馨才让皇帝感觉皇宫是家。宋朝皇帝平日处理政务、召见众臣都在垂拱殿。垂拱殿在福宁殿南,是皇帝“内朝”,也是在例朝外,日常接见群臣,商讨国家大事的地方。 一个小宦官疾步走入垂拱殿,拿着拂尘低头尖声说道:“陛下,皇城司王庆王公事殿外求见。” 赵煦在龙案上抬起头来,悬腕停笔,有点惊讶地说道:“他一个人?” “回禀陛下,王公事乃是一人在殿外求见。”小宦官非常确定地说道。 赵煦心思转得飞快,心中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宣他觐见罢!” 得了赵煦的旨意,这个小宦官很快就出去了。 不多时,一个身形还算魁梧的穿着常服的官员在赵煦面前深深作了一个揖礼:“臣王庆参见陛下,恭请圣安?” “朕躬安……”赵煦淡淡地说道,“王卿突然求见朕,可有要事?” “回禀陛下,今早张正书持令牌进皇城司,让臣递交一封密信进呈陛下,请陛下过目。”王庆立即回答道,不敢有半分懈怠。 赵煦眼前一亮,有点惊讶,心道:“这个胆大包天之人终于忍不住要给我进言了么?”脸上却是波澜不惊的模样,淡淡地说道:“且呈上来给朕一观!” 王庆把张正书那封信从怀中拿出,低着头,恭恭敬敬地上前递给赵煦。 信没有封口,赵煦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从里面抽出一张大大的宣纸,赵煦耐着性子看了起来。 王庆见赵煦一看这信就眉头紧皱,时而阴沉着脸,时而沉思,时而用手瞧着龙案……一系列小动作看得王庆是心惊胆战:“那小子该不会是揭我的老底吧?酒精作坊一事,若是被他揭露了,我又该如何自辩?若是弹劾皇城司不法之事,我又要如何自处……” 一时间,王庆额头上也冒出了细密的汗珠。要知道,在大宋皇宫里,冬暖夏凉的,绝不会有在秋季还冒汗的大殿。王庆这时候冒汗,证明了他心中没底,生怕被张正书揭露了皇城司的不法之事。“早知道我先拿这封信看一看算了,也能提前知晓他到底胡诌了些甚么……”王庆这时候的念头很乱,因为他的黑料太多了。 没办法,一个特务头子没有黑料,那么皇帝是根本不会放心的。 可以说,王庆之所以黑料满满,完全是形式需要。或者说,这也是为了迎合赵煦的帝王心术。 对于皇帝来说,没有污点的臣子,永远比有污点的臣子更难掌控。但凡是做了皇帝的,掌控欲都炒鸡强烈,你一点污点都没,叫皇帝怎么能放心?这就是人心了,只不过美曰其名为“帝王心术”罢了。哪怕是官员,几乎都是有点“前科”的,或者是有“把柄”的。如果你都没有,怎么混得进官僚的圈子里,怎么把你当成自己人?所以这就是为什么清官在贪官扎堆的北宋官僚里,显得那么耀眼了。都被同僚视为眼中钉,肉中刺,能不耀眼吗! 忐忑不安的王庆,看着赵煦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好像下一秒就要愤怒得拍案而起,指着鼻子骂自己了。 要是赵煦肯骂他,倒也没事。反正皇城司就是天子的私军,是用天子的内藏库拨下的俸禄,看赵煦的脸色那是正常的事。但如果赵煦连骂都懒得骂他了,那就证明他已经不值得皇帝骂了。等着王庆的,恐怕就是流放千里,永不叙用了。 就在王庆胡思乱想的时候,赵煦突然站起了身子,在垂拱殿中踱着步子。 北宋的皇宫不大,而垂拱殿中也是像普通百姓家里大厅一样,并不算太大。赵煦来来回回地走着,也用不了多少时间。也不知道他转了多少个圈子,才猛地停住了脚。 “王卿,这封密信你看过了吗?” 赵煦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眼中似乎孕育着一团火。 王庆则完全被吓着了,连忙跪伏在地上,颤声地说道:“陛下,臣不敢稍有逾越!” “你真的没看过?” 赵煦继续逼问道。 “回禀陛下,今早那张正书把密信交由臣,臣就立即过来觐见陛下了……”王庆额头上冷汗淋漓地说道。 赵煦听了这话,良久都没有说话。王庆悄悄地抬头看了一眼,发现赵煦目光迷离地看着殿门外的方向,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你是不是将边事跟他说了?”赵煦突然想到了一个关键的节点,张正书是怎么知道得这么详密的?就算是枢密院,也是刚刚接到安抚司的密报,说是西夏人在调兵遣将,似乎要夺回平夏城。 西夏人要夺回平夏城,早在赵煦的预料之内。丢了平夏城地区,西夏就丢了兵源地,不夺回岂不是等于大宋丢了燕云十六州?西夏人的反攻,早就在赵煦的预料之内,而且也做了相应的布置。只是张正书能提前得知西夏人的布置,还大胆地预测了西夏人这次进攻是“自杀式”的进攻,其中牵扯到西夏内部的政权争夺,这就让赵煦举棋不定了。 如果张正书的预测是正确的,那确实是一个机会,可以将计就计,扩土千里,反正西夏人还在内乱之中,这地不拿白不拿。但如果张正书预测错了呢?那恐怕就是要葬送数万精兵的败仗了,赵煦亲自掌权以来,对外战争就没吃过这么大的亏,一时间也踌躇不定了。 “陛下,臣对大宋,对陛下之忠诚,日月可鉴。那张正书也不是皇城司吏员,亦非皇城司官员,哪怕是皇城司内部,也是有严苛保密的一套办法,张正书绝无可能知晓边事……”王庆信誓旦旦地说道,这方面他还是很有自信的。 赵煦对皇城司大体上还是很满意的,也相信王庆不会卖张正书的账,所以张正书应该真的是推测。没办法,汴梁城中的小报行业实在太过繁盛了,张正书通过小报大概知道边事,也是在情理之中。 第两百四十一章:两难 “王卿,你且看看张小官人的这封密信……” 赵煦拿起张正书的密信,面无表情地递给了王庆。 王庆也不知道赵煦是什么意思,但君王赐,他哪里敢辞啊?只好把手举高到头顶,慢慢地接过了张正书的密信,再伏在地上,准备摊开来看。 “站起来看吧,趴着成何体统!”赵煦微斥地说道。 但王庆听到这句话,反而面露喜色,连忙爬起来,站直了身子。毕竟王庆就是赵煦狗腿子,抱着皇帝的大腿,那肯定没错——当然了,也得皇帝长命百岁才行,不然就算再跪舔,换了个皇帝也会很尴尬。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嘛,你不是皇帝的心腹,你还赖在皇城司不走? 只不过,从这个角度来讲,对有志脱离皇城司的王庆来说,倒也不是一件坏事。 打开密信一看,王庆顿时吓得身如筛糠,双手颤抖,好像得了帕金森病一样。一字一句看完之后,他立即跪伏在地上,颤声说道:“臣有罪……” 赵煦皱眉说道:“朕是问你看法,不是问你罪!起来!” 王庆战战兢兢地起身后,心中更是忐忑不安。连一个平民的张正书都猜测到了西夏内部的动荡,可皇城司也好,安抚司也罢,都没有得到一丝消息。更无语的是,张正书居然推测得有条有据,甚至拿出了隋炀帝杨广为了消灭关陇贵族、门阀世家而征高句丽的例子。阴谋论的论点,让人望而生畏。 “小官人,你真的不厚道啊……” 王庆快要哭了,这不是在抢饭碗吗?你把西夏人的伎俩都看穿了,这是在埋汰皇城司和安抚司啊!连一介平民都看得出来的事,安抚司和皇城司没得到一点消息,皇帝会怎么看?安抚司和皇城司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这也是张正书欠缺政治敏感度的特征,换个对官场熟悉的人,肯定不会独自出风头的,而是把消息透露给皇城司,甚至把自己从这件事摘清出来,不沾染一丁点因果。因为,这事都是猜测的,还没发生。自己又不是皇城司,更不是安抚司,何必强出风头?万一没发生,那岂不是自己承担了后果吗?退一万步讲,就算真的发生了,那对张正书来说也不是好事——皇城司和安抚司,将会把张正书视为敌人。平白无故给自己树立了一个敌人,何苦呢? 但这就是张正书,因为年轻,所以无所顾忌,只会考虑到某个层面。 这也是年轻人,无所畏惧。要是换了个浸淫在官场多年的人,绝不会第一时间就给皇帝进言。虽然这样做确实会让皇帝高看你一眼,但同僚会恨死你的。就你能干是吧,就你爱出风头是吧,行,你自己一个人玩,我们孤立你……到最后,你会发现自己真的成了孤臣了,皇帝也会觉得你很烦。你都比皇帝厉害了,你还不上天? 这样的臣子,下场可想而知,不是远离中枢,就是被流放千里——给同僚诽谤,下绊子,穿小鞋……你还不倒台,谁倒台? 可以说,在中国这样的官场中,想要做实事,做清官也是要讲究策略的。 做贪官要奸,做清官要比贪官更奸,不然怎么对付得了那些贪官? 这些事,是需要经过锻炼的。没经历过官场斗争的人,根本想不到这一个层面。 也正是因为这样,赵煦才敢笃定,张正书的这封信确实是他自己写的,没有任何人支招。至于辅证嘛,就是张正书那一手字了,不仅有错别字(简体字),书法也是很渣(硬笔书法),遣词造句也是平白直书……结合起来,就非常符合张正书“不学无术”的形象了。 赵煦对张正书放心,但是对王庆却不放心,要开始敲打敲打了。 “陛下,臣认为……这信上所言,极有道理……” 这就是在揣摩圣意了,王庆哪里敢说这是胡诌乱说的?但是,作为一个合格的官员,绝对不会把话说死的:“……但臣并未收到安抚司的暗报,具体内情,臣也是不清楚……” “好了,别说了!” 赵煦早就烦透了这些官场老油条,只会摘清自己的责任,把责任推卸给别人。这些官员打太极,踢皮球的功夫,实在是炉火纯青。甚至有时候赵煦也觉得,是不是他们真的没有一点责任?然而,次数多了,赵煦也摸透他们的规律了。 说白了这些老油条,就是怕担起责任,反正天塌下来有高个顶着,他们享受人生就好了嘛,干嘛这么多事?是贪钱贪得不爽,还是小妾纳得不够多?反正责任这个东西,要他们主动担起责任来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担起责任的。平时就到衙门坐坐班,“指导”一下胥吏做工作,就是靠着演戏,才能维持得了做官的体面。在皇帝面前,能不说话就尽量不说话,说多错多嘛,沉默是金…… 王庆见赵煦发怒了,也不敢再撇清自己了,只是低着头,不再吭声。 “立即去查清楚,若有可能,挑动西夏内讧!” 赵煦冷冷地看着他,“不要让朕觉得,若千号人的皇城司,几万人的安抚司,都比不过一个张小官人!” “臣遵旨……” 王庆正待退出去的时候,赵煦又叫住了他。 “慢着,你去安排一下,今晚朕要见一下张正书。” 听了赵煦这话,王庆连忙又说道:“回禀陛下,那张正书也要求见陛下,说是有关铸铁一事,他好像发现了炼钢的技术……” “哦?”赵煦听到这,沉思一会,说道:“朕知道了,你退下去罢!” 等王庆退下之后,赵煦才独自一人在垂拱殿内沉思了起来:“西夏内乱,是大宋收复河套,夺取西夏根基的大好时机?辽国北方有女真作乱,不敢调兵遣将,只会虚言恫吓?他若非是运筹帷幄,就是满嘴胡言了,就如同怂恿我进攻交趾一样。但如果他说的是真的,大宋要不要就此搏一把?可若是取了西夏,西军猛然壮大,便是河北禁军,汴州禁军也无法制衡,这又如何是好?”一时间,赵煦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第两百四十二章:防备 作为一个帝皇,考虑的永远要比普通人多很多。 或许在旁人看来,这就是庸人自扰而已,不管是西军还是其他禁军,不一样是大宋的军队吗?但对于赵煦来说,真的不一样。也许是赵氏一家都是这个尿性,极端不相信武人,所以对武人的防备,可以说是刻在了骨子里。哪怕是有机会一举攻下西夏,赵家人也要掂量一下,这么做是不是会让西军一家独大,朝廷再也制衡不了。 不懂得在历史当中汲取教训的人,就注定要重蹈覆辙。但是,人类这东西太复杂了,所以人类从历史当中吸取的最大教训,就是从来没有人从历史当中吸取教训。赵家人只看到武将作乱的严重后果,却忘了西晋时的“五胡乱华”。文人当道的世界,外族入侵;武人当道的世界,纷争不断。唯有文武平衡,方能长治久安。 可惜,这个在后世被认定的真理,换句话说就是“真理只在大炮的射程之内”,没有武力,那统治的基础是肯定不会有的;但没有文人,似乎又不行。如果赵煦把这个难题抛给张正书,张正书会给出另一个方案来:用工程师治国。 没错,就是仿造后世天(tian)朝的模式,只有术业有专攻,明白科技对人类,对国家发展进程的意义,辅以强大的军事科技,文成武就之下,方能长治久安。 可惜,赵煦不是张正书,也无法理解这个模式。在宋朝这时候的人看来,什么工程师,不就是一个工匠吗!虽然宋朝的工匠,比任何时候,任何朝代的待遇都要高,可是在“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社会风气里,文人始终是占据了金字塔顶端的地位,任凭谁都撼动不了。 可惜,历史始终都有其局限性。 赵煦看不明白这个模式,更不会想到有这么一个模式可以治国。因为这时候的墨家,早就消失在了历史长河之中。留下的《墨子》一书,也是语焉不详,对于墨家的治国理念含糊其辞。再者,即便是墨家,也有其历史局限性。按照中国人崇古的尿性,墨家其实不是最好的选择。既然历史选择了儒家,那么儒家确实是有独到之处的。可惜儒家到了宋朝,已经没有敌手,开始腐朽落后了。 中国历史的圆周率,宿命般的注入了每个中国人的基因里。王朝的更替,就好像是一个又一个的轮回。汲取了教训,往往又是矫枉过正。真正的问题根源在于土地,却从来没有得到真正有效的解决。 在这个历史的局限性中,赵煦不得不考虑他的统治地位问题。毕竟做皇帝是一个高危职业,一旦有人造反掀翻他的统治,那么赵氏皇族有很大几率无法幸免于难。赵煦本人就更不用说了,肯定是死路一条的。 为了祖宗的江山,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赵煦总算是不再毛躁,开始思考制衡的问题了。这也是人性使然,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为自己做打算的,就看是私心多还是公心多。人是太复杂的一种动物,其复杂程度有时让人类自己也瞠目结舌。赵煦也是这样,他渴望超越自己的父亲,一举灭了西夏;却又怕西军坐大,威胁到他的地位,人性的矛盾啊! …… 汴梁城,广福坊中。 在夜幕渐临后,京华报社也准备关门了。于后门处,看似兄弟分别的戏码正在上演。 “郎君,你还是回去罢,我一个人也认得回去的路……” 穿着儒衫的曾瑾菡柔声劝道,“若是给我爹爹瞧见了,怕是他不喜……” 张正书心中好笑,有着一个能赚大钱的女婿,曾文俨有什么不满意的?从他对曾瑾菡来报社的态度就看得出来了,原先是痛心疾首,就好像心爱的宝贝古董被人窃取了一样;而如今呢,看到曾瑾菡穿着儒衫外出,到报社挥洒文字也只是等闲,甚至还主动过问张正书最近在忙些什么。这种态度的转变,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不碍事,要是他敢反对这桩婚事,我与你私奔!” 张正书笑着说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嗯!” 曾瑾菡内心窃喜,脸上都变成红彤彤的。虽然未施粉黛,但张正书却看得很是醉心。 携美同行,张正书也是畅快,恨不得这段路再长一些,步子再走得慢一些,时光也变得慢一些。 看着汴梁的繁华,张正书恍如入梦。 如果穿越是一个糟糕的选择,那么张正书现在的生活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家财万贯不说,还有一个聪慧美貌的未婚妻,这在张正书前一世是想都不敢想的。唯一糟心的是,这个时代太过坑爹,太过黑暗。因为统治高层的政治博弈,硬生生断送了中国的希望,把中国带入一个长达两百多年的噩梦之中。每每想到此处,张正书都会想到异族铁骑入侵中原,中原大地在血与火之中哭泣,百姓被蹂躏,被剥削,被压迫,最后才不得已而奋起反击。 人,总是要吃过教训后才会懂得失去的东西珍贵。然而,人又是健忘的,不过两百多年,又好了伤疤忘了痛。历史的轮回,好像一个魔咒,套在汉人的头上。有什么办法逃离这个魔咒吗?最起码,张正书不想在这一世,看到异族嚣张的面孔。 看着身边的玉人,张正书轻轻地叹了口气。 “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 张正书脑子里莫名其妙地出现了这句话,然后他发现曾家的宅邸已经在望了。 “姝儿,我们的婚期好像还没定下来?” 张正书笑着说道,“我已经迫不及待想娶你回家了……” “你……莫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这个……”曾瑾菡似乎想到了一些少儿不宜的画面,登时羞红了脸。原来,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想起了那日在“勤卷堂”中,曾瑾菡因为好奇而抢过了张正书放下的“春宫图”,直接闹了个大红脸。 心有灵犀的他们,只一眼就知道对方在想些什么。“原来他/她想得和我一样……” 第两百四十三章:始作俑者 看着伊人的好看的侧脸,张正书悠悠地说道:“如今才到纳吉这一步,都还没下聘礼,等得我好心焦啊……”所谓纳吉,其实就是男方问名、合八字后,遣使者向女家报告吉兆,然后用雁为贽礼,女家则以礼相待。 “那你就慢慢等吧……”曾瑾菡低声笑道,然后一蹦一跳地往家中而去,小女孩的姿态顿显。快要进门之前,曾瑾菡突然转身说道:“我爹爹说了,若是你的聘礼不够厚,我是不嫁给你的!” 说罢,曾瑾菡推开后门,闪了进去。然后,这后门被紧紧地关上了,深怕张正书会追过来。倚在后门,心中甜蜜的曾瑾菡平复了一下心情,听得外间没有什么动静了,才嘟着嘴,不情不愿地走了。“这个大木头,都不懂我的心思……”女生嘛,都是口是心非的,说是不嫁,但其实早就想嫁了。刚刚那句话的潜在意思就是让张正书快快下聘礼,那么就可以请期,两人快些完婚。 可惜,张正书并没有领会到曾瑾菡的意思。甚至潜意识中,张正书也不想这么早就结婚了。虽然在宋朝,女子十五岁,男子十五岁就可以成亲了。但张正书知道,从科学角度来说,这个年纪是不适宜的。潜意识里有着抗拒,自然不会把曾瑾菡的意思往深一层想了。 张正书只是想享受谈恋爱的美好,有句话说得好啊,爱情最美好的时光就是在暧、昧时期。如果不是势均力敌,还没用力你就倒了,这就没意思了。不论男女,其实都是一样,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得不到的却永远在骚动。 摇晃着头,张正书正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突然发现身后像鬼魅般地出现了两个人,把张正书吓得够呛,一颗心都差点蹦出来了。 “你们是谁?” 张正书慌慌张张地问道,很明显这两人就来者不善。 这两个看起来很普通的人,若是穿着短褐,脚穿麻鞋,再扛着一把锄头,那就十足是农户模样了。 “张小官人,随我们走一趟罢,有贵人要见你!” 这两个人也是不客气,好像左右护法一样,把张正书夹在中间,这样子张正书想跑都跑不掉了,甚至不由分说,张正书已经被他们挟持着一路向前走去。 “两位大哥,你们到底是谁啊?”张正书开始装傻道,“我不认识你们啊?” “……” 这两个人好像哑巴了一样,半句话也不说了,只是一味地赶路。 张正书心中也隐隐猜到了一点,所以不会很怕。毕竟这事他已经经历了一次,再次经历的话,也不会手忙脚乱,闹出笑话了。“我勒个擦擦,请人就不能有礼貌一点吗,每次都是这样,不说带御器械就是皇城司过来强制挟持,好好心情都弄没了……” 果然不出张正书所料,这两个人一路“夹着”张正书来到了樊楼。 张正书看到了樊楼,心中已经知道这事是九八不离十了,心中更是腹诽不已:“每次都这样,能不能换点新意?你丫是皇帝啊,带了几个御前侍卫就敢出皇宫,这也就算了。还每次都去同一个地方,这要是被人捉住了路子,在半路用弓弩伏击你,你就算是有九条命都不够死的!” 虽然宋朝严禁私人拥有甲胄、弓弩,甚至连制作弓弩的牛筋、胶等物资都是违禁品,但是说真的,弓弩这东西只要动手能力强一点,随随便便都能做得出来。毕竟大宋再厉害,也无法完全禁止外国商人走私这些战略物资进来。运到汴梁城周遭再组合,暗中制造弓弩带入不设防的汴梁城,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然后混入高楼处的樊楼,张弓射击,以有心算无心,即便赵煦武功盖世都无法躲得开。 “赵家人的脑回路真的是清奇无比……” 张正书狠狠吐槽了一番,发泄心中的闷气。 真没办法啊,对方不是皇城司就是御前带刀侍卫,面对如此强权,他连一点反抗的机会都没。 “这权力还真的是好东西,要是做了官之后,那些皇城司就不敢这么对待我了……” 张正书无奈地被挟持着,上了樊楼的三楼。 那两个人推开一个酒阁子的门,再把张正书一推,丢了进去后,冷冷地说道:“在此候着罢!” “喂,你们什么态度啊?” 张正书也燃起了火气,这什么人啊,有个官身了不起啊?嗯,确实是了不起,对他这种商贾之辈,捏圆搓扁那是日常操作。而且,还让人有气无处可以撒。毕竟对方是官啊,你一介屁民,还敢和官斗? 然而,张正书却想不到,这两人之所以态度这么恶劣,完全是因为他自己作。 没有联合皇城司就亲自写信给赵煦,大胆地猜测了西夏国内的情况,这让王庆在赵煦面前丢了脸面,回来之后,狠狠地训了一通底下的人,差点没指着鼻子骂他们是猪了。被顶头上司这么骂,这些皇城司的亲事官有好脸色才怪。所以,面对张正书这个“始作俑者”,当然是态度恶劣了。要不是张正书有皇城司的令牌在身,更兼具圣眷,说不定皇城司就给他下绊子了。 反正嘛,中国官场自古的传统就是——解决不了问题,那么久解决提出问题的人。 张正书是撞到枪口上了,而且算是自作自受,喊冤也没地方伸冤。 愤愤地坐下来,张正书还发现这酒阁子里什么东西都没,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正想打开门,却发现外面扣死了。 “我要喝酒!‘眉寿’、‘和旨’都给我端上来!再来一道旋煎羊、三脆羹、二色腰子、鸡蕈、馉饳、石首鱼、糊燠鲇鱼、三鲜笋炒鹌子、烙润鸠子!”张正书是发了狠,怎么都要讹诈他们一回,吃一顿大户,不然他的心里都不平衡。 “好生待着吧!” 外间的人答道,但张正书等了好久,却始终不见有酒菜端上来。张正书也是郁闷,心道:“难道被识破了?” 这个念头一动,张正书就听闻外间一阵骚动,似乎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样。 第两百四十四章:辽国来使 张正书趴在门后,竖起耳朵听着外间的动静。 “嗯?难不成是赵煦来了?” 张正书喃喃地说道,却听得外面有人咳嗽了起来。“明白了,一直在门外守着啊……”张正书心道,“哼,跟我斗,小样……” 吹着口哨,张正书得意地走到窗前,才发现骚动源自窗外的大街上。 “发生了什么事?” 张正书也觉得很奇怪,怎么好端端的大街上突然会有骚动啊,要知道汴梁城虽然不设防,但是治安还算是不错的。“难道是赵煦在来的路上,被百姓发现了?”这么一想,张正书还真的觉得有可能,这个中二病的皇帝,中二期特别长,做出什么事来都很正常。 赵煦这个中二病皇帝,比起文青皇帝赵佶来,二的程度也是不遑多让的。特别体现在他的逆反心理上,如果高太后、司马光等人不是强制用权力来禁锢他的想法,恐怕赵煦泰半会依着高太后的路线走。可惜,事与愿违的是,赵煦的叛逆期太长,所以高太后和司马光的努力几乎是无用功——也幸亏赵煦的叛逆期这么长,不然大宋就真的被司马光和一个没眼光的妇人毁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正书冷眼看了好久,才发现宋人在说的是——辽国来使? 这时候宋朝和辽国的关系处于一个很微妙的时期,辽国称宋朝为“南朝”,宋朝叫辽国为“北朝”,虽然是表面是兄弟邦国,但是中间摩擦不断,互相打草谷的事时有发生。在两国边境上,人命如草芥的事是再正常不过了。 当然,也是有例外的。在宋辽两国规定的榷场周边,就是一个相对安全的区域。辽国这会不想找宋朝麻烦,宋朝这会也只想欺负欺负西夏,所以都约束士卒,没事不要出城干架,所以边境总体来说还算平静。 每年辽国出使大宋,所为不过两件事。一件是宋朝皇帝寿辰,一件就是当年岁币了。当然,遇到其他事情,还会立即派出使者过来。而宋辽澶渊之盟的影响,一直到元符年间都还持续着。不仅辽国会派出使者到大宋,大宋也会派出使者到辽国去。每年双方都要互相派出拜年的使者,叫“贺正旦使”。互相派出祝贺寿辰的使者,叫“贺生辰使”。一方有大事,如皇帝驾崩、新君登位,要遣使报信,对方则回派使者,这些使者叫“告哀使”、“祭奠使”、“吊慰使”、“贺册礼使”、“贺登宝位使”、“回谢使”等等。如遇双方发生争端,或有事商议,则随时派出使者谈判解决。 从这个角度讲,宋辽两国是正常的邦交国。但是,互相之间的摩擦也是不少的。奈何宋朝武力低下,一直被辽国欺负。好在即便赔款,宋人也能从榷场处赚回来。这大概也是宋人沾沾自喜的原因吧,你再厉害又怎么样,还不是要被我把钱赚回来?甚至于辽国的税收,大部分都是进入了宋朝的腰包里。 知道内情的张正书却始终高兴不起来,没有武力的国家却拥有大量财富,这就是原罪。怪不得西夏一心想要掠劫宋朝,辽国也来讹诈宋朝,哪怕是女真人也对中原垂涎欲滴。群狼环伺之中,宋人还在自欺欺人,实在是愚蠢得够可以。 “人家来耀武扬威了,宋人还夹道相迎,真尼玛讽刺……” 张正书忍不住骂了一句,“没血性,没骨气的东西!” 恰在此时,酒阁子的门打开了。 人未到,赵煦的声音先到了:“少见啊,张小官人居然有这么愤慨的时候?” 张正书看着这个大宋的皇帝,更是怒其不争。 “人家都到你地盘上来撒野了,你还在这个跟我打趣,怪不得整个大宋一点血性都没,从上到下都是这个模样!”张正书这句气冲冲的话一出,让赵煦都懵了。他不过是调侃了一句,怎么张小官人就冲着他发火了? 要知道,赵煦从小到大,就只吃过高太后和大臣的闷气,一时间也怒气勃发,脸色有点不对劲了。 张正书这时候才想起来,眼前这人是皇帝,哪怕他只有二十多岁,但他一样是宋朝的最高统治者。刚刚那句话,直接就扎心了,赵煦能不怒?然而,张正书却半步都没退缩,冷冷地说道:“你瞧瞧你的臣民,辽国使者到了汴梁,就好像回到了他们的上京一样,夹道欢迎,这算什么世道?我堂堂大宋,乃是炎黄血脉,华夏嫡传,何时跟狄夷靡合过?” 赵煦脸色急变,最后冷冷地说道:“你懂甚么?” “我有何不懂?为了所谓的面子,却不讲究实利,每每有番邦使者到来,都必定攫取我大宋一笔钱财而去,而我大宋上下还倍感荣光,可悲可叹,这便是我大宋的邦交!” 张正书的讥讽,让赵煦一阵无力。 确实如此,明明是因为澶渊之盟而赔款,一个战胜国向战败国赔款,还对自己的臣民美化,说是“赏赐”,这不是屈辱是什么?别说是辽国了,就算是西夏使者到大宋来,也会拿到不少财物回去。哪怕是带有贸易性质的,可西夏人能带来什么?不过是些羊皮,还是区区几张,剩下的全都是一些“土特产”,就是这样,大宋也要搭上不少财物! 这样的外交制度,怪不得每一个番邦外国都想来大宋觐见“圣颜”了。有这样一个好面子不注重实利的国家,是周围国家的福气,简直就是在额头上挑明了几个字“人傻,钱多,速来!” 怪不得辽国使者到大宋来好像回家一样,真的是天堂啊,好吃好喝好玩不说,还连吃带拿的,谁不想来? 赵煦被张正书挑明了,也羞红了脸,差点想拂袖而去。但端着皇帝的脸面,此间又没有外人,赵煦还是忍了下来。“你懂甚么,要是你做了这皇帝,你不也是和我一样,这也想改,那也想动,可偏生哪里都改不了!”说着说着,赵煦已经咬牙切齿了。 第两百四十五章:欲加之罪 张正书虽然是“愤青”,但其实也明白国家大事并非由得个人性子而来。但大宋这个做法实在太伤士气,前方将士拼死拼活,后方文人一转手就把他们拼了性命拿回来的国家利益卖了,搁在谁身上谁受得了? “我只听闻过,软骨头人人都要踩上一脚,你要是一直软下去,谁看得起你?是男人,你就得硬起来,跟那些阉了似的文人划清界限!”张正书开始使用激将法了,没办法,即便是赵煦一朝,朝中的鸽派还是太多。人人都盯着自己的利益,却忘了国家利益。党争大过一切,党争之外都是小事,不断地在内耗,大宋哪里还有精力去管外国? 所以,朝中诸公都怕有敌国,所谓“赏赐”,其实不外乎是一句潜台词:你要的我给你了,别再动刀动枪了啊! 结果,大宋的虚实一旦被人探知,使者不断,“赏赐”自然也就不断。至此,大宋陷入了一个怪圈,哪怕对外战争胜利都好,也要花钱买平安。世界上,实在没有比这更奇葩的事了。 “想要改革,非从吏治入手不可!” 张正书一针见血地说道,“当今大宋,吏治已经崩坏。不客气的说,各地此起彼伏的造反,就很好地说明了一个问题——贪官污吏横行。如果吏治不改,那么大宋江山终有一日是不保的,会毁在这些贪官污吏手中!” “唉……” 赵煦这时候好像放下了皇帝的架子,好像普通人向朋友一样倾诉道:“你道我不想么,可牵一发动全身啊!” 张正书不解地说道:“怎么可能牵一发动全身?且不说三条腿的蛤蟆难找,可两条腿想当官的人多了去!缺了张屠夫,没有人会吃带毛猪!更何况,据我所知,真正在衙门的做事的,永远都是胥吏?”说着,张正书似笑非笑地看着赵煦,“大宋冗官问题,杀几个贪官不就得到解决了么?” “哪有这般简单!”赵煦忧心忡忡地说道,“若是他们勾结在一起,联名上书开罪,那又如何?若是罢朝,那又如何处之?” “说到底,你还是没有打破一切坛坛罐罐的勇气……”张正书有点鄙夷地说道,“我都说了,就算把朝中诸公都罢官,能当官的还是一抓一大把,不知道多少人欢欣雀跃哩!” 赵煦脸色都变了,他实在没想到张正书会这么大胆,喉咙都有点干了,忍不住对外面说道:“来人啊,上一壶酒,几道菜!” 张正书嘀咕道:“这就对了嘛,无端端被你拉到这里,连晚饭都没吃!” 赵煦苦笑着,没有答话。等外间端来酒菜,无关人等退出去后,赵煦连续喝了几杯酒,才总算镇住了心神。“刚刚你说的,会把大宋拖入无边深渊的!” 张正书正色道:“不这么做,大宋才会被拖入无边的深渊!当然,我刚刚说的把朝中诸公都罢官了,那是气话来的。政治斗争嘛,哪里能这么蛮干,是要讲究艺术和技巧滴。拉一派,中立一派,再打一派,这才是正道。而且还要团结大多数人,打击少数人,这才能体现政治正确……” 赵煦愣愣地听着,半晌才说道:“这道理是你自个想出来的?” “当然……”张正书嘴上这么说,心中却道:“……不是了,这可是后世经过了天(tian)朝太祖认证的政治斗争方法,相对于宋朝来说,这可是核武器级别的了!” “精辟啊!”赵煦抚掌而叹道,这小子真的是满肚子坏水,“我之前要是知道这个,何苦打压不了那些……”说着,赵煦住了嘴,然后转移话题道:“若是那人是道德君子,毫无破绽,又如何处之?” 张正书觉得好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可是皇帝啊,皇帝需要臣子去治理地方,又何必要什么借口?要是有贪污的,罢官、贬官还是流放,都随你意。和你政见不和的,纯属无理取闹,只顾私自利益的,统统贬到地方上。要是在地方上办事昏庸的,继续贬官……当然了,要做到让人无话可说,还得从考核制度下手,这个你比我在行,自己制定吧!” 张正书说的,那可是集中皇权的办法,赵煦一听就心动了。可惜,这道圣旨下不去,因为这涉及大多数官员的利益,下面一定会封驳回来的。所以,张正书的这个建议,几乎等于是白说。不过,张正书的话也给了赵煦不少启发,想要整治一个官,还得讲究方法。比如,先前把叶祖洽整下去的那办法就很不错。 脑筋一转动的赵煦,思索了良久才惊觉他要见张正书,并非是因为这事而来的。 “你给我的那封信里,写的都是真事?” 赵煦其实已经相信了七成,因为大宋朝堂里这样的龌龊也不少。甚至于他前些年,也曾想过夺过高太后手中的权柄。李乾顺做出这样的事来,一点都不足为奇。 “就算没有这样的事,三人成虎,这事也就成真了。”张正书淡淡地说道,“这消息不在于西夏人信不信,而是在于外戚梁氏信不信……” 赵煦是聪明人,一听也就明白过来了。 正如张正书所言,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别看李乾顺现在真的乖顺得如同提线木偶一样,但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李乾顺心里是怎么想的?谁敢担保他这个“傀儡”皇帝没有死忠之士? 挑拨离间最高深境界就是这样,点到为止却留给无限的想象空间,西夏人绝对会中计! “但是这个计策,一定要等到西夏人进攻平夏城失利后才能实施……”张正书的话不用说完整,赵煦已经心领神会。是啊,将计就计,扩大战果,一举灭掉西夏的根基,夺回河套之地,那么大宋就有能力和辽国叫板了。 面对这样的诱惑,赵煦也忍不住激动了起来:“就应该这样!我果然没看错你,你真的是大才!” “什么大才,就是想得多了点而已……”张正书可不想被拉去做官,要是被其他人知道他教唆皇帝撸掉贪官,那么大宋百分之九十的官都要遭殃,那张正书的日子可想而知有多难过了。这种事,看似是福气来了,其实是祸事! “我想,你是不是要做个经略安抚使,专攻情报一事……”赵煦心血来潮,就想许官了,但其实他说了也不算…… 张正书连忙说道:“别,我不想做官……” 赵煦听了这话,开始清醒了,他想起张正书早就说过了类似的话,不禁叹了口气:“可惜了……” 第两百四十六章:武器差别 张正书认真地说道:“我知道自己不是当官的料,以我的性子,恐怕满朝树敌,甚至某天横尸街头都有可能……” 赵煦一脸严肃地说道:“绝无这种可能!” 赵煦说的是实情,在历朝历代,除了武人掌权之时,那种政治混乱的时代,才会出现大臣被暗杀的可能。因为这是政治禁忌,中国历来讲究君子和而不同,这只是政见不同,没理由也不会做这种事。如果有人开了先河,那么就乱套了。 所以北宋限制武人不是没理由的,就是怕武人政治,道理讲不过就动拳头,动刀剑。文官嘛,动动嘴皮子而已,再怎么样也不会闹出人命来。从两宋的角度看,后世天(tian)朝宫廷神剧,利用杀手暗杀大臣一事基本是不可能的,因为这打破潜(qian)规则了,会引起一连串反应的。 当然,这也不能说绝对。 历史湮没在尘埃中,谁也无法保证你的政敌会怎么攻击你。泼脏水那是常规操作,甚至欧阳修、王安石和苏轼都被污蔑成扒灰了,那些政客除了没明着使用暴力,其下作程度简直匪夷所思。就算是张正书看了,都觉得他们太没有技术性了。看似故事编得有鼻子有眼,但实际上纰缪百出。在宋朝这个以儒家纲常为主的时代,士大夫的名节真的比性命还重要!如果这件事发生在开放的唐代,发生在杜牧、李商隐之流的身上,还有一丝可信之处。但是在宋朝,在饱读孔孟诗书,并以“正己、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为己任的王安石、苏轼、欧阳修这样的名流身上是万万不可能的,他们完全没有理由置自己的名节于不顾。 然而,这种情况却比动手更可恨,毁人名节,就等于毁了这个人。 好在清者自清,王安石、苏轼和欧阳修总算没有被毁掉。 面对这样一个政治环境,张正书真的不想走进这趟浑水,免得惹火烧身。而且他也知道自己的性子,睚眦必报,锋芒太露,得罪同僚?那不是日常的事情嘛!到时候,满世界树敌,再被政敌一污蔑,那真的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这种傻事,张正书不会去做的。 “官场太混乱了,我不想进。”张正书淡淡地说道。 赵煦也乐了:“你想做竹林七贤么?” “嵇康他们?”张正书想了想,才想起“竹林七贤”是谁。“那不同,他们是对政治黑暗灰心,而归隐起来的。但如果给他们机会,他们肯定还会出仕的。在晋朝那个年代,所谓的‘终南捷径’就是要保持清高,但我不一样,我是真的不想做官。” “罢了,人各有志……” 赵煦有点遗憾,在他看来以张正书的能力,做一个京官是绰绰有余的。“且说说你在铸铁那方面的发现吧,我对这个也有点兴趣……” 张正书当即把铸币的事情一说,然后添油加醋地标榜自己发现了干馏“石炭”,就能得到上乘铁制品的时候,赵煦眼睛都亮了。别看宋朝产铁量大增,但是用煤炭炼铁的宋朝,铁器的质量非常堪忧。常常在和别国对砍的时候,对面的刀还只是崩口,而己方的已经断了。这样的武器装备,能打的赢才怪了。 顺带,张正书又把自己工匠兴国的理念一说,赵煦登时来了兴致。 “你是说,尊重工匠,重用工匠,大宋就能蒸蒸日上?” 赵煦还是不相信的,因为这个理论和他接受的教育格格不入。 不管是他的老师,还是高太后,都教导他只要遵循祖宗法度,遵循圣人教诲,努力实现三代之治,那么大宋就无敌天下了。然而事实却是,司马光的政治理念破产了,韬光养晦并不能让别人尊重你,反而觉得你软弱可欺。这不,西夏连年挑衅就已经可以说明很多问题了。要不是赵煦在亲自掌权后强硬回击,说不定西夏人就得寸进尺了。 “世间物事,都有其道理所在。我个人认为,所谓‘格物致知’,就是把世间物事的道理探知到极致,那么也是几近得‘道’的。此道,方才是强国富民之道!若是不相信,我可以举个例子。”张正书略显兴奋地说道。 赵煦做了个手势,示意张正书尽管说。 “春秋时,秦国不过是弱国;但是经过商鞅变法之后,忽而强盛起来了。很多人只看到秦国的军功爵制度,却忽略了法家真正强国富民的倚仗所在,那就是秦朝的科技成就。对了,所谓科技,就是发现和发明不为人知的东西,然后用这些东西组成强而有力的器物。比如秦弩,其部件可以互换;再比如秦朝的弓箭,全都是流水线、标准化生产,节约了时间,充实了武备……就是因为秦朝有这样的科技,所以才能横扫六合,一统八荒,建立秦朝。 汉朝也不遑多让,虽然很多人把汉武帝战胜匈奴归功于他手下的大将,但其实汉朝用的是铁器,而匈奴还在用青铜器,从这个角度来说,一汉当五胡成为可能,因为武器层面已经碾压了。再说唐朝,唐朝的陌刀,想必你也知晓吧?再加上玄甲军这样的重骑,在那时候真的是当世无敌。武器之利,可是能左右一国兴衰的。 再说说,为何我大宋无法压制辽国、西夏了呢?” “因为武器不行?” 赵煦似乎也明白了过来,他不止一次听闻过东、西作坊制作的兵器不堪大用,但却没想到会有这么大的影响。 “连西夏和辽国都掌握了钢铁技术,大宋除了弓弩还能压制对方以外,其他武器根本不是这两国的对手,拿这样的武器去打仗,简直是拿士卒的生命开玩笑啊!”张正书叹了口气说道,“这都是因为用石炭炼铁,铁中含有硫元素,铁里硫多了,自然韧性就差,硬度也不够,还脆。这样的铁,能堪大用么?” 赵煦皱眉,他开始重视起来了。要知道,他是很在意对外战争的,武器都不行,拿什么打仗?“那你说的干馏石炭,又是怎么回事?” “喏,设计图在这了……” 张正书拿出了一张设计图,“这个是干馏石炭的步骤……对了,这个办法对环境影响很大,选址最好远离人群,不然周围的人很容易得病,短命的。还有,你要下令多种树才行,特别是在秦凤路,树种多,种活了,那么黄河就不会那么泛滥了。” 第两百四十七章:科技的力量 “黄河泛滥,还和种树有关?”赵煦愣住了,他有点想不明白这里面的逻辑。 当即张正书又给他科普了一下有关植树造林的作用,赵煦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唐以来,关中沦为黄土之地,不是没有原因的啊?” “世间一切都是有关联的……”张正书淡淡地说出了一个后世人尽皆知的哲理,要知道他可是根正苗红在红旗底下成长的“三好青年”啊!吃好、喝好、睡好,嗯,一点毛病都没。 可惜,以赵煦的理解能力,理解不了老马的这句话。 “咦,怎么又两张?” 赵煦看了看,第二张设计图居然是一个投石车,“这是砲吗?” 没错,宋朝这会叫投石车叫做“砲”。而张正书这个投石车,其实就是仿照回回炮设计的配重投石车。而汉人发明投石车,是在汉末魏初,魏朝大臣马钧发明了一种连发投石机,原理是做一个风车轮盘,上面挂石头,人在中心以杠杆原理搅动,然后慢慢越搅越快,最后在极限速度时拉刀把绳子切断让石头飞出。后来因为不实用也就不了了之了。经历了历史的洗礼,汉人的投石机技术发展愈来愈成熟,在宋朝投石车也不止一两种。 “没错,这个砲用齿轮将绳索上好,你看,齿轮位于投石机两边,通过人力行走上弦。如果训练得当,数十个士卒就能把数十斤的石头,抛投出四百步远。不管是守城还是攻城,都是利器。”张正书笑道,“数十斤重的石头,加上地心引力,砸在城墙上,啧啧,最多十次,城墙就垮了。” “甚么引力?” 赵煦越来越觉得张正书的神秘,口中经常蹦出一些他听不懂的词汇。 “额,你不用理会,反正你对科学又没有研究。”张正书搪塞过去之后,继续吹嘘道:“更妙的是,这个投石车,我弄成了可以拆解的部分。反正攻击的时候也要十几个士卒,这十几个士卒再加上三五匹驽马,就足够运送到战场上了……” “且慢,你说这个投石车能将数十斤重的石头抛出四百步(近五百米)远,你可曾试过?” 赵煦目光炯炯地看着张正书,似乎有些不大相信。 要知道,就算是八牛弩、三弓床弩的射程也不过如此了,超过四百步就没了准头。但是八牛弩操作也不简单,需要好几名士卒上弦才行。更何况,八牛弩只是威力大,射程远,可以远程狙杀敌将而已,并不能摧毁城门,更别说摧毁城墙了。 这时候的攻城战,大多是蚁附式攻城,配合各种攻城器械,比如撞木、巢车、楼车、望楼、各种云梯,甚至八牛弩抵近射击还能在夯土城墙上钉入箭弩,可以让士卒攀登而上。只不过很遗憾,宋朝除了攻击燕云十六州以外,鲜少有攻城战。更难过的是,宋朝大多数都是进行守城战,要不就是被迫野战,反正都不是自己喜欢的节奏。 落入敌方的节奏,宋朝想不吃败仗也难啊! 所以,赵煦是怎么都不相信有这种投石车的。赵煦对军事有研究,就算是大宋最厉害的投石车,也不过能打出三百步,也就是四百米左右而已,而且还是没准头的情况下。 “怎么说呢,这就是科技的力量了……”张正书总不能说,你要是不相信,日后蒙古军队就是拿这东西欺负你的,到时候就不是数十斤的石头了,而是近百斤,甚至上百斤!“我是没有实际造出来过,但经过我的计算,这是可以达到的射程。当然,如果石块小一点,抛出的距离更远,但杀伤力就小了很多了。我虽然不懂打仗,但是我却知道,当制成数百架这样的配重投石车,即便面对敌人的冲锋,一起抛投,那火力也是很可观的。当然了,前提是你的士卒要懂得计算提前量,不要把石头都抛到敌人的马屁股后面……”说这话之前,张正书想了好久,决定还是不要把火药火器的技术泄漏给赵煦。毕竟宋朝这个时候也是有火药了的,只不过大宋的火器还处于很原始的阶段罢了。 “果真如此?” 赵煦脸上现出了潮红之色,如果有这样的攻防利器,大宋何愁打不赢西夏? 哪怕西北地方多山地,但这样的投石车也是大有用处的。 再联想到战力堪忧的河北禁军,如果装备了数千架这样的投石车,似乎战斗力羸弱的问题也能解决了。反正是守城战,只要凭借着投石车坚守城池也就行了。配合直射的八牛弩等大型床弩,抛射的投石车绝对能让来犯之敌喝一壶的! “你让工匠制作一架试试不就行了?”张正书很无语地说道,“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你不会连这个都不懂吧?” 张正书可不会跟他客气,他已经在大口吃菜,大口喝酒起来。 赵煦眉头舒开,喃喃地说道:“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好句啊,你写的诗句么?” “额,算是吧?”张正书已经做了好几次文抄公了,这次又要对不住陆游了,不过没关系,这道理早点懂对大家都有好处。“古人学问无遗力,少壮工夫老始成。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古人云,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大抵就是这个道理。我总结了一下,那就是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唯有实事求是,科技才能进步……” “实践?” 赵煦眼前一亮,似乎捕捉到了什么,但又苦恼自己把握不住。 “简单来说,就是实践出真知,要想知道事情的结果,亲自试一试就知道了,和古人所说的‘格物致知’,其实是一脉相承的。”张正书理所当然地说道,“你该不会不懂吧?”说完,张正书提着筷箸,疑惑地看着赵煦,好似在说你是皇帝啊,古圣先贤的教诲你都不知道? 赵煦心虚了,说道:“这种释义倒也新鲜,听起来还算有道理……” “反正呢,就是多发展科技,国力自然强;在发展的同时,多种树,对环境好……”张正书总结道,“至于怎么对付西夏,你在行,我就不多说了……” 赵煦端起了酒杯,说道:“若是他日大破西夏军,你当记一功!” 说罢,敬了张正书一杯。 如果是换做其他人,早就受宠若惊了,可张正书偏偏不以为意。“记功什么的就算了,反正我不做官。倒是你的禁军记得给我的银行派来,很快我的银行就开业了……” 第两百四十八章:愤青惜愤青 “彭元量,刚刚那张小官人的话,以你的身手,应当是全部听在耳中了罢?” 赵煦在好几个带御器械的簇拥下,走在御街之上,轻声问旁边一个看起来年岁已经不小的人。 这个彭元量,是赵煦的贴身太监,一身功夫好生了得,自幼看着赵煦长大的。“回禀官家,小的都听见了……” “说说看,他讲的有没有道理?”赵煦很想知道,这个“工匠治国”的言论,到底是惊世骇俗,还是真的切实可行。 “小的才疏学浅,不敢胡乱下定论。不过,张小官人其实说得不错,军械要更新迭代才行,不然我大宋处境堪忧……”武人嘛,都明白一寸长一寸强的道理,更明白“武功再高,也怕菜刀”并非虚言。高手之间,相争向来只差分毫。若是武器比不过对方,肯定是要吃大亏的,甚至会殒命。用在战场上,也是一样的道理。 “嗯……”相对于张正书给的炼钢法、配重投石车,赵煦更在意的是张正书给出的新思路,治理国家的新思路,似乎给赵煦打开了另一扇窗户,外面有着光明的未来,触手可及的未来。而这,才是赵煦最想要的。 “难道,他说的变法,真的可行么?” 赵煦越想越觉得是这个道理,甚至已经开始盘算,怎么把元祐党人“斩尽杀绝”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赵煦笑了,这是他人生中为数不多的,可以畅快地大笑的时候。 “官家,今日如此尽兴,是否要去妃子那过夜?”彭元量小心翼翼地说道。 “不,他说了,我最好少近女色,最近一段时日,我觉得身子确实比之前好多了……”赵煦坚决地说道,“还是按照定下规矩来!”他不仅对张正书的“求子计划”言听计从,还把皇宫里的铅汞全都起出来了。不然,他哪里有现在这等好气色?对身子好转有信心的赵煦,自然不会再像以前那样纵欲过度了。他可不想身后之名变成一个荒淫无度的昏君,他可是要做一代明君的! “遵旨……” 彭元量叹了口气,心道:“陛下给那张小官人影响太深了……”这绝对是有感而发,不管是高太后,还是司马光,抑或者是赵煦名义上的几位老师,甚至是当今宰相章惇,对赵煦的影响也及不上张正书。彭元量也不明白,那张小官人的言语里好像也没啥煽动的地方,怎么官家对他“言听计从”呢? 如果张正书知道彭元量的想法,肯定会告诉他一个道理——这就是所谓的愤青惜愤青了,那是相见恨晚啊! …… 张正书喝了不少酒,虽然这酒度数不高,但后劲确实有点大。再加上这一世的身子不同以往,张正书觉得脑袋有些昏昏沉沉的。好在樊楼距离广福坊“京华报社”不远,跌跌撞撞地总算能回到。 “小官人,小官人,你怎生喝这么啊!” 郑月娥是最先发现敲门的张正书,因为她担心了一个晚上,深怕张正书是出了什么事,预先守在了朱门后。如今见到张正书回来了,虽然浑身酒味,人也是不太清醒,但她已经喜出望外了。“来人啊,小官人回来了……” 两个身强力壮的僮仆架着张正书回到卧室,张正书虽然脑袋昏沉,但其实还是有一两分清醒的。“让我坐一坐,再弄一碗醒酒汤来……”张正书嘱咐道。 郑月娥听了这话,连忙去准备了。 “月娥,小官人虽是我们的恩人,但你不用这般的……”郑时弼突然出现在厨房,看着忙碌的女儿,暗中感慨了一番女大不中留,思忖了良久的话总算是说出口了。 “爹爹,我是知晓的,小官人眼中只有曾家小娘子。只是我……”郑月娥咬着嘴唇,剩下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来。 看着眼眶泛红的郑月娥,郑时弼于心不忍。“不若这般,待得爹爹我记账本事都教晓了别个,你我父女二人,到杭州去投奔亲戚罢……” 听了郑时弼这话,郑月娥良久不说话。末了,郑月娥才说道:“爹爹,我没干系,只是你身子骨弱,此去杭州不下千里,一路乘舟而下,路上多有颠簸。万一有个好歹,你叫我怎生是好?” 这话不是夸张,也没有什么夸大之处,而是事实。虽然宋朝这时候交通比唐朝时要发达,但是路途遥远之时,凶险也是不少的。“西出阳关无故人”的说法,在宋朝也能用得到。一离别,几乎算是生离死别了。看看历史上的苏轼就知道了,就算最后有希望回到朝廷中枢,也因为路途太过遥远而最终病逝在途中。要不然,怎么说流放其实就是死缓呢,要是去到“穷山恶水”之地,瘴气丛生,人的寿命就会大大地缩短,意外发生的几率也会猛然上升。青壮还好说,但中老年人赶远路,就是在拿生命开玩笑。 “唉,这可怎生是好啊!” 郑时弼连连叹气,“儿啊,你这般是在自讨苦吃啊!” “爹爹,我只要看着小官人……已经很满足了……”郑月娥低声呢喃了一句,然后连忙盛好一碗醒酒汤。“莫要多说了,小官人还等着喝这醒酒汤哩……”郑月娥红着脸走出了厨房,只留下长吁短叹的郑时弼。 “小官人,醒酒汤来了……” 郑月娥把醒酒汤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见张正书良久没有动静,忍不住轻轻抬起头去瞧张正书。 只见张正书心不在焉地看着窗外,似乎在想些什么东西。 “小官人,小官人?”郑月娥再唤了几声,总算是把张正书的魂给唤回来了。 张正书见醒酒汤在桌上了,笑道:“多谢你了……”说罢,端起这碗醒酒汤,慢慢地喝了下去。一边喝,汗也出来了。随着汗水渗出,张正书只觉得脑袋一轻,思路登时清晰了起来。 “赵煦应该会有点触动的,希望能对大宋的朝局产生影响吧,起码要消除大范围的党争,团结一致对外。但是要做到这一步,何其困难?”张正书摇了摇头,放下了碗。 “小官人,可是滋味不大好?”郑月娥有些紧张地问道,“可这醒酒汤,便是这等辛辣的……” 张正书见郑月娥紧张兮兮的模样,笑道:“不关你事,是我在想事情。对了,浴汤准备好没?我要沐浴了……” “嗯,已经准备好了……”郑月娥脸色又是一红,那句“要不要奴家伺候小官人沐浴”始终说不出来,想到羞煞之处,郑月娥突然转身就走了,走得张正书都莫名其妙:“她怎么了?!” 第两百四十九章:辽国虚实 元符元年的秋天,好像无声无息就降临了。 但张正书知道,暴风雨来临之前都是很平静的。这两日最火热的事,不外乎辽国使者来朝。这辽国使者到宋朝来,就好像回家一样频繁。这里面不是没有道理的,这一次还是小事,因为边境榷场那边出了点小事,辽国皇帝耶律洪基就派使者过来协商解决了。 不解决不行啊,辽国本地不产茶叶,而辽国的茶叶全都要从宋朝进口,万一宋朝倔了性子,把榷场关闭个三头两月的,可就够辽国受了。如今辽国看似强大,其实底子几乎给大宋掏空了,就剩下一堆牛羊,其余什么的手工业制品都要靠进口。甚至于国内人口增长过快,粮食都不够吃了,需要从大宋走私。 当然,宋朝也不会这么有血性,要是宋朝这么有血性,一怒就关闭榷场,那张正书就乐了。这可是大宋版本的经济制裁啊,可惜大宋怕了辽国的刀兵,不敢这么做。这也是因为大宋在河北的禁军,已经糜烂到一定程度了。辽国不来打大宋,大宋都偷笑了,哪里敢惹事? 所以,这一次辽国使臣进入汴梁,名义上是来解决纠纷的,实际上却是来耀武扬威的。 不过,张正书有的是法子治一治他们。 这不,第二天一份小报就流传开来了,彻底分析了一番辽国的内政情况,特别点醒了在白山黑水之间的生女真,已经磨刀霍霍向辽国了,可叹辽国连生女真的企图都不知道,还以为完颜部非常温顺,真的是讽刺。所谓生女真,其实就是相当于熟、女真而言的。熟、女真也是女真人的一部分,居住于南部,接近契丹,入籍于辽国,被辽国直接统治。这一部分女真人被称为熟、女真,也叫系辽籍女真、合苏款女真。而北部的那些非契丹籍女真人,则谓之生女真。 契丹人把女真族分而治之,他们把强宗大姓骗至辽东半岛,编入契丹国籍,称为“合苏馆”,又作曷苏馆、合苏衮、是女真语“藩篱”的意思。这些人就是“熟女真”。另一部分留居粟末水之北、宁江州之东,这些人就是“生女真”。黑水靺鞨后裔,是生女真的主体。这也促使女真族出现了联盟,后来渐渐尾大不掉,这又是契丹人所料不及的了。 当然,辽国内部人口激增,耶律和萧姓的矛盾,被契丹镇压的其他部族矛盾也被披露了出来,大宋百姓还是第一次见识到辽国的内部情况,这份小报一时间几乎是“洛阳纸贵”! 不用说,这份小报是出自张正书的手。 如果只是张正书一个人,他当然写不了那么详细的分析情况了。 但是张正书有系统啊,张正书也总算明白这个系统是什么货色了,名为“ai”智能,但你不问它事情,它是绝对不会主动回答的。辽国的情况,也是系统结合后世的考究,然后告知张正书,张正书再“摘抄”的。 果不其然,这份小报一出,不仅把宋朝内部震惊了一番,也让辽国时辰,甚至是西夏间谍、辽国间谍和女真间谍也大吃一惊。 “嘭!!!” 在汴梁城一处馆舍之中,一个女真商贾模样的人,把拳头狠狠地击打桌子上,似乎整间馆舍都有了震簌感。“是谁,是谁把此事泄漏了出来?” 此时,完颜部还没有一统生女真,但因为战胜活刺浑水的纥石烈部,这时的女真部落联盟已扩大到包括三十个部落了。而且内部的阶级分化日趋明显,一个奴隶制国家的雏形已开始形成。这时候,辽国的契丹贵族对女真人的剥削日益繁重,女真生出不满之心那是正常的。 虽然,女真人不知道“彼可取而代也”的典故,但草原游牧民族都是尊崇强者的,凭什么契丹开始衰落了,女真崛起了,还要被辽国剥削?更何况女真族并不是什么完全的游牧民族,而是渔猎民族,更是彪悍。为了猎物女真部落间还能打仗,这时候完颜部已经近乎统治了整个生女真,勃勃的野心哪里还按捺得住? 只不过,生女真的酋长,也就是都勃极烈还是要接受辽国封官的。毕竟这时候女真人还很弱小,拼不过辽国。但是,生女真的不臣之心已经生出来了。以往,生女真是无论如何都不敢越过辽国到大宋来行商的,但现在,生女真的商贾已经出现在了汴梁城,这说明了什么?辽国对生女真的控制开始减弱,生女真真的开始崛起了。 “一个个都哑巴了么!” 这个女真商贾有点怒不可遏,矮壮的身子撑在桌子上,好像一只发怒的猛虎一样,剃光了的头上,只留下一根小辫子,样子虽然滑稽,但此刻却凶相毕露。 “此人已经探知我女真虚实,需留不得!” 另一个女真商贾答话了,他已经留在汴梁不短时间,说话已经有了宋人的味道。 “哼,你可敢大肆翻找此人?” 那个看模样像是头领的女真商贾没好气地用女真话说道,“怕是皇城司会一时间就找上门来,汴梁城附近几十万大军,你还能像海东青一样飞回部族内不成?” “那如何是好?” 这些女真人虽然孔武有力,哪怕是做商贾打扮,也掩盖不住他们武力高强的样子。 “需尽快断绝!” “我倒是有一计!” 这时候,一直不说话的,看模样很是文秀的,梳着宋人发髻的一个商贾说话了。而他用的,还是女真话。不用说,这也是一个女真人,只不过他经过了化妆易容了而已。 “完颜希尹,你是女真的智囊,你说说看!” “……如此如此,就行了……”完颜希尹带着阴阴的语调,把计谋一说,众人皆服。 “就这么做!” 领头那人拍板了,他满意地看着完颜希尹,心道:“不愧是女真的智囊,脑子不输宋人!” 如果张正书在这,知道这人是完颜希尹,肯定会用系统查探此人底细的。这人确实了不得,不仅创制了女真文字,还预攻辽、建国等重大事件,甚至还亲自策划俘虏了北宋俩皇帝,也就是宋徽宗和宋钦宗。可以说,看出大宋虚实的女真第一人就是他!给张正书知道他在这,即便是拼了命也要干掉他的。留着这个祸害,女真早晚有一天挥军南下,进攻汴梁的! 第两百五十章:自找麻烦 “他就不能安份一些么?” 北宋皇宫中,垂拱殿内,赵煦看着皇城司呈上来的这份小报,感觉脑壳一阵阵生疼。 张正书太能惹事了,虽然赵煦明知道他是不会消停的,因为他知道,张正书肯定会弄出点动静来的。那日在樊楼上,张正书就表现得很清楚了,那是真的血性男儿,要不是看他太弱了些,他都能跳下去打人的。但是,赵煦却瞧不出这份小报有什么用处,可能唯一的作用,就是恶心恶心一下契丹人罢了。殊不知,这也正是张正书的目的,我不爽了,也要让你不快活!顺带,再挑拨一下契丹和女真的关系,搂草打兔子,顺手而为! 赵煦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突然感觉有点宽慰。原来,大宋并非是他一人热血,还有一个愤青陪着他的。而且这个愤青非常对他胃口,更是知晓不少道理,也懂得谋划,虽然醉心于商贾之道,可若是为官,那也是国家之栋梁。但这两天,赵煦也想明白了,张正书之所以不愿意为官,是因为大宋的官场太混蛋了。真就像张正书说的那样,干实事不咋地,但是扯起皮来,能“之乎者也”,引经据典讲几天几夜。 这样的官场环境,连皇帝都不怕的文臣,赵煦本来也拿他们没办法。但是听张正书说了几句话,他心思就活络开了,觉得张正书不在官场也好,起码身上那股子锐气不会被消磨。而且,赵煦要开始炮制他的撵人大法了。 哪个在朝中官声不好的,又是死硬顽固守旧派的,或者是墙头草的,统统都是赵煦的目标。 但还没来得及梳理出个头绪,没能开始布局,张正书又闹出这档子事来了。 “唉,到底还是嫩了些啊,若是等到西军大捷再说此事,岂不是有机会整饬河北禁军了么?” 赵煦感觉可惜,不过他也因此看穿了辽国的虚实。 没错,如今辽国是开始走下坡路了,也算是被大宋带入沟里了。契丹贵族不劳而获,因澶渊之盟从大宋那里得来的财物,已经够这些贵族挥霍了。再加上横征暴敛,辽国境内一时间也马贼丛生。前段时间,就是辽国境内的马贼流窜到榷场附近,洗劫了一支大宋的商队。怕引起大宋的不满,辽国才迅速反应派出使者的。而且,大军也开到了边境,借口说是剿匪。 辽国军队一动,大宋的禁军也紧张起来了,两国的局势开始微妙起来,剑拔弩张倒也不至于,但暗地里都加强了戒备。 基于这种情况,辽国派出时辰来说明情况,也是必须的。 而且,这个使者很有分量,正使叫做萧乙薛,是国舅少父房子的后人,也算是名门出身了,而且也算是外戚。外戚出使大宋,摆明了是不想打仗。毕竟耶律洪基崇尚唐文学,积极学习吸收汉文化,甚至曾经以白银数十两,铸成一个佛像,并在佛像后背刻下一行文字:“愿后世生中国”。有一次宋军越境打草谷,射伤辽人,耶律洪基甚至给宋神宗写信:“窃以累朝而下,讲好以来,互守成规,务敦夙契,虽境分二国,克深于难知,而义诺一家,共思于悠永。” 有了这么个辽国皇帝,确实是大宋的好运气。 但也是因为耶律洪基信佛教,广印佛经和建筑寺塔,劳民伤财,使辽国开始由盛转衰。再加上契丹贵族开始加大对其他部族的压榨,包括女真族之内的其他部族开始崛起,反抗。可以说,辽国的灭亡也和耶律洪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赵煦自然不知道日后的事情,但他却判断得出,辽国确实不想和宋朝打仗,毕竟两国都没捞着什么好处。赵煦也知道,辽国是不可能放弃燕云十六州的,因为那是辽国大半的钱粮税收之地,哪里肯轻易让出? “唉,燕云之地啊……” 赵煦叹了口气,提笔写了一封密信给皇城司,让皇城司派人保证张正书的安全。赵煦知道,一旦那些外国的间谍知道了这份小报是出自张正书的手,那么张正书十有九八是要遭受暗算的。 王庆也是稀罕,从太祖起,哪一个平民能得到如此圣眷? 莫说是平民了,就算是朝中大臣也没这个福分啊!要知道,皇城司向来只为皇帝一人服务的,如今皇城司还有“照顾”张正书,那真的是奇闻了。 张正书也想不到,他的一份小报原本是想出口恶气的,没想到却给自己带来了无尽的麻烦。 京华报社来了六个不速之客,张正书知道,这肯定又是皇城司。 他就想不明白了,为什么皇城司好像附骨之蛆一样,盯着他不走了呢? 这些个皇城司亲事官也是无奈,我们也不想的啊?要不是你胡来,官家会这么着紧你?如果有可能,他们还真想劝劝张正书:小官人你就消停一会吧,再这么弄下去,皇城司都要专门帮你擦屁股了…… 这六个皇城司亲事官,虽然不吃张家的,不用张家的,但是每日往京华报社这么一杵,张正书走到哪,他们就跟到哪,气得张正书拿出令牌让他们走远一点,却得到硬梆梆的一句话:“恕不能从命……” 当今圣上的密令,怎么着都比一块令牌更有用吧?反正这几个皇城司就认准了张正书,像一块牛皮糖一样,怎么都甩不掉了。“我这不是自找麻烦吗!”张正书哭笑不得了,好在他在忙银行的事,多几个护卫也还说得过去,也就留他任他了。 两日之后,最令人担忧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辽国的使团之中,居然有人被刺杀在了都亭驿外不远处!所用凶器丢弃在街上,是一柄朴刀,上面写着“兵部监制”,明显是一把宋朝的制式军刀。居然有人胆敢用宋朝军刀来刺杀辽国使团?这岂不是在打开封府的脸,打大宋的脸吗! “轰”的一声,汴梁城沸腾了,这可是极其严重的外交事故啊,一个处理不好,就是两国的交战! 赵煦下旨,立即展开追捕,缉拿凶手! 同时,大宋也派出了使团,准备向辽国说明情况。 一时间,汴梁城中风起云涌。 而暗中,不知道是多少股势力的交战! 第两百五十一章:真凶疑云 “你说,那辽国使团遇害,到底是何人手段?” 辽国使臣遇害一案,早已传遍汴梁城,人人都在讨论凶手到底是何人。酒楼茶肆之中,低声交谈此事的人可不少。 “不知晓,但辽人如此高调,依俺瞧来,早晚也是取祸之道……” “马后炮!若是你知晓,怎生不去报官?”旁边一人嘲讽道,要是这么说,谁都能事后诸葛亮了。 “嗐,这有甚么难猜的,无非是几国相争,底下之人遭灾罢了。依俺瞧,那肯是辽人为祸太久,惹了别个,却想栽赃给咱大宋……” “这不是和尚脑袋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么?” 确实,杀了人却遗留下凶器,偏生又是宋朝的制式军刀,这栽赃的意味实在是太足了些。但没办法啊,没有抓到凶手,从证物上看,凶手就是宋人,而且还是军中士卒。军刀的出处,很快开封府衙门的巡捕也查出来了,这是别州厢军的军刀,不知怎么地就遗失了。然后,又不知怎么地出现在了汴梁城中。这里面,好像有着很大的阴谋。 但是,要知道宋朝军队的装备实在铸造得太多了,这一把刀是多少年前遗失的,根本无从查起。 这些年来,各路各州大大小小起义不断,厢军忙着剿灭他们,自身也损失不少。遗漏几把制式的朴刀,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想从证物入手去追查凶手,那实在是太强人所难了些。 这桩悬案自带的话题性,不仅在汴梁城中热议,而且在辽国的中京大定府也在热议。没办法,使臣都被人干掉了,能不讨论吗?不仅讨论,还气势汹汹地要求宋朝交出凶手!说来也是冤枉,好端端的派出使团跟你说明情况,不要动刀兵。结果呢,你倒好,把使臣都咔嚓掉了。虽然明知道不会是宋人做的,那实在太没脑子了一些,可辽国毕竟是“蛮子”多,喜欢直来直去,捉不到凶手只好把宋朝看作是替罪羊了。 要说辽国的制度也是怪,因为是皇帝巡狩制度,所以都城也有五个,分别是上京临潢府、中京大定府、东京辽阳府、南京析津府和西京大同府。但只有上京临潢府是首都,其他均是陪都。至辽宋澶渊之盟后的极盛期,中京政治作用虽然加强,辽国皇帝也是经常在大定府,但仍没有改变上京首都的地位。 赵煦近来觉得诸事不顺,要说麻烦,几乎全都是张正书惹出来的。 除了不知情的吃瓜群众,知情的人都知道那份小报是出自张正书之手,而那份带着非常明确攻击性的小报,就是这件事的导火索。 要知道,宋辽虽然表面挺好,但其实两家是世仇。 别的不说,两国征伐期间互有大将阵亡,这是不争的事实。这段世仇,可不会那么轻易就抹去了。更别说,宋辽边境上经常互相打草谷,这也是宋辽高层默认的事情。可宋辽虽然是表面兄弟,也不代表就能戳穿啊!而且,这份小报一出,肯定会刺激到了不少人的神经。 别的不说,单单是辽国对西夏的政策,对女真的政策,甚至对高丽,对统治下的其他部族政策一曝光,那么问题就来了。谁都知道,辽国现在不想和宋朝打仗,因为辽国内部的矛盾也不少,前些年还发生好几起叛乱的事。 这份小报并非怂恿宋朝要进攻辽国,而是旨在点明辽国的软肋,这个自称是天下第一强国的辽国,也不是那么顺风顺水的。而且此次辽国使团前来,就是要稳住宋朝,不要开战。 看不得宋辽两国靡合的人太多了,别的不说,女真、西夏都是这样的。特别是西夏这个疯狗,不仅和宋朝连年大战,甚至对辽国也时而示好,时而入侵掠夺人口和财物,两国之间也打过不少仗。乖乖,宋辽两国都和好了,岂不是要联手攻打西夏了? “所以西夏人的嫌疑最大?” 赵煦有点不相信,连他都能猜得到的事,西夏人会做? 王庆也有点尴尬,不是他能力不足,实在是凶手太狡猾啊! “回禀陛下,眼下的证据,都指向西夏人……” 西夏在汴梁布置有间谍,这事赵煦知道。就好像宋人也在西夏的都城兴庆府,西京西平府那里有着暗探一样。要想把这些间谍找出来也不容易,毕竟是间谍,肯定隐藏得很好。但是赵煦并不觉得西夏人会这么做,原因很简单,西夏人正磨刀霍霍向平夏城了,哪里还可能挑衅宋朝?别说什么,宋朝的刑侦手段是当世最高明的,若是被发现了蛛丝马迹,那就是弄巧成拙了。 西夏人不会这么笨,提前打草惊蛇。 既然不会是西夏人,那么问题就来了,到底是谁呢? 赵煦突然又拿起张正书的那份小报,目光锁定在女真二字上面。 “难道是女真人?” 赵煦心中一旦有了这个想法,就越来越觉得可能了。就好像西夏李元昊建国那时候一样,都是要扭转宋辽视线,以赢得发展时间的。女真人现在做的这事,不也是这样吗?“查,立即去查女真人,不要走漏了任何女真人!” 不得不说,赵煦是非常聪明的,窥一斑而见全豹,可惜他这时候才发觉,还是太迟了。 等王庆派人赶到女真商贾之处,发现他们早已经提前撤离了,就算拍马去追,也赶不及了。赵煦那个郁闷啊,怎么就忘了女真人呢?他们是最希望宋辽再启大战的,那么他们就能浑水摸鱼了。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故事,可不只是宋人才会的,女真人用起来也是极为熟稔! 没能抓住女真人,自然也拿不住凶手。 张正书虽然隐隐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但他已经被皇城司盯住了,也无法传递信件给赵煦。关键是,他只是猜测女真和西夏有勾结,出主意的是女真人,动手的却是西夏人。只不过,拿不住凶手一切都枉然的。 最后,事情还是不了了之,以宋朝赔款二十万贯息事宁人。 平白无故丢了二十万贯,赵煦能给张正书好脸色才怪。于是,得罪皇帝的下场就出来了,张正书被皇城司困在了汴梁城中,出不去了! 第两百五十二章:技术推广 好在张正书的“事业”已经走上了正轨,也不用张正书去操心了。 大棚蔬菜已经建起来,香水也开始扩产,张正书坐镇京华报社,核心三个产业已经形成了互补。但最让张正书牵挂的是技校,那才是张正书真正想要搞好的事业。想要办工厂,没有合格的工人哪里行啊! 再说了,张正书未来想要做的事情,都是具备很高技术含量的。简单来说,大宋的高端人才几乎一个都没。就算有一个沈括,也已经逝世了。还有一个跟沈括齐名的苏颂,那可是朝中大臣,也不可能跟张正书鼓搞这些东西。 从目前来看,大宋的物理还算有点基础,但还处在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的阶段;化学嘛,几乎是零基础,别以为道士炼个丹,弄个置换反应就是存在化学基础了,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啊!数学虽然有点成就,但这只是文人闲暇时的消遣,登不了大雅之堂。 可以说,大宋除了尊文以外,科学基础几乎是零蛋。 而张正书在技校收下的小孩子,他就不打算用宋朝的教育制度来教,而是照搬了后世的教育制度——填鸭式教育。还真别说,给张正书发现了几个还算不错的苗子。那些道士也很纳闷,怎么这些小孩子那么快就会认字读书了?但张正书把拼音法教给他们后,他们震惊了。 要知道,宋朝这时候读书,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要想供养得起一个读书人,一个月起码要花一贯钱。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了,非普通人能承担得起的。更重要的原因是,因为汉字的博大精深,不仅难懂难精,甚至连入门都难。就拿宋朝官方字典《集韵》、《广韵》来说吧,从东汉末年起,当时受到梵文拼音字理的启示,于是反切法横空出世,用来注字音。这也是《集韵》、《广韵》一类字典的用法,简单来说,就是用两个汉字相拼给一个字注音,切上字取声母,切下字取韵母和声调。 比如一个“东”字,用反切法就是“德红切”,要这样念:“德红德红红德东”;再比如“谋”字,“莫侯切”,“莫侯莫侯侯莫谋”……这个办法的好处是,总算是给汉字注音了;然而用起来,非常难用,因为不识字的人根本对着这个字典学不来。 但是,拼音就不一样了。只要认全这些个拼音,只要用拼音注音的,都能读出来。当然,这也是有前提的,因为北宋这时候的官话,和后世的河南话很像,也就和普通话差不多,这也是拼音能存在的根基。要是像隋唐那样,官话是洛阳话,那张正书就真的抓瞎了。 二十三个声母,二十四个韵母,再加上十六个整体认读音节,没错,这就是完整的拼音法。 凭借着这个拼音法,张正书编撰的教材,那些孩童几乎不用教,都能认得了不少字了。唯一让张正书郁闷的是,好老师非常难找,特别是懂得算术的老师。好在,这个问题也不算太难。因为郑月娥已经学会了阿拉伯数字,再加上张正书编撰的数学课本也不算难,她来教数学也是不错的。 张正书早就察觉到了这个可怜的女孩对自己的情意,可惜他无福消受,只能用调离这个办法,让郑月娥悄悄收敛了心思。派人护送郑月娥等学会了阿拉伯数字的僮仆到技校去教书之后,张正书才总算没有那么牵肠挂肚了。 要知道,技校可是张正书最大的寄望,这里将会使得大宋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可惜,这时候还没人知道。 不过,技校的名声在汴州已经传开了。 特别是张正书传授的隔一茬种大豆的法子,已经风靡了汴州,甚至已经传到了隔壁州府。可以预见的是,只要给一定时间,传遍整个长江以北都不是问题。更难得的是,大豆附加的产业,也开始兴盛起来。且不说豆腐,大豆酿做的酱油,也是一笔很不错的收入。再不济,拿来发豆芽也是可以的。 张正书这段时间也没闲着,他准备接手林百间的那间脚店,然后推广厨艺。 铁锅炒勺已经到位,张正书实在有些迫不及待了。 只是,张正书有点踌躇,这样一来好像要断掉不少人的饭碗。 比如樊楼,就是以炒菜出名的。再有和乐楼,也是掌握了独到的炒菜技术。 “不管了,反正也不是很难学的技术……” 张正书思前想后,还是觉得把炒菜技术推广出去更好。别的不说,起码能提前促进中华美食的蓬勃发展。再一个,张正书太需要经验值了。而且,张正书也不是无的放矢的,推广技术也是要讲究方法的,不然很容易引起汴京成中所有酒楼的公愤。 怎么做才能避免公愤呢? 那就是让别人来偷学。 张正书先是教会了脚店的厨师怎么炒菜,然后让脚店的厨师把厨房搬到后院中,露天来炒菜。但是,脚店后院的门没关紧,而窗户也是镂空的石窗。果然,不出三天时间,炒菜就传播出去了。樊楼东家范大郎那个郁闷啊,怎么一夜之间,满汴梁城都会炒菜了呢?会炒菜还不打紧,关键是酒楼的客人在减少啊!后来一查,得,是技术泄漏了。源头呢,居然是张小官人。 张小官人也耍起了无赖:“这不怪我啊,是别人偷学去的,要怪你就怪偷学的人吧!” 范大郎没辙,也知道这是吃了哑巴亏。毕竟人家愿意泄漏技术,你也拦不住人家不是?其实范大郎也知道,所谓的独家炒菜技术根本瞒不住多久,现在传扬开来也不算坏事。起码张正书给了他一个好消息——既然炒菜都宣扬出去了,不然索性樊楼牵头,弄一个厨艺大赛,好让大家开开眼界,也顺便给酒楼打响名声。 张正书知道,厨艺不是一天能练成的,樊楼能在汴梁城中混得风生水起,那是有底气所在的。会不等于精通,樊楼用这一招,立即就能扭转大家的印象——原来炒菜要炒得好吃,也是有技巧的啊! 第两百五十三章:果酒 京华报社内,厨房里,一阵油烟升腾而起。 “小官人,这君子远庖厨,你怎么还亲自下厨了?”曾瑾菡怯生生地站在厨房外,有些不忍地说道。 张正书一边翻滚着炒勺,一边颠着锅,翻飞的动作,让曾瑾菡眼花缭乱起来。她没想到炒菜也能炒成这样,好像具备有艺术的美感。 “这不懂炒菜的男人,怎么能哄得了妻子?” 张正书嘿嘿笑道,油烟之下,他额头上的汗珠显而易见。 曾瑾菡啐了一声:“没个正形,尽说些胡话!” “这可是实话,待会就让你看看你夫君的本事!”张正书说着,又抛了一次锅,差点吓坏了曾瑾菡。 “你可小心些,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曾瑾菡关切地说道,“要不,我来给你打下手罢!”说着,她就要进来了。 “别别别,你都没下过厨房……”张正书连忙出言阻止道,“这事我来就行了,你就等着吃吧!对了,那坛子里有果酒,你唤人来打一壶,待会我和你喝几杯……” “啊,果酒?” 曾瑾菡有点不乐意了,这不是她挑剔,而是这会的果酒根本不能下喉啊!宋人酿造果酒的水平还真不咋地,又苦又涩。当然,这也是宋人舍不得放糖的缘故,也不舍得用粮食酒来浸泡,更加不知道果酒里面有种叫“单宁”的东西,是果子里苦、涩味的来源。当然了,就算宋人知道有这种东西,也无法消除,因为宋人根本不懂得制作甘油啊! 然而,张正书却没有这种困扰。 反正他闲着也是闲着,用顶级厨艺来酿造果酒,其实是很简单的事。 至于甘油这种食品添加剂,其实也不算难。就算是张正书这种文科生也知道,用猪油弄个皂化反应就能弄出甘油来。皂化反应张正书是知道的,但甘油怎么制备,就完全是系统的功劳了。不然张正书自己摸索,非得花好一段时间不可。之所以不弄肥皂,是因为之前张正书觉得大宋已经有肥皂团了,用猪油弄肥皂,其实根本不赚钱,反而亏钱。 想想,一斤猪油最多能出三块肥皂,而人家用皂荚做的中等肥皂才五十文一个,这已经是富贵人家用的肥皂了。哪怕张正书用的猪油不算值钱,但也要十多文一斤。而要用猪油做肥皂,需要用到氢氧化钠,也就是烧碱。当然,用草木灰强行熬制也是可以的,但是成品效果不好。要制作烧碱也简单,用食用碱和生石灰混水按照比例制备也就行了。三酸两碱中的两碱好办,难的是制作三酸。 弄出烧碱后,把烧碱倒入热油中,边煮边加入水,等看不见油脂漂浮起来才停止加热,接下来就是趁没有凝固的时候分离出来,加入香精,就成肥皂了。分离出肥皂后,剩下的东西就是碱性废液。而甘油,就是从这种碱性废液里提取出来的。 碱性废液里怎么提取甘油呢? 其实很简单,用盐析出来就行了,完全是个物理反应。盐析出来之后,再过滤一遍,就能得到甘油了。当然,这种甘油还是带有杂质的,还很臭,这就需要蒸馏来解决问题了。 折腾了好几日,才总算得到不算怎么理想的甘油,因为过滤得不够充分,还有点杂质在里面。 不够也没关系了,张正书知道了方法,完全可以工业制备了。 要知道,相对于猪油制造的肥皂来说,真正有大用的是这个甘油,不仅无色无臭,味道还甜。更关键的是甘油在工业上、医学、印染纺织、食品添加剂、造纸、化妆品、制革、印刷、金属加工等等行业里,都有着重要作用。甚至还能用来制造炸药,这样的东西,简直就是神兵利器! 可惜,张正书现在有了甘油也没用,只能用来做食品添加剂。 比如,放在果酒里分解破坏单宁物质,使得原本苦涩的果酒,变成清淡甘甜的上等美酒。 要知道,大宋的果酒量不多,而且难喝,价钱也便宜。往往三五文钱就能买到一壶果酒。而且这等酒,富家人是不屑于喝的,一般都是乡村酒肆里,穷苦百姓为了解一解酒瘾,才会买的酒品。但说实话,口感真不好,而且酒精度数太低,比喝药还难喝。 怪不得曾瑾菡会这么抗拒了,实在是这果酒已经是低端酒、苦涩酒的代名词,相当于狗肉,永远上不了宴席。 “放心,这果酒绝对好喝,不苦不涩,很很甜!” 张正书也是舍得下本钱,不仅加入了甘油,还放入了大量冰糖。这样的果酒,在大宋可以说是独一份了。要知道张正书除了弄一个脚店推广厨艺之外,真正的用意是推广果酒。因为果酒不属于榷酒制度的,也不用交酒税,这就让张正书钻了空子了。 在加上,张正书想要把工厂建起来,那么酿酒厂是很好的选择,因为需要的劳动力很多。 不仅是酿酒,还有卖酒的,种果树的,制备甘油的……林林总总下来,一个产业容纳下数万人,根本不是问题。 当然,有得就有失,张正书弄出来的这个果酒清冽甘甜,十分符合宋人的口味,热卖是必然的事。可不交酒税,那会触动很多人的利益。这件事,还需要向赵煦禀报才行。没有强硬的后台,酿酒产业根本做不了。别看樊楼是汴梁城第一正店,每年卖酒数百万斤。可若是朝中没人,樊楼也是做不下去的。 更何况,张正书这果酒就是来抢夺市场的,已经和樊楼形成正面竞争了,要怎么处理其中的关系,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最起码,要赵煦同意才行。赵煦不同意,估计张正书凭借个人能力,根本无法和樊楼竞争。因为对方不仅仅是生意场上的力量,还有官府的力量,这可不是什么公平的竞争。 当然,这些曾瑾菡都不知道,张正书没把这个念头告诉任何人,因为时间还不成熟。 “我才不信哩!” 曾瑾菡虽然这么说,却还是按照张正书的吩咐,让僮仆取来了一壶果酒。 第两百五十四章:名菜 不得不说,张正书的厨艺是可以征服人的。 曾瑾菡看着张正书行云流水的动作,就好像在表演一项艺术一样。神乎其神的刀功,妙到巅毫的锅勺掌控力,还有那飘香而来的味道,无不让曾瑾菡沦陷进去。更重要的是,曾瑾菡饿了。她有些不太明白,似乎才吃过早饭没多久,怎么就会饿了呢? 这就要说说宋朝的饮食习惯了,一般来说,宋朝这时候是不吃午饭的,只吃早饭、晚饭和宵夜。一日三餐,其实一开始只是宵夜而已。曾瑾菡也习惯了不吃午饭,可闻着张正书炒的菜,她居然觉得肚子很饿了,可见张正书厨艺的高超。 “这道菜是什么?” 曾瑾菡稍稍掩饰了一下自己的食欲,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 张正书也不虞有他,笑道:“你不是在写《射雕英雄传》吗,这可是里面的名菜啊!” “‘玉笛谁家听落梅’、‘二十桥明月夜’和‘好逑汤’吗?” 曾瑾菡仔细一看,不正是这三道菜吗?这“玉笛谁家听落梅”,是用五种不同的肉来做的,虽然不像《射雕英雄传》里面那样,是用“羊羔左肾、小猪耳朵、乳牛腰子、獐肉和兔肉”做成的,但也是用猪肉、羊肉、牛肉、獐肉和兔肉五种肉扭成一根肉条,然后放在炭火上炙烤。凭借着张正书登峰造极的火候控制能力,不仅外焦里嫩,上面涂着的酱料还飘着香料的香气,真的是惹人胃口大开。 “二十四桥明月夜”和书里的写的一模一样,张正书把一只火腿从中剖开,挖了二十四个圆孔,然后再用逆天的刀工,把豆腐削成圆球分别放入圆孔之中。等把火腿蒸熟了,火腿却弃而不食,但火腿的鲜味全都进入了豆腐里面。这中别出心裁的做法,也唯有张正书能做得出来了。因为不是人人都能用火腿来做一道豆腐的,太奢侈了。当然,也不用怕这火腿没人吃,张家有那么多僮仆呢! 至于“好逑汤”,就更加别出心裁了。花瓣、樱桃加上荷叶、竹笋,分别代指美人和君子,再加上斑鸠煮汤,正所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果然是名副其实! 当然,如果按照《射雕英雄传》里这么写,其实这几道菜味道都不怎么样的,就占了个新奇的噱头。但奈何张正书有顶级厨艺傍身啊,再寻常的菜到了他手中,都能做成天底下第一美味! 怪不得曾瑾菡只是看着都觉得饿了,换做是平常,她中午是不会吃饭的,最多吃些蜜饯止止谗。可如今她也矜持不住了,掀动着小琼鼻,嗅着空气中散发出来的香味,闭着眼睛深深呼吸了一下,真个是陶醉啊! 张正书对他的厨艺是有绝对信心的,瞥眼看见曾瑾菡这个模样也笑了,也不枉他精心准备的一餐。这肉都是张正书亲自去挑选的,因为有着顶级的厨艺,肉质好不好张正书一眼就看出来了。好在汴梁城中的肉行什么肉都有,不乏野味,不然的话这獐子肉和兔肉、斑鸠都挺难寻得到的。 “饿了吧,很快就能吃了……” 张正书嘿嘿一笑道,“等我炒个青菜就好……” 这一会有了炒锅,张正书可能秀一秀厨艺了。所谓的青菜,其实也是半荤半素的,一道莴笋炒腰花。腰花的爆炒,加上莴笋的清炒都是很讲究火候的。火候不够,则腰花爆得不好吃,也还有一股难以下咽的味道;火候老了,腰花也就老了,莴笋也会变得软趴趴的,没有一点让人食欲大增的卖相了。火候恰到好处,才能把互相之间的味道融在一起,得到一加一大于二的结果。 看似轻松简单,其实一点都不简单。这就好比一个书法家,看似轻灵飘逸的字是随手为之,但其实背后不知道写秃了多少支笔。一样的道理,没有长久的颠勺,这道莴笋炒腰花就根本不得要领。越是平凡的菜,越是考验厨子的功力。就好像隋朝书法大师智永创造了“永字八法”一样,越是简单的字就越是难以写好。 至于张正书为何这么轻松?那是因为他拥有了顶级厨艺啊! “起锅了!” 张正书故意说了一声,却把正在掀动小鼻翼的曾瑾菡惊醒了,霎时间羞红了脸。 “我去唤人过来……” 看着小跑出去的曾瑾菡,张正书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就是大家闺秀的不好了。虽然琴棋书画,诗茶花香样样精通,即便是女红也能绣一个好看图案出来。但是说到做菜,做家务什么的,就别指望了,大家闺秀什么时候会亲自动手做家务啊! 张家的养娘们走进厨房里,却闻得这等奇异的菜香,忍不住惊叹道:“好香啊!” 说完,还专门看向了张正书,这意思再明显不过了:这真的是她们小官人做的吗? 三菜一汤,色彩搭配得非常有层次感。红的樱桃花瓣、青的莴笋、白的豆腐……虽然色彩非常丰富,却不显得凌乱,反而摆盘都异常精美,就好像一副刺绣一样,让人不忍心下筷子。 张正书对自己的手艺是非常有自信的,看这些养娘就知道了,一个个都垂涎欲滴的样子,这就是对张正书最好的褒奖了。好在这些养娘都知道自己的职责,没有做出“偷吃”这样的举动。但她们心中早已意动不已了,有种想要一尝究竟的冲动…… 菜肴端上了餐桌,已经等候多时的曾瑾菡已经显得有些迫不及待了。也顾不得礼数,更顾不上张正书,伸出筷箸就是一夹。几筷子下去,腮帮子鼓得满满的,哪里还有什么大家闺秀的修养?但张正书却觉得非常可爱,笑着说道:“别急,别急,慢慢吃……要是吃不够,我以后都做给你吃……” 听了这句话,不知怎么地,曾瑾菡的眼睛忽然就下来了,张正书都慌了手脚,怎么好端端的就哭了? “莫哭莫哭,都是我不好……” 看着张正书手忙脚乱的模样,根本没有了方才执掌大勺时的“叱咤风云”,曾瑾菡又破涕为笑了。 张正书这就郁闷了,这到底是怎么个回事? 第两百五十五章:如梦似幻 女人心,真是海底针啊! 张正书感慨了一句,却欣赏起曾瑾菡现在的模样来。如果曾瑾菡一直是那么守着礼数,张正书会觉得她是那么的梦幻,一点都不真实。可曾瑾菡如今这副小女孩作态,却让张正书非常舒心。说到底,虽然礼多人不怪,可总让张正书觉得两人的关系好像隔着点什么,欠缺了点什么。如今再一看,张正书明白了,两人欠缺了点烟火气。 仙子虽好,可那总归是高高在上的。凡人的话,都要食烟火之气吧?总要有七情六欲吧?要是连烟火气都没的话,那这个人是不是真实的,张正书都不敢确定了。 好在,曾瑾菡并非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看着曾瑾菡的这个模样,张正书也笑了。 “讨厌,你笑甚么!” 曾瑾菡好不容易把嘴里的饭菜咽下去,嗔怪道。“都怪你,我保持这么多年的淑女,都叫你给坏了……” 张正书却是开心得不行:“这么装着多累啊,在我面前,不需要可以装成淑女的。我喜欢你所有的样子,哪怕是生气……” “那你就是要天天惹我生气了?”曾瑾菡果然是冰雪聪明,一下就捉住了张正书的漏洞。 张正书苦笑道:“我怎么舍得……别说这个了,赶紧喝点汤,要不会噎着的……” 曾瑾菡得胜似的扬起了骄傲的俏脸,但嘴角的笑意已经把她出卖了。这样的小幸福,她希望能过得长久一些。张正书也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笑意,心中也是开心不已。想到此处,张正书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果酒。 微带着青色的酒液,澄清如水。但溢出来的果香味,却掩盖不住它是果酒的事实。 “你怎生喝这酒啊,很苦涩的……”曾瑾菡想要夺过来不让张正书喝了,却被张正书轻轻拿住她的柔荑。曾瑾菡脸上一红,就想把手抽回来。“不要喝了,真的不好喝……” 张正书觉得好笑,说道:“怎么不好喝了,我酿的果酒,可不同于其他人。老实说,这可比什么二陈汤、紫苏饮、椰子酒、豆水儿、鹿梨浆、卤梅水、姜蜜水、木瓜汁、梅花酒、香薷饮……好喝多了!”他说的这些,都是汴梁城中有卖的香饮子,也就是宋朝这时候的饮料了,都是酸酸甜甜的,很可口。 “真的么?” 曾瑾菡被张正书这么一说,勾起了她的酒瘾。张正书倒是忘了,初初见面那一会,他们可是在樊楼上喝了不少酒的!要是论起来,这个看似娇滴滴的小娘子,其实也是一个有酒瘾的小姑娘! “当然,这可是我精心酿制的果酒!” 张正书大言不惭地说道,其实根本不是那么回事。他不过是收购了好几桶果酒,按照比例兑入甘油和冰糖之后,才有的这种酒。而且只能取上面的来饮用,下面的还有一点沉淀物,只能浪费了。不过也没关系,即便是买了几桶果酒,这果酒的价格也超不过一贯钱,甚至比不上一个酒桶的价钱。可见这时候的果酒是多么不待见了,也怪不得曾瑾菡这么反感,宋人也是顶会享受的,没有人喜欢喝又苦又涩的东西。 “那我要尝尝……”曾瑾菡狡黠地说道,“若是你骗了我,哼哼哼……”说着,她耀武扬威一样挥舞了一下小粉拳,张正书却觉得这一点威胁力都没,反倒是有种打情骂俏的意味在里面。 “来,尝尝……” 张正书给曾瑾菡倒了一杯,瓷白的酒杯里,带着一点点青色的酒水,让曾瑾菡泛起了疑心:“真的好喝么?” 犹豫了一下,曾瑾菡决定相信张正书。这种信任说起来也怪,就好像事实本来就该这样似的。芊芊秀手,葱白一样的手指拈起了酒杯,小心翼翼地端到唇边,轻轻地啜了一口。顿时,一股带着酸甜,却别有风味的味道在味蕾上绽放了开来,曾瑾菡明显尝出了这是青梅的味道。 这种味道,十分符合宋人对酒水的要求。要知道,宋人喜欢文雅,这种温温和和的酒水,最适合不过了。尝到了甜头,曾瑾菡也没有顾虑了,满满地一杯酒被她一口饮下。然而,一口饮下的滋味又和细细品味不同,有一股柔和的酒劲,缓缓地从身体里散发到全身,就好像每一个毛孔都被这酒刺激到了一样,也带着酸甜的味道。 张正书看着曾瑾菡满心的喜欢,禁不住又把酒杯伸过来的娇憨之态,故意逗她说道:“怎么样,是不是顶好喝?” “嗯!我还要!” 喝了酒的佳人,脸上不自觉升腾起了两朵红晕,未施粉黛的脸上,却因为这红晕而显得异常动人。等她说“我还要”的时候,张正书忍不住邪恶了。好不容易克制住心中的旖念,张正书又给她倒了一杯果酒,杯子里的酒液微微泛着青色,就好像翠玉一样,真个如同琼浆玉液一样。 “这是青梅酒么?” 曾瑾菡轻声问道,这么美的酒,她都舍不得喝了。看着上面泛着的青光,一阵微风拂过,荡起了一层层柔光,就好像一泓清透的碧水一样,那么沁人心脾。女人都是感性的动物,曾瑾菡觉得这酒实在是太好看了,喝掉似乎有些暴殄天物。 但是,她又禁受不住那酸中带甜的诱惑,只把樱桃小口放到杯子边上,轻轻品味着这如梦似幻的美酒,一时间也沉醉在这美好中,连吃饭都忘记了。 “嗯,确实是青梅酒。”张正书笑道,“好喝么?” 看着曾瑾菡这迷离的眼神,眼眸中泛起了迷雾,张正书就觉得自己的虚荣心得到了最大的满足。近些时日以来的鼓弄,好像都得到了回报一样。曾瑾菡的这个迷醉的神情,就是对张正书酿酒技艺最好的褒奖! “郎君,这个真的是你酿的吗?” 曾瑾菡有些不敢相信,“我也喝过其他青梅酒,怎生不是这个味道的?”想起其他青梅酒里的苦涩,曾瑾菡口中也觉得泛起了酸苦的味道了。 张正书当即把他的鼓搞甘油的事情说了,曾瑾菡这才明白为什么他这几天都在厨房里鼓搞,甚至还做出了几块“肥皂”。还让来财用坛子装了一坛子神秘兮兮的臭水,让来财送到郊外去。原来,这一切都是为了一种叫“甘油”的东西! 第两百五十六章:酿酒计划 “你说,这果酒会不会大受欢迎?” 当张正书把底价全盘托出的时候,曾瑾菡震惊了。原来,这真的是她曾经喝过的青梅酒,只不过加入了什么“甘油”,就变成了这种模样。如果是这么勾兑的话,那确实是赚大钱的好项目! “郎君,这酒当然会大受欢迎。只是……如今并非青梅时节,今年的青梅酒也不多,怎生能造出这般多果酒呢?”曾瑾菡对商业有着很敏锐的触觉,一下子就捉到了关键所在。如今已经是深秋,各种果子已经过了季节,想要收购都来不及了。 “没事,可以遣人去乡野之中收购。”张正书笑道,“不管是什么果酒,只要勾兑入‘甘油’,那么肯定会上好几个档次的。我瞧着,就算是樊楼的‘和旨’,都比不上我这果酒!” 看着张正书信心满满的样子,曾瑾菡当然不会去打击他了,只是觉得他很有雄心壮志。人家樊楼可不是一两年就得名的,就好像前些时日张正书故意把炒菜技术泄漏出去一样,别看所有酒楼都受到了冲击,可樊楼愣是没多大影响。因为樊楼的菜肴,都经过了多次改良,里面的秘法不是一般人能掌握得了的。就好像张正书说的那样,炒菜其实很简单,但是把炒菜炒好,那就不简单了。 要不然,张正书也不会给范大郎出主意,弄一个厨师大赛,让汴梁城中的酒楼都参加,送两三道拿手好菜,然后让有头有脸的人物来品尝打分,决出胜负。这样一来,不仅能打响知名度,也会让百姓形成一个概念,就算会炒菜技术了,也要练很久才能达到酒楼的水平,甚至还可能一辈子达不到——毕竟人家可是专业的,你只是“业余”的。 要说私心嘛,张正书当然是有。 要知道他可是有林百间那脚店五成股份的,只要传授几道菜给脚店里的那些厨子,拿个好名次不是问题。这么一来,也算是给脚店打广告了。再加上《京华报》的报道,说不定还能掀起对“吃”的热潮。虽然中国人天生就是吃货,但是宋朝这时候的菜品并不算太丰富,做菜手法也没有后世繁杂。如果能就此促进大宋的“吃”文化,张正书觉得这也是不错的。毕竟要形成繁荣的商业,酒楼必不可少。衣食住行,都是日常要消费的东西,对经济的作用绝对不能小觑了。 更难能可贵的是,炒菜的价格下降之后,能拉动更多人来酒楼消费,这也是范大郎之前不曾考虑到的。要不是有张正书这个承诺,你以为范大郎会这么轻易放过张正书?这可是砸大家饭碗的事,要惹众怒的啊! “那来年呢?” 曾瑾菡又问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是啊,今年是没几个月了,果子也没了。但是来年的话,还是以这样的办法来制造果酒吗?曾瑾菡自己都没发现,她已经把自己代入了张家女主人的身份里了。张正书察觉到了,心中觉得好笑,却没有揭穿。 “来年啊,那就更简单了。”张正书信心满满地说道,“只要打开销路,来年我会专门建一个酿酒厂,不再收购其他果酒,而是转而收购果子,自己专门酿造。当然,也少不了雇人,我估摸着起码要雇百来号人吧?说不得,千号人也是要的。果子值钱了,果农肯定也就多了起来。我打算专门派人到秦凤路、永兴军路那边收购柑橘、枣子、桃子、梨子、山楂、杏子等果子……” “为何要隔这般远去收果子?这汴梁左近就有啊!” 曾瑾菡觉得有点不能理解,这不是吃力不讨好吗?汴州附近,也是产果子的。 “为了治河……” 张正书苦笑一声,有点沉重地说道。没错,他这个计划其实是一石三鸟。首先,自然是要赚钱了。不仅他赚钱,还要带动秦凤路和永兴军路赚钱,让这两地不再苦哈哈,起码能供养西军一部分钱粮。而且这两路地方山多,很多山都荒着,因为打仗、历朝历代统治者大兴土木把树木都砍伐而空了。荒着也是荒着,拿来种水果是再好不过的了。第二个,就是要形成一个大工厂模式。张正书想着,单单是纺织厂还是不够的,如果酿果酒能形成规模,少说也能带动几万人就业。最后嘛,自然是河运了。 没错,就是河运。 黄河虽然桀骜不驯,但平常时还是能通过支流来运输的。 水利运输肯定要比陆路运输便宜多了,张正书也打算用这个方式,给赵煦一个启示。想要治理黄河,是不是要开始修运河?最起码,要分流吧?这样一来,又是几万人,甚至几十万人的大工程。如果可以,张正书打算包下这个工程,然后收过路费。 当然,第三步是很难实现的。因为修运河所要的花费绝非少数,少说也要过千万贯。如果张正书没能把银行建起来,单凭“大桶张家”的财力,根本不够看。 “……一旦我的计划得以实现,那么百姓就不用再被束缚在土地上了,而地主也会转过头来好生对待佃户的。”张正书笑道,“如果天下再多几个工厂,那么农和工就足以养活大宋万万人口了。” 曾瑾菡被张正书的计划吓到了,良久才说道:“郎君要做这等大事?” 张正书心道:“更大的事你都不知道啊!资本一旦得到积累,商业一旦形成到某种规模,就是要吃人的!估计,到时候大宋就算不想打仗,也要被资本倒逼着和邻国开战了!”当然,这些话张正书是打死都不会说的。说出来没人信不单止,还会让计划就此落空了。 “生产力即是国力!”张正书端起酒杯说道,“等大宋的国力可以碾压周围敌国的时候,那么自然会四海归心了……”心中却补充了一句:“只是这个计划,没有个几十一百年根本实现不了啊……” 曾瑾菡听着听着,突然笑了:“郎君有如此才情,真该去做官才是……” 张正书摇了摇头,说道:“做不得,做不得。一旦做了官,这事就做不成了。”一想到朝中那些文官不断扯嘴皮子,半点实事不做的模样,张正书就没理由一阵厌恶。这也是儒学的错了,培养了一大堆哲学家,动手能力却低得令人发指。大宋的取材制度也有问题,专门录取一些文章写得花团锦簇的文人。要张正书说,这顶个屁用。只会清谈,让他们去治理地方看看?不被胥吏玩得团团转,就是自己都弄不清经济和民生。大宋就是因为太多这些不干实事的官,才会形成的冗官。 要张正书去做他们当中的一员,张正书还不乐意呢! 第两百五十七章:品牌效应 曾瑾菡却是知道的,自己未来的夫君不是不想做官,而是根本考不过人家。别的不说,张正书连《论语》都只是被了半部而已,更别说其他儒家经典。要知道,宋朝的科举可是要考诗词、策、论、经义的,张正书不论哪一项,好像都沾不上边。别说中进士了,能通过解试中个举都要烧高香了。 知道内情的曾瑾菡吃吃地笑了起来,张正书被羞得够燥。“我这可是真心话!”这就好比后世那些考不上公务猿的人,话里行间都是瞧不起公务猿的,但实际情况却是羡慕不已。 当然,张正书不是这种情况。虽然,在大宋来说,读书人和当官的都是极为受欢迎的,然而张正书是真的不艳羡,因为张正书知道,创造历史的向来不是那些只懂清谈的文官,而是平头百姓。要是张正书能把土地的问题解决了,你看宋朝的君臣会不会生出野心来? 野心是要匹配实力的,没有实力的野心,只能是笑话。 曾瑾菡也不说话了,只是轻快地用着筷箸,夹着菜肴,吃得津津有味。 “怎么样,味道不错吧?” 张正书嘚瑟地说道,一副求表扬的嘴脸。 “嗯,是不错,可以来我家当个厨子了……” 曾瑾菡揶揄道,差点没让张正书噎着。 见张正书如此模样,曾瑾菡得意地笑了起来,宛若山花漫烂之时。 “好啊你,都学会编排你未来夫君了,该罚!”张正书故意这般说道,他其实也不过想逗逗曾瑾菡罢了。 曾瑾菡笑意一敛,诧异地说道:“那要怎么罚?” “就罚你今晚和我一同出去逛街!”张正书嘿嘿一笑,这是他梦寐以求的事情。虽然大宋这会男女之防不像明清那样,可良家小娘子也不会轻易同男子上街的。即便有了名分也好,大家闺秀上街都要规避陌生男子。然而张正书却憋着坏,要逗逗曾瑾菡,所以才说出这话来。 “哼,我才不要哩,你这人太坏!” 洞悉张正书不良居心的曾瑾菡,才没有上当。 张正书叹了一声,说道:“没天理了,夫纲不振啊……” “吃菜吧,这么好吃的菜都塞不住你的嘴……”曾瑾菡夹了一块腰花放到张正书的碗中,虽然言语间有些俏皮的意味,可动作却是轻柔得很。 张正书傻傻一笑,也开始品尝起这菜肴。说来也怪了,换做前一世,张正书自己做饭的时候,总是没有什么胃口。但现在却不一样,自己做菜却吃得津津有味。也可能是厨艺提升了不少吧,张正书可以算得上一个吃货,前一世赚来的钱,几乎有三分一是花在吃上面。有如此菜肴,食指大动那是正常的事。 “是了,前些天来财过来说,第一茬大棚蔬菜好似就能收成了,你打算怎么卖啊?” 曾瑾菡有点担忧地问道,“这么多时蔬,又不是甚么隆冬季节,甚难销出去啊!” 张正书点了点头,这也是他预料之中的事。 不过,张正书觉得这都不是问题,汴梁城中有百万人口,这么点蔬菜还消化不了?不过,他还有另外一个点子,能提升销量的。没错,就是当场演示怎么炒菜。反正炒菜技术已经泄露出去了,为了卖菜,炒一道青菜,免费让汴梁城的百姓品尝。只要把口碑打响,那这点蔬菜都不够看的。 当然,这事需要脚店配合才行,实在不行,张正书还有另外的办法,就是按时给汴梁城的大小酒楼供菜。 反正,不管怎么说,区区数千斤青菜真的不怎么够汴梁城百姓一日之用的。当然,这只是张正书的估计而已。张正书再厉害也不可能独占了汴梁城的蔬菜市场。说实话,别说区区千亩土地了,就算再多一千亩,也无法完全供给汴梁城的蔬菜用度。只是现在不是隆冬时节,只不过是深秋而已,还是有其他菜农在卖菜的。 “此事你就不用担心了……” 张正书笑道,“早就安排好销路了。” 曾瑾菡点了点头,她好似已经习惯了张家女主人的角色了:“那香水呢?怎么香水还是每日限量供应?” 张正书明白了,说了这么多曾瑾菡还是只在意这香水的生意。也是,这香水在汴梁城中实在太火了,不论男女都深深爱上了这种比花露还要香,还要持久的香味。只需要滴上一两滴,就能维持一天的香味,这种好东西,是个大户贵胄、文人骚客都为之倾倒,更别说富绅巨贾家中的女眷了,那是供不应求啊! 张正书的香水行,现在是日进斗金,每天按照二十贯来卖一小瓶香水,还是每日限量一百瓶,每人限购一瓶,就这样还是供不应求。甚至在黑市中,“兰蔻”牌香水卖到近五十贯的天价,还因此出现了北宋的黄牛党,专门倒卖香水。好在张正书也有反制办法,每人过来买香水都要登记姓名,一旦认出是每日都来排队的黄牛,则不得售卖。也是因为这样,张正书的香水行很受汴梁城的欢迎,认为他是一个讲信誉的“好商贾”。 张正书这就偷着乐了,他赚的这钱不知道赚了他们多少钱银,还是“好商贾”?这真的是一个疯狂的时代,不过张正书喜欢。 当然,像后世某米手机一样耍猴抢购的事张正书是不会做的,香水作坊已经迁出了技校,在李家村另起炉灶了,不仅加多了蒸馏器,还雇佣了几十个帮闲的汉子烧火制备酒精。现在还囤着量,可每日的限量已经从一百瓶上升到现在的三百瓶了。估摸等产量上去之后,就供求平衡了。 “不急不急,若是太早放量,那么香水会不值钱的,也会减弱香水的热度。”张正书思量了一下说道,“每日增加十几二十瓶的供货量,等到把价格稳定下来后,黑市上无钱可赚的时候,才是放量的时候。不然的话,香水一旦崩盘,价格将大受打击……” 这也是抢购的坏处了,即便单价再高也无法赚大钱。而且想走量的话,前面花了大价钱买了香水的人,因为价格下降而觉得心理不平衡,那样会无形打击“兰蔻”牌香水的品牌形象。这年头的商贾基本没有什么品牌意识,可张正书却知道,如果把“兰蔻”这个品牌打响的话,那将会是一大笔无形的资本。 第两百五十八章:果真好胆 这也是抢购的坏处了,即便单价再高也无法赚大钱。而且想走量的话,前面花了大价钱买了香水的人,因为价格下降而觉得心理不平衡,那样会无形打击“兰蔻”牌香水的品牌形象。这年头的商贾基本没有什么品牌意识,可张正书却知道,如果把“兰蔻”这个品牌打响的话,那将会是一大笔无形的资本。 要知道,一个好的品牌,就意味着高质量、高信誉、高效益、低成本。品牌的背后,是一个在市场竞争中始终立于不败之地的成功企业。只要整个大宋,甚至大宋周围国家的人都知晓了“兰蔻”牌香水,认可了“兰蔻”牌香水,那么张正书下一步再推出“兰蔻”牌其他东西的时候,也会打上“高端”的烙印,这才是张正书想要做的事。 为了短期利益而坏了一个好不容易树立起来的品牌,那绝对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曾瑾菡一开始还不能理解,但张正书把“品牌”的作用一说,曾瑾菡就能理解一下了。毕竟张正书上大学时学的就是经济学,品牌肯定是要学到的。虽然很多都还给老师了,但对于品牌的概念张正书还是记得的。 “郎君,你怎么懂得这般多?” 曾瑾菡说这话的时候,已经隐隐带有点崇拜的味道了。 张正书大言不惭地说道:“你夫君我懂的东西何止这些,还有很多都没亮出来呢!” “夸夸你都不行……”曾瑾菡风情万种地白了他一眼,然后起身说道,“我吃饱了,你慢慢吃吧……” 张正书一看,我的个乖乖,桌子上只剩下一堆残羹剩菜了。“你今天怎么吃这么多?”张正书傻眼了,他还没吃饱啊? “谁叫你做的饭菜那么好吃,我就多吃了一点嘛……”曾瑾菡俏皮地说道,“决定了,你以后要每日做菜给我吃!” “我倒是想,你愿意一直吃吗?” 张正书敢肯定,以他的厨艺捉住一个女人的胃实在太简单了。这可不是说笑的,要知道这时候的大厨,或者是后世的大厨,几乎都是男性,这是有原因的。这是因为男性在体力上,在创造力上,天生要比女性厉害那么一点点。虽然有例外的,可总的来说男性还是要比女性多的。 以曾瑾菡的七窍玲珑心,哪里听不出张正书话里的话?只见她的脸上好似有烟霞升起,泛起了微微的红晕,似喜似嗔地说道:“你这人好不老实!”说罢就一路蹦跳跑开了,留下露着笑意的张正书。 可惜这样的好日子不长,张正书也没想到的是,有一个贵客上门了。 来人很低调,但是再怎么低调,都无法挡得住他骨子里的傲然。就好像人在看蝼蚁一样,张正书看着这个年过半百的老人,眼睛里浮出了一丝不满。确实,任凭谁用这种高高在上的眼神来俯瞰世人,那都是让人不自在的。哪怕是赵煦,如果有这样的眼神,张正书早就扭头走人了。正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就是这个道理。 “你就是张正书?” 这个老人真的挺不客气的,在他看来,不过是一个小商贾而已,不知道当今圣上为何这般看重他?还说,王安石的变法想要成功,成败在此人身上。虽然这个小老儿是知情的,赵煦这么信任张正书,完全是因为张正书不求官,还帮他治好了身体的隐疾。若非亲信之人,哪里能得赵煦如此看重? 就算是这小老儿,也是因为支持新法,才能身居高位的。 今日沐休,他要来看看,这个把赵煦迷得神魂颠倒的商贾,到底是个怎么样的货色? “不错,我是。” 张正书不想问他是谁,因为张正书知道,在汴梁城中,扔一块砖头都能砸中一个官,这比例实在是太高了。可以说,不到汴梁不知道官小。历朝历代以来,官最多的就是宋朝了,你出个门,迎面都能撞上好几个官员。在这个意义上,张正书这等“屁民”,确实没啥能在汴梁城得瑟的。好在宋朝不抑商贾,但这也不代表商贾的地位就提到很高了。相反来说,这些商贾在朝廷眼里和猪牛羊没啥区别的,都是盘剥的对象。 所以,这小老儿看不起商贾,也是有内情的。 张正书看着这小老儿身后的仆人,把一座轿子放在地上,眼睛也是朝天上看的。这种情形,张正书看得直皱眉,心中暗忖道:“坐轿子来的,虽然轿子不算华贵,但这老小子气势逼人,想必不是普通人,不是普通人,那就是官了。看样子,官还不小啊?” “不过是一商贾罢了,还敢充文人?” 这老小子环顾了一下京华报社里的布置,戏虐地说道,言语间的轻蔑溢于言表。 张正书当即就来气了,冷笑一声说道:“不过一老朽的腐儒罢了,眼界都没开,也敢大放阙词?” 他就是这个牛脾气,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管他是谁,不服就干! 这老小子一听,当即有些气结:“小小商贾,也敢藐视文人?” “文人怎么了,是三头六臂,还是多了几条腿啊?看把你能的。你这老腐儒,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见了五谷还不认得是稻,是黍,是稷,还是麦,是菽?读了几本酸腐之书就敢吹嘘自己是文人,也不害臊?” 这老小子气乐了:“原来是个狂生,怪不得,难道你连孔圣人都要瞧不起?” “说真的,我是挺瞧不起孔老夫子的,他一生碌碌无为,也就整理了一下先秦典籍,还不断往里面塞私货。整出个儒术来,也是前后矛盾,不能自圆其说。还妄图用这样的学说来治理国家,好笑,又好天真,更是好可爱?” 这老小子被张正书这么抢白一番,气得脸都绿了:“大胆狂生,你竟敢……竟敢诋毁儒学?” “我不是诋毁儒学,是儒学不值得我诋毁。”张正书无所谓地说道,“就一个哲学学派,还敢以‘德’治国,真的是不知天高地厚。如果德行好就能治国,那怎么满朝诸公学了儒学之后,大宋还是千疮百孔,弱不禁风啊?” 这就是诛心的话了,这个老小子一听,也反驳不得,只能口哑哑地张大了嘴巴,脑子里面已经乱了。“是啊,如果儒学能治国,何必要另改新法?”只不过这个念头一闪而过,这老小子觉得自己有这个念头都是罪了。 “你果真好胆!” 第两百五十九章:死胡同 这老小子怒极反笑,多少年了,都没人敢这么跟他说话。就算是他的政敌,也是不敢这么说的。因为儒学,是大宋的根基,一旦儒学被否定,那岂不是整个大宋都要被否定?不论是朝中哪一党,都是不能容忍这种事的! “我好不好胆不知道,倒是挺佩服你们的。把儒学捧到这等高度,好像学了儒学之后,就把人世间的所有问题都解决了,这可能吗?任凭是谁,都是觉得这不可能的,但为什么没人提出来呢?因为学了儒学的人,脑子都僵化了,根本考虑不到这个方面。因为他们忘了,孔圣人只是‘述而不作’,他也只是把自己看到的东西说出来罢了,然而后人却忘了世间真理那么多,孔圣人一个人就能探究完了?这可能吗?用一千六百多年前的古人观点来改造这个世界,你觉得可能成功吗?很明显是不可能的,也是不明智的。我就不明白了,朝中诸公都是大宋最聪明的人,为何偏生都看不出这个来?” 面对张正书的诘问,这个老小子真的词穷了。 不错,若是讲到经史典籍,这个老小子能把张正书绕晕。可若是说到逻辑辩论,这老小子就真的不是对手了。儒家,从来不是以逻辑见长的。而儒家的死对头墨家,才有逻辑一说。 “说句实话,儒学真的走进死胡同了。”张正书摇了摇头说道,“古人的经验是宝贵的,但是一味认为今人及不上古人,那就大错特错了。世界是永恒发展的,哪怕是有曲折,但总体都是向上的。古之圣贤确实值得钦佩,但过于崇拜,那就是盲目了。至今,儒家都没有给出解释,为何太阳要东升西落,天上繁星有几何,这个世界到底有多大?儒家连世界有多大都不知道,就得出的结论,你认为它会是百分百正确的吗?换句话说,儒家推崇的东西,真的就无懈可击吗?儒家的治世方向,真的就对了吗?” 张正书一连串的诘问,把这老小子彻底给说晕了。 但是,张正书却不打算给他喘息的机会。“再说回孔圣人,虽然他被尊为圣人,但他也不过是一千六百多年前的人了。在他之前,还有无数圣人,他们的学问又为何没人继承?这个是世界先有人,还是先有学说的?所以,儒家学说再厉害,也只是千年多以前的学说。如果儒家学说不能与时俱进,不能适应当下的社会情况,那它就是落后的学说。想想看吧,儒家学说到了大宋这时候,是不是已经停滞良久了,所研究的东西都是空泛而无物的?比如说什么礼法啊,纲常啊,之类的。扪心自问,你真的觉得这种指导思想,能使得大宋强盛起来?” 这老小子就好像听到最可怕的言论一样,虽然明知道这是大逆不道的话,居然敢否认孔圣人,可不知道为何,他内心深处觉得张正书说的是正确的。 如果换了一个人,只道张正书是得了失心疯。 可这老小子却觉得推行新法困难重重,之前没找到答案,但是给张正书这么一说,他好像隐隐间明白了些什么,这才是他哑口无言的关键。 张正书挺同情他的,这个老小子现在的模样就好像信仰破灭了一样。但是,张正书并不打算放过他。“别在儒学上纠结了,我可以明确告诉你,儒学如果没有质疑和探索这两种精神,那么儒学永远只会在原地踏步的。再送你一句话吧,这世界并不是由人来决定的,而是由万物决定的……” 张正书很满意这个结果,老马一出手,果然是所向披靡。 辩证唯物主义被张正书拿了出来,提前了几百年面世。这可是终极大杀器,足够这些学儒学学到脑子僵化的腐儒去探索一辈子的了。 不过张正书相信,很多腐儒是不相信这套理论的,哪怕明知道孔老夫子错了,他们都不会去承认的。儒家就是这一点让人诟病,永远都是别人有错,自己却是道德完人。殊不知,这就完全偏离了儒家的主张,什么“吾日三省吾身”,被宋朝的腐儒理解成我要想想我有错吗,我道德上已经做到最好了,所以我没错,错的都是别人!试想一下,这样的孔圣门人,还有得救吗?没得救了。 而且,孔子的言论也并非是没有漏洞的,起码如果哪个帝王相信了他的话,那么就离灭亡不远了。孔子说过啥呢?张正书就用两点来批驳就行了。孔子曰:“苟正其身矣,于从政乎何有?不能正其身,如正人何?”这也就是说,君主要治理好国家,必须端正自己本身,严于要求自己。如果己正,管理国政就不会有什么困难。反之如果自己不端正,就不可能去端正别人,其国家也无法治理。 这句话乍看好像一点漏洞都没,对啊,君王要做表率嘛,要做道德完人嘛,像宋仁宗那样,千古仁帝啊,谁不传颂?然而事实却是,因为宋朝太过君子,却被敌国频频利用,在谈判桌上占不到任何便宜。孔夫子这话看似没错,但实际上儒家就是这样,把一般道理当成真理来用,不分场合,这自然是大错特错了。其实,这就是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的区别,说到底儒学就是唯心主义的论调,看似没错,但细究起来错误一大堆。 再一个,孔子曰:“知及之,仁不能守之,虽得之,必失之。知及之,仁能守之,不庄以涖之,则民不敬。知及之,仁能守之,庄以涖之,动之不以礼,未善也。”大概意思就是,靠聪明取得地位,不用用仁德保护它,就会失去地位;用严肃的态度治理百姓,而不用礼义教化人民,百姓就不会尊敬君王。 也是一样的道理,看似很对,讲得也很有道理,但实际操作上呢?礼教就不用说了,这是孔老夫子一贯的主张,仁德就能感化百姓了?百姓就会遵循自己的生活轨迹,一辈子固定地做着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生活了?扯淡,如果是这样,人世间还有什么纷扰?那还要法律有何用? 第两百六十章:耿直的章惇 所以,孔老夫子所讲的都是看似正确,实则只是唯心主义诡辩的一类东西,认为治理国家仁德就行了,礼教就行了,君主宽厚、诚信、勤敏、公允就行了,其他的?还需要什么其他的啊!实际上呢,谁信谁仆街! 用空泛的大道理来治理国家,简直就像小孩子过家家一样,也难怪晏子曾说儒家是“夫儒者滑稽,而不可轨法;倨傲自顺,不可以为下;崇丧遂哀,破产厚葬,不可以为俗;游说乞贷,不可以为国。”凡是儒者都能言善辩,是难以用法来约束他们的。他们高傲任性,自以为是,不能任用为臣子,他们重视丧事,过分追求哀荣,为了葬礼隆重,不惜倾家荡产,不能让这种人做法形成风气。他们四处游说,谋求官禄,不能用他们来治理国家。 就这么几点,就足以点中儒家的死穴了。 看看宋朝的庆历新政,熙宁变法,都是想当然而为之,这里面就没有儒者天真的缘故? 物质决定意识,意识是物质世界发展的产物。换句话说,你连世界都没观过,哪里来正确的世界观? 这一番话,把这老小子彻底打击了,站在原地良久,只是喃喃地说着:“真的错了吗,真的错了吗?” 可惜张正书没那么时间跟他讨论哲学,早就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这老小子钻进了牛角尖,脑子里迷糊一片,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京华报社”的。直到回到皇宫复命的时候,他也还是魂不守舍的。 赵煦也觉得奇怪,直接问道:“章卿,何以如此颓然作态?莫非是家中有事?朕许你告假罢,这紧要关头,章卿你可得挺住啊!” 这个老小子,就是当今的独相,尚书左仆射章惇章子厚。“老臣无能,竟辩不过一黄发小儿……”章惇就差没心神俱裂了,要知道被人把生平最得意之事贬得一无是处,那是最受打击的。 赵煦一愣,连忙问道:“这是怎生回事?” 章惇当即把张正书的“狂言”说了,赵煦也听得直愣愣,最后却哑然失笑道:“果然是好胆!” “陛下,老臣突然觉得独力难支,特来向陛下乞骸骨,告老还乡……” 见章惇想要撂担子,赵煦就不淡定了。要知道他要继续宋神宗未竟的道路,就需要任用元丰党人。可元丰党人到了这时候,吕惠卿被百官排斥;安焘、曾布又与章惇不对付,面和心不和;赵煦又不喜叶祖洽;吕嘉问更是“烂泥扶不上墙”,人品历来被诟病……众多元丰党人,从才能,从低位上讲,也就章惇能做这个宰相,继续推行新法。现在章惇要不干了,谁给赵煦收拾这个烂摊子? “朕不准!” 赵煦也急了,“不就是被一个狂徒说了几句,章卿你就想不开了?要知道当年范文正公(范仲淹)、王文公(王安石)被天下唾骂,也是唾面自干,继续做利国利民之事。章卿难道忘了我等君臣之约么?” 章惇叹了口气,说道:“陛下,新法推行多时,也不见强国之兆。既然路子都是错的,何必继续呢?” “就因为那姓张的小子说几句,你就全然否定新法了么?” 赵煦冷着脸说道,“新法行不行,并非一人说了算的,而是全天下人说了算!推行新法以来,国库充盈,连战连捷,难不成这也不算是新法之功么?你我都知晓,若是大宋再不变法图强,那大宋就真的无可救药了。如此危机之际,章卿还要弃朕而去么?” 章惇沉默不语,一时间脑子很乱。 “章卿,朕知晓这新法推行,有着莫大的难处。可大宋离不得你啊,朕也离不得你!”赵煦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章惇的新法相对于王安石的来说,温和了不少,起码也算是徐徐图之了。但掠夺各方利益的本质是没有改变的,哪怕再温和都好,这都是会引来无数反对之声的。能顶着这样的局势,章惇把一艘破船修修补补,撑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要知道,他可是独相,身旁几乎是没有帮手的! 确实如同赵煦所言,新法对国家有好处,起码大宋算是撑过了一段很艰难的时期。而章惇比王安石厉害的地方在于手腕,不同于王安石的父亲,章惇可是实打实的出身官宦世家。出身带来的好处就是懂得官场的弯弯绕绕,也更明白该如同处理利益冲突。 这也是为什么宋神宗时神憎鬼厌的变法,到了章惇手中就好像温水煮青蛙一样,虽然不甚明显,但大宋这条破船还能维持下去,这里面章惇的功劳不可谓不大。赵煦不敢想象,如果没有了章惇,新法会是什么样子的。 听得赵煦说得动情,章惇也很感动,一时间也想通了。是啊,虽然张正书一张嘴不饶人,可这等质疑的声音还少了?继续做下去就是了,何必在乎别人怎么看? “陛下,老臣……将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章惇本来也就豁出去了,名声什么的他都不在乎了,只要强宋就行。要知道,大宋的宰相并不好做,很容易就受到皇帝的猜忌。在北宋,四年换三相似乎也是常事,可章惇居然能从赵煦亲政就独相到现在,历经五年之久还能不被猜忌,可见章惇是真的一心为国。 当然,不是说章惇什么缺点都没,他实在是太过“恩怨分明”,也有点刚愎自用,而且还有点小傲娇。面对不对付的人,他能一直揪着不放。但是这只是对公事来说的,他忍住不给家族中人谋官职,从这一点来说,甩开蔡京几条街。如果按私德来论,章惇的耿直,比起司马光司马君实来说,还要更胜一筹。品行无缺的这么一个人,居然被修史之人污蔑成“奸臣”,确实是个千古奇冤。可以说,任凭谁在章惇的位置上,都做不到章惇这样,把大宋这条破船补了又补,基本摇摇晃晃,却还是沉不下去。 赵煦安抚好了章惇,心中也是憋了一股气的。 “好你个张正书,居然差点挤兑走我的肱骨之臣,连元祐党人都做不到的事,你给做到了,反了你!” 第两百六十一章:寸土寸金 张正书自然不知道自己已经惹下大祸,被皇帝记恨上了,哪里是这么容易脱身的?不掉一层皮都不行!当然张正书也不会后悔的,谁叫那老小子一开口就出言不逊呢?原本赵煦提及了“京华报社”的张正书,是无心的事,只不过是讲碰到了一个很好玩的小子,一心为国。 章惇就不服气了,想要来一探究竟,最终发现只是一个小商贾,乳臭未干的小子,能成什么大事?所以才起了轻蔑之心。然而他却没料到张正书这人属马蜂的,你不惹他还好,一惹上了那必定是睚眦必报的。 所以,很悲催的章惇被喷了个体无完肤,差点要致仕辞相了。 这也是他倒霉,换一个嘴炮过来,最多喷一喷章惇的执政方针,或者是喷他太过小气,对元祐党人斩尽杀绝。可张正书不一样,他知道换谁做宰相也做不到章惇这个程度,所以他并不打算喷章惇的执政。张正书选择的角度,是儒家的死穴,也是所有唯心主义的死穴,永远忽略了一般与个别、相对与绝对的矛盾,他们都从不同的侧面割裂了个别和一般、相对和绝对的关系。当然,儒家也是有学派注重这个辩证统一的,可惜那是荀子学派,早就湮没在历史洪流之中了。 辩证唯物主义一出,那简直就是所向披靡,章惇也不得不陷入了深思之中。若是按照辩证唯物主义的角度看,章惇所做的一切,确实有待商榷。 张正书从源头上给了儒家一闷棍,章惇不魔怔才怪。好在章惇是宰相,见惯了大风大浪还能挺得过来,要是换了个儒家死忠的人,非得跟张正书拼命不可。当然,这只能说宋朝的儒士还没见过什么叫辩论,如果宋朝还有墨者存在,估计能把儒家喷得生活都难以自理。儒墨是死对头,单单是儒家的黑历史,墨者就收集了一大堆。跟这种非常了解你的对手过招,不管是大儒还是初学儒者,都是无法过招的。张正书这样子,不过是掀开了儒家蒙在外面的华丽外表,露出了不能自圆其说的内在罢了。 “小官人,这菜都在这了,一共是五百三十二斤……” 这时候,李家村的几个佃户,把大棚蔬菜用独轮车运到了汴梁城中,运到了“京华报社”之前。 “辛苦了,先匀出一百斤,拉到大梁门西大街的林家脚店处,然后剩下的让我处理就成了。”张正书淡淡地说道。 这些佃户抹了抹头上的汗水,嘿嘿一笑道:“不辛苦,不辛苦……” 一年十二个月都有稳定的收入,这些佃户不知道有多开心。甚至农闲的时候,还能到张正书的香水作坊那里打打下手,赚个几十文钱一日。这样悠闲的日子,不知道过得多么舒心,怎么会“辛苦”呢? 张正书也不点穿,宋朝的农民收入来源本就不多,能让他们多一点收入就多一点吧。再说了,这在后世已经习以为常了,在宋朝这会还是一件新奇的事。张正书自然不会要求这些佃客怎么样,反正每个人都有追求更好生活的权利。 张正书头疼的是这些蔬菜怎么办,虽然深秋的蔬菜减少了,但这几百斤蔬菜还是挺难销出去的。 “要不再腾一间店铺出来,专门卖菜?” 张正书摇了摇头,觉得不太可行。 “要不弄一间超市?” 张正书突然一拍大腿,对啊,为什么想不到超市呢? 只是建一个大型超市,必须要改建商铺才行。在汴梁城这里估计是不可能的了,鳞次栉比的商铺,几乎没有空余的地方,想要弄一个大型超市,还是挺难的。至于货架、价牌、收银等等都需要好好规划规划才行。 然而,张正书是一个说做就做的人,既然前提条件不行,那么把前提条件完善了。 于是,张正书开始了寻找店铺的之旅。第一站,自然是要去拜访林百间了。 林百间的宅子,在内城景福坊内。这景福坊和景明坊虽然只是一字之差,但却分列东西两侧。不是汴梁城之人,很容易就混淆了。林家的宅子也如同一般狗大户一样,建得有模有样的。亭台楼榭,小桥流水应有尽有,看得张正书都大开眼界——特么的,宋人就是会享福啊! “小员外到访寒舍,有失远迎啊!” 林百间果然不愧是开了几百家商铺的主,开口都是笑吟吟的,叫人生不起气来。和气生财之下,自然是买卖越做越大了。张正书点了点头,然后才说道:“不敢,不敢,小侄前来,是有事要求林伯父。” “哦?” 林百间有点奇怪了,如果张正书都弄不成的事情,他就更没办法了。要知道,张家的财势比他是有过之而无不及,除非是想要买店铺。可谁不知道啊,林百间是出了名的“抠”,没错,就是“抠”。一间店铺,他要是买下来,不涨价五成他是不会出手的。甚至于还有买进卖出再买进再卖出的神来之笔,就是这么几下,他赚的钱就海了去了。想要找他买卖商铺,就要做好被宰水鱼的心理准备。 “不知道林伯父手中,可有一处超过半亩地的商铺?小侄不才,想要盘下来……”张正书倒也开门见山,一下就说明了来意。 林百间“哦”了一声,端起茶杯轻轻地抿了一口茶,半晌没有出声。 张正书也沉得住气,毕竟在汴梁城这寸土寸金的地方,买卖商铺是一件很慎重的事。林百间很显然在权衡利弊,要不要出售这样的商铺给张正书。然而,张正书失望的是,林百间并不打算要卖商铺:“不知道小员外要做甚么生意,非得用到这般大的地方?” 张正书犹豫了一下,才半真半假地说道:“小侄想要卖一些时蔬,林伯父你也是知道的,小侄在李家村管着千亩田地,如今都种上了大棚蔬菜。如今蔬菜有所收成,数百斤时蔬,除了送了百斤至脚店之中,尚有许多滞留。万一坏了,小侄可就要亏本了……” 第两百六十二章:炒地皮的商贾 “这有何难?” 林百间笑道,“别的不说,你伯父在新门、东青门、霸子头三处菜市,都有店铺。若是贤侄需要卖菜,伯父以市面上的时蔬价收购你的时蔬,贤侄意下如何?” 张正书当即应承了下来:“多谢林伯父仗义相助!”要知道,这时蔬可耽搁不了太久,即便是张正书命人每隔半个时辰洒一次水,但这时蔬也保鲜不了多久的。早市已经错过了,那晚市要是卖不完,就只能拿去喂家禽牲畜了。 好在时值深秋,时蔬开始减少,但是汴梁城百姓对蔬菜的需求却没有减少,将将还是能卖出去的。但张正书知道,想要赚大钱,自然是产销一条龙,垄断才能赚大钱啊!所以,当务之急是卖菜,但建立一个超市也是迫在眉睫的事。 “但小侄还是想找一个汴梁城中的商铺,起码要在半亩地以上。”张正书笑道,要是林百间都没有的话,那么他还真的不知道该从哪里找起了。或许找个牙人,还能拿到这样的商铺。但需要的时日,恐怕不是三五天之事。 “贤侄为何这般执着?伯父不是为你找到销路了么,不管你有数百斤时蔬,还是有数千斤时蔬。只要你拿得出,伯父肯定二话不说收下的……”林百间有这个魄力,因为他知道在深秋以后,时蔬是越来越少的。就算是有,那价格也高得吓人。所以时蔬最赚钱的不是在隆冬大雪之日,而是在这样的深秋,时蔬的价格开始高涨,而产量也没有衰减,正好打一个时间差。 这个道理不止是林百间懂,张正书也懂。 但张正书着眼的是隆冬大雪之时,那才是真正展现他手段的时候。可连一个专属卖菜的商铺都找不到,那就别提什么垄断了,只能是供货而已。做一个供货商从来不是张正书的手段,他要做的是引领风潮。 其实大棚蔬菜的技术并不算很高级,想学还是很简单的。但如果有人照做的话,那么张正书就会涨经验了。这才是张正书的目的,赚钱倒是其次的。当然,搂草打兔子,顺手赚点钱也不错。要知道,张正书为了给那些佃户改签契约,可是许诺下了不菲的一笔工钱。要是入不敷出的话,岂不是被个别有心之人当成笑话了? “林伯父,我还想卖其他东西的,比如南北各类小玩意,比如香水,比如针线之类,比如各种粮食……反正就是应有尽有。”张正书说道,“要布置得下这般多的货物,这商铺岂能小了?汴京城中谁不知道林伯父你的商铺是最多的,小侄也是别无办法,才求上门来的……” “这岂不是杂货铺了?”林百间也是哑然失笑,到底是年轻人,一个杂货铺哪里需要这么大的商铺。要知道,他的大商铺要不是卖米,就是卖布,都是大宗货物的交易。若是给张正书做其他生意,那才是亏了! 要知道汴梁城最为赚钱的生意是卖粮食,整个汴梁城中百万人,一天消耗的粮食那是个天文数字!虽然米市中卖米的商铺很多,但总的来说还是很赚钱的。宋朝漕粮的运输,每年都在五百万石以上。 宋朝这时,沿运各地均设分司,置漕臣。各地漕臣负责本地漕粮的集运,听候漕运物质的调用。赵煦前些年都下诏了:“诏淮、浙、江、湖六路上供米,计其远近分三限,自季冬至明年八月。在漕运业务上,亦属‘发运使司’节制”…… 宋朝基层漕运单位称为“纲”,各有自己的船队、人员。在这个时候,宋朝全国已有漕运单位两百多个。而且江南纲、荆湖纲的漕运当差押运者,有七成隶属三班使臣,为漕运人员;三成隶属大将、殿侍,为兵卒。可见漕粮对宋朝的重要性,如果没有其他地方的粮食供给,估计汴梁城一个月都支撑不下去!没办法,一百万张口实在有些恐怖,一天吃掉的粮食几可堆积成山! 林百间是脑子进水了才会把这么重要的商铺给张正书做“杂货铺”,他不用赚钱了?在钱银面前,亲戚都没情面讲,更何况是一个口头上的“伯父”、“贤侄”?只不过,到底还是要给张正书一些面子的,毕竟林百间知道这个小官人的赚钱本事不低,说不定会有什么出人意表的事情发生呢! “贤侄啊,不是你伯父不帮你,但超过半亩地以上的商铺,那都是伯父的米行、布行……要不这样,伯父在距离汴梁城东水门外半里地处,有一个塌房,里面也是用来堆放杂货的,占地足足有一亩半。这个塌房毗邻汴河,来往运送货物也很是方便。若是贤侄不嫌弃,伯父可以便宜算给你……” 林百间笑里藏刀的招数,汴梁城中很多人都试过了。林百间要是说便宜,那肯定是要砍多你五成没商量的。当然,他也不急着出售商铺,反正汴梁城中寸土寸金,只要商铺捂得紧,那肯定会升值的。这可以理解成宋朝时的炒地皮了,林百间对于地皮的理解,已经远远超过了这个时代的人。当然,他还不够张正书玩,要知道张正书的前一世,正是国人对房子疯狂投资的时候,那房价上涨的速度,几乎可以追得上火箭了。见识过抢房子“大场面”的张正书,对于林百间的“小打小闹”,还真的不是很感兴趣。 但是,张正书还是挺佩服林百间的眼光的,要知道,在北宋这时候不屯钱只屯商铺的行为,是一种很“冒险”的行为。别看林百间手头上似乎没多少闲钱,但如果算上“不动产”,其实他也是汴梁城数得着的富贾!说不定,排名还会很前,甚至和“大桶张家”不相上下。 这个时代的人也知道屯商铺来抵挡通货膨胀带来的损失,这让张正书很是吃惊。但想到宋朝的商业繁荣,出现这样的兆头似乎也不算什么。要是给张正书玩的话,他可能就直接盖房子来卖了。毕竟房子要比商铺赚钱多了,商铺不是必需品,可汴梁城的房子却是很稀缺的。哪怕宋朝有官廨,公廨,也就是宋朝版本的“廉租房”,但也挡不住中国人对于房子的疯狂啊! 第两百六十三章:大宗货物 只是张正书要改变宋朝,又怎么会掉进“实业误国,炒房兴邦”的怪圈之中?做实业,才是张正书要做的事! “京郊么?” 张正书想了想,觉得这个事情可以有啊!汴梁城中的商铺,和汴梁城外的商铺,那就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但是,客流量却不见得会少到哪里去。更何况,这东水门附近是汴梁城粮仓所在,广济仓、广盈仓、富国仓。万盈仓、永丰仓都在左近。汴河河运之利就不用说了,要是靠河很近的话,还能私自建一个码头来卸货。张正书的打算是通南北之货,河运是绕不开的,那么建立这样一个超市,也算是因地制宜了吧? “能去瞧瞧么?”张正书提出了要求。 林百间不料张正书真的要做这个“杂货铺”,一时间也愣住了,良久才说道:“当然可以……贤侄啊,不是伯父多嘴,你这‘杂货铺’,怕是无法赚钱罢?要不这样,伯父有些路子,能找到一些‘盐引’,你贩盐也比做‘杂货铺’好啊!” 宋朝对盐的管制比较松动,哪怕是私人,只要向官府交费就可一获得“盐引”,在指定地点采购、售卖食盐。当然,在繁华地段是绝对禁止售卖食盐的,因为那是官盐的买卖所在。宋朝的物价从开国到元符这些年,已经不知道疯长了多少倍,但是盐价却是比较稳定的,在三十八文到四十五文一斤来回徘徊。 虽然盐价稳定,可架不住量大啊!是个人你就需要吃盐,别看量小,可日积月累起来,那就多了。怪不得林百间说,贩盐是一个好买卖,这确实是一个很赚钱的行业。要不然,西夏也不会凭着一个青盐就能紧紧咬住和大宋的贸易逆差。 在西北,因为走私猖獗,西夏的私盐价格又比官盐低,所以西北两路不知道多少人参与了这一场私盐的狂欢,甚至不管是商,还是民,甚至是兵、将门、匪,都形成了一个默契的圈子,是一个外人突不破的圈子。 不然你以为,为什么大宋在尚有余力的时候,为何不把西夏往死里打?就是因为隐隐有利益的纠葛,让每次西夏都在千钧一发的时候,大宋的军队就泄气了。真的是大宋没能力打掉西夏吗?不见得是,但青盐在里面的功劳,是毋庸置疑的。 也就是赵煦这个愣头青,硬是再挑起了和西夏的争端,一下就把西夏的虚弱暴露出来了。这一次,赵煦不管什么潜、规则,不管什么私盐之利,总算是打破了宋夏之间的僵局。 然而就是因为这样,青盐之利进入了大宋商贾的眼中,他们才发现原来在“苦哈哈”的西北荒芜之地,居然还有这么一个藏着巨大利润的产业。林百间的消息自然是灵通的,所以他也提议张正书做私盐,而且是合法的“私盐”。 只不过,张正书并没有这个打算。 私盐之利不少,但是于国无利,张正书并不打算在这一个方面投入精力。 “先看看那塌房再说吧!”张正书没有回绝,而是打算看过那“仓库”再说。所谓的塌房,其实就是仓库而已。林百间在汴梁城有那么多间商铺,他的仓库也是不少的。但可以说东水门的这一个仓库是位置最差的。倒不是说没有河运之利,而是因为太靠近官仓,路过的漕运之船太多,导致船运之利大大下降,成了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如今有人要接手,林百间还是挺乐意的。张正书出了林家,吩咐在外间相候的来财跟着林家的人,把菜运到新门、东青门、霸子头三处菜市去售卖,而他自己则跟着林百间去东水门。 林百间领着他到了东水门外,看着东水门郊市还算繁华,是个不错的地段,张正书点了点头,心道:“人多就好,起码客流量不会少……”再仔细看,这东水门的郊市倒也奇特,居然很多都是卖花的小贩,整个郊市就好像一条花街一样,不时有花农向顾客推销花苗。宋人喜欢花,不仅戴华,还会用鲜花装点门院,鲜花的销量一直很不错。 除了卖花的小贩之外,就是一些小吃食了,还有酒肆茶舍脚店,卖鞋的、租轿子的……繁华的郊市真的出乎张正书这个后世人的意料。林百间的这个仓库,就隐藏在郊市下方不远处,在一片柳树林的后方。 说是毗邻汴河,其实还差着一点路程的。当然,总的来说还算是有河运之利的。 林百间让仆人去打开塌房的门,一股烟尘扑面而来,张正书皱了皱眉,退后了两步,捂住了口鼻。 “贤侄,不好意思了,这塌房甚少使用,不知道积尘几何了……”林百间有点尴尬地说道,其实这就是他买下的地皮而已。至于什么仓库,他是不看重的。可惜这也是他少有的败笔之一,这个仓库买下来之前,林百间想着这个仓库转手会卖挺多钱的。然而他却估算错误了,虽然东水门的郊市不输其他城门处,然而因为接近官仓所在,漕运船只络绎不绝,即便是有着汴河之利,也无法停船。这样的地势条件,这个仓库的价值就大打折扣了。 这些年来,不是没有人问价这个仓库。但是林百间做生意的原则是,不赚到一半以上的钱银,他是不会出售的。所以,这个仓库一直丢空在这,完完全全是浪费了。其实别的不说,把这个仓库一改,都能建成一个大大的园子,比住在汴梁城里面宽敞多了。 可惜,林百间没有炒房子的概念,他只想卖商铺。 张正书前前后后打量了一番这个仓库,发现这个仓库确实挺符合他的要求的。关键是,汴梁城的城门虽然关得很晚,但也是会关城门的。所以,在晚上肯定不会有漕运船过来的。这样一来,张正书想要铺货也会方便不少。 而且,张正书也打算利用李家村靠近汴河之利,把李家村作坊生产出来的东西运到这里。这样一来,确实是一个理想之地。 “林伯父,这个仓库你售价几何?” 张正书也懒得打什么心理战了,直接开始问价。 第两百六十四章:漕粮之危 林百间也是一阵发愣,没想到张正书还真的要买下来,盯着张正书看了好久,才苦笑着说道:“贤侄真个要买下这里?伯父再提醒你一句,这旁边有不少腌臜闲汉,都是做些无本钱的买卖……”林百间说的是实情,官仓周围因为有禁军把守,城里守卫极严。可城外就是游手的天下了,时常过来勒索也是寻常之事。 张正书也不怕什么游手,要知道他也不是吃素的,大不了请几个护院好了。反正做一个超市,为了保护资产,这个“保安”是免不了的。 “没事,林伯父,你就开个价吧!” 张正书信心满满地说道,这个地方他还就真的看中了。 “若是贤侄真的想要,那伯父也不赚你钱。原是要售一千贯钱的,如今给你八百贯罢!”林百间也算是卖个人情给张正书了,要知道这个仓库他买进来的时候是六百贯的,如今只卖八百贯,还真的是“手下留情”了。 张正书高深莫测地提议道:“林伯父不考虑入股一下么?这样好了,我让伯父三成股,用这仓库的卖价做抵押……” 林百间心中鄙夷了一番,然后还是笑吟吟地说道:“贤侄,你亦是知晓的,我在汴京之中有商铺数百家,如何能管得过来?贤侄好意,伯父心领了……”心中却是说道:“不过是卖杂货罢了,也想来攒我?”在他看来,张正书再怎么弄,也不过是一个杂货铺卖杂货的,再厉害能厉害到哪里去?他才没那么傻,入股这样一个“没前途”的商铺!有钱当然是赚钱好了,赔钱的事,他林百间不会做。 然而,日后林百间在想起这事的时候,都会悔得直捶胸口! 张正书也不坚持了,无所谓地说道:“也罢,那开始签契约吧……” 林百间也没想到张正书会把这个仓库买下来,连地契都没带。遣了仆人回去拿地契之后,他又拉着张正书在仓库里瞎转了起来。张正书也没有什么不耐烦,这他还是等得了的。不得不说,这个仓库原先也是极为辉煌的存在,看模样也是很大规模的。但不知为何,却被荒废了下来。张正书想着,是不是林百间想要插手漕运生意不成,反而胡乱买进了这个仓库,却达不到原来的期望? 要知道宋朝这时候的漕运粮食可不是先前了,虽然汴河还在都水监的掌管之中,但朝廷已丢失国粮储运的地位。大宋朝廷虽然在汴河两岸建有官仓,但实际上到了这年头里,汴河上十条漕运的运粮船,只有半条是官船。其他的船只,全都是私船。这些私船上运的粮食在私自建立的码头上卸下后,都会被运往粮商在深巷里的私仓。这些私船运粮再“猖獗”,也没有督粮官到场监运,勒令归入官仓之中。可以说,大宋的官仓到了这时候已经名存实亡了。 像林百间这样的大商贾,做粮食生意那是当然的事,只不过粮食那是国之重器,朝廷漕运官船因为上下克扣、不防水、不防潮等原因,十停的粮食运到汴梁城能有七停的火耗。高成本,低效率是官运漕粮的代名词,名存实亡也在情理之中了。 这些大宋的粮商,虽然养活了百万汴梁城的百姓,也养活了西夏、辽国。虽然朝廷在雄州、霸州、安肃军、广信军四地设置了榷场,也就是宋人常说的“河北四榷司”。当然,还有其他榷场,比如久良津榷场、湟州榷场等等,但只是临时性榷场,不是常设的榷场。而在这些榷场之外,还有私榷,也就是宋辽商贾在私底下接触,走私货物。其中粮食就是重中之重,不然以辽国那区区田地,如何养得活千万人口? 西夏也是一般无二,以青盐、白盐之利,换得大宋的粮食供应。盐粮的交易在保安军榷场、镇戎军榷场是心照不宣的事情了。可以说,这些有家无国,只图私利的商贾,都该杀!然而,这不仅仅是商贾参与了其中,北方的地主大户、将门、贵胄……都参与到了这一场挖大宋墙角的狂欢之中,简直是根深蒂固,无法拔除了。 不然你以为宋朝皇帝不知道这件事?就是因为知道,牵连太广,又没有对宋朝的统治产生太大威胁,他们才忍着这个毒瘤而已。不仅仅是对西夏、辽国,海上走私也很严重,可以说大宋一年损失的贸易税收,和给敌国的战略物资实在是太多太多了。怪不得大宋对外战争一直打不赢,将士在前面血战,后面却有人转手把国家卖了,这种情况是,神仙都打不赢啊! 张正书也是看了诸多小报,然后结合了几国的形势才看得明白这里面的利益纠葛的。 别以为宋朝拿西夏没办法,要知道西夏就是一个苦寒之地,若非有河套滋养着,早就自己先崩解了。这里面,宋朝那些有家无国的商贾出了大力气。要不是他们每年以粮换盐,西夏哪里会在诸多天灾之中,还安然无恙? 想到这,张正书就一阵愤怒,却又很是无力。 别说在民族主义还不兴盛的宋朝,就算是在后世,为了几个臭钱出卖国家利益的人还会少了? 虽然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国家大了,也总会有那么几个渣滓。可这种做法,却是最让人痛恨的。汉奸永远比敌人更残酷,也是对“自己人”下手最狠。张正书也是佩服宋朝的皇帝,换做是他,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他都要将这些个毒瘤斩草除根,也顺带来一次北方势力的洗牌。当然,事情永远没有那么简单,统治者要维稳,也不想伤筋动骨,这是可以理解的。但是,也不是没有最优解,最起码张正书就知道最优解。 “贤侄,你盯着那码头看了许久,是不是未曾见过船工卸货?” 林百间还道张正书初初见到私船卸货很是新奇,忍不住这么问道。 张正书本想摇头的,却突然止住了,笑道:“不错,看着那些人在祭拜什么,有些新奇……” 林百间只一看,就看到了在那个私自开辟的码头上,那船主在船帮上挂着一块木板,上面摆着两碟、两壶、一碗,搭起了简陋的祭台。“哦,这是用来祭祀‘水上行神’的,也是寻常之事……”所谓祭祀“水上形神”,也是中国人特有的祭祀了,就跟后世祭祀妈祖是一样的道理,无非是答谢水神保佑船主平安、顺利地到达目的地。 第两百六十五章:游手 张正书点了点头,也不去纠结这事了。要知道宋朝都有测风仪了,叫做“五两”,这种事再正常不过,也没有超出张正书对宋朝的认知。所谓测风仪,就是在汴河两岸,或者在穿上立着的木杆,上面有一个鸟形的物件,多是鸡毛所制。因为重“五两”,所以“五两”也就是这时候测风仪的代名词了。想知道风向如何,如何掌帆顺应风向,看这鸟头朝向那边就行了。 张正书真正在意的是漕粮的生意,于是他试探性地问道:“如今粮食可算充盈?” “也算充盈罢,粮价也涨不上去。不过也好,粮食有了剩余,便能拿来酿新酒了。”林百间显然对粮食生意更为上心,一时间话也多了起来。“这漕粮生意不好做啊,不仅我等没权没势的商贾在做,有京官背景的粮商也在做。诸多粮食涌入汴京城中,粮价哪里涨得上去?再加上火耗不小,没赔本就算好了……” 说到赔本,张正书相信谁赔本也不会相信林百间会赔本的。这人属铁公鸡的,只有别人赔本的份,他是断断不会赔本的。 说话间,却听到沿岸传来一阵打骂声,哭声甚是凄凉。 张正书眉头一皱,脚步已经忍不住跟了上去。 “且慢,且慢,贤侄,那可是游手在闹事,你我就不要去寻热闹了罢!”林百间急了,他早就见惯不怪了,游手欺负不了城中的富户,但是欺负一下小贩、行船之人却是绰绰有余的。林百间也没料到张正书这么热血,一听到这种事,就立马走上前去了。 “这憨人!” 林百间心中忍不住咒骂了一声,要知道他带的随身仆从已经回去拿地契了,一时半会回转不了。要是被游手揍了,那也没法子,只能自认倒霉了。 到底张正书锻炼了这么久,脚步比寻常人要快很多,等他到了汴河沿岸,林百间还在后头大喊着。眼前的景象,张正书也是怔住了。这是一条抵岸的家船,船篷上晾晒着上衣和无裆裤,船上一家有三口人,分别是一个老汉,一个老妪,还有一个二十余岁的汉子。 岸上的游手在大骂,船上那汉子光着膀子,似乎敢怒而不敢言。船尾处,那个老妪在颤颤发抖,紧咬牙关,一言不发。老汉则在旁边赔不是,却被那些游手一阵推搡,差点没跌入河中。 张正书看到这,怒火已经起来了。 这就是国人,这就是外忍内残的根基啊!人性的恶劣,在这一刻显露无疑!更让张正书愤怒的是,船上那汉子居然只是敢怒不敢言,连下来帮忙都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老父被人欺负,他就没一点血性吗? “住手!欺负一个老丈,算什么本事!” 张正书大声喝道,快步走上前去,拦在这几个游手之前。“老丈,你没事吧?” “小官人,小老儿没事,你且离去罢,此事小老儿处理得来……”这老汉说话声音都变了味,却还是在好心提醒张正书不要卷入进来。 可惜,为时已晚。 那些个游手,领头一人有点不敢确定地打量着张正书,发现这个瘦瘦弱弱的小官人,直是一个书生模样,倒也怯了三分。没办法,这年头大宋最金贵,也是最不能惹的就是读书人了,只能说道:“小官人来得正好,你与我评评理,那老妪把泔水倒在我的鞋上,新买的鞋面都脏了,这笔帐怎么算?” 张正书装作惊讶的样子说道:“好像是哦?” 然后故意蹲下去“仔细”看了一番,然后说道:“那你人没事吧?” 这个游手大咧咧地说道:“我人没事,就是我这新鞋湿了,这要赔钱吧?新鞋也不贵,不过一百文钱罢了,赔我就走,别无二话!” “小官人,你别听他胡说,我家良人倒泔水,也不过是倒入河中,他把脚浸入河中,便说是我家良人倒在了他的鞋上,这天底下的事哪有这说法?”这老汉也来了些火性,虽然船家生活穷困,但被人这么勒索,他哪里能忍得住? 船上那汉子也挣扎起来,说道:“小官人,你莫要信他,前些时日他才过来勒索我家,勒索不成,反而打折了我的腿……” 说着,这汉子又撑不住了,跌坐在船板上,这艘看起来就差没进水的破烂小船,被他这般一弄,差点就翻了。 张正书摊开折扇说道:“这损人财物,赔钱是应当的嘛!一百文钱,该给!” 这老汉和那汉子都意想不到,那汉子冷笑一声,说道:“原来天下乌鸦一般黑,你也不是甚么好人!哼,我这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那游手以为有了张正书撑腰,更是肆无忌惮地说道:“没钱也成,那把你家妹子当给我,算是两清了……” 张正书明白了,原来又是一伙逼良为娼的社会渣滓。 “我话都没说完呢……” 张正书摇着折扇,好不悠闲地说道,“这损人财物是该赔钱,但是这打人打伤了,又该赔多少?” “小官人,你……”其余游手没想到会是这个场面,一时间气得说不出话来。 领头那游手眯起了眼睛,冷声说道:“原来小官人是来打抱不平的!” “也不敢,但是你的鞋都要一百文,这人伤了,要五千文钱,好像也说得过去吧?”张正书好整以暇地说道。 那游手猛地欺过来,低声说道:“你知晓我是何人?不要以为你是秀才,我就拿你没办法!需叫你瞧瞧我的手段,知晓安肃门大街上的那家人,是如何破败的么?哼,告诉你,那是我弄的!” 张正书一点都不怕,这种人就是纸老虎,除了吓唬人之外,就是用武力。但是宋朝对打杀之罪判得极严,汴梁城的游手谁都不敢造次。被拿住了,那可能真的要坐穿牢底了。张正书淡淡地说道:“那你可知道我是何人?” “嘿,你不就是‘大桶张家’的小官人么?” 张正书在汴梁城少说也是一个名人,那些游手认得他那是正常的。 领头那游手一听,哈哈大笑道:“原来是一个傻子!” 第两百六十六章:以理服人 张正书也笑了,说道:“知道我就好了,那你们也该知道,就算是当朝宰相都拿我没办法么?” “哈哈哈,傻子也懂说大话?” 那游手似乎听到了世间最搞笑的话,仰头大笑道。 “你可以不信,要不我让开封府府尹吕相公过来,给你说说他是怎么调停我们两家矛盾的?”张正书也不恼,还是这般风轻云淡的说道,“对了,我忘了说,后面那人是汴京城中赫赫有名的林百间,他背后有谁你该知晓吧?你刚刚说的安肃门大街一事,他可是全程听到了的……” “你想怎样?” 这游手后悔了,他今天就不应该死缠着不放的。虽然宋人习惯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也不是没有热血之人,他在勒索敲诈,逼良为娼的时候,也没少遇到像张正书这种“多管闲事”的人。只是张正书一上来就太有欺骗性,还以为他是来“助纣为虐”的,没想到居然也是来多管闲事是! “不想怎么样……” 张正书也是感慨,不管什么年代,有白就有黑,也有中间地带的灰色。就算是在法律昌明的后世,还不是有混嘿社会的?所以,张正书也拿这伙人是没办法的。强如包拯,不也是没办法把“鬼樊楼”荡平?所以,张正书真的不想怎么样。“但你把人家打成这副模样,你得赔钱吧?五千文,别想少了!” 那游手看着张正书,干笑了几声,说道“小官人,你这是坏了规矩啊……” 张正书也笑了,冷眼扫了他几下,说道:“到底是谁坏了规矩?国有国法,难不成你想进开封府大牢里走一遭?” 要知道,这会的开封府大牢,那就是活阎王殿的代名词。不管是汪洋大盗,还是什么绿林好汉进去了,都是出不来的。就算没事进去,少说也得掉一层皮。这些游手也知道,在开封有三种人是惹不得的,第一种肯定是官了,第二种就是吏,第三种就是张正书这种背后“有人”的商贾。惹上一次,肯定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这游手也不得不放低了姿态:“小官人,有话好生说,莫要动怒……”这种商贾打又打不得,要知道他可不是什么衙内,可以有一个强硬的后台。他之所以能横行乡里,是因为他很清楚哪些人能惹,哪些人不能惹。 张正书也不急,说道:“你打人了……” “额,小官人,我……” “你打人了……” “我们也是混口饭吃的……” “你打人了……” “小官人,能不能给条活路?” “你打人了……” “我赔钱,赔钱还不行吗?” 这个游手快要哭了,不带这么欺负人的,过往几个朝代是秀才遇着兵,有理说不清。现在大宋文人的地位飙升,别说张正书还占着理,这叫‘以理服人’——好吧,其实就是仗势欺人。游手仗势欺负船家,张正书扯着莫须有的背景欺负他们,倒也是绝配。就算没占着理,这游手估计都说不过他。无奈何,只能赔钱了。但这几个游手你一贯我一贯钱,把五千文钱凑出来后,才灰溜溜地走了。 “大哥,为何不去打杀一番,要这般服软?瞧那厮的模样,一拳就放倒了……”一个游手愤愤不平地说道。 “是啊,眼瞅着事情要成了,那家小娘子也要到手了,赏钱也有百贯,今个是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啊!” 众游手附和道,都有点不忿气。 “嚷甚么!”那领头的游手也怒道,“要出手何须我多言,你等不会出手,怎生又不敢了?” 身为他们的领头,哪里不知道他们只会放狠话,其实根本没什么胆量?这也才是游手,整日游手好闲,只会欺负老实人,真遇上硬茬子了,他们就怂了。当然,一般权贵是不会理会这些游手的,因为他们放不下架子。然而,张正书却不一样。虽然他如今的身份是“大桶张家”小官人,但他还没堕落到见死不救的地步。 “今个回去,同那老鸨说,这差事做不来,好生换一个罢。我也纳闷,那家小娘子要身段没身段,要姿色没姿色,不过十一二岁黄毛丫头,要来作甚?”领头那人为了保住自己的脸面,只能把责任推卸给老鸨了。 “兴许是那老鸨见那妞儿可怜,想叫她吃好穿好罢!” “哈哈哈哈……” 一众游手也笑了,这年头做船家和做姐儿,确实是天壤之别。只是穷人有穷人的骨气,即便做青楼娼妓衣食无忧,可总归那是娼妓!这时候的风气就算是“笑贫不笑娼”又如何,社会上总有些人是例外的,就如同张正书一样。 那老汉和汉子也呆住了,迷迷糊糊地接过张正书递过来的沉甸甸一大串铜钱,等张正书要走才连忙说道:“小官人,使不得,使不得,这钱我们不能要……” 张正书愣住了,说道:“为何不能要?他们把你的腿都打折了,这是赔与你的汤药费。好生找个郎中,把腿接上。如若不是,日后成了瘸子就怨不得别个了。” 那汉子热泪盈眶,激动地说道:“俺该死,竟污蔑小官人与那游手是一伙的……” 张正书苦笑道:“你们太过于不长心眼,也就遇到了我。像我这样的,也可能是居心不良。你想想,那些人做恶人,我来做好人,目的还是把你家小娘子拐到青楼,这又如何是好?好了,莫要谢我了,我不过是路见不平罢了。” 那老汉却抓住了张正书的胳膊,激动地说道:“老汉不会看错人的,小官人乃是热心肠之人,敢问恩公姓名,当衔草结环,以报恩德!” “呵!”张正书笑了,“我的名声臭大街了,你到汴梁城一打听,‘大桶张家’那无恶不作的小官人便是我了。报恩什么的不用提了,快些离开此处吧,别再招惹那些人了……”说罢,张正书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心情却不见得好转。他是见不得人家穷的,虽然知道宋朝肯定有穷人,但没想到以打渔为生的汴河船家,也是这么穷困。 张正书此刻心里就好像压着一块石头,不知道如何宣泄好。 第两百六十七章:坑你没商量 “哎呦喂,贤侄啊,你可太猛浪了啊,若是挨了那些腌臜闲汉的拳脚,叫我如何向汝父交代?”林百间还是心有余悸,连忙数落张正书道,“往后可不能这样了,那些腌臜闲汉就烂命一条,你乃是千金之躯,如何比得他们?” 张正书狡黠一笑,说道:“无妨无妨,小子搬出了林伯父的名号,他们一听就知难而退了……” “甚么?!” 林百间失态了,原本笑眯眯的眼睛瞪得如同铜铃般大小,模样好似要吃人一样。 张正书却好整以暇,带着笑意说道:“谁不知道林伯父后头有人,这招就是好用,随便抛出来都能唬唬人……” 林百间脑子一下子宕机了,他实在没想到张正书会用他的名头来唬人。因为怕事,他离得比较远,河水声又大,听不到张正书和那些游手说了什么。“哎哟,贤侄啊,你可闯祸了……”林百间苦着脸,好像家里死了人一样,“这是把我放在火炉里烤啊!” 张正书可不会知道,林百间虽然背后有人,但是在宋朝这会的政治情况是,你做可以,但是别被人抓住把柄。要是给人抓住把柄,那林百间的后台肯定会倒的。虽然宋朝不会杀文官,但是贬官是肯定的了。一旦被贬出汴梁,贬出京都,那绝对是人走茶凉的事,林百间又要继续找靠山了。这还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宋朝的官很难有个定性,说不准什么时候又得势了。一旦往日后台重新得势,又和现今后台是政敌死对头,那么林百间就是风箱里的老鼠,两头都要受气。那么,在权势的倾轧之下,林百间努力一生的结果,也会灰飞烟灭。 别以为这种事不会发生,而是太容易发生了。 昔日樊楼多厉害,汴京城中第一酒楼,甩开第二不知道多远。然而,陷入了政治漩涡之中,不一样是被吞得连渣都不剩吗?最后,樊楼的东家都要出售樊楼,方才能保得住性命。可想而知,这时候的富贾看似很强,其实不过是权势官员的玩物罢了,也算是政治斗争的棋子。 说实话,若是先前樊楼不倒,这汴梁城首富的名号就不会落到“大桶张家”的身上。 奇就奇在,张根富对敛财很有一手,却在政治嗅觉上远远落后。 别个富贾,都要找个靠山,可张根富就是这么光棍,不会主动站队。 奇就奇在,张根富虽然没站队,却所有人都认为他站队了。于是,游手不敢近,职业乞丐也不敢对张家的产业动什么手脚。但张正书知道,这不过是张家故弄玄虚罢了。然而,就在张正书见到赵煦之后,这一切都改变了。 现在,知情人就皇城司,张家的背后有着皇权的影子。 不知情的人还是在猜测,“大桶张家”的背后到底是哪尊神仙,可保得张家财运三十余年。 即便是林百间,也不知道张家底细,哭丧着脸说道:“贤侄为何不表明自己的身份?” 张正书眨着眼睛说道:“我说了啊,他们不买账,只好把林伯父你说出来了……” “我……” 林百间很想骂人,坑人也不带这样的啊,这小子太过蔫坏了,连坑人都坑得这么理直气壮。“罢了罢了,快些签好契约,我们就两清了……”林百间是真的怕了张正书,甚至想把脚店、胭脂店都卖给张正书,从此不再和张正书合作了。跟这种“愣头青”合作,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被坑得死死的。 “伯父莫要生气,谅那些游手也不敢四处张扬的……”张正书笑道,“再说了,我也不知晓伯父你背后的人是谁啊?” 林百间觉得,张正书就是上天派来气死他的。一句不知道就能撇清关系了?要知道,如今的大宋官商勾结已经不是什么新闻了,随便一查,不就知道你背后是谁了?在这会,根本没有什么秘密可言。就算那官员隐藏得再好,用自己家族的人来管理,那也是可以查得到的。只不过用的时间长一点,或者是弯弯绕绕多了些罢了。当然,这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了,也没有人会掀桌子彻底不玩,所以才保持得了一个相对平衡。 可万一被政敌知道了,专门针对你的产业怎么办? 所以,低调才是王道。 可惜,张正书坑得林百间有苦难言,就这样了还想低调,就差没把“我爸是李刚”刻在脑门上了。 林百间也被气乐了,无力地用手指了指张正书,然后才颓然地说道:“姑且念你年少,不与你计较了……” 张正书也自己知道理亏,毕竟这是在狐假虎威,而且还不知道这“虎”到底是谁?“嘿嘿,林伯父,你是真的不要参与我这产业?很赚钱的哦?”张正书也大方了一次,“四成股,若是林伯父以这仓库入股,我愿让出四成股……” “我不要!” 林百间也来了脾气,“快些签下契约,莫要磨蹭了……” 张正书无奈地摇了摇头,看来老好人也是有火气的啊。看了看地契没有问题,张正书就签下了自己的名字。“钱一会我让人给伯父你送去啊……”一贯钱就是四斤半,八百贯钱有三千六百斤之多。就算是用车来拉,也要两辆车才行,张正书身上自然不可能带这么多钱的了。 林百间拿好了契约,也顾不得笑了,拉着脸说道:“你好自为之!” 说罢,林百间才恨恨地与仆人离去。当然,这件事是林百间日后最后悔的事,捶胸顿足都不足以形容,因为他拒绝了天底下最为赚钱的买卖之一。可惜现在的林百间是气在头上,根本没想到这一层。 张正书倒也没关系,反正他要想做大这个产业,肯定要找个后台的。出于愧疚,抛出的橄榄枝林百间不要,那就算了。要是真的保险,还是倚着皇权保险。但张正书一想到赵煦的短命,就忍不住一声叹息。“要是他能在房事上悠着点就好了,起码不会是英年早逝的结局。也不知道他听进去了没……” 第两百六十八章:渠道为王 这么一想,张正书又觉得自己是想太多的了。 赵煦这时候还在气头上呢,皇城司都还没撤。要不然,张正书刚刚为何敢这么“挺身而出”,完全是因为背后有人啊!这人可不是色厉内荏的林百间,而是真真切切的皇城司。如果张正书被人揍了,他们肯定要现身的——张正书一出门就被他们远远吊着了。 这才是真正的有恃无恐啊,论勒索敲诈,谁比得过皇城司? 这些游手靠的是武力吓唬,只能欺负一些穷苦百姓;而皇城司是仗着权势,专门找大户麻烦,孰高孰低一眼就看出来了。不然,为什么皇城司屡遭弹劾?就是因为他们勒索敲诈到了朝中诸公背后的产业了,能不弹劾才怪! 赵煦为何要保住皇城司?就是因为他需要这样打草惊蛇,才能洞悉汴梁城中的势力分布情况。 张正书大概猜到了一点,才敢这么做的。说白了,他真正假的虎威乃是皇城司,至于林百间不过是拿出来当挡箭牌的,可惜这话不能明着对林百间说。拿着林百间交给他的地契和钥匙,张正书才慢慢往城内走去。 “得快些找木匠过来,把这仓库改一改……” 张正书想着,做一个超市,怎么着也得弄一个两层楼吧?不弄得高大上一些,城中还算宽裕的百姓,谁会过来逛超市啊?其次,张正书还要去找供货渠道,比如收购一些小摊小贩的蜜饯、糕点、各种面饼之类的小吃食,再收购一些刺绣、首饰、衣服、被卧、乐器……反正要完善一个超市,供货渠道一定要亲自去跑的了。 如果能汇聚南北之货,那固然是好,可惜张正书现在没有这种渠道。 “是了,我那未来岳父不是专门在江南收购丝绸吗,看他有没有什么办法?” 张正书一拍脑袋,觉得这个想法不错。只是他现在要做的,是先把钱凑齐了给林百间送去。在超市没有开张的这段时间内,还得多多倚仗林百间那新门、东青门、霸子头三处菜市才行。 八百贯,看起来很多,其实张正书早就赚到了,也根本不用向张根富伸手。 单单是“京华报社”一期的广告费,已经超过了五百贯,这让很多办报纸的人羡慕得眼睛都红了。可惜他们没有超越时代的广告眼光,也无法模仿《京华报》的风格。因为效果太好,樊楼已经成了《京华报》的固定合作商家,一期报纸《京华报》就能收入两百五十贯。这也是张正书给范大郎的“友情价”,要是其他商家,估计就不是这个价了。因为《射雕英雄传》已经渐入佳境,《京华报》的销量是稳定了下来,而且稳中有升。做一期广告就能有近十余万的曝光量,这种事对想买知名度的商家来说,是再划算不过。 当然了,至于没有资金实力的商家,那这个价格是天文数字。 不管怎么说,张正书已经赚到了可以买下这个仓库的钱,剩下的事就差把钱从钱窖里起出来了。 慢悠悠地欣赏着汴梁城的风情,张正书一步一摇扇地回到了京华报社,不曾想来财早就回到了京华报社之中,一看张正书,连忙上前报喜。 “小官人,那菜全都卖出去了……” 来财兴奋地说道,“一共得钱三十六贯四百二十一文!”他是农家子出身,一直对大棚蔬菜很是上心,差点就想申请去种菜了。如今大棚蔬菜大丰收,最兴奋是不是张正书,而是来财。 张正书哪里会兴奋呢?这都是摆明了的事。 拥有“种田术”的他,要是连大棚蔬菜都摆弄不了,那才是大新闻。 所以,丰收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张正书真正惊讶的是林百间的渠道能力。寻常人别说吃下这数百斤蔬菜了,就算一个大酒楼,能消化一百斤,已经是顶天了。谁没事跑到酒楼里去点青菜吃啊,到酒楼不是大鱼就大肉,吃青菜那是掉份的事。所以酒楼的时蔬,销量都不怎么样。要是实在没辙,只能混在肉菜之中,当成是点缀了。 别说是这时候的酒楼了,就算是后世的酒楼,不一样是这样? 林百间能一下子吃进数百斤蔬菜,这实在出乎了张正书的意料之外。 更让张正书想不到的是,林百间还有得赚。要知道衣食住行,只要在汴梁城中生活就离不开这些事情。看似这数百斤蔬菜赚得不多,可日积月累下来,那也是一笔不菲的收入了。林百间轻轻松松吃进这么多蔬菜,岂不是说明他对汴梁城的经济有着极强的渗透力吗? “怪不得他要和我那便宜老爹称兄道弟的,果然是没有三两三,不敢上梁山啊!” 张正书真切地感受到了一种圈子的存在。 富豪有富豪的圈子,官吏有官吏的圈子,这两个圈子可能互融在一起,但富豪永远是从属于官吏的关系。没办法,官本位嘛。但是,即便是富豪的圈子,也不是那么好进的。看看张根富的交友,曾文俨是大宋第一丝绸商贾,林百间在汴梁城有着举足轻重的经济地位……还有很多,张正书不知道的,但肯定都是极为有影响力的商贾。说不定,张根富与樊楼东家范大郎也是好友。 圈子是一个阶层,它把差不多位置、才能、资本的人靠拢到一起,阻隔那些低层次的人,极力往更好的圈子去冲击。一个圈子即是一个社会,底层的人努力奋斗,其实也是为了能融入更高档的圈子。有钱人的圈子天然就比普通人家的圈子要好,这是没办法的事。就算他们不想这么做,但利益会推动他们找到“志同道合”的人来合作。这也是经济发展到一定阶段必然会出现的事情。 “渠道为王,可惜林百间并没有意识到这个……” 张正书有点可惜,但也暗自庆幸,还好林百间没有发现渠道的威力,不然的话就没他什么事了。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才能突显出他的本事啊! 第两百六十九章:钱多烧得慌 渠道为王,在后世这个理念已经不新鲜了,甚至还有些老套,过时。 但是在大宋这个时候,却是一柄无往不利的大杀器。没有会知道,当你铺货一城和有能力铺货一州一府一路,甚至铺货全天下是一个什么概念。这就等于掌控了最终端的销售,意味着可以把产品直接送达到目标客户手中,换而言之就是让这个产品在潜在客户心中生根发芽。 举个栗子就很容易理解了,后世卖得很火的蓝绿手机,简直就是这个“渠道为王”模式的最终版。连最偏远的农村都有他们的专卖店,这个策略就算是在网络发达的后世,都能使得这两间手机厂商深入人心,可见这个“渠道为王”到底是多么厉害了。 所以,即便是蓝绿手机性价比不高,可在这么“强大”的知名度之下,销量远远抛开同行,差点占领了中国市场第一、二的宝座。以至于国内的手机厂商无不开始学习这种模式,才能把劣势扳回来。可以说,这是农村包围城市的胜利,也印证了伟人的战略思想是多么厉害。 再比如后世竞争异常激烈的矿泉水市场,娃哈哈、农夫山泉、景田、百岁山、怡宝等等,都杀红了眼,为的就是把货铺到中国每一寸土地上。甚至不惜亏本铺开渠道,只为了提高一点点销量…… “渠道为王”,简单来说就是谁占领了渠道,谁就能占领市场。 其实,张正书想要弄一个超市,也算是“渠道为王”的另一种体现了。毕竟要想聚集南北奇货,就要建立庞大的货运渠道。建立了货运渠道,张正书不可能不去当地再开超市连锁店的……如此循环下来,那就是一个商业帝国的雏形了,真正的货通南北! 当然了,现在说这个还为时尚早。 张正书叹了口气,心中知道这个目标有点远,起码要花好几年时间才能打造得起这样一个渠道来。而这还只是一个雏形,要想完善这个渠道,最起码都要用十几年的时间。毕竟宋朝的漕运也好,河运也罢,河道太过狭窄,船只设计不够科学,黄河的定期泛滥改道、河提无法加固……这些都是难以解决的问题。 “小官人,这菜卖完了,你不开心吗?” 来财也觉得奇怪,怎么这菜卖完了,张正书却在长吁短叹的。 张正书回过神来,不咸不淡地说道:“你去郑老丈那,提出八百贯钱,给林百间送去。” “啊,为啥啊?” 来财有点肉疼,这钱也不是这么花的啊,无缘无故的,这小官人怎么又开始“豪掷千金”了? “我买了一个仓库,在东水门外。”张正书淡淡地说道,“反正你把钱给他就行了,我已经拿到地契了……” 来财无奈,只能在心中嘀咕这个小官人实在是太过挥霍。即便是家财万贯,也禁不住这么败啊! 张正书一转身,却发现身穿儒袍的曾瑾菡出现在他身后。“那个……姝儿,你怎么来了,都没脚步声的?” “我要是不来,怎么看得到我们的张官人这么豪气万丈呢?八百贯钱啊,一下就花出去了……”曾瑾菡倒也不是心疼那八百贯钱,可那也是她和张正书辛辛苦苦赚来的钱,这《京华报》的经营也有她的功劳,怎么张正书一声不吭就把钱花掉了呢? 不得不说,有时候女人的逻辑思维很奇怪,根本不是男人能理解得了的。张正书以为曾瑾菡在埋怨他挥霍,可万万没想到曾瑾菡在意的是张正书为什么不和她商量。可能,这也是男女之间最大的差别吧! 然而,张正书秉持着一个道理——如果你女朋友觉得你做得不对,不要纠结,不要刨根问底,二话不说直接认错就行了,保证没错!“姝儿,是我错了……”张正书想都不想,这句话一下就脱口而出了。 来财还没走远,听着这话差点没一个趔趄。“我的小官人啊,你也太没骨气了吧?” 然而对张正书来说,这种微不足道的事情,根本不算什么嘛。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对吧?认个错而已,有那么难吗? 确实很难,特别是在礼防渐渐森严的宋朝来说,夫为妻纲这是纲常伦理,乱不得的。要是换做其他人,只有妻子给丈夫认错,哪里有丈夫给妻子认错的道理?宋朝虽然有“季常癖”的惧内说法,也就是“河东狮吼”典故的来源,可不代表宋朝就是这样的了。当然,历史上惧内的名人多了去,比如唐朝的名相房玄龄,就是惧内出了名的。唐太宗赐给他几个美姬,却被房玄龄的妻子怼回来了,唐太宗一怒赐了鸠酒给房玄龄的妻子,逼她就范,没想到她一饮而尽,吓得唐太宗连忙让人给她灌醋,才救了回来。这也是“吃醋”典故的由来。 但是,对于张正书来说,这都不是事。 不就是认个错吗,认个错能讨得曾瑾菡欢心,能解决矛盾,多划算? “你这人甚是惫赖!”曾瑾菡也无奈了,张正书这样,她完全生不起气来。“报社是你的,用钱自然是你说了算。可我也有知情权罢?我怎么才知晓你买下了一处房屋?” 张正书一听,得了,兴师问罪的意味很足啊!但仔细一听,似乎真的是这样的。要说到对报社的上心程度,张正书自然是远远不及曾瑾菡的。可以说,若是没有曾瑾菡,《京华报》就没有今天这个规模。张正书用报社的钱,却不跟曾瑾菡说一声,这确实是说不过去。 “姝儿,是我疏忽了你的感受,真对不住了……”张正书诚恳地说道,“其实我也是刚刚起意罢了,我与你说……” 当即张正书就把自己的计划全盘托出了,曾瑾菡听了也觉得脑子有些转不过来。 “你弄这么大的阵仗,就为了卖一些时蔬,还有一些小玩意?”曾瑾菡觉得这八百贯钱用得真的是不值得。当然,这也是这时候宋人对经济的看法,曾瑾菡和林百间一样,一开始就不看好这个“杂货铺”,拿这么多钱去砸一间“杂货铺”,张正书真的是钱多烧得慌啊! 第两百七十章:引导 “当然没那么简单了……”张正书深深吸了口气说道,“这个超市的真正意义,不是超级市场本身,而是在于要建立一个快速的,遍布大宋的货运通道!这里面有多大的利益,你知道吗?” 曾瑾菡还真的没思考过这个问题,怔怔地说道:“有多大利益?” 张正书深深吸了口气,才说道:“这是一个聚宝盆!掌控了这个渠道,我们就等于拥有了一座金山。想想,当我们的货物运输火耗几乎是零的时候,这里面的利润……” “这……?”曾瑾菡也惊呆了,“这不可能啊!” 张正书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确实不太可能,但我们可以尽量压缩火耗,节省出来的利润也足够看了。而且,当货通南北的时候,别人没有而我们有的时候,你想想这是多么广阔的一个市场?再说了,我不止要在汴梁城中建超市,还要在京兆府、应天府、杭州、扬州、苏州、福州、泉州、广州、江宁府、江陵府……但凡是大城市,都有我们的超市……” 说到兴奋之处,张正书忍不住“手舞足蹈”起来,好像一个商业帝国已经建立了起来一样。只是曾瑾菡幽幽一叹,说道:“郎君,这恐怕不成啊……” 张正书一愣,说道:“怎么不成?” “若是真如郎君所言,要做成这事,需要多少时日?五年,十年,还是二十年?投入太大,恐怕无法收回成本啊!”曾瑾菡说的是实情,要知道大宋的河道淤积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再加上黄河不定期泛滥,改道……要用河运来完成这个“宏愿”,确实有点痴人说梦的意思。 张正书也知道是这样情况,他悠悠地叹了一声,说道:“总该是要去做的,不管用多少年都好。不做的话,又知道会不会成功呢?没有踏出第一步,以后就别想有什么大成就。” 曾瑾菡愣了愣,有点惊讶地说道:“你真的打算这么做吗?” “短期内,先把大棚蔬菜卖出去吧,冬天就要来了,我花这么大心思不是给别人做嫁衣的……”张正书说的是实话,虽然不知道林百间收购那数百斤蔬菜能赚多少,但是冬天的蔬菜和秋天的蔬菜,那是两个级别的概念。一旦张正书垄断了冬天蔬菜的市场,却把终端销售给别人做,那还谈什么赚钱? 毕竟这么大批量进入百万人口的市场,蔬菜的价格肯定是下降了的。而且你卖给人家是收购价,可你自己出售是终端价,那差别可谓是天差地别,一天下来几乎就是百贯的差距! 这么大的一笔收入,张正书怎么可能放过? 试问一下大宋这个时候,除了酒楼瓦舍,谁敢轻言一天能赚到百贯钱?这可不是营业额,而是纯利润!就算是樊楼,一天的纯利润也不过是数百贯而已,而且这里面的酒钱、美妓的赏钱起码占了七成。 在宋朝这时候,赚钱其实不难,但只是相对于张正书来说而已。他真正的目的,其实就是想把大棚蔬菜的技术推广出去。中国人都是这样的,无利不起早。这可以说是聪明,但这只是小聪明,没有大智慧。张正书知道,想要苦口婆心推广种田技术,那基本不可能。 要知道,中国农民是很保守的,哪怕到了后世,你跟一个农民推广新技术,他都会半信半疑,最后还是选择了老路。没有人带头,没看到实际的利益,中国农民不会改掉他们的耕种习惯。因为土地产出对于他们来说,就是命根子。一旦改掉耕种习惯,反而欠收了,这亏空谁给他们补?一家人,是不是就要这样饿死?所以,不怪他们“有眼无珠”,这都是出于生存的谨慎罢了。 张正书之所以敢这么玩,一下子就用千亩田地来做试验,是因为“大桶张家”有钱,亏得起。换句话说,就是容错率很高,跟穷苦的农户不一样。这时候的农民,容错率基本为零,抵御天灾人祸的能力基本为零。一场洪水,一次冰雹,一次大旱……都能让这些农民变成流民、乞丐。 这种情况下,农民怎么可能不慎重选择? 关乎到切身利益问题,农民是很谨慎的。 就好像后世有个笑话,一个记者去采访一个农民,问他:“如果你有两栋房子,你愿意上交一栋给国家吗?”农民回答说道:“愿意!”记者又问:“如果你有两辆小车,你愿意上交一辆给国家吗?”农民继续回答道:“愿意!”问到最后,记者又问:“如果你有两头牛,你愿意上交一头给国家吗?”农民这时候改口了:“不愿意?”记者就奇怪了,问道:“为什么房子、车子你都愿意给国家,牛就不肯呢?”农民的回答是:“我都没有房子、车子,但我真的有两头牛啊!” 笑话归笑话,但这个笑话背后隐藏的,却是中国农民数千年来都没能跳出的怪圈,那就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为了饱腹,中国农民忍着剥削,辛勤劳作,上税上赋服徭役。到头来,一场天灾人祸,就能让一户自耕农彻底陷入了贫困之中。 可以说,没有很大的利益,没有稳定的收入,农民会跟你种大棚蔬菜? 你想都不用想,农民还想着给土地积肥,来年好打多一点粮食呢! 但是,如果张正书的超市把冬天的蔬菜卖出一个绝好的价钱,估计就有农民开始琢磨了。这是一个良性的循环,张正书可不打算只种蔬菜的,真正的大头是在棉花!即便是短绒棉也好,在宋朝这时候也是一个大杀器,足够解决需求问题的! 超市的建立,就是让更多的农民直观地感受到,跟着张小官人种地,那就绝对没错!有了这个前提,那张正书想要推广什么就简单了,比如两季稻,甚至三季稻,这可是一个量变到质变的过程!“一”到“二”,这可是直接翻倍的了,那粮食岂不是也要增加一倍?当然,这只是很美好的幻想,因为地域问题,两季稻不是每个地方都能种的。但是,大宋的粮食会因此增加,这却是没错了。 第两百七十一章:船队 粮食在这个时候,意味着什么? 毫不客气的说,粮食在这时候就等于是人口,人口等于是金钱(税收),人口等于是国力,人口等于是一个国家的战斗力!为什么辽国要和宋朝议和,而且久不犯边?就是因为大宋有太多人口了,几乎是辽国的十倍!这么庞大的人口,能爆出多少军队来? 任凭是谁,面对这种数量恐怖的军队,都要掂量掂量吧? 然而,宋朝坑爹的是,禁军几乎没有战斗力,甚至连地方厢军都比不上。禁军糜烂,是因为募兵制,虽然和后世很像,却没有退伍的制度,当兵吃饷就是一辈子。结果,禁军里超过四五十岁的老头兵随处可见,这样的兵卒哪里还有什么战斗力?再加上将门的吃空饷、喝兵血等等,禁军一厢一军都不曾满员过。这种军队拉出去就是炮灰,不,连炮灰都算不上,这军队就是白白消耗国力的。 很多时候,张正书问自己,这样的大宋,真的还有救吗? 军队烂到了骨子里,文官烂到了骨子里,国家的根基也被侵蚀得七七八八了。即便是神,面对这样一条破船,也要皱眉吧?但就是这样一条破船,居然还能再坚持一百多年。要不是蒙元太逆天,估计还真的就给南宋撑过去了。 但是,张正书觉得这个大宋该救。 除了不待见武人之外,文人喜欢互相扯后腿之外,也没啥了。相比较起明清那会的黑暗,张正书觉得这大宋应该救。但是怎么救,也是很伤脑筋的。张正书当然知道,要想摆脱改朝换代的怪圈,就要把土地和人口的矛盾问题解决了。可问题是,皇帝和大臣都是地主阶级的代言人,要想他们放弃眼前的既得利益,那谈何容易? “慢慢来吧,还有差不多三十年。把粮道弄起来,把货物流通起来,把人口流动起来,让商业兴旺起来,把工厂建立起来,那土地和人口的矛盾自然就解决了……” 张正书叹了口气,说道:“没理由放着钱不赚,对吧?”他说这话是有感而发,他还想着借商业的手,和农业抢人呢! 天底下的土地就那么多,除了江南的还没开发完全、岭南还没怎么开发以外,大宋能耕种的土地都种上了庄稼。不然的话,哪里能养得起近亿的人口? 曾瑾菡也点了点头,她是知晓冬季时蔬价格的,就算是每日数百斤,那也只不过是杯水车薪而已。但是,赚的钱却绝对不少了。“那你就去做吧……”曾瑾菡还是很善解人意的,她的不开心只是因为张正书没和她商量而已。 这时候,张正书却满脸堆笑地说道:“听闻我的泰山大人,有着通往杭州的船队?” “谁……谁是你的泰山了,你好不知羞啊!”曾瑾菡霎时间红了耳根,白腻的肤色下,渐渐透出两朵红晕,直把张正书给看呆了。真个好像明珠生晕,美玉泛着莹光,因为穿着儒袍,眉目间还有一股书卷的清然气息,这种看似矛盾的结合,却给了张正书很不一样的感受。 “嘿嘿……迟早是……”张正书嘿嘿一笑,然后说道:“我想着既然你家有船队,不如顺带帮我捎一些南边的奇货吧,也让我那超市充充门面?” “这个我做不了主,你要就去跟我爹爹说……” 曾瑾菡扬起了秀脸,看似骄傲,实则害羞地离去了。看着那轻移莲步的背影,张正书嗅着空气中还残留的淡淡香气,站在原地傻笑了好久,才踏出了家门。 曾家宅邸内,正厅之中。 “佳婿今日登门,可是有甚么事?”曾文俨吩咐仆人沏来好茶,分宾主坐定后,才好整以暇地问道。 张正书看着曾家正厅的布置,就比张家不知道高雅了多少倍,东面是屏风,屏风后是古董架,在古董架旁边还有两瓶插花。就算是挂的正堂画,那也是立意高雅的水墨山水画,还有几幅字,行书、楷书、草书皆有,无非是一些家训之言,但好似都出自名家之手,端的是低调中见奢华。比起京华报社原本正厅里的那幅《牡丹图》,确实要高了不止一筹。 叹了口气,张正书才把他的计划全盘托出。 听得张正书办一个大型杂货铺,只为了卖冬日时蔬,曾文俨也皱起了眉头:“佳婿,恕我直言,这‘超市’一物,怕是吃力不讨好啊!” 张正书也知道,以这个年头宋人的眼光,自然看不到超市的作用。 “泰山多虑了,若你为顾客,进了一个应有尽有的超市,你会只买蔬菜吗?”张正书眨着眼睛问道,而这偏偏是超市的作用,让人不知不觉间就冲动消费了。虽然顾客是来买菜的,但是看到茶叶那么便宜,他会不会动心?看到油盐酱醋,都比外面低价,他会不会买下来?就算是米面,也比外间便宜,会不会一冲动就买了?更别说,张正书有太多促销的手段,比如什么会员卡打折、定期促销、赠品、买满多少钱抽奖……手段多得恨不得把进店每一个顾客都掏空了荷包! 曾文俨显然是理解不了,更何况那位置也太偏了些,居然还在城外。就算是在东水门内,那也远离“市中心”了,更何况是在东水门外半里处? “佳婿啊,你若是要用我曾家船队,也不是不行,但是不免费,这钱还是要收的,当你是租用了。”曾文俨之所以能做到这个身家,那当然是懂得公是公,私是私,该谈钱的时候绝对不会谈感情。可以说,曾文俨深刻领悟到了“谈钱伤感情,谈感情伤钱”的真谛。只要涉及到金钱,曾文俨就摇身一变,成了一个只讲利益的商贾。 张正书却不以为杵,反而觉得天经地义:“这是自然,便是船工花销用度,也是要给的。” 曾文俨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个女婿是越看越顺眼啊,连做生意都这么符合他的口味。然而,他却完全忘记了之前是怎么埋汰张正书的,那是上下左右,横看竖看都看不顺眼的! 第两百七十二章:邀请入股 “若是泰山能帮我组起一支船队,那就更好了!”张正书诚恳地说道。 曾文俨一愣,不敢相信地说道:“你是真的想把这个‘超市’开遍大宋不成?” 张正书点了点头,理所当然地说道:“这是自然的,放着钱不赚,那才是傻子吧?” “唉,真不懂你们这些小一辈在想甚么……”曾文俨叹了口气,说道:“若是直往江南一带,我曾家船队可任由你租用。” 张正书却摇了摇头,说道:“泰山,我可不只是做江南的生意啊,曾家的船队,我只能用一时罢了,还是提早做好准备才行……”在张正书的计划之中,运输通道是很关键的。渠道为王,可不是随口一说而已,这可是真正把握了一个国家的命脉。 举个栗子,如果发生战事需要运粮,张正书手中握有这么庞大的运力,朝廷是不是会征用?在这个时候,打仗就是打后勤,打的是粮草,要不然也不会有“三军未动,粮草先行”的说法了。就算不打仗也好,西北禁军、河北禁军,甚至汴州禁军的军粮供给,也是要用到这个运力的吧? 相比起官粮的火耗在一半左右,民间运力肯定是以盈利为目的的,所以火耗要低不少,甚至可能多备粮食零火耗。 当然,要想实现这个是有难度的。且不说张正书会不会贪污官粮,不过给张正书十个胆子都不会,这可是杀头的事情。可朝廷放不放心军粮交给商贾来运,也是一个大难题。再说了,如果军粮被人动了手脚,一样是要杀头的。 不过凡事都有解决办法,就看张正书能不能忽悠赵煦不再用官方运粮,而改成以利诱之,承诺商贾运粮到西军、到河北禁军里有多少钱。甚至可以把输捐纳粟的制度改一改,运多少粮食到军队,就能获得军功,把寄禄官的官阶升一升。 这样一来,估计整个大宋的商贾都会疯了。 官本位的时代,没经历过的人不会明白,大宋对于“官员”,到底有多优渥;对于读书人,到底是有多尊重! 只可惜,这个计划不能对外人讲,甚至连提都不能提,万一泄露了消息,那就基本没有操作空间了。朝中那么多官员,家族中有哪些是没有经商的?被这些“官商”知道了消息,还不是提前布局?提前布局,且不说大肆收购粮食会给粮价带来多少波动,对大宋的制度也是一个很大的冲击。有改革肯定有阻力,也会触到了某些既得利益集团的痛脚,要是消息泄露,说不定会被提前扼杀了。 曾文俨不知道张正书的心有多大,只当他是想靠着船队赚钱。 “若是一些杂货,租用船队就是了,何必去组建一支船队?”曾文俨是怎么都想不通,“组建船队,且不说要管船工的工钱,还有船只保养等等,那都是一大笔支出,若是得利不够,蚀本那是板上钉钉的事……” 张正书略带笑意地问道:“赚不赚钱,等我的超市开张,泰山就知晓了……” 曾文俨被他的口气惊到了,愣了一下才说道:“看到佳婿如此自信,似乎也看到我当年的模样啊!人不服老不成,我当年也是不被人看好,却硬是闯出了一片天地。佳婿能有如此信心,自然是好事,不过千万别过于激进,以至于血本无归……” 这时候的船运,也不是百分百保险的。 宋朝的船只虽然比这个时代的船都要先进,但也是相对而言的。年久失修的船只,也不少。用这些船只来运输,确实容易在河水湍急的地段失事。曾文俨的意思是,如果船只失事,船员挂了那是小事,可货物全都沉了,那就真的是亏大发了。没办法,这时候的商贾考虑货物比考虑人命来得更多,或者说除了读书人之外,贫苦百姓的性命或许真的抵不上一船货物。 张正书也是感慨,一个商贾的背后,是吸了无数人血才有现在的成就。曾文俨确实已经趋向保守了,这也是中老年人的特点,要不然为什么国家的宰相等重要官员都是一些糟老头子,因为他们稳啊!真的是稳如狗,面对一些不确定的因素,他们都要竭力避免。这也难怪为什么保守派的力量那么强大,实在是因为这些官员已经老了,承受不了太激进的做法。 张正书却认真地说道:“泰山哪里话,你可正是鼎盛之年,怎能说老呢?” 曾文俨叹了口气,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对了,泰山有没有兴趣以船队入股我的超市?”张正书突然这么说道,“我愿意给出两成股份……” 曾文俨哑然失笑,说道:“我那船队有船数十艘,泰半是新船,居然只能值你的超市两成股?” 张正书认真地说道:“两成股算多了……” 曾文俨笑而不语,这是在挑战他的智商啊! “现在自然是看不出来,但日后泰山想要参股,随时都行。”张正书摆明了是想给自家人好处,可惜曾文俨以为是在坑他。不过,对自家人不必像对外人一样,股份是要留着的。张正书很有自信,等曾文俨看到了超市的潜力,他自然会以船队入股! “再说罢!” 曾文俨叹了口气,转移了话题说道:“你和姝儿的婚事,请期下来了。” 张正书心中猛地一颤,说道:“这么快?” “还快?”曾文俨似乎有些生气,胡子都开始翘了起来:“我等到头发都白了!” 张正书哂笑一声,没有接话。成亲这事,张正书前一世就差临门一脚,可即便是这样,他的心还是不争气地剧烈跳动起来。 “今年往后的日子都不好,不合你们两个的命格。要想成亲,还得等到来年开春……” 听了曾文俨这句话,张正书才算是松了口气,喃喃地说道:“还好,还有时间……” “你说甚么?”曾文俨听得不太真切,又问了一句。 “我是说,我快等不及了……”张正书睁着眼睛说瞎话,神色要都诚恳有多诚恳。 第两百七十三章:报喜不报忧 出了曾家,张正书才算是松了口气。在没正式把曾瑾菡娶回家之前,张正书面对曾文俨都有一种不自在的感觉,就好像偷了曾文俨的宝贝,却要面对苦主一样。这种“做贼心虚”的心理,没有经历过的人是不能体会到的。 “没理由啊,前一世面对岳父好像也没这么紧张,是越活越回去了吗?” 张正书心中也反问自己,但其实内心深处他是知道的。前一世的女友,说不上有多喜欢,只不过是因为相亲后觉得顺眼,合得来,才决定走到一起的。但是这一世却不一样,张正书发现他是真的喜欢上了曾瑾菡,这种紧张也能理解了。 摇了摇头,张正书又跑到了桥市街巷口,去寻营造匠、木匠了。 那个仓库要改建成超市,基本就是推倒重新来过。 好在是宋朝,没有房子报批什么的,只要你有钱有地想盖楼,怎么样都行。省却了无数麻烦,张正书能直接开始赶工期了。如果不追求美观,那么两层楼估计两三个月就能建好。这个速度确实有点惊人,但考虑到是木结构的房子,好像也没什么稀奇的。只追求皮实的话,还能用砖木结构。只是这么一来,工期可能会朝着一年半载去了。张正书没有那么多时间等,只好用木房子了。好在大宋这时候的木房子也不差,也是很结实的。看看樊楼就知道了,五座高三层的木屋,也是颇为硬朗,承载数百人都不在话下。 要知道,这个木工活在中国人的手中,已经玩出了花样。 虽然在文化进程中,世界的建筑都经历了从木结构到砖石结构的发展,虽然中国的房子一直以木结构为主,可也是有砖石结构的房子的。木结构的房子轻巧,经济实用,工艺简单,施工迅速,但缺点也一目了然,不能抵御地震、火灾等。砖石结构坚固,留存久远,缺点是笨重,昂贵,工艺复杂,建造周期长。两者各有优劣,但却难分伯仲。 “小官人,你又要造房子了啊?” 这些木匠、营造匠都是熟人,先前给张正书建过技校、工厂、作坊的,甚至那些大棚蔬菜用的大棚,都是这些木匠、营造匠做的。 张正书笑了笑,说道:“没错,恐怕还要麻烦诸位了!” “说这话作甚!小官人能雇我等做工,感恩戴德都来不及哩!” 这些营造匠和木匠倒也不含糊,这张小官丝毫不拖欠工钱,各种福利还不错,甚至做工期间还有各种“香饮子”喝——其实是绿豆汤,解暑的。这样的好东家,去哪里找?所以只要张正书振臂一呼,就有不少木匠、营造匠响应了。 确认择日破土动工后,张正书才心满意足地回去了。 顺天门内,皇城司的大本营中。 王庆很是烦躁,怒斥手下道:“他怎么能出城,你们怎么就看不住他?!” “那个……林百间在他身旁啊!” 那些个皇城司亲事官也是一阵委屈地说道,“他是知晓我等身份的,若是被发现了行踪,怕是张小官人的身份就瞒不住了……” 王庆一愣,沉默了好久才说道:“林百间为何与他走得这么近?” “听闻林百间和‘大桶张家’的张员外是旧识……” 一个皇城司亲事官连忙说道,“这是向林家仆人打听来的,应当可信……” “那林百间后头的人,知晓他和张小官人做的买卖吗?”王庆有点后怕地问道,他最怕的就是这样了,有着官吏背景的商人,突然和张正书勾结起来。那岂不是转手就把赵煦给卖了吗,这样的话,他这个勾当皇城司公事算是失职了,别说升官调职,杀头都有份! “应当不知晓,林百间是那相公的暗手,一般没事他们都不来往。张小官人也只是林百间旧识的儿子,想来没必要惊动那位相公……”一个皇城司亲事官分析道,“而且这只是正常的生意往来,好似林百间还赠送了林家脚店的一半股给张小官人哩!” “行了,我知晓了,你们退下吧,好生盯着那张小官人,陛下一日没有下旨之前,都要给咱家盯紧了!”王庆发了狠,“哪怕是给林百间发现也好,你们都不能跟丢,更不能让他出城了!” “得令!” 看着这些亲事官都出去之后,大宋的情报头子王庆才阴鹫着脸,不停地用手敲打在桌子上,心情颇为不定。 “这事要不要报给官家知晓?” 王庆心中捉摸不定,但以他对赵煦的了解,这事应当上报的。可张正书“勾结”当朝官员的狗腿子,这让王庆有些吃不准,万一如此一来赵煦雷霆大怒,不治张正书的罪反而把他的官皮给剥了,那才是冤事! “罢了,再瞧瞧……” 王庆叹了口气,知道这事还是得缓着来。不过,这份暗报还是要递上去的。赵煦就算是不看奏折,都会看皇城司的暗报。这也是做一个皇帝的必备功课,毕竟是孤家寡人,万一皇城中有事是他不知晓的,那皇帝就太没安全感了。然而赵煦不知道的是,只要王庆不想让他知道,那赵煦肯定是不知道的。 就好像林百间一样,赵煦知道这商贾是谁啊?只要王庆完全不提他背后的人,赵煦只当是一个普通商贾而已。 这也是官员必备的技能,报喜不报忧。 就算以后追究责任,那也不能说王庆不上报,可见这技能的油滑之处了。 打定了主意,王庆开始奋笔疾书。 张正书自然不知道他已经被人暗算了,他还在为自己的“宏伟计划”而感到兴奋。“要是赵煦知道军粮能这么运,他会不会被吓到?”一想到赵煦那牛气哄哄的脸,张正书就有一阵不爽。不就是皇帝吗,他对皇帝没啥感觉,更是无法接受“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的逻辑。所以他对赵煦并没有太好的印象,更别说每次见面就好像被黑社会绑架了一样。要不是张正书神经大条,说不定都得神经病了。 要是能把赵煦吓一跳,这事就值得做,更别说还能赚钱,甚至还可以杜绝不少贪渎的现象,提高禁军的战斗力。唯一不足的地方是,会挡住了某些人发财的道路,说不定阻力会大得惊人。 “国贼太多了啊……”张正书忍不住叹息,这也是人性,自私和贪婪。 第两百七十四章:多事之秋 元符元年的深秋,注定了是个多事之秋。 宋辽两国,因为使臣被害一事而陷入了“信任危机”,关系开始紧张起来。但是要说到开战,那也是不可能的。且不说什么,辽国国内也不是很太平,生女真在一旁虎视眈眈,契丹人虽然看不起女真部族,但是防备是不可少的。还有北方的部落,如室韦、奚族、渤海等,都是不安分的主。草原部族都是如此,你强大了就恭顺,做牛做马都没问题;可一旦你的统治力下降了,那对不起,这些部族就阳奉阴违了。女真、室韦、奚族、渤海,甚至还没成型的萌古(也就是后来的蒙古部)都是这样。 辽国内患很重,大宋何尝不是这样?一年一次小起义,三年一次大起义,宋朝都忙着扑灭起义军了,哪里有精力去跟辽国打仗? 所以,两国注定是打不起来的。 宋辽两国交恶,高兴的是女真和西夏。女真就不说了,还没彻底崛起,跟辽国抢夺人口只能在暗中进行,还不敢明目张胆。西夏是最为高兴的,这些年被大宋打得那是生活不能自理,差点连底裤都输掉了。 这也是宋朝对外战略的缺失了,如果能大棒加萝卜,诱使党项人归降,党项人岂会死守那么久?可惜宋朝真的是脑子被门夹了,认定党项人是异族,“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之下,非得在战事上打趴西夏。然而西夏就是属小强的,怎么打都死守着河套,没有丢失这一个战略要地。 看着宋朝在对外战略上的幼稚和短视,张正书除了骂傻13之外,还能做什么? 随着西夏人在磨刀霍霍准备战争,赵煦已经抽不出时间来听张正书“胡诌”了,张正书连提意见的本事都给剥夺了,给赵煦的信一封都没得到回应。 眼瞅着冬天越来越近了,张正书更是忧心西北。 要知道,大宋的西北已经成了一个怪物,因为青白盐之利,甚至和西夏达成了某种默契。这是让人最为担忧,也不知道大宋最后的屏障——西军到底被腐蚀了多少,如果是因为这样输掉了这一场国运之战,那大宋就等于是被扒光了最后一块遮羞布。别看历史上大宋是赢了的,可万一因为张正书而出现某种历史偏差呢?这事谁说得准啊! “郎君,你在忧心些甚么?” 到底是女子敏感一些,所有人都看不出张正书的反常,唯独曾瑾菡发现了张正书这段时间真的有点不对劲,总是喜欢一个人发呆,长吁短叹的样子。 张正书摇了摇头,说道:“没事……” 可张正书的样子,哪里像没事啊?曾瑾菡猜测道:“是烦那些皇城司的官吏?” 确实,因为皇城司没有接到赵煦的旨意,所以还是在盯着张正书。只不过这种盯,其实是保护的意味居多。毕竟使臣风波的始作俑者是张正书,赵煦为了保护张正书,派几名皇城司亲事官保护他也是正常的。 别的不说,因为皇城司亲事官是从禁军精锐里面抽调出来的,武艺还算过得去,几个亲事官专门“盯着”张正书,最起码能保证张正书的人身安全。从这个角度来说,赵煦还是挺够意思的。 “算是吧……” 算了算时日,张正书已经差不多有一个月不曾离开过汴梁城了。因为西夏最近动作不断,汴梁城里的气氛也陡然紧张起来,粮价也开始抬升了。这一切的一切,都昭示着西北战事将近,而且不是小规模的战事,而是决定一国命运的决战!为了不让曾瑾菡担忧,张正书还是选择了一个善意的谎言。 “郎君且安心,想来官家也是怕报社会出现险情,才特意遣人盯梢的……” 曾瑾菡到底是有着一颗七巧玲珑心,就算不明内情,也把实质看得很通透。其实也不难猜,赵煦既然不想对张正书,那恐怕就是保护的意味居多了。曾瑾菡也知道,那份分析辽国国情的文章是出自张正书的手,辽国使臣都出现了意外,张正书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又岂能幸免? 别的不说,就连曾瑾菡最近也是忧心忡忡的。 “嗯,我去找他们谈谈……” 张正书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一点什么,但总是抓不住。为了找到灵感,张正书决意要跟那些皇城司亲事官聊一聊,看能不能有所启发。 “郎君,他们都不怎么样,何必去招惹他们呢?”曾瑾菡急了,扯住张正书的衣袖说道。 张正书顺势握住她的柔荑,才慢慢地说道:“姝儿且宽心,既然他们是官家派来的,那就不会对我不利。我与他们谈谈,看是不是最近形势有所变化……” 曾瑾菡皱眉道:“果真如此?” “当然了,我能骗你不成?”张正书笑了笑,很好地掩饰了心中的不安。 安抚了佳人,张正书才走出了报社。 要说这些皇城司的亲事官,确实做得有模有样,即便是盯梢,但也很专业,伪装得很好。张正书走到门前那个卖香饮子的摊子,对着那个摊主说道:“皇城司的吧?进来,我有个问题要问你们?” 见这个摊主动也不动,也没出声,张正书好笑地说道:“你在我报社门前摆摊差不多一个月了,这条路上没多少行人,而且周围都是高官富贾,哪里有人买你的香饮子?别装了,都是自己人!” 这个摊主才低声问道:“小官人,我有职责在身,恕难从命啊……” 张正书也知道皇城司的纪律,确实要比禁军严苛多了。“那你就在这里回答我行了,最近官家是不是在忙西北的战事?” “这……小官人,此乃军国大事,我等小吏哪能知晓?”这个摊主也是很无奈,低声回答道。 “得,这个说不得,那我再问你,如今西夏是不是有什么动作?这个关系到大宋的安危,你该说了吧?”张正书暗中掏出了那个令牌,让这个摊主看了看。这个意思就很明显了,自己人,该说的要说了。 第两百七十五章:用钱砸 可惜,这个摊主属榆木脑袋的,愣是不开口。“小官人,你就别为难小的了,小的只是奉命来看着你的,莫要让你受到伤害,其余的事,小的一概不知……” 得,好话说尽,威胁手段都没用,张正书是真的没辙了,只好说道:“你们的头呢,叫他来见我!” “小官人,恕难从命!”这个摊主真是个软硬不吃的主,怎么说都不肯松口。 张正书没辙了,只能开始拿钱砸:“一贯钱,买你的消息!” “小官人,这真不是钱的问题……” “五贯钱,不少了吧,你一个月的粮饷才多少钱?” “小官人,我……” “十贯钱?哟,你还挺贪的嘛!” “不是,小官人,我……”这个摊主心动了,要知道他的粮饷确实不多,要不然皇城司也不会沦落到去勒索富户了,完全是被钱所逼啊!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也难怪皇城司有这么多“生钱”的生意,像眼前这个香饮子的小摊一样,原来都是被逼得没办法了。 别看北宋这时候的税收不少,可财政赤字更多。因为庞大的军队,人浮于事的庞大文官集团,又因为文官和军队的管理问题,贪污问题太过突出,财政不赤字才怪!外库告急,自然要从皇帝的内帑里拨款了。这也是宋朝皇帝控制朝臣的手段之一,朝臣再厉害,没有钱也白搭啊!然而,对与皇城司来说,这个问题就很严重了。要知道,皇城司的“工资”,也就是俸禄都是从皇帝内帑里掏的。 那么,就该来捋一捋什么叫税赋了。大宋的税确实不算重,特别是农税,可以说对农民很温和了。但是,大宋的赋却是顶重的。要知道,税和赋完全是不同的概念,税是入国库的,也就是朝臣能用的钱;而赋却是归内帑,也就是进入了皇帝的钱袋子里。 宋朝的税就不说了,其实历朝历代都差不多的,也就是夏秋农税和商税,以及市舶司的贸易关税。而赋就沉重了,简单来说就是盘剥得太过了。首先是公田之赋,这是没办法避免的,毕竟都要进入皇帝的钱袋子。可接下来的丁口之赋、杂变之赋,却能要了农民的老命,加速了土地的兼并。所谓的丁口之赋,其实就是人头税,只要你是个人都要交这个赋。而杂变之赋就太广了,总结来说就是“苛捐杂税”,比如什么月桩钱、版账钱、头子钱、牙契钱、经制钱与总制钱等等,名目多得数都数不过来。 当然,这个赋也不是什么时候都收的,也不是每家每户都收的,大体上富户交多一些,大宋还是讲究吃相的。但林林总总下来,“搜刮”得也不少了。宋朝税赋重,也就体现在皇帝内帑上,连皇城司的“工资”都看内帑的脸色,可想而知了。 但问题是,即便是这样,宋朝依旧财政赤字了。如果再来一次什么天灾人祸,得了,缓个三五年都未必能缓过来。这种情况下,皇城司的“俸禄”能有多少就可想而知了,可以说,皇城司的“俸禄”自太祖以来就基本没涨过,可汴梁城的物价都不知道上涨多少了。 这种情况下,皇城司不亲自下场去捞钱,哪里还有什么好日子过? 是以,这个摊主面对张正书的“诱惑”,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却还是有底线,有原则的:“小官人,莫要为难小的了,小的是真的不能说啊……” 在张正书看来,什么底线,什么原则都是虚的,要是真的这么有原则,皇城司岂不是跟后世我党一样了?思想上没这个觉悟的人是可以收买的,你买不动只不过因为你给的钱不够。 “五十贯!”张正书淡淡地说道,“这是一个知县一月的俸禄了,你说给我听,我也不外传,可以么?” 这个摊主又陷入了天人交战的挣扎中,要知道他两个月的俸禄都没有五十贯啊!财帛动人心,稍稍动动嘴皮子就能挣五十贯,这种好事可不是天天都有的,甚至去勒索富户,也未必能勒索得来五十贯钱。 “小官人,我想想……” 这个摊主低着头,好像在权衡什么一样。 张正书也不作声,心中却道:“唉,这就是皇城司……”没办法,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钱确实是个好东西,起码张正书就能用钱买来一个皇城司的情报渠道。如果是从这个角度看,这五十贯钱花得实在是太值得了。 “小官人,你果真能保守秘密?”这个摊主还是有点后怕,要知道皇城司的内部纪律极严,若是被人发现了他泄露秘密,恐怕皇城司是待不下去了,甚至还要坐牢、发配三千里。 张正书打开了折扇,好整以暇地说道:“先给我来碗紫苏饮,你的样子很不专业啊……” 这个摊主倒是挺麻利的给张正书倒了一碗香饮子,然后才低声说道:“小官人,你可千万不能与外人说,更不能见诸于报,如若不然,小的真的是万劫不复了……” “行了,我是那种人吗?”张正书慢慢地喝着,有一口没一口的。“我就需要西北方面的消息,你慢慢说,我听着……” “夏人果真是备战,但据我们判断,他们应当是来年春日方才会出兵,攻击方向自然是平夏城了。”这个摊主把声音压得很低很低,“平夏城在好水川北修筑的,此前正好是夏人唱歌作乐地,百姓最是聚集。夏人失去了此地,等同失去了大部分兵源,自是要夺回来的……” 张正书点了点头,这个跟他知道的消息差不多。 “那西夏的梁太后、小皇帝有没有什么消息?”这才是张正书最关心的事。 “这个倒是不知晓,但官家似乎也挺在意此事,已经启用了在夏国中的暗桩去查了,不过这暗桩地位太低,估摸也得不到甚么消息……”这个摊主真的像竹筒倒豆子一样,把自己知道的事全都倒了出来,张正书总结了一番西夏人的战备情况,更能确定了——西夏人确实想在冬日发起进攻! 第两百七十六章:自废武功 张正书摸出一片金叶子,轻轻抛给这个摊主,说道:“回去告诉王庆,想盯梢记得轮换人过来,每次都是你,有心人谁不知晓你就是暗探了?” 这个摊主脸色倒也不错,无端端多了一笔横财,笑意总是难以藏住。“小官人,你又不是细作,为何要那么严苛?” “是你们做得很不专业,这路上都没多少顾客,你还来这里卖香饮子,行迹太可疑了!换个货郎过来吧,还能说得过去……”张正书丢下了这句话,然后就走回了报社里。表面看上去,张正书好像波澜不惊一样,但谁能知晓他内心此刻是激动不已。 “看来,要给赵煦写封信了,这封信他还不理,那只能说他是烂泥扶不上墙!” 张正书也是服了赵煦,他提了那么多建议,希望能一举灭了西夏,可赵煦倒好,不该激进的时候激进,现在到了要激进,赌上国运的一战的时候他却怂了。张正书真的怀疑,宋人是不是脊梁骨被打散了,所以连血性都没了? 大宋的习惯性怂了,估计是太宗一脉的特性。想当年大宋几乎是横扫了六合,就差燕云没拿下了。结果被契丹人打败了两次,赵光义就怂了。后来宋真宗也是这样,契丹人南侵,要不是寇准拉着他亲征,宋真宗都能把都城南迁了!哪怕是宋真宗御驾亲征赢了契丹,但还是签下了“澶渊之盟”。虽然是有内情的,因为这时候宋朝恰好处在一个小冰河时期,黄河是能封冻的,上面可以跑马。一旦契丹人挥军南下,进攻汴梁,那就是无险可守。 可就算是怕这种事发生,但“澶渊之盟”签得真的没啥道理,就因为这个服软的“屈辱条约”,直接让大宋断了脊梁,骨头都软了好几分,妥协派得势就是因为这样。 当然,这只是宋朝高层软了骨头而已,汉人可没有软。 只是“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宋朝高层软了,那么宋朝对外的战争结果就可想而知了。即便是苦哈哈的西夏,宋朝都拿它没办法。要不是有个愤青皇帝赵煦,说不定现在宋朝还要跟西夏“握手言和”,称兄道弟…… 不是张正书恶意揣测,而是宋朝文官的节操你真的无法期待太多。 寇准厉害吧?然而,还是给妥协派给淹没了,最后还是签下了“澶渊之盟”。 如果说宋太宗改变唐末以来重武轻文的风气,那么“澶渊之盟”则彻底阉割了宋朝的血性,从此富庶的大宋就成了周围国家予取予求的钱袋子,谁都能来攫取一点好处。最能体现这个的,就是“庆历增币”了,辽国也叫“重熙增币”。宋仁宗庆历年间,因不承认西夏李元昊称帝,北宋与西夏在三川口、好水川、定川发生了三次大规模边战,都以宋军失败而告终。这时候,辽国就动了心思,想要宰宋朝一刀。 辽兴宗耶律宗真做样子想打宋朝,结果宋朝君臣都被吓坏了,只能增币以求平安。结果,正中辽国下怀。 所以,直到赵煦做皇帝,宋辽两国之间的“澶渊之盟”可不是什么岁币三十万贯了,而是六十万贯,也就是银子二十万两,还有二十万匹绢布。 本来宋朝就财政赤字了,又加上这么沉重的负担,要不是熙宁变法给朝廷增加了一点点税收,宋朝还真的就揭不开锅了。 很奇怪是不是?宋朝是历朝历代税收最多的,但是财政问题也是最重的。这已经超出了很多人的想象,可细究起来,还真的就是宋朝自己作死。 “唉!” 张正书叹了口气,然后下笔给赵煦写信,希望他不要有什么妇人之仁,要“宜将剩勇追穷寇”,不要给西夏任何机会。他太清楚宋朝的尿性了,以为达到了战略目的就开始固守,殊不知防御从来不是什么固若金汤的,总会给人攻破的。而在正史上也印证了这个说法,一旦宋辽间发生战事,西军北调,那么西夏必然会卷土重来。 最关键的是,张正书给出了一个彻底瓦解西夏的办法——那就是把当地的党项人迁入中原,把中原汉人迁入西北。 以汉人超强的相融性,同化党项人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但是,张正书估计赵煦不会采纳,因为那些文官是不会把党项人当人看的,而这也正是汉人文化倒退的象征,丢掉了自己文化的最大优势。试想一下,如果汉文化没有同化这一招,历史上那些少数民族都哪里去了呢?比如匈奴、东胡、乌桓、鲜卑、柔然、突厥、回鹘、羌、氐、吐蕃……或多或少都被汉人融合了,真正成了大一统。可惜,宋朝文人却把自己最大的武功给废了,导致党项人成了心腹之患。 试想一下,如果宋朝能对契丹人、党项人,甚至羌人、吐番人好一点,西北地区还会这么乱吗? 再说到正史上,如果明朝不是这么妄自尊大,还有后来的清朝吗? 汉人在宋朝之后,因为文化上的盲目自信,已经出现了妄自尊大的念头。也确实是,在宋朝人的认知里,就没有一个另外的文明可以达到汉文化的高度,自大地把其他文化视作“夷蛮”也是正常的。 可张正书知道,汉文化最大的优势不是排外,而是同化。可惜赵煦也好,那些朝中诸公也罢,没有一个人能想得到这个。甚至对他们来说,要他们平等对待什么党项人、羌人、吐番人,那就是在自贬身份!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赵煦能听得进去了……” 张正书的这封信,很快就被皇城司送到了赵煦手上,可惜赵煦根本没时间看。 因为前段时间,也就是七月末的时候,汴梁城地震了。房屋虽然倒塌得不严重,可是宋朝这时候财政危机太过严重,所以赵煦已经愁白了头。幸好是在汴州地震,地处京师,百姓生活富足,倒也不虞有谁会造反。 即便是这样,赵煦日理万机都没办法处理好政事,更别说看张正书的上书了。甚至前段时间张正书给他的密信,都不知道给丢到哪里去了。要是张正书知道是这样,他估计要郁闷得吐血。 第两百七十七章:密谋 因为太忙了,赵煦根本没时间看张正书的密信,自然不会知道张正书的主张。 而在汴州左近,却有人在暗中探查着宋朝的一切,看样子是要密谋着怎么攻宋。 “宋朝如今内忧外患,正是我大夏伐宋良机!” 在一处破落的民宅中,一个看模样像是西夏商贾的人,把一份谍报摔在桌子上,兴奋地说道。 “这几年来,宋朝西军如同猛虎下山一般,侵夺了我大夏的天都山,占了我大夏的南牟会,筑起了石门城、好水河等城寨,居然还敢命名为‘平夏城’和‘灵平寨’,实乃狂妄至极!再加上堡寨、葭芦寨、神泉寨三寨成掎角之势,扼住了我大夏的咽喉。常言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我大夏唱歌作乐地,如何能为宋人所占?”另一个沉稳的,看似书生模样的中年人缓缓地说道,“今汴梁刚地龙翻身,宋人无暇西顾,陛下、太后欲亲征平夏城,夺回天都山,正是大好时机!若是再迟,恐时机稍纵即逝!待得冬日,山路上险滑,不利我大夏骑兵进攻……” “只不过如今南朝的安抚司实在难以招惹,若是想要传递此消息,怕是不易……” 那个商贾模样的西夏人说道,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着,一看就是知道是阴险狡诈的人物。 “也亏得那些靺鞨人,不是他们提醒,我等也不会知晓还有挑起宋辽猜忌这一招……”又一个看似是员外一样的人物,其实还是党项人。说到底,党项人和汉人外貌上相差不大,除了有秃发的习俗以外,真的就没啥差别了。秃发可以说是党项人最为显著的特征了,只是也很容易隐藏,只要戴上假发就能在大宋境内走动了,只要不自己作死,还真的就没有被发现的嫌疑。 其实,更好的是派女子来做间谍,也就是这时候说的细作。因为党项女子和汉家女子几乎没有差别,只要打小就训练,冒充汉家女子那是妥妥的事。其实,在汴梁城中也有这样的细作,只不过皇城司都查不出来罢了。 当然,这种女间谍培养不易,也难以打入汉人内部,更别说刺探什么情报了。就算是西夏有心培养,但真正培养出来的,合格的女细作却不多。毕竟女性在刺探情报方面,有着天然的弱势——害怕,很少女子能撑得到最后。但是,一旦女细作培养起来了,那就是敌国的噩梦。因为在男权社会里,女人通常是被忽略的。有了这个天然的屏障遮掩身份,再加上女性特有的细心,这种女间谍的破坏力要比一般的男间谍大多了。 “你是说那个完颜希尹?” 书生模样的党项人站起身来,背负着手,在房间里来回走了好几步,才缓缓地说道:“他是个人物,女真有如此智囊,兴盛也不过是二三十年的事情。”这话并非是做了什么神棍,而是有迹可循的。草原上的部族,其亡也忽焉,其兴也勃焉。就好像契丹,其实崛起的时间也不过是短短数十年罢了。 这里就要说说草原上生存的规则了,那就是依附强者,弱小的部族依附强大的部族。哪怕是被强大的部族剥削也好,这些小部族也甘心情愿。所以,草原上的怪圈就是:突然就有一个部族兴盛起来了,因为其他部族都归附在他左右,人口猛地大增。而原本的草原霸主,因为失去了人口,而最终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不是被后来者吞并了,就是融合了。 所以,女真如果崛起,绝对是像那些草原部族一样,就是那么短短数十年间就起来的了。 其实,西夏何尝不是这样?如果从党项分裂,李继迁抗宋说起,西夏崛起也不过是五十多年罢了。这是在西北苦寒之地,大漠横亘。即便如此,党项人还是聚拢了大量人口,夺得了河套之地,确立了建国称帝的根基。 从自身推断别人,这个书生模样的党项人很确定女真就是走在崛起的道路上。一个部族的崛起,肯定有着不世的人才出现,完颜希尹就是女真崛起的象征。这个书生模样的党项人并没有觉得女真是个威胁,因为还隔着宋辽两国呢。远交近攻是历史告诉他的办法,所以西夏很早就跟女真人搭上线了。 “不过那些女真人也没安好心,为何他们不去刺杀辽国使臣,却要我们动手?错非如此,我等现在还会在汴梁城中,也不用这般藏得像只老鼠了!”那个员外模样的党项人恨恨地说道,“也不知道汴梁城中那些皇城司,是不是已经知晓乃是我们动手的了……” “知晓了又如何?我们只要躲起来,待得我大夏大军压境,宋朝之内自然防守空虚,介时就是我等脱身的好时机了。”书生模样的党项人很笃定地说道,“在此期间,我等只需隐藏踪迹,皇城司又如何能发觉我等?那些安抚司就更别说了,他们能找到这里,算是他们厉害!” “话说回来,女真人果真可靠么?” 那个商贾模样的党项人还是有点不安心,“若是他们为了挑起三国大战,而把我等出卖了,那又将如何?” “哼,真当我大夏国人是没脑子么?即便女真人卖了我等,他们也寻不到我等!” 这个书生模样的党项人很自信地说道,“他完颜希尹聪明,但是我李淳冒也不蠢!如若不然,为何我等要立马撤出汴梁城?就是防了那些女真人一手,怕他们反咬一口!汉人有句话,叫做‘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即使我大夏为了利益和女真人暂时结盟,那也不能完全信任他们。这些女真人就是深山老林中的狼,看起来人畜无害,其实一口就能让你毙命!” “没错,女真人狼子野心,也不是甚么好东西……唉,若是宋人不敌视我等,大抵上汉人是最讲道理的了,可惜,可惜……”那个商贾模样的党项人摇了摇头,连声叹道。 “这是没法子的事,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我大夏和宋朝之间乃是世仇,已然不死不休了……”书生模样的党项人突然好像老了好几岁一样,幽幽一叹,说道:“我等不过是想好好过日子罢了,为何宋人就是不肯给我等安生的时日?” 第两百七十八章:怀璧其罪 这句话若是给宋人听见,那肯定会嗤之以鼻的,到底是谁先侵犯了谁?难道不是你们西夏人一直在骚扰着宋朝吗? 然而,这只是宋朝给的官方说辞,真相是宋朝一直在入侵西夏。好吧,这世间的战争就没有正义的,打来打去无非是因为利益二字。西夏和宋朝打,和辽国打,无非是想得到生存之地而已。但是自西夏开国皇帝李元昊之后,西夏就没有对外战争了,因为西夏国力不足,再跟宋辽打下去就是自取灭亡。 然而,西夏占据了黄河最肥沃的河套之地,却应了那一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就因为这个,就足够宋朝倾尽全力去争夺了。因为一旦拥有了河套,宋朝不仅有了良田万倾,还能拥有了养马地,终于可以组建起不怎么费钱的骑兵了……这么大的诱惑,你叫宋朝如何能放弃? 可以说,要宋朝放弃河套是不可能放弃的,就算打不下来也要努力打,才能维持得了颜面。不然每次对外战争都是输,这叫宋朝把脸往哪里搁?万一有一天真的打下来了呢,你看天都山不是被拿下来了吗?天都山拿下来了,河套还会远吗? 因为河套之地,因为宋夏两国之间实在是太多恩怨情仇,已经成了世仇。除非有一国灭了,不然这段恩怨还是会一直持续下去的。 连年的战争,不仅是宋人,就算是西夏人也厌恶了。 如今这一场国运之战在即,应当也有想结束这一切的豪赌在里面。只是西夏人明白,想要灭亡宋朝他们没能力,而宋朝想要灭亡他们,也不是那么简单的。哪一国输了都好,也不会当即就灭亡。只是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会很难捱罢了,但怎么样都好,这一场战争是无法避免的了…… “哼,宋人都是蛇鼠一窝,不过是表面道貌岸然,背地里男盗女娼之辈罢了!” 那个员外模样的党项人冷笑一声说道,“那些宋朝文人自诩是道德君子,其实背地里做的事,连我们党项人都不屑去做,果然是‘君子’!” 这些党项人听了,都不做声了。 “此事多论无益,还是多注意那些个安抚司罢。紧要关头,千万不可粗枝大叶,如若不然,我等将全军覆没!” 那个文人模样的党项人显然是这群人的头领,只要他一出声,所有人都沉默了,然后各自散开去做自己的事了。 “唉,竖子不足与谋啊……” 这个文人模样的党项人也是无奈,西夏太缺少人才了,就算是辅佐李元昊大败宋军的张元,也是因为屡试不第才一怒之下远走西夏的。张元是什么样的人才,这个文人模样的党项人很清楚,负气倜傥、有纵横才、以侠自任,曾作《咏雪》诗:“五丁仗剑决云霓,直上天河下帝畿。战罢玉龙三百万,败鳞残甲满天飞”,其搅乱天下之意见乎情辞。 其实,张元也是很有学识的,但就是因为宋朝文人不喜欢他那种务实的,充满刀剑锐气的文章,才在殿试上黜落他。在宋仁宗时期,在进士科举殿试中设置有末尾淘汰制度,因此,即使进入了殿试,不算是稳中进士的。 但是有猫腻的是,张元连续几届都被末尾淘汰。没有背景的张元,文章又太过锋芒毕露,自然是淘汰的必然选择,这令一向自视才高的张元极为不满。蹉跎了十余年的张元终于心灰意冷,然后又和好友吴昊前往边关,薄游塞上,觇览山川风俗,慨然有志经略,耻于自售,放意诗酒,出语惊人,将两个人嗟叹怀才不遇的诗句刻在一块石板上,雇人拖着走,两人则跟在后面吟诗大哭。显然,张元想以此引起边帅的重视。不过,这类行为艺术虽然引起了边帅的主意,也得到了边帅的接见,但想做一个幕僚的梦想还是破灭了。 再次心灰意冷的张元回到了家乡,结果因为持才傲物,被县令打了一顿板子。羞愤的张元听说西夏李元昊想要造反,于是下决心投靠西夏。临行前,张元路过项羽庙,“乃竭囊沽酒,对羽极饮,酹酒泥像,又歌‘秦皇草昧,刘项起吞并’之词,悲歌累日,大恸而遁。” 可以说,张元并非是一个天生反骨的人,去国离乡也是经过一番激烈思想斗争的。只不过他持才傲物,认为自己的才干远高于朝堂之上那些庸碌之辈。他要竭力证明自己比这些庸臣厉害,为此,不惜叛宋投夏。当年张仪由楚奔秦的悲愤,和范睢由魏去秦的无助,大抵也是如此了。 得到了张元相助的李元昊,犹如打了鸡血一样。 不仅大败宋军,还把辽国打得生活不能自理。 要不是西夏的基础实在太差,人口太少,说不定西夏都能反攻中原! 也正是因为这样,宋朝嘉佑二年,宋朝取消了科举殿试中的末尾淘汰制度,对进了殿试的人一律录取了。这个办法是尽量防止再出现文人叛逃为敌所用之事,一如张元一样给宋朝带来了莫大的伤害。 事实上,这也是宋朝文人在作死。 这个文人模样的党项人也是感慨,如果不是宋朝文人的“神助攻”,说不得西夏现在都还是不敢反。就算是反了,也要被打回原形。 “宋朝啊,宋朝……” 这个文人模样的党项人摇了摇头,突然愤愤地说道:“如此汉人,岂能尽占膏腴之地?”同时,也惋惜李元昊志大才疏,如果任用张元的计策,灭宋也不过几十年的事。要知道李元昊就是一帮土匪出身,根本不知道“根据地”的重要性,总是习惯出兵掳掠一番就跑。虽然取得胜利,财用却越来越困难。张元力劝李元昊攻占汉地,用汉人守之,这样才能扩大疆域,财用充足。 然而李元昊却要和宋朝谈判,这一次谈判彻底断了西夏图谋中原的心思。西夏君臣因为得到了比以往好上百倍的生活,也失去了进取之心。 这个党项文人想到这里,恨恨地说道:“汉宋果然是天命所归,所以才再而三逃过劫数么!” 不过,他又想起了什么,立即改口说道:“我偏不信,若我西夏举国来攻,宋人岂能挡得住?花花中原,万里江山,就此易主!” 第两百七十九章:石灰 “小官人,你又要出城么?” 门口那个香饮子摊主哭丧着脸说道,“就不能消停一会么,小的们很难做啊!” 这些天,张正书好像故意跟他们作对一样,每天都不安静地待着,不是去城外,就是在城里晃悠。皇城司的亲事官们都差点没跟着跑断腿,他们就没见过这么一个能跑,这么不安分的富二代,甚至比他们还能跑! 很多时候,只要张正书稍稍耐心一点,这些皇城司的亲事官就跟不上了。好不容易吊在后面跟上了,却看见张正书在前面好像闲庭信步一样,他们却在后面喘着粗气,这种对比,让这些皇城司不仅大吃一惊,还十分不解。什么时候这个看似瘦小的张小官人这么能跑了?真的是不跑不知道,跑了才明白,他们这些疏于锻炼的亲事官,还真的赶不上张正书的速度! 皇城司亲事官换了几茬,却还是没有能赶得上张正书速度的。就算是勉强赶上了,也是累到不行,别说保护这个张小官人了,恐怕他们连自己都保护不了。 有鉴于此,皇城司上下都怕了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张小官人,甚至被安排到了跟随张正书,都好像死了爹娘一样,一脸的晦气。 “你们也太弱了吧,连我都跟不上,这样还怎么做探子啊?” 张正书有点鄙视这些皇城司亲事官了,真的是渣渣啊,以这个身体素质,就算再能打,陷入了持久战之后没体力怎么办?不就是等死吗! 这个香饮子摊主白了张正书一眼,什么时候皇城司需要这么跟踪一个人? 要知道,在汴梁城中皇城司遍布每一个角落。只要稍稍打个手势,自然会在下一阶段有人跟上。用这种分段盯梢的方式,既不容易被目标发现,也能避免给目标走脱了。不过,要说到耐力,这些皇城司亲事官还真的不怎么样。更别说和张正书这个每天都锻炼的来比了,那根本没什么可比性啊! 长跑是一个逐渐适应的过程,不是能一蹴而就的。 宋人疏于锻炼,别说长跑了,就算是短跑也没练过几回。乍一开始就来了个横穿大半个汴梁城,这怎么吃得消?从景明坊到东水门,那确实是跨越了大半个汴梁城,更别说有时候张正书还会到桥市街巷口去,这又是汴梁城的另一端。 按照这时候的里程数算一算,怎么也有二十多里地了。二十多里地,换算成公里数,也就是十公里左右吧。这样的路程,要是用走的,这些皇城司亲事官觉得没啥,可要是一路小跑,还要减速加速变向,这就吃力了。 张正书也是锻炼了好几个月才有这样的耐力,这些皇城司亲事官疏于锻炼,能跟得上也算是身体素质很不错了。怎么说这些皇城司亲事官都是从禁军精锐中选拔出来的,总算是有点料子的。 “小官人,今个又要去哪啊?” 这个摊主知道,如果给张正书损起来,能把你说哭。所以,他很明智地选择了转移话题。 “去东水门外,你也知道的,我的实验快要成功了……” 这个摊主一愣,他才想起来在东水门外不远处,这个张小官人好像又弄了一个作坊,而且让人把破碎的瓷器送了过去,每日都传出很奇怪的声音,也不知道里面在做什么。曾经有一个皇城司亲事官进去探查过,发现里面都是一些工匠,还是和张正书签了契约的。作坊里面热浪逼人,也不知道这些工匠在里面弄些什么。 “你是说那个作坊?” 这个摊主有点惊讶地问道。 “嗯,我要做出一个可以改变世界的东西了……” 张正书非常有信心,他弄出来的这个东西虽然不新鲜,因为中国人早就开始应用了。但是,张正书的实验品,却比以往的东西好太多了。 这个可以改变世界的东西,就是水泥。 到了宋朝这时候,汉人使用石灰来砌筑的砖石结构的房屋,甚至能建造多层楼阁。 这也是建造超市的时候,那些营造匠提出来的问题。建造两层的大型房屋不是不可能,但是强度却不够,需要用到石灰凝胶材料。要知道就算是樊楼,在建造的时候也花费了好几年的时间,才建成五座相向,三层楼高的“摩天建筑”。之所以要建造那么久,就是用了石灰。 早在周朝时,中国人已经发现了石灰具有良好的吸湿防潮性能和胶凝性能了,《左传》中有记载:“成公二年八月宋文公卒,始厚葬用蜃灰”——蜃灰就是用蛤壳烧制而成的石灰材料,使用方法是先将石灰与水混合制成石灰浆体,然后用浆体砌筑条石、砖墙和砖石缝隙以及粉刷墙面。甚至到了明朝,这个方法也没失传,被记载到了《天工开物》之中,张正书也是因为这样才知道有这样的方法的。 中国人采用石灰掺有机物的胶凝材料,在世界上也是独树一帜的。比如石灰中掺杂糯米汁,或者掺杂桐油、血料、白芨、明矾、鸡蛋清等等。这样砌成的城墙,甚至历经千年都不坏。唯一的问题是,需要的时间太长,花费太大,不是一般人能负担得起的。 张正书哪里能等那么久,要知道冬天就来了,超市需要尽快建起来。所以,张正书想到了水泥,有什么建筑材料比得上水泥呢? 只是,制作水泥不容易,好在中国人点亮的技能里有烧瓷这一项,窑温能上升到1400度左右,再高的话也行,就是有炸窑的危险。所以,煅烧水泥是没问题的。张正书又恰好知道,水泥是怎么制作的,不外乎是石灰石、黏土、石膏三项,只要知道这几项材料,制成水泥那就是试验的问题了。 要收集黏土不易,毕竟汴梁城附近没有什么黏土出产。好在宋朝的瓷器颇多,碎瓷器也多,随便花点钱就能收上来了。将粘土烧制的瓷器碎片,经洗净、烘干、砸碎、磨细、过箩后,加入筛选出来的生石灰,再混入炼铁的铁渣,然后放入窑里煅烧,等煅烧完了之后,再拿出来细细研碎。等研碎之后,就是水泥了。 第两百八十章:撞见 这个方法听起来很简单,但做起来却意外重重,关键是各项材料的比例不对,硬度强度都不行,达不到建造高强度建筑的要求。 张正书跑了那么多次水泥作坊,这个方法失败了之后,又试验了好多次,才总算是摸到了一点点门路。 据此,又过去了差不多大半个月。 幸好在时间最紧迫的关头,水泥终于成功了,原来石灰石、黏土、铁渣的比例,最好控制在80:17:3,这样弄出来的水泥是最坚固,凝固效率是最高,而且也是强度最高的。这种事,这个摊主又怎么会知道的,只道张正书是在做白日梦而已。 殊不知,有了水泥之后,黄河就不再是祸患了,也再不用怕异族马蹄踏过冰冻的黄河,直捣汴梁了。而且建造城池的速度,也会大大的节省,估计只需要半年时间,就能建起一座雄伟的坚城。有了水泥这个神器,步步为营的汉人,能把城池建造到天涯海角——看看后世中国的基建就知道了,中国才是基建狂魔啊! 别看张正书只用了大半个月就鼓搞出了水泥,但是这也是他开挂的原因。 如果张正书没有学过化学知识,他就不知道制作水泥的材料,也不会知道水泥是要煅烧后再研磨的。要是换了个人,恐怕再过得数百年,才会有人“偶然”发明了水泥。张正书开了挂,让水泥提前了数百年问世,说是改变世界的神器也毫不为过! “小官人,我觉得你是一个有才之人,何必把经历放在这等‘奇技淫巧’之上?若是你把全力温书,怕是考个进士也易如反掌罢!官家是很看好你的,若不然也不会让皇城司盯着你了,你还是多些看看圣贤书,不要再鼓搞这些不三不四的物事了……” 张正书轻轻一笑,也不去跟这个摊主辩论。正所谓时间会证明一切,跟这个目光短浅的皇城司亲事官说得再明白,他也不会了解一个伟大发明对文明进程所起到的作用的。别说他了,朝中诸公不聪明吗?可他们为何就是盯着那几个位置不放,非得“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呢?说白了,不仅是为了面子,也为了名声,更为了钱财。所以,他们都选择性地忽略了“奇技淫巧”的作用。 朝堂上下,民间乡里,对与所谓的“奇技淫巧”是不宣传,不推广,不提倡的状态,反正就是沉默,也没有人会说:啊,你懂发明啊,好厉害!更不会有人因为你的发明,而把钱送到你面前。 正因为是这样,到了宋朝,汉人引以为傲的科技开始停滞了,虽然迹象不明显,但最直观的就是西夏、辽国,甚至高丽的铁器都比大宋厉害了,即便大宋的产铁量一年高达十几万吨,却多是生铁,根本不堪大用。 “好了,不与你说闲话了,我有要事要做……” 张正书说罢,又开始小跑起来,一路玩东水门而去。 “嗐,这个小官人,咋就这般死心眼呢?” 这个摊主有点恨铁不成钢,“做个进士多威风啊,就不明白他为何不读书……” 这时候,又有两个穿着打扮是平头百姓模样的,远远吊在后面,好在张正书并没有甩开他们的意思,不然这两个人不用一刻钟就跟丢了。张正书这段时间不再把来财带出来,是因为他知道汴梁城中并不是没有危险的,他有皇城司保护而已,来财可没有。万一有人要袭击他,让来财遭了池鱼之殃,那就不好了。 张正书每日的长跑,引来了无数路人的围观。 “看,那不是张家的小官人么?” “也不知晓他在做些甚么,每日都这般跑……” “你没听说么,他是被章衙内打傻了,得了癔症,脑袋不灵光了!” “可怜,年纪轻轻的……” …… 这些闲言细语多多少少都会钻入张正书的耳朵里,但张正书并不在乎。反正他的名声都够“响亮”的了,也不在意再“响亮”一些。他现在关心的是,昨日浇筑是水泥今天是不是已经凝固了。凝固了之后,硬度是不是够了,强度够不够。如果硬度强度不够,哪里还有空间可以调整。 想着想着,张正书已经穿越了街巷,来到了东水门前面。 “诶,你这人,怎生如此莽撞?” 前面有车夫赶着一辆马车,上面驼满了东西。要不是那车夫勒马勒得快,恐怕张正书已经撞上了。 张正书吓得回过神来,庆幸没有出事。 然而,刚想说两句道歉的话,张正书却瞥见了跟着马车后面骑马的一人,眼神好像有些不对劲。只见这人是个少年,约摸十五六岁的模样,一双眼眸鹰视狼顾的样子,让张正书无缘无故地想起历史上很有名的一个人——没错,就是司马懿。 “这人的一双眼眸好生厉害啊……” 张正书这么一想,下意识地开启了“洞察”技能,想要探测对方一下。要知道,汴梁城中有许多间谍,指不准眼前这个少年模样的商贾,也是间谍来的。 然而系统关键时刻却掉链子了:“对不起,对方的属性值过高,无法使用‘洞察’技能探测对方……” “我勒个擦,不会吧,又来一个妖孽?” 张正书心神有点震荡,好在他很快就收敛了心神,“看看旁人那人!”旁边那人也不过二十来岁模样,生得有点不像汉人,倒像是草原上的部族。张正书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才动了探查的心思。 “对不起,对方的属性值过高,无法使用‘洞察’技能探测对方……” 系统那不咸不淡的合成声音再次传来,张正书听了却想骂人。 “什么鬼,要你有个屁用啊,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张正书心中虽然大骂,却知道这两人肯定是来历不凡,说不定就是别国的暗探。“他们是什么人呢?”缓步前行的张正书,思索了起来。东水门是大宋的官仓所在,虽然官仓已经名存实亡,但是依托汴河之利,往来商贾络绎不绝。车马穿行,也不能再撒开脚丫子跑步了,只能随着人流,慢慢地涌出城外。 第两百八十一章:细节 “宗翰,我感觉我们的身份好像被人识穿了……”骑着马的那个少年,突然低声用女真话说了一句。 那个年纪不大的车夫一愣,然后也低声用女真话说道:“希尹,你是不是太过紧张了,我们的装扮完全是宋人模样,没有任何破绽,谁能看得穿我们的身份?” “我有种感觉,就好像被山林里的猛虎盯上了一样。”那个骑着马的少年沉默了一会,然后才肯定地说道。“是刚刚那个莽撞的人,他很疑惑地看了我们好几眼,临走的时候好似若有所思的样子,想来是对我们的身份产生了怀疑……” “希尹,你多虑了!”那个车夫扬起手中马鞭,接着打出的鞭响声,掩盖住自己的口音:“刚刚那人不过是个冒失鬼罢了,又岂能猜测出我们的身份?再说了,我们现在是商贾,商贾啊!就算被宋人知晓了又如何,我们又没做其他事情,更没有刺探情报……” “不,宗翰大兄,我们还是离开汴梁城罢,我始终觉得太危险了……”骑着马的少年以毋庸置疑的语气说道,“要不隔一段时日再来,或许就能避开这危险了……” “可这些物事须尽快售出去,换取族人过冬物资,如若不然,待得寒冬来临,那今年要冻死不少族人的!” 这个车夫急了,大声争辩道。 “汉人有句话,叫做‘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此地不宜久留,速速撤离!” 说罢,这少年也不管这车夫,拨转马头,一夹马腹,就往另一条道路走去。这车夫认得,那是通往另一个城门的道路。 “这希尹也太过多疑了!”车夫抱怨了一句,不得已跟了上去,“也罢,让其他人来售卖罢,我与希尹如若真个暴露了,那确实是不妥……”原本他们在刺杀使团案发后,已经离开汴梁城了。但觉得过得这么久,应该已经避过了风头。没想到刚刚一进城,已经被人盯上了。 …… 东水门之前,张正书突然停下了脚步,回想起他刚刚看到的细节。 没错,就是细节。 那两个“宋人”,骑马技艺娴熟,要知道就算是富贵人家,哪怕是像“大桶张家”一样的富贾,也是不怎么骑马的,更别说把骑术练得如此炉火纯青了。就算是将门出身的人,似乎骑术也达不到勒马就停的地步,这是下意识里的反应,做不得假的。 还有身体上的特征,刚刚过去的那两个人,面部很宽不说,眼睛两侧的部位还微微隆起,鼻梁从眉弓到鼻梁骨连贯,还算挺直。最关键是眼睛,从张正书的角度看过去,明显看到那两人的眼睛不说黑色的,而是有种偏黄色的褐色。如果不是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从这个角度来说,张正书已经可以百分百确定,那两个人不是汉人了。因为在宋朝,不会有“美瞳”这种东西的存在。所以眼睛变色,那肯定就是异族人,起码不会是纯种汉人。不是纯种汉人,打扮成汉人的模样来到汴梁城,要做什么呢? 答案很明确了,那就是敌国细作! 想通了这一点,张正书立马警觉了起来。 猛地一回头,迎着那两个还在喘着粗气的皇城司亲事官走去。 “你说那张小官人跑得那么快作甚,又不赶着去洞房……” “你不知晓了罢?那傻子每日都要这么跑的,真不知他是真傻还是假傻,放着好日子不过,非得找罪受。若是俺爹有他爹那般腰缠万贯,我早就翘着腿枕着小妾胸脯困觉了……” “嘘,噤声,他朝我们走来了!” “他这次又想玩些甚么花样?” “天知晓,他就没安分过一时,都是瞎折腾……” …… 张正书毫不费力地就从人群中找到了那两个皇城司亲事官,一把将他们推入了一个没人的角落,低声说道:“事态紧急,我发现两个敌国细作,很可能与刺杀使臣一案有关!” “啊?” 这两个皇城司亲事官有点懵圈,这都啥事啊? “不明白?刚刚差点撞到我的那两个人,面型就不是汉人,眼睛是褐色的,不是黑色的!”张正书急着说道,“你们快去追,不然他们就跑掉了!” “小官人,你太多疑了吧,汴梁城中什么人没有,契丹人、室韦人、高丽人、东瀛人,甚至还有大食人。这有甚么稀奇的,若是这么容易就抓到凶手,那开封府巡捕岂不是早就抓住了?”一个皇城司亲事官有点不以为然地说道。 “你去不去?你不去我去跟王公事说,出了什么严重的后果你都要背负起来!” 张正书很肯定,那两人就是细作,“若是连混入汴梁城的细作你们都揪不出来,那你们天子亲军这个名号,趁早还是改了吧!” 被他这么一激,这两个人也来了火气:“你不过一商贾,胆敢命令我等?” 张正书亮出了赵煦给的令牌,挡住别人视线扬了扬,冷声说道:“你们去不去?” 这两人对视一眼,然后说道:“一个人去,另一个人跟着你!” 张正书也不矫情,立即说道:“快,事不宜迟!” 话音刚落,其中一个亲事官悄悄地蹿了出去,但速度并不快捷。张正书看到他们这个模样,也知晓这次肯定追不上了,因为他们都不上心。“唉,这样下去宋朝吃枣药丸啊!连皇城司也是这样,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不关己事就高高挂起,这样的朝廷,真的还有救?” 张正书不停地问自己,这样的朝廷是不是已经病入膏肓了。 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就算是宋朝没救也好,但中原大地,中国土地决不能让给异族!那些异族,就是文化的践踏者,文明的摧毁者!”坚定了信心,张正书眼眸里又露出一丝坚毅的神色。在他身后的那个亲事官见了,却嗤之以鼻。 “这小官人就是变着法来折腾我等,先是一路狂奔,然后又让我们去查甚么细作。汴梁城中,哪里来这般多细作?要是有细作,我们皇城司岂能不知?也是晦气,摊上这么个差事……” 第两百八十二章:成了! 这个皇城司亲事官百般聊赖,心中腹诽不已地跟着张正书,一路从东水门出了城。 自东水门外半里地外,汴河沿岸之处,有一个冒着浓烟的作坊,正在绿柳之间吞吐着黑烟,有种很违和的感觉。 “打个商量,你们皇城司能不能派人来保护一下这里?我这里的秘密要是泄露出去,那就是大宋的噩梦了!”张正书很严肃地说道。 这个亲事官听了,很是好笑:“小官人,你可真会说笑……”接下来那句话他没说出口,因为是很鄙夷的话:你算哪根葱啊,皇城司可是天子亲军,你岂能指挥得动?官家派皇城司贴身保护你都算是对你高看一眼了,还想着指挥皇城司来给你看家守户?你咋不上天呢! 张正书叹了口气,心道:“没辙,只能去招募一些看家的护院了,只是现在宋人多以习武为耻,哪里能招得到金牌打手啊……”不仅仅是这个水泥作坊需要护卫,张正书还有银行需要护卫。话说银行的准备工作已经走上正轨了,最多就是来年就能成立。招募护院一事已经迫在眉睫,总不能真指望那些禁军吧?如此糜烂的禁军,都是一些老爷兵,别说打仗了,就连护院都嫌他们老! 张正书说的老爷兵不是那种拿饷钱不干活怕死的老爷兵,而是真真切切的“老大爷”,甚至禁军中都有五十多岁的老兵,这种禁军除了吃闲饭以外,还有什么用?但这个是宋朝的“历史遗留”问题,看看黄河决堤了多少次就知道了。每次黄河泛滥,发大水,宋朝的禁军就要充入一批难民。宋朝还没有什么退役制度,你当了兵之后,就一辈子是兵了。所以也难怪禁军战斗力急剧下降,都是一群老大爷,拿着刀枪也不吓人啊! 这个亲事官的鄙夷是体现在脸上的,张正书其实也很同情这样的宋人,真的是不知者无畏,真的以为大宋真的是无懈可击? 然而实际上大宋早就千疮百孔了,哪一行哪一业没有渗透进敌国间谍?只不过人家觉得这些技术不值得他们暴露而已,真当你们皇城司是什么了,对所有间谍都能监控起来?没错,宋朝的弓弩技艺没有外泄,确实做得不错。但仅靠弓弩,就能挡得住人家的铁骑? 真的是不知者无畏啊! 张正书摇了摇头,慢慢地来到了水泥作坊前。 “你在这里,别进去!” 说完,张正书戴起了口罩,这是他的硬性规定,只要是他的作坊,不管是什么作坊,都一定要戴口罩,再热都不能摘下来。不然的话,你再厉害张正书也不会在聘用你了。有了这一招硬性规定,不管是香水作坊,还是铸币作坊,里面的工匠全都戴上了口罩。这是为了防止尘肺病,宋朝这时候的作坊,都是全“裸”上阵,怪不得宋人的工匠寿命不长了。 张正书是穿越过来的,自然知道一个小小的口罩,看起来不显眼,但带来的好处却是不小的。最起码,不会让艰难培养起来的工匠得了什么尘肺病。特别是水泥作坊里,研磨水泥的时候,那是最容易吸进异物的。 “真当自己鼓搞出来的物事是宝了?” 那个皇城司亲事官讥笑了一声,也没进去。 “小官人,你来了?” 这是张正书挖过来的一个工匠,姓刘,原本是营造匠,但也会制作石灰。 张正书给了他一个月十贯钱的高薪,他就忙不迭地把自己卖了,签下了终身契约。只要不是出卖作坊的秘密,他就能一直在水泥作坊里做事,直到他想退下,还有一大笔退休金。这样好的福利,傻子才不签。 “老刘,水泥凝固得怎么样了?” 张正书有点迫不及待地问道,水泥是他现在最在意的事情,如果成功了,那么他的工厂+农业计划就走出了第一步。 这个刘工匠笑了笑,说道:“我等正说着哩,怎个小官人还没到?结果说曹操,曹操到了。” 张正书也不多说,直接来到作坊的天井内,已经砌成了一根水泥柱。放置了一天之后,这水泥柱已经凝固了。张正书有点惊喜地看着这根水泥柱,已经跟后世他看到的水泥差不多了。就是颜色更淡一些,估摸是用了碎瓷器碾成的黏土烧制的,颜色更加白一些。 “小官人,照旧么?”刘工匠问道,已经拿起了一个大铁锤,跃跃欲试的模样。 “嗯!” 张正书连忙往后退了两步,避免溅射到石屑。 只见这个刘工匠拿起大锤,深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猛地喝了一声,抡起大锤就往水泥柱子上砸去。“砰!!!”的一声巨响,刘工匠只觉得双手虎口处震得发麻,而那一根水泥桩子却只是掉了一点石屑而已。 “这?!” 刘工匠也是又惊又喜,他哪里不知道这种被命名为“水泥”的石灰到底意味着什么?以后建房子,哪里需要什么木料了,只需要把砖石用水泥垒起来,又快又便捷,最费时间的就是打地基了。若是算上地基,就算是三层高楼,也不过是一年工期而已! “快,再砸多几下!” 张正书急声说道,他太想知道这水泥的强度了,看能不能达到后世水泥的强度。 “砰”、“砰”、“砰”…… 刘工匠抡起大锤砸了好几下,直到把自己的双臂都震得发麻,才停了下来。 “小官人,成了,成了!!!” 这刘工匠比张正书还兴奋,他都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了。他祖上是烧石灰的,但到了宋朝,木建筑更受欢迎,他的祖传技艺就再难混饭吃了。要不是张正书把他招入作坊,恐怕他的技艺都要带入棺材里。现在不仅能继承祖传技艺,还把烧石灰的技能升级了,这种激动不是一般人能理解的。 张正书也松了口气,看来这水泥还算不赖,起码可以达到后世200到300号水泥的强度,用来建造一栋两层高的楼是完全没问题。 “不错,整个作坊所有工匠,都赏两贯钱!” 张正书哈哈大笑,心情显然大好,“这水泥立即投产,明日开始,就要建造水泥砖房了!” 第两百八十三章:高楼设想 这一个多月来,那仓库早就被拆掉了,已经打下了地基。现在就差水泥灌注,就可以把地基弄起来了。 至于砖块,也不是什么难事。烧砖这种事,中国人早就学会了。这时候用得最多的是青砖,甚至有些大户人家造房子的时候还会用上图像砖,上面有含苞欲放的花卉、线条花纹等,内容丰富多彩,制作精致美观。也有金砖,是专门铺设皇宫地板的。当然,青砖用得最多的地方,还是墓葬。 其实宋朝的砖用途挺多的,比如建造佛塔,水井,城墙……甚至城墙砖还要刻上监造人的印记,出现了问题还会有人担责。所以说,宋朝不仅有木结构的房子,砖木结构的房子也很普遍。但是现在张正书有了水泥,就不打算用木头了,他要用铁加水泥的组合,把这个超市建造起来。 宋朝是没有钢筋的,但这难不倒张正书。 发现了焦炭可以炼钢,张正书的铸币作坊里都能打造钢筋了。虽然不是什么螺纹钢筋,但弄出一条钢铁棒子来还是做得到的,就是要耗费很长时间罢了。张正书不得不招多了工匠,日以继夜地生产。这钱花的速度,让管家张通触目惊心,差点没休克过去,一个劲地说“败家子”。 然而,张正书却知道,这些投资是值得的。 且不说大宋对钢铁的需求量那是无法填满的大坑,注意,是钢铁,而不是铁。铁产量大宋还是不少的,一年差不多超过二十万吨了。可是其中的“钢”,却少得可怜,连辽国、西夏都赶不上。这个时代的钢产量,更能直接体现出一个国家的军事力量。毕竟是拿刀互砍的年代,你拿钢刀我拿铁刀,这就不是一个等级的。怪不得宋朝武器那么多,武力却弱得可怜,都是钢铁不足惹的祸啊! 整个大宋,就长枪兵是拿得出手的,因为长枪不需要钢铁,铁枪头一样能扎得死人。只是再厉害的长枪兵也还是步卒,可想而知大宋在军事上的被动了。一个字,弱啊,弱爆了! 这种弱,不只是体现在武器上,还有军队制度上,军容军貌上,军队的训练上。有关军队的一切,都全面落后于西夏、辽国,甚至只比交趾、高丽强了那么一点点,这样的军队,岂能不吃败仗?也就是西军,靠着彪悍的士卒,相对独立的军镇制度,才能保持着战斗力,成了宋军的最后遮羞布。 张正书断言,如果大宋军制不改,那么宋朝的结局也还是注定了的。 有再多的钢铁,有再厉害的武器都没用! 张正书的这个想法只是一闪而过,他也知道没有什么不灭的皇朝,只要解决不了人口与土地的矛盾,任何皇朝也是会毁灭的。不是毁灭在异族人手中,就是毁灭在自己人手中,结果是一样的。 突然,张正书好像明白了他的技能到底有什么作用,如果用得好,是不是就能帮助中国渡过这个难关,然后往更深一层的文明进发? 理论上是讲得通的,可是要达成这个目的,张正书一个人办不到。 想到这里,张正书突然把眼睛放在了刘工匠身上,但只是停留了好一会,就把目光放在了另一个小工匠身上了。没错,这是小刘,也就是老刘的大儿子,子承父业也来到了水泥作坊。 大宋真正的希望,是这些年轻的工匠。 因为年轻,所以有无限可能。 一个人改变一个时代,那是不可能的事。哪怕这个人再厉害,再神通广大,也无法凭借一个人的力量去改变时代。文明想要进步,不止需要一个人的努力,还需要一群人,甚至是很大一部分人的努力。 “小官人,这个水泥真的能建起十几层高的楼吗?” 这个老刘工匠用一种很憧憬的眼神看着张正书,他既是烧石灰技艺的传人,本身又是营造匠,没人比他更渴望见到石灰能建造高楼大厦了。木质的房子虽然好,刘工匠以前也经常营造这样的房子,可内心深处总是觉得少了点什么。 而看到水泥被发明,被自己制造出来之后,老刘工匠好像明白了什么,他是衷心地希望张小官人说的水泥能建造十几层的高楼是真的能实现。十几层啊,那岂不是高达二十丈了?这样的高楼,老刘工匠想想都兴奋。只不过这老刘工匠没想到的是,这是张正书当时在招募他的时候随口画下的大饼,虽然肯定能实现,这一点张正书没说谎,只是没把实现的时间说清楚罢了。这个画饼的技能,张正书早就用得炉火纯青了。这一点还真的要感谢后世某视频网站的老总假药停,都是他教得好。 “额,暂时还不行……” 有点尴尬的张正书虽然不想打击这个老工匠的积极性,可这真的是没办法的事。因为建造高楼大厦,以现在的技术上来讲,确实是比较难实现的。最难的,还是钢筋的质量,还有水泥的强度。如果这两个关键的东西不过关,别说十几层高楼了,就算是三五层楼都够呛。 “不过,如果技术难题解决了,别说十几层,一百层的高楼都不是问题……” 张正书来自后世,哪里不知道后世的摩天大楼早就超过了一百层,已经去到了一百六十二层了。没错,就是哈利法塔,又叫迪拜塔、迪拜大厦或比斯迪拜塔,是后世第一高楼与人工构造物,高达828米。 “一百层?!” 老刘工匠被吓到了,这是他做梦都想不到的高度。 “小官人,若是能造出来,我刘某人这条老命都交给你了!”老刘工匠热泪盈眶,他终于找到了一个实现梦想的途径了。这个梦想,是继承了先祖的梦想,也是他自己的梦想。为了这个梦想,他能把身家性命给赌上! “别别别,我要你的性命有何用?说实话,建造一百层高楼,恐怕还要再过百年,甚至数百年。但是建造十层的高楼,有生之年还是可以看到的。”张正书对这个还是很有信心的。 “没事,小官人,我刘某人一家都跟你干了。我看不到这个,我儿子能看到;就算我儿子看不到,我孙子肯定是能看到的!”老刘工匠一脸激动地说道。 张正书有点无语了,苦笑着摇头,这不是工匠版的“愚公移山”吗? “此事以后再说,以后再说……” 张正书可不想看到,工匠的儿子以后还是工匠,想去考进士都不行,连一点希望都看不到。要是这样,岂不是跟明清一样了?那张正书弄工坊,还有什么意义?他就是想让社会再进一步,而不是想社会倒退。如果工匠的儿子永远都是工匠,那么张正书弄出来的这些东西,真的是一点意义都没。 第两百八十四章:卖水泥也赚钱 “饭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我们连三层楼都还没建成,现在想弄个十层高楼,真的不太现实……”张正书耐心地解释道,努力让老刘工匠冷静下来。万丈高楼平地起,想要一步吃成个胖子是不行的。 “小官人,这道理老汉知晓,就是有些不能自已……” 老刘工匠冷静下来了之后,才发挥出了他的专业:“小官人,这水泥确实要比石灰要好,只是这耗费有些大,这些时日以来,已经耗费了百余斤石炭,数十斤石灰……若是真的将水泥拿来造房子,岂不是……” 这就是为东家着想了,这个生产成本都这么高了,拿来盖房子,那这房子岂不是要天价了? 然而,张正书却神秘地一笑,说道:“是造价太高么?莫要担心,若是这房子不惧火灾,能扛地龙翻身而不倒,你说有没有人愿意建造呢?更何况,这房子也能建得很美观,只要贴上瓷片就成了。只要有人要建这样的房子,这水泥还怕卖不出价钱?” 老刘工匠一愣,苦笑道:“我还为小官人担忧,没想到小官人早就想好了。小官人果然是大才!”他也不像表面看起来这么憨厚,或者说正常的中国人就没有一个是智商不够的,老刘工匠再憨厚,他也会去查一查张正书的底细吧? 老刘工匠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这个张小官人好似自身带着散财童子属性一样,几个月以来,据不完全统计,已经散出去了差不多两万贯了。当然,也在赚钱,可都不是赚在明处的。比如香水,是张正书现在最大的收入来源,已经赚了差不多五千贯,但除去给工匠的工钱,好像也没赚了多少。大棚蔬菜,现在已经开始赚钱了,可每天数十贯钱,只是杯水车薪。报纸赚得也不多,大概是每一期五百贯的样子,但是每隔五天才出一期,还要付出不少工钱,也赚不来太多钱。要想赶上投入的钱财,起码要两三年才行。 但是,出于中国人对赚钱的敏感程度,老刘工匠也发现了这张小官人所投资的行业,都是能稳定赚钱的。 当然,老刘工匠还不知道张正书还有林家脚店的一半股份,还有个正在酝酿的果酒产业。这些都是可以赚不少钱的。 东家能赚钱,就代表能发得出工钱,也不用怕突然间就没了工作。老刘工匠很是佩服自己这个新东家,年纪轻轻的,赚钱的本事却比做了几十年生意的商贾都要厉害得多。比如香水、报纸,大宋都是有类似的东西的,可张小官人就这么改良一下,就能赚大钱了。寻常人,哪里想得到? “什么大才,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张正书谦虚地说道,“对了,那些营造匠呢,是在工地那边吗?” “没错,小官人,真的开建了,老汉也能过去搭把手么?” 老刘工匠眼睛里有着一团火焰,看得张正书都觉得燃烧起来了。 “这个自然是没问题,可……这工钱,却不会给你加的。你可以作为一个监工,过去看看。”张正书笑道,“不是我抠门啊,而是我不鼓励你们这么做,我希望你们每个人都坚守自己的岗位,人尽其职,克忠职守,这样才会井然有序,效率才会提上去……” 老刘工匠自动忽略了这句话,除了看不懂以外,最主要是因为在他看来,就算丢了工作也没事,只要亲眼看到水泥房子建起来,他怎么样都行。 至于不给额外工钱,那算得了什么?更何况,还能过去做个监工,那已经很不错了! 张正书的想法是,既然老刘想要过去工地看着,那就让他去吧,反正在宋人里面,除了他就属这个老刘熟悉水泥的特性了,有他在一旁看着,张正书就不用天天往这边跑了。 “老刘啊,你在这个作坊做得还算可以吗?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 张正书也大方了一回,作为一个老板,总不能对自己的手下那么苛刻。要是像明朝朱家一样吝啬,臣子都没有一点以身殉国的觉悟,倒是挖墙角挖得很起劲。以史为鉴,张正书自然不会亏待了这些工匠,他还要靠着这些工匠赚钱的,还要靠这些工匠改变宋朝的。 “小官人,老汉能有甚么要求啊,只要能在作坊里做工就成了!” 老刘工匠其实对这份工作很满意,哪怕是做营造匠,也没有一月十贯钱这个收入。这就是中国人的狡猾之处了,说话从来不直来直去的,要拐弯抹角表达自己的意思。明明就是很满意,却不敢说得太直白,而要说“有工做就行了”。在水泥作坊里做工,就能一个月有十贯钱,这等好事从哪来找? 张正书也听出了后面的意思,也没有再问了。 要知道,十贯钱的月薪,在汴梁城中也是属于“高收入”了。 就算是一个县令一个月的收入,也不过几十贯钱,还得分区域。大县的县令,一个月能有五十多贯的俸禄;但是一个小县,县令能有三十贯已经算不错了,但通常只有二十贯左右。能赶上做官的一半钱,甚至比胥吏还要高得多,老刘工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对一个单位不满,无非是两点,一是老板的工钱没给够,二是心受委屈了。 张正书对这个深有感触,所以很注重员工的感受,也会给员工充裕的工钱。多少才能拿多少钱,是张正书的原则。只不过在这个原则上,张正书给的钱都是最多的。 “这个作坊,始终是要拆掉的……” 张正书叹了口气,还没来得及说下文,这个老刘工匠就瞪大了眼睛,用雷鸣一样的声音说道:“为何要拆?小官人,这……这作坊不是能赚钱吗?” “别激动,别激动,老刘你听我说……” 张正书也是怕了这种“狂热”的技术控,简直是跟后世的某些技术狂人一模一样的啊!“我要把超市建起来,这个作坊在这里就太不美观了。拆是一定要拆的,但是我没说不会重建啊?我打算把这个水泥工厂……额作坊,搬到一个离汴梁城远一点的地方,我看李家村就很不错……” 老刘工匠才算松了口气,说道:“在卖菜的旁边开一个这样的作坊,确实有些不妥……”只要水泥作坊还在,老刘工匠怎么样都没事。不过是搬个地方而已,这算得了什么? “老刘,带上水泥,随我到工地看看吧!” 张正书意气风发地说道,他已经迫不及待要建起这个超市了。 第两百八十五章:打地基 作坊的旁边,就是已经挖好地基的超市工地了,前后不过二十多米的路程而已。 这个地基和宋朝其他建筑的地基似乎有着很大的不同,宋朝的地基不深,因为宋朝的房子大多是平房,最多也就是两层的小木楼,打那么深的地基没必要。可这个超市就不一样了。张正书一开始确实打算是弄两层的。但是水泥房子有一个好处,就是只要地基打好了,往上面加层也是可以的。在后世的农村里,很多人都是这么干的。一开始没钱起高楼,只好退而求其次,弄一个两层的小别墅。等有钱了,就往上面加层,或是一层,或是两层……只要你的地基够好,再加五六层都行。 因为有这个打算,张正书甚至弄一层就可以开张迎客了。 “小官人,这水泥放哪?” 小刘工匠和几个工匠,扛着一缸水泥——没错,就是一缸水泥,因为大宋还没有东西可以盛放粉末状的其他东西,唯有瓷器和陶器了。 “放在阴凉之处,别受潮、进水就行了。”张正书嘱咐道。 “小官人,这河沙放哪里?” 陆陆续续的,已经有工匠用麻袋装着一袋袋沙子、石子过来了。汴河是黄河的分支,河床上也淤积了不少泥沙,这泥沙只要在枯水季往河床一挖,就都是了,基本不费什么钱银,就是很费力而已。石子也是很多的,派人去拾取就行了。 “放在一旁吧!”张正书说道。 “小官人,甚么时候才能动工?” 一旁已经等候多时的营造匠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动工了。这几日他们一直在挖地基,这可的没有挖掘机的,也没有布鲁弗莱,靠的都是人工来挖土。几十上百个工匠在挖坑,这种“壮观”的场景,让人还以为张正书这是在修陵墓…… 没错,除了帝王要修陵墓以外,谁还需要挖这么大一个坑? 汴梁城的人又在纷纷议论了,说张家小官人果然是傻了,难道还想挖个媲美帝王的陵墓吗?这可是逾矩的! 还好皇城司跟在张正书旁边,及时避免了官府来查的尴尬。即便是这样,张正书也向开封府府尹吕嘉问解释了一番,说这不是在修陵墓,而是在修房子。谁家的陵墓会选在汴梁城附近的?且不说风水如何,就算每天都被人瞻仰,这就有点不妥吧?中国人讲究入土为安,选择在京师旁边修陵墓,这分明是想不得安宁啊! 这时候,张正书才想起来后世的建筑工地,都是要围起来的,除了怕人掉进去以外,也是防止这种事情的发生。无奈何,张正书让木匠弄来了几百块木板,总算是把工地给围起来了。围起来也有点风波,要不是张正书没有兵器,汴梁城的百姓还以为张正书要圈地为王,建立寨子呢! 最后,里外不是人的张正书只能任由别人去说了,反正到时候钢筋混凝土房子建好了,惊艳的又不是他。相反,这种风头越演越烈才好,算是免费给张正书的超市做广告了。 “让老刘来跟你们说说,到底怎么用这些水泥吧!” 张正书虽然知道用沙子混合水泥,再倒入水,就是水泥了,可真正要做工的,却是那些工匠。 只见老刘工匠也不含糊,先是指导那些工匠用筛子把细沙都筛出来,放在一旁备用。然后再用沙子、石子、水泥按比例混在一起,浇水之后,就成了混凝土了。老刘工匠在一边做着,还一边解说。 张正书看了一会,也乏味了,这种事还是交给专业人士去做吧,他要做的事情还很多。 比如,去联系烧制瓷器的作坊,订做一批瓷砖。 没办法,因为没有样品,只能靠时间去试。而且最近是瓷器作坊都离汴梁城不近,派人去订货也要时间。除了瓷砖以外,还要有地砖。地砖自然不像是皇宫里那样,用的是金砖。要是用金砖的话,估摸张正书明天就可以进监狱了。在等级森严的宋朝,君臣百姓之间的界限是很清楚的,不仅衣裳穿着有限制,就连用度、房屋制式上都有限制。但宋朝也还算好的了,起码没有硬性规定房子的样式,也不会阻止别的建筑比皇宫还要高。要是换成了明清两朝,你看看有哪一家平头百姓敢把房子建得比皇宫还高?反了你了。 至于宋朝之前,是人们没有那个实力把房子建得比皇宫还高,比如唐朝都城长安,夯土的土层都要高达十多米了,普通百姓怎么比得上? 只有宋朝是个例外,因为北宋的皇宫是历朝历代里,最为寒酸的皇宫,前身仅仅是唐代宣武军节度使署,五代十国的后梁把汴京作为都城时改为建昌宫,到了后晋又改为大宁宫。到了宋朝,太祖赵匡胤才扩建了皇城,但碍于周围太多百姓,也没扩大多少。 北宋的皇宫小到什么程度呢?连该在皇宫办公的机构都装不下,甚至还要搬到宫外去办公。 可以说,宋朝算是最宽松的时代了,比起唐、明、清来说,要好不少。最起码建个高楼,不用担心违反了什么制度而锒铛入狱。 看看汴梁城第一高楼——樊楼,不就是在皇城旁边,比皇宫还高么?樊楼虽然只是三层楼高,但是宋朝的三层,是指底层之上的层数,即建二层砖石台基,在上层台基上立永定柱做平坐,平坐以上再建楼,按照后世的标准应该是四层了。这样的高楼,用高出云表、摩天碍日之类的词语来形容,是很符合大宋子民的第一感觉的。 虽然皇帝下旨不准闲人登上樊楼的西楼,怕窥视皇宫机密。但这也反映了一点,宋朝对百姓管理的宽松。最显著的一点是,宋朝为了鼓励商业,连“路引”都废了。要知道,汉晋唐元明清,都是有“路引”的。商民出门远行、投宿,必须持有官方开具的“文引”,类似于介绍信,才准许放行、住店。宋朝没有这个东西,只要你想走,就能走,游遍万里河川也是你的自由。 只是现在张正书被限制住了自由。 第两百八十六章:推断 “小官人,你又要去哪?你可不要让小的难做啊,要是官家责怪下来,我等可担责不起!” 张正书刚刚想要去一趟李家村,看看铸币作坊、果酒作坊、香水作坊怎么样了,却被守在一旁的皇城司亲事官给叫住了。 “要是我一定要去呢?” 张正书试探性地问道,这时候就一个皇城司亲事官,张正书想要甩掉他还是可以的。论起长跑来,汴梁城中张正书认第二,估计没人敢认第一。 “那需怪不得小的了,皇城司请你走一趟……”这个皇城司亲事官也不含糊,直接告诉了张正书最为严重的后果。 “唉,你们就是榆木脑袋……” 张正书没辙了,只能吐槽一句,“有你们保护,我回去一趟又如何?” “小官人,切莫让小的难做,不然你真的要去皇城司走一趟了!”这个皇城司亲事官真的是一点颜面也不给。 张正书打哈哈说道:“别这么不近人情嘛,给个方便如何?” “小官人,回城罢,不然我绑你回去了!” “给你钱怎么样?我出……” “小官人,这等事没人敢应承你,可是要掉脑袋的!” “好吧……”张正书叹了口气,他也知道有点强人所难了,不由地嘀咕一声,“有细作不去抓,反倒是把我困在城里,摆明了是不想我做事。我分分钟几百万上落的,却被你们捆住了手脚,这损失谁来赔?” 这个皇城司亲事官就当做没听见,只是督促着张正书往城里走。 “对了,那两个人能不能抓住?他们化妆成宋人,肯定是细作来的!”张正书想起那两个异族人,有点隐隐不安地问道。 “应当是追不上,若是他们有警觉的话。”这个皇城司亲事官倒也诚实,“他们骑着马,而且我们皇城司只能在汴京城中走动,最多能出城五里。他们一心要逃跑,没人能追得上。” 张正书知道他说的是实话,两条腿的人,怎么追得上四条腿的马呢?“那他们肯定走脱了……”张正书很肯定地说道,因为系统都“洞察”不了这两人的信息,那证明这两人必定有过人之处的。不是体力上,就是脑力上要比张正书更厉害。张正书能发现他们的异常,他们又怎么会不警觉呢? 看过后世谍战片的张正书知道,要做间谍不是那么容易的,要不然随便来个阿猫阿狗都是007了。首先,智商要高,起码得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处境,智商不高的间谍是一种自杀的行为。其次,要有一定身手,最不济也要逃得掉围追堵截。最后,就是相貌上要过得去,要化妆进入敌国才行。而且相貌要求也很高,不能太出众,像个普通人最好,简单来说就是掉入人群中也不起眼那种。 所以后世的谍战片也是有很大漏洞的,男女猪脚都那么拉轰,不管在什么地方,就好像漆黑中的萤火虫一样,那样的鲜明,那样的出众——只能说太假太假了,特立独行的间谍,往往都是第一个被识破的。 如果这样的男女猪脚居然没人发现,只能说对手都是猪。只有猪,才会忽略这么明显的目标。 别扯什么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最好的伪装就是不要让敌人注意到你。 像刚刚过去的那两个人,不是他们的伪装不好,而是张正书恰好细心了那么一点点。有时候,很多真相就是隐藏在细节之中的。 “走脱也是没办法的事……” 这个皇城司亲事官也很无奈,这要怪谁?只能怪宋太宗了,是他禁止皇城司出城活动的。 “你们这些察子啊,也太没用了,人家都到你地盘上了,你都留不住人家……”张正书忍不住吐槽道。所谓“察子”,就是百姓对皇城司、安抚司等探子的称呼。其实也可以算得上是蔑称了。 这个皇城司亲事官涨红了脸,但又反驳不得。确实,皇城司在追缉敌国间谍的时候很弱,第一是因为敌国间谍都不笨,相反还很聪明,很多时候都能及时发觉不妥而提前逃脱了。第二是因为汴梁城城防松懈,间谍要渗透进来太容易了,理所当然的也会布置很多撤退的路线。第三个,就是皇城司的掣肘了。如果不是皇城司不能出城,那么很多间谍其实是逃不过皇城司的追缉的。因为皇城司人手那么多,足足有好几千人,足够布下天罗地网了。 “这两人,一定是和刺杀辽国使团有关系的!”张正书很笃定地说道。 这个皇城司亲事官就不相信了,反唇相讥道:“皇城司都没定论,小官人你又是如何知晓的?” 张正书很理所当然地说道:“直觉!” “什么角儿?” 这个皇城司亲事官很明显不能理解张正书的话。 “就是第一感觉,这两人肯定和那件案子有关。这么说吧,这一起杀人案件是有预谋的,别跟我说这是意外!”张正书冷静地分析道,“虽然过去了一个多月,差不多两个月,但是凶手却仍然毫无线索,这是为何?足以说明,这个凶手,或者说这一伙凶手是高手,而且现场不留什么痕迹,从击杀到撤退,路线规划得很合理。你知道这一切,要经过多缜密的算计吗?” 这个皇城司亲事官明显不是提刑官,也理解不了张正书说的这些东西。 “所以,排除所有的不可能之后,剩下那个答案再不可思议都好,但那就是真相。”张正书淡淡地说道,作为看过侦探小说的他来说,这时候装成很有经验的样子实在是太简单不过了。“据不完全统计,如果凶手是有预谋的,有强烈的犯案动机,并当他认为整个犯罪过程完美得如同一件艺术品时,他会以一种炫耀的高姿态重返现场,并回味作案过程。因为这样,犯罪嫌疑人可能会再次享有虐杀的快感。当然,凶手回到现场也可能是为了了解破案的进展,从中吸取经验教训,以便下次更缜密地作案。” “所以……”这个皇城司亲事官一听,也警觉起来了。 “所以,他们就算不是凶手,也应该是帮凶!” 张正书笃定地说道,“可惜,你们这些察子错过了抓住他们的机会。当然了,我会写一封信,仔细推断给官家的。至于采不采纳我不知道,但如果采纳的话,及时封锁边境,凶手应该还在宋朝境内。” 第两百八十七章:证据不足 这个皇城司亲事官算是服气了,哈哈大笑道:“小官人,你说得如此细致,莫非你也是帮凶不成?” 张正书对着他露出一丝轻蔑的冷笑,然后不说话了。 大概是看出了张正书的轻蔑之意,这皇城司亲事官也有点着恼了,心道:“不就是一商贾么,神气甚么?” “带路吧,我要去提点刑狱司!”张正书淡淡地说道,跟这种连专业技能都不精通的皇城司亲事官还真的没啥好说的。 “小官人,你该不会是真的想要去把这事捅破罢?” 这个皇城司亲事官有点慌了,要知道皇城司虽然权柄不小,可只负责侦察,一般不管具体的案子,从而不能侵害有关司法机关。皇城司所逮捕的人犯,一般都要移送开封府处理,自己没有审判权和监狱——当然私狱也肯定是有的。 如果此事捅破给了提点刑狱司,那么就等于捅破了天,捅破了皇城司的一直以来的遮羞布。“难不成这小官人果真是傻子?”这个皇城司亲事官有点不敢相信,张正书是真的要捅破这个案子,就不怕皇城司把他当成敌人? 提点刑狱司就相当于后世京城的检察院检察长,负责监督管理所辖州府的司法审判事务,审核州府卷案,可以随时前往各州县检查刑狱,举劾在刑狱方面失职的州府官员。可以说,提点刑狱司能有效地监督刑狱、诉讼,平反冤案,打击不法官吏,算是给百姓一个申诉的机会。 张正书去提点刑狱司,也是有着一种翻案的心思在里面,确实没怎么考虑皇城司的感受。 穿过青晖桥,张正书和这个皇城司亲事官就来到了提点刑狱司衙门,但是却显得很冷清。 和别的朝代不一样,虽然提点刑狱司好比后世的检察院,但是因为宋朝的法律是很严谨的,不仅有很多官员在盯着案子,连百姓都会关注影响力很广的案子,想要找一个案件来翻案,确实很难。 “你是说,你要见提点刑狱公事?” 守着衙门的衙役觉得有点不可思议,这是哪一家是纨绔子弟,果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啊? 好在,宋朝的提点刑狱公事就是一个苦差事,既然百姓有诉讼,他还是要出来的。这个衙役也不敢怠慢,把这个消息带了进去。 过来一会,一个穿着朱红色官服,戴着乌纱帽的正四品官员出现在了衙门里,看着立在堂下的张正书,带着官腔说道:“堂下何人,求见本官所为何事?” 张正书自我介绍道:“草民张正书,发现有敌国间谍踪迹……” 当即,张正书就把自己的推断说了出来。 只可惜,这个提点刑狱公事就和大宋的很多官员一样,都是在吃闲饭的,根本不想管事。“你如此说,可有证据?”这也是宋朝法律的特点,不会无缘无故就抓人,就算要抓人,也得有充分的证据。从这一点来说,宋朝的法律制度已经很接近后世了。 可以说,如果宋朝没有灭亡,它确实是最有可能进化成工业化国家的。从社会结构上来说,甚至宋朝比明末更具有优势。明末时期,朝廷实在太腐败,文人也操蛋了些,只顾自己的利益,一句“不可与民争利”就让海禁为很多官员服务,走私成了常态,很多官员都赚得盆满钵满,可另一边却是朝廷揭不开锅了,甚至连讨伐的军费都抽不出来。 当然,宋朝也有黑暗的地方。 但宋朝好的地方却更多,社会环境要比任何朝代都要宽松得多。很奇怪的是,宽松的社会环境,律法却很完善。就算是纨绔子弟,也不敢以身试法。 张正书被问得哑口无言,只能说道:“草民无法证明,因为草民都没到过现场,无法准确判断……” “那好,本官就带你到现场!” 这个提点刑狱公事虽然有点操蛋,但是他也不是傻子。辽国使团被刺一案,已经让宋辽关系开始很微妙了。如果不是宋朝派出使团跟耶律洪基解释,恐怕现在边境上已经磨刀霍霍,准备打仗了。 宋朝不敢打啊,河北禁军那鸟样,估计还没民兵好使。 而辽国也不想打,因为现在辽国的后方也不稳,而辽国的军队因为上层贵族的腐败,战斗力也急剧下降,不过是大哥笑二哥,装腔作势罢了。 所以,不管是开封府衙门,还是京畿路提点刑狱司,抑或者是大理寺,甚至是皇城司、安抚司,只要是宋朝的断案机构,都出动了不少人,想要追缉真凶。虽然没有明说,但是谁要是破了这一桩案子,那么升官是肯定的。 有哪个官员不想升官啊,这个提点刑狱公事也不例外。说实话,这个提点刑狱公事的专业技能还真不咋样,甚至连法医的基本知识都不懂,断案只能靠直觉。这样的提点刑狱公事,也反映了宋朝的官很多都是尸位素餐的。没办法,他不了解这一行啊!所以,宋朝的衙门之所以能运转,很多时候居然靠的是胥吏。真正专业知识过硬,也最能玩弄上官的,就是这些胥吏了。 这时候的法医叫仵作,这个提点刑狱公事带上了仵作,带上了衙役,领着张正书和那个皇城司亲事官到了都亭驿外五百步处那样子。 都亭驿是专门接待辽国使团的驿站,说是驿站,其实就相当于后世的国宾馆,装潢什么的都很往上。都亭驿在城中光化坊,于汴河北岸处,是水陆交通方便的地方。张正书之前也看过这的地形,只要有心人想要刺杀,撤离的路线有很多。 整个都亭驿有房五百二十五间,是汴京最大的官驿。此驿在唐代是汴州的最重要的驿站,旧称上源驿。 张正书没想到,那凶手居然这么大胆,居然敢在禁军“把守森严”——好吧,其实宋朝的京畿路禁军,已经等于是废了。吃空饷,老兵太多,就算是精壮士卒,也因为疏于训练而缺乏战斗力。别说戍卫汴京了,哪怕是汴梁城中的巡捕,估计都要比他们好使。禁军糜烂至此,也是这次刺杀发生的主因。离得这么近,那些禁军居然一丁点声响都没听见,也没有人巡逻。直到后半夜快天亮时,有禁军出去撒尿,才发现了辽国使臣被刺的事。甚至那禁军还以为这是辽国使臣到汴梁城中喝花酒,醉倒在路旁的。 第两百八十八章:谁获利? 这个提点刑狱公事把破案的希望——额,准确来说是把升官的希望寄托在张正书身上了,俗话叫做“死马当活马医”。他是不相信这个姓张的小员外有什么破案的本事,只是想着,万一瞎猫撞上死老鼠了呢? “这里,便是使臣被害之处了……” 这个提点刑狱公事说道,“那一滩血迹还混在青石板上,还有缝隙间的泥土中,瞧见了没,黑黑的那一块……” 张正书蹲下身子去,然后问道:“隔了这么多天,有人来过此处吗?” “自然是有人来的,此乃汴京中的道路,岂能没有人来?”这个提点刑狱公事有点鄙夷地说道。 张正书无奈了,连保护现场都做不到。 “此人便是当日验尸的仵作,具体是如何被杀的,你且问他……”这个提点刑狱公事倒是很有自知之明,虽然他大概知道过程,但是因为“业务”不熟练,他来讲是肯定讲不清楚的。 那仵作也不怯场,毕竟对方又不是什么朝廷大官,而是一介屁民。要是真个细究起来,他这个仵作也算是胥吏的一种,比张正书的社会地位都要高上一筹。“死者身上共有三处刀伤,一处在咽喉处,当场割断了咽喉。两处在胸口,直插入心肺间。死者被杀的时辰,应当是子时和丑时之间。死者生前没有任何抵抗,被一击毙命。凶器被遗弃在一旁,从沾染的血迹看,确实是那把刀杀的人。” “他为何要独自外出?” 这是张正书最为关心的,辽国使团都在都亭驿住下了,那这个使团中的一员,不应该是紧随队伍才是的吗?怎么会突然离开都亭驿,还会在都亭驿外五百步处的小巷子中被杀了?凶手故意留下凶器,肯定是想误导别人。张正书对于这一点是很清楚的,宋朝上下也清楚,不外乎是嫁祸给宋朝,想要挑起两国纷争罢了。幸好宋辽都不想开战,所以才克制得住。 “都亭驿周遭,是历来‘贡赐贸易’之所。辽国使臣可在周遭买卖物事,官吏不得阻拦。”这是提点刑狱公事说的话,准确的理解是番邦使者来汴京之后,朝廷馆驿负责他们的衣食住行的生活;除洽谈两国之间的关系与参加节日祝贺等外,朝廷还会派人陪同还组织他们参观京城名胜古迹、参加文体活动和举行多种名目的宴请等;此外,还允许在一定范围内进行“贡赐贸易”,允许购买大宋珍宝和物货。 说白了,这是刺激经济的一种手段,也是宋朝利用经济做出的反击。辽国就是这样,不知不觉间就堕入了宋朝的节奏之中,给带偏了方向,让原本强悍的军队实力,变成现在这个鬼样子。甚至很多契丹贵族,连弓马都不会了。可以说,宋朝在带人入坑的本事上还真不小。 换成宋太祖、宋太宗那时,辽国使臣来朝,哪一个不是孔武有力的?别说刺杀他们了,不被他们反杀都好了。可现在呢,来朝的都是一些文官,就算是有护卫,那也不能和以前的契丹人同日而论了。 “应当是去吃酒了……”那仵作突然说道,“从死者的尸体上看,有着一股浓烈的酒味。” 张正书一阵无奈,确实契丹人喜欢喝酒,这是无解的事。也难怪别人能半路刺杀,就是看准了契丹人喝酒不要命的特点啊! “那知道这使臣去的是哪家酒楼吗?” “自然是樊楼了……”这个提点刑狱公事很理所当然地说道,“已经确认了,还请来了清倌人弹曲,吃了五大坛酒,共花销三贯一十一文钱。” 张正书一愣,五大坛酒,怎么契丹人这么能喝?虽然宋朝的酒都是度数不高的酒,可樊楼的“和旨”酒怎么也有二十多度啊?不过,一想到辽国也有烈酒,而且度数超过了三十度。想到这,张正书也就释然了。宋朝的酒虽然度数不高,但是后劲很大,这个辽国使臣肯定是喝得醉醺醺的。 “他和谁喝酒,该不是一个人独酌吧?”张正书顺口一问道。 “确实是一人独酌,好似是在等人,那个弹曲的清倌人供词上是这般说的。”提点刑狱公事说道。 张正书又问道:“知道他在等谁吗?” “不知晓……” 张正书沉思了起来,该不是他要等的那个人,就是要杀他的人吧?不过这么一想,张正书也还是觉得不对劲。难道那清倌人,和那个没露头的人,是一伙的?张正书觉得,这怎么好像很有道理啊? “这凶手应该不止一人。” 张正书给出了自己的判断,“那个清倌人、没露面的人,都很有嫌疑。” 这个提点刑狱公事有点啼笑皆非,说道:“你这般说,岂不是谁都有嫌疑了?” “或许还漏掉了很重要细节,那就是犯罪动机,和结果对谁最有利?”张正书给出了自己的判断。 “犯罪动机?对谁有利?” 这个提点刑狱公事好像有点明悟了一样,他好歹也是中了进士的人,怎么说也算是宋朝中的聪明人。原本他就有不少的疑惑,听了张正书的这一番话,他也明白了过来。那个辽国使臣是第一次到宋朝来,原本只想着公费旅游的,没想到居然成了黄泉路之旅,实在是感慨。所以,凶手和他有深仇大恨,那是不可能的事。 只要为什么要杀他? 估计目的也很明确,就是要挑起宋辽两国之间的矛盾了。别看宋辽两国边境“和平”了几十年,但是彼此之间的摩擦还真不少。要是事态升级,两国之间因此发生战争,好像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那么,谁会在这样的战争中获利呢? 契丹人和宋人显然是被算计的一方,不会获得什么实质性的利益。然而,对于西夏人来说,他们却能赢得喘息之机,调动军队的时间。 “那是夏人做的?” 这个提点刑狱公事也醒悟过来了,“不错,他们确实会这么做!” 张正书却什么都没说,而是来到了汴河旁。 汴河贯穿了汴梁城,这和后世的城市很像。虽然用水很方便了,但是也方便间谍从水路上渗透进来。这是很难防的,这也是为什么皇城司四处布伏的原因了,实在是汴梁城就是不设防的城池,敌国细作太容易就进来了。 第两百八十九章:不干人事 张正书靠近汴河,其实只是用系统确认一下凶手的逃跑路线。因为系统有着全景预演,能快速地分析出凶手是怎么作案,怎么逃脱的。 很快,系统就给出了答案。 “如果是一次比较完美的犯罪,按照宋朝这时候的侦缉手段,那么从汴河上逃脱,这是最完美的。”这是系统的判断,也和张正书的想法不谋而合。确实,在没有监控摄像头,没有指纹技术,更没有目击证人和确凿证物的情况下,想要拿住一个跳河逃脱的凶手,太难了。 “提醒一句,凶手很可能不止一人。” 系统这句提醒,其实就相当于是废话。 不管是谁都清楚,要想实现这一次刺杀,一个人是办不到的。最起码,在杀了人之后谁给你掩护逃脱?要想在禁军的重重把守里刺杀一个人,没有一个团队和一个完美的计划,是根本行不通的。 “等下,我们好像都忘了一件事,为什么辽国使团没有发现少了一个人?都深夜子时了,按照契丹人的作息,他们早就应该入睡了吧?入睡之前有人没回来,却没有人发现,这是不是存在一个漏洞?” 张正书突然想到这件事,这个提点刑狱公事也想起来了,好像确实说不过去。 “你现在说这个有何用?” 这个提点刑狱公事叹了口气说道,他不懂得侦缉凶手,也不明白这个到底意味着什么。 “用处太大了!”张正书振振有词地说道,“如果辽国使团发现少了一个人,你说他们会怎么样?肯定会上报给鸿胪寺,鸿胪寺也肯定会奏请官家,调出枢密院兵符,进行全城搜索。但问题是,契丹人并未发现使团中少了一人。” 这个提点刑狱公事也好像明白了点什么,说道:“你是说,其实这个辽国使臣是回到都亭驿了?” “这个辽国使臣是回到了都亭驿,但却不是他。” 张正书叹了口气,说道:“我们都把注意力放在了凶手已经逃走上,却不曾想到,如果城中汴河有船只经过都亭驿,禁军岂能不盘查?” “可那晚当值的禁军回想说,并没有可疑船只经过,也从未听见有水声。再加上都亭驿前后皆有重兵把守,灯火通明,更不会发现不了的有人潜入河中……”这个提点刑狱公事很肯定地说道。汴州禁军虽然糜烂,但是用来看门还是尽职尽责的。 张正书点了点头,说道:“这就是疑点所在了,那么凶手是如何逃脱的呢?而且辽国使团竟然没发现少了一人,不是疏忽的话,那就是……凶手杀了辽国使臣之后,化妆成了辽国使臣,进入了都亭驿。又利用对都亭驿的熟悉,而从中逃脱了。所以不管是陆路,还是汴河之中,都没有发现凶手的痕迹。这个凶手,其实早已混入了都亭驿之中。” 这个提点刑狱公事被这个推断吓到了,连声说道:“这不可能,不可能!”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当你把排除所有的不可能之后,剩下那个答案再不可思议都好,但那就是真相。”张正书淡淡地说道,“看似不可能的事,但只要想仔细了,也绝对是可能的事。辽国使臣为何没能呼救?正常人在正常的情况下,见到有人对他不利,恐怕都要喊救命吧?” 这个疑点,提点刑狱公事根本没法回答。确实,如果有人亮出了兵刃,这个辽国使臣却还不知道呼救,那说明了什么? “还有,这个凶手对都亭驿很熟悉,这又是为什么?” 张正书继续问道,根本不给提点刑狱公事反应的时间。 “这……这……” 提点刑狱公事被问题张口结舌,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本身就不是干这个的,你叫他写文章,作诗词,他张口就来。但是一说到现在他的专业技能,他就懵圈了。这也是宋朝文人的通病,看似读了圣贤书之后,什么都懂了,什么都会了。但是这种官一旦放到重要的位置上,那就是一种灾难。为啥?因为很大一部分宋朝官员,连五谷都分不出来,还不知道木薯是不是长树上的……这样的官,真的是毫无用处。 这也没办法,自宋朝开始,凡是在殿试中进士的,都是立即就授官,不需要再经吏部选试。至于官员的技能培训?呸,那是什么鬼,你居然怀疑一个进士的学习能力?好吧,这些官员就上岗了,没有任何技能,就算再聪明,也只能被胥吏玩弄在股掌之间。 很可笑,是吧?但这其实就是宋朝的常态,真正维持一个朝廷运转的,绝不是那些高高在上的朝中诸公,而是兢兢业业,为了一日两餐而奔波的小吏。当然,除了汴州以外,有很多胥吏是坏了良心的,但也只能说宋朝自己作死了,堵死了小吏的上升通道。不然,用小吏来当官,宋朝的官场肯定比现在要好很多。 这都要怪宋太宗赵光义,要不是赵光义,宋朝小吏还是能参加科举的。想想看,如果业务熟练的小吏当了官,他还能被胥吏玩弄在鼓掌之间吗? 一切,都是要怪赵光义。 所以,宋朝积贫积弱的源头——冗官,很大程度上就是赵光义做的孽。跟明朝一样,明朝之所以税收匮乏,都是因为朱元璋的洪武经济体,硬生生把中国经济扭转成了小农经济。 到底怎么回事呢? 在宋太宗时端拱二年,,中书门下的守当官陈贻庆应举,以《周易》学究及第,太宗得悉此事,立即追夺所受敕牒,免其罪,勒归本局依旧任职。宋太宗对此事深恶痛绝啊:“科级之设,待士流也。岂容走吏冒进窃取科名!”于是下诏:“自今中书、枢密、宣徽、学士院、京百司、诸州系职人员,不得离局应举。” 这个诏书确定了胥吏与士大夫的绝对界线,也确定了胥吏的政治身份,从而确定了士大夫身份比胥吏身份要“高级”得多。小吏也从此被打入尘埃之中,再也翻不了身了。宋、元、明、清都如此。 第两百九十章:案件重演 因为宋太宗的一纸诏书,从此宋朝就形成了固定的士大夫与胥吏天差地别的等级差别,主要表现在经济、政治和社会待遇上的不同。但很奇怪的是,承担大部分官府事务的竟然是这样一个卑贱的阶层! 从宋朝的社会地位上说,胥吏比大多数人的位置更为低贱,这一并不因其身居官府而改变,反而正是因为其身在官府,所以才要压制其身份,才能更适应官府事务的需要。胥吏的卑贱和由此而来的腐败,遮盖住了宋朝官府对胥吏工作的严重依赖和容纳胥吏系统的整个官僚体制的内在冲突。士大夫政治的表象和胥吏卑贱而专横的现实相结合,导致宋朝的政体极为突出的外强中干的虚弱特质。 眼前这个提点刑狱公事和仵作,就是一个极为鲜明的对比。 真正做事的人在吃糠嚼野菜,而不做事的人却大鱼大肉。怪不得宋江这样的小吏要反了,给张正书他也要反! 轻蔑地看了这个提点刑狱公事一眼,张正书对宋朝有种深深的悲哀。 如果不改变科举制度,宋朝真的走到头了。 也许是看到了张正书的不屑,这个提点刑狱公事脸上有点挂不住了。你不过是一秀才,连举子都不是——要是举子的话,张正书就不会称呼自己是草民了,而应该称呼自己是“学生”,居然也看不起他? 这种错觉,就好像后世大学里的宿管大妈瞧不起大学生一样。看似很荒诞,但是别忘了宿管大妈有很大概率是隐藏的学霸啊! “那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个提点刑狱公事已经有点着恼了,他后悔带张正书来现场了,这就是给自己找不自在啊! 张正书怜悯地看了这个提点刑狱公事一眼,本以为自己说到这个份上,这个专门管案子的官起码能领悟到一点东西。但是,张正书又一次失望了。宋朝的官,你不能抱太大希望。比阿斗还惨,扶都扶不起来。 “说明了这人认识这个辽国使臣,而且来过都亭驿。” 张正书给出了自己的答案,“当然,这个只是我的分析,我们可以来案件重演一下。” “案件重演?!” 这个提点刑狱公事和仵作,甚至旁边的衙役、皇城司亲事官都有点不明白,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就是模仿案发当时的情形,来梳理一遍案件,来找到更多的细节,更多的证据。”张正书淡淡地说道,“我来扮演凶手,提刑你来做辽国使臣。” 这个提点刑狱公事有点不满,他也明白了张正书想要做什么,但他没有出言阻止,而是指着仵作说道:“你去!” 仵作是一个地位低下的小吏,只能听从他顶头上司的吩咐。就算是有不满,也只能敢怒不敢言。 张正书嘴角扬了扬,露出了一丝讥笑,但没有给这个提点刑狱公事看到,他也知道,把官惹怒了对自己是不明智的。张正书很快代入了角色。他一边做,一边解说:“这个凶手把自己隐藏在小巷之中,把身上的服装隐藏得很好。这时候,喝得醉醺醺的辽国使臣出现了……” 仵作扮演的辽国使臣,面部脚步僵硬地走了过来。 张正书把脸探出去,说道:“这时候,凶手叫了一声辽国使臣。辽国使臣是认识凶手的,还以为凶手是与他偶遇,就上来打了个招呼。可惜的是,这个凶手是来要命的。在辽国使臣上来的一刹那间,凶手把隐藏的凶器一挥,快刀砍中了辽国使臣的喉咙,接着凶手怕他没死,又补多了两刀。” 张正书一边说着,一边做着动作。 “丢弃了凶器之后,这次完美的伏击就完成了。这个凶手准备撤离现场,但前后左右数百步都是禁军防守的范围,他怎么才能不引人注目地走出去呢?毕竟都亭驿周遭,不是什么繁华地段,没有多少行人的。万一被发现了,全城搜捕,他很有可能逃不脱。但是,他的后路规划得出乎意料,也没有冒险跳入汴河之中,而是穿起了预先准备的契丹服饰,大摇大摆地走进了都亭驿中。” “啊!!!” 随着张正书的案件重演,这个提点刑狱公事被吓到了,就好像见到了鬼一样。 张正书却不理他,自顾自地走着,来到了都亭驿的门口。“因为凶手对都亭驿很熟悉,而把守的禁军也很松懈,在灯火不算通明的都亭驿之中,禁军也好,辽国使团也罢,根本没有认出他不是辽国使臣。在加上此人会说契丹话,也就蒙混过关了。” 这时候,不管是提点刑狱公事,还是在场的衙役、皇城司亲事官,都提起了小心肝,听着张正书的推断。 张正书这一刻仿佛福尔摩斯俯身,把案件的细节都展露了出来。 “凶手蒙混过关之后,也不着急着逃脱,而是利用黑暗的掩护,来到了都亭驿的某个角落,趁着禁军巡逻的间隙,跳墙出了都亭驿,消失在了大街之上。”张正书带着一群人,来到了都亭驿的后街上。 都亭驿位于光化坊,光化坊周围都是民宅,张正书叹了口气说道:“只要逃出了都亭驿,而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凶手的话,那么就无法追上了……” 听到这,这个绕着偌大都亭驿走了好远的提点刑狱公事有点黑着脸了。“你说了这般多,却还是没有推断出凶手是谁?” 张正书也没回答他的话,而是横扫了他一眼,却把目光转向了西边。 “凶手应该来自西夏,唯有西夏使臣,才有作案动机;也只有西夏使臣,才有机会到都亭驿中,和辽国使臣会面。”张正书的潜台词是,辽国和女真不对付,嫌疑最大的是女真人,可女真人没有作案机会。所以,凶手来自西夏。因为西夏也经常派来使臣,西夏使臣和辽国使臣在都亭驿会面,这是正常不过的事。所以,也只有西夏人,辽国使臣才熟悉。也只有西夏人,才熟悉都亭驿的建筑,以及都亭驿的漏洞。 “那证据呢?” 提点刑狱公事总算是想起了,还有证据这么一说。 第两百九十一章:好人 张正书也是无奈,都过去一个多月了,还下了好几场雨,这种情况下还想要证据? “没有证据。” 张正书的这句话,让提点刑狱公事顿时来劲了:“大胆刁民,没有证据的事,也敢糊弄本官,真当本官不会治你罪么!” “信不信由你,我只是根据推断给你个猜测。对了,如果你能追击到西夏间谍,那么破案的机会就高达九成了。如果捉不到间谍,那这一桩就是悬案。”张正书无所谓地说道,“至于治我的罪,我就想问问,我给你提供了一个可能性很大的推断,这也有罪?” “你阻碍本官办案了!” 这个提点刑狱公事振振有词地说道,“不过,姑且念你年少,下不为例!” 张正书笑了笑,没反驳,而是镇定地说道:“那没事我走了……” “等等!” 这个提点刑狱公事又打着官腔问道:“若是西夏间谍拒不认罪,那又如何?” 张正书觉得他这个官真的是当傻了,没来由地摇了摇头,说道:“你应该懂的……”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因为跟一个草包提刑官说话,真的好累。要是懂行的,张正书只需要点一下,对方就能举一反三了。甚至根本不用张正书提出这个推断,他自己也有了推断,甚至还能追查到线索。这个提刑官?张正书就送他“呵呵”两个字。 不过想想也是,大宋的提点刑狱公事就干三年,甚至京畿路的提点刑狱公事几个月就换人了。说白了,这是一个镀金的“岗位”,只要在任上,你不干事都能高升。为何?因为提点刑狱公事是来翻案的,破案还用不着他们。但只要翻了一个案子,高升是必然的了。就算你在任上啥事都不干,等三年考核也能高升。这样的提刑官,有什么真本事?说真的,破案技巧还不如仵作等一干一线的小吏,也就是最后出来摘桃子的。 好在,这个提点刑狱公事也没蠢到家,思考了一会总算明白了张正书的意思——就算那间谍不是凶手,屈打成招不就行了吗?反正这也是狱卒惯用的招数了,每年在狱中被屈打成招的还少吗?屈打成招之后,这个提点刑狱公事就算“破案”了,对辽国也有了交待,甚至还能给西夏一个震慑——你弄的这些小招数,宋朝都知道。虽然捉不到主谋,但也敲山震虎,让你别这么猖狂。 别以为宋朝就没有酷吏了,甚至宋朝的酷吏比唐朝的更狠。 外忍内残的属性,在宋朝体现得淋漓尽致。你试试让一个逼良为娼的去告官看看,能不能告得赢?肯定告不赢的,因为汴梁城的青楼背后,都有大背景。你看似告了老鸨、告了人贩子,但其实是和背后的大背景在打官司。这样的官司你怎么打得赢! 没有背景的百姓,在汴梁城活得就是辛酸。张正书突然想起了前些日子碰到了那船家,一家子人是不是逃出了魔爪。但很遗憾的是,只要在宋朝里,这种黑暗的事就还会发生,而是大概率发生。不然的话,哪里来那么多歌伎、娼妓?很大一部分都是逼良为娼的。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张正书突然喃喃地念叨了两句,看着这繁华的汴梁城,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行人,行色匆匆的模样,张正书叹了口气。虽然他也知道,哪一朝哪一代都有很黑暗的事,宋朝还算好的,起码律法很严,能保证人身安全。但是,由于黑暗而引起的暴动,甚至起义,在宋朝来说绝对不少了。这都要怪宋朝的皇帝,对文人太过优渥。文人是那种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货色,你对他一松,他保管能让你的江山亡了。 张正书一边思考,一边回到了“京华报社”。 “小官人,你可算回转了……” 来财高兴地说道,“官人来了!” “嗯?” 张正书有点意外,怎么张根富会突然到汴梁城来? “吾儿,许久未见啊,好似长胖了些了!” 张根富的亲热劲,让张正书有点不适应,一边尴尬地看着他,一边思考着怎么回答。“额……最近都是在吃自己做的菜……”他说的是实话,自从定做了铁锅铁勺之后,张正书又自酿了酱油,做菜的劲头还是很高的。有了符合口味的饭菜,张正书吃得也多了。在长身体的这时候,胖个十斤左右也正常。就算是胖了十斤,张正书原本就是麻杆身材,也瞧不出有什么变化来。 倒是张正书的肤色,因为这些天都顶着日头在跑步,晒得有点黑了。小白脸的肤色不见了,剩下健康的小麦色,虽然不深,但起码整个人看上去健康多了,不再是病怏怏的模样了。这让张根富很是欣慰,他虽然通过家仆知道张正书这段时间在汴梁城的所作所为,但是没想到张正书真的就差不多两月没回张家了。思念之下,今日就进了汴梁城。 “吾儿怎生不回家瞧瞧?” 张根富关切你问道,“你娘都望眼欲穿了,今日都想随着来……” “哦,想来就来吧,有地方睡。”张正书没心没肺地说道。 “是不是最近很忙?” 张根富没话找话地问道,“听管家说,你最近用钱很多啊?” “没事,都是该投资的。” 张正书也不含糊,“到书房里说……” 他们父子俩走进书房后,穿着儒袍的曾瑾菡才从偏房里走出来。这时候,郑月娥拉着曾瑾菡的衣袖,轻声问道:“小娘子,这就是小官人的爹爹么?” “嗯!” 曾瑾菡也是羞涩不已,张根富的突然到来,让她有种猝不及防的慌乱。这种慌乱,是见家长的慌乱,人之常情来的,也无法避免。 “看模样,也是个好人……”郑月娥这是爱屋及乌了,想着张正书是“好人”,那么相应是,张根富应当也是好人。不得不说,张根富像弥勒佛一样的身形面孔,确实很能迷惑人。但谁要是就此小看了张根富,那肯定会被他卖得连底裤都不剩的。在宋朝的商贾,特别是大商贾,资本的积累哪里可能没有血腥啊! 第两百九十二章:招募武人 曾瑾菡听了这句话,“扑哧”一声笑了,张根富是好人?那世界上就真的没坏人了。 如果郑月娥知道张根富的“主营业务”是放钱,张根富是汴梁城最大的钱民,手下一大帮“行钱”,也就是“打手”,不怕你不还钱。好在这几年来,张根富的作风收敛了不少,就算人家还不清钱银,他也不会太过追究,只不过把地收了了事。甚至收了地之后,你要想佃租,还立即给你佃租。甚至你连田都种不了,还能到张家做僮仆还债。 张根富不是好人,这在汴梁城中谁人不知?只是郑月娥是外乡人,没听过“大桶张家”的恶名罢了。 “姊姊,你笑甚么?” 郑月娥有点不解地问道。 曾瑾菡连忙掩饰道:“没甚么,没甚么……” “哦,我明白了,姊姊你是说,他们父子不太像?”郑月娥恍然大悟地说道,“确实不太像……”其实,谁都知道她后面的话,一个胖得像猪,一个瘦得像麻杆,虽然身高差不多,但看起来老爹的身形有三个儿子的身形这么多。 这一下,曾瑾菡实在是没忍住,捂着嘴,笑着跑开了。 郑月娥呆在原地,愣愣地说道:“难道我说错了吗?” 要是张正书听了,肯定会跟她说:“你没说错,说不定是隔壁老王做的好事。别问谁是老王,我也不知道!” 这时候,书房里。 “你是说,这段时间都不能出汴京城了?” 张根富手上一哆嗦,吓得茶杯都拿不稳,茶水都洒了出来。 “没错,被皇城司盯上了,他们说的,这段时间别想出城。”张正书淡淡地说道,“估摸是我那一份小报,刺痛了某些人的神经,然后引起了连锁反应。辽国使臣被刺杀的事你知道吧?就是和我写的那份小报有关系,所以现在被限制自由了……” “唉哟,吾儿怎生如此孟浪,我等商贾岂能言国事啊,你可闯大祸了啊!”张根富忧心忡忡地说道,“那伙强人若是知晓文章是你写的,那岂不是要来刺杀你了?不成不成,这汴京城待不下去了,我们这就回家……” “这个……恐怕不行!”张正书苦笑道,“是官家下旨,让皇城司盯住我的。说实话,在汴京城里才会安全,到了外面反而不安全了。” “不成,不成,为父要去寻来几个武人,护着你才行!” 张根富也是怕啊,这段时间张正书虽然不去打架了,可他惹的事比打架还厉害,都闹出人命了。虽然,宋朝的社会风气很排斥武人,武人也很落魄——因为市面上混饭吃的武人,武艺都不咋的。武艺好的,都投身将门了。毕竟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武人的出路其实并没有太广。除了做护院,就是考武举,或者去当兵了。 说到武举,其实算是王安石对宋朝最大的贡献。 因为王安石的变法,真正成功的地方不在朝政,而是在军制上。 在王安石变法时,正式在朝廷设置“武学”每三年举行一次全国性的考试,录取名额以百人为限。各地最各级官员可保送一名免试入学,其余的都必须参加考试。考试的内容分为骑、射、兵法和战策。 按照考试成绩,优等的直接送枢密院试用为低级武官;其余的按成绩进入武学上舍、或外舍学习。武学讲授“诸家兵法”以及“历代用兵成败、前世忠义之节”,学制三年。毕业考试及格后,授予初级武官官职。 虽然宋朝建立起了武举制度,但是在重文抑武的风气下,很多人只是为谋一当官出身而已,考取后不愿从军。武科举出身的别说名将了,武官都变成了文职。可想而知,宋朝的崇文抑武的风气到底有多重了。武人都只是把武艺当成做官的敲门砖,却并不想上战场。 不过,武举也不好考啊,就好像后世高考的美术生、音乐生一样,虽然看起来文化课的分数是低了,但是对专业的要求很高。宋朝的武举,骑、射倒是寻常,糊弄一下就过了,比如步射一石弓,十发三中;马上能射七斗弓,并掌握五种马上格斗武艺;《孙吴兵法》十道题答出七道的,“时务边防策”五题“文理优长”,法律题十道答出七道,就可以出任低级武官了。 从这个来看,宋朝的武举更注重选帅才,文科居然比武科更重。 当然,这个要求确实挺高了。毕竟宋朝没多少人家是可以有马骑,可以练马术、马上格斗术的。弓箭上倒是好说,关键是兵法,又有几个人是真正理解了兵法的?要不是将门出身,这个武举根本考不来。甚至很多三五大粗的,斗大的字不认一箩筐,别说当军官了,连个伍长都当不得。 因为武举的骑、射就是糊弄的,所以很多有两膀子肌肉的秀才练了一年就去考武举,居然真的做官了。所以说,武举是文人做官的一条捷径。很多有本事的武人,因为被文人占去了名额,都不能入围。 张正书是了解武举的,甚至他还想唆使赵煦去更改武举。 但是,赵煦也有自己的考虑,武举一旦火起来了,岂不是对文人有威胁?满朝文官,是绝对不会同意的。王安石改武举,也是因为文科比武科更重,所以才能成功,延续到现在,不然的话,那基本是没办法的事。 不过这样也好,元符元年也举行了武举考试,很多落榜的武举生,都是被文人占去了名额的,在汴梁城中振臂一呼,估计有不少人来投。没办法,武人混饭吃比文人还难,有个护院做已经很了不得了。 “武人是要招募的,而且不仅要招募,还要多招募,起码要百十个才行……” 张正书很笃定地说道。 “吾儿,遮莫你想造反么?” 张根富被吓到了,“你招募这么多武人,这是取祸之道啊!”确实,即便是将门,也不敢明目张胆纠集这么多武人啊!更何况,张家只是一个商贾,若是给人冠上“谋反”的罪名,这是要全家抄斩的! 第两百九十三章:安保 “啥?招募一些保安一块不行,还有限制?”张正书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样子。在他的理念里,招个保安负责安保工作算什么啊,这都能上“黑名单”? 张根富叹了口气说道:“若只是雇几个护院,没人会说甚么。但若是招募百十个武人,那就是‘造反’了。就算你没有造反的心,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们张家,早就被人盯上了……”别看张根富平日里“人畜无害”的样子,但其实这是他装的,不装不行啊! 瞧瞧那白矾楼,背景也不小,朝中有人又如何?陷入了政治斗争当中,最后还不是东家易主,更名樊楼? 更别说“大桶张家”并没有什么背景了,那就是一只大肥羊啊,就看谁上来褥羊毛了,甚至宰羊了。 要知道,“大桶张家”被誉为汴梁城第一首富,不是没有原因的。张正书虽然知道张根富有很多钱,但他其实不知道,钱对于张根富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最厉害的,还是“大桶张家”拥有汴梁城附近数十万顷的田地。 数十万顷田地意味着什么? 这么说吧,张根富二十年前是用两三贯钱买入的一亩田地,现在已经猛涨至十一二贯去了,已经翻了三倍多。张正书也没想到,原来宋朝最大的地皮商居然是他那便宜老爹。以中国人对土地的bt渴望程度,“大桶张家”就好像捧着金子走街过巷的孩童一样,不知道引来了多少人的觊觎目光。 好在张根富低调,没有事不会轻易到汴梁城来。正因为是低调,所以没有人敢动张家,还以为背后有着大人物。 然而,这些时日以来,随着张正书在汴梁城中“崭露头角”,“大桶张家”的声名已经“鹊起”,不知道多少人盯上来了。要是这会张正书还招募武人,岂不是正中哪些人的下怀? 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张正书也能勉强想得到。 但是他又没看过张家的账本,根本不知道“大桶张家”到底意味着什么——这是数百万贯的资产,再加上数十万顷的田地。这么说吧,这时候的田地分为两等四级,最上等的赤淤地每亩十贯至十一二贯五百文,第二等的花淤地每亩七贯五百文至九贯。就算按照平均价格八贯钱来算,张家的资产都算是“富可敌国”了。 偌大的家业,却没有后台,居然还能平稳过了二三十年,这在历朝历代都是罕见的。 看看明初的沈万三,清末的胡雪岩,哪一个不是盛极而衰? 虽然这些都是“后人”,可张根富这个前人却看到了这一点,所以他不张扬,不漏财,不炫富,倒也平安无事。就是张正书太过出格,偏生张根富也宠溺他,“大桶张家”的声名才算是进一步传到了某些人耳中。“坑爹”都不是一两天了,张正书的高调,让很多人都生了疑心:“这张家小官人,到底有何倚仗?” 张正书却觉得这事好解决:“要不我去跟官家说一声,奉旨招人不就行了?” “唉,吾儿想得太过简单了……” 张根富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跟武人沾边的事,官家岂会轻易松口?就算松口了,也难保不会有朝中大臣从中作梗,非得彻查咱们张家不可。武人的地位,吾儿又不是不知,为何非得招募武人呢?” “我这是为国着想啊!”张正书也是一阵无语,“我鼓搞出来的东西,如果被辽国、西夏学去了,那对大宋来说,就是一个灾难,你可懂?招募武人来防卫,严禁技术泄露,这本来就是应当做的……” “即便如此又如何?”张根富又叹了口气说道,“朝中大臣,有哪一个在意?咱们张家还是安生一些,做个良民,做个商贾就好了,这种事,能免就免吧……” 张正书知道,如果从个人安危来说,这个险确实不值得冒。动辄杀头抄家的事,岂是开玩笑的? 不过,张正书也有自己的考量。 “待得日后银行建起来了,护卫是少不得的,到时候这一道坎还是过不去……”张正书早就想把银行开遍整个大宋了,而银行少了安保,那打劫银行的事岂不是天天发生?这是不可能的,安保问题可不是小问题,一定要解决了。 “这……” 张根富哑口无言了,张正书考虑的确实是实情。“只是官家之前不也说了,让当地禁军、厢军帮忙看守?” 张正书无奈地看着自己这个便宜老爹,想得不要太简单啊,那些丘八少不得要用手中刀枪讨些钱银。这样下去,银行还要不要开了? “官家说的,也未必能成。就算这官家成了,以后的官家呢?”张正书的这句话不是无的放矢,而是他真切地知道正史上的赵煦两年后就要归西了,上台的将是端王赵佶。 张根富闻言一愣,然后不得不承认,张正书的这个想法是对的。 “罢了,这事跟官家当面说清楚才好,不然这银行弄不起来。” 张正书看似在跟张根富说话,其实这句话是自言自语的。 “是了,吾儿最近花销很大,这钱还够不够,不够的话尽管开口!”张根富突然想起他今日来的目的,是想知道张正书这一阵子是在做什么。其实这也是张根富对张正书的溺爱,就好像后世的富豪一样,对儿子从来都是一句话“钱够不够用啊,不够用老爸再给你几百万”。要不怎么说,富二代多是纨绔子弟,整日游手好闲,不务正业?都是惯出来的。 “就是买了一块地而已,花了八百贯……”张正书轻描淡写地说道。 张根富一愣,有点哭笑不得地说道:“什么地,能值八百贯?难道有七八十亩地吗?” “不到三亩地。” 张正书这句话让张根富一口老血喷出来,差点想骂败家子了。他买地从来没有超过十贯钱一亩的,可张正书现在是一亩三四百贯啊,这等阔绰程度,挥霍程度,张根富都自愧不如。 “吾儿是否被人骗了?” 张根富有点坐不住了,他不是心疼那八百贯,而是怕张正书认定了这个理,以后做买卖都是这么“豪爽”,那么张家的家业交到他手上,岂不是几年就被祸祸完了? “额,应该不会吧,我看市场价也是差不多的样子,是找林伯父买的地,原本是一个仓库。只不过我看中的是地块,就把仓库拆了,打算弄成一个超市,专门卖冬日蔬菜……”张正书觉得这事很划算,在寸土寸金的汴梁城里找到这么大一块地确实不容易,要是在汴梁城中这样一个商铺,起码要价在一千五百贯以上,还有价无市。 第两百九十四章:争人口 “林百间的铺子么?吾儿怎把它给拆了啊?!” 张根富叹了口气,他对这个“老友”的尿性知之甚详,不赚钱的商铺,他打死都不会出手的。最让张根富惊讶的不是张正书花了这么多钱,惊讶的是张正书为什么要拆掉上面的建筑。要知道,上面的建筑才是最值钱的部分,甚至脚下的地都没这么贵。 特别是仓库,这可不是随便弄个房子就是仓库了,在施工技术上讲,这个仓库绝对没有那么简单。首先要做好防潮防虫措施,所以仓库都要夯土,建得很高。其次,是这个仓库毗邻汴河,运送货物要方便快捷;最后,就是建造这个仓库的设计,是要求很高的,要有仓库区、生产区、贮藏区,还要有宿舍区,办公区等等。 可以说,这一次张正书是买椟还珠了。 “拆了才能重新建啊?” 张正书理所当然地说道,在他看来,虽然那个仓库还算可以,但张正书用不着啊?不拆了,还留着它做什么? “……”张根富一阵无语,最后只能长叹一声。“那李家村的作坊、学堂等物事,如今怎个样了?” 其实张根富前些时日也去了一趟李家村,可李家村里,不管是作坊,还是技校,甚至是佃客的生存模式,都让张根富看不懂,只能来求助张正书了。 张正书也是两手一摊,说道:“我有好长时间没去了,估计还能运转吧……”这是实话,在分工还算明确的作坊里,不管是缺了谁,都无伤大雅。就好像后世的工厂一样,走了一批工人都没事,反正还能招到下一批进来,再不济也有学生军嘛。学生利用假期到工厂打工,在后世已经不算新闻了。 “那铸币作坊,已经铸成了不少新币,模样很是周正,可百姓会不会认这钱?”张根富有点忧心忡忡地问道,要知道张正书是拿他钱窖里的铜钱来重新熔铸的。虽然,张家的钱窖里,很多铜钱都生了铜绿是,甚至用来串联一贯钱铜币的麻绳,都已经朽了。 张正书笑了笑说道:“最好他们不用……” “这是为何?”张根富有点想不明白。 张正书笑道:“这新钱的含铜量没那么高,也就是成色会好一点……”没错,用了新技术的新铜钱,确实在成色上要明黄一点,黄澄澄的模样,就只比金子暗淡一点而已。这样的卖相,确实让人有些不舍得用。 但如果有人用这种铜钱来重新熔铸,那他肯定是亏了的。且不说这新铜钱是新的合金,难以重新熔铸,就算熔铸开了,制成的铜器含铜量也是不够的。更绝妙的是,张正书用的这一招叫做“劣币驱逐良币”,用良币充入市场,置换出劣币来。虽然这良币和劣币只是相对而言的,良币不是完全的良币,劣币也不是什么劣币,只不过张正书用了个小手段,弄了小把戏而已。 最高明的地方在于,新铜钱和旧铜钱的币值是一样的,甚至还要高一点——因为成色好。所以,张正书很看好这一大堆新铜钱流入市场,然后把市场激活了,从而缓解一下铜荒。 当然,最佳的解决办法是用另一种金属货币代替铜钱,比如银。可惜大宋并不是产银大国,就算张正书有心去做,也是无能为力,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新钱这般好,兑出去太可惜了……” 张根富确实有守财奴的潜力,见到好东西就想把它往家里搬。 “没什么可惜的,钱不流动起来,那就是一堆废铜,一点用都没……”张正书淡淡地说道,后世的人和宋朝的人,对于财富的观念就是不一样。宋人赚了钱,想到的第一件事不是继续扩大生产,而是去囤地。应该说不管是宋人,中国历朝历代都这样,哪怕后世也如此。谁不是有点钱,就想着去买套房子? 张根富叹了口气,也没接话了。其实他是知道的,现在用一贯铜钱熔铸了,却能得到八百文到八百二十文左右的新钱。从铸币上讲,就已经是赚了的。当然,赚的不多,其他原材料也是要钱的。可是日积月累起来,这样的铸币生意确实做得啊! 看看朝廷铸币,每铸币一贯,都要亏几十文钱。这样的铸币,朝廷不亏才怪,铜料不上涨才怪,没有铜荒才是怪事。想通了这一点的张根富也没有什么舍不得的了,突然摇晃着脑袋说道:“除了铸币作坊之外,听管家说,吾儿还建了个酿酒作坊来酿酒?” 张根富真正目的其实正是这酒,可以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嗯,酿的是果酒,准确来说,是改良收购上来的果酒。”张正书说道,“私酿粮食酒是要坐牢发配的,我又没那么傻……” “那为父能吃些么,就一些……” 张根富有点迫不及待地问道,“别人不相信吾儿能酿酒,为父是相信的!” 也许这就是张根富独特的教育方式,可惜这幅身躯的倒霉蛋不能明白。张正书也略微有点感动,说道:“这个好办,等吃饭的时候给你一壶酒。”其实张正书并不喜欢喝这种果酒,还不如后世果汁的口感。但是,在饮料缺乏的宋朝,这样的果酒已经算上乘了。 等到来年,张正书亲自动手酿酒,按照酿酒流程来,这口感要上升不少。眼下这种勾兑果酒,因为酿造方法不太对,始终有一股酸味去不掉。当然,也可能是有关水果的选择,宋人喜欢在水果大量上市后,或者是把未成熟的果子拿来酿酒。前者还好,起码是熟透的果子。但后者,果子都没成熟,比如青梅酒,那真的能酸掉大牙。 不管是哪一个作坊,张正书都有把握将其发展成一个大工厂。 就算是新兴的水泥作坊,张正书觉得真要满足市场需求,起码得雇工数千人才行。 这样一来,宋朝就没有“人满为患”的苦恼了,甚至还会有人不够用的错觉。 没错,一旦资本主义开始萌芽,它就会露出獠牙,开始跟农业争人口了。 第两百九十五章:大作坊模式 争人口是坏事吗? 张正书并不觉得,甚至认为这是一种好事。只有这样,佃户们的待遇才会提高,朝廷也会把更多的政策倾向于农业。从长久来看,一定的竞争能促进发展。不管是农业还是手工业,商业,都是如此。 当然,这个量要控制好,别出现什么“羊吃人”的事情——好吧,这个其实很难避免的,因为资本不仅仅会跟农业争人口,还会争土地,争资源……反正一切都会争。如果这头叫做“资本”的怪兽被放出来之后,它会不会横扫一切?这都是未知的事,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样做可以增强国力,而且阻力会越来越大。 改革不是请客吃饭,是要见血的。 触碰到了某些人的利益,动了他们的奶酪,不把你掀翻才怪。特别是那些拥有大片土地的官僚,他们是官僚的同时,又是地主,地主怎么可能容忍有人跟他抢佃户的事?可以预知,未来将会是一场看不见血的战争,一旦打响,将会是血雨腥风。 好在这时候没有任何人看得出来,因为这种大作坊的模样,宋朝早就有了。沿海的船坞作坊,各地的瓷器作坊,哪一个都是雇工上百人的存在。宋人对于这种事,容忍度是很高的。因为宋朝百姓并不“禁足”,没有“路引”,也不会被强制性一辈子固定做一个职业,所以外出务工是很正常的。 像在汴梁城中,各种作坊里都有雇工做事,这种事早已司空见惯了。 张正书的野心就是在这里,等那些地主阶级醒悟过来的时候,工人力量已经发展得极为强大了。到时候,争取到一个话语权,似乎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所以现在张正书最缺的就是时间,他要赶在“顽固派”反击之前,就把工厂概念深入人心,这样就算是再厉害的“顽固派”,也无法阻止这个潮流了。 顺者昌,逆者亡,等历史大势一成,妄图阻挡历史前进的人都会被碾碎。 张根富自然不知道张正书打的是什么主意,他现在只想尝尝那果酒,被管家张通狠狠称赞了的果酒——这也怪张正书,前几日管家张通过来的时候,张正书用这果酒招呼了他。结果管家张通一回去就传开了。张根富就好酒菜美色,哪里还忍得住。见张正书迟迟不回来,只能自己找上门了。 “天下名酒,为父哪个没吃过?”张根富摇头晃脑地说道,忍不住把诸色酒名给说了出来:“香泉、天醇、醽醁、琼酥、瑶池、坤仪、瀛玉、庆会、膏露、亲贤、琼腴、兰芷、琬醑……各色名酒不下百种。可从未吃过甚么好的果酒,外间说得再好,吃到嘴里的果酒皆涩……” 张根富说的是实话,虽然他不太懂酿酒,但是他懂欣赏啊! 汴梁城中各色名酒,已经不下百种了,再加上其他地方的酒目,起码在三百种以上。可这三百种里面,几乎都是粮食酿酒,没有果酒的地位。至于原因,自然就是果酒的酿造技法太过落后,像依靠自然发酵来酿制椰子酒、梨酒、石榴酒、橄榄酒,尚是处在较原始的低级状态。而用谷物酿酒法酿制葡萄、黄柑、荔枝一类的果酒,则破坏了果酒的原有风味,这应该就是宋代果酒生产不能向前发展的主要原因。 其实从口感上讲,宋人更偏爱果酒的,因为果酒清淡冷冽,符合文人的审美情趣。更重要的是,果酒里度数很低,就算是普通人也能“千杯不醉”,这才是果酒受欢迎的原因。要知道,所谓的酒在宋人看来,其实就是饮料。宋人的饮料选择不多,要不是香饮子,就是茶和酒。宴饮吃饭时,总不会上一壶茶,或者每人一碗香饮子吧?理所当然的,酒就成了首选。 张正书制作出来的甘油,能祛掉果酒中的苦、涩滋味,这已经是一个质的飞跃了。 “你说,若我大量酿造果酒而不交酒税,会是怎么样一个结果?”这也不能怪张正书钻漏洞,而是大宋并没有对果酒实施禁榷。换而言之,只要你愿意,你有能力,你的果酒就能卖遍大江南北,卖遍整个大宋。最为关键的是,果酒还没有酒税! 在宋代,朝廷为了保障官酒课的收入,以立法的形式,严格地划分官酒禁地,也就是说京师、诸道州府所在城和乡村酒场等的销售区是固定的。相互不得过界超越,同时禁地之内,一般不允许民户私酿沽卖,形成别无分店,只此官府一家。 当然,这只是针对粮食酿酒而言,至于果酒就不一样了。 张根富也不知道果酒里的利润有多少,他还以为果酒都是低档货,能卖出几文钱一斤都不错了。“无妨,果酒也卖不出多少的……”说到底,张根富还是小觑了这个果酒的威力,小看了果酒不要交税的这个漏洞。如果真的给张正书弄起来了,每年销售数百万斤果酒,那就跟玩似的,比樊楼卖的酒还多。 保守估计,只要甘油供应得上,张正书一月通过果酒的盈利,都能有数万贯乃至数十万贯。这样的利润,足够让很多人疯狂了。 “还是交税比较好……” 张正书叹了口气说道,“不然被人认定是偷税漏税,那就划不来了。” 张根富无所谓,这点税钱他还不放在眼里。 两父子又在经营上,交换了一番意见。 不得不说,张根富的眼光确实毒辣,比如他很看重香水的销售,认为这是一个赚钱的大买卖。但由于眼光的局限性,张根富还是停留在小作坊的念头上。张正书也知道,要一个宋人一下子接受一个数千人乃至数万人的大工厂,这有点不太现实。甚至朝廷都不会让这等作坊存在的——连官营作坊都没这样的规模,你都要过万人了,这怎么能行?这算什么,聚众造反吗? 但张正书却知道,大宋要想避免正史上的悲剧,那么把更多的“闲人”投入工厂是很必要的。“闲人”不够了,或能倒逼着朝中诸公让“百万”禁军卸甲归田,这样就能初步解决冗兵的问题了。要不然,想要宋朝自己解决冗兵的难题,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已经走入了一个死胡同。 第两百九十六章:谋划 “你说他们父子俩,到底在密谈些甚么,已经足足谈了两三个时辰了……” 郑月娥见来财还是无精打采地守在书房门外,不禁有点好奇地问道。 “不知晓……”来财也是无奈,这个小官人就没按照常理出过牌,每次都是让人一头雾水的。不过也正是这样,来财的眼界看宽了很多,也隐隐约约懂得了不少事情。 “这就奇了……” 郑月娥像是跟来财说话,又好像是自言自语道。要不是书房里时不时传出一些声响来,还真的让人担心他们两个在里面是不是出事了。 “郑家小娘子,你怎生这般关切小官人?”来财到底是“童言无忌”,话一出口,就让郑月娥闹了个大红脸,两颊晕红腾起,眉宇间尴尬中带着一丝幽怨的神色。 这话让一个黄花大闺女怎么接啊,郑月娥慌乱中找到一个借口说道:“奴……奴是来送账本的,让小官人过目……” “原来是这样……” 来财恍然大悟,随后话语一转,“我还道小娘子为何这么殷勤地来小官人这,原来是对账本啊!那些乱嚼舌头的也是无事生非,我就说了,郑家小娘子洁身自好,我家小官人也是以礼相待的,哪有甚么逾越之事?” 郑月娥实在是待不下去了,张家上下,从僮仆到管家,谁没看出来她郑月娥一颗芳心紧紧系在了张正书身上?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张正书对她始终是以礼相待,没有逾越过半分。 也是来财这个十来岁孩童这么说话罢了,要是换个人郑月娥早就撑不住脸面了。毕竟中国人讲究面子,这等话也就不通世故的来财会当着郑月娥的面说出来,换了个谁过来,都不会这么“揭短”的。 就在郑月娥尴尬的时候,书房的门被打开了。 张正书率先走了出来,郑月娥红着脸颊,把账本往张正书的怀中一塞,慌慌忙忙地离开了小院。在出了小院拱门后,郑月娥却倚门回首忘了一眼,然后又跑开了。 “这是怎么回事?” 张正书也有点发蒙,他刚刚和张根富商量完大计,出门就被塞入了一沓账本,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郑月娥就走了。 “小官人,这是郑家小娘子送来的账本,月底了,该到对账的时候了。”来财提醒张正书说道。 “原来是这样……” 张正书也想起来了,这是他制定的规矩,账本他需要一个月看一次。 摊开这个账本,发现里面用蝇头小楷工工整整地写好了每一笔收入、支出,借贷关系很明确,让人一目了然。 最为关键的是,郑月娥写的是阿拉伯数字,张正书恍惚间觉得回到了后世。要不是上面的繁体字提醒,张正书还真以为是看后世的账本了。 “吾儿,这账本怎生如此奇怪?” 张根富看了半日,却还是看不懂上面的“鬼画符”,不由地问道。要知道做一个商贾,你不能什么都不懂,最起码你得学会看账本。学会看账本,才能对自己的生意有一个全盘的了解,以及不会被账房先生钻了漏洞,贪渎大量钱财。 “这是简化数字,是天竺人发明的,由大食人传遍了西域各国。因为好用,我就拿来记账了。这是简化的数字‘一’,这是‘二’……‘十’、‘百’、‘千’、‘万’……”张正书把阿拉伯数字尽数说了一遍,但很可惜张根富已经老了,学习能力下降了好多,只是勉强记住了几个。 “那这个‘借’、‘贷’又是怎么回事?” 张根富不愧是多年的老商贾了,但还是想不明白,“借贷”怎么会有这么多? 张正书笑道:“所谓‘借’和‘贷’都不是本意,而是只表明记账的方向。这个借贷记账法,不管是用文字还是简化数字代替,都是一样的。左方为借,右方为贷。基本等式为:资产等于负债加上所有者权益。总体来说,借贷记账法必定是借贷相等的,有借必有贷……” 张根富听了个大概,似乎也明白了一点:“也就是说,用这个记账法,有错账漏账都能一眼看出来了?” “没错,这就是借贷记账法的好处,只要是发生用钱的地方,必定是平衡的,而且有来龙去脉可以查询。现在我大宋用的是‘四柱结算法’,虽然也不错,但是在防止贪渎方面并不好。只要是做账高手,做个假账轻而易举。” 张根富也深有体会,要不然宋朝的账房先生这么稀缺了,一来是道德君子不多,连进入门槛的机会都没;二来记账是个繁琐的活,不仅算术要过关,还要懂得很多记账小技巧;第三最关键,就是要会打算盘。这时候算盘的技术还没推广开来,会打算盘的人不多,连珠算的方法都没完善。账房先生又不愿多带徒弟,毕竟这时候的观点是“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如此一来,好的账房先生太少了。 可按照张正书的说法,只要懂得借贷记账法,随便来个秀才学个半年都能学会,这还得了? “这算什么?”张正书笑道,“在李家村技校那里学习的孩童,哪个不会这简易数字?若是再过得几年,就又是一批诚实可靠的账房先生了。” 张根富怔住了:“吾儿早就在谋划以后的事了?”说实话,张根富也没有这么长远的目光,也没有多少前进的动力了。毕竟他已经是“汴梁首富”,赚再多钱似乎也还是“首富”。这也是为什么有些富二代不求上进的原因——没有奋斗动力。躺着就有钱花,谁还会辛辛苦苦去打拼? 但张正书不同啊,他知道北宋到了这时候已经是不得不变了,不变就是要灭亡的。不仅是国家的灭亡,更是文明的灭亡。他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想改进宋朝的军队战斗力问题。没有一支强悍的军队,别说进攻别国了,就是自保都难。 宋朝的禁军,到了现在的元符年间,估计也就装备好一点,真正论起战斗力来,说不定还不如地方厢军呢! 第两百九十七章:檐前滴水难倒流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啊!” 张正书叹了口气,说道:“时不我待,如果现在不谋划出路,没落也是迟早的事。” 张根富还以为张正书是在说张家,殊不知张正书想到的却是中华文明。 “吾儿先前不是说办起了银行,我们张家就能与国同寿么?” 张根富还真的信了,可惜这只是张正书想出来的托词。毕竟北宋不是米国,到底还是一个强权社会。万一哪一日皇家不爽了,强行把银行划拉过去,你也是没辙的。毕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下的一切都是皇帝的,更别说什么银行了。 “此时说这个还太早……”张正书笑道,“还是着眼当下的事吧,时候不早了,我亲自下厨弄几个菜跟你小酌几杯……” 张根富一听,差点老泪纵横。 养儿十几年了,第一次听到这句话,张根富一时间激动不已。 好在张正书已经转头,不然他也会有点触动的。其实世间的父母都一样,劬劳恩深,可惜檐前滴水难倒流。张根富不奢望张正书可以光宗耀祖,只要张正书平平安安的就行了。 厨房里,又是张正书一个人的舞台。 锅勺翻飞,就连家中厨娘都看得眼直了。 这一次,张正书做的是家常菜,当然是经过后世不断改良的了。越是平凡的菜肴就越是见功底,对于一个大厨来说,把美味佳肴烹制好了不算本事,真正厉害的大厨就算是家常菜都能做得别有风味,还非常好吃。 比如木耳炒猪肉,这年头很少人吃猪肉,像苏轼说的那样“富者不肯吃,贫者不解煮”。最关键的是,北宋这时的百姓还不懂养猪,公猪都没骟过,猪肉里有一股难以祛除的膻味,比牛羊更甚,怪不得“富者不肯吃,贫者不解煮”了。 不过张正书是谁?拥有了顶级厨艺之后,张正书的手法那是行云流水,祛除区区膻味,那简直是不在话下。 张根富还不相信张正书会做菜了,他悄悄来到厨房门口,看着张正书在忙活的背影,这才傻了眼。“轩奴真个会做菜了?”待得一阵阵香味飘出,早已饿了的张根富也不顾形象,深深地吸了好几口气,自言自语道:“做的是什么菜啊,好香……” 全身心投入的张正书,手上好像施了魔法一样,不管是锅勺,还是菜刀,舞动起来好像带着虚影一样,干净利索绝不拖泥带水。更重要的是,张正书对于细节的把握,已经妙到了巅毫。火候就不说了,关键那那刀功。切一个莴笋,不仅片片大小差不多,还带着一种透明的感觉。如果这时候有人拿尺子来量,会发现每一片莴笋都是一个厚度。 这就是顶级大厨的刀功了,这莴笋切得薄一点,在锅中就容易破相;切得厚一点,则难以入味。 一道莴笋炒鸡蛋,尽显张正书刀功、火候的功力,已经臻至大成了。 不仅色香味俱全,最关键的是健康。 仔细看张正书做的菜,都是以素菜为主。这是因为宋朝的有钱人都以大鱼大肉为主,贪图好吃。像张根富这样的肥胖人士还真的不在少数,这样的人不三高才怪!可以说,张正书这几道菜,就是专门为张根富准备的。 张根富却怎么都没看出端倪来,只道是几道小菜而已。 一碟木耳炒猪肉、一碟莴笋炒蛋,还有麻婆豆腐,清炒白菜,莼菜汤,主菜居然只是一碟鸡而已!没错,这鸡还是张正书让来财去酒楼买回来的,已经拔毛清肠,宰杀干净的了。原本酒楼里的想拿来做烧鸡的,但被来财半路截胡。 这只鸡也有名堂,叫白切鸡。 所谓白切,其实就是把鸡放在汤里煮至七成熟,然后捞起来斩块,再配上一碟自制的酱油,那滋味确实不错。煮好的鸡汤也不用倒,混着莼菜再煮,就又是一道汤了。 等所有菜肴做好,张正书吩咐来财打好一壶果酒,上桌就可以开放了。 没想到的是,张根富完全忘了自己是来喝酒的,见到上菜了就已经停不下来,把一张胖脸塞得更胖了。 “好吃……好吃……” 张正书也夹了一筷子白菜,尝了尝自己的手艺。 “嗯,这顶级厨艺就是不一样啊,这白菜都炒得比一般白菜好吃,清爽却不失滑腻……”这白菜,是张正书用鸡油炒的,再加上了一点点腊肉来调味,果然要比寻常白菜好吃得多。看看张根富就知道了,平日里张根富哪里肯吃这么多蔬菜?现在,要不是顾念张正书没菜吃,他都能一个人吃完这一桌子菜。 至于那麻婆豆腐,就更有名堂了。用木薯粉勾的芡,混入了花椒、生姜汁,吃起来虽然不够后世的麻辣,但胜在保健。辣椒对人体没啥好处,可生姜却对人体很有用。最厉害的是张正书那份掌控的功力,软绵绵的豆腐经过翻炒,居然没有碎掉的豆腐,这在寻常人看来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事,在张正书这里却好像轻而易举。 也是,“二十四桥明月夜”都被张正书仿制出来了,这一道麻婆豆腐实在算不得什么。 吃着吃着,来财突然走了进来,说道:“小官人,曾小娘子回去了……” “我不是让你去叫她,一起吃饭的吗?”张正书的思维还停留在后世,却忘了这时候大户人家的规矩都是女子不能上桌的。 来财也委屈,说道:“她不肯留,我能有甚么办法……”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对了,厨房里有我炒的大锅菜,你叫所有家仆都过去吃就行了。也不要分甚么男女,就在后院弄几张桌子,拼成一大张桌子,懂吗?”张正书吩咐道。 来财喜出望外,说道:“多谢小官人……” 看着来财走出去的背影,张正书笑着摇了摇头。 “轩奴,你这菜做得太好了!”张根富口齿不清地说道,腮帮子里鼓得满满的,“为父先前还不信,没想到你居然真的会做菜了,比樊楼的大厨都不差!” 张正书笑了笑,说道:“这算什么,我还有很多菜肴没做的……” “那你赶快做啊?”张根富都有点期盼了。 “不行,时令不对……”张正书端起酒杯,又喝了一口果酒。 第两百九十八章:又升级了 “原来如此……”张根富对于这个说法没有异议,中国人最聪明的地方,就是懂得时令。顺着时令,中国人春耕,夏耘,秋获,冬藏,每一个时节都有它的主旋律,反映在餐桌上,也是四季不同。 “尝尝这果酒吧!” 张正书给他斟了一杯酒,只见略微泛青色的酒水自银壶而出,落在白瓷的杯子上,宛若一块碧玉一样。喜欢淡雅的宋人,一看这酒的颜色就喜欢上了,张根富自然也不例外。 “这酒……这酒……” 张根富半天都没说出一句话来,但一入口,他就彻底被征服了。酸甜绵厚,入口柔绵,入喉顺畅,入胃熨帖,最要紧的是这酒很醇厚,很有层次感,不像平常那种果酒有股苦涩的味道。第一口下肚,可以感受到那股温和的酒劲;第二口下喉,可以感受到停留在味蕾上的酸甜。 “绝了!” 张根富只能给出这样的评价,“比樊楼的‘眉寿’更好!” 张正书也笑了,如果比不了“眉寿”,他的果酒怎么畅销整个大宋? “那酿这酒,能赚钱吗?”张正书笑着问道。 “肯定能,而且能赚大钱!”张根富也有信心了,“关键是这果酒不受禁榷,整个大宋都能出销!” 张正书心道:“还不止这个,关键是能促使西北那一带多种果树,保持水土。也算是侧面帮了大宋吧!”张正书想起前些时日,汴京地震,估计虽然只有五级左右,却也让不少平头百姓无家可归了。要不然张正书暗中出手,招募了不少人到作坊里做工,恐怕现在赵煦会更加忙得不知日夜。 “看来,大工厂模式要提前启动了,这是上天给的机会啊!”张正书无意要发国难财,可他看不惯因灾受苦、受困、受穷的百姓,这就决定了张正书必定会出手的。 等他思考完人生之后,才发现眼前早已杯盘狼藉,只剩下一碟白菜了。 “嗝……吾儿不好意思啊,为父许久没尝过这么好吃的饭菜了,也就多吃了那么一点。要是不够吃,为父带你去酒楼……”张根富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但其实也不能怪他是吧,谁叫张正书做的菜这么对他胃口呢? 张正书终于知道他这便宜老爸的身形是怎么出来的了,一只鸡塞入肚子里,还有一碟木耳炒肉,莴笋炒蛋,就连那麻婆豆腐和莼菜汤,也所剩无几。张正书叹了口气,心道:“还好是素菜多,不然这种暴饮暴食,不死能怪谁……” 张根富见张正书还是没什么反应,但他也坐不住了,尴尬地起身,说道:“为父去兜几圈,消消食……”说罢,腆着大肚子,艰难地移动出了偏厅。 “……” 张正书看着他的背影,也是一阵无语。他还不知道这个便宜老爹吗,就这身形别说出去兜几圈了,兜个半圈,都能累趴下。要不是出行有马车,估计他连家门口都走不了,迈不动腿呐!家里头,已经不知道坐坏多少个马车轮轴了。这还是张根富一个人坐马车坐坏的,要是再上多一个人,保证当场就垮。 “怪不得家里有那么多备用马车,看来这便宜老爹是知道有备无患啊!” 刚刚在心中吐槽一番之后,沉寂已久的系统突然开声了。 “你的经验值已经达到20000,人物升级,同时获得一次抽奖机会。下一次抽奖经验值:40000。” 张正书一愣,然后才反应过来:“什么,这么快就升级了?!” 系统不咸不淡的声音传了过来:“那你爱要不要?” “要,当然要了,不要是傻子……” 张正书连忙下意识地说道,“只是为什么这么快就升级了?” “还不是你自己误打误撞,弄到了最佳的升级方式。啧啧,本系统也是奇怪,你这人的脑子怎么长的,别人钻磨一辈子都未必能想得出的办法,却给你轻而易举地找出来了。本系统都不知道这个bug,啧啧啧……” 听系统的话,好像张正书误打误撞弄到了最快的升级方式,不由得一乐:“我这不是天才吗,天才能和凡人相比?” “屁的天才,就是走狗屎运了。要不是你现在是个富二代,看你能不能这么快升级?” 系统的反驳,让张正书一阵无力。确实,如果他的灵魂附着在一个穷困百姓身上,连下一顿都要发愁的人,怎么能快速升级?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张正书还是嘴硬地说道,“快打开界面,我看看自己的属性值……” 系统也是够干脆的,或许是张正书升级了,它的运行速度也上去了,“唰”的一声就打开了人物属性界面。 【人物】:张正书,别名(轩奴),曾用名(张振凡) 【状态】:健康 【等级】:2 【生命】:40/40 【体能】:20/20 【经验值】:1/20000 【轮盘抽奖】:一次抽奖 【技能】:种田术2级、厨艺2级 【基本属性】:力量(3),敏捷(5),体质(3),精神(33/33) 【特殊属性】:悟性(7),根骨(2),洞察(33/33) 【物品栏】:无 【任务】:种田术升级到十级。任务奖励:消耗品*1,额外抽奖机会*1。厨艺升级到十级。任务奖励:消耗品*1,额外抽奖机会*1。 【商场】:开启中 【兑换点】:20 …… “触发隐藏任务,隐藏任务使用厨艺特殊效果完成,经验值奖励1000,兑换点+10,同时获得一个提升随机属性+10的机会。” 张正书一愣:“哇,这回这么大方了?不仅有抽奖机会,还有属性+10的好东西?” “不知道,设定就是这样的。” 系统很光棍地回答了这个问题,让张正书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用错力的感觉郁闷得想吐血。他发现自己不打开系统是对的,每次和这系统吵架,就没有一次赢过。张正书发现,这系统处理其他问题宛若智障一样,但是跟他斗起嘴来,就好像换了个人似的。每每都有金句迭出,让张正书怀疑它是不是点错天赋点了。 第两百九十九章:怕你接受不了 “先抽个奖,试试手气如何?” 张正书觉得属性值+10,比一次抽奖机会的意义大多了。要知道,他现在的身子骨还是很弱,要不是经常锻炼的话,恐怕会出现各种毛病。如果体质+10了,那张正书就可以达到正常人的水准,甚至还比正常人高了一倍。换而言之,就是不那么容易得病了,这是再好不过啊! 哪怕最差的运气,让属性值加到力量上,那也有13点的力量了,用来打人还是很疼的。 “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开启抽奖轮盘吧!” 系统哪里会跟他含糊,下达了命令之后,抽奖界面下一秒钟就跳了出来,开始滴溜溜转个不停。“技能还是物品呢?还是技能吧,让升级速度再快一点……”张正书心中盘算道,“既然传授别人技能,就能帮自己增加经验值,何乐而不为?” 抽奖转盘的指针开始减速了,张正书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上。 “会是什么呢?” 紧张的时刻到来,张正书觉得这抽奖贼刺激,每次都是被它鼓搞得欲生欲死。不是说这抽奖不给力,而是太“给力”了,给的东西都不是张正书想要的,这能怎么办? 指针还在缓缓地转动,张正书发现这转盘其实不公平,消耗品的区域起码占了三分之二,但他却没有一次抽中过。而技能的区域只占三分之一,他却抽中了两次。这是幸运呢,还是不幸? 如今,指针还是眼看要停留在技能上,张正书也好像认命了一样,准备接受他的第三个技能。 然而,系统好像跟他开了个玩笑,指针还在缓慢地转动着,最后居然挪出了技能区域的范畴,停在了消耗品上面。 “我勒个擦擦,还有这种操作?!” 张正书也不得不服了,明明眼看就要得到第三个技能了,却被系统一坑,得,成了消耗品。 “消耗品也就消耗品吧,好歹也有用……”如此安慰自己的张正书,心中还是有点郁闷。本来还以为系统给出来的是技能,起码不像前两个那么废。要知道,人家穿越带了系统,不是召唤猛将,就是各种逆天,王霸之气一抖,所有人都臣服在脚下,妹子更是多得数不胜数。可他呢,得到的系统简直是个废物,给的技能鸡肋不说,连正常一点的功能都没。张正书很多时候都不知道这系统有什么鬼用。 “喂,你再这样诽谤本系统,本系统就宕机重启了啊,直接抹杀掉你的奖励信不信?” 也许是张正书吐槽刺痛了系统的神经,终于说出了一句人话来,把张正书雷得不轻。 “之前你都是装的啊?” 张正书感觉自己被耍了。 “不装得像一点,你丫的想不开投河自尽,本系统怎么办?”这系统牛气哄哄地说道,“你以为是个人就能忍受得了脑子里有另一个人——不,系统吗?这是精神分裂你懂吧,要不是你现在这个状况,本系统都不好意思跟你为难……” 听了系统这话,张正书忍不住咒骂道:“圈圈你个叉叉,有本事你从我身上出去啊!” “嘿,脾气还不小,有本事你把本系统抹掉啊?” 两人在意识里,大眼瞪小眼的样子,对峙了良久。 “喂,你还吃不吃饭了,菜都凉了……” “关你屁事!”张正书没好气地说道,“你不就是一个系统?” “系统也是俯身在你脑子里的啊,你挂了我也就挂了,对我有什么好处?”系统翻了个白眼,张正书感觉上是的,虽然这系统没幻化出什么形状来。 结果,张正书的念头刚刚落下,他就发现眼前出现了一个男子,模样赫然是他前一世的模样。 “怎么,见到本系统很吃惊?” 那系统得意洋洋地说道,“给你留个念想,怎么样?” “吃你个座头鲸啊!”张正书忍不住破口大骂道,“你知不知道侵犯肖像权,我可以告你的啊!” “这你说得就不对了,按照生物学,你前一世已经挂了,我只不过是变成了这个模样而已,也是你记忆最深刻的模样。要不我变成你前一世的老爸,或者是你爷爷?”系统嘿嘿一笑,这时候张正书才明白什么叫ai智能,这才是真正的逆天好吗!不仅能读取他的记忆,还能拿捏住张正书的把柄,这日子以后能过吗? “算了,就这样吧,我还有个念想……” 张正书算是服了,“真不知道制造你出来的是谁,如果知道的话,我当初就应该把他在液体状态就消灭掉。” “那不可能的,制造出我的人在你一百多年后才出生,就算你还在前一世,也没命活那么长时间。”系统不为所动地说道。 “我过过嘴瘾不行啊?”张正书强行嘴硬道。 系统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说道:“随便你,对了,提醒一句,你的奖励再不领就消失了……” “赶紧拿过来啊!”张正书急了,这是他抽中的东西,不用白不用。 系统也没二话,金光一闪,张正书才发现自己的【物品栏】中多了一格东西。 “体质果实+10?什么东东?” 张正书有点没想明白,“是不是从字面的意思来看,用掉它就能把体质属性提升10个点了?” 系统人性化地点了点头,说道:“你的运气还算不错,这可以说是顶好的东西了……” “运气不错?运气不错就不会穿越了,妈蛋的,老子在二十一世纪活得好好的,突然一觉睡醒就穿越了,这蛋疼的事你还说是好运?”张正书呲着牙,近乎咆哮地说道。 系统嘿嘿一笑道:“你在二十一世纪算什么?穷吊丝,还是个小职工,拿着万年不变的工资,还想娶老婆生娃、买车买房,够你奋斗一辈子的。穿越不好吗,穿越过来就是富二代,钱任你花,还有好几个娇滴滴的姑娘围着你打转,这生活给神仙也不换啊!” 张正书仔细一琢磨,好像还真是这么个理。“不对,我讨到什么好处了,这身子骨你不是不知道,别说洞房了,稍稍来个感冒发烧都能要了小命!” “所以你还不用这个体质果实?”系统嘿嘿一笑道,“吃下去后,你的体质将会是普通人的一倍,别说洞房了,做体力活都比别人干得耐久一些……” 第三百章:运气太差 “……”张正书一阵无语,“你丫的是系统啊,能不能纯洁点?” “再纯洁也要被你带歪了,你自己说一下,你闲下来的时候脑子里到底想些什么?”系统一脸鄙夷地说道,“你自己已经够污,还来怪本系统?” 张正书也是尴尬,这不是正常男人的想法吗?后世有个研究,平均每个男人一闲下来就会联想到一些很污的事,而且概率超过一半。从这个数据来说,张正书已经很好了,他只是有时候会想一下而已。 “这个该怎么用?” 张正书故意转移话题,可惜遭到了系统的吐槽:“转移话题的方法真笨拙……” 张正书恼羞成怒了,恶狠狠地说道:“再嚷嚷就关了你!” 这个系统不吱声了,它就怕这个。系统最怕的就是被关小黑屋,张正书下意识关掉它之后,只要不想开启系统,它是没办法的。 “用掉就行了吗?”张正书问道,他也不想关掉系统,毕竟在宋朝说不准啥时候就遇险了。像上一次,如果不是追击他的人是带御器械,恐怕张正书真的难逃一劫。 系统说道:“你都用过消耗品了,一样一样的……” 张正书怎么就觉得这系统这么欠揍呢?不仅用他前世的模样,还威胁他要用前一世他老爸,他爷爷的模样,这不摆明是想占他便宜吗?不过也还好,要是系统换成他前一世女友的模样,估计张正书会郁闷得要死。 动了念头使用了体质果实之后,一道金光闪过只见【物品栏】中又空了,张正书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浑身充满了力气,然后——肚子很不争气地“咕”了一声,饿了。 “怎么会这样?” 张正书觉得有点害怕,身体上的变化是最恐怖的,毕竟宋朝的医疗水平还真不咋地。 “废话不是,你现在体质变好了,胃口肯定也会跟着好,饿了是正常的。”系统忍不住又抽了,嘴贱地说道。 好在这一次张正书没跟它一般见识,体会到饿的感觉,张正书立马开始扒饭。好在正值吃饭的时候,不然还真的要多忍受一会饥饿的滋味。这种肚子里火烧火燎的感觉,真的不太好受。刚刚把一口饭吞进肚子里,张正书才觉得肚子里充实了一点。 胃口大开的张正书,也不管眼前是山珍海味,还是糟糠野菜了,反正填饱肚子就行。风卷残云之后,张正书把饭菜全都扫进了肚子里。然鹅即便是这样,张正书也只觉得吃了个七成饱而已。“体质果实的效果这么明显?” 张正书第一次觉得自己是在发育了,前一世都没有这个很想吃东西的感觉。 “系统出品,皆是精品,你要记住这句话。”系统牛气哄哄地说道。 张正书没好气地说道:“那随机属性呢,你给我一个好的,不然我就关闭你!” “就算你关闭我也没办法,这又不是本系统能决定的,一切看你自己的运气。”系统冷静下来了,不咸不淡地说道,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张正书其实也不抱希望,如果系统可以收买的话,那他就不用抽到两个鸡肋似的技能了。如果可以的话,张正书真的想弄个“官场通”,那么他就能纵横大宋官场,以宰相的身份力挽狂澜,拯救大宋于危难之中了。可惜,系统并没有给他这么一个技能。 又或者,系统给张正书“兵法”技能,把人类历史上的所有战法,包括练兵、领兵、后勤、地形地势、天文……都集中在技能之中,那张正书立马投身军旅之中,带领着大宋军队横扫六合。可惜,系统还是没给这样的技能。 至于“种田”和“厨艺”这两个,对于张正书来说基本没啥用。唯一的用处,可能就是传授这两个技能可以快速升级吧? “你说你能顶个什么用,给的技能这么鸡肋,属性提升又慢,还不肯帮我作弊,你不觉得你愧对‘系统’这两个字吗?”张正书使用了激将法。 可惜系统就是一头死猪,根本不怕开水烫:“那你爱要不要!” “要,怎么能不要,这个奖励怎么用,还是念想着就行了吗?”张正书问道。 “对!”系统不咸不淡的语气,听着真让让人抓狂。 张正书在脑子里下达了使用的命令后,很快就看到一阵金光闪过,然后系统的声音响起来:“你丫的运气是真的……” “一如既往的差?” 张正书紧张地问道:“我就知道,刚刚抽奖已经用光人品了……” 系统也是表现出一个无语的状态,然后把人物属性给张正书调了出来,说道:“自己看吧!” 【人物】:张正书,别名(轩奴),曾用名(张振凡) 【状态】:健康 【等级】:2 【生命】:40/40 【体能】:20/20 【经验值】:1002/20000 【轮盘抽奖】:一次抽奖 【技能】:种田术2级、厨艺2级 【基本属性】:力量(3),敏捷(5),体质(13),精神(33/33) 【特殊属性】:悟性(7),根骨(12),洞察(33/33) 【物品栏】:无 【任务】:种田术升级到十级。任务奖励:消耗品*1,额外抽奖机会*1。厨艺升级到十级。任务奖励:消耗品*1,额外抽奖机会*1。 【商场】:开启中 【兑换点】:30 …… 张正书一愣,弄了半天才发现是根骨的属性值加了十个点。 “根骨有啥用?” 张正书很不解地问道,“这还不是鸡肋?” “你的运气确实不怎么好……”系统也承认了,“也是本系统的疏忽,居然跟了你这样的人,可以想象得到以后的路有多难走……” 张正书不耐烦地说道:“行了,行了,我运气差我承认。前一世买彩票,连最低的奖项五块钱都没中过,好不容易买了一瓶饮料发现了再来一瓶,结果人家活动早就结束了。要不然也不会运气差到一觉睡醒就到了宋朝。运气差我承认,但这个根骨有啥用,你得说明白啊?” 第三百零一章:闯入皇城司 系统也不打哑谜了,直截了当地说道:“现在对你来说,基本没啥用。最多就是学一些动作会快很多,比如你去学种田,你很快就会挽犁了,也很快会使用牛力。要是去作坊里,你很快就学会怎么打铁,怎么……” “行了行了,别说了!” 张正书一阵无语,很明显啊,他现在怎么可能跟一个工匠一样,去作坊里做工的? “反正呢,根骨就相当于先天素质,包括人的感觉器官和运动器官的品质,神经系统的品质,大脑的结构和机能等等。你这身体先天素质太差,所以一开始是零。现在你的根骨几乎是普通人的两倍了,身体协调性没得说,也会提升一点耐力,但确实没啥用。” 张正书郁闷地说道:“也就是说,这又是一个鸡肋?” “你可以这么认为。”系统很光棍地说道,“本系统说得这么委婉,你都不接受,非得弄得这么明白让自己难受,真不明白你这人是怎么想的。” “你闭嘴,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张正书郁闷地说道,然后退出了系统,深深地吸了口气。 这时候,外面已经皎月东升,已经夜幕降临了。 “怎么给赵煦写这封信呢?” 张正书头疼起来,他有心帮宋朝解决一点冗兵的问题,可苦于找不到借口。总不能说“哥,你管理这么多军队不行,我帮你消化一点吧”,要是这么写,估计赵煦下一刻就可以把他以谋反罪名拿下狱了。“用赈灾的名义救助灾民呢,这个名义能行吗?” 前不久,汴州才地震了一次,好像这个借口是可以用的。 “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张正书打定了主意,开始在头脑中拟着腹稿,然后洗完澡之后,再钻入书房,把这封信一蹴而就。写完之后,张正书又郑重其事地封好信封之后,才披星戴月地走出门。还没走两步,就有两人从黑暗中闪了出来,说道:“小官人,这么晚了,你还要去哪?” 张正书就知道,皇城司的人是阴魂不散的。 “喏,这个是给官家的信,一定要送到啊。你们想不想涨俸禄?想的话,就看这封信了。”张正书知道,这些皇城司亲事官的俸禄其实不高,也就一个月三、四贯钱的样子。说实话,这小吏做得还不如农民呢,像张正书雇佣的佃户,哪一个不是每月两贯钱?要是张正书心血来潮,还会给他们涨工钱。 这么算起来,皇城司的亲事官就是事多,钱少,还不能出城。这样的工作环境,这样的薪酬制度,怪不得皇城司要派人去“吃大户”了。不去“吃大户”的话,甚至还有一部分亲事官的俸禄都没着落,更别说什么经费了。就算平日里要跟踪某个大臣,到了酒楼里,不吃酒也得掏钱给小费的吧?可问题是这种事官家不包的,然而这经费哪里来?只能“自行解决”了。 听了张正书这话,这两个皇城司亲事官有点将信将疑,还问道:“小官人,难道你打算资助一番皇城司?” 张正书连连摆手,说道:“我得了失心疯才会去资助你们,这不是找死吗?”他说得一点也没错,谁敢贿赂皇城司啊,就跟后世贿赂检查机关一样,这简直是寿星公上吊,嫌命长了。 “若是小官人不打算资助我们皇城司,为何这般说?”这两个皇城司亲事官是不会相信这套说辞的。 张正书装出一副高深莫测地模样说道:“山人自有妙计,你们就别管这么多了,把信传到,官家自然会看明白的。” “……” 这两个皇城司亲事官对视一眼,然后做了个手势,说道:“小官人,请回吧!” “妹的,还真的怕我跑了啊?现在城外可能有人埋伏着要干掉我,我是嫌命长了才会出城。再说了,现在城门都关了,我是长了翅膀还是怎么的,能飞出去啊?”张正书骂骂咧咧地走回了“京华报社”。 “你看,这封信……” “还是交给王公事罢!” “若是这小官人言之无物,那岂不是……” “这并非我等能决定的!” “也罢,让王公事头疼去吧。” …… 王庆最近确实很头疼,他也发现了汴梁城中细作活动日益频繁,甚至还有想从枢密院盗取机密的。被细作买通的小吏,已经被缉拿了。但是很可惜的是,这小吏被缉拿之后,不知怎么地就死在了狱中。今日又有亲事官报告,发现细作踪迹,但好像打草惊蛇了,已经退出了汴梁城。 “难不成,西夏人真的疯了不成,已经准备战事了?” 王庆用手敲打着桌子,实在想不通这里面的关联。 就在这时候,伪装成官酒售卖的皇城司秘密基地里,突然一阵衣袂撩动的声响,仿若有什么落进来一样。 “谁?胆敢闯入皇城司禁地?” 王庆掣出一把朴刀,在皇城司秘密基地里,是藏有军械的。用刀护着身前,王庆缓缓地推开了房门,闪身到一边。 “是咱家。” 带着尖锐的低音量传来,王庆一阵后怕。别看他拿着刀,如果来人真的要取他性命,简直易如反掌。也是,如果来人真的不想他知晓,就不会弄出声响了。 正惊讶间,王庆只觉得眼前一晃,一个不算高大的身形出现在他面前。 “原来是彭内官,下官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王庆拿着朴刀,有点尴尬地说道。 “咱家到这里,不是听你这句话的。”来人淡淡地说道,“说罢,如今城中细作,到底是怎么个模样了?咱家瞧着,皇城司好像有些不得力啊?” 王庆脑门前冷汗渗出,面对这个彭内官,他的压力竟然比面对赵煦还要大。“回禀彭内官,下官已经嘱咐下去,全力缉拿细作。但由于先前已经打草惊蛇,不知道还能不能……” “别跟咱家说这个,官家需要知道的是,能不能保证我大宋军粮运送,做到滴水不漏!” 这个彭内官眼眸好似寒冰一样,直透王庆的肌体,让王庆忍不住身如筛糠,不可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这个……这个……” 王庆的冷汗迭出,却只能低着头,不敢伸手去擦拭。 第三百零二章:彭内官 “王公事,咱家知道你是有能耐的人,这些年来也是为大宋,为官家缉拿了不少细作。但今个是非常之时,西夏厉兵秣马,磨刀霍霍。辽国又在一旁扯动着河北禁军,若是一着不慎,怕是满盘皆输。我大宋是个怎么样的境遇,怕是王公事比咱家清楚得多?” 这个彭内官确实有高手风范,背负着手,一双如霜的眼眸上下扫着王庆的身体,却好像一道道利箭一样,穿透了王庆的心理防线。 “彭内官,下官已经在全力缉拿了……” 王庆尴尬地把朴刀放到一旁,拱手说道:“哪怕是以那张小官人做饵之事,也曾做过,但那些细作似乎并未知晓张小官人的真实身份,是以尚未有甚么动作……”说这话的似乎,他脸上似乎有一滴汗滴落了,可王庆却不敢稍稍斜眼去看。 彭内官点了点头,说道:“细作已经潜伏了下来,是因为他们刺杀了辽国使臣,知道如今风声正紧。但战事将近,他们不可能没有动作的,你需要盯紧一些。至于那个商贾之子,任由他去吧,不需要再盯着了。” “这是官家的意思么?” 王庆有点惊讶地问道,“官家不是……” “官家是这么吩咐咱家的,你有甚么疑议不成?”彭内官这话说得不轻不重,却如同大锤一样锤击在王庆的胸口上。 王庆觉得胸口一阵闷气,连忙说道:“下官不敢!” “那个商贾之子,官家甚是看重。”彭内官沉吟了一下说道,“但他并非细作,对我大宋可谓是拳拳之心。咱家虽说是内宦,但也瞧得清楚,他比泰半朝中诸公都要着紧大宋江山。可惜此人不喜文章,又并非官宦出身,不然官家赐他一官半职,好生护着,说不定日后还能匡扶我大宋。” “彭内官说得极是!” 王庆不敢不附和道,难不成要跟官家,跟眼前这个惹不得的宦官做对? 看似皇城司里,王庆因为圣眷而稳坐第一把交椅。但是,知道皇城司内情的人都知晓,皇城司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亲事官,这相当于外围人员,并非核心。真正的核心是皇城司的亲从官。奇怪的是,皇城司虽大多数是由禁军选拔补充,但其实皇城司是文官编制,不属三衙管理,而是直属于皇帝的近臣,首脑大都是宦官。 所以,皇城司亲从官的首脑才是皇城司真正的领导者。而眼前这个彭内官,很明显就是负责亲从官一应事物的。瞧他那高超的身手就知道了,别说王庆了,就算再多十个,这个彭内官打起来也毫不费劲。 皇城司本身不是军队,但里面多有才力武勇之士,也用了一些军官统领。如此设置,就是让皇城司和殿前司互相制约,防止异动。在拱卫皇城的同时,皇城司还承担一些朝廷衙门的警卫任务。比如文思院,负责宫廷的器物制造,其中多有金银之物,所以一直有皇城司的亲事官四人在监护。 皇宫的各门都是由皇城司负责看守,进出皇宫的令牌和门号也是由皇城司负责发放和管理。在皇宫里,从皇帝身边起的警戒线一般有五条,以皇城司和殿前诸班相交叉分布,最里一条,也就是最靠近皇帝的都是皇城司亲从官。 彭内官的来头知晓了,那么王庆对他这么恭谨也是应当了的。除非王庆舍得给自己一刀,舍弃一个身体上的部件,不然他今生都不能及得上眼前这个彭内官了。 正因为是皇城司这条路走到尽头了,所以王庆才思量着要调换一下岗位。可惜,事不遂人愿,王庆谋划了几年,还是一无所获。 宋朝皇帝身边的护卫有很多,亲从官只是其中之一而已,殿前司也是其中之一,还有三卫:勋卫、翊卫、亲卫,这些大多是将门出身,担负的也多是礼仪方面的任务。而上朝时立于殿上两旁的亲卫官,则是后宫嫔妃或正任观察使、翰林学士以上的官员子弟充任。 唯一能带刀贴身护卫的,就唯有“带御器械”了。这样的“带御器械”其实不多,也就几个人而已,都是皇帝最亲信的人,武艺也是十分高强的。通常来说,没有暗箭的前提下一个打五个是不成问题的。 “所以,你选两个亲事官,日后就负责盯着那商贾之子了。”彭内官似乎用命令的口吻跟王庆说话,哪怕从职位上讲,其实他们是同一个等级的。 但奇怪的是,王庆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反而一口应承下来:“下官晓得!” 就在这时候,院中闯入一人,小声说道:“王公事,那张小官人有信,说要呈给官家……额,此人是?” “你不须理会!” 王庆连忙说道,“把信放下,你可以下去了……” “那张小官人还说了,若是官家应承,怕是能给我们皇城司涨俸禄……” “行了,知道了,下去吧!” 王庆怕这个彭内官发飙,连忙说道。 等此人退下之后,彭内官才轻笑一声,说道:“他倒也是有心之人……” 王庆苦笑道:“此人怕是想见官家想疯了,所以才想出这样的托辞罢!” “官家最近离不得皇宫,前些时日京师震动,数千百姓无家可归。若是处理不当,怕是会引起动乱。官家日夜忧虑,如何能理会一商贾之子?”彭内官淡淡地说道。 “那此信?” 王庆有点捉摸不定了,“张小官人是官家御赐,可以密信呈与圣前的人呐……” “也罢,把信给咱家,咱家递给官家……”彭内官看着王庆一副犹犹豫豫的模样,冷笑道,“你信不过咱家?” “不是,若官家问起,下官该如何说?”王庆怕的是这个。 “咱家会跟官家明说的,官家不会再来询问于你。”彭内官淡淡地说道。 王庆得到了肯定的回答,连忙把信递给他,好像丢掉了一个烫手的山芋一样。彭内官瞥了他一眼,突然身形一蹿,在院中一蹬腿,借力跳上了两丈高的屋顶,如同夜莺一样霎时间消失在夜空当中。 王庆看他走远了,才喃喃地说道:“不就是一宦官么,武艺再俊,再得官家宠信又如何?瞧把他神气得……” 第三百零三章:起底 王庆这话也只敢自己说说而已,要是真的被这个彭内官听到了,那可不得了。 所谓的内官,其实就是太监。然而,这个彭内官却很不一样,因为他深得赵煦的信任,不仅统领着皇城司亲从官,还是赵煦的贴身侍卫。虽然不曾带刀,但是这个彭内官的武艺却足够保得赵煦安全了。 这样的太监,显然不是王庆能惹的。更何况,从位置上来说,这个彭内官其实就是王庆的顶头上司。别看王庆在汴梁城中闹腾得挺欢,然而只要这个彭内官一开声,王庆就只能乖乖地偃旗息鼓,不敢再兴风作浪。 所以,王庆只敢酸一酸,却不敢有什么实质行动。 “看来,官家是真个看重那张小官人啊……” 王庆琢磨着,突然想到,他要是勾结朝中文武百官,说不定明日就被拿下诏狱了。可如果他去和张小官人“强强联手”,说不得能闯出一片新天地?只不过,身为一个勾当皇城司公事,他又是一个四品武官,却眼巴巴地寻觅着张正书这条“大腿”,他自己都拉不下脸去。 “怕是官家也不喜我去和张小官人套交情啊……” 王庆叹了口气,似乎已经看到了自己黑暗的未来。 确实,作为一个暗探头子,就没有谁是有好下场的。更别说,王庆还是一个酷吏。 “不对,官家怕是另有打算?” 王庆作为皇城司的头头之一,又是赵煦的从龙之臣,在揣摩圣意上还是自有一手的。“如此看来,提前与张小官人打好交道,似乎可行呐……”王庆自然知道,雪中送炭比锦上添花要好很多。 做了决定的王庆,决定赌一把了。 张正书自然不知道他已经被王庆给盯上了,他也知晓宋人中居然会有这么具备眼力的人,瞧得出他的潜力。 同样的,瞧出了张正书潜力的,还有另一个人。 汴梁城中,皇宫内。 赵煦在这个没有确切名字的皇宫内,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彻夜没有睡意了。 北宋的皇宫很寒酸,毕竟是从唐代宣武军节度使署改建而来的,连名字都只是一个笼统的“大内”。所以,后世武侠小说里的“大内高手”,其实是出自宋朝的,尤其是指皇帝的带刀侍卫,也就是“带御器械”。 此刻的赵煦,在“大内”的福宁殿中,躺在龙榻上久久不能入睡。 西北有西夏磨刀霍霍,京师又新有地震,灾民数千,再加上最近以来降雨颇多,黄河又有决口之危。朝廷税赋虽然稳中有升,可面对诸多的问题,还是显得入不敷出。这样的一个江山,已经处于风雨飘摇之中,稍有不慎就有覆灭之危。这样的情景,赵煦怎能睡得踏实?赵煦是一个聪明的人,也算得上是一个有作为的皇帝,可为什么他还是觉得身心俱疲呢?最让他心焦的,还是他已经二十三了,作为一个帝皇,他居然还没有子翤。 没有太子的皇帝,大好江山岂不是要拱手让人? 这是赵煦不愿接受的,但他又想到了张正书的劝诫,悠悠地长叹了一声。 “陛下……” 这时候,福宁殿外传来一声轻唤。 “是彭元量吗,进来吧!” 赵煦和衣起身,反正都睡不着,听听他这个贴身侍卫有什么消息传来。赵煦记得,是他让彭元量越出皇宫的宫墙,去皇城司找王庆的。原本也用不着这样,留待明天去也行。但赵煦心血来潮,只能辛苦这个贴身太监了,也是如今皇宫内最厉害的“大内高手”。上面动动嘴,下面跑断腿,眼下就是这个写照。 “皇城司找到细作了吗?” 赵煦急切地问道,他现在很想稳住辽国,因为他知道河北禁军不堪大用,数十万禁军里,居然有过半是老卒。这样的老卒,不是上过战场的,拥有拼杀经验的老卒,而是真正意义上的老卒,都老得当辅兵都嫌累赘的老卒。要是辽国兴兵来攻,靠着河北禁军能不能守住还是问题。更别说,一旦到了冬季,黄河冻结,辽人还能大举南下,一举越过黄河,绕过所有防线,然后直插汴梁,那么京师危急,说不定宋朝就此终结了。 赵煦虽然不算精通战事,可地图还是能看得明白的,所以他现在急于修复宋辽关系,甚至已经是迫在眉睫了。毕竟西夏人就要发动攻势,万一腹背受敌,宋朝想不丢国土都难。 “回禀陛下,皇城司暂无缉拿城中细作……”这个彭元量躬身说道。 赵煦叹了一声,说道:“安抚司那边呢?” “安抚司……也没有消息……”彭元量小心翼翼地说道,“倒是小的听闻,提点刑狱司那似乎有所进展。” “提点刑狱司?”赵煦有点发愣,“那个张常也能破案?” “听闻是张正书给他提点了一下……”彭元量不敢隐瞒,连忙说道。 赵煦更是惊奇了:“提点了甚么?” 彭元量把张正书的计划一说,赵煦先是皱眉,然后龙颜大悦:“哈哈哈,我就说那小子有一套,就照他说的做!” “陛下,问题如今哪里寻得到西夏人?”彭元量有点踌躇,“即便是依着张正书的想法,审判权在我大宋,可辽国追究起来,也是不好推脱……” “你还不明白?死无对证即可,这个西夏人是不是主谋,有干系么?”赵煦大手一挥,“起底我大宋境内所有西夏细作,一网打尽!”既然已经决定撕破脸了,赵煦也没那么多顾忌了。 彭元量有点惊讶,低声说道:“陛下,那样的话,我大宋在西夏境内的暗子岂不是陷入了险境……” “无妨,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赵煦认为,牺牲那么几个人是值得的,一切都是要赢得与西夏的战争。“是了,军粮境况如何,能赶赴西军么?” 彭元量还记得自己的职责,连忙说道:“陛下,军粮一事不归小的管辖,请陛下过问枢密院诸位大臣。” “嗯,是我糊涂了,你下去吧!”赵煦听到了好消息,精神兴奋了一阵后有些疲累了,睡意开始袭来。 彭元量想了想,然后才说道:“张正书给陛下写了一封密信……” “放下罢!”赵煦有点疲累地说道。 彭元量退下之后,赵煦回到了龙榻上,入睡前的念头居然是:“看来张正书这小子给大宋的惊喜真不小啊,这么毒辣的计谋都想得出。也是,一将功成万骨枯,为了一举灭掉西夏,弃掉几个暗子也是可行是,说不定西夏人还不知晓有暗子进入他们当中哩!” 第三百零四章:无事献殷勤 “不知小官人每日为何都要早起,还要这般折磨自己?” 京华报社里,一个张家的僮仆嘀咕地说道,“每日都要跑出一身汗,还要立即沐浴,哪有人一天沐浴两次的,用的还是热汤……”这个僮仆之所以这么吐槽,是因为宋人虽然喜欢洗澡,但一般都是一天洗一次,而且大多数情况下是洗冷水浴的。 张正书自然不知道这件事,他完成了晨练之后,感觉身体真的好多了。 “这就是体质果实的作用吗?还有根骨的提升,好像动作真的协调了好多……” 随意活动了两下,张正书甚至还有个冲动想要来一个后空翻,但想了想,还是不要这么惊世骇俗了。虽然他知道自己能做到,体质和根骨提升后,别说什么后空翻了,就算他现在学着后世的街舞来一段单手托马斯大风车旋转都行,甚至可以做到一丝不差。 “难道我现在就是万中无一的练武奇才了?” 想起后世经典电影《功夫》的桥段,张正书有点窃喜,“该不该找个武林高手,拜他为师学学武功呢?”每个男人心中都有一个武侠梦,张正书自然也不会例外。以前这件事想都不敢想,没想到现在身体“素质”如此出众,他也有点按捺不住这股冲动了。 “啊呸,还‘万中无一’的练武奇才,你也就比普通人厉害了那么点,不是本系统打击你,你随便找一个身强体壮的宋人比比看?”系统不合时宜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张正书没理会这个嘴欠的系统,而是自顾自的活动了一下筋骨,准备出门了。 系统则继续冷嘲热讽道:“本系统也是瞧你运气差,不得不提醒你,做运动还是适量好,要是弄伤了自己,长不高就不要怨谁了……” “闭上你的乌鸦嘴,没人当你是哑巴!” 张正书冷冷地说道,但其实也算是听进去了。 “行行行,你是大爷——不对,你本来就是大爷,本系统比你晚了两百多年!”系统的声音还是那么欠揍,“本系统再提醒一下,有人专门来找你了……” 系统的提醒真及时,张正书都快要跨出京华报社的大门了。 “是谁?” “应该是皇城司的王庆,但他好像伪装了。” 张正书明白了,看来是他给赵煦的信起作用了。 然而很遗憾,张正书猜错了。 伪装成一个文人的王庆,穿着儒袍,头也不回地走进了京华报社,恰好迎面撞上张正书。 “小官人,你又要出城?” 王庆有点意外地问道,他也有种很无奈的感觉,这小官人就不能消停一会吗? “不行吗?” 张正书有点意外地反问道,“难道发现细作了?” “小官人,借一步说话……”王庆神经兮兮地说道,“官家有旨意在此……” 面对宋朝的皇帝意志,张正书也无法抵抗。他可不是什么文人,敢拒接圣旨。要是他敢这么做,说不定赵煦能立即给他点颜色瞧瞧。把王庆带到了书房中,张正书关紧了门窗,才低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好事!”王庆露出了一个笑脸,但张正书怎么看都觉得他阴鹫的脸上显出这样的笑意十分渗人,就好像一个千年大反派露出的奸笑一样。 张正书都起鸡皮疙瘩了,连忙说道:“有事你赶紧说啊!” “官家准许小官人离开汴京了!”王庆“阴笑”道,“先前皇城司想用小官人做诱饵,不曾想没人对小官人不利。依咱家判断,怕是那些细作根本就不知晓小官人是幕后之人。既然无益,官家自是不想束缚住小官人了……” 张正书松了口气,虽然被赵煦、被皇城司当成诱饵,这让他很难受。可张正书也知道,他其实没有多少反抗余地的。“那就是说,我以后自由了?” “自由?”王庆有点不理解这个词,好在张正书连忙补充道:“就是随意走动?” “是这样的……”王庆献殷勤地说道,“但依咱家看来,小官人还是处于险境之中,尚且需要皇城司庇护……” 张正书一听,连忙说道:“别……你可别再用你的属下来盯着我了,很不自在,你知道吗?” “可……”王庆脑子一转,连忙说道:“你这报社,依旧是皇城司的监察重点,即便小官人离去了,亦是要有皇城司眼线在此监视着的……” 张正书觉得有点奇怪,如果仅仅是这件事,王庆大可不必亲自前来的。 “王公事,你是不是最近又遇到什么困难了?” 王庆脸上讨好的神色一顿,然后才苦笑道:“小官人瞧出来了?” “俗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张正书一脸警惕地看着王庆,“你要想要钱,我可以给你。但你别这样,我小心脏有点受不了。” 王庆苦笑道:“皇城司虽然拮据了些,但也不至于敢动小官人。” “那是为何?”张正书警惕地看着王庆,他觉得自己的斤两,还不够王庆这个特务头子耍的。 王庆好像狐狸觅食一样,警惕地观察了一番周遭,确认没危险后才说道:“官家极为看重小官人,咱家不过是想给个方便小官人罢了……” 张正书明白了,王庆此举完全是属于提前投资。看来能做特务头子的都不傻,如果他现在不寻觅后路的话,怕是再过两年,他就要被人取代了。甚至赵佶再狠心一点,直接把王庆弄死也是正常的。不是心腹来掌管一支属于皇帝的暗探,所有皇帝都睡不着觉的。 “王公事为何非得找我?据我所知,像翰林学士蔡京,日后必居高位,你为何不提前去巴结蔡相公?”张正书对于政治的敏感度,还是差了很些味道。如果张正书对政治敏感一点的话,怎么会不知道,如果王庆敢胆勾结蔡京,那么他们两人明天就要被请到大理寺“喝茶”了。 “小官人真个会说笑……”王庆尴尬地笑了笑,“小官人又不是不知晓,皇城司与文武百官形同水火……” 第三百零五章:条件 张正书恍然大悟,差点忘了明朝锦衣卫和文官之间的那些破事。 即便宋朝的皇城司不像明朝的锦衣卫,但实际上也是一个性质的。由于皇城司的特殊性(好吧,就是潜窥文武百官隐私,背后打小报告),这就让所有文官不耻了。蔡京是何人?那是大名鼎鼎的北宋六贼之首啊,政治投机能力都要爆表了,这样的人会跟皇城司头头有来往,自断前程?怕是蔡京得了失心疯才会这么做,不然神志清醒的蔡京都不会这么做的。 张正书虽然知道蔡京的潜力,指点了王庆去投靠,可王庆也得敢过去才行啊? “是我疏忽了……” 张正书倒也没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这件事的,反正他确实缺乏政治头脑。 “要咱家说,官家如今最看重的,便是小官人了。小官人献上的酒精、炼钢法,配重投石车,那都是于国有大益的。若是小官人圣眷再重,怕是能提携咱家一把。”王庆半拍马屁,半试探性地问道。 张正书却很有自知之明:“王公事就别在我身上打主意了,如果你想做生意,我倒是有个好介绍。但是你要想我提携你,这不是开玩笑吗?我有这个能力?” “小官人,你是有所不知啊,咱家从未见过官家对一个人如此上心过,你还是第一人。若是你出言,官家应当会思虑一二……”王庆的如意算盘打得确实挺响。 张正书神情复杂地看着这个特务头子,简直有点不可思议:“难不成王公事舍得这皇城司?”言下之意,自然就是问王庆居然舍得离开皇城司?要知道,皇城司虽然不属三衙管辖,可到底是天子亲军,行事有着很大的自主权。 要是调离了皇城司,以王庆的黑历史,还不知道要遭受什么样的排挤! “总归是要退下来的,如今不退,过些年就退不了了……”王庆有点意兴阑珊地说道。 张正书沉默了,他没想到这个特务头子是真的想上岸了,这真是让人意外啊…… 确实,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想法,像王庆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城司头头,想要退下来也是情理当中的。从这一点上,张正书觉得这个王庆其实和他是一路人。思危、思退、思变,做人一头扎到底的,那是愣头青。能思忖退路的,都是得到过教训的。 张正书不知道王庆是不是看到了他的“前任”不得善终的下场,才萌生退意的。但不论怎样,王庆有这个想法,张正书觉得可以出一点力。当然,不是无偿的。 “你知道的,我是一个商贾,世间什么东西都能交易,只要价钱足够。你想我帮你,可以,在商言商,你打算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或者说,你能给我带来什么好处?如果官家知道你想退下来,而又迁怒到我,我岂不是很亏?所以,你应当明白的……” 张正书这番话,带有很强的暗示,其实不外乎就一个意思,想要我帮你,可以,拿出实际利益来。 “咱家知晓西北青、白盐,知晓大同府茶叶走私的实情!如果小官人想要走私,咱家甚至能帮你找到……” 王庆还没说完,张正书就笑了:“我家的产业这么多,需要去走私吗?” 在宋朝,一旦走私被捉到,没有后台的基本就是流放、充军的结局。就算王庆充当张正书的后台,但是这个后台实在太软不可靠,所以张正书根本不会考虑这个。 “那小官人需要甚么?” 王庆也知道了,既然张正书有意思想要帮他,那么肯定有所图的。王庆知道,他现在有求于人,只能听取对方的报价了。 “其实也没啥,就是想借用一番皇城司的探子经验,我也想训练一支密探。别误会,我不是想造反,只是想得知商场上敌人的底细而已,这个你能答应吧?”张正书笑道。 但是,王庆去脸色急变,一脸惊愕的模样:“小官人,你这……真不怕被人察觉了?” “少来,汴梁城中那么多新闻探子,又不见你们去清剿?”张正书倒也看得很准,“只要不刺探军国大事,那就没问题了。” “可是……万一……”王庆还是有点不愿意的,这事风险太大了。 张正书也有知道,这件事风险是有的。 “其实也很好办,你把训练暗探的法子写在纸上,交给我就行了。伪造字迹你总该懂吧?这应该是暗探必备的功课了……”张正书好像一个笑面虎一样,已经准备好了一个陷阱给王庆跳了。 “咱家需要思虑一二……” 王庆这下没急着拒绝了。 “你应该答应的,这是最低要求了。”张正书淡淡地说道。 王庆突然抬起头来,说道:“那咱家能有啥好处呢?” “买卖最讲究平等,若是你帮我训练出了暗探,那么你在最危急的时候,我用暗探帮你逃脱,这算是最大的报酬了吧?甚至可以的话,我还会帮你隐姓埋名,甚至让你执掌这支暗探……”张正书开始画蛋糕了,王庆一时间也愣了神。 这确实是一个很大的诱惑,因为王庆正是踩着他“前任”的鲜血起来的,他是最清楚什么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大宋每次新皇登基,第一个换的就是勾当皇城司公事。而王庆的“前任”很不走运,他虽然成功退下了,但是因为得罪的人太多,回到乡里饱受排挤,最后郁郁而终。这是最好的结果了,甚至还有的勾当皇城司公事直接销声匿迹,谁都不知道他们去哪了…… 想到这,王庆打了个寒颤,他有家庭,有妻儿,不舍得连累他们。 “小官人,咱家对个人生死早已看淡,最要紧的是咱家放心不下妻儿……” 张正书没想到,这样的一个特务头子,居然也有这么柔情的时刻。“你是说,要我帮你把妻儿安顿好?这……不是很简单嘛!”在张正书看来,这有什么难的?只要有钱,疏通关系,改造户籍,自然而然就隐姓埋名了。 “哪有这般轻松……”王庆苦笑道,“怕是小官人不知晓甚么叫投名状?” 第三百零六章:达成共识 张正书一愣,说道:“这关投名状啥事?” “小官人是真不知晓啊?”王庆也佩服了张正书的“不学无术”,居然连这个都不知道。“但凡是禁军将领,其家眷都要留在汴京。皇城司虽不受三衙辖制,但亦是要如此。” 张正书明白了,所谓的投名状就是家眷。不得不说,这一招其实挺狠的。中国人的宗族观念很重,但家庭观念更重。但凡要叛逃,总不能让家人也陷入囫囵吧?当然,像叛逃西夏的张元,他是孤家寡人,就没有这个顾虑了。 “那看来王公事有家眷在汴京之中?”张正书若有所思地说道,“那确实挺难办的……” “若是容易,何须小官人?”王庆苦笑道。 张正书突然笑了笑,说道:“不就是家眷嘛,也不算是顶天的难事。到时候手上有了一支暗探,掩护她们撤离汴京也是寻常了。再不济,藏起来总可以吧?等风声过了,再易容分批出城……”说实话,这时候汴梁城的城防形同虚设,哪怕有守城的士卒,估计也认不出易容了的人吧? 王庆叹了口气,然后才说道:“小官人,你是不知晓皇城司的手段……” “你帮着训练之后就明白了啊?”张正书嘿嘿一笑道,“兵法上都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只有皇城司出身的,才最容易对付皇城司,不是吗?” 王庆神色复杂地看着张正书,突然问道:“为何小官人你有这般信心?” “天生的……” 张正书这句话,直接噎住了王庆。 “……” 一阵无语之后,王庆才苦笑道:“无知者无畏啊!” 张正书却根本不当一回事,别说宋朝了,就算是在后世满街都是监控摄像的情况下,还不是有一大堆疑案破解不了吗?像宋朝这种“皇权不下乡”的年代,就是逃离汴梁城难一点而已,谋划得好一点,退路是可以找到的。只要出了汴梁城,改头换面,隐姓埋名就行了。 实在不行,天大地大,海外这么多地方,还怕没地方落脚吗? 就连张正书都要开始谋划退路了,他弄的这个工厂模式,简直就是小农经济的掘墓人,要是顽固派醒悟过来,他这个“罪魁祸首”怕是第一时间就要被清算的。顽固派的力量有多厉害,张正书深有体会。历史上的每次变革,都有这个阻力。 要想让中国跳出历史更迭的怪圈,工业革命势在必行。 只是这一次会闹得很大,阻力堪比商鞅变法。连商鞅都被车裂了,张正书可不认为自己比商鞅还流弊。 未料胜,先料败,才能永远保存实力。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啊! 既然要建立一条稳定的退路,那么用王庆一家大小来做实验好像也说得过去,就是有点不厚道罢了。 “反正你到了那时候也没选择了,你不相信我相信谁?”张正书倒也诚实,把实情给说了出来。“按照我的理解呢,你这个皇城司的头目,是留也死,不留也死。退下来,或许还能博得一线生机。但是呢,留下来的,你的儿子或许还能蒙荫一番……” “蒙荫也不过做一个武官,这有何用?” 王庆淡淡地说道,“还不如改名换姓,让儿孙去考取功名,这才是康庄大道。” 张正书叹了口气,连身在军中的人都念想着文官的好处,这个大宋看起来是真的没救了。一群身在曹营心在汉的货,军队再多,武器再锋利,也无法打赢一场战争的。这是制度的错,不是人的错。 摇了摇头,张正书换了个话题说道:“这算是条件达成了吧?” “算是吧,咱家这么做,也是给自己留一条后路罢了……”王庆意兴阑珊地说道,“官家的身子骨若,大抵和先帝仿佛。若是有朝一日,多些准备也好……”这已经有些大逆不道了,这不是在咒赵煦早死吗?不过张正书却知道,王庆的猜测没错,如果这个时空的历史还是一样的话,那么赵煦确实已经寿命无多了。 “你会为今天的决定而感到庆幸的……” 张正书嘿嘿一笑道,“我们现在是合伙人了,那么你该为我做点事了吧?” 王庆先是一愣,然后有些好笑:“小官人做买卖的手段,似乎有些不地道啊?” “那是,打蛇随棍上是我的本色……”张正书也毫不隐瞒,“放心,不是什么为难的事。你是皇城司的头目,那对于汴京城中的武人,我是说没有功名,也不曾参军,而且身家清白,甚至有些穷困潦倒的武人……” “小官人,你……你该不会是要……”王庆大吃一惊,连声音都提高了不少。 “嘘嘘嘘,这么大声干嘛的,你不知道什么叫闷声发大财吗?”张正书白了他一眼,“你以为我要造反啊?我哪有这个胆子?你不要命了,我还要命的!”这是实话,张正书很爱惜自己这一条小命,他可不想无缘无故的又挂了。 “那小官人你为何要纠集武人?” 王庆摸不着头脑了,“就算暗中进行,怕皇城司也是有人发觉的,若是事情败露……” 接下去的话,他不说张正书也知道了。事情败露的话,那抄家流放那是最轻的。毕竟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这一件事,张根富早就跟张正书说过了。不过,张正书也有自己的打算。 “没事,我就招个十几个武人罢了。”张正书奇怪地说道,“难道招几个护院都不行吗?” 这年头武人的工作机会不多,给大户人家看家护院是一条不错的出路。虽然看起来有点低贱,但其实工作清闲,待遇还优厚。甚至还有商贾专门雇佣武人一路跟随,怕半路被人剪径的。从这个角度来说,也催生出了朝廷管辖之外的一个武人世界——无所事事,而且社会地位低下。很多武人因为受不住了,不得已投靠了官府,成了光荣的一名狗腿子——哦不,是衙役,或者是巡捕。这已经算是很好的出路了,要不然这些武人只能落草,成为山大王了…… 第三百零七章:穷文富武 从这个角度来说,张正书招十几个看家护院的武人,算是给了一份好工作给这些“社会危险份子”了。从一定程度上说,这是稳定了宋朝的社会,缓和了社会矛盾。皇城司还要感谢张正书呢! 只可惜,宋朝的统治者不这么看。 连喝酒都不许超过五个人,超过五个人喝酒,是要被举报的。被捉住之后,还要进牢子蹲几天。宋朝怕聚集闹事怕到了这个程度,更别说要纠集武人了,那绝对是能引起朝野重视的大事! “真个如此?” 王庆有点不敢相信。 “废话,你看看我那些产业,哪一个不是价值万贯的?找几个武人来看门,这都不行吗?”张正书很无奈地说道。 “这倒是无关紧要……”王庆连忙说道,“不过你要看着点来,不能把他们纠集在一起啊!” 张正书点了点头说道:“我又不是傻子,这给人留把柄的事,我是不会做的。” 王庆心道:“你还不傻,你的声名都传遍汴京城了……”当然,这打脸的话王庆不敢说出来,怕一说出来两人就闹掰了。“武人的事,咱家倒是有些眉目。今年恰值武举之年,有不少武人因无钱返乡,而滞留汴京城。” 其实,官府也头疼这些武人,包括街市上的乞丐,还有“鬼樊楼”里的汪洋大盗,亡命之徒。甚至早就在通缉榜上的了,然后人家还是在“鬼樊楼”里活得好好的,虽然有点像老鼠不见天日,但官府就是拿他们没办法。 这也正常,不管是什么社会,这种游离在灰色地带的人绝对不会少了。有光明的地方就一定有黑暗,后世已经看过太过人性扭曲的事情,张正书甚至觉得宋朝这时候的亡命之徒有点可爱了。起码他们心中还有一定良知,不是那种彻底报复社会的人。或许这也是儒家社会的作用吧,起码丧心病狂的人在宋朝还真的不算多见。 张正书叹了口气,说道:“这也是造孽,这些人估计你们很头疼吧?” 王庆淡淡地说道:“也不会怎么头疼,毕竟能习武的,非富即贵。就是有小部分武人,完全是来撞大运的……” “额……” 张正书觉得自己想岔了,他还以为武人地位低下,就肯定是穷困潦倒的。不曾想有句话叫做“穷文富武”,家中没有一定钱银,怎么可能习武?恐怕连骑术都练不了吧,因为大宋极度缺马,能练骑术的都是有钱人。 “那些撞大运的,又是些什么人?” 张正书连忙问道,“是不是没钱的那种?” “不错,这些来报名的,都是一些真正的落魄之徒,手上有两斤蛮力,却不懂骑术,不懂射术的。”王庆叹了口气说道,“也不知晓他们来汴京作甚,除了在码头上扛麻包袋之外,汴京城实在找不到甚么能养活他们的行当了。” 张正书一拍大腿说道:“就他们了!” “小官人,你真的要他们?”王庆皱眉说道,“他们虽然身家还算清白,但是……” “但是什么?”张正书有点好奇地问道,“他们不是参加过武举吗,难道这都不行?” “确实……不太行,甚至他们只有蛮力,没有武艺的……”王庆苦笑道,“连挽弓都不晓得,射出的箭矢倒是挺远,可惜距箭靶是离天隔地这么远。骑术就不说了,连上马都不会。武艺嘛,也是平平无奇。便是咱家,放倒他们十余个都不难……” 张正书明白了,什么叫撞大运?这就是撞大运了。 “没事,我就招个保安,三五大粗就对了,没武艺更好。”张正书撇着嘴说道,“免得有人说我纠集武人,这些连武艺都不咋样的傻大个,还能算得上是武人吗?” 王庆叹了口气说道:“咱家尽量帮你,但来不来是他们的问题了……” “没事,我也会在报纸上公开招募护院的。薪酬福利职责我都会写好,签订契约,童叟无欺。”张正书嘿嘿说道,“公开化招募,我看还有谁说我纠集武人。”这也是一招险棋,公开了自然是好事,但也等于把事情暴露了出来,让人更加注意到张家了。 王庆面色凝重地说道:“小官人,你确定要如此?” “确定啊,他们不是要玩潜、规则吗?我不玩,我跳出来,摆明车马。让所有的东西都暴露在公众面前,看他们怎么诬陷我。”张正书早就拟好了计划,这也是最大胆的一个计划。“若是能见着官家的话,我也会跟官家解释解释的。” 王庆叹了口气,说道:“也罢,既然小官人你都决定了,咱家也没甚么好说的了。此间无事,咱家要告辞了。” “对了,等等,你还没说什么时候把训练暗探的东西拿来啊?”张正书连忙叫住了王庆,他答应帮王庆逃脱,训练暗探是主要筹码啊! “过两日,咱家亲自送来。”王庆淡淡地说道。“对了,咱家会派来两个心腹,他们武艺高强,会一直护卫着你的。是了,你若是训练暗探,也不用避开他们,他们信得过。” 说完,王庆头也不回地推开书房的门走了,留下张正书一个人在书房里。 “也罢,看看怎么样……” 张正书觉得这根本没啥,大商贾中又不是没有没有刺探商业机密的探子。就是怕被有心人揣测,这张家又是秘密训练暗探,又是招募武人的,这还不是谋反吗?好在,张正书“神经大条”,根本不在意这个,他又准备出门了。 超市的建设还在继续,张正书要过去盯紧一些。 更重要的是,水泥作坊是重中之重,万一秘密被泄漏了,那大宋的乐子就大了。 试想一下,在没有火炮的时代,突然有几十座甚至几百座建城矗立在宋朝边境上,还是异族人的城池。这样对于大宋来说,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宋朝已经失去了最大的倚仗,灭亡就是时间问题了。这种事,真的马虎不得。 第三百零八章:武人地位 “什么,‘大桶张家’要雇佣武人?” “是啊,听闻只有十八个名额,好像是专门用来看家护院的……” “这个说法怎么这么别扭?” “嗐,这看家护院要几条狗不就成了么,要这么多武人作甚?” “恐怕是觉得狗不如人罢?” “这个说法还是很别扭啊……” “也许是‘大桶张家’这么多产业,每一个产业都需要护院哩?” “这么说来挺有道理的……” …… 吃瓜群众的智慧是不容小觑的,从一人招工公告上都能推断出不少东西来。说实话,也就是汴梁城治安还算可以,起码张正书的京华报社也好,“兰蔻”牌香水专卖店也好,甚至是林家脚店,都没有人敢去捣乱。 当然,此地无银三百两的结果就是,这则公告一出,很多不明身份的人就开始在这几个地方游荡了,三流九教的人都在其中,看模样是不怀好意的多。好在,这些人也不敢造次。别的不说,开封府的巡捕是天底下第一厉害的,手下都是有真功夫的。若不是武艺超群的汪洋大盗,或者亡命之徒,根本不敢在开封府造次。 至于游手他们,在没有摸清“大桶张家”的底细前,也不敢贸然出手。当然了,游手也是有智慧的,他们懂得什么样的人能惹什么样的人不能惹。好像张正书这样高调得连宰相家的官三代都拿他没办法,这种人绝对有着非同一般的的来历——好吧,虽然他们猜测的方向有错,但实际情况也是差不多。 汴梁城中,最不能惹的不是官,而是皇城司。 张正书很明显就是皇城司要罩着的人,换了是文武百官都要离他远远的,更别说那些只狐假虎威的游手了。 当然,“京华报”上的这则招工公告,最让人震惊的不是张家要招护院,而是张家给的工钱。 没错,这个工钱,刷新了很多人的三观,而且差点没崩溃了。 武人一个月居然能赚三贯钱! 你没看错,就是三贯钱! 要知道,编撰小报的秀才,一个月满打满算,也就是一贯多钱而已,这还要东家给力,舍得给工钱才行。要不然,这些不得志的秀才真的混得比码头搬运工还惨了。那些搬运工,起码一天都有二十多个大钱的收入! 一个月就有三贯钱啊,什么概念?这简直能赶得上一个公务员的工资了。额,说的公务员不是官,而是那些小吏。居汴梁,大不易,柴米油盐酱醋茶,衣食住行哪一样不需要钱?有人算过,在汴梁城活下去的最低限度是每个月四百文左右,这还是要在汴梁城中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产,不用每月交房租。吃的是最差的,用的是最差的。一个月能吃上一顿肉就不错了,还是肉末。 没错,别看宋朝很富裕的样子,但是汴梁城中一样有穷人,而且不是一般的穷。要不然,宋朝怎么那么多福利机构,就是这些流民、乞丐太多了,每年冬天都要冻死好多。中国人对这种事是很有恻隐之心的,宋朝拿出一点钱来安置这些人,也说得过去了。 要是流民、乞丐也还算好了,起码还有官府的安置点。可是在汴梁城中实打实的穷人,要是没有生计,没有营生的本事,那就真的有点悲催了。就拿码头上的搬运工来说,基本是看运气吃饭的,有人雇你,你就有活干,有钱拿。没人雇你,恐怕就真的要吃西北风了。 社会是残酷的,别说宋朝了,哪怕是在后世,这样的人也不是很多?比如,那些漂泊异乡的农民工,也是和这些人一样性质的,工作性质很不稳定。要不是后世法律完善了,甚至讨工资都难。 生活不易,有些人仅仅为了活着,已经用去了全部的力气。 在宋朝也是一样的,繁华的汴梁城之下,一样有着这样卑微生活着的穷人。比如一些宋朝版的“京漂”,也就是做武举梦的穷困武人们,就是其中之一。这些武人沦落到什么地步呢?住在城外最拥挤的贫民窟里,吃着最便宜的一文钱两个的馒头,渴了直接从汴河中舀一些水喝……即便是这样,他们也还是堪堪能活着罢了。 武人,很多时候就等同是社会底层。 当然,也有例外的,比如出身地主阶级的武人,就不属于这个范畴。不过这样的武人,一般都能考中武举,或当场授官,或进入武学“深造”。这部分人就不说了,分明就是脱离了民的阶层,进入了官的阶层了。 所以,武人和武官是两个概念。在宋朝,能跟官沾上边的,社会地位都不会低了。武官地位是比文官低得多,但是却比挣扎在温饱线上的武人好得多了。试着去问一个武人,看他向不向往做一个武官,地位比文官低那又如何,起码是个官了! 可以说,武人就是宋朝社会最低阶层的象征,谁也想不到一个武人居然能一个月挣三贯钱,简直比秀才挣得还要多! “荒唐,太荒唐了!” 酒楼茶肆中,很多人忍不住羡慕嫉妒恨地说道。 “这不是摆明不把读书人放在眼里么!” 其中,在汴梁城中的一个茶肆里,一个看似是秀才的文人恨恨地说道,他最恨这种挑战社会秩序的人了。武人就好好做社会最底层吧,凭什么爬到诸多文人头上来?这是道统之战,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也! “那也没辙啊,谁让张家有钱?” 有人也是酸溜溜地说道,“人家愿意给武人这般多工钱,也碍不着谁……” “这很不妥,大大的不妥,若是成了风气,谁还愿读圣贤书?不成,俺要去告官!”这秀才义愤填膺,其实他就是眼红了。没错,就是嫉妒了。 “告官,若是人家官商一体,你告得进么?” 有人忍不住就泼冷水了,“你这秀才,也省省心罢!好生用功读书,考个功名回来,别说一月三贯钱,一月两万贯俸禄也有你拿的!” 这个秀才涨红了脸,说道:“屈贾谊于长沙,非无圣主;窜梁鸿于海曲,岂乏明时?所赖君子见机,达人知命!俺不过是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 第三百零九章:提升地位 众人听得这秀才掉书袋了,都哄笑起来,燥得那秀才满脸通红,说道:“莫欺少年穷,日后须叫你知晓,什么叫金榜题名时,跨马游街日!” “秀才,省些气力罢!如今世道都变了,武人都能赚大钱。别抱着圣贤书不放了。瞧瞧那些不读圣贤书的商贾,如那‘大桶张家’的小官人,不也是腰缠万贯?要俺说啊,你就是假清高,若是放得下身段去赚钱,岂能输给那武人?”有人瞧不过眼了,奉劝这个秀才少说两句。确实,在这个笑贫不笑娼的年头,能靠自己赚钱那都是本事。 这个秀才涨红了脸,他确实没啥资本能秀得出来的,最后只能酸溜溜地说道:“不就是一商贾么,大抵上的傻了,才给武人这般多钱!” “大桶张家”小官人傻了这件事,已经成汴梁城中的笑谈了。 很多人一开始也认为这张小官人是傻了,有书不读,花大精力去种菜,甚至现在彻底从县学退学了。弄一份报纸,很多人都看着张小官人的笑话,准备拿瓜子看好戏,看官府封禁“京华报社”。 可让大家都大跌眼镜的是,张小官人的报纸火了,甚至还把和乐楼的李行首也推上了一个高不可及的地位。甚至张小官人弄的香水,早已风靡了汴梁城。就算是很多人不看好的蔬菜,据知情人士透露,已经渗透进汴梁城百姓的餐桌了。 这样的一个商贾奇才,居然有人说他是傻了?估计说这话的人才是真的傻了,傻得都看不清事实。 这些天张小官人在城郊大搞基建,花费数千贯的事,也惊动了不少“吃瓜群众”,准备看好戏呢! 殊不知,已经有好部分醒悟过来的人,已经默默地关注着城郊的变动,甚至还有一些大商贾用商业探子去打听消息了。可见,张小官人并非是傻了,而是他做的事情没多少人能理解罢了。但是等你理解了,人家已经开始赚大钱了。 听这秀才说张小官人是傻了,很多人就摇了摇头,不再说话,谁知道那张小官人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秀才见没人搭理他,也没人说张小官人的坏话,他也好生无趣。 恰在此时,茶肆里走进了一个博君人,准备说书了。 不消说,今天主讲还是《射雕英雄传》。不得不说,武侠小说的出现,给宋朝小说行业带来的冲击是巨大的。白话文也能写小说,而且写得这般惊心动魄,扣人心弦,让宋人是大呼过瘾。甚至很多宋人已经成了“雕迷”了,每天都有人去“京华报社”前面催更,这让主笔的曾瑾菡很是开心。 最关键的是,《射雕英雄传》写的是平头百姓,不是官,也不是大人物,而是小人物升级,这代入感简直是爆棚了,怪不得宋人个个沉迷其中。哪怕是一些大人物,也不例外,甚至从中看到了很多不一样的东西。 而这《射雕英雄传》的横空出世,直接让一些靠着写小说的文人恨得牙痒痒了。 他们没想到,一个用白话文写的小说,居然能火成这个样子,而且还能写得这么长——到现在为止,已经连载超过了十万字了。这样的篇幅还没到最高朝的部分,这岂不是要奔着几十万,甚至上百万字去了? 都说同行是冤家,这些文人恨死了《射雕英雄传》,甚至不少人大肆诋毁,说这是“糟粕”,败坏纲常,甚至还鼓动让官府去禁封它。然而,据小报消息称,当今官家都对《射雕英雄传》大肆好评,甚至每期不漏地看完了。这个情形下,谁敢封禁它? 最高兴的要属“勤卷堂”的陈掌柜了,他都没想到帮着张正书完成了“活字印刷术”,培养了工匠后,居然会捞到《射雕英雄传》的雕版印刷权,单单是一卷《射雕英雄》,就让陈掌柜赚得盆满钵满了。 茶肆中,这个秀才见这博君人说起了《射雕英雄传》,实在听不下去了,恨声说道:“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圣贤之道就是被这些铜臭商贾玷污了,什么武侠小说,就该焚毁,永生禁绝!” 他恨恨地出了茶肆,留下一溜儿哄笑的人:“哈哈哈,这秀才实在迂腐!” 张正书也没想到,他弄出的这则招工公告会这么轰动。他原本也就想着给武人好一点的待遇,提升一下武人的地位罢了。 没想到,消息一传十,十传百,仅仅两天过去,京华报社已经接待了不下千个武人了,这让张正书有点慽慽,皇城司也不得不征调了人手,帮忙着维持秩序。 皇宫里,赵煦听闻此事的时候,则哑然笑道:“这小子,永远都会给人不一样的惊喜,算了,不用管他……” 有了赵煦的表态,张正书算是有惊无险了。要不然的话,大宋早有人禀报此事,甚至台谏官也被惊动起来了,张正书很“荣幸”地成为了第一个被台谏官弹劾的商贾,只不过赵煦轻飘飘一句话怼了回去:“商贾招护院,乃是私人之事,干卿何事?” 当王庆把此事告诉张正书的时候,张正书哈哈大笑了两声,然后继续招募武人了。 眼下,他就发现了一个人才。 这是一个穷困潦倒的武人,叫做“刘忠”,有个绰号叫做“花面兽”,主要是他脸上有一个黑色胎记,好像一只猛虎一样。这个刘忠是汴梁城郊五十里刘家村的人,因为自小习武,但由于家道中落,到现在连饭都吃不饱了。不得已,来到汴梁城做一个京漂,每天在码头揽活干。 刘忠现在不过二十岁,但长得异常魁梧,张正书目测他的身高超过了一米九,也不知道吃了什么东西长得这么高。刘忠的身形,简直比张正书大了两号,在他面前,张正书就好像是小孩子一样。刘忠擅使一柄大刀,据说祖上是太祖亲兵,后来卸甲归田后功夫就传到了现在。 但是,由于宋朝土地兼并实在太严重。时过境迁之下,刘忠祖上的家产全都败光了,他的饭量又大,吃不饱肚子之下不得已开始了艰苦的谋生日子。 第三百一十章:花面兽 刘忠原本也不知道“大桶张家”招募武人的,只不过这事实在太火了,码头上不少沦为挑夫的武人,都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前去应聘了。刘忠一琢磨,那些武人都不如自己,说不定自己就能被招进去了呢? 不仅包吃住,还一个月有三贯的工钱,这样的好事,跟天上掉馅饼差不多了。说不动心是假的,就连武举都有人想着浑水摸鱼了,更别说这样的一个私人招工。不少不是武人的,都抱着中大奖的心态过来应聘,才有如此盛景。 张正书看着这样热闹的场面,差点以为自己是在后世开招聘会。前来应聘的人,情绪高涨得张正书都有点受不了。 好在,张正书是有经验的,见势头不对立即更改了招募的方式:考试。没错,只有考试才能公平公正,张正书也想找一些有真武艺的武人,而不是只有蛮力的莽汉。考试也很简单,把你最拿手的武艺秀出来就行了,为此张正书还特意让人准备了不少沙包。 刘忠虽然最擅使刀,毕竟是家传武艺嘛。但是,刘忠的拳脚也是不错的,起码比很多武人要好。张正书对他拳拳到肉的打法十分欣赏,见过后世散打的人都看得出,什么是花架子,什么是真正的杀人技。 后世有人质疑中国武术,认为中国武术是花架子罢了。但其实这只是误解,武术和武技,本来就是两件事,不能混为一谈的。武术,其实就是一种套路,表演的成分居多,戏剧上用得最多。但是武技,却是实打实的杀人技,从战场上积累下来的。武技包括了各种兵器的使用和拳脚的杀人技巧,绝对没有一点花招,出手就是要人命,非死即残。比如从唐朝流传下来的唐手,就是这样的杀人拳脚,往往一击必杀,没有半点虚假。 其实,到了后世也一样有这样的杀人技传承,只不过一般不用罢了。在法律昌明的年代,谁敢下这样的狠手啊?这样的传承在后世,叫做散手,也叫做散打,散的是拳术各项训练的总成,是以为“散”。但注意,后世的散打其实也是留手了的,而像宋朝这时候的杀人技,却是真正能致人于死地的夺命拳术。 刘忠用的,就是这样的散手,也有个名字,叫做“太祖长拳”。没错,就是赵匡胤传下来的拳术。 一般人是不会“太祖长拳”的,因为这只在军中袭承。但是刘忠祖上是太祖的亲兵,所以才学得到。“太祖长拳”讲究实战,攻防格斗,起如风,击如电,前手领,后手追,两手互换一气摧。动作干净利索,如果闪避不及,被一击毙命也是有可能的。 张正书虽然不懂武技,却有眼光,立即发现了刘忠是个高手。 “好!” 张正书毫不犹豫地招下了刘忠,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 “回小官人,俺叫刘忠,人称‘花面兽’,汴州人士。” 刘忠大大咧咧地说道,“祖上曾当过兵,家传武学……” “不错,不错!” 张正书觉得这人可堪造就,又问道:“识字吗?” “不识得……”刘忠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 张正书微微有点遗憾,但他也知道,别看宋朝是古代识字率很高的时代,而且汴梁城中读书人数不胜数,但实际上文盲率还是很高的。像刘忠,连饭都吃不饱了,哪里还有闲钱去读书?“那也没关系,愿意到我这做一个护院吗?” “愿意,愿意……” 刘忠听了这话,激动得都涨红了脸,映衬得脸上的那个猛虎形状的胎记更加狰狞。 张正书点了点头,说道:“且去那边候着,待会有份契约需要你画押签字的。” 刘忠又千恩万谢地走了,张正书在心中感慨,这时代的武人确实没有多少花花肠子。像刘忠这样的,只要你待他不薄,那他可能拿命来回报你。这可能就是武人心中的“义”吧,义之所向,虽千万人吾往矣。 当然,张正书支开刘忠不是因为他要继续招聘,而是系统提醒他,这个刘忠不简单。 “你知道这个刘忠是谁吗?” 系统毫无预兆地蹦出来,有点急促地说道,张正书是第一次见到系统这个模样。虽然他早就知道了这个系统其实是有自己一套逻辑的,也确实是一个ai智能系统,因为它有着喜怒哀乐,有着人类的感情。可这样状态的系统,张正书还真的是第一次见。 “是谁?难道历史上鼎鼎有名吗?” 张正书觉得有点好笑,怎么可能,如果是历史名人,怎么他一点都没听过? “《三朝北盟会编》有记载,北宋末年和南宋初年,有一巨寇叫刘忠,人称‘花面兽’,初聚兵于东京,其众皆戴白毡笠,又号‘白毡笠’。后南宋建炎三年十一月,韩世清败刘忠于斩州。如果历史没有出现偏差的话,那这个刘忠就是日后的土匪头子……” 系统煞有介事地说道,唬得张正书一愣一愣。 “啥?我招了一个土匪头子进来?” 张正书忍不住有点后怕了,土匪啊,那是杀人不眨眼的存在啊! “更有推测,这个刘忠是《水浒传》中杨志的原型之一。”系统响起了不怀好意地笑声。 张正书又是一惊:“杀泼皮牛二的‘青面兽’杨志?” “哟,瞧不出来啊,你对《水浒传》还挺熟的?”系统打趣道。 “我勒个擦擦,这乐子有点大了……”张正书有点惴惴不安地说道。 系统连忙说道:“没事,人的命运是会改变的。历史上的刘忠因为走投无路,才落了草。现在他有工作了,估计也不会去做山贼土匪了。” 张正书这才安心一点,他也略懂招聘的技巧,从刚刚接触刘忠的情况来看,确实是个直爽的汉子,而且似乎很讲义气。说不定现在刘忠的心里,已经有“士为知己者死”的念头了。不得不说,命运真特么是个奇特的东西。张正书这个小蝴蝶来到了宋朝,到底会改变多少人的命运呢? 第三百一十一章:武器禁令 命运这东西实在太过奇妙,张正书怎么都想不到,有朝一日他居然会和一个反贼扯上关系,好吧,是未来的反贼。 而且,看着这反贼在傻笑着的模样,张正书觉得他的三观又受到冲击了。 “丫的,怪不得没反成功,原来是得意就忘形,乐都乐傻了……”张正书叹了口气,心中还嘀咕他是不是招了个傻子回来呢。家里面他的书童已经够傻了,现在再招一个傻子来看家,似乎这画风总有点不对。 “不管了,傻不傻没关系,傻一点才好,免得到时候遇到困难了他先溜了……” 张正书打定了主意,从书房里掏出了两份契约,走到刘忠面前说道:“喏,这里有一式两份的契约,签了吧?” 刘忠拿过这两份契约,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之后,问出了一个问题:“小官人,这契约是一样的?” “一式两份,当然是一样的啊?你一份,我一份,留着保存的,按照契约行事,各安其职……等下,你不是不识字吗?”张正书觉得有点奇怪,刘忠不识字看这两份契约看得这么久是为啥呢? “额,小官人,俺刚刚是在对照……” 刘忠有点小拘谨地说道,多魁梧的一个汉字,腼腆起来张正书都觉得这画风好像非常很奇异,你能想象一个反贼头子在你面前扭扭捏捏吗?反正张正书的鸡皮疙瘩是起来了。 “哦,原来是在对照啊……”张正书连忙解释道:“这份契约里写的是,规定了你的薪酬是一月三贯钱,干得好继续有提升,包吃住。同时你的职责是看守要看守的东西,而且要负全责,一旦丢失了,不仅工钱没有了,还要被我辞退。还有工作不卖力,不认真负责也是要被辞退的。这样的条件,算不算苛刻啊?” 刘忠这时候巴不得要做这个“高薪”的护院,就算是再苛刻的条件他都愿意接受:“不苛刻,不苛刻……” “哦,你觉得不苛刻就好了。”张正书整理了一下思路才说道,“这个安保工作……额,护院工作呢,也不用我多说了,两人为一组,巡逻、守卫要守卫的东西。当然,遇到敌情的时候,可以动刀子,但不能杀人,杀人是要偿命的……” “明白了,小官人的意思是,遇到有人私闯就要拿下?” 刘忠其实不傻,相反脑子还挺灵活的。要是刘忠的脑子不灵活,怎么能做到一个反贼头子? 张正书点了点头,说道:“不过嘛,我们家是良民,没啥兵器,你用什么兵器趁手的话,我可以给你量身打造的……” 在前一世,张正书也以为宋朝是要禁止民间私蓄武器的。而宋朝建立之初,太祖赵匡胤也确实下过一条禁令:“京都士庶之家,不得私蓄兵器。”但为了写《射雕英雄传》,张正书专门找了一本宋朝《刑统》翻了半天,才发现这么一条禁令:“甲、弩、矛、矟、具装等,依令私家不合有……弓、剑、刀、楯、短矛者,此上五事,私家听有。” 啥意思呢,就是甲胄、弓弩、长矛、马槊、马的甲具等,私人蓄有是犯法的,超过一定数量是要以谋反论处的。 但是呢,弓箭、刀剑、盾牌和短矛,则是私人可以拥有的。而且,弓箭是公开出售的,要不然为何武举会考弓箭呢,就是这个道理。许多武林人士,亡命之徒都是携带朴刀行走江湖的,因为朴刀也是民间可以持有的武器。 从熙宁年间开始,连奇兵异器都可以携带了,因为熙宁变法,保甲法,也就《畿县保甲条制》有规定:“除禁兵器外,其余弓箭等许从便自置,习学武艺”。可以说,王安石王介甫为了提升大宋的军力,已经“不择手段”了,还因此规范了武举。 所以,《射雕英雄传》里的大侠们,带着一把刀剑之类到处跑,是没有问题的,符合宋朝的设定。要不然,《水浒传》里也不会有“青面兽”杨志卖刀的一段了。甚至张正书还想着,会不会就是这刘忠,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不得不把祖传宝刀给卖了。结果碰到了一个泼皮,刘忠忍不住杀了人,才落了草。当然,这事史书没有记载,刘忠现在也不算穷困潦倒,恐怕这事也不会发生了。 但是到了元朝,别说刀剑了,连弹弓都要没收,甚至十户人家共用一把菜刀的荒唐事都有。 可以说,从这一点来看,宋朝十分像后世的米国。 张正书也是庆幸,因为不禁刀剑,所以他才有机会钻研炼钢术。毕竟农用钢铁和军用钢铁,差得还是挺远的。他的铸币作坊也有点不务正业,不仅研究钢铁,还招了好几个专门打兵器的匠人。所以,张正书才有这么一问:“你要兵器吗?” 刘忠说出了他日后极为后悔的一句话:“小官人,俺有祖传的朴刀……” 张正书见他有武器,也就不问了:“你签字画押之后,明日就来上班……额,上工,可以吗?”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刘忠文绉绉地说道,但激动的神情是真的,当即看也不看,就用印泥画了押。 张正书也提起笔来,准备签下自己的名字:“放心,这份不是卖身契,就算是卖身契,过得十年你也就重获自由了……” 刘忠听了这话,却很认真地说道:“若是小官人不嫌弃,俺花面兽愿一辈子跟随小官人!” “喵喵喵?” 张正书很是意外,心中忍不住吐槽道:“喂喂喂,你可是未来的反贼头子啊,你就不能矜持一点吗,一个月三贯钱就把自己一辈子卖出去了?要不要这么廉价啊!” 不过怎么样都好,算是收服了一个有真武艺的汉子,张正书还是挺高兴的:“对了,你的武技能传人吗?” 刘忠一愣:“小官人要学武?” 这不是个例,大宋不乏一些不学无术的富二代学武的事,刘忠也思忖过要不要去做个“私人教练”。但由于他交游不广,也不认识要学武的富二代,这个想法才没落到实处。不过,如果张正书要学武,刘忠也是可以教的。 第三百一十二章:知我者 做一个“私人教练”总比做一个护院要强,可惜张正书并不打算拜他为师。 “不是不是,这么说吧,我就是想让你做这护院的头,带一带我家的僮仆,也好让他们练些气力……”这是张正书的目的,张家也是有不少下人的,可惜都是一些平头百姓,蛮力有些,但却不是武技。 “原来如此!”刘忠大咧咧地笑道:“这算甚么事,我虽比不得禁军教头,可也是能教些拳脚的。” “还有其他护院,需要进行军事化训练才行。”张正书说道,“也要一并带着,也就是每日随我早起,操练就是了……” 张正书不是十分信得过这些武人,有道是男人有钱就变坏,所以张正书契约里还有工作不认真,不卖力一样要辞退的条款。看似很苛刻,其实就是在提前打预防针。武人的堕落,完全不输于文人,看看唐朝就知道了,唐末那些节度使,哪一个不是整日花天酒地的货?张正书相信,一旦这些武人兜里有钱了,不是每日酗酒,就是去逛窑子,长久以往,被酒色掏空也不过是等闲。万一到了紧要关头,难道还有指望这种武人? 想想也知道,是指望不上的了。 所以,张正书认为军事化管理很重要。而且张正书还打算用轮换制度,隔一段时间就把武人调回身边,在眼皮子底下操练他们。 “小官人,甚么叫‘军事化管理’?”刘忠有点费解地问道。 张正书解释道:“就是像军队一样,每日出来操练咯!” “啊,小官人,你想练兵啊?” 刘忠有点害怕,这个未来的反贼头子居然以为张正书要练兵造反了。 张正书连忙止住他这个可怕的念头:“什么练兵,这只是锻炼身体,锻炼身体的事,能叫练兵吗?” “是是是……”刘忠哪里敢反驳,但总是感觉哪里有点不对劲。能对劲就有鬼了,要知道就算是禁军,也不是天天操练的,要是懒的话,五日一练也是有可能,还是走个过场而已。没办法,天天操练是要多吃饭的,你干活不要吃多两碗饭啊?汴梁城中,哪里有这么多粮食给禁军消耗啊!就算是赵煦登基之后,京中禁军也不过是两三日一练,最多也就认真点,跑个阵形,练个枪法,再来个军体拳。 好了,这样的大爷军队,你也别指望能练出什么精兵来。能做个样子就不错了,要是敌人真的打到开封府附近,以这样的禁军,多半是要gg的了。所以,练不练没关系,还是老老实实花钱买平安吧,起码几十万的岁币,真的比每年几千万军费划算很多。 刘忠的不安是有根据的,禁军都做不到天天操练,凭什么张家的护院和僮仆要天天操练?这不是狼子野心吗?万一被人揭发了,那真的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了! “放心,我大宋不会这么不讲道理的……” 张正书虽然这么安慰刘忠,但其实他自己也有点慽慽,不敢确定。毕竟这是在汴梁城中,四处暗探耳目众多,最关键的是听王庆说还有两个亲事官蹲点在京华报社附近,观察报社里的一举一动。 签好契约后,张正书把其中一份契约交给了刘忠,说道:“明天收拾好行囊就过来上工,记得早点过来,不然赶不上早饭了。” 刘忠千恩万谢地走了,张正书才松了口气。虽然现在的刘忠是一个憨厚的汉子,但张正书却知道他正史上的名头,那可是反贼头子一个啊!跟一个反贼头子打交道,这确实是一件很刺激的事。好在,那句话说得没错“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像刘忠这样的“屠狗辈”,确实是很讲义气的。 忙活了好几天的招聘,总算是落下了帷幕。 十八名武人也悉数招到了,剩下一些张正书觉得还算可造之才的,还顺带给作坊招了个工。于是,作坊又多了好些个免费的武人。这可是一举两得的事,而且作坊的工人,比做护院的还要高。 张正书也佩服自己,居然能想出这一招来。 用习武之人来做工人,也就他这个从后世的过来人想得到了。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估计那窃贼会很郁闷,怎么一下子闯进了阎王殿之中,被一堆武人围殴了?想到这个场景,张正书就乐不可支,自得地摇晃着头说道:“神来之笔啊!” “甚么神来之笔?” 一个清脆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张正书扭头一看,一张未施粉黛却尤比雪白的脸蛋落在视线之内。 “姝儿!” 张正书轻轻巧巧拉过她的柔荑,好在此刻周遭没人,不然以曾瑾菡的脸皮,是绝不可能给张正书这么做的。“你这人,好生不害臊,一来就占人家便宜……”曾瑾菡嗔怪道,但好似打情骂俏的意味更多一些。 “占自家娘子的便宜怎么了,谁管得着啊?”张正书笑嘻嘻地说道。 曾瑾菡啐道:“呸,没个正形!” “好姝儿,这几日来真的累垮我了,早知道就不招什么武人了,说得我口干舌燥的……”张正书略带诉苦的口吻说道。 曾瑾菡偷笑道:“那是你活该,有那么多人不用,非得招武人,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你是不知道啊,我大宋武人不少,更兼刀剑泛滥,伤人杀人之事时有发生。我这是防范于未然,万一被强人闯入家中,岂不是要遭殃?”张正书确实挺怕这事的,就好像后世米国一样,走在街头你都怕哪个神经病持枪射杀路人。每年米国的枪击案还算少吗,不知道多少人冤死在枪支泛滥之下。 大宋跟后世米国一样,是不禁刀剑的,这就有很大的安全隐患了。在汴梁城中还算好,可是在张家庄呢?在李家村呢?防患于未然是没错的,而且是必要的。 “好罢,怎么说都是你有理!”曾瑾菡啐道,但其实她也知道,张正书心中是有一个武侠梦的。“别道我不知晓,你就是想学武了,别说你不是啊?” 张正书嘿嘿一笑道:“知我者,娘子也!” 第三百一十三章:汴河码头 曾瑾菡伸手弹了弹张正书的脑门,轻笑道:“你想甚么,我还不知晓啊?看你要弄个武侠小说,就知道你想学武了。” 张正书把她的柔荑握得更紧了些,说道:“我也是想锻炼锻炼而已,你瞧我这身子骨,虽然比之前好多了,但还是有些‘弱不禁风’的。万一到了洞房那日,都……” “啊……”曾瑾菡没想到张正书说着说着就不正经了,登时燥红了脸颊,红扑扑的,一路延伸至耳垂上,煞是好看。张正书也没想到,他这句故意撩逗的话,居然会让曾瑾菡起这么大的反应,鼻端嗅着那若有若无的兰香麝气,张正书也是一阵心神摇曳。 “你这人,好生可恶!” 曾瑾菡挣脱了张正书的掌控,羞红的脸颊啐道:“说这些臊人的话,和那些腌臜之人有何区别?” 张正书故意装出一副不明白的模样,说道:“我说的是实话啊,身子骨不好的人,到了洞房之时是很危险的,万一得了马上风……” “呸呸呸,你还说,你还说……” 曾瑾菡挥动着小粉拳,逮住张正书就是一阵捶打。好在这种捶打,更多的是情侣间的打情骂俏,张正书则故意大呼小叫的,让曾瑾菡更是羞煞了脸颊,白中透红的肌肤,看得张正书是乐不可支。要是生活日日如此,没有烦心的事多好? 打闹了一阵之后,曾瑾菡因为惊动了京华报社中的僮仆,而不得不红着脸跑开了。 而张正书脸皮厚,则好似没事人一样,大大方方地去忙自己的事了。 这一次,张正书要去码头,去解决船队的问题。 没错,就是曾家的船队,因为过得两三月就到封冻期了,超市想要冬日开张的话,必须提早去解决南边特色货物的问题。不然的话,那这个超市就没有意义了。在冬季,是丝绸的滞销期,因为没有人会选择冬天穿比较轻薄的丝绸,而大多数人都会选择比较厚的蜀锦之类的锦缎。所以,曾家船队在冬日是很清闲的,即便是秋季,也不见得有多忙。所以,张正书就是瞧见了这个时机,才租下了曾家的船队。 “小官人,你这是要去哪啊?” 刚刚带着来财出门的张正书,就被那两个皇城司亲事官给缠上来了。 张正书淡淡地说道:“出城!” “小官人,王公事说了,让我们两人日后专门负责小官人的安全……” 这两个皇城司亲事官还没说完,就被张正书打断了:“知道了,你们以后跟着就行,没事别出手,知道吗?” 张正书这两天招募武人,也算是略懂得怎么看一个人的武技高低。总的来说,看着这人是不是手上关节有厚茧,再看看他的眼睛,是不是有精光隐隐表露。如果符合这几条,基本可以判断这是一个武艺高强的人了。 很明显,这两个皇城司亲事官就是这样的存在,更重要的是这两人还是王庆的心腹。 不过,张正书本来也没打算隐瞒谁,他做的生意不是一般人能模仿得来的,也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让皇城司看着就看着吧,只要不出来搅和那就没事了。 摆平了这两个皇城司亲事官,张正书才带着来财,直往东水门而去。 东水门是汴河流经的城门,因为有汴河的灌溉,汴梁城才能作为北宋的都城。如果不是汴河,那么汴梁城是没办法养活这么多人口的。百万人口的城市,一天吃掉的粮食都不知几何了。看着汴河上往来不绝的船只就知道了,这一条宋朝境内最繁华的河流,大小船只吆喝着声音,慢慢地驶入城中。船只一过栏门,还要小心撑驶,免得与对面的船只碰撞了。在船头操纵船篙的篙手,不断的向掌橹的橹手发出口令,岸上的纤工也在喊着号子,橹工的汴河号子与纤工的汴河号子回响在空中,市井中俚语鄙话之声响彻河面,汴河内外显得一片繁忙。 临水而建的码头,在汴河两岸也有不少。 因为私粮入城,私人开辟了码头,专门为了运输粮食。这也算得上是北宋的创举,官仓在市场上的地位不断下降,而商贾主导的粮食市场影响力却不断上升。这都是因为官粮运输火耗实在太多了,十亭的粮食运到汴梁城起码要消耗一半。 正常来说,两三成火耗已经顶天了。 但是,宋朝的吏治腐败,上下其手之下,火耗过多也就可以理解了。 也难怪私人粮商能活得这么滋润了,完全是官员给的机会啊!这些私粮一运到汴梁城郊外就开始卸船,卸下后都将被运往粮商深巷里的私仓之中。看似朝廷得了实利,因为省却了漕粮运输的火耗问题。但危机也随之而来,朝廷失去了对粮食价格的掌控,平常年间还好。但是到了灾年荒年,那乐子就大发了。前一段时间,京师地震,汴梁城的粮食瞬间出现了波动。从一斗米一百二三十文钱,瞬间飙升到斗米近两百文钱。 还好官仓中还有粮食,前两年大宋也算是丰收年,所以才没有进一步散布恐慌,粮食价格也因此可以控制下来。 但现在因为地震的影响还没退散,汴梁城中的粮价还是在斗米一百五十文上下,让很多低收入的贫民叫苦不迭。 张家在汴梁城中也有粮铺,张根富也一并交由张正书打理了。毕竟张家田地这么多,每年的佃租交上来,就是一个很客观的数字,甚至要比官仓中的粮食要多。 张正书的策略是,永远比同行少一两文钱出售粮食。可以说,汴梁城中粮食价格能降下来,而且稳定地维持在这个价格,张家出了不少力。但是,仅凭一个张家,怎么都无法把粮价压低到以前的价格。因为张家没有后续的粮食输入,可其他奸商却是能依靠河运来运输粮食的。再加上朝廷鼓励粮商运粮商到西北,甚至不惜以军功来诱惑,也分散了粮食的去向,汴梁城中粮食价格高涨,也就说得过去了。 张正书要去的,就是那些奸商为了运输粮食而建立的码头。 当然,张正书找的是曾家船队。 看着汴河上来往的船只,张正书一时间也有点愣神,到底哪一个是曾家的船队啊? “早知道就找一个曾家的人来了,也不用这般抓瞎……” 张正书叹了口气,找到了停靠在岸边的一个船家,问道:“船家,请问杭州曾家的船队在哪停靠?” 第三百一十四章:大舅哥 这个船家正在船头打理着渔网,听了这话稍稍一愣,然后才指着一个方向说道:“那边是曾家的私仓……” 张正书顺着这船家指的方向看去,那汴河岸边确实有着一排低矮的房屋,但总的来说还算是坚固的模样。“那曾家的船队呢,船家你知道吗?” “这个俺就不清楚了……”这船家显然是没接触过大商贾,也没和张正书这样的“小官人”说过什么话,一副拘谨的模样,说话都有些结巴。 张正书有点失落,只能带着来财往那私仓走去。 “果然没有人指点,就是要抓瞎了……”张正书叹了口气,“希望在私仓那里能找到人吧!” 汴河岸边,一排错落有序的房屋,均匀地分布在高大而疏落的树丛中。张正书看到了上面写的字,正是“曾家私仓”。在这个私人仓库门前,有几个搬运工,正在搬运着什么。从大开的院门看去,因为天气晴朗,院中挂着许多晾晒的丝绸。也不知道是最近雨天太多而怕丝绸发霉了,还是运输的途中不小心进水了需要晾晒。 “这位小官人请止步,这是曾家私仓,闲人莫进。” 守在私仓门前的曾家家仆,想来是没见过张正书的,伸手阻拦道。 “我来问一下,你知道曾家的船队在哪停靠吗?” 张正书说明了来意,他也不想用曾家未来姑爷的身份去压人,这是没有自信的表现。 “莫非小官人有托我曾家船队运了丝绸?” 这个家仆想来是专门处理船运一事的,话说得极为婉转。 张正书笑道:“没有,但打算让你们托运一些东西……” “小官人,你且在此等等,小的去叫我家小员外过来……”这个家仆告罪一声,进了院门,转了几转,就消失在了满院的丝绸之中。张正书也是叹为观止,怪不得曾家是第一丝绸商,这私仓确实够大的。原本他还以为自己买下的那个仓库算大了,但没想到河对岸这里,离汴梁城足足有四五里地的地方,还有这么大的一个私仓。 想想也是,汴梁城中寸土寸金,哪里有人肯花费几万贯置办一个仓库?就算你有钱,都未必能买得到这么大的一块地。而起从效益上讲,并不划算。把仓库设在汴梁城外的汴河边,不仅省钱,还能节省搬运的功夫。只要私建一个码头就行了,反正又不是海港,在吃水较深的地方搭起一个临水栈道,船只靠岸就能卸货了,方便又快捷。 “宋朝人果然总结出了不少做生意的道理!” 张正书正思索间,曾家私仓里就走出了一个年约三旬的男子。 “哈哈哈,我道是谁找上门来,原来是我家的姑爷!” 这个男子满脸笑意,走到张正书的旁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高兴地说道:“好妹婿,今日是特地来寻我的么?走,甚么都别说了,去樊楼,今日我们喝个酩酊大醉,一醉方休!” 张正书也是惊讶不已,他没想到这里会碰见未来的大舅哥,有些愣愣地问道:“二哥,你怎么……怎么会在此处?” “嗐,原本这是你大哥来打理的,但你也知道我大哥,生性惫赖,哪里肯管事?今个不知又去哪一家青楼快活去了,无奈何,我只能担起担子了。”这个大舅哥倒也继承了不少曾文俨的做生意之道,一张嘴不仅能说,还挂着笑脸,深得和气生财的要旨。 没错,这就是曾瑾菡的二哥,叫做曾信骥,谐音“真心急”。咳咳咳,这完全是巧合,其实这个名字还是不错的,意喻诚信的千里马,是做生意的好名字。商人讲究诚信嘛,曾信骥这个名字还是颇为符合曾家的气质的。 “额……”张正书不知道怎么评价,其实这个大舅哥也不比那个大舅哥差多少,都是汴梁城中的风流人物。只不过他还算好,起码曾家的产业还能继承一二。虽然没有什么突破,但也能守成。不过,一旦成了连襟,张正书肯定要带契一下曾家的。 “走走走,我们吃酒去……” 这个大舅哥真的是自来熟,想来也是对张正书极为满意。 “二哥且慢,今日我过来是有正事要办的!”张正书连忙说道,“先前我与泰山说好了,租用曾家的船队,自杭州带些南边奇货过来。今日过来,就是想落实此事,钱银不是问题,关键是要赶在冬日之前,把奇货运到汴京城中……” “嗐,我还道是甚么事这般急。不算事,不算事,我且去与纲首说一声便是了。”纲首,是宋朝对于船长的称呼,也可以理解成船队的老大。至于船主,自然就是曾家了,毕竟是曾家的船队。 曾信骥倒也真是个急性子,带着张正书就来到了汴河之上。只见一个临时码头之外,停着好几艘大船。 不得不说,宋朝的造船技术已经达到了一个高度,眼前这几艘大船,都是货船。在汴河之上,行驶着各色各样的船只,有有漕船、客船、货船、渔船等。要知道,汴梁城其实是建立在水上的城市,穿城而过的河道有四条之多,分别是蔡河,汴河,五丈河、金水河。这四条河各有用处,但给汴梁城带来的好处就是凝聚了百万人口。 这几艘大货船不设开窗的舱室,船形制圆短,就好像行驶在水上的三间大屋一样。 这些货船,为了避免横风扰动船只,已经放下了桅杆。这种技术,可以说是宋朝造船术的一大创举,叫做“可眠桅”,即桅杆底座装有转轴,可以随时将桅杆竖起或放倒。这些货船,都是“前锚后舵”,正是宋朝船只的典型构造。这几艘货船的船锚既有石锚(也叫矴石),也有铁锚,停船的时候就靠这个锚了。在张正书看不到的地方,还有水密舱、减摇龙骨、平衡舵等领先世界的造船技术。 从这些就可以看出,曾家的船队确实是一流的船队,不然的话,曾家的生意也没法做得这么大了。 第三百一十五章:航速太慢 张正书喜欢和聪明人做生意,因为聪明人才知道,做生意就是互通有无。但是在宋朝商业竞争激烈的环境下面,怎么才能抢得先手呢?那就要看渠道了。渠道为王,就是这个道理。曾家之所以能把丝绸生意做大,其实靠的是渠道。 很多人以为曾家的崛起是偶然的,但张正书却知道重视渠道的曾家,早就在激烈的丝绸行当竞争中占得了先手。 而曾家做生意的奥秘,就是在每年投入的货船运输上。看着这些“先进”的货船就知道了,各种先进的技术加持之下,确实能快人一步从江南把丝绸运到汴梁城,运到大宋各地。市场就讲究一个先手,我有货,你没有,那就不怪我先占领市场,你在后面捡残渣了。 张正书也想建立一支船队,不也是看中了渠道的威力? 别的技术人家都能学去,但是核心技术,核心机密,却是很难学的。 如果张正书不是穿越者,恐怕他也看不懂曾家做生意的方式,看似很简单,不就是把江南的丝绸运到北方来卖吗,这有什么出奇的?但是,知道内里的人才明白,这里面的“运”字,到底有多少文章,凝聚了曾家多少心血。可以说,这船队就是曾家把丝绸卖遍大宋的根本,如果没有了船队,那么曾家也谈不上是什么大宋第一丝绸商贾了。 只是这模式并非一般人能学得来的,毕竟养一支船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船只的保养、更新,船员的工钱,都是要很多钱的。一般人,根本玩不起。就算能组得起船队的商贾,他们在衡量过收益和支出之后,却没多少人愿意投入,可见这个模式并不算特别赚钱,甚至还会亏钱。要不是丝绸单价高,需求量大,曾家也是赔本的。 张正书瞧着曾信骥沿着船舷放下的直板走上了一艘货船,跟一个皮肤黝黑的船员谈了许久,然后挥手示意张正书登船。 “好妹婿,这是我家船队的纲首,也是我曾家人,曾懋。”曾信骥代为介绍道,“五叔,这是我的妹婿,张正书。” 曾懋是个直爽的汉子,一拍张正书的肩膀,说道:“都是自家人,就不说两家话了。小官人要某作甚,尽管开口!” 张正书见他如此直来直去,很是对自己的脾气,当即也笑道:“先前我与泰山商议妥当了,算是租用船队置办货物。五叔,我想买一些南边的奇货,什么新奇就要什么,但凡是汴梁城中没有的东西都要。钱不是问题,我这有几两金子,应当足够置办货物了……” 说罢,张正书掏出自己的荷包,把金叶子都倒了出来,递给了曾懋。 “南边的奇货?”曾信骥有些不解,问道:“好妹婿,你这是要钻研奇技淫巧么?” “不不不,我只是打算开一个专卖南北奇货的铺子罢了。” 张正书也没刻意隐瞒,只不过没有把全盘计划托出,毕竟曾家有船队,要是想要模仿张正书的模式来抢生意,张正书还真的没啥竞争力的。 “原来是这般!”曾信骥也不疑有他,在他看来,像他这样的富二代不就是应该折腾吗?只不过曾信骥本事有限,把家业打理好都显得很吃力了,根本无法去鼓搞其他东西。曾信骥也是羡慕张正书,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乱来”。 曾懋则问道:“小官人,这奇货是甚么都行么?” 张正书点了点头说道:“不错,甚么都没问题,把钱花完就是了。”张正书是后世来的人,对于大宋的钱没有多少概念,他也不知道这些金子在南边到底有多少购买力。往轻了说,一两金子等于十两左右的白银,等于二、三十贯钱。这还是在商业发达地区的兑换比例,要是黑心一点的,在商业不发达地区的兑换比例则要去到一两金子等于十二三两白银,差不多四十贯钱。张正书大概给了十两金子给曾懋,也就是说起码给了曾懋两三百贯钱。 两三百贯钱能买到多少货物呢? 要是按照丝绸来算,确实不算多少,一船都装得下了。 但是,如果是“奇货”,也就是土特产,那就不得了了。起码两三艘货船才装得下,要是曾懋黑心一点,压低了价格,说不定能装得下四五艘船。 “某晓得了,小官人就静候佳音罢!” 曾懋不是吹牛,这年头虽然行船有风险,但是曾家的船大,基本是十拿九稳的。 “如今时值深秋,能赶在冬日把货物运到汴京吗?”张正书有点担忧地问道。 “小官人且宽心,此去杭州路程虽千里,但日夜兼行,不须十日就能到。”曾懋安慰张正书说道,他倒也没说大话。 要知道,大宋的帆船虽然先进,但航速肯定是不快的。张正书大概算过这时候宋朝的航速,也就刚刚超过人走路的速度,也就是说每个小时大概是六七公里,也就是十四五里那样子。当然,这是没有全速前进的帆船,要是全速前进的帆船,大概能达到每小时十四五公里,也就是三十里左右。 若是取中,每小时航行二十里地,那从开封到杭州,确实十日就到了。考虑到顶风以及休息的时间,再在当地购买货物,怎么要半个月之后才能回程。回程可是一路逆流而上的,要是风力不够,那么航行速度也要大打折扣。 这么算起来,一个月从开封府到杭州打个来回,也是堪堪将够的样子。 在心中换算了一下之后,虽然这船队的速度很慢,但张正书觉得也能接受。 一个月之后,也能赶得上超市开业。 “如此甚好!” 张正书点了点头,更是觉得组建自己的船队很有必要了。最起码,他可以靠系统,来设计出更加快的帆船。速度加快一点,那么优势就大一点,到时候把工厂开遍整个大宋都不是问题了。要知道,只有把运力问题解决了,那么生产力也会大大提升。毕竟,路通才能财通啊! “好妹婿,此间事情已了,走,我请你吃酒去,顺带去找找大哥……” 曾信骥已经等不及了,他已经很久没有“放荡形骸”了。 第三百一十六章:放飞自我 张正书是盛情难却,只能被曾信骥半拉半拖着,又回到了汴梁城中。 来财在后面跟着,嘻嘻地笑了起来:“这倒是奇事,先前小官人一来汴京就要到青楼去,如今倒像转了性子一般……” 曾信骥听了,也起哄道:“是啊,好妹婿,你且宽心,只要你我不说,小妹是不知晓的。再说了,男人逢场作戏那是常事嘛,我们也不过是去吃酒听曲,又不做什么龌龊事……” 张正书知道,这个大舅哥也是娶了妻的,自然不会枕柳高眠,彻夜不归。要是这样的话,估计曾瑾菡是真的会生气不理张正书的了。千万别以为,在可以自由娶妾的宋朝,女子就不会吃醋了。要是娶妾还好,起码正妻还能管妾。可是丈夫去寻花问柳,那绝对是一次家庭地震! “二哥,这不太妥当吧?” 张正书还在做努力,他可摸不透,这是不是曾家给他的考验。 “好妹婿,我都不怕,你都还没娶小妹过门,怕甚么?” 曾信骥怂恿道,“你且看大哥,每日都在花中枕柳眠,也不见嫂嫂如何……” “还是不要了吧……” 张正书推脱道:“我突然想起,还有些事要做……” “好妹婿,你莫不是真个怕了罢?”曾信骥有点摸不着头脑,“我家小妹虽然有些英气,但也不至于小心眼至此啊?啊,我懂了,你是怕我说与小妹听罢!且宽心,我虽不若小妹那般聪慧,但好歹也知晓此刻你我荣辱与共,怎能会做出这等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来?” 张正书认真地瞧了瞧他,神情不似作伪的样子,才说道:“真的?” “还煮的哩,走走走,听闻大哥今日在和乐楼……” 曾信骥是真的“性急”啊,都有点迫不及待了,拉着张正书就跑。 “我还是不去了吧……” 张正书还是怕曾信骥坑他,虽然他名字里有一个“信”字,但张正书还真的信不过他。 “走走走,还顾虑些甚么!”曾信骥真的太符合他的外号了,真是心急啊! 张正书就这么“不情不愿”地被拉着进了和乐楼,曾信骥用充满怀念的语气说道:“许久不曾来酒楼吃酒了……”然后又扭头看了看楼上的美妓,叹了口气说道:“许久不曾见过这么多美妓了……” “……” 张正书一阵无语,这个大舅哥真的是放飞自我啊! “哟,这不是张小官人么?” 不得不说,张正书已经是和乐楼里的大名人了,打了一架,吟了一首词一首诗,还凭借着“才华”见到了李师师,这绝对是诸多“花客”中的偶像,甚至和乐楼的小姐姐们都记住了他的相貌,一见到张正书走进和乐楼,她们就开始窃窃私语了。 说话的,是那个老鸨。 张正书看着这个满脸脂粉的老鸨,脸上的粉敷得如同面饼一样厚,这么一说话,张正书肉眼看到的粉末在扑棱棱地掉,直接起了一阵鸡皮疙瘩。“额,我是路过,路过进来瞧瞧的……” 曾信骥感慨地说道:“怪不得妹婿你不愿来这和乐楼,原来是这般……” 张正书知道他误会了,但他又没办法反驳,因为张正书继承的这个身体,之前就是和乐楼的常客。 “随便你怎么理解吧……” 张正书也是心累,他年纪轻轻的,为什么就要承受这么多? “小官人,这些天李行首可是一直惦记着你哩!” 这个老鸨倒是很敬业,一直在把话题往李师师那边扯。也是,随着香水的大卖,李师师的声名是更加响亮了。就算不接客,李师师也能每天躺着收钱。因为脑残粉多啊,不知道每天有多少富家公子为了见一面李师师,而在和乐楼里豪掷千金。从这个角度说,这个老鸨也是赚得盆满钵满了。 张正书倒是觉得很奇怪,李师师怎么会惦记着他:“李行首惦记我?不会吧,肯定是你搞错了……” “老身怎么会弄错?老身那闺女,每日都要弹奏一曲《水龙吟》,那小曲唱得……啧啧,还不是在惦记着小官人你?” 老鸨说的倒是实情,李师师因为太喜欢那首《水龙吟》了,所以每日都要弹奏一曲,算是回馈粉丝吧。但是暗地里,李师师每天不知道要练习多少次,这个老鸨都听得腻了。 “额……” 张正书倒是不意外,李师师喜欢豪放派的诗词不是什么秘密了,而他抄袭辛弃疾的那首《水龙吟》,又在豪放中带着点哀婉,确实非常符合李师师的胃口,每日弹奏也就理所当然了。“这也不能说是李行首念想我吧?” “哟,小官人还不知晓啊?李行首可是说了,小官人可随时去见她的……” 这个老鸨又抛出一个地震级别的消息,把张正书都雷得不轻:“什么鬼?!” 这时候,曾信骥这个大舅子意味深长地拍了拍张正书的肩膀,满脸佩服地说道:“好妹婿,好妹婿……不曾想啊,原来你也是个中老手……” 张正书翻了个白眼:“特么的,到底是谁在坑我?” “唉哟,好妹婿,你都拔了头筹,整个汴京城都不知道多少男人羡慕你哩,还说这等话?且去看看李行首,我都没瞧过,这艳压群芳的李行首到底是个怎么美法……”曾信骥起哄道,“大不了,这次我掏荷包好了……” 看着曾信骥这“性急”的模样,张正书也是一阵无语,这一次他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我跟你说,那李行首其实不是惦记我,而是惦记我的香水,你信吗?”张正书试图做最后的努力,但他也知道这不过是徒劳罢了。 “不信!” 不仅是曾信骥,就连一旁的老鸨和美妓,也都是不相信的。 如果一个女人不是惦记一个男人,怎么会天天弹奏他的词曲?如果不是惦记着张正书,怎么不见李师师弹奏周邦彦写给她的词?这种事,就是和尚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啊!看着周围这些人的表情,张正书也知道,他的辩解都是在做无用功。 第三百一十七章:猜对了一半 “随便你们怎么想吧……” 张正书无奈地说道,这种事根本撇不清啊。张正书总算体会到闹绯闻的坏处了,简直走到哪里都会被人指指点点。幸好不是在后世,在后世的话,张正书岂不是出门都要“全身武装”——口罩、墨镜和帽子? 只是张正书这个样子,更是坐实了他和李师师之间的“奸情”,曾信骥都露出了佩服的神情了:“可以啊,妹婿!啧啧啧,你这么有才,为何不去考科举啊?” “……” 张正书一阵无语,要是做一首词就能考科举了,那他的优势真的是无限大。可惜,现在不是唐朝了,只考诗词歌赋。现在的科举,不仅要考诗词,还要考儒家经义,还有策、论。能考中的,都是万中无一的“奇才”,张正书很有自知之明,论写文章什么的,他根本不是古人的对手。如果他去考科举,那绝对是炮灰,别说省试、殿试了,就连解试都通过不了。 “小官人那是不屑于去考,对吧?”那个老鸨在一旁帮腔说道,“小官人家有浮财万贯,哪里用得着去当官啊!” 张正书更无语,这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好吧? 要是可以当官,张正书当然想去当官,发号施令的权力快感,哪个男人不想啊?只不过,在北宋这样黑暗的官场里当官,你就要选择阵营了。作为异类的话,那肯定是要被人针对的。每个官都贪,就你不贪,你想做咩? 再说了,以张正书的政治智慧进了官场,不是给人当枪使,就是被当成炮灰。反正不管怎么说,以张正书的手腕,就算能进到中枢,那也可能是孤臣一个。自古以来,孤臣是做不成事的,没有拉拢起一个利益集团来,想要做点事难如登天。从这个角度来说,当官还真的不如不当官,起码张正书可以做很多实事。 “好妹婿,你且说说,怎生能得到行首的青睐?”曾信骥有点忸怩地说道,“我也想做一回入幕之宾……” “没办法!” 张正书没好气地说道,难道他就这么像青楼的常客吗,还是大众情人的那种,随随便便都能得到一个美妓的青睐?李师师的情况,只能说是意外。如果不是张正书打了一架引起了李师师的注意,恐怕李师师早就记不得他是何许人也了。 “真小气!” 曾信骥叹了口气说道,“想当年我也是青楼常客,见过的行首数不胜数。不过好些年没来罢了,今个就新人胜旧人了……” 张正书提醒他:“新人胜旧人,说的是美妓更迭……” “都一样,都一样……”曾信骥嘟哝地说道,“都是一个意思。” 张正书不说话了,这个大舅哥就是一个话痨,你说一句,他能给你整出几十句来。 “是了,不知道大哥在哪?” 曾信骥瞧着那么多的酒阁子,也是一阵纳闷,问老鸨说道:“你见过我大哥么,他叫曾信韫……” “真心稳?” 张正书差点没笑喷了,怎么曾家两兄弟的名字都这么搞笑? 不过从字面意思来说,“信韫”其实是一个很好的寓意,韫是蕴藏的意思,也就是为人饱含诚信,也算是一个有内涵的名字了。但是从谐音上来说,这个名字真的……真的很搞笑。 “哦,是曾大官人啊?他如今在天字三号房中,叫了好几个歌伎在里面唱歌取乐……” 老鸨倒也知道曾信韫的名号,曾家大官人的风流名声可是比张正书还要厉害的,已经成名多时了。 “大哥倒是会享受……” 曾信骥感慨了一声说道,“也不知爹爹为何这般纵容他,我也好想像大哥一样……” 张正书翻起了白眼,难道这要上演兄贵剧情不成? 不过也难怪,两兄弟的“待遇”相差这么远,曾信骥有点怨言也是应该的。 就在这时候,从楼上下来一个满带风情的女子。一出场,就把全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原本喧杂的酒楼里,霎时间安静了下来。张正书觉得好笑,这就像后世学校的班里,原本还吵吵闹闹的,老师一到,突然就安静下来了。 当然,更重要的是这女子真的有点惊艳。若不是年岁尚小,这个女子或许真的能艳压全场。 张正书看了也是一愣,这不是李师师的贴身侍女若桃吗?怎么就几个月不见,她变成了这样? “难道这就是青楼的调、教功力吗?啊呸,我在想啥呢?” 张正书摇了摇头,把这个可耻的想法抛诸脑后了。要知道,这个若桃现在才十二三岁,妥妥的一枚小萝莉啊!张正书虽然现在才刚刚束发,可他的心理年龄远超实际年龄,怎么还会对小萝莉有这样的反应? “肯定是那倒霉蛋的意念在作祟……” 张正书开始甩锅了,哪怕他知道自己确实被惊艳到了。 “这是谁?” 好久没来风月场的曾信骥,开始两眼放光了:“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李行首?” 张正书说道:“你猜对了一半。” “啥?要么猜对,要么没猜对,怎么会猜对了一半?”曾信骥有点摸不着头脑了。 “因为这个确实是李行首……”张正书故意顿了顿,然后才说道:“……的侍女。” 曾信骥差点没一个趔趄摔倒在地,苦笑道:“好妹婿,你说话就不能不喘气吗?” 张正书嘿嘿一笑道:“所以才说你猜对了一半啊?” “不过话说回来,连个侍女都这般貌美,想来那李行首果然是貌若天仙了。啧啧啧,若是能做一回入幕之宾,听得她说几句话,便是花再多钱也值得啊……”曾信骥一脸猪哥模样说道,看得张正书直皱眉头。 “喂,该醒醒去搬砖了……”张正书伸出手来拍了拍他的脸皮,试了一下,也不算很厚啊,但他为什么能说出这种话来? 曾信骥一脸懵逼地看着张正书,摸着自己的脸蛋问道:“你干嘛打我?还有,你说的什么砖?” 张正书叹了口气,说道:“我是说,你该醒了,别做白日梦了。或许你拿出一块金砖来,人家李行首就愿意见你了。” 第三百一十八章:讹诈 “好妹婿,你说甚么浑话,金砖乃是皇家专用,我等平头百姓哪里敢逾制?”曾信骥伸手想摸摸张正书的额头,看看他是不是发烧了,都开始说胡话了这孩子。 “……不是铺地的金砖,而是真正的金子做成的砖头。”张正书躲开了曾信骥的手,然后才说道:“正所谓‘金砖在手,天下我有’,这东西不仅能砸死人,还能把砸得行首来见你……” 曾信骥听了张正书的这话,登时两眼放光:“此话深得人生真理!” 就在此时,若桃已经来到了他们身前,有点好奇地问道:“你们在说些甚么?” 张正书信口说道:“我们在研究,怎么才能用金子,把一个行首砸到心甘情愿接纳他……” 若桃先是一愣,然后才反应过来,啐道:“你们这些男人,都是一丘之貉!” 曾信骥慌了,他没想到张正书这么耿直,居然说了真话,连忙堆着笑脸说道:“这位小娘子,你可别听他胡说,他这是故意在逗你玩的……” 若桃将信将疑地看着他们一眼,想了想然后说道:“不信!” 张正书点了点头,说道:“不信就对了,他这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你要是信了他一成,你就会被他卖了,还得帮他数钱……” “好妹婿,我好像没怎么得罪你吧,你怎么这般编排我?我这名声还要不要了,你还想不想娶我小妹了?”曾信骥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这话居然会从张正书的口中说出来。 张正书很耿直地说道:“第一,我没说假话,第二,姝儿是肯定要嫁给我的,婚期都定了。第三,我不觉得你的声名有多好,就是比我好那么一点而已。” “扑哧……” 若桃笑了,张正书这种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惹得若桃忍俊不禁地笑了出来。 “你这人还算有自知之明,你的声名确实不咋地!”若桃哼声说道,“也不知姊姊看中你啥了,居然你一到和乐楼,姊姊就说要见你。要是依奴家看来,你这人啊,就是油嘴滑舌,骗得姊姊好惨!” 张正书还是一本正经地说道:“这怎么能说是骗呢?这种你情我愿的事,不能算骗的……” “啊,妹婿,你居然……居然真的与李行首有瓜葛?” 曾信骥这一次的眼睛,瞪得比谁都大。 张正书有点尴尬了,说道:“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的……”心中却道:“糟了,这下玩火把自己给坑进去了,回去怎么跟姝儿交代啊……” “还说没有?” 曾信骥现在是一万个不相信了,“你一到和乐楼,李行首就要见你,这不是有瓜葛,还是甚么?好你个张正书啊,亏我还道你是改了性子,不曾想你还是那个浪荡子!最可气的是,你还打算一人独享,不叫上我!” “……” 张正书还能说什么?这特么还能说什么? “姊姊说了,就想见他而已,至于你,好生待着吧……”若桃泼辣的性子彰显无疑,曾信骥看向张正书的眼光里,更是包含着羡慕嫉妒恨了。 面对曾信骥这样的眼光,张正书还是有点心悸的,虽然他确实没啥非分之想,可人活一世,最怕的就是流言蜚语,闲言碎语了。要是曾瑾菡知道了今天的事,恐怕又是一场“家变”。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张正书打算把曾信骥也拖下水来。 “若桃啊,我们打个商量?” 张正书眨着眼睛说道,“我们就两人进去见你姊姊,行不行?” “不行!” 没想到,若桃这个小妮子还挺有原则的,“若不是姊姊吩咐,我还不想让你进去哩!你就是一个登徒子,满嘴污言秽语,凭地玷污了姊姊的声名。” “……”张正书真的是日了狗了,他是招她惹她了,怎么才跟她一说话,若桃就好像对待阶级敌人一样对待他?他又没把李师师怎么样,再说了,张正书也不敢把李师师怎么样啊,要是日后赵佶登基了,记恨上他怎么办? 赵佶那个小心眼,连手下大臣都要给他穿小鞋。更别说,张正书现在无权无势,帝皇想要将他弄死,何须亲自动手?暗示一下,自然有大把人来夺张家产业了。红颜祸水,古人诚不我欺! “……就打个商量,你不用说得这么难听吧?我有那么不堪吗?” 张正书也有点怒了,老实说,被人无缘无故地诬赖,再好脾气都顶不顺啊! “有!” 只见若桃和曾信骥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让张正书愣在了当场。 “我勒个圈圈叉叉……” 张正书心中有句mmp都不知道怎么说得出口,好在张正书并没有气昏头,一把将若桃拉到一旁,说道:“你带我们去见李行首,我私人送你一瓶香水!” “不行!” 若桃狡黠的眼睛里露出了一道精光,张正书知道,这小妮子其实是动心了的。 “两瓶?” 张正书继续加大了筹码。 “不行!” 若桃的坚决,出乎了张正书的意料之外。 “那三瓶?”张正书皱眉说道:“适可而止啊,现在一瓶香水起码能卖到几十贯钱的,三瓶已经百贯钱了!” “不行!”若桃的口气弱了下来,“若是多了一人,姊姊会骂奴家的……” 张正书说道:“那没事,你就说我不让带人,就不进去了。你迫不得已,只能同意了我的要求。” “这真的能行?”若桃有点迟疑地问道,“从来没有人能拒绝姊姊的邀约啊?” “我是第一个不行啊?”张正书拍着胸脯说道,“放心吧,李行首不会责怪你的。” “那……三瓶香水哦,你说的!”若桃举着三只葱白的手指,嘟着嘴说道。 张正书觉得自己亏了,明明这个小妮子已经动心了,不得不说她的演技是真的了得,结果硬是多讹诈了他两瓶香水。“女人啊,就是会骗人,而且越漂亮的女人越是会骗人……”张正书想起这句经典的话来,还说的真是没错。张正书这种江湖老手,都被这初出茅庐的丫头片子给骗了,这找谁说理去? 第三百一十九章:嘴炮神功 当然,以张正书的身份,不会在意那三瓶香水的,不过是百贯钱的东西。 更重要的是,张正书明白李师师的套路,若真的论颜值,李师师虽说是极为貌美,可也不过是和其他酒楼里的行首一个等级的,并没有高出一大截。毕竟审美这东西,真的很难说得清楚,各花入各眼的事情。然而,李师师走的是差异化路线,首先在大宋风雨飘摇的时候,她的“爱国”情怀,崇拜英雄的情怀,更揽得了底层百姓的好评。最重要的是,自命不凡的文人,大多以为自己是“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的猪脚命,但实际上,他们比赵括还不如。 很多文人上了战场,没吓得腿软已经算不错了。 还能头脑清醒,不为伤亡所动,死战不退的,古往今来也没几个。 但由于文人都有“儒将”的情怀,所以很自命不凡地把自己代入了李师师所崇拜的“英雄”当中。所以,对武人很不屑的文人,却出人意表的一再捧场李师师。不得不说,宋朝的事很让人想不通。 而李师师每逢见人,都要蒙着脸,看不到容颜的那些登徒子们,自然而然的就像曾信骥一样,用若桃的颜值来做个对比了。这些登徒子们的想法无非就是:李行首的贴身侍女都美得不像话,那她本人岂不是要比天仙还要美上几分? 不得不说,这种心理暗示很成功。而见过李师师容貌的张正书却知道,如果日后若桃身子长开来,也是不输给李师师的。 当然,张正书不会揭穿这件事,甚至他还觉得自己投资三瓶香水在若桃身上还很值得。现在若桃就等于是李师师的半个化身,若桃用香水在身上,岂不等于是李师师用香水了?这个广告效应,愣是要得。 “就是不知道,是谁想出这个包装方案的,堪比后世造星手段啊!” 张正书跟在轻移莲步的若桃后面,看着这个身子骨还是标准萝莉身材的小丫头片子,小腹间居然会腾起一股热流来。 “到底是血气方刚啊,这不是我的念头龌龊,而是身体自然反应……” 嗅着空气中淡淡的脂粉味,别说张正书了,就连三十好几的曾信骥都有点意乱情迷的。 “你们在这里等着,奴家去跟姊姊说一声。” 若桃走了两步又退回来,伸出手对着张正书说道:“香水呢?” 张正书也是无语,这小妮子也太市侩了吧,敢情要贿赂她,就得立马把筹码献上啊!“放心,短不了你的。”张正书无奈地说道,“我来酒楼吃酒,又怎么会把香水带在身上?这样,等下我去让香水行送三瓶香水过来,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若桃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 曾信骥在一旁起哄道:“我就值个三瓶香水啊?”他也不蠢,所以很容易联系上下文(怎么会有这句话?额,别管了)就得出结论,张正书是用三瓶香水收买了若桃。要知道,蠢的人是做不来生意的。很多看似憨厚老实的生意人,不是他们比别人蠢,而是别人当他们蠢而已,殊不知把别人当成傻子的人,才是最傻的那个。 张正书认真地看了看他,突然说道:“我替我那三瓶香水感到不值。” “诶,你这话甚么意思啊?合着我连三瓶香水都不值?”曾信骥有点气乐了。 张正书还是一本正经地说道:“你要是觉得自己值得三瓶香水,那就是值得了。” 曾信骥被怼得没话说了,良久才说道:“我原先还不知道,原来你这张嘴能气死人!” “过奖过奖了,比不过包龙星。”张正书眨着眼睛说道,“包龙星的嘴炮功力可不是盖的,弯的都能说到直,死人都能说得活过来,还能把活人气疯,气死,气到上气接不了下气。包龙星初出江湖没两年,仅凭三寸不烂舌,就能打遍天下无敌手,人称‘吵架王’。我和包龙星比,还是差得太多,起码我没能把人给气疯掉……” 看着张正书的眼神不怀好意地扫了过来,曾信骥没来由打了一个寒颤。 “包龙星是谁?” 曾信骥的这个问题问得好啊,张正书笑着说道:“一个练就了无敌嘴炮的龟公。” “额,那他师承何人?” “春楼里的老鸨。” 曾信骥问得认真,张正书答得也一本正经,但为什么曾信骥总是觉得张正书在耍他一样? “我怎么感觉你好像在讽刺我?”曾信骥直言不讳地说道。 “你居然能察觉得到,看来我这个怼人功力还是练得不太够。”张正书叹了口气说道,“不过也证明了一件事,你的智商在线,没有被我气疯。” 曾信骥觉得自己不能再和张正书说话了,如果再和张正书扯上两句,说不定他真的会忍不住胖揍张正书一顿的。曾信骥终于明白了,当日张正书是怎么和章衙内起的冲突,最后还干架了。事情的主因,看来就出在张正书这张嘴上。 “妹婿啊,不是我说,你这张嘴真的很欠抽,你知道吗?”曾信骥很认真地说道,“做人这样,很容易就吃亏的。” 张正书笑了笑,说道:“我知道啊?” “明知如此,你还故犯?”曾信骥觉得张正书是真的脑子有点问题了。 张正书叹了口气,说道:“一般人我是不会对他这么说话的,直到遇见了二哥,我相见恨晚啊,终于有个练习嘴炮的对象了。” “@*&#@%*&$……” 曾信骥心中存了一堆粗口,都不知道要不要爆出来。什么叫练习对象?合着他就注定要被张正书嘲讽吐槽? “小样,叫你脸皮厚,叫你不要脸,还敢叫我来青楼……” 张正书心中一阵舒畅啊,先前被曾信骥怼得没话说,现在这恶气全都撒出来了。 “算了,我大人有大量,不与你计较。”曾信骥拍着胸脯说道,“为了见到李行首,我忍了。” 张正书是没料到曾信骥果真是大丈夫,能屈能伸的,让他好生敬佩。“二哥的涵养果然比我高多了,我是吃亏不舒服,非要占回便宜不可的性子。”张正书叹了口气,“而且我习惯十倍报复敌人……咦,二哥你去哪?” “你走,我不认识你!” 第三百二十章:补刀 张正书叹了口气,说道:“我就知道,二哥是一个有异性没兄弟的人,为了兄弟可以两肋插刀,为了美人可以插兄弟两刀。幸好二哥你不是皇帝,要不然这江山算是完蛋了。” 曾信骥不敢再说话了,他好像明白了一件事。 带张正书来青楼吃花酒,这本身就是一个错误。还要把张正书带到他知名度最高的和乐楼来,这是错上加错!错得最离谱的,是曾信骥自己不懂进退,一时间昏了头,想要瞧一瞧李行首的芳容,导致了现在的局面。 当错误无法避免的时候,曾信骥明智地选择了不再开口,任凭张正书冷嘲热讽都不还口。 可惜,张正书是谁?段子那是信手拈来,就算曾信骥不开口,都能说得他怀疑人生。“他果然是在练甚么嘴炮吗?”曾信骥也是佩服,怎么会有人自说自话,能讲这么久的?最重要的是,曾信骥想不去听,却不由自主地把张正书说的话都听进了脑子里。 从效果上看,如果不是张正书冷嘲热讽的对象是他,说不定曾信骥真的会被逗得大乐,甚至还会赏几个钱。无他,张正书这嘴真的绝了。 如果张正书知道他的想法,肯定会笑笑拂衣去,深藏功与名——小伙子,单口相声了解一下?就在张正书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自说自话的时候,前面李行首的香闺房门再次打开了。 “那登徒子,奴家不是有意打断你的,可是姊姊已经差点笑岔气了,你还是快些进来吧?” 若桃捂着肚子的模样,看来还真的没说大话。只是这一番话,直接把曾信骥尴尬得够呛,原来人家隔着门,已经听了个真切啊。这下子,曾信骥已经有点挂不住脸了,转身要走。张正书见机得快,一把拉住他的胳膊,认真地说道:“来都来了,不进去看看?” 如果曾信骥也是穿越者,那他肯定会知道这句“名言”。 中国人就是因为这句话,在全世界的旅游景点上当了冤大头,被人狠狠地宰了水鱼,甚至自己还玩得多开心,甚至还是憋屈的那种。有人说,这句话的威力,不在商末时申公豹说的那句:“道友请留步”之下,基本一说出口,肯定有人掉坑里。 很明显,曾信骥这种不坚定的人,听了这句话之后,立马就动摇了立场。 “呐,是你叫我留下来的啊,不是我想留的……” 曾信骥其实还是有点心虚的,虽然说人不要脸,天下无敌,但曾信骥还是要点脸面的。 张正书似笑非笑地看着曾信骥,把他看得有点发毛:“你说句话啊?” “腿长在你身上,你要走要留,谁管得着?”张正书叹了口气说道,“我总不能把你绑走吧,这不成绑匪了吗?” 曾信骥就知道他说不出什么好话来,好在现在曾信骥已经对张正书的言语嘲讽技能免疫了,被说两句又不痛不痒。但是被李行首她们嘲笑,那就另当别论了。 若桃一直在竭力忍着笑意,甚至还有点同情起曾信骥来。有这样一个妹夫,估计生活是“多姿多彩”吧?甚至连神经都能锻炼得坚韧,达到“泰山崩于前不变色,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的境界。无他,因为日常被嘲讽,神经哪里能不大条?个人荣辱都不算什么了,还有什么能让人更动容的事吗? “我说妹婿,你一天不挤兑我会死吗?” 曾信骥认真地看着张正书,有点无奈地说道。在美妓面前,就不能给他留点面子? “我是为你好啊……” 张正书叹了口气说道,“好心倒是当成驴肝肺了。” “……这都能说是为我好?我就看不出,你哪里为我好了?” 曾信骥看着掩嘴偷笑的若桃,也是一阵无力。 “先打击打击你,让你不要抱太大的幻想,那么被李行首婉拒的时候,你就不会那么‘伤心欲绝’,弄得自己‘身形消瘦’,最后‘郁郁而终’了。”张正书叹了口气说道,“为了你的小命着想,还不是为了你好?诶,你千万别说你心里没有点不切实际的幻想啊?” 曾信骥大窘,这还真的给张正书说中了。 但凡是男人,都有点莫名其妙的自信,特别是兜里有钱的男人,甚至会自信爆棚。曾信骥虽然没到信心爆棚的地步,但也有那么几瞬间想过万一李行首看上他了呢?美妓在怀,行首唱曲,这等事可是大宋男人成功的标志,能做到这一步,曾信骥觉得此生不枉了。 虽然,曾信骥也知道这事有点不太现实。他只是一个商贾,有钱而无权不说,就连相貌也不过中人之资,更别说文采了,那是半点欠奉。背几首前人诗作还行,要是让曾信骥自己做一首诗词,那简直比登天还难——即便是请枪手,也未必能入得了人家行首的法眼。 所以,曾信骥的幻想,真的是幻想而已,本来他就抱着撞大运的心态来的,此刻被张正书一揭穿,他的脸也开始红了。 “妹婿,难不成你是怕我抢了李行首去?” 曾信骥现在只能死鸡撑饭盖,继续硬撑了。 张正书叹了口气说道:“我哪里敢有什么幻想啊,我是光明正大的想好不好?” “行,你这句话我如实奉告小妹……” 曾信骥以为抓住了张正书的把柄,总算是一扫心中郁闷。 张正书白了他一眼,说道:“你是不是傻?” “甚么?”曾信骥不太明白张正书说这句话的意思。 “李行首是我签约的产品代言人,我想着和她怎么合作,难道不是光明正大?”张正书宛如看着智障一样看着他,“你不会忘了我那香水的代言人就是李行首吧?啧啧啧,果然是一看到美女就迈不动腿了,连脑子都转不动了……” 曾信骥觉得,再搭理张正书,他真的会被气疯的。 然而,张正书还不忘了继续补刀:“对了,那天姝儿也是在场的,这事她也知道。不过她不知道的是,她的二哥居然也对李行首念念不忘,啧啧啧……” 第三百二十一章:见世面 “当然,我也理解,男人嘛……” 张正书投去一个理解的眼神,好像他都明白一样。 曾信骥是哭笑不得,只能说道:“妹婿,你用得着这样吗?” “要的要的……”张正书一本正经地说道,“我真的怕你看了李行首之后想不开,汴京城中已经不知道多少人为李行首痴狂了,甚至还有的要散尽家财只为见李行首一面的。估计很快就有人痴迷得要生要死了……二哥,你可得挺住啊,你要是愿意散尽家财的话,一定告诉我,我接盘是没关系的!” “滚!!!” 曾信骥终于忍不住了,“你怎么就说不出一点好听的话来呢?” “这不是怕你把持不住嘛,李行首的魅力你是不知道……”张正书一边贫嘴,一边率先走进了李师师的香闺之中。 “小官人过誉了,奴家哪有小官人说得这般好,都是抬举罢了。” 李师师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曾信骥一听简直如闻天籁,对李师师的好感再上了一个台阶。 张正书也是感慨,这唱小曲的行首果然厉害,就算不看容貌,单单是这好听的声音,就足够让人陶醉其中了。不同于江南的吴侬暖语,李师师的话音就好像珠子落玉盘一样,清脆得来还带着一丝丝诱惑。上天就是这么不公平,有些得天独厚的人不仅相貌俊俏,连带声音都比常人动听得多。 “天生尤物!” 张正书没来由脑子里出现这个词,这个词用来形容李师师再适合不过了。估计也只有这样的“天生尤物”,才能“名流千古”,见诸在各种野史之上。 就在张正书和曾信骥胡思乱想之际,李师师轻移莲步,施施然地走出了屏风。扑面而来的淡然气息,直接把曾信骥给震撼住了。男人嘛,都喜欢冰山美人,是因为“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李师师也不算故意的,她原本是真的想用冰山的形象来杜绝各种登徒子。可惜事与愿违,更加平添了她的艳名。 只是让曾信骥有些微微失望的是,这个李行首居然是蒙着面纱出现的。不过,这样也平添了曾信骥的窥视欲,有点心痒难搔,想要一睹李师师的芳容。 “李行首你都担不起,谁担得起?” 张正书叹了口气说道,“难不成要说我自己的眼光不行,汴京城中那么多行首美妓,就选中了李行首你做我的香水代言人?”这句话其实是一语双关,既捧了李师师的美貌,也暗地里称赞了自己的眼光。 李行首“扑哧”一笑,说道:“小官人的口齿甚么时候变得这般伶俐了?” 这句话也是一语双关,更多指的是刚刚张正书在房间外的“妙语连珠”。 “咳咳咳……” 曾信骥差点没被呛死,怎么这李行首又提起这件事了? 张正书拍了拍曾信骥的肩膀,认真地说道:“没事,这是我二哥,他每天都要钻‘塌房’(仓库),算得上是不见天日,我今日带他来见见世面……” 还没说完,曾信骥立即推了一把张正书:“说什么呢,什么叫见世面?你二哥我这几年来走南闯北,甚么地方没去过?你连汴州都出去过,还敢说见世面?” “你不知道有句话叫做‘秀才不出门,全知天下事’吗?不是我吹,我见过的地方绝对要比你多!” 张正书还真的不是吹的,在前一世张正书读大学的时候,最喜欢穷游了,走遍了大江南北不说,连国外都去了几趟。 从这个角度来说,曾信骥真的比不过张正书。 “你就可劲编罢!” 曾信骥哪里肯信,虽然宋朝人都很尊重文人,也崇拜文人,但是张正书算什么文人?连县学都没毕业的“小学生”,根本担不起“秀才”这个词。 张正书叹了口气说道:“有时候说真话是没人信的,说假话就有人信了。你知道我们的脚下是个圆球吗,从这里往西而去,能绕行一周回到原地。而且极西之地,称之为‘欧罗巴’,上面的人与中原人大相径庭,黄头发,白皮肤,褐色眼仁。这些人,也就是我们先祖见过的‘大秦人’。欧罗巴距离大宋数万里之遥,且那片土地上诸国纷争,小国众多,强国要数‘拜占庭帝国’、‘神圣罗马帝国’、‘法兰克帝国’、‘波兰王国’,甚至匈奴人、突厥人也到了极西之地,在那里继续繁衍生息了起来……” 李师师一双妙目滴溜溜地看着侃侃而谈的张正书,等张正书说完了之后才惊讶地说道:“小官人,你说得是真的?” “行首别听他胡说,他又没去过西方,又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再说,也没人到过甚么‘欧罗巴’,还不是任他怎么说?” 曾信骥忍不住脱口而出道,但也是有理有据,正常人都会这么想的。 张正书也没反驳,而是抬起头来,转身看向西方,说道:“有朝一日,我肯定会到一趟西方的,我要让大宋的商品,卖遍整个欧罗巴。” “小官人果然是有大志之人!” 李师师也佩服起来,她不是寻常女子,自然知道海贸之路虽然暴利,但海上风险颇多,每一次出海都是在和死神做斗争。今日不知明日事,对于海贸的海员来说已经成了家常便饭了。每次出海,都要留下遗言;每次回港,都要祭祀“水上行神”,已经成了约定俗成的风俗了。 “有些事,总是要有人去做才行的。对了,二哥,我不得不提醒你,我们宋人其实已经到了离欧罗巴不远的地方了。你可能不知,沿海那边的海员,已经到过了高丽、东瀛、琉球、交趾、占城、真腊(柬埔寨)、蒲甘(缅甸)、勃泥(加里曼丹北部),阇婆(爪哇国)、三佛齐(苏门答腊岛的东南部)、大食、黑衣大食、层拔(黑人国之意,在非洲中部的东海岸)。其中,黑衣大食距离欧罗巴,在陆上距离已经很近了。当然,也等同于我们从汴京到广南东路的距离。” 张正书心中自有一副世界地图,毕竟他可是有系统的男人! 曾信骥皱眉说道:“果真如此?” 什么高丽、东瀛、琉球、交趾、占城他是知道的,因为他家的丝绸也会出海,甚至曾家的船队里也分河运和海运。而大宋生丝之类的丝绸,卖到高丽、东瀛、琉球、交趾、占城已经是数十年前的事了。 第三百二十二章:女人的钱最好赚 张正书认真地说道:“你以为我在说笑吗?” “……你说的话我太相信!” 曾信骥被张正书怼得很惨,也坑了好几遍,已经不敢轻易相信张正书说的话了。 张正书叹了口气说道:“是个人都知道我是外号牙齿当金使,诚实可靠小郎君,并不是浪得虚名的……” “就凭你这句话,你就信不过了……” 也许是受到了张正书的影响,李师师居然也会神补刀了,“阿姆说了,男人说的话,都不可信!” 曾信骥好像找到了组织一样,连忙声援道:“就是,就是,这人满嘴胡话,信不得,信不得!” “话说你别为了拍马屁而忘了自己也是男人吧?”张正书也是一阵无奈,这个大舅子见了美女之后,这智商是直线下降啊! 李师师听了这话之后,也终于笑了,眼中带着笑意的李师师,登时艳丽得不可方物。即便是蒙着面纱,张正书都能想象得出,面纱之下的那张倾国之容到底是如何沉鱼落雁。“怪不得啊,怪不得……”张正书叹息了一声,心道:“怪不得宋徽宗会她着迷,甚至不要江山要美人……” 张正书这种“见过大世面”的人都被李师师的风情说折服了,更别说曾信骥了。张正书斜眼看了看曾信骥,都差点流口水了,对此张正书只想说:“呵呵,男人……” “还是坐下来畅谈罢,奴家为两位官人准备了酒菜……” 李师师果然是高情商,把曾信骥的尴尬化解于无形之中。 “李行首不打算给我们唱一曲么?” 张正书笑道,“光是有酒没曲,不太好啊!” “小官人有求,奴家怎敢不从?只是新词不多,小官人是不是……”李师师眼中闪出一丝狡黠的神色来,一双美眸放在张正书身上,这种风情别说张正书了,就是情圣过来也把持不住啊! 曾信骥悲哀地发现,他确实是被忽略的那个,不过从侧面也证明了一件事,这个李行首确实和张正书有非同一般的往来,要不然怎么会这么熟稔? 张正书这会可顾不得曾信骥的感受了,他觉得自己已经“仁至义尽”,极尽嘲讽曾信骥都还是厚着脸皮不走,那被李师师忽略也只能说是自讨苦吃。像李师师这等奇女子,见识的男人都是行业晓楚。周邦彦就不说了,号称大宋第一词人,在工于词律上无人能及;宋徽宗就更加不用说了,这时候能做到皇帝有几个?反正宋朝就一个。除此之外,还有一些精于音律的、精于书画的大家,才能见得到李师师一面。 认识的男人多了,李师师的眼界自然就高了。 不能怪曾信骥不出色,但有时候人和人相比,确实有点残酷的。 就算是张正书,因为言行独特,李师师对张正书的注意也比曾信骥要多。这不,李师师都开始明目张胆地向张正书要新词了。 张正书苦笑道:“汴京城的人都知道我不学无术,你这李行首却让我填词,这不是要为难我吗?” “那不做词也行,小官人你送给若桃多少香水,奴家也要多少香水,而且要翻倍!”李师师眼中闪过一丝顽皮的意味,张正书好像也琢磨出什么东西了。 “你叫我来,该不会是想说这个吧?” 张正书觉得有点奇怪,“而且你要这么多香水干嘛啊,又用不了这么多……” “小官人,你是不懂女人啊,女人怎么会嫌香水多呢?”李师师幽幽然地说道,走到那张琴前面,轻轻抚弄了起来。登时,一连串动听的音符如同水银泻地一样,倾泻而出。 张正书一拍大腿,说道:“我就说我好像忘了什么,原来是这个!” 确实,张正书之前是没想起来,女人的化妆品也好,香水也好,从来是不嫌多的。像后世的女人,口红都能分几百种色号,更别说还有其他的化妆品了。香水也是一个样的,就连香味都能分出上百种来……要不怎么说,世界上小孩子、女人和老人的钱最好赚? 小孩子的消费、女人的消费,甚至老人的消费,其实都是冲动消费居多。从这个意义上讲,古往今来都是一个样的。小孩子见到新奇的玩具就想据为己有,吵着大人要买;看到好吃的,也会想要去吃;看到别的小孩子有的东西,他也想要有……这样的冲动消费下,能不给商贾赚钱才怪。 老人也是差不多的类型,但老人不会注重什么吃穿用度,他们在乎的是自己的健康。典型的老年人冲动消费,就要属古代的帝王了。秦始皇牛逼吧,千古一帝,横扫六合,一统天下,自称始皇帝。但他还不是怕死,给了徐福大量金银财宝去寻仙山,找不老药?汉武帝厉害吧,也是千古一帝,将匈奴驱逐到大漠深处,再也不敢南下牧马。可到了晚年,还不是听信方士之言,求神想得长生,以至于巫蛊之祸酿成父子相残的惨剧?唐太宗也不输两位前辈多少,驱逐突厥,灭了高句丽,被称为“天可汗”,不一样是轻信方士之言,既沉迷占卜,又迷恋丹药? 这些怕死的皇帝,不知道花了多少钱,却还是买不到长生,反而还更快葬送了自己的性命。 唐朝就不说了,作死的皇帝一个接着一个,最起码有五个皇帝是痴迷丹药而死的。哪怕是到了宋朝,也即将迎来一个极度崇信道士的皇帝——宋徽宗赵佶。这些皇帝都有一个特点,就是到老了,就疾病乱投医,最后把自己作死了。老人的钱,容易赚就是容易在这里。 至于女人的钱嘛,就更简单了。女人天生爱美,但美的东西一般都很贵啊!比如化妆品,比如香水,比如好看的衣服,比如漂亮的玉石、钻石之类的首饰……哪一件不是价格昂贵的东西? 可惜的是,张正书忘了这件事,还以为宋朝的女人和后世的不太一样。 然而事实证明,女人自古以来都是那样,对于好看的东西“爱不释手”!香水的持续火爆,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张正书现在已经是后知后觉,感觉自己好像错过了几个亿的赚钱机会一样。 第三百二十三章:利益驱动 “小官人,你怎么了?”李师师停止了抚琴,关切地问道。 “没事,我还得多谢你的提醒。不错,香水只有一个味道,一种类型太单调了,我想了想,有的女子喜欢浓郁的花香,有的女子喜欢清淡的花香,还有的喜欢各种花香……我打算日后继续推出各类花香的香水,比如茉莉香味的、桂花香味的、牡丹花香味的、蔷薇香味的……啧啧啧,这钱赚得……” 张正书说不下去了,他有预感,这香水绝对是一个长期盈利的产品! 唯一的问题是,香水很可能被其他人破解,甚至直接从香水作坊里窃取出机密来。毕竟酒精这东西,真正有技术含量的是蒸馏器,而不是操作技术。花露的萃取,也是蒸馏器的功劳。这里面只隔着一层窗户纸,要是知道了材质,基本一捅就穿。 好在张正书并不惧怕有人破解香水的技术,甚至他还巴不得有人去破解。最好张正书弄出的每一项技术都有人费尽心思去破解,那样大宋才能真正强大起来。科技才是第一生产力啊,生产力就是国力!他做了这么多事,不就是想提升大宋的国力吗? 至于赚不赚钱倒是其次了,“大桶张家”只要坐拥银行,还怕没钱用? 只是金融虽然重要,可最重要的还是科学技术的发展。宋朝不是没有想过要发明东西的人,而是很多人看不到怎么赚钱,所以就没有继续研究下去了。张正书作为一个穿越者,拥有着超越数百年的眼光,自然明白科技树是怎么攀登的。只要稍加点拨,就能让大宋的科技少走一些弯路。以汉人的技术沉淀,有了发明创造的土壤之后,还怕不能诞生伟大的发明吗? 可惜,李师师和曾信骥都以为他钻到钱眼去了,因为这香水确实是个暴利行业啊!然而他们没想到的是,如果不是这样诱之以利,哪里会有人潜心去研究这个知识?如果赚大钱的渠道就只有来回倒腾货物,读书做官,耕田种地……那会有发明才是奇事。发明创造,是有需求了才想着去发明创造的。没有需求,没有利益,也只有沈括这样不差钱的主才玩得起这游戏了。 好在,曾信骥本身就是商贾,也不会觉得赚钱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 李师师也知道,这张小官人是有大本事的,再说了,她也很期待其他味道的香水。现在的这种“兰蔻”百花型的香水,香是香了,但是却不太符合李师师的气质。“小官人,那你做出那等香水,奴家是不是还要签甚么代言?” 在李师师看来,她代言的只是一个款香水,所以有点担忧张正书不再每月提供一瓶香水了。虽然,李师师不差钱,可“兰蔻”香水太火,每日在张正书的香水行前排队竞购的人,已经从街头排到了街尾,还要绕一个圈再回来。即便张正书扩大了作坊,招募了更多的工人,添置了十余个蒸馏器,但还是无法赶得上消费的速度。 张正书笑道:“怎么会,李行首想多了,若是有新款出来,第一个用上的还是你,毕竟我们是有代言合同的……” “小官人真会做生意啊!”李师师叹了口气,“若是奴家知晓这香水会如此风靡汴京城,说不得奴家要价就得高一些了……” 张正书一愣,说道:“今日李行首找我来,是想重新谈代言合同的事吗?”虽然张正书有些诧异,但他也能理解。确实,张正书卖掉二十瓶香水,李师师的代言费就赚回来了。而张正书的香水作坊,每日能生产三百余瓶香水,这简直是日进斗金啊!而且每日还供不应求,李师师有这个要求也说得过去。 不得不说,宋朝人太有钱了。这么贵的香水,眼都不眨就买了下来。要不是张正书规定每人限购一瓶,恐怕这销量还要更恐怖。 即便是限购一瓶,也不能阻止想赚钱的宋人,甚至还提前几百年出现了黄牛。 真的是有利益的地方,就有黄牛啊! 说实话,不是张正书想要搞饥饿营销,想要耍猴,而是宋朝这会的蒸馏酒也贵,而且再度蒸馏的转换率太低。再加上粮食酿酒,那是有严格限制的,酒家也不可能一次性卖太多酒给你。因为香水的热销,汴梁城中的高度蒸馏酒价格都上涨了。 张正书也无奈,他想扩大生产,也得受制约的。现在唯有寄望他的“种田术”,能快点提高粮食产量了。 “小官人,你把奴家想成甚么人了?奴家虽一介女流,却也知道个‘信’字,既然签了契约,那奴家就会遵守到底的……”李师师略微皱眉说道。 张正书哈哈一笑,说道:“是我孟浪了,对不住。不过,我也没想到这香水会这么畅销,而且从这个层面看,给的代言费确实少了,才区区两百贯。就算李行首没这个要求,我心中也是过意不去的,代言费,得加!” 曾信骥嘿嘿一笑道:“妹婿,你不厚道啊!”他在一旁当“听众”当了这么久,总算是听明白了,原来是劳资纠纷啊! “小官人,你……” 李师师也震惊了,她没想到张正书和寻常的商贾不一样,寻常的商贾要是签了这么一个契约,肯定不会这么大方撕毁再重签的。可张正书呢,毫不犹豫地表示给钱给少了,这就让人震惊了。 “去去去,像我这么有良心的人,宋朝还真没几个。”张正书没好气地说道。 “我就没看出有甚么良心了,李行首你是不知晓,我这妹婿啊生性顽劣,从小就开始欺负良善了。看,他今个虽然肯改签那个代言契约,但香水已经卖了几个月,他可是赚足便宜的了……”曾信骥总算找到打击张正书的办法了,还是在美人面前打击他,心中那阵畅快就别提了。乐得哼唱起小区的曾信骥,端起了酒杯,把杯中的“眉寿”酒一饮而尽。 “真是这样么?” 李师师也有点怀疑了,从结果来看,张正书确实有洗不掉的嫌疑…… 第三百二十四章:三好青年 “你看我像这种人么?” 张正书有点无语了,真的好心遭雷劈啊! “不像……” “像!” 李师师和曾信骥几乎是同时脱口而出,张正书听得真切:“去去去,一边去别捣乱。之前的我和现在的我,已经大不同了。知道什么叫‘浪子回头金不换’吗?我突然良心发现了,你懂吗?”张正书没好气地对曾信骥说道。 “我只听说过‘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曾信骥悠悠然地端起酒杯,死劲地怼着张正书。 “反正随你怎么说,正所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我是什么人,日后自有定论。”张正书也不在乎名声,反正现在他的名声确实不怎么好听。 李师师倒是轻笑一声,说道:“两位切勿着恼,且听奴家弹一曲,消消气……”这个和事佬做得恰到好处,显示出了极高的情商。张正书感慨,人家能做到行首,确实是有本事的。像李师师这个年纪,懵懂不知事的还大有人在,可李师师却将人情世故都熟稔在心,举手投足之间都能让人如沐春风,即便是被婉拒也不会着恼。从这个角度说,能做到行首的,的确不简单。 悠然的琴声响起,张正书却隐隐听出了里面有刀剑铮鸣的声音,心道:“难道历史上李师师被称为‘飞将军’,也是因为她崇拜英雄吗?但是为什么她又会被赵佶……额,可能是赵佶用了皇帝特权吧,毕竟在这年头,皇帝想睡一个青楼女子,好像不是难事啊?” “咦,妹婿你看出来没,李行首用的不是琴,而是筝!” 曾信骥虽然是商贾,但他的音律修养比张正书厉害多了。起码张正书就分不清,什么是瑶琴,什么是筝。 再一看,可不是吗,李师师弹的居然不是瑶琴了,而是一架秦筝。“原来是古筝啊,我就说怎么这么眼熟……”张正书点了点,在后世,古筝可比古琴有名多了,而且学古筝的人也比学古琴的人多,哪怕在宋朝这时候,瑶琴是高雅的象征,而秦筝则是下里巴人所奏。 所谓秦筝,就是在战国时流行于秦地,所以叫“秦筝”。这时候的“秦筝”有十五弦,虽然比后世的古筝少了几道弦,但音色却更加激越。而瑶琴,却只有七弦而已,所以又叫“七弦琴”。至于唐朝诗人李商隐笔下的“锦瑟”,则又是另外一种乐器,叫做“瑟”,所以有个词又叫“琴瑟和鸣”。瑟有五十弦,但是传到宋朝这时,已经只有二十五弦了。所以李商隐感慨“锦瑟无端五十弦”,就是这个由来。 如果不是专门玩乐器的,是分不清琴、筝、瑟的差别的,一如张正书。好在张正书没有开口,不然一开口就露馅了。因为他那《京华报》上的《射雕英雄传》,正好写到了桃花岛上三道试题,欧阳锋弹铁筝,黄药师吹笛子,而洪七公长啸……要是张正书开口说他不认识这就是“秦筝”,岂不是要打自己的脸? 再说了,《射雕英雄传》里还有个“华筝”,也是用了秦筝铿锵的用意。 “看来做文抄公也是有风险的啊……” 张正书叹了口气,看起来就好像被筝声触动了一样。 “小官人,奴家才练得几日秦筝,你认为如何?” 李师师见张正书如此模样,还道他听出了筝声里的感情,不禁如此问道。 “啊?”张正书先是一愣,然后说道:“弹得很好,这筝声里好像有刀剑交击的味道,我很喜欢。你在音律乐器上的造诣实在太厉害了,才练几日就能到这等地步,恐怕我练一年都做不到……” 曾信骥立即嘲讽说道:“是啊,你本来就是不学无术嘛!琴棋书画,你有哪一项精通的?” 张正书臭屁道:“那是小爷我不想用功,我要是认真学起来,连我自己都害怕!” “你继续说大话,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曾信骥当然不相信。 李师师也是无奈,怎么一转眼,他们又杠上了? “我一向用的飘柔,就是这么自信!”张正书嘿嘿说道,反正吹牛皮又不上税,往死里吹就行了。 “……”面对一个不要脸皮的人,曾信骥还真的就没办法了。他就不明白,为什么张正书能把脸皮练到这种地步?而且还是在一个音乐大家面前,都敢说出这样的话来,真的是自信吗?反正曾信骥是不信的,所以他面露讥笑。 “小官人于音律上,若是肯下苦功,日后必能超越奴家,成为大家!”李师师平静地说道,这也算是给张正书解了围吧。 “弹琴唱曲就留给李行首你吧,我怕我练得太好抢了你的饭碗啊!”张正书嘻嘻一笑道,“而且我也没时间练,我还有很多要紧事做哩!” “不就是斗鸡走狗,关扑蹴鞠?”曾信骥揶揄道,“这才是你的要紧事吧?” 张正书正色道:“那是以前少不更事的我,你没听过‘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吗?现在的我,已经是三好官人了。” “哪三好?”曾信骥反问道,“难道是好吃懒做,好钱如命,好色之徒,对否?” “对……”张正书下意识地答道,然后发觉不妥,立马改口说道:“……你个死人头,是好心肠,乐善好施,好心助人!” “我怎么觉得你是在往自己脸上贴金?别装了,整个汴京城都知道,你这‘大桶张家’的小官人是什么人!”曾信骥嘿嘿地说道,“不信你找个三五岁孩童问问看,怕是见到你都能让人家夜晚做噩梦的!” “……” 张正书决定不再搭理他,却没想到现世报来得这么快,先前是他怼曾信骥,现在曾信骥在怼他,真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啊…… 幸好张正书的脸皮够厚,李师师又不是外人,被损几句也没啥。从某种意义上讲,张正书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实用主义者,带不来实际利益的东西,他是不怎么在乎的。张正书可没有那些文人的酸臭气,做了婊子还要立牌坊,干出贪腐、渎职,甚至卖国之事后,还要装逼说一句“功过自有后人评”,真的是不要脸之极。 第三百二十五章:赎身 “小官人并非恶人,只是先前有些不顾他人感受罢了。”李师师笑道,“今个小官人早已痛改前非,奴家是信得过小官人的。” 张正书一听,立马得瑟起来了:“看了没,就算全世界都贬低我都好,有李行首这句话,我就足够了。李行首,冲着你这句话,我给你两千贯代言费!”壕气冲天的张正书,把代言费直接翻了十倍之多,吓得李师师都心神剧震了。 “小官人,使不得,使不得!”李师师连忙说道:“奴家也没做甚么,白拿两千贯钱,如何能成?” 张正书认真地说道:“李行首过谦了,我这香水就是用李行首你的名头,才能如此畅销的。两千贯,真的不多。再说了,我现在穷得只剩下钱了,如果不给你钱,难道还要我以身相许么?” 本来是句玩笑话,但是一出口张正书就后悔了,他也觉得奇怪,怎么到了李师师面前就变得口无遮拦了呢? 曾信骥一听,差点没蹦起来:“张正书,你好胆,居然敢抢李行首?” 张正书听得恍惚,差点以为曾信骥说的是:“秃驴,竟敢跟贫道抢师太?”因为他的一双眼睛,是略带紧张地看着李师师,对于曾信骥的话都听得不入耳了。只见李师师的眼神在一刹那间变得极为精彩,差点张正书还以为她要同意了。 “小官人真会说笑,向来只有女子以身相许,男子如何能以身相许?”李师师叹了口气说道,“便是奴家应承了,小官人也不能给奴家赎身的……” 曾信骥有点激动地说道:“我能,我能……” 张正书似笑非笑地看着曾信骥,曾信骥一下子就蔫了:“好妹婿,我也是一时激动……” “理解理解,男人嘛……”张正书眼神里包含着不用言喻的意思,连李师师都有点兜不住了,毕竟女子面皮要薄一些。就跟后世很多电视剧里演的一样,一旦有人为行首赎身,这行首自然就会跟着走了,而且几乎都是嫁与这人当妾。 当然,行首从良后嫁人当妻子的也有,但比例实在太小了。宋人风气开放,但也受不了邻里的诽议,娶个美妓做妻,那需要极其深厚的涵养和忍耐才行,不然三头两天被人戳着脊梁骨鄙夷,一般人还真受不住。 曾信骥之所以脱口而出,其实也是存了这等心思。在大宋,男人纳妾简直就好像喝水吃饭那样简单随意。甚至把妾侍当成物件一样赠送的亦有之,所以有人为了黑苏轼,还编排了苏轼把一个正怀孕的妾侍送给了朋友,只为了换一匹马。且不说苏轼这么喜欢“应酬”,有没有闲钱养妾侍都是两说的;就是用妾侍换马,听起来就是荒唐的事,那时候苏轼因为乌台诗案被贬了,没死还是沾了宋朝“不杀文臣”这一条“祖制”的光。为了自保,谁敢和苏轼扯上关系,更别说用一匹骏马换他的妾侍了。这不是提着灯笼去茅厕,找死吗! 苏轼那时候去黄州是属于发配性质的,哪里骑得了马?再说了,宋朝的贬官是不能和家属一同上路的,也就是说,苏轼一路上都是被人看押着直奔黄州去。要不是苏轼的弟弟苏辙苏子由,恐怕苏轼的家眷都到不了黄州,更别说用妾侍换马了,简直是无稽之谈。 不过宋人把妾侍当成财物一样赠送买卖,也确实是事实。 所以有了很多“前辈”的血泪教训,李师师怎么都不会轻易让人赎身的。 这也是宋朝的规矩,哪怕你再多钱都好,你再想为一个行首赎身也好,只要这个行首不同意,你是无法帮她赎身的。很多行首享受惯了名气带来的虚荣,也不想这么早就退下去。要知道,寻常娼妓赚钱不易,可行首每日见一个入幕之宾,少则十余贯,多则上百贯,甚至还要更多。说实话,要是想赎身,她们自己都能赎得了,只是不想罢了。 这些行首见过了那么多男人,哪个男人是口花花的,哪个男人是逢场作戏的,她们早就火眼金睛,看得清清楚楚了。不是谁都像“奉旨填词”的柳永一样,吃软饭能吃出境界来,哪怕柳永已经五六十岁成了糟老头子,全天下的行首都愿意奉养柳永,只为怜惜他的才华…… 若说后世男人的“偶像”是冠希哥,如今宋朝男人的偶像就是柳永了,谁不想像柳永一样去到哪里都被行首美妓抢着奉养?喝花酒喝到这种境界,也算是古往今来第一人了,简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啊! 正因为是看透了男人,这些行首宁愿孤独终老,也不愿意嫁人。好吧,其实很多也是嫁不出去了。所以,曾信骥的打算注定是落空的了。 曾信骥尴尬地说道:“……不是,我……” “我懂的,我懂的……”张正书嘿嘿一笑道,“曾员外豪掷千金,只为博红颜一笑,啧啧啧,这可真是个好新闻啊!” “好妹婿,你可不能这般害我啊!”曾信骥真的怕了,他直觉这个“好妹婿”是真的能做出这等事来的。如果此事传扬了出去,且不说他老爹曾文俨会不会将他家法处置,家中闹得鸡飞狗跳是可以预料到的。 “放心,我估计你是没钱给李行首赎身的!” 张正书嘿嘿一笑说道,直指问题核心。 曾信骥一愣,然后哑然失笑道:“莫道你二哥我不知道行情,前些时日大哥给一行首赎了身,也不过是花了三千贯。李行首虽然比那行首更具声名,但顶天了是两万贯吧?两万贯钱,我虽然一时间拿不出来,但筹措一番还能拿出来的……” 这话说得底气十足,不愧是大宋第一丝绸商贾。要知道做生意最重要的是现金流,现金流一旦断裂,那么再大的生意也没辙了。曾信骥居然说能抽出两万贯来,还至于伤筋动骨,可想而知曾家的买卖做得有多大了。 “二哥,你还是想得太简单了……”张正书叹了口气,看向了李师师,有点无奈地说道:“让李行首告诉你,她的赎身价是多少吧!” 第三百二十六章:好过去抢! 曾信骥有点疑惑地看向李师师,似乎是不太相信张正书的说法。 李师师轻轻一笑道:“奴家现在也无意从良,两位小官人询问奴家的赎身价,是不是有些不妥?” “没事,你就断了他的念想嘛!你是不知道自己的魅力有多大,万一我嘴上不严,把今日的事说了出去,岂不是造成我二哥家庭不和睦?家庭不和睦,闹出什么丑闻就不好。曾家可不比我们张家,要是出现个类似‘河东狮吼’的事情……”张正书果然是一有机会,就开始怼曾信骥,或许这就是相爱相杀吧? “行了,你别说了,你嫂嫂不是那种人!” 曾信骥有点没好气地说道,“要是我小妹,那可就难说!” “看来二哥你还是不死心啊,也罢,我告诉你好了,要是半年前你出两万贯,确实已经是李行首的赎身价格了,还有多。但现在,没有个十万贯钱,你想都别想!”张正书嘿嘿地说道。 十万贯?什么概念? 要是就算是一文钱等于后世的一块钱,那也是七千多万了,要是一文钱等于两块钱,那可就要超过一亿了!一亿块买一个美妓回家当妾,估计没有人会这么做吧?哪怕是“大桶张家”,也觉得十分不值得。 “你在说笑罢,十万贯,这怎么可能!”曾信骥是一万个不相信的。 张正书摊了摊手,说道:“事实就是如此,你该不会不知道现在李行首有多么火吧?” 曾信骥十分愕然,扭头看向了李师师,还是有点不相信,甚至还有点希望出现奇迹地问道:“李行首,这不是真的吧?”当然,这确实是天真的想法,哪个行首不希望自己的身价第一?身价第一,意味着人气,意味着金钱,更意味着自己有着更大的自主权,可以主导自己的命运。不然的话,老鸨为了金钱利益,一旦价码合适,立即就会把你的卖身契给转卖他人了。 别以为妾侍是财物,美妓、歌伎、娼妓,一样是财物。谁拿到了她们的卖身契,就等于主导了她们的命运。如果不是行业晓楚,那基本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一旦有交易价值,或者说一旦失去了赚钱的本事,那被扫地出门就是可想而知的事情了。如果这些娼籍女子不能为自己挣到足够多的钱,那么被扫地出门之后,晚景凄凉也是常见的事。 宋朝到底还只是一个封建王朝,它再有潜力都好,都无法阻挡这样的悲剧发生。 李师师对于人情世故是很熟稔的,这种事她也很清楚。所以,她也在为自己打算。为自己打算,不是有人愿意为她赎身,她就要接受的。一旦所托非人,比到了人老色衰的地步被扫地出门还要凄惨。之所以拒绝曾信骥,就是李师师信不过,或者说根本对曾信骥不了解。换句话说,我今天才认识你,你就想要说为我赎身,娶我做妾,这是什么?后世的网恋都没那么快啊,一见钟情也不应该是这样的啊! 李师师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说道:“没错,的确是这样……” 老鸨也是商贾,只不过她们做的是皮肉生意,自然是要寻求最大利益了。说实话,以李师师现在的火爆程度,十万贯钱的赎身价确实不高。因为李师师的契约合同十年期就要到了,哪怕是没人赎身,李师师一样能自行脱离娼籍。当然,如果李师师想要继续保持收入,保持名气,那她就会趁着热度继续在这一行里混,甚至还能继续保持清倌人的身份。 但万一,有这么一个头脑发热的凯子愿意出这笔钱呢? 白白放走李师师,老鸨肯定会选择把李师师卖掉的。至于李师师不想去,则又是另外一回事。不管怎么说,都有这么一个念想是不是? 曾信骥就很想做这样的凯子,可惜他兜里没这么多钱。他若是曾家的家主,十万贯钱还是拿得出来的。问题是,现在曾家不是他做主啊!更别说,他还不是长子,就算日后分家是平分,那也得一人一半家财。 “这是抢钱啊!”曾信骥叹了口气说道,“估摸也没几人出得起这钱……” “不对,是好过去抢!” 张正书嘿嘿一笑道,这个大舅子虽然有点经济头脑,但相对于从后世来的张正书,他还是差了点火候。最大的体现就是,曾信骥以为真的有人出十万贯钱,但张正书却知道,这十万贯钱,其实不过是个幌子。如果捏着李师师卖身契的老鸨操作得好,在剩下的几年时间里赚到十万贯钱也是稳稳当当的事,何必为了一时爽快就卖掉了一只下金蛋的鸡? 要知道,和乐楼是有酒菜提成的。 这几个月来,酒客但凡来和乐楼,都冲着李师师来的,每日消费的酒菜都快赶超樊楼了。用日进斗金来形容,一点都不过分。虽然老鸨只能分到一成,而李师师只能分到半成,但这收入也是杠杠的。再加上有张正书给李师师送上大额的代言合同,赚到的钱更是无法估量。十万贯?那是往少了算。 这十万贯钱,其实更多是给李师师涨身价的。如果那老鸨会炒作的话,请个大商贾来演一出戏,愿意出十万贯钱来给李师师赎身。最后的剧本峰回路转,李师师“义正辞严”地拒绝了,那李师师的名声更是会冲破天际。这个套路,其实跟后世某些楼盘开盘是一样的,请诸多水军来演戏,弄出一副开盘即售罄的模样。殊不知,其实开发商还是有房子攥在手中的。这种捂盘惜售的套路,早就被人洞悉了。然而,让张正书费解的是,居然还有那么多接盘侠。 不过,张正书看了李师师的“身价”后,才突然明白,原来稀缺资源永远都是昂贵的。地段好的房子是这样,美女也是这样。不错,美色也是一种稀缺资源! 张正书继续叹道:“这可比抢钱快多了!” 李师师轻笑一声,然后说道:“小官人真会开玩笑!是了,奴家最近几日练习了一曲《将军令》,还望两位小官人点评一番!”她有意转移话题,就是不想在赎身一事上多纠缠。在李师师看来,这并不算是甚么光彩的事,哪怕这样让她声名大噪。 曾信骥很快就抛却了刚刚的郁闷,兴高采烈地说道:“当洗耳恭听!” 张正书奇道:“这《将军令》,不是瑶琴曲吗,怎么变成筝曲了?” 第三百二十七章:将军令 《将军令》,其实是唐王朝的皇家乐曲。唐朝崇武,这样的曲子还有很多,比如《秦王破阵乐》之类的。这首《将军令》,其实就是唐朝的军歌,只不过没有词而已,但乐曲激昂,鼓角声声的场景,旋律紧张而神秘,两军对垒、沙场厮杀、号角齐鸣,全都集中在一首曲子里,整首曲子庄严大气,威风凛凛,若是有鼓声加入,那筝鼓齐鸣的乐音混相交响,音响宏大,音浪跌宕起伏,绝对的振奋人心! 张正书为什么对这首曲子这么熟? 因为这首曲子在后世早就被改成一首家喻户晓的歌曲了,没错,就是著名香港作曲家、作词家黄沾改编的《男儿当自强》! 就算没看过电影《黄飞鸿》系列的人,也对这曲子熟得很,因为这《将军令》常用于戏曲中的开场音乐和为摆阵等场面伴奏,也用来增加节日气氛。没办法,这首曲子实在是太激奋人心,甚至有种想冲锋陷阵的冲动在里面。 听着听着,张正书忍不住跟着哼唱了起来。 “傲气傲笑万重浪,热血热胜红日光。胆似铁打骨似精钢,胸襟百千丈,眼光万里长……” 雄浑激壮的歌词一出口,曾信骥差点没喷了。 “好妹婿,你这不是自讨苦吃吗,怎么敢在人家行首面前唱曲?这是班门弄斧啊!” 诚然,张正书歌声确实不太动听,可李师师一听这词,虽然有点直白,但是里面的一股豪气却是怎么都掩盖不住的。禁不住也加重了筝声,似乎在为张正书呼应。张正书白了曾信骥一眼,但也没有唱下去的兴致了。 李师师只弹了半曲《将军令》,就突然停了下来。 曾信骥一愣,低声问道:“怎么停了?” 李师师一双美眸眨也不眨地盯着张正书,把张正书都看得有点紧张了:“李行首,你这么看着我干嘛,我告诉你啊,我是不会以身相许的,我不是那种随便的人,我已经定亲了……对了,代言合同也不会再增加的,两千贯已经很多了,你不能得寸进尺啊!” 接下来,张正书突然语气又一转,叹了声说道:“不过呢,如果你要是以身相许的话,我就考虑考虑,不能不给你面子对不对?” “噗!!!” 曾信骥喷出了刚刚饮下去的一口酒,又猛烈地咳嗽起来。张正书真的把他雷得不轻,他就没见过这样自恋的人! 李师师也温婉一笑,其实她也知道张正书这是在说笑的,什么以身相许,都是掩盖张正书略带距离感的说法。别人感觉不到,但是作为当事人的李师师却明显察觉到了。这也让李师师有点泄气,她可是汴梁城中炙手可热的“大明星”,哪个男子不为她神魂颠倒?可偏生这张正书不一样,除了第一次见面之外,之后都是隐隐带有一丝疏远感,好像她李师师是一个洪水猛兽一样。 作为女子,特别是一个行首,这样的感觉是很准确的。 李师师不知道为何张正书对她的态度会转变得这么大,她还以为张正书是怕了那章衙内。可张正书又不拒绝和她接触,甚至还找她做香水的代言人,这就让李师师很费解了。直白来说,李师师看不透张正书。 一个女人一旦对某个男人产生好奇心时,那她就离倾心不远了,而且她本人也是不清楚的。 就在李师师神色复杂地看着张正书的时候,曾信骥总算是缓过气来了:“我说你这人,也太自大了吧,还考虑考虑?这还用得着考虑,要是我……咳咳咳……”好在曾信骥及时住嘴了,因为他及时醒悟过来,这里是李师师的香闺,不是在外面的酒阁子! 李师师原本心绪已乱,但听得曾信骥这么一说,她立马回过神来了:“小官人真个会说笑,奴家先前怎么就没发觉哩?” 张正书大言不惭地说道:“这才哪到哪,不是我说,要是你给我时间,我能把你忽悠到怀疑人生!” 李师师掩嘴偷笑,说道:“奴家先前只是奇怪,小官人怎么会给《将军令》填词了,想知晓下文罢了。” “原来是这样啊,你早说啊,害得我的小心脏扑通扑通乱跳,还以为来了桃花运……” 张正书嘿嘿一笑道,“不是我不想给你,是这词不太适合李行首你啊……” “无妨,若是小官人不答应奴家,奴家的代言合同也不签了。” 李师师对于好词的执着,更甚于香水,大有张正书不答应,她就不依不挠的架势。 “唉,怕了你了。” 张正书叹了口气,说道:“这是一首歌,我命名为《男儿当自强》,曲子嘛,自然是从《将军令》改编而来的。如果你不嫌弃我唱得难听,跑调,我就唱出来咯……” “奴家候着哩!” 李师师风情万种地看着张正书,起身拿来了纸笔,似乎准备记下来。 “你真的打算班门弄斧?” 曾信骥觉得有点新奇,这世界到底怎么了?专业唱曲的居然要一个商贾教唱曲,而且这商贾是出了名的不学无术,能写出什么好词来? 张正书没理他,要是说到音乐种类,恐怕这年头没有哪一个比得过他的。当然,宋朝人估计不会喜欢后世的流行音乐,因为这时候的流行音乐就是“宋词”。 调整了一下呼吸,张正书突然扯开了破锣嗓吼了起来:“傲气傲笑万重浪,热血热胜红日光。胆似铁打,骨似精钢,胸襟百千丈,眼光万里长。誓奋发自强,做好汉。做个好汉子,每天要自强,热血男子,热胜红日光。 让海天为我聚能量,去开天辟地,为我理想去闯,看碧波高涨,又看碧空广阔浩气扬。既是男儿当自强,昂步挺胸大家作栋梁,做好汉。用我百点热,耀出千分光。做个好汉子,热血热肠热,热胜红日光!” 不得不说,张正书唱得其实并不着调,但是歌曲里的豪迈之意却表现得淋漓尽致。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估计没有一个人会看得出来,这样一个瘦瘦弱弱的小官人,居然会唱出这样豪气万丈的歌曲来。就连一开始非常不屑的曾信骥,听着听着,也觉得有一股热血上涌了。“不会罢,他真的能唱曲?” 第三百二十八章:外号 一曲唱罢,房间里一时间陷入了沉寂。 张正书心中想的是,《将军令》如此雄浑激壮,可见唐时军威有多盛。 唐时汉人威震大漠,如今却只能苟且偷安,窝在一隅自娱自乐。忘战必危,北宋的危机早就潜伏了,能延续国祚完全是运气使然。如果辽国稍稍有点魄力,顶住压力连年进攻宋朝,恐怕都入主中原很久了。 宋朝这几十年来,军队都烂到了骨子里。可惜辽国只看上了那一点点岁币,殊不知以大宋的税收,随随便便都有几百个这样岁币的量。这是典型的捡了芝麻丢了西瓜,不过也不能怪辽国,完全是宋朝太会带节奏,把辽国带入了享乐的节奏中,也跟着堕落了。 “什么时候宋朝也能雄起一回啊……” 张正书叹了口气,也是这一声叹息打破了沉寂。 曾信骥最先回过神来,拍了拍张正书的肩膀:“好妹婿,原来你都有这样的壮志,是二哥先前小觑你了。” “那你先前是怎么看我的?”张正书嘴欠问出了这句话来。 “也没啥,就是觉得你是一个很适合做买卖的商贾,狡猾奸诈,都具备了……”曾信骥老实说道。 张正书一阵无语后,才翻了个白眼说道:“当我没问过,就知道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这时候,李师师幽幽地说道:“小官人,这词曲奴家能唱么?” 张正书也是很意外:“你要唱?!这歌是……”不过,他看到了李师师那坚决的眼神,张正书也好像明白了什么。 一曲筝声传来,正是刚刚张正书唱的《男儿当自强》的调子,随着李师师的歌声传来,不管是曾信骥,还是张正书都有点惊愕,这李行首好似真的如同传闻一样,对英雄极度崇拜啊!这样的“粗浅”的歌曲,她都愿意唱,难道有什么隐情不成? 渐渐听得入迷的曾信骥,恍惚间自己好像成了一个将军,披甲冲锋在战场上,好不威风。 而张正书却听出了里面的哀怨,心道:“这个李师师,难道和历史上的李师师有所不同?”他明明记得,历史上的李师师可能由于童年生活的凄惨,所以她喜欢那些凄婉清凉的诗词,爱唱哀怨缠绵的曲子,常常穿着淡色的衣衫,轻描淡妆,“冷美人”就是这样来的。不过这样不仅不会让李师师的魅力减退,反而更加迷人。 而这个李师师,确实是一个“冷美人”,一样穿着淡色的衣衫。但不同的是,这个李师师还戴着面纱,并且不太喜欢唱凄婉清凉的诗词,爱唱哀怨缠绵的曲子,反而喜欢唱豪迈的词曲。 “本系统也不知道……” 这时候,张正书脑海里系统的声音冒了出来。 “难道是平行时空?或者是因为我,历史改变了?” 张正书做出了一个假设,但他又觉得不太可能,因为历史大势是一样的,根据系统的说法,连历史上记录的地震时间都一模一样,这应该不会是平行时空吧? “没有任何资料表明,这是一个平行时空。”系统迟疑了一下,才说出它的判断。 “那为什么李师师的表现和历史记录的李师师这么不同?”张正书也是疑惑不解,这确实是无法解释的事件。 “历史上的记载大多来源于野史和各式各样的传奇小说,基本可以确定是传说一类的‘历史’,基本是做不得准的。”系统解释道,“从野史的角度来说,个人主观性太强了,往往是喜欢一个人就捧得很高;厌恶一个人就猜得很低。事实上,历史中每一个人物都是立体的,甚至是善中有恶,恶中有善,无法简单归结为好人还是坏人。但唯一可以看出端倪的,是人物的外号。” “外号?” 张正书有点没想到,但仔细一想,事情的确是这样的。就好比王安石,人称“拗相公”,这是因为王安石为人极为固执,不允许任何人反对他,一心想把他的变法实施到底。这是他性格上的缺陷,他无法接受忠言,不愿承认自己的错误,别人反对他反而增强了他要继续变法的决心。 又好比司马光,苏轼送他外号“鳖厮踢”。什么意思呢?鳖就是甲鱼,“鳖厮踢”的意思就是甲鱼在厮打踢蹬。熟悉甲鱼习性的人都知道,甲鱼一旦遇到情况,肯定是不顾一切往泥里钻,然后用后腿胡乱厮踢,很是可笑。苏轼这么揶揄司马光,就是在嘲讽司马光像甲鱼一样不顾现实情况,一味保守固执。殊不知甲鱼钻到泥里,更容易被人抓住。司马光不仅被人揶揄,他自己都自号“迂叟”,可见他自己都有自知之明。司马光的保守固执不仅是表现在政见上,生活中也是这样保守固执,可谓是“表里如一”。即便是政敌,也不得不佩服他的为人。可以说,司马光就是中国古代士大夫保守思想的典型代表。 还有宋神宗时的宰相王珪,被人称为“三旨宰相”,这是因为王珪在宰相位置十六年,基本无所建树,每天所做就三件事而已:上殿云取圣旨,下殿云领圣旨,出语人云已得圣旨也。总之,他事事依旨而行,离开圣旨办不了任何事情,“三旨宰相”就是这么来的。 还有唐初四杰之一的骆宾王,也就是写下那首脍炙人口的《咏鹅》的人,他被人称为“算博士”。这个绰号是因为骆宾王喜欢在他的诗里以数字反映生活,虽然《唐诗三百首》只选中了骆宾王的一首诗,但骆宾王这顶“算博士”的帽子,却不是拉赞助花银子买来的。要知道,唐朝的诗里面有不少数字诗,但唯独骆宾王太独特,也从侧面反映了他这“算博士”绝非浪得虚名的。 一般来说,外号有自己所起和他人命名两种形式,一般而言,自己所起,蕴涵丰富而储蓄;他人所命,嬉笑怒骂、诙谐幽默。但绰号在历史上却有大作用,因为能从里面看出人物的性格。 李师师绰号“飞将军”,从字面上理解是她性格豪爽,但仔细一想,何尝不是在说她其实是喜欢豪迈诗词的? 第三百二十九章:唱新曲 如果是从这个角度解释,张正书也就释然了。 “原来是这样!” 聪明人是可以举一反三的,对于这事张正书想一想就明白过来了。“看来什么野史、什么传奇小说,大多是夸张、美化的了……”张正书叹了口气,心中想道。 “不一定,还有丑化的,比如曹操。”系统嘿嘿一笑道,“日后你如果能记载在史册上,也会有这么一段:‘元符元年,京郊有‘大桶张家’,其家有小官人张正书,性情憨愍,多做令人瞠目之事,为人耻笑’……” “你丫才傻,你全家都傻!” 张正书这就不乐意了,说实话,有得选谁不希望自己的名声在史册上好听点。什么叫“憨愍”?就是傻得让人可怜,这已经是最恶心人的评价了。 “嘿嘿嘿……”系统不再说话了。 恰在此时,李师师的歌声渐止,筝声也达到了最高潮,好像浪潮一样,一波接着一波,让人听了浑身都充满了干劲。最奇妙的是,李师师的声音虽然有些温婉,但是女声来唱这首《男儿当自强》,却别有一番风味。 都说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体现在这首歌上也是一样的。李师师那温婉中带着坚定的声音,绝对是能让一个脑残粉为她去死的。不要怀疑,李师师的魅力就是这么大。这样的歌声,堪比兴奋剂啊。张正书估摸着,要是李师师能到前线去慰问演出,宋军的士气绝对会大涨,甚至宋朝将领都会因此脑子发热,从一个怂包,一变就变成了管你是谁,为了美女,冲锋! 当然,这事只能想一想而已。恐怕唯有张正书做了当权者,才有权做这样的决定。 “好!!!唱得好,唱得妙!!!” 曾信骥已经觉得浑身发热了,此刻他就是那个热血上涌,脑子发热的人,如果现在李师师要求他去做什么事,曾信骥绝对是二话不说干到底的。张正书无奈地看着这个大舅子,心道:“活腻了你,居然敢碰李师师,要是日后被赵佶知道了,曾家都保不住!” 张正书为什么力阻曾信骥,就是怕这件事。赵佶为了李师师,不知道贬黜了多少人。周邦彦只是其中一个,除此之外,赵佶醋心大发也不知道暗中给多少和李师师“有染”的官员穿了小鞋。一个善妒的皇帝,谁敢惹?文官还好,起码赵佶恪于“祖训”,不敢杀文官。可是曾家只是一介商贾,那岂不是自己找死吗? 可惜,曾信骥不理解张正书的苦心,还以为这妹夫也是太不道德了,有好东西就想自己独吞。 天可怜见,张正书是不敢对李师师有任何想法的,他又不是那种精虫上脑的人,见到美女就上,不顾后果。再说了,李师师也未必会看得上谁。 历史上李师师之所以委身赵佶,恐怕也是被赵佶的身份所慑,更重要的是赵佶是皇帝,在这时候,官家虽然不是英雄,可他却是统领天下英雄的人,那也难怪李师师会动心了。当然,真实情景是什么样不得而知,但有一件事是知道的——赵佶日后肯定会找上李师师! “我说二哥,你不是来找大哥的吗?现在大哥恐怕已经走了,你快点去找他吧。我和李行首还有代言合同一事要谈,涉及商业机密,恐怕你要回避一下了。”张正书委婉地说道,因为他发觉曾信骥见了如此“冰美人”的李师师居然还没死心,反而有愈演愈烈的嫌疑,张正书不得不下狠心了。一旦曾信骥今日出去了,日后想再进李师师的香闺,那恐怕就得找枪手写一篇精妙的诗词了。不过,有谁会舍得名流千古的机会,把精妙诗词卖给曾信骥呢?所以,按照常理曾信骥是没有机会再见到李师师的了。 曾信骥也知道自家的事,今日能见到李师师,完全是沾了张正书的光,日后恐怕就没这个机会了。 “这可不成,我得看着你,免得你做出对不起小妹的事来!” 曾信骥正气凛然地说道,但他的“司马昭之心”,是“路人皆知”啊! 李师师似乎也明白了张正书的担忧,她笑道:“正好,奴家有一事,要说与张小官人听。此事隐蔽,还望这位曾大官人见谅……” 连主人都下逐客令了,曾信骥最后也只能死心了。好在他的心理承受能力不错,心想居然真的能见到了李行首,已经不枉此行了。说不得,日后缠着张正书再来和乐楼,岂不是还能再见到李行首?打定主意的曾信骥,自以为得计,也怕惹得李师师不快,当即说道:“既然如此,我去外间候着。若是大哥还在,我就与大哥一同等你返归家中!李行首,在下告辞了!” 说罢,曾信骥潇洒而去。 张正书看着他的背影,大概也猜到了他的打算,心道:“我要是再跟你来和乐楼,我就是瓜皮!” 这时候,若桃从门外探了脑袋进来,低声说道:“姊姊,外间闹起来了!” 李师师一愣,让她进来,然后才问道:“怎般回事?” “外间的酒客说,李行首向来对人不假辞色,今日一见两人,分明就是不公平,有内幕哩!”若桃撇着嘴,眼神却瞟向了张正书,怪罪的意思很明显。如果不是张正书还承诺了三瓶香水,恐怕她就直接指责张正书的不是了。 李行首笑道:“也无妨,你且去外间说,今夜我将在和乐楼中,为大家献唱新曲……” “等等,你该不会是要唱这首《男儿当自强》吧?”张正书听了这话,有点吃惊地问道。 “怎么了,小官人不许奴家唱此曲么?” 李师师轻轻摘下面纱,她的面容张正书已经见过,而李师师也是因为有外人在,所以才蒙上面纱的。看着这略施粉黛,美目流盼,红唇带笑的绝世美颜,张正书的神情也有了一阵恍惚。李师师敏锐地把握住了这一点,不知为何心中有点窃喜:“这般瞧来,他并非是不喜我,却为何对我好似带着很深的敬畏,有意疏远一般?” 第三百三十章:暗探的线索 张正书定了定神,苦笑道:“不是,我是怕……算了,你要唱就唱吧……”原本张正书是怕黄沾日后找他要版权费,但想了想,黄沾都是“后人”了,张正书公然剽窃,他也没辙啊?更何况,这首《男儿当自强》一旦传唱开去,恐怕大宋的民风都要变一变,起码有血性的汉子也会多几个,确实是好事来的。 “奴家在此谢过小官人了……”李师师施了一个万福,然后才笑道,“师师最是佩服小官人,居然能开创流派。此曲虽然乍听之下不甚工律,但却符合音律节拍,令人闻之动心,有绝妙之效。若是小官人肯在音律一道上钻研,日后定然是一大家!” 张正书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剽窃两首歌还行,叫他作词作曲,那是绞尽脑汁都想不出来的。李师师就不一样了,单单是听了张正书的清唱,就能自己根据《将军令》编出曲子来,这样的音乐功底,张正书下辈子都未必赶得上。 “此事再说,再说……”张正书打了个哈哈说道,“李行首刚刚说,有事要对我说,不知道是……?”其实,张正书还以为这是李师师为了附和他,而给曾信骥下的逐客令罢了。实际上呢,根本没有什么事发生。 哪曾想,李师师一听这话,娇俏的容颜上,露出了罕见的凝重神色。 “小官人,此事也是听若桃说的,奴家不曾亲耳听闻。”李师师顿了顿,好像在整理记忆,然后才开口道:“几日前,若桃经过此间一个酒阁子,隐隐听得里面的酒客在讨论,如何窃取香水的秘方……” 张正书先是一愣,然后才嘴角展露出一个微笑,说道:“这应当是在意料之中的事了罢?” 确实,张正书早就想过有人会不择手段来窃取机密,毕竟香水是这么暴利的行业,要是有人不心动那才是怪事。据张正书所知,甚至已经有聪明人发现了香水和酒的关系——谁让“大桶张家”每日都要购入这么多“大酒”呢?张家才多少口人,这么多酒怎么消化得掉? 再加上香水中虽然没有酒味,但还是有人尝试着喝了一点。结果是毫无疑问地醉了,这就证实了香水其实就是酒。这些聪明人,也试过用花露混合着“大酒”,但不论怎么勾兑,都无法消除里面的酒味,显得有些不伦不类,倒是像花露酒。 技术层面的事,哪里是这么容易就被突破的?找不准方向,就算知道了原材料,也无法“山寨”出产品来。 “小官人不担心那些人强夺?” 李师师有些惊讶地问道,虽然汴梁城的治安还算理想,但也不是没有强盗的。在汴梁城中的地下排水沟渠里,被叫做“鬼樊楼”的所在,不知道隐藏着多少亡命之徒,汪洋大盗。如果有人买通这些人,强行掳掠,便是官府也无可奈何! “先前也有点担心的,但我最近招募了好些武人,足够守护了。再锻炼一番家仆,自保是无虞的。其实,香水的技术哪里是这么好弄明白的?”不是张正书自吹自擂,就是那个“蒸馏器”,都足够宋人研究好一段时间了。再加上张正书跟那些道士、工匠签了保密协议,也不怕他们泄露机密。 李师师这才松了口气,说道:“原来小官人早有准备,是奴家多此一举了。” “不不不,这个消息来得及时。”张正书问道,“知道想要盗窃我香水技术的人是谁吗?” 李师师轻蹙秀眉,眉头锁成一个好看的“川”字:“听闻若桃说,那些人说着,就回到了私盐买卖上了。其中一人的口音,不像是官话,倒是像西北那边的粗鄙汉子……” “西北?” 张正书立即警觉起来了,现在西夏正磨刀霍霍,说不定这些人就是渗透进宋朝的西夏暗探。 “嗯,照若桃所言,至少有一个是西北来的汉子。”李师师肯定地说道,她自然是相信若桃的。况且,若桃也没必要撒谎。 张正书脸色也变得凝重,站起身来,在李师师的香闺中踱着步子,好似心事重重的模样。 “小官人,你这是怎么了?” 李师师从未见过张正书这么认真的模样,就好像如临大敌一样。 张正书挺住脚步,双眸里透出两道寒光,冷声说道:“好个贼子,竟敢潜入我大宋境内!” “小官人,你的意思是……那些个汉子,是夏国的探子?”李师师也有点惊愕了,不过仔细一想,确实有这么个可能。 张正书寒声说道:“西夏以青白盐之利,侵蚀我大宋食盐市场。西北之中,不论官商军民,皆有涉及私盐买卖。若是我没猜错的话,那几个人就是党项人和宋朝商贾,甚至是将门的勾结!” “这……这不会罢?” 李师师倒吸了一口冷气,她实在没想到,事情会有这么严重。 “此事你不要理会了,我来处理就好。”张正书眼中闪过一丝狠意,对于这些暗探,自然是要连根拔起的。但他不能出面对付这些暗探,最适合出手的,自然是皇城司了。想来一直护着张正书安全的那两个皇城司亲事官,应该还在和乐楼下面候着。让他们把这消息带回皇城司,说不定还能就此顺藤摸瓜,把西夏刺杀辽国使臣的凶手抓拿归案。 “嗯!” 李师师没来由心中涌起一股暖意,一双美眸盯着张正书俊俏的脸蛋,心道:“他这是在关切我么?” 接下来的事,也没什么好说了。张正书又亲自拟了一式两份的契约,给李师师签了之后,他才说道:“明日我让人送钱过来,我就先告辞了……” “小官人,且慢!” 李师师脸上不由地浮现出一朵红晕。 张正书一愣,说道:“怎么了,有事吗?”如果没啥要事,张正书还打算回一趟李家村,制定武人带家仆的训练计划,以及巡逻、看家的安排。说实话,张正书的确实不怎么有空。如果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张正书还真的不想浪费时间。 “奴家在此多谢小官人遣人送来的香皂,很是淡雅,奴家很是喜欢……”李师师眼眸里闪着不一样的神情,好像含着一泓秋水一样,轻轻地说道。张正书看着这样的李师师,即便是再好的心志,也有点动摇了。 第三百三十一章:根本没法看 “香皂吗?”张正书想了想,才想起他确实让人送过来几个加了花露的香皂,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地说道:“这有甚么,要是你想要,我这还有很多。对了,这香皂也是要拿来出售的,你试用过了觉得好用,那肯定会大卖的。” 李师师脸上现出笑意,说道:“奴家还道小官人这般好心,原来是要找人试用啊!” 张正书好像明白了什么事,看着李师师展露的那一种幽姿逸韵绝美气质,心神也是一阵荡漾,轻佻地问道:“师师你这么想,我也没办法的,要不这样,你继续代言我的香皂好了,就画你的裸背如何?你别这么看着我啊,难不成是倾慕我了?这不太妥吧,我虽然知道自己风流倜傥,才高八斗,卓尔不群,可我也不是一个随便的人啊……” 李师师啐道:“你这人,奴家好心邀你听曲,你却想这些个龌龊事!不当人,还说甚么风流倜傥、卓尔不群,真不害臊!” 张正书看着这样的李师师,才觉得她有了一点小女人的气息,不然冷冰冰的,美则美矣,却只能远观而不可亵玩。当然,张正书也不敢亵玩,那简直是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啊! “事实嘛!” 张正书丝毫不脸红地自吹自擂道,要知道这一世的相貌,比前一世俊俏多了。白白净净的,放在哪一朝哪一代都是标准的小白脸。 “小官人,几日不见,为何你变成了这般?” 李师师都有点不敢相信,这是张正书了。 张正书叹道:“人生在世几十年,何必活得那么累?该严肃的时候严肃,该放松的时候放松嘛。要是没什么事,我先告辞了。”说罢,他潇潇洒洒地拿出折扇,摇晃着走了出去,嘴中分明还念叨着:“知我者,二三子……” 李师师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好似魔怔了一样,心道:“知你者,唯二三子么?”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等若桃进来之后,见到李师师呆滞的模样,也是大吃一惊:“姊姊,你怎生这般模样,难不成是那登徒子对你……” 李师师回过神来,羞煞了脸颊,啐道:“你这妮子,嘴里就没甚好话。张小官人怎生会做那事?只不过是我在想事情罢了……” 若桃是在青楼中长大的,耳濡目染之下,也算是早知人事了。“姊姊,你该不会是在想那登徒子罢?”若桃忧心忡忡地说道,“姊姊,你可别误堕他的奸计啊!” “你这妮子,是要讨打了么?”李师师俏脸故意一寒,拿过一个“不求人”,轻轻地在若桃的翘臀上打了一下。 若桃夸张地叫了起来:“不要,不要,姊姊,若桃再也不敢了……” 一时间,春闺处,笑意无限…… 而张正书出了李师师的闺房后,正巧迎上了其他酒客羡慕嫉妒恨的眼神,张正书也不在意。瞥眼瞧见在酒客中的曾信骥,还有一个三四十岁的汉子在身旁,张正书当即明了于胸,走过去说道:“想必这位就是大哥了!” 果不其然,这人正是曾瑾菡的大哥曾信韫。 “哈哈,好妹婿,你果然艳福不浅!” 曾信韫比曾信骥更加不着调,简直是三句话离不开老本行。 好在张正书脸皮厚,嘿嘿一笑道:“两位哥哥且继续坐着,稍候李行首自会出来唱曲。小弟有事,先告辞了!” 曾信骥有些急了,一把扯住了张正书:“好妹婿,你甚么时日再带我和大哥去见见李行首?” 张正书哭笑不得,这两个大舅子是一个比一个不靠谱啊! “此事日后再说,有机会的,有机会的……” 好不容易脱身出来,走出和乐楼之后张正书才松了一口气,嘴里喃喃地说道:“我是傻了才会继续带你去见李师师,嫌自己没事做?” 和乐楼中,曾信韫和曾信骥面面相觑,几乎是同时脱口而出:“他说的这话能信?” 当然了,张正书也不在乎他们会不会相信,反正张正书是不会再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了。此刻的张正书,还有另外的事要忙。 在夜幕降临的汴梁城中,虽然有灯火照亮着街道,但还是有很多地方是漆黑一片的。张正书也不知道那两个皇城司亲事官是在哪个角落里蹿了出来,失惊无神被拍了拍肩膀,差点没被吓了一跳。“我说你们能不能走路有点声音,就跟猫似的!” 这两个皇城司亲事官也算是熟稔了这个小官人,知道他的性情随和,于是不满地说道:“你在和乐楼里大鱼大肉,吃酒狎妓,我们哥俩却在外间啃馒头,这算甚么事!走路无声,这是做探子的基本,我俩已然惯了……” “……职业病吗?”张正书也是无奈,随即压低了声音说道:“西夏探子刺杀一案有了新的线索了,据和乐楼里的美妓说,前几日有西夏人到和乐楼中吃酒作乐。我猜,这汴梁城中定然是有人在包庇着凶手。你们且去禀告王公事,让他盯紧京中达官富贾,定然能找寻到线索。啧啧,居然有人为了私盐之利而卖国,你们皇城司连一点消息都没收到,这怎么都说不过去吧?” 这两个皇城司亲事官自动过滤了张正书的讥讽,认真问道:“小官人,此事属实?” “自然是真的,我骗你有好处吗?但你们千万不要打草惊蛇,这些西夏人属兔子的,有什么风吹草动溜得比谁都快。”张正书淡淡地说道,“一旦抓拿住了凶手,朝廷就能稳住辽国了,这里面的意义,想必不用我说你们都知道吧?快去,免得耽误了事情!” 这两个皇城司亲事官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个默默地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看着带着“职业病”的那个皇城司亲事官,张正书也是叹了口气,说道:“职业病不浅!” “啥病?” 另一个皇城司亲事官问道。 “我是说你们都有病,病得不轻!”张正书没好气地说道,“做我的跟班,还要留着酒楼外面,是嫌别人不知道你们的身份对吧?” “没办法,上面定下的规矩……”这个皇城司亲事官的脑袋不太灵光,到现在都没琢磨出张正书这是在骂他们脑袋不灵光。这样的探子,怪不得抓不到人了。也是,皇城司亲事官什么的,都是从禁军中遴选出来的。如今禁军的素质有多差,知道内情的人都要捂眼——因为这根本没法看啊! 第三百三十二章:苟富贵 在宋朝,深刻地诠释了什么叫“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因为当兵不仅要黥面,还得被骂做“贼配军”。若不是走投无路,没有人愿意当兵的。军人地位之低,就跟罪犯是一个等级的。这样的军队,能有什么战斗力? 而即便从禁军中抽调的精英组成的皇城司,那也只是在矮子里挑高个子,且不说识不识字,就连脑袋都比一般人要迟钝。这种人,或许能当一个好士兵,但要做暗探,还是差了那么点味道。 好在大宋还有另外一个特务机构安抚司,网罗天下人才,总算是拉起了特务班子,才算是在各国的谍战中占据了一定优势。要是靠皇城司,宋朝早就岌岌可危了。任何一个朝代,都会有这样的特务机构,这样潜藏在黑暗中的人必定是少不了的。当然,安抚司表面上可能只是一个虚职,俗称“帅司”,由一路最重要的州府长官兼任,主管这一路的军政,也兼管民政、司法和财政等等。这里面的等等,就大有学问了。因为是“帅司”,自然要掌管情报一事了,那么组织暗探就理所当然了。 看着这个皇城司亲事官,张正书不为察觉地叹了口气,说道:“那我要出城,你能跟着我?” “若是没有特旨,自是不行的。但我俩例外,因为官家指定要护你周全,自是你去哪,我等跟着去哪了……”这个皇城司亲事官嘿嘿一笑道。 张正书倒也没什么好说的,哪里是赵煦安排的,都是王庆一手主导的罢了。这两人头脑简单,容易被王庆洗脑控制。安插在张正书身边做一个喉舌,倒也不错。好在张正书并不打算追究这种事,因为这是非常时期,各国暗探在汴梁城中明争暗斗,刺杀的事绝对不会就止一次。多一个人保护自己,安全就多一份保障。可以说,张正书比任何人都要怕死,没办法,他已经死过一次了! 于是,张正书就默许了这件事。恐怕只有拉起自己的保镖人手,张正书才会拒绝皇城司对他的“保护”吧? “对了,那刘忠现在怎么样了?虽然是个反贼头子,但瞧起来并不坏,好好改造改造,应该是个忠心的人……” 也许是被张正书这么一念叨,家在外城的刘忠,毫无预兆地打了个喷嚏。 “刘大郎遮莫是着凉了?” “才做了护院,切莫要保重身子啊!” “刘大郎身子如此健壮,怎是着凉的了?莫非是哪家小娘子,念叨他了罢!” “哈哈哈哈哈……” …… 在外城,都是一些贫苦百姓居住的地方,可以说这里就是汴梁城中的贫民窟。其中,“鬼樊楼”的出入口,就隐藏在这一带。此地鱼龙混杂,三流九教之辈无所不有。当然,大部分百姓都是良善之人,比如刘忠的邻居,都是汴河上的挑夫。这些挑夫每日下工之后,最大的乐子就是聚在一起,或吃些劣酒,或谈天说地,或交流见闻…… 今日最大的事,自然就是刘忠做了张家护院了。 做了大户人家的护院,基本就等于加入了狗腿子的行列。虽然还是民,但也是上民了,有固定的收入来源,受人尊敬,甚至要比禁军受欢迎得多。刘忠尚未婚娶,也因此摇身一变成了香饽饽,抢手货。这不,得知刘忠要“高就”的消息,贫民窟里已经有不少小娘子对他暗送秋波了。 贫民是最渴望上进的,也是最渴望安稳的。刘忠能“跳槽”到张家,几乎是这些贫民想象力的极限了。虽然,大户人家的狗腿子不是什么好东西,因为在汴梁城中有不少富户是专一打点衙门,唆结讼,放刁把滥,排陷良善的,但在“笑贫不笑娼”的社会中,这都不是事。从这一点来看,宋朝的风气并不算淳朴,甚至贫民的生存环境还极为恶劣。 放在平日里,这些挑夫和刘忠的关系并不算太好。因为刘忠气力大,揽的活计也多,结算的工钱也多,早就被同行排挤了。今日的情形,只不过是刘忠得了“富贵”之后,同行过来巴结罢了。 好在刘忠极为享受这样的氛围,也没有追究这些昔日同行排挤的行为。 “多谢诸位吉言,日后若得富贵,必不相忘!”刘忠大言不惭地说道,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怎么样。 这些个挑夫听了,都大喜过望。他们都是失了土地的流民,要不是还有两膀子气力,恐怕就要沦为乞丐了。虽说宋朝的乞丐也不赖,还能有组织有纪律,也能吃饱饭,但终归还是做个自由的百姓好,起码不用受人白眼。从这个角度上说,大部分宋人还是很有自尊心的,也不算没救。真正没救的,是宋朝的社会上层,也就是那些达官贵人。 “苟富贵,莫相忘,刘大郎果是良善人!” 听着这些昔日同行的恭维,一时间刘忠也飘飘然了。 好在,他没有忘了明天要做什么,推却了众人请吃酒的好意,他转身回到了狭窄的屋中,收拾了包裹,结算了房租,就等明日赶赴张家,当一名光荣的护院了。要是他祖上知道他的子孙,竟然堕落到要去做个护院,恐怕连棺材板都压不住了。但没办法,这不是宋初那会,宋初那会虽然尊崇文人,但武人也还是有一定社会地位的。起码军功是实打实的,还会奖赏分明,授爵授田。但现在?先别说武人的地位,就算是武官,在街上遇见文官也要躲避! 从宋太祖开始,“崇文抑武”的治国方略得到确立,即侧重于以儒家道德思想治国,推崇文治而排斥武功,以求长治久安。为了防止唐末的乱世,宋朝强调文治,重心在内,回避、放弃武功。为了防止将领干扰政策,又实施“将从中御”之法,对武将处处设防,不断钳制打压。 所以,宋朝虽然打胜仗的时候比打败仗的时候多,但是胜仗却是小仗,大仗几乎都败了。根源就在这种“崇文抑武”的治国方略上。如果不从根本扭转,即便宋朝中兴一时,最后也还是要给异族灭亡的。想想女真人、蒙古人的强悍,已经软了骨头的文人士大夫,哪里有勇气与面对野蛮人一样的异族?没有了国防的国家,能有几个有好下场? 第三百三十三章:造型太过吓人 到宋太宗朝,武将群体不仅地位下降,而且精神状态也呈现一派颓势,受到士大夫的轻蔑。这时候,有个叫张演的人指出:“宋朝之待武臣也,厚其禄而薄其礼。”也就是说宋廷对武将在经济上给予优待,但在权威、礼仪上却予以压制和歧视。此语极为深刻地道出了宋朝压制武人及军功集团的要点,这种以钳制、打压为根本,以优容、宽纵为表象的做法,实非偶然或一时权宜,而是出于“崇文抑武”治国方略与统治的需要。 发展到元符年间,武人自然是一蹶不振了。刘忠能做到护院,已经是极好的出路了。要不然,他恐怕还得走上先祖老路去当兵,甚至战死沙场。要不然就是落草为寇,呼啸山林。不管怎么说,还是稳稳当当做一个护院要好得多。 兴奋得在床上翻了一夜未眠的刘忠,眼睁睁地看着天亮了。听得鸡鸣声,他迅速起身,扛起了祖传的大刀,就径直往“京华报社”走去。 “砰砰砰!!!” 这时候,“京华报社”都还没开门,里面的门房听了,还以为是某个秀才这么早就来上工了。 门房不情不愿地打开了朱门,睡眼惺忪地瞧着门口站着一条扛着大刀的魁梧大汉,登时吓得屁滚尿流,睡意一下就没了:“强人来破家了,强人来破家了……” 不用说,“京华报社”里登时一阵鸡飞狗跳。 好在张正书早已早起晨练,听得喊声连忙到前院一看究竟。他倒是不怕有什么“强人”,因为他知道皇城司亲事官就守着门口,要是强盗的话,他们早就示警了。 “原来是你啊,你这是故意的吧?”张正书哭笑不得地看着这个刘忠,只见他一身劲装,露出了隆起的肌肉,再加上扛着一柄大刀,这形象要是去剪径,恐怕一出面就能吓瘫一堆人。怪不得那门房这么大呼小叫,原来实在是刘忠的形象太过骇人了。 刘忠放下大刀,伸手挠了挠脑袋,嘿嘿憨笑道:“俺昨夜不得觉,就早些过来了,不曾想……” 张正书更加无奈了,有必要这么兴奋吗?这货居然还失眠了,看来的确是实在人啊!只是这货的造型实在不敢恭维,一身的劲装不说,还扛着一把大刀,背着一个行囊。最关键的是,张正书估摸着这货出门也没梳洗什么的,头发乱得像鸡窝一样。这样的造型,不说是强盗都说不过去,大刀+麻布袋的组合,活脱脱就是剪径的贼人啊! “来个人,带他进去洗漱一下,整理整理仪容。还有,换一件衣服……” 张正书让家仆过来,带着刘忠进屋了。 然而身高只在一米六左右的家仆,在一米九高个的刘忠面前,就好像一个孩童一样。 别说家仆了,张正书身高也是在一米六七左右,虽然还有蹿高的空间,但刘忠这身高基本只能想想了。 “这个大高个,就是新来的护院?” “听说武艺不错!还是家传的,他祖上还是太祖亲兵哩!” “怪不得面相这般凶狠!” “不就是武人么,神气甚么!” …… 张家的家仆,也有人感受到了压力,开始表达自己的不屑了。然而,小官人重视武人是瞧得出来的,他们也只能私底下发发牢骚罢了。 随着时日推移,艳阳渐升,先前招募的武人也陆续来报到了。 张正书给他们按照从矮到高整队之后,又把他们拉着出了汴梁城。 穿街过巷的时候,张正书才觉得自己是一个纨绔子弟。正所谓带着一帮狗腿子,横行街头,调戏良家妇女,这才是富二代要做的事嘛!当然,张正书这个念头就想想而已,不敢付诸实施。这可是开封府啊,没有背景还想欺男霸女,简直是在嫌命长。 “小官人,这是要去哪啊?” 一个武人傻愣愣地问道,他还以为工作地点就是在汴梁城中哩!在汴梁城中多好啊,每月有三日沐休时间,分别是上旬、中旬和下旬各一日,武人的爱好又没什么,吃酒狎妓就包括了。反正张家包吃包住,又不愁饿死,这些武人已经存了心思要好好花天酒地一番,不把工钱花完,都对不起如今的身份。 可惜,张正书并不如他们的愿。 “城郊李家村。”张正书淡淡地说道。 “小官人,俺们是要到李家村?!”这个武人惊讶地问道,声量颇大。 张正书淡淡地说道:“有何不妥?我的产业,都集中在李家村一带,你们不去那里去哪里?” 这个武人顿时有些失望了,但他绝对不会就此自行退出张家护院行列的,这年头武人找工作不容易啊,能有这么一个还算体面,工钱还多的工作已经是烧高香求得菩萨保佑了。大约是感觉到前途有些黯淡,这些武人都有些无精打采了。 “都精神点,你们是武人,一个个像斗败公鸡一样,成何体统?”张正书厉声说道,不知不觉间已经把自己代入军训时教官的角色了。 听了张正书的训斥,这些武人立即把不快抛诸脑后,一个个昂首挺胸先前走着。虽然步伐凌乱,但总算有点精神头了。 就连一旁的来财看了,都不知不觉间挺起了胸膛。 “小官人,为何不用这些武人到家中看家护院?”来财轻声问道,其实这也是武人们的疑惑。看家护院啊,有什么产业比得上看自己的家业?“大桶张家”声名在外,若是做了张家宅邸中的护院,那待遇还差得了? 张正书淡淡地说道:“我自有分寸!” 来财早就摸清了张正书的性子,知道这张小官人向来说一不二,极有主见,旁人轻易劝不动。所以,来财很知趣地闭上了嘴。 李家村距离汴梁城有很长一段路程,他们堪堪走了大半个时辰,才算是到了李家村。 这么一点点路程,对于张正书来说并没有什么。只不过让张正书大跌眼镜的是,那些个武人居然也像来财那样,露出疲倦的神态了。“不成,这些武人的体能太差了,这样的武人,怎么算得上是武人?” 张正书的脑子一转,立即按照后世的军队训练科目,制定了一个训练计划。不仅武人要训练,还要挑选几十个张家家仆一起训练。体能、队列、武技,主要就是这三项。招募武人容易被人盯上,我自己训练,总不会再有人挑刺了吧?要知道,随着张正书的工厂不断扩建,需要的护院只会越来越多,现在不把保安练出来,要是核心机密被窃取了,那捶胸口都没用了。只要机密被窃取,就有可能流入邻国。宋朝士大夫瞧不起工匠,西夏、辽国可是很重视工匠的。到时候,顶尖技术被西夏、辽国学去了,那绝对是一个灾难! 第三百三十四章:不一样的李家村 防人之心不可无,况且宋朝也准许民众自备器械防御,张正书训练一些护院,也不算犯法。 打定主意的张正书,看着隐隐在望的李家村,嘴角浮现出一丝不怀好意的笑意来。来财一看张正书这熟悉的笑容,心中“咯噔”一声,同情地看向了还懵懵懂懂的那些武人们,心中开始为这些武人祈祷。要知道,张正书露出这样的笑容后,被坑的人太多了。 据不完全统计,叶祖洽是最无辜的,纯属躺枪;林百间则是当着面被张正书卖了的,最是无奈;范大郎还算幸运,毕竟张正书不想太坑他,但是借助樊楼的名气打响了“广告”的名头,也是冤得很…… 当然,被坑得最惨的还属张正书的大舅子曾信骥。不过,这不是张正书故意要坑他的,而是回到家之后,张正书立即和曾瑾菡“坦白”了一切,把逛青楼喝花酒的责任全都推给了曾信骥。求生意志如此墙裂的张正书,自然是博得曾瑾菡原谅了。 唯一不能原谅的,就是害曾瑾菡吃不到张正书亲手做的饭菜,而罪魁祸首,就是曾信骥! 智商堪称大宋最高的曾瑾菡,想要整整曾信骥,何须亲自出马?只是无意间和二嫂谈起了这事,二嫂就跑到曾文俨面前哭诉了,说曾信骥学曾信韫开始喝花酒。曾信骥可是曾文俨视定的家业继承人,如今也有堕落迹象了,曾文俨哪里忍得了?自然当然就来了一顿家法伺候了。 但曾信骥知道告密人是曾瑾菡之后,仰天嚎啕:“小妹啊,二哥白疼你了……” 然后,又咬牙切齿地说道:“张家小子,算你狠,为了撇清自己,愣是把过错都堆给我!日后再见,需叫你好看!!!” 这还不算什么,最惨的是他的结发妻子感觉到委屈,一怒之下就回了娘家。鸡飞狗跳的曾信骥,现在不得不低声下气,去了泰山泰水家里“负荆请罪”了。要知道,宋朝女性地位可不同明清那会,而且还有提出“合离”的权利,也就是离婚。甚至嫁妆都是自己的财产,改嫁要全部带走的。 后院起火的曾信骥,想来想去罪魁祸首还是张正书,当然是恨得牙痒痒了。 来财虽然不清楚张正书的全部“光荣战绩”,但他也明白张正书露出这样的笑容来,绝对就没有什么好事的。 可怜那些武人,除了身体素质好的几个以外,脸上都露出疲态了,也注意不到张正书的表情。 但是,接下来他们就懵圈了。 “这……真个是李家村么?” 其中一个武人喃喃地说道,不是他不愿意相信,而是李家村变化实在太大了啊! 一路走来,虽然小麦、水稻早已丰收,但田间地头里也有农户种植一些大豆的。可不曾想,到了李家村后才发现村里所有的土地上都种上了大棚蔬菜。这大棚蔬菜整整齐齐地立在田地间,就好像一幢幢房子一样。有不少农户在里面进出,看样子是在施肥,或者是拔草除虫。而张正书“发明”的自行灌溉系统,则不断地将汴河的水“运”到田里。 “嗯,做得还算不错……” 其实,张正书也是几个月来第一次踏上李家村的土地,看着已经建立起来的大棚蔬菜,心中很是慰藉。其实,只要是能赚钱的行当,宋人还是很愿意去做的。就好像张正书制定的薪酬制度一样,谁种菜种得最好,那除了工钱之外,还有奖金。这样的刺激之下,李家村的佃户们,哪一个不是卯足了劲要争奖金的?再加上张正书公平公正公开的评奖金,一个月一次,早就把这些佃户激励得嗷嗷叫了。 别说大棚蔬菜,就是那些作坊里也一样。 香水作坊、铸币作坊、冶炼作坊、果酒作坊、备用的纺织厂房,还有搬过来的印刷作坊……在张正书的授权下已经在技校旁边再建起了“厂房”,连排的房子一路过去,竟有点无穷无尽的意思。当然,这可能有些夸张了,可是在汴梁城之外的乡村里,何尝见过这样的集群房子? “嗯,两个多月没见,居然大变样了啊?” 张正书也是有点吃惊,好在这只是木房子,不然的话他真的以为是神迹了。木结构的房子,建造起来也快。虽然耐用性差了点,但没关系,反正张正书会继续扩大厂房的。在他的工厂规划里面,大工厂才是他的终极梦想。 “这是作坊?” 这些武人都是有些见识的,也见过汴梁城中的小作坊模式。 可那只是小作坊啊,哪里像现在这样,作坊里面热火朝天,工匠都在挥洒着汗水。还有不少人进进出出,每个人都有明确的分工,好像停不下来一样。 最震惊的,还属跟在后面的两个皇城司亲事官。 要知道,汴梁城中一切都逃不过皇城司的眼睛。可在汴梁城外,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居然出现了这么大的作坊。最重要的是,皇城司对此一无所知!怪不得,怪不得张正书这么着紧这里了,还要雇佣武人来专门看场子,看模样是真赚钱! “咦,旁边那栋两层的高楼,也是作坊么?” 刘忠很是兴奋,他一开始也以为是来乡村受罪的,说不定还要亲自耕种哩!没想到,李家村虽然还是李家村,但已经不是以往那个李家村了。刘忠看向了张正书,心道:“看来这皆是张小官人的手笔,真乃做大事之人!”他虽然外表魁梧憨厚,但不代表他很傻,相反他的脑子还是挺灵活的,一下就明白了过来。 “不不不,那是技校,也就是专门学技术的学校。但凡是孩童,都可以免费上学。只不过,毕业了之后要和作坊签下十年契约,在作坊里做工匠!技校平日里还会专门传授种田技术,帮佃户、农户打更多粮食……”来财口直心快,抢着说道。 “那是书院?” 刘忠也惊讶了,他虽然是武人,但武人也明白一件事,那就是在宋朝这里,文人才是老大。 “难道小官人的野心如此之大,要做个山长不成?”这是那两个皇城司亲事官的想法,可惜和事实大相径庭。 第三百三十五章:“好”官人 “不是书院,是技校。虽然也教读书写字,但不传授儒家典籍,只传授工匠技术……”张正书淡淡地说道,别人不知道,他可是知道的。一个国家的国力,体现在方方面面。但随着社会进程的发展,越是发达的国家,就越要看工业实力。 工业,才是一个国家的命脉。掌控了技术的国家,才能掌控自己的命运,也能掌控别国的命运。 而在工业里,工业基础又是重中之重。工业基础是什么?很多人说不清,但张正书却是知道的,工业基础,其实就是合格的、熟练的工人。只要有工人在,工业基础就在。看看二战之后的日本就知道了,那时候被炸成了一片废墟,所有的工厂都没有了。可是,日本凭借着数千万熟练的工人,所以在战后短短二十多年的时间里就再次崛起了。 后世的中国,之所以能跻身世界第二大国,也是因为工业基础雄厚。除了中国,世界上还有哪个国家是拥有完整工业体系的?除美国之外,西方任何一个国家的工业体系都不如中国完整!而且,单论工人数量,是没有一个国家赶得上中国的。 这些,才是国力的体现。可惜,看看宋朝现在的文人,干的都是些什么破事?只会在政治上扯皮,军事上妥协,对技术根本不重视!要不是神臂弩等技术关系到国家安危,恐怕没有一个文人是上心的。技术流失?那算得了什么事啊! 不得不说这些文人鼠目寸光,但这也怪不得他们,恐怕整个宋朝都没有这样的意识——工匠的力量,可以改变世界。反正在文人的眼中,世界都是文人主导的,工匠?靠边站吧!可以说,中华五千年,到了宋朝之后就开始落后世界,跟不重视工匠观念的确立是分不开的。这也是“崇文抑武”带来的隐形弊端了,走入死胡同的儒家,排外性实在太强了,完全没有春秋战国、秦汉时期的海纳百川气度,反而开始了固步自封,一味地崇古。可以说,太过崇古,是儒家,也是中国人在宋朝之后就发展停滞,甚至倒退的一大精神和心理障碍。 现在,张正书打算给宋朝注入创新的基因,从时间上来说,还算赶得及,就看运气好不好了。 “只传授工匠技术?也就是说,这是工匠的书院?” 其中一个皇城司亲事官觉得有点奇怪,要知道,官营作坊里也是雇佣匠人的。虽然是强制征役,但也会强制性逼迫他们学习技术,也算是一种培训手段。而且,民间各地的工匠都集中在一起,研究技术,也算是从侧面鼓励工匠提高技术了。等到雇佣结束后,这些工匠各回各家,也把新技术带到了当地。 从这个制度上说,宋朝的技术传播还是很广的。所以在这两个皇城司亲事官看来,张正书的技校完全没必要。 但张正书却不这么看,因为他有着超越宋人数百年的眼光,知道学院派和民间派的差别是很大。起码,现在宋朝的工匠中,识字的不足一成。技术虽然过硬,但也只是积累了经验而已,算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要是涉及到创新,涉及到他们经验不能解释的事情,他们的脑袋可能就不灵光了。 确切来说,中国自古以来,到了宋朝也没发展出一门真正的科学,原因就在于没有总结和整理。这固然和儒家有莫大关系,毕竟儒家一直讨厌,甚至可以说是极其憎恶机变械饰,认为这些工匠都是怀诈机心,用奇技淫巧来迷惑君王的。 张正书估计,这是在战国时,儒家被墨家、法家、杨朱学派打得抬不起头来,甚至还被秦始皇坑了腐儒,所以才天然对工匠有仇恨,要不是社会脱离不了工匠,儒家甚至能把工匠彻底除名。 这个念头,甚至还间接传给了百姓。好在现在宋朝重商风气已经兴起来了,商贾也开始意识到了工匠的作用,工匠的技术也有了用武之地。 “我的作坊比较特殊,我要求的工匠,不仅能在香水作坊里做工,还能在冶铁、冶铜作坊里做工。若是工匠想要调换作坊,随时都可以。”这才是张正书的目的,他不仅要培养工匠,还要培养出发明家,培养出科学家来。 可惜,宋朝的科研土壤实在太贫瘠,张正书不得不从头开始培养。希望这个技校,能为中国留下一个科学的种子。科技树这东西,不是张正书开开金手指就能升上去的,而是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最关键的,就是人才的传承。没有人才,科技也是空中楼阁,一碰就碎,一点用都没。 只是这些武人都不能理解,只当张正书是吃饱了撑得没事做。 谁不知道办一个书院花费颇大? 且不说什么,就单单是笔墨纸张,每个学生一个月都要花费掉一贯钱。再加上这技校还要包吃包住,书本、聘请老师……这些费用加起来,每个月支出数百贯钱那是轻轻松松的事。这不,单单是一个技校,都把汴梁城郊的经济都盘活了起来。每日往来运送粮食、菜蔬的农户,每人脸上都是带着笑意的。也是,有钱赚谁不开心啊?这张小官人怕是真的傻了,教他们的孩子识字看书不单止,还包吃包住,最重要的是还要买他们的粮食和蔬菜,这样“好”的小官人哪里找?、 所有人都当张正书是疯了,可张正书却知道,投资教育永远是赚的。 别的不说,培养出一个十五岁的工匠,也用不了几年时间,但却可以用他十年。再说了,过了十年后,他哪里去做比张正书更好的老板,比这种“大作坊”更好的待遇?所以,张正书只用几年的小恩小惠,就网罗了一个工匠的一生,甚至这个工匠的儿子、女儿都会为他所用。这样的买卖,绝对是稳赚不亏的。 现在张正书最缺的就是人才,最缺的是时间,而最不缺的是钱。能用钱买来时间,买来人才,这是最划算的事了。 这就是大商贾和普通人的区别,普通人的时间不值钱,所以他们用时间去换钱。而大商贾,这宁愿用钱去换时间。换句话就是,能用钱解决的事,都不是事! “小官人,那我等就是护着这些作坊,还有这书院么?”刘忠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第三百三十六章:产、学、研一体 “不错,这里是重中之重,就拜托你们了。”张正书严肃地说道,“契约上也讲得明白了,你们要是玩忽职守,可别怪我翻脸不认人了。咱们可是先小人,后君子,签了契约的,你们也签字画押了。所以,你们务必要护得这里周全。对了,既然你们到了这里,就要制定规矩。这也是全新的管理办法,现在我暂时不宣布,来财,你先把作坊的头都给我叫来,我们开个会。” 来财应了一声就跑开了,张正书率先走进了技校的大门。 “小官人!” “小官人,吃过饭了么,食堂里还有些饭菜……” “小官人,纸张又不够用了……” …… 不同于汴梁城,技校里的每一个人,都对张正书很是尊敬。特别是那些孩童,不论是几岁的鼻涕虫,还是教书的秀才,都对张正书有种发自内心的尊敬。因为从古至今,就没有一个乡绅敢全额免费,供十里八乡的子弟读书识字。就算是在纸张还算便宜的宋朝,也不会有人做这等“傻事”。偏生,张正书做了。哪怕他的目的,只是培养工匠,可在尊崇“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义”儒家主导的价值观里,这就是一件功德无量的事。 “不忙不忙,你们且去上课。”张正书挥了挥手,让围上来的众人散开。 这些武人也是发愣,他们确实没想到这张小官人居然会这么受人尊敬。虽然,他们也很感激张正书,可从来没把张正书当成值得尊敬的人。毕竟这些武人最小的就是刘忠,那也有二十多岁了。叫他们尊敬一个商贾,十几岁的商贾,他们也做不来。 “看来这张小官人在乡里,声望不低啊!” 这两个皇城司亲事官好像看出了什么,互相对望了一眼,点了点头。 张正书径直把他们带到了大礼堂之中,这个大礼堂,也是张正书模仿后世建起来的,目的嘛也很简单,就是用来开会的,或者说是用来洗脑的。张正书深谙后世洗脑之道,这不,对科举已经失去念想的秀才,都被张正书洗脑成了他的死忠粉,还有什么是张正书做不到的? 很快,技校的教导主任、各个作坊的负责人都到齐了,列坐完毕之后,张正书走上讲台,拿起了石膏做就的粉笔。 “今日,我要宣布一个改革。之前,技校和作坊‘产、学、研’一体的模式运转得很不错,但是有一个缺陷就是,我们被人盯上了。据我的消息,已经有某些势力,想要夺取我们的秘方……” 张正书的话还没说完,香水作坊的负责人,我们可敬的郭骞道长猛地起身,面色发狠地说道:“谁,是谁这么大胆,竟敢觊觎香水秘方?小官人,你无须担忧,只要老道有一条命在,老道誓死捍卫这个秘方!”开玩笑,要是秘方泄漏了,他就要赔一万贯钱的,把他卖了都赔不起啊!当然,最重要的是,因为香水的大卖,这老道已经拿了不少奖金了,甚至都超过了他的工钱,让不少人羡慕得眼红。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道士郭骞有这么大反应也在情理之中。 有了郭骞的表态,其余作坊的工匠也纷纷表态,都义愤填膺,愤恨难平。 也是,在宋朝商业间谍也很常见了,这只关乎道德问题,因为《刑统》上没有明文规定这是犯法的!就算是犯法,有了千百倍的利益,也会有人前赴后继地冒险。所以,很多人都理解了,为什么张正书一定要招募武人来护院。 “安静,听我说!” 张正书做了个安静的手势后,“树大招风,这是在所难免的事。但我们要做的,是未雨绸缪。我决定了,以雇来的护院为基础,加上张家僮仆,组成巡逻队,发现可疑人等,一律拿下……”其实这个任务不算难,除了作坊的工匠、技校的学生以外,李家村的村民就那么几百个,在宗族社会中,任何一个新面孔出现,都会成为新闻的。从这个角度来看,做到这事是轻而易举的,看到底下的人没反应就知道此事没有难度了。 “……在作坊外要建立高墙,不能再如此暴露了。”张正书沉声说道,“虽然机密在作坊之中,但是这样也会被人窥视一二的。” 这一条也没有异议,甚至有人已经发现了,这两天确实有陌生人出现在李家村中,还对作坊探头探脑的,甚至还有想和工匠攀谈的。 “此外,作坊负责人要下去对工匠一个个说明白,泄露秘方的后果!”虽然张正书采用了流水线和标准化的生产模式,但其实也不算保险。如果有人潜心在每一条流水线上挖掘机密,总有一天会把秘方泄露出去的。所以,加强思想教育是必要的。有奖有罚,才能管理好这么多人。要知道,如今的李家村, “小官人,不消你说,俺们每日都在强调哩,不要同不相干的人闲谈,便是不同作坊的工匠也不成!” 果酒作坊的负责人,是一个有着二十多年酿造果酒经验的老酒匠,姓杜,也不知道他和杜康这个酿酒始祖有什么关系,据他自己所说是没啥亲戚关系的。 张正书点了点,说道:“果酒作坊的态度值得学习,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谨小慎微是没有错的!不仅对待秘方上,对待质量上也是一样。” 其实,张正书之所以要保护核心技术,并不是要敝帚自珍,而是要杀一杀自己研发不出来就偷别人秘方的歪风邪气。如果一个匠人,他费尽千辛万苦才发明的东西,结果还没来得及有什么收益就被人窃取了成果,这样是不是一个打击?如果没有利益,这个匠人以后还会投入发明之中吗?肯定不会了,没人是傻子,吃力不讨好的事没人愿意做的。 张正书鼓励的是发明,而不是剽窃。要是你不会发明,先“山寨”也行啊。连“山寨”都不“山寨”,只想着来偷技术,这就非常无耻了。 抓到这样的人,张正书决定往死里揍,揍不死就好。杀鸡儆猴,是必要的手段。在宋朝这个皇权不下乡的年代,抓到小偷村民是有很高自主处置权的,不闹出人命,不把人打残废了怎么都行。 第三百三十七章:开始操练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护院和选出来的僮仆,每日都要进行操练。” 张正书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目的,来财分明看到,张小官人的嘴角又浮现出了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容来。 “每日操练?” 这些个新晋的护院有点发愣了,这不跟军队一样了吗?不对,比军队还厉害。要知道,就算是禁军,哪怕是最精锐的西军,也不会每日操练的啊! “至于护院的休假,则实行轮流制度。但凡是张家产业内的一切人员,皆要佩戴令牌。令牌以铁铸成,不日下发。” 张正书开会的风格就是这样,一般来说他决定的事情,开会只是为了宣布而已。要是有什么事需要商量的,张正书宁愿去食堂里,让厨子做几道菜,或者他亲自下厨弄几道菜,大家坐下来畅谈,畅所欲言。正因为张小官人这么毫无架子,才让这些工匠甘心为他工作。当然了,这里面的金钱因素也很重要,张正书给的工钱是别人都给不了的,太高了,甚至一些顶级工匠,拿到的工钱居然比一个小县的县官还要多。这样的待遇,有几个人不卖力工作,不卖力提升自己的技术? 甚至张正书还得知了,一些年轻的工匠发现识字的工匠更加吃香,而且工钱也更多,在空闲的时间里,这些年轻的工匠自发地到技校里跟孩童们一起读书识字。这样的变化实在是意想不到,张正书也是感慨,只要有上升的空间,有跟丰厚的薪酬,工匠还是愿意学习的。当然了,这和张正书制定的工匠评级制度分不开。说是他制定的,其实也不过是照搬后世的技术工人等级级别罢了,也一样分八个等级。 根据作坊的类型不同,技术工种也不同。要评级,就要经过严格的技术考核合格后评定。最顶级的八级工匠,不仅工作服上会标明他的等级情况,工钱也去到了一个月三十贯钱,再加上奖金、福利什么的,妥妥的要比一个小县的县官俸禄要高得多。 利用良性竞争的模式,作坊里掀起了一股攀比技术的浪潮。张正书鸡贼地在用工作服来做文章,五级工匠以上的,会在工作服上标明出来,等于树立了榜样。羡慕嫉妒恨的其余工匠,一个个都发奋图强起来了。凭什么大家经验技术都差不多,你能考得了五级工匠以上,我考不了?五级工匠,不仅在作坊里地位飙升,最关键的是工钱也明显上了一个台阶。一二级工匠是学徒级别的,一个月两三贯钱;三四级工匠也就五六贯钱,虽然有提升,但并不明显。可五级工匠,却能一个月有十贯工钱!工钱翻倍,傻子都懂削尖脑袋往里面挤啊! 这倒好,张正书就是用这种差异化的激励手段,彻底把作坊里的工匠积极性调动起来了。最后,得到收益的还是张正书! 据不完全统计,单单是香水作坊,一个月就赚了五千贯! 这是刨去工钱、原料和各种支出后的纯利润,怪不得会惹得别人眼红了。就算是宋朝卖得最火的丝绸、茶叶,也赚不来这个收益啊!估计也就是拥有三千加盟店的樊楼,能比得上香水这个行当了。有趣的是,张正书的香水,正是用“大酒”反复蒸馏出来的。只用了酒楼不到百分之一,甚至只有几百之一的酒,就赚到了樊楼一个月的纯利润。要是把这个利润比说出去,估计能吓死一堆人。 虽然张正书并不觉得这钱有多少,可他知道已经引起很多人觊觎了。 防人之心不可无,把安保工作做好是很必要的。 张正书想要刺激大宋的工业迈入一个新阶段,就必须让宋人觉得这是一个暴利行业。宋朝商业气息浓重,能赚钱的事,肯定有很多人削尖了脑袋想要挤进来的。有些“道德沦丧”的商贾是不会讲究什么规矩的,能赚到钱,他们能把亲生父母都卖了。这种人,张正书是不屑的,但却不能不防,他们的太不择手段了。 散会之后,张正书把武人和选出来的僮仆编成了队伍。 算了算,这个队伍一共有八十多人。 可以说,除了做饭以外的养娘、厨娘之外,张家的僮仆全都编进来了。 大伙都不知道小官人要做什么,站得歪歪扭扭,不成队形。 “刘忠,出列!” 张正书不知为何,脸上严肃得很。 刘忠有点莫名的热血上涌,好像错觉到了军队之中一样。他带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出列了。 “你祖上当过兵,现在你就是这支保安队的队长!” 张正书的恶趣味又来了,“保安队”都横空出世了。 “保安队?” 刘忠念叨着,始终觉得有些怪怪的。他的感觉是没错的,保安队这么超前的名字,确实不应该出现在宋朝,十分违和啊!在宋朝,所取的名字都是内涵十足的,像“保安队”这样直白的名字,实在是有点不入流。保卫安全,保安队,太怪异了。 确立了这支保安队的头之后,张正书露出了他的獠牙:“现在,开始练习站立。从现在开始,谁没有我的命令,敢开口说一句话,动一下的,绕着操场跑十圈!时间,为一炷香时间,开始计时!” 终于,这些保安队员们看着张正书严肃得像冰块的脸庞,终于明白了张正书不是开玩笑的。 张正书先是做了一个立正的标准姿势,让那些武人和家仆都跟着做。 一开始,所有人都以为,这是一件很容易的事,甚至刘忠都是这么认为。站立而已,谁不会?看着张正书点燃了一炷香,这些保安队队员脸上还带着轻松的神情。 但是,谁能料到抬头挺胸,脚跟并拢呈八字,双手紧贴大腿的站立,居然这么难以坚持? 不到一刻钟,已经有人开始摇摇晃晃起来了。 身上的皮肤好像都比平时敏感了很多,脸上的汗水,周围的蚊虫,都让人难以忍受起来。 “你,出列!还有你,你,你……” 张正书一连点了许多人,被点中的人毫无脾气,只能垂头丧气地出列了。一炷香燃完之后,能坚持的人居然是一些农家子出身的家仆,武人几乎全部覆灭,唯独剩下一个刘忠,在勉力支撑。张正书毫不留情,那些出列的,全都绕着操场跑了起来。 第三百三十八章:太祖长拳 “小官人这是在做甚么?” “变着法子耍那些人罢!” “依俺看不像,倒像是在练兵的模样……” “你疯了,小官人又不傻,他练兵要造反么?” “小官人应当是很重视这些护院,想要让他们令行禁止罢?” …… 作坊里的工匠,偶尔瞧着外间口号震天的保安队,一边干活一边讲着闲话。 这两日来,张小官人好像和保安队杠上了一样,不仅每日操练,还变着法子“整”他们。比如说,深夜听到哨声,立马要起床集合,而且要抄起家伙,一副围殴的模样。这也是张正书“发明”的制度,巡逻队佩戴竹哨,哨声尖锐,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一旦响起,那绝对能把人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然而,也有人起不来的。因为白天张正书把他们操练得太狠了,站立,编队行进,跑步,练习武艺……把他们的体力都榨干了,以至于他们睡得比死猪还沉,根本听不见哨音。 这下好了,又要接受惩罚——被冷水泼醒之后,穿戴整齐出来,做了二十个俯卧撑张正书才放过他们。 甚至,张正书还把王庆给他的皇城司暗探训练法,改良之后用在了这保安队身上。 于是,这保安队在短短两日内,就被弄得如同行尸走肉,只会下意识听命令了。没办法,精神上、肉体上差不多到了极限了,要不是张正书每日给他们保证营养,吃的跟那些孩童一样,估计很多人都是受不了的。 如此高强度的训练,就连张正书这个“教官”都有点累得够呛。在高强度进行了七日训练之后,张正书放了他们一天假。 本以为,这些保安队员们放假之后,会好好休息的,结果大部分人都在鸡鸣后起床了,就算没起来的那些,听得周围嘈杂声,也条件反射一样起床了。习惯性地出到操场,其实很多保安队员是下意识跟着走了出来,准备出操的。然而,到了操场上,他们才发现今日好似是放假的。 “我们这是怎个回事?” 有人摸着脑袋问了起来,“难不成一日不受训,都周身不自在了么” 刘忠叹了口气,说道:“食堂应当准备了早饭,先去吃早饭罢!” 然而,他们没注意的是,张正书也已经起了床,开始晨练了。这几天,他跟着保安队员一起训练,训练的量也不少。甚至,张正书在练习刘忠传授的太祖长拳时,还要更为用心。说是太祖长拳,其实就是后周到宋初时,军中流传的一种杀人拳法罢了。讲求实战攻防,起如风,击如电,前手领,后手追,两手互换一气摧。套路动作严谨,步法灵活,刚柔虚实兼备。囚身似猫,抖身如虎,行似游龙,动如闪电。要攻击时审势观察细留神,逢弱直冲入中门,遇强避锋绕步捶,手步相连,上下相随,遇隙即攻,见空则补。手法非攻即防,虚中寓实,实里含虚,一式多变,借敌之力以制其身。 太祖长拳,招数并不算固定,大体上讲,有四套拳路:小战拳、太战拳、散战拳和多人合战拳。小战拳的拳势小巧是短打,未学打人先学防;太战拳的重拳重腿重杀伤、带上腰法练猛劲的战场打法;散战拳,练习一击必杀的致用散手。 几日练习下来,张正书总算是习惯了太祖长拳的练法。也不知道怎么的,旁人学习起太祖长拳来,总是不得要领。偏生张正书一上手就耍得有模有样,连传授的刘忠都震惊了:“这小官人是练过的罢!” 系统倒是给出了解释:“因为根骨和体质的提升,从某种程度来说,张正书的身体很适合练武。或者说,有关动作类的技能,都能很快上手,而且能做到比常人更精细的地步。” 张正书明白了:“也就是说,我的天赋还算不错了?” “拉倒吧,你的天赋几乎为零,都是后天的事!”系统没好气地说道。 张正书可不管:“那就是说,我有机会练成绝世武功了?” “想想就好,哪里有什么绝世武功,都是杀人技,讲究的是实战经验,一击必杀。”系统讥讽道,“要不要本系统全景预演一下,太祖长拳是怎么一击杀人制敌的?” 这也难怪,这ai智能系统比后世的张正书,还要更向前两百年。以地球的科技,别说领先两百年了,就算是五十年,那也是一个翻天覆地的变化。有了科技的利器,再加上推演强大的系统,那么把太祖长拳的动作一一推演出来,弄个假想敌,好像也没啥值得炫耀的。 所以,张正书很有幸地“看”到了太祖长拳的威势。 在战场上流传下来的拳法,绝不是什么花拳绣腿,很多没有意义的动作。有的,只是一击必杀的狠辣和绝不容情。当系统把太祖长拳的一招一式“全景预演”出来之后,张正书才发现,他的想象力还是匮乏了。在战场上那种你死我活的拼杀所表现出来的拳法,完全是电光火石间就分出胜负生死的。 “一击必杀,这才是真正的一击必杀啊!” 张正书叹了口气,才明白太祖长拳的招招不离要害,而且是以最短时间,最短距离克敌制胜的。怪不得宋初的时候,宋朝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了。如果每一个士卒都有这么犀利的武技,那么在拼杀上能占据多少优势? 冷兵器时期,士气是很重要的影响因素。而个人武技出众,往往能激励士气的提升。这也是为什么历史上那些赫赫有名的军队,这么强大了,完全是因为士气、武技碾压对面。宋朝在立国初期战无不胜,就是因为有了大量武技出众的士卒,攻城陷阵,无所不能。 后来,宋太祖、宋太宗确立了“崇文抑武”国策之后,这样的士卒也就断了传承。可以说,现在懂得太祖长拳的宋军不多了,反而民间还有保留。现在宋朝的军队,基本只做两件事,一件是练战阵,一件是练扎枪。在战场上也只会做两件事,被击败和一溃千里。 宋军之所以连战连败,士卒的退化是占据重大因素的。 第三百三十九章:安排妥当 然而,就算知道了根源,张正书也无力扭转这个局面。别说他了,就算是赵煦,也无法做到这样的事。不是赵煦无能,而是他无钱。 没错,就是没钱。兜里没钱的赵煦,根本不敢大刀阔斧地改革军队。就算是傻蛋皇帝都知道,军队才是统治的根基。虽然宋朝皇帝一直打压武人、武官,但是他们对军队的掌控力度,却是一年比一年厉害的。要不然,南宋就不会有十二道金牌追回岳飞的事了。连岳家军这样相同于私军的军队,都能被皇帝的“金牌”召回,这确实让人大跌眼镜。 宋朝说它弱吧,它的军队是真的弱;但说它很弱吧,却又不见得,起码在制度管理上,它才是完美地做到了制衡。这种制衡,更体现在对军队的掌控上。可以说,在汉朝以后,就没有一个朝代做得到像宋朝这样对军队的完全掌控。但这种掌控是以战斗力作为牺牲品的,辅以强大的金钱攻势,才堪堪保得住北方边境几十年平安的。 这样的军队,还掺杂了大量的流民,想打赢一场战役,几乎是痴人说梦。 冗兵,是压在宋朝身上喘不过气来的三座大山之一。偏生又不敢解散军队,因为质量不够,数量来凑啊!甚至张正书觉得,如果是同样人数的队伍,宋军怕只有西军才能赢得下他只训练了七日的保安队。 “唉!” 看完了全景预演的张正书,心情不仅没有好起来,反而更坏了。哪怕他练武的初衷,不过是想自己有点自保能力而已。他也知道,虽然自己自吹自擂是什么“练武奇才”,可他这副身子骨,怕是正面对上一个大汉,都能被治得死死的。只不过联想到宋朝立国之初的所向披靡和现在的萎靡不已,张正书就感慨世事无常。 “瞧,那是小官人!” “小官人”三个字一出口,几乎所有的保安队员们都禁不住打了个颤抖,完全是下意识的。 “小官人好像在自己操练?” 刘忠惊讶地发现了这一点,这几日来,张正书虽然一直在做“教官”,可他的运动量一点也不比他们少。只是他们被操练得脑袋昏沉,已经注意不到这事了。现在,所有的保安队员们想起这事,忽然觉得有些面红。 似乎是有所触动,或者说是每天晚上,张正书都没有架子地跟他们聊天谈心,谈及过往,忆苦思甜,让他们好像明白了今天的生活来之不易——都是张小官人仁慈才有的。于是,很多人心中都默默地下了决心,以后的操练要全力以赴! 于是乎,接下来的一个月时间里,张正书吃住都在技校这里,随着工匠用水泥和砖石筑起了高高的围墙,刘忠已经完全掌握了操练方法,保安队员们已经适应了高强度的训练,慢慢地减少训练强度之后,一切都安排妥当了,上了正轨后张正书才回了一趟张家。 “吾儿,快过来让娘瞧瞧……唉,怎生这般黑了?好端端的一个书生,怎生厮混成了庄稼汉?”张秦氏看着许久不见的儿子,心疼地拉着张正书说道。 “没事,我这不是健壮了好多吗!” 张正书故意秀了秀他一个多月来练出的肌肉,还有悄然拔升的身高。因为锻炼消耗大,吃得也多,张正书不仅长了肌肉,还长了个子。虽然还是在一米六九左右,可照这个势头下去,完全还能再长高的。 “还是莫要再出去厮混了,就到婚期了,安生一些,好好养白回来,不然……”张秦氏絮絮叨叨了好一番,张正书才得以脱身。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张正书心中感慨了一句,走进了张根富的书房之中。 “吾儿,听闻你那杂货铺要开张了?” 张根富前些日子也见识到了李家村用来筑墙的水泥,才发现他儿子鼓搞出来的东西没有一个简单的。更重要的是,超市的开张,和果酒是同一时间上市的。这段时间,果酒作坊不断收购果酒,不论种类统统都要。经过甘油的勾兑后,储备起来的果酒已经非常可观了。张根富之所以关注超市,完全是看重了果酒生意。 “还早着哩……” 张正书淡淡地说道,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喝了一口茶,刚刚为了应付张秦氏,他可是花费了不少口水。“钢筋混凝土建筑虽然建得快,但也比木房子盖得要慢得多,虽然提前打好了地基,但建起来起码要等到元日之前吧!”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虽然张正书紧赶慢赶,想要早点开张好卖大棚蔬菜。但工期不是说赶就赶的,特别是照明系统不发达的宋朝,夜晚赶工也赶不了多少进度。最乐观的估计,是还有半个月才能盖好两层。同时,还得贴上瓷片、铺上地砖——几日前,民营的钧窑总算是把瓷片烧出来了。满打满算,确实还是要一个月多月才能完工。 然而,那时候已经接近春节了。 能不能赶在春节前卖一趟年货,都还两说。要知道,曾家船队可是拉回了好几船南边的土特产,里面不乏南边过春节的应节之物。要是砸在手中,恐怕得卖到明年春节了。 这确实是人算不如天算啊,张正书也没料到这么多工匠,也无法在两月之内盖好一幢两层高的房子。 “那果酒,有了酒名没?” 张根富的关注点果然很独到,居然在乎的是果酒的名字。不过还真的把张正书问倒了,张正书也没想起来要给果酒弄个酒名啥的。张正书不是不知道品牌的重要性,只是最近太忙——忙着锻炼身体,忙着整(cao)人(lian),居然把这个给忘了。 “还没呢,你有什么好的名字吗?” 张正书的起名功底,大概是没救了。谁叫他“不学无术”,还喜欢做文抄公呢?事实上,张正书也知道张根富的起名字功力不咋的,看他的品味就知道了,满书房的画,几乎全都是妖艳的繁花,张正书也是无语了。窥一斑而见全豹,张正书对张根富的品味根本不抱希望。 第三百四十章:仙醁果酒 “你觉得,叫‘仙醁’如何?”张根富提议道,或者说极为期盼,渴求的眼神看着张正书。 张正书突然觉得有点不忍,虽然张根富是他的便宜老爹,但毕竟是他夺了人家儿子的躯壳,却好像没尽到做儿子的本分。这本来就不算得是什么要紧的事,张正书想也不想地说道:“‘仙露’这个名字不错啊,这酒清澈得确实像仙露一样……” “不是‘仙露’,而是‘仙醁’。”张根富两眼失去了焦距,好像想起了什么一样。“所谓‘醁’,亦即是美酒。‘仙醁’,是个好名字……” 当然,不学无术的张正书听得一头雾水,“这特么是个什么字啊?”没办法,常用字里根本没有这么一号字,就算到了后世,这个字也变化成了“渌”,也不是常见字。好在,张正书是有系统的人,系统无奈地把这个字弄得大大的,直接出现在张正书的脑子里。 “嗯,‘仙醁’这个名字不错!” 张正书这句恭维的话倒也不算违心,只是奇怪张根富为啥能想出一个这么有“内涵”的名字来。 很快,张正书就明白过来了。 原来,张根富年轻时的梦想,就是开一间青楼,开一间正店,名字都想好了,叫做“大桶张宅园子正店”,不仅是一间青楼,还带着园林式的园子。酿的酒,名字就叫“仙醁”。当然,这个名字也不是张根富能想出来的,而是用钱请一个秀才想出的名字。以张根富的水平,估计把《广韵》(宋朝的官方字典)翻烂了,张根富都未必能找得到一个拿得出手的名字来。 然而,事与愿违,张根富虽然有心经营一间酒楼,那他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喝酒、狎妓不花钱了。但万事俱备之后,原先那正店东家却说不卖酒楼了。不卖酒楼,就算张根富把酒楼建起来都没用,因为拿不到酿酒权啊!而原因,居然是那正店东家说这是他祖上产业,不能在他手上变成青楼,成了大宋的“红灯区”。 末了,那正店最后还是转手了,结果后来的买家比张根富少出了千贯钱,张根富实在想不通,居然还有人嫌钱多的。 后来,也不是没有机会。先前白矾楼的东家,因为涉及到朝政问题,又经营出错,不得不贱卖了白矾楼。张根富也参与过问价,但很快就出局了。白矾楼作为皇家酒楼,是不可能让一个没有朝中靠山的商贾拿下来的。正因为是这样,范大郎才能拿下白矾楼,并且改名为“樊楼”。 于是,张根富开春楼这个梦想开始一直搁浅,一直遗憾到了现在。 听完便宜老爹的追溯往事,张正书是被雷得不轻。没想到他这个便宜老爹,心中居然有这么骚包的梦想,真的是人不可貌相啊! 不过,张正书也知道,想要开正店啥的,基本不用想了。因为酿酒权这东西,基本不会交由到没有背景的商贾手中。这是因为宋朝统治者们害怕,商贾为了利益,不断地消耗粮食酿酒。因为宋朝的漕运实在太多弊病,而汴梁城又是倚靠漕粮才能维持运转的,所以高层不敢赌。毕竟有背景的商贾基本是听话的,灾年荒年之时让他们减少酿酒量,没有谁敢不听。不听的后果,太严重了。酿酒少一点,最多就是少卖一点酒,可酒价会涨上去,对于利润也没啥影响。但是,不听话的后果,很可能就要被抛弃了。 张正书想明白了其中利害关系,也叹了口气,心道:“没办法,谁叫现在的酿酒产业就是国企垄断行业呢,私人无法经营也是对的……” “不曾想,临到老了,我居然还能酿酒!” 张根富也是感慨,“谁能想得到,果酒也能如此清冽甘甜?” 这句话里,也包含了辛酸。谁都知道果酒不在榷酒的范围内,可谁都对酿造果酒没兴趣,因为果酒太酸太涩了。口感不好的酒,在宋朝是卖不出销量的。哪怕张正书把后世的高度酒搬到宋朝来,估计也是销量惨淡,除了某些民风彪悍的地区喜欢烈酒之外,大部分宋人喜欢的还是低度酒,因为口感好。倒是西夏、辽国等苦寒之地,会喜欢高度烈酒。可以西夏和辽国的经济状况,他们的民众又有多少钱来买酒? 最大的市场,还是在大宋,这是所有人的认识。 哪怕辽国自诩为正统中国,但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世界的中心,此刻还是在大宋,在汴梁城中。 “果酒储备已经差不多了,超市一旦开战,就摆上货架!” 张正书非常有信心,这果酒必定是会大卖的,而且利润恐怕要比香水都恐怖得多。香水的成本,其实不低的。哪怕一小瓶卖出二十贯钱来,成本也在几贯钱。毕竟蒸馏高度酒,这是一个耗费极大的工程。再加上工匠的工钱,哪怕是用了流水线和标准化生产,成本也是居高不下。 但是,果酒的成本才多少? 一大坛果酒,才二十文钱。但是酒坛子,已经值个八、十文钱了。 用猪油提取的甘油,耗费也不过一贯钱,却能得到一大坛了。勾兑一点点,就能让果酒发生质的变化。这样低廉的成本,就是优势。这果酒别说卖到一百文钱一坛了,就算便宜一半,利润率也超过百分之七十! 张正书甚至还预料到了,一旦他的果酒进入市场,肯定会掀起一阵血雨腥风。 本来汴梁城的酒市场已经很饱和了,突然又杀出一匹黑马,还带走了不少的销量,恐怕会把酒价拉低不少。只是谁要和张正书打价格战,那他们恐怕就打错算盘了。论价格战,张正书还真的不怕谁,哪怕是汴梁城所有正店联手,恐怕都不是张正书的对手。 没办法,张正书的成本太低太低了。 而且用猪油弄出来的东西,不单止是甘油,还有肥皂、香皂,甚至还有蜡烛。把附加产品算上的话,就算果酒不赚钱,这些附加产品一样能赚钱的。这才是张正书的底气,也是张正书的底牌。再加上超市的客流量,张正书早就立于不败之地了。 “好!” 张根富不明白果酒作坊的运转,但他明白,这“仙醁”果酒是搅乱酒类市场的利器。就拿他的口味来说,他宁愿喝这“仙醁”果酒,实在没得选才会选择黄酒,最后才是高度数的蒸馏酒,也就是“大酒”。兴奋过后的张根富,好像想起了什么,连忙又说道:“吾儿也不用太过操劳了,此事交由管家去办就是了,这些天你就好生歇着罢!” 张正书嘴上答应着,但其实根本不当一回事。时间对他来说,实在太过宝贵了,没有浪费的余地! 第三百四十一章:下猛料 在张家庄只呆了一天的张正书,又回到了汴梁城。 阔别了一个多月的汴梁城,除了秋风萧瑟,落叶飘零之外,好像一切都与往常一样。 但不知道为何,张正书总是嗅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再仔细瞧瞧,好像破天荒的,城墙上终于有禁军在巡逻了,而且入城的搜查也变得严厉了很多。这个状态,就好像换了一个风格一样。 “看着模样,莫非是又要打仗了?” 这时候,一个汴梁城的百姓看着城门口“守卫森严”,实则只是装装样子的禁军,禁不住摇着头说道。 张正书被这百姓一提醒,才惊觉冬日就要来临,看看着天气,好像阴沉沉的,要开始下雪的样子。 “冬天?冬天!” 张正书心中猛然一颤,是了,他在李家村待得太久,都差点忘了西夏人正在磨刀霍霍,准备夺回平夏城了。这时候,张正书把身后的皇城司亲事官拉到一旁没人的地方,低声问道:“西夏的暗探捉拿住了没?” “小官人,你又不是不知晓,我等才回到这汴京城,哪里能得知这等事?”这两个皇城司亲事官也是无奈。 张正书点了点头,也不为难他们了。根据张正书的判断,既然辽国不再遣使过来,也没有递来国书,那说明此事应该是不了了之的。毕竟辽国这时候也不算好过,因为辽国的军队也出现了朽化现象,渐渐压制不在各个部族了。如今,白山黑水一带女真人正跳得欢,辽国也不敢轻易挑起宋辽战争,这是两败俱伤的做法。 用色厉内荏来形容辽国,再合适不过了。要是大宋能有魄力的话,现在攻打幽云十六州,说不定能一战而下。只可惜,大宋的军队更加不堪,别说攻城了,能守得住自己的地盘都不错了。 摇了摇头,叹了一声的张正书,不再去想这些有的没的了,这些头疼的事就让那些朝中诸公去扯皮吧,他还是好好做自己的商贾,继续“发明”东西,建立工厂,用实际行动给大宋冗兵难题。 如果赵煦眼光足够的话,他现在应来找自己了。现在还没有消息,估计是赵煦根本就不相信他的话。这不,好久之前张正书就想见见赵煦了,可惜赵煦一直没出宫。“没辙了,需要来点猛料。” 张正书继续低声说道:“你们回去,把李家村的事情,半点不漏地告诉王公事,让他再禀告给官家。” “啊?” 这两个皇城司亲事官有点意外,本来他们就打算这么做的,只不过不想让张正书知道罢了。没想到,张正书居然自己亲自提出了这个要求。这是故意说反话吗?没必要啊,就算张正书知道他们的意图,作为皇城司的亲事官,他们还是要把情报给报上去的。 “啊什么,难道我做出了成绩,还不准向官家炫耀一番?”张正书表面上非常自恋地说道,但实际上他却知道,能不能解决冗兵问题,就看这一次了。 “……” 这两个皇城司亲事官一阵无语,这是在邀功吗?这个张小官人的脸皮怎么这么厚啊?官家日理万机,哪里有兴趣去管一个商贾的事?这张小官人的自我感觉也太良好了吧,就好像整个大宋围绕着他在转一样?什么毛病啊这是…… 装作不认识张小官人,这两个皇城司亲事官默默地落后着张正书几步远。来财在一旁看了,觉得奇怪:“小官人,他们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避嫌呢……” 张正书心知肚明,有时候就得玩一玩花样才行,不然他的消息根本传不到赵煦的耳朵里。皇城司里山头不少,王庆只是其中之一。要是有人故意打压,张正书不论做什么,都传不到赵煦耳朵里的。赵煦以为自己掌控了皇城司,汴梁城中大小事无所不知。殊不知,人家是想让他知道罢了。当然了,现在情况好多了。因为这官家时不时会看《京华报》,而《京华报》上的新闻又太及时。如果皇城司比《京华报》还慢,赵煦会怎么想?甚至,赵煦只能通过《京华报》知道汴梁城中发生的事,赵煦会怎么看皇城司? 不过,张正书知道《京华报》上的消息,赵煦可能不太相信,毕竟不是自己报上来的。可若是皇城司写了报告上去,那就不一样了,自己人的消息,赵煦肯定会重视起来。 这里面的弯弯绕绕,跟来财说了他也理解不了。 “小官人,我们现在是回报社么?” 来财有点迫不及待地问道,他一个月没回繁华的汴梁城,已经很是想念了。农家子出身的他,对繁华的城市有着痴迷一样的向往。 “先去‘兰蔻’香水行看看!” 张正书也是前不久才知道的,因为香水的售价昂贵,虽然出了好几种香味,但销售量却日益下降。以至于,香水作坊不用开足马力,都可以供应得上了。稳定下来的香水行当,也“劝退”了不少黄牛。甚至有些黄牛为了囤货,居然买下了百多瓶香水,想着黑市里的价钱再升一点就抛出去。结果呢,自然而然的是砸在手里了。 现在正规渠道都有货了,为什么要买你的“二手货”呢? 于是,这些黄牛不得不挥泪大甩卖。当然,这也怪不得谁,只能怪他们自己太贪心。 当然,张正书知道的,如果他们肯把香水卖到杭州、福州、洛阳、京兆府等地,说不定也会赚上一笔。可惜,很多人都想不到这一点。张正书也不会好心到去提醒黄牛还有这一条路可以走的。要知道这些黄牛对香水的打击是巨大的,甚至差点坐实了张正书在搞饥饿营销。对啊,凭什么黄牛手中就有货,“兰蔻”香水行却每日都售罄了呢?好在张正书是穿越者,知道怎么规避这个风险,才没有让“兰蔻”香水的声名毁在黄牛手中。 正因为这样,张正书才对黄牛没什么好脸色。 座落在繁华地段的“兰蔻”香水行,虽然没有了往日排长龙的现象,但店中还是有顾客在询问价格的。看模样,多是达官贵人带着一个女子在挑选香水。至于这个女子是他妻子,还是妾侍,抑或者是美妓就不知晓了。 “小官人,你怎么不进去看看啊?” 来财有点奇怪,为什么张正书只在门外远远地看着,却不进店里? 张正书说道:“我要是出面了,店里的人还能表现出最自然的一面吗?给点脑子想想啊!”伸手在来财头上轻轻弹了一下,来财捂着脑袋,想了想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小官人就是小官人,比我想得周到多了!”来财憨厚地笑道,由衷地说出了这句马屁来。 第三百四十二章:一月不见 张正书虽然自恋,但也没自恋到这等地步。听了来财的夸奖,他也“老脸一红”。总不能说出实话吧,他想瞧瞧这来买香水的到底是什么人?换句话说,他就是来调查市场行情的。 只不过,他很意外的是,居然来买香水的多是读书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难道宋人如此骚包,连我这个穿越者都不会喷香水,他们居然敢这样‘厚颜无耻’?” 张正书心中吐槽着,然后拉住了一个刚刚从“兰蔻”香水行走出来的秀才,问道:“这位兄台,敢问你进去的那间铺子,可是沐浴之所?” 因为宋人也将澡堂子叫做“香水行”,所以张正书这么装傻充愣也是毫无破绽的。 “兄台是自外地来的罢?这可是当下读书人最为时兴之物,唤作‘香水’。那‘兰蔻香水行’,可不是什么沐浴之所,而是专卖‘香水’的。”这个秀才到也实诚,也很是热情地给张正书介绍起“香水”来。 “这‘香水’有何用?” 张正书继续装傻充愣道,好在一旁的来财已经看呆了,不然他一出声就要露馅。来财的脑子怎么都转不过来,心道:“小官人是癔症再次发作了么,这香水是他弄出来的,他居然不知?” 好在那秀才不虞有他,继续热情地说道:“兄台,你且闻闻……”说着,他就拔开了瓷瓶上的软木塞,一股香气就散了出来。张正书仔细闻了闻,这茉莉花的香气,果然不是很浓,但适合淡雅的女子使用。 “……这香水香气如此浓郁,若是在读书疲累之时,滴上两滴,当能提神醒脑。”这书生怕那香水跑完了,连忙塞上软木塞。“不过,此物甚是昂贵,非一般人能用得起。瞧兄台家世不错,又是读书人,自可去买上一两瓶,且试试是不是有如此功效……” 张正书还没听他说完,就脱口而出道:“你是把它当成六神花露水用了啊?” “甚么花露水?”这书生也是奇怪,“那些花露,怎能比得上香水!再说了,此物最大的用处,当是用来讨好女子。若是你有心仪女子,且送一瓶香水过去,保证能让她自荐枕席,春宵一度……” “……¥#@%&*” 张正书不知道怎么吐槽了,怎么宋朝的读书人一个个都这么放飞自我?用香水来引诱良家妇女,也亏他们想得出来! “不过,此法只可用在青楼之中,而且只是寻常歌伎。平常人家小娘子虽然爱慕这香水,也不会从的……” 张正书听这书生的话语,倒像是有无限遗憾。张正书连忙敷衍了几句,然后请他离开了。怕听多了这么龌龊的话污染耳朵。 “小官人,这秀才倒是有你之前几番风采!”来财突然说道,把张正书雷得不轻。 “他和我比?简直是蚊子和牛比,我可是能用钱砸,砸到美妓自己躺在床上的!”张正书豪气万丈地说道。 来财点了点头,承认了这一点:“那为何小官人从来没有成功过呢?” 张正书泄气了,奶奶的,这书童真的太不好了,能换一个吗?哪壶不开提哪壶!要知道,能做到美妓的,大多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哪里瞧得上张正书这等“不学无术”的草包?别说用钱砸了,就算砸死她们,她们也是不愿意。 而低级妓院里的娼妓倒是愿意了,问题是张小官人不愿意啊!男人都是这样的,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这个躯壳之前的倒霉蛋,就是这么一个心态。 “不说这个了,回报社!” 张正书决定不能跟这个没心没肺的书童扯皮了,他无心说一句话出来,能噎死人的。 景明坊内,京华报社里,因为张小官人的回来而一阵鸡飞狗跳。 因为印刷作坊已经搬到李家村了,京华报社里蓦然空旷了许多。而先前救助回来的老弱病残,也全都安排到了李家村,或帮忙做饭,或在作坊里做工,都找到了一份生计。先前还热闹非常,人员拥堵的京华报社里,一下子冷清了下来。 “都去干活吧!” 张正书挥退了那些围拢上了的家仆,特别是那账房先生,哦不,是帐房小娘子郑月娥,一双美眸直直地看着张正书,让张正书怪不好意思的:“我脸上也没东西啊,有什么好瞧的?” 殊不知,人家郑小娘子对他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都隔了一个多月了,思念之情哪里还按耐得住?没当场拉着张正书,已经是姑娘家的矜持了。要是张正书知道是这样,肯定会自鸣得意的:“瞧,我也是帅哥了,被人倒追的帅哥!” 好在,正牌账房先生郑时弼拉了拉她,郑月娥才醒悟过来,低着头恋恋不舍地回到了帐房里。 这时候,还有一个人没走。张正书看得奇怪,问道:“樊大娘,你这是没工可做了?” “不不不,小官人,老身只是想问问,赵鼎他……怎么样了?” 问话的人,自然是赵鼎的生母樊氏了。都说儿行千里母担忧,赵鼎只是离着几里地远,樊氏就如此牵肠挂肚了,果然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不过,这话问得张正书有点尴尬,说实话,他这次回去也就见了赵鼎一次,因为他就在张家待了一天而已。 “赵鼎他准备去州学了,县学已经推举上去。若是不出意外,明年应该可以参加秋闱,考个举人。来年春闱,考个进士……”张正书把好话捡着来说,“他在我家里,吃得好,住得好,人长高了,也长胖了,你就不用太担心了……” 樊氏千恩万谢地离开了,张正书才摇了摇头,叹了一声。 “你方才说谎了?” 一个清脆的声音自旁边传来,张正书转身一看,只见穿着儒袍的曾瑾菡,俏生生地站在那里,美目如水,瞧着张正书。这次小别,让曾瑾菡好像隔了好久不见张正书一样,心中思念得紧。却不料,张正书啥都没说,已经走到了她的身旁。 第三百四十三章:眼波如水 “啊,你这人……” 只见张正书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一把抓住了曾瑾菡的柔荑。肉眼可见的,曾瑾菡的俏脸霎时间就红了,好像做贼一样,立即看了看周围有没有人。发现没人之后,才啐道:“……亏人家这般思念你,你这人一见了人家就占便宜!” 张正书理直气壮地说道:“我与自家娘子亲热,怎能说是占便宜呢?” 听得“自家娘子”几个字,曾瑾菡心中受用,但也不敢在院中呆下去了,连忙拉着张正书走进了书房,等把房门关上后,她的心才没跳得这么猛烈。刚刚虽然内心很是受用,但也太刺激了一点,她现在都没缓过来呢! 结果,曾瑾菡还没回过头来,张正书就一把揽她入怀中了。也不能怪张正书,在李家村里搞了一个多月的封闭式训练,看到的都是老大粗的汉子,就算是有小娘子,那也是村姑之流,哪里入得张正书法眼?今日见到了曾瑾菡,不仅思念之情喷涌而出,连带动作也有点肆无忌惮了。 “啊!!!” 一声轻呼之后,曾瑾菡觉得自己好像被紧紧包围了,闻着张正书那强烈的男子气味,她脑袋也有点发晕。那经过一个多月锻炼得有些规模的胸肌,硬梆梆的让曾瑾菡脸上潮红不已。好在此间没人,不然曾瑾菡真的没脸见人了。 “你这登徒子!” 曾瑾菡眼波如水,风情万种地斜着头,白了张正书一眼。 张正书知道,不用说,她准是又想起两人初次见面的时候了。“娘子,这几日有没有想我啊?”张正书把脸贴在曾瑾菡的脸上,口中向她的耳朵吐着热气。曾瑾菡被他这么呵气在耳朵,身子禁不住一软,斜斜地靠在了张正书的身上。张正书没想到她的耳朵这么敏感,一时间竟有点忘乎所以地抱住她的纤纤细腰,心神一荡差点就往下面摸去了。 “你这登徒子,谁想你了……” 嘴上虽然还不承认,但如水一般软瘫下来的曾瑾菡,身子却比嘴巴诚实多了。张正书嘿嘿一笑,忍不住要逗逗这个小萝莉。“不想我吗,真的不想我吗?”继续呵气在她的耳朵,曾瑾菡只觉得热气袭来,传来一阵阵酥软。 最后,曾瑾菡实在顶不住了,求饶道:“好官人,好官人,我是想你了,别弄了,好酸,好麻……” 张正书瞧着她求饶的神态,听着她近乎娇喘的语气,心头也是一荡,竟然鬼使神差地把嘴唇凑近她的耳边,轻轻地吻上了她柔软娇嫩的耳垂,不断地啜吸她那浑圆娇嫩的耳珠,不时往里轻轻呵气。 “啊!!!”曾瑾菡如遭雷击,脸颊火热艳红,身体不住微微地颤抖着,一双纤手想要推开张正书却显得那么无力,而口鼻中的呼息是越来越急促。 殊不知,越是这样,越是激起了张正书的xing趣,看着脸颊潮红的曾瑾菡,纤细的小手轻轻抵在起伏不定的酥胸前,神情娇羞,一张略施粉黛的粉脸上露出了迷蒙的神色……如此妩媚风情秀丽容颜,张正书怦然心动,这样的可人儿,居然将要成为他的妻子,这……这简直是“夫复何求”啊! 看着曾瑾菡那清丽的眼眸蒙上一层薄纱,水汪汪的尽是风情媚意,张正书再也忍不住了,双手捧着她秀气的粉脸,轻轻吻了下那两片丰润的红唇。 唇齿甫接,两人都轻轻一震。 还没来得及品味什么,曾瑾菡就不知道哪里来的气力,猛地推开了张正书。 “我们……我们不能这样的,还没拜堂,不可行周公之礼!” 曾瑾菡坚持地说道,虽然她脸上还是潮红着,但坚持得很认真。 张正书笑了,又是一个没经过生理教育的雏儿。“这可不是行周公之礼……”好吧,张正书知道,现在说什么曾瑾菡都不会相信的。也是,宋朝的小娘子接受生理教育,往往是在出嫁前母亲亲自拿来春、宫图啊,或者是有春、宫的瓷人啊教她们实践。现在的曾瑾菡,还以为亲一下就是在行周公之礼了呢! 面对一个极度防备的曾瑾菡,张正书也不想去强迫她,甚至他早就打算了,不到二十岁,他是不会做那等事的。古人就是因为太早做那种事了,导致女性受到摧残不说,生下来的后代也是孱弱,近乎一半是夭折的。这都是作孽啊,张正书可不敢拿生命来开玩笑。瞧瞧曾瑾菡就知道了,才刚刚十五岁,像后世的初中生一样,怎么下得去手? “那好,我们好好说话吧!” 可惜,张正书这句话曾瑾菡都不相信了:“你这人,太会得寸进尺了!” 无奈何,张正书只能离得远远的,坐到了桌案前说道:“这总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 曾瑾菡嘟着嘴说道,“你怎么晒得这般黑了,好像也长高了些,也胖了些?” 张正书当即把这一个多月的事跟她说了一遍,但他不会说已经有人想来抢香水的秘方了,而且被张正书的保安队当场抓获,打得奄奄一息之后才移交给开封府衙门。不是张正书心狠手辣,而是他要杀鸡儆猴。不然的话,每天都来几个这样的商业间谍,那保安队就有得忙了。 还好,保安队的进步显而易见。就算是那些原本瘦弱的家仆,在经过锻炼之后也长了肉。在一个武人的带领下,也能巡逻了。最关键的是,用砖石砌成的围墙已经弄好,圈了好大一片地。张正书估摸着,李家村汴河沿岸的荒地算是全进了他的口袋里。 听了李家村的作坊,已经容纳了数千工人的时候,曾瑾菡禁不住惊讶地长大了嘴巴。要知道,最大的丝绸作坊,也就是一百来人不到两百,数千人是什么概念?那是十几个丝绸作坊的人数了。 不过,张正书还是觉得不多,后世的大工厂,哪一个不是数万人的?他这还是好几个作坊的总和,已经算少了。 第三百四十四章:天下之大 “郎君,我想去李家村瞧瞧!” 曾瑾菡的美眸看着张正书,张正书本来想不答应的,但看到她的眼神,立即心软了:“作坊有什么好看的……好吧,既然你想去,过几日就带你去瞧瞧,顺便瞧瞧超市建得怎么样了……” “为何不明日就去?”曾瑾菡蹙着秀眉问道。 “我在等官家的消息……” 张正书对她是毫无隐瞒的,当即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官家还要见你?”曾瑾菡这句话里,有着深深的担忧,只见她蹙着眉看着张正书,柔声劝道:“郎君,你又不是官,为何要掺杂在此事当中?官家说不得已经忘记你了,你就不要再给自己揽麻烦了罢!” 张正书也知道是这么一回事,说实话,他也不把赵煦当一回事。从后世穿越过来的人士,觉得皇帝有什么了不起的?在中国,皇帝这个词仅存在历史当中,所以张正书并不觉得皇帝有什么好怕的。但是傻大胆过后,张正书也有点反思自己的作为了,这么深入到政治当中,是不是与他的初衷不符? 只是,张正书记得一句话,“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异族进入中原,把中华文明传承的火炬用铁骑彻底踩熄了。自南宋之后,中华文明上升的势头就被遏制住了,渐渐的落后西方。愚昧时代,重新降临在中华大地上,让人痛心疾首。 “人生在世,总是有些事要去做的,哪怕明知道没多少希望……” 张正书这句话是肺腑之言,大宋现在就是一条快要沉没的破船,随时有倾覆的危险。张正书的所作所为,不异于在这条漏水的破船上,用汤勺在舀水,几乎无济于事。大宋真正的弊端在“崇文抑武”这个基本国策,要是不解决这个不思进取的难题,大宋基本上是无药可救。 曾瑾菡听着张正书这般说,就好像战国末期的荆轲刺秦王一样,有种一往无前,风萧萧易水寒的味道。 “郎君,就不能用其他法子了么?” 曾瑾菡还是存在幻想,她的确不希望张正书卷入太多。以曾瑾菡的冰雪聪明,早就看破了官场是最黑暗,最龌龊,最没有廉耻的地方。一旦张正书被人盯上了,那基本就没什么好下场了。破家的县令,灭门的知府,这可不是说笑的。更何况,汴梁城中贵胄满地走,把这些人都得罪了,能有什么好下场? “放心,我在准备后路……” 张正书笑了笑,说道:“况且西夏与大宋大战在即,短时间内是没有人注意到我的。再说了,我也没做什么,反而给很多人带来不一样的赚钱思路,他们感激我都来不及哩!” 这不是开玩笑的,张正书创办的报纸,弄出来的大棚蔬菜,还有香水,哪一件不是赚大钱的事?汴梁城中,不知道多少人家的钱窖里的铜钱都生铜绿了。不是他们不想用钱生钱,实在是没有什么好的投资行业啊!现在,张正书给他们指出了一条明路,原来钱还能这么赚? 其实,商人和地主,在大宋里并不冲突,因为很多地主本身也是商人。 更何况,张正书的手段很隐蔽,这些地主一点都没察觉到,这种商业模式其实就是在跟农业抢人。当然,等他们察觉到的时候,他们也没辙了。商业注定是要比农业赚钱的,说不定还有人把地卖了,投身到商海当中。 曾瑾菡一愣,她的关注点不在战争上,而是在后路上:“郎君在准备退路么?事情已经……已经到了这等地步了?” “未雨绸缪,有备无患啊!”张正书叹了口气,他对宋朝的前景十分不看好。如果赵煦多两年命,或许大宋还有得救。可惜赵煦是个短命皇帝,两年后就挂了。等到赵佶上台,那就是各路小丑粉墨登场的时候,大宋彻底陷入绝境之中。明知道历史大势,还不懂给自己准备后路的,那是傻子行径! “那郎君准备去哪?” 曾瑾菡有点害怕地问道,背井离乡在这个道路不通畅,交通工具不发达的时代,几乎是有一半几率在半途就挂了的。瘴气、疾病、强盗……这些都是威胁性命的因素。所以这时候的人对于远行,都有着天然的恐惧。 “天下这么大,大有地方可去。”张正书在桌案上找了找,找到了他闲暇时从系统上复制下来的世界地图。虽然只是一个轮廓,但也把世界疆域给勾勒出来了。“这就是我们脚下的世界,像我所说的是一个圆球。这里是我们大宋,在大宋周遭,多的是没开发的蛮荒之地。我们可以遣人过去开荒,几年之后,就是一个完美家园了。” 曾瑾菡见张正书指的地方是孤悬在海外的一处岛屿,有点失神:“那是哪里?” “流求,不同上面的琉球王国,而是一处宝岛。岛上气候温暖湿润,水稻可以一年两熟,还可以种甘蔗、水果……最关键的是,岛上还有金、铜等矿藏。可以说,这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宝岛。”张正书口中的宝岛,自然是台湾了。不过现在的台湾不叫台湾,叫流求。 “此刻岛上还有不少土著,还处在部落时期,互相之间攻伐不断。想要在岛上站稳脚跟,需要用点手段才行。”张正书把自己的计划透露了一部分,“有可能的话,我也会去到流求,亲自指导开荒……” 曾瑾菡至此才看明白张正书,这个就是自己未来的郎君吗?胸怀天下,但又明哲保身,这样的智者,世间又有几人?但是,女人天生喜欢安定,曾瑾菡还是有点踌躇:“万一……万一用不到退路呢?” “那也不枉啊,流求此刻是无主荒地,我们拿下来就等同是一岛之主,这不好吗?” 张正书嘿嘿一笑道,“不止是流求,还有这里,这里……都是我的目标!”张正书指的地方,正是后世的印尼、菲律宾、马来、几内亚等等地方。掌控了这里,就等于掌控了世界百分之九十以上的航道! 第三百四十五章:求稳 曾瑾菡被吓到了,难不成自己的郎君想要自己开拓疆土做皇帝不成?见曾瑾菡这个模样,张正书也大概知道她想的是什么,笑道:“我也不想做什么皇帝,做皇帝多麻烦。我要做一个商贾,纵横天下的大商贾。”试想一下,当张正书给汉人开拓了这么多疆土,后世的中国该是如何强盛? 退一万步讲,就算异族真的吞并了中原,一如金国灭北宋,蒙古灭南宋,在海外也能保留文明的火种。待得时机成熟,还能从海上攻入中原,光复失地。甚至有了海外这个基地,异族未必能在中原站得稳脚跟。大可在海上进攻,中原的海岸线那么长,能受得住哪里?这才是真正的进可攻,退可守! 曾瑾菡还来不及说话,敲门声传来,紧接着来财的声音传了进来:“小官人,有人要见你!” “谁啊?”张正书有点奇怪地问道。 “是前些时日的那个官人,好似是皇城司的……”来财继续说道。 张正书站起身来,心道:“是王庆过来了?” 曾瑾菡也站起身来,低声说道:“郎君,你且去应付,我去撰稿排版了……” “嗯,辛苦你了……”张正书温柔地说道,“若是不想做了,会知我一声,我再去寻个人回来助你。” “好玩得紧,我希望能一直写下去哩!”曾瑾菡笑着打开了书房的门,抛下银铃般的笑声远去了。张正书也笑了,他知道曾瑾菡心中的文学梦。曾瑾菡就想写出一部她自己的小说,志怪小说也好,武侠小说也罢,她都能接受。看她的模样,似乎还想继续写第二部?不过,报社的工作量还是有点大,张正书想着继续招个副主编帮帮她了。 一边想着,张正书一边来到了前堂,见到来人果然是王庆。 “王公事,别来无恙啊?” 张正书见王庆好像喜上眉梢的模样,也不知道他乐呵些啥。张正书猜测,应该是和辽国使团案有关。 “小官人,你可帮大忙了,前些时日,皇城司抓获了一个西夏暗探,供出了正是西夏暗探刺杀的辽国使臣。”王庆喜上眉梢地说道,“此人已经交付辽国,北境危机已然化解了!” 北方没有辽国施加压力,那么西夏和大宋对拼,大宋还是很有底气的。毕竟西军现在是大宋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军队了,连区区几百万人的西夏都打不赢,那真的是闹大笑话了,甚至大宋的根基还会因此不稳。这一次国战,不仅西夏很重视,大宋更是犹有过之,还想着一举歼灭西夏。 张正书点了点头,这在他的意料之中,换了个话题问道:“官家有说什么时候见我吗?我写了那么多信,他就没看过?” 王庆有点尴尬了,说实话,张正书的每一封信他都递上去了。只不过好像石沉大海一样,赵煦没有半点回应。“小官人,官家日理万机……” 王庆还没说完,张正书就打断他说道:“我当然知道官家日理万机,但我写的事,都是有益国家的,他都不看一看?” “或许是看了,但没时间见你罢了……”王庆给赵煦开脱道,他是从小看着赵煦长大的,对赵煦有着非一般的感情。虽然,赵煦对他不算太好,升官发财什么的都轮不到他,但王庆心中还是希望赵煦好的。 “唉,时间不等人啊,下不定决心,那机会就稍纵即逝了。”张正书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他也知道,赵煦之所以下不定决心,是因为牵扯太多。特别是牵扯到了军队,每一个皇帝都会慎之又慎。 王庆不知道张正书为赵煦谋划了什么,也无从劝解,他也转换了话题道:“小官人,你不是说给皇城司找了一条生财的路子吗?”说起来,皇城司也是够惨的。因为经费不够,很多皇城司亲事官都成职业小摊贩了,每天走街串巷,虽然说暗地里是在监视着目标,但实际上赚钱也是不耽误的。 皇城司就是这样,才堪堪补足了经费的短板。甚至于,还有的皇城司亲事官专门诬陷大户,勒索钱财。就连皇帝,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办法,内藏库,也就是皇帝的钱袋子也没闲钱,能给皇城司拨款。又想马儿跑,又不想给马吃草,这怎么行?所以,只能默许了。 “法子我是想到了,也递呈给了官家,至于批不批准,就是官家的事了。” 张正书嘿嘿一笑道,王庆没来由一阵恶寒,好像掉入了张正书的坑里一样。“小官人,你笑得有些渗人啊!”王庆皱眉说道,“难道是犯法之事?”这也是后世说的,赚钱的门路都在宪法里写着呢。在大宋也是一样的,很多已知的赚大钱方法,都写在大宋的《刑统》上面。 张正书义正辞严地说道:“我是遵纪守法的好商贾,拥护法律的良好市民,怎么会做那些犯法的事?” “那是甚么赚大钱的法子?” 说到赚钱,王庆还是很佩服张正书的,鼓搞出了香水,风靡了整个汴梁城,不管男女都喜欢。月入数千贯,好像吃生菜一样稀松平常。纵观整个汴梁城,有哪些个商贾做得到?不知道惹得多少人眼红了,要不是赵煦发话,让皇城司罩着张正书,估计“兰蔻”香水行早就被游手、泼皮关顾了。 “就是……秘密……” 张正书故意吊着他胃口说道,“不是我不想说啊,此事牵涉太广,虽然是薄利,但销量巨大,没有官家介入,便是你们也吃不下这生意的。” 王庆有点发愣,这么大的生意,为什么张正书不做? 大概是看出了王庆眼中的疑惑,张正书笑道:“我倒是想做,可惜除了官家以外,没有人能做得了这项生意。”张正书还有一句话没讲,这生意需要大量人手,也是张正书给赵煦解决冗兵问题的试验地点。就是不知道为何,赵煦一直迟疑不定。 “难道赵煦他想着,打完西夏之后,才做决定?”张正书突然想到了这个可能。也是,西夏正积极准备进攻,边境一时间风声鹤唳,局势紧张得不行。此刻还要贸然动军队,绝对不是明智之举。当然,这也是赵煦没魄力的体现,有魄力的皇帝,管他是什么局势,毒瘤早切除一日,国家就得益一天。“唉,到底还是要稳啊,不敢迈开脚步变革……” 第三百四十六章:无法拒绝的诱惑 张正书觉得自己好像有点高估赵煦了,本来他以为赵煦知道交趾有黄金,有土地他就会去攻打交趾的。没想到赵煦还是怂了,估计也是西夏给的压力太大。没办法,西夏和大宋已经是世仇了,更是死仇,简直到了有你无我的地步。 一旦两边开战,大宋是讨不到什么好处的。 别的不说,三军未动,粮草先行,以大宋那坑坑洼洼的道路,基本用的还是秦代修得秦直道,这样的道路设施,运输粮草、兵力都处于绝对下风了,哪里还能打得赢?再加上三军一动,军饷就要增加。现在大宋已经是拆东墙补西墙了,寅吃卯粮到了极为危险的地步,财政赤字能吓死个人。这样的财政状况,想要拿下西夏和交趾,除非出现奇迹。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张正书是从未来出发的,而赵煦却是从当下出发的,两人的立场不同,自然不会想到一块去了。 叹了口气,可惜赵煦没有魄力,如果他有魄力一边打仗一边改革的话,说不定能为大宋抢出不少时间来。大宋现在最缺时间,可惜赵煦不敢下这个决心。 “凭皇城司之力,也无法做得?” 王庆见张正书若有所思的模样,还以为他在权衡利弊,殊不知张正书真正的目的不是为了帮皇城司,皇城司怎么样张正书根本一点都不关心,他在意的是宋朝能不能祛除顽疾。 “做得倒是能做得,但无法服众。怕是最后,也是别人摘了果子。” 张正书叹了口气,他的这个行当,利润虽然不大,但是胜在细水长流。做关键的是,涉及到了一个因素,非得国家层面的政策出面才行,不然达不成垄断的效果。并非所有国家的垄断都是坏事,垄断其实也是为了财政健康。比如榷酒,限制粮食酿酒,是因为怕不发商贾为了赚钱,把大部分粮食都投入到酿酒行业当中了。粮食不算太值钱,可粮食酿成的酒却比粮食本身值钱多了。正因为有钱赚,商贾才会疯狂。 一旦皇城司主导了张正书设想的行当,肯定不会那么顺利,山寨也很快会出来。 但如果国家明令禁止,虽然不能完全杜绝,但也能保证盈利。这才是张正书想要的,解决冗兵的办法有很多,安全无副作用的只有一个,那就照搬后世的办法,退伍军人安排工作。只要有了工作,有口饭吃,这些退伍军人就不会闹事了。 “果真如此?” 王庆还是不相信,他早就憋着一股劲,要做出一番成绩来,好脱离皇城司这个“苦海”。现在有这么一个机会摆在他面前,却无法使用,他哪里能甘心。 “果真如此。” 张正书淡淡地说道,“你若是想让皇城司赚钱,还是早点让官家下定决心吧。” 王庆沉默了,他没想到这事居然会牵扯这么多。 “除了这个法子,没有其他了吗?” 沉默许久的王庆,再次开口的时候,还是有着浓浓的不甘心。 张正书倒是笑了,说道:“皇城司的职责,我想王公事比我更清楚。如果把太多人手投入到赚钱行当中,官家会怎么想?” 王庆突然腾出了一身冷汗,张正书说得没错,一旦本末倒置,别说他有功劳了,甚至罪魁祸首还是他。 “多谢小官人提醒!”王庆毫不掩饰地抹去了额头上的冷汗,他是太过执念了。就好像下棋一样,一旦你太过执念,那么你的目的就暴露无遗,对手就能围绕你的想法,设置一个个陷阱,最后你只能满盘皆输。《孙子兵法》上有云,攻其不备,出其不意,放在任何较量当中也是适用的。把自己的目的隐藏起来,对手就琢磨不透你。除非你的实力能碾压对面,不然被知道了你的最终目的,那你基本就输定了。 “王公事是当局者迷,我是旁观者清罢了,这没什么。”张正书笑道,“王公事完全没必要在此事上纠结,一切等官家做了断决之后,我保管皇城司有钱赚。但如果官家没有断决……” 王庆一愣:“那就赚不了钱了?” “那就继续上书,直到官家同意为止。” 张正书没有说出任何关于“兵制变革”的字眼,不然王庆恐怕掉头就走。这个张小官人,实在太危险了,比社会不安分子还要危险一万倍!兵制变革,那绝对是牵扯最广的事情,看似只是军队的事,然而真正的决定权不在皇帝手中,而是在文官手中。一旦文官不同意,这个想法恐怕就要破产了。 甚至于,一旦文官警觉起来,继续加大对武人、武官的打压,加大对士卒的打压,那大宋闹出哗变来,也是迟早的事。 牵一发而动全身,用来形容兵制变革再贴切不过了。而张正书的所作所为,不异于刀尖上跳舞,一不小心就要弄伤自己。 王庆要是知道张正书这种疯狂的想法,恐怕他只能大呼:“你这人太危险了!”然后离得远远的,别说靠近了,甚至还想把张正书抓拿下狱。 然而坑了王庆一把的张正书,却完全没有任何愧疚的感觉。变革哪里能不流血的,虽然现在顽固派势力很大,那就徐徐图之。可就算再缓慢,变革到最后,还是要触动某些人利益的。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绝对比战场上的明刀明枪更加伤人。 “小官人,你为何这般笃定,官家会下这个断决?” 王庆就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张正书好像胸有成竹的样子,现在都八字没一撇。 张正书当然有信心了,只要不是蠢人,都能看得到兵制改革之后带来的好处。作为一个皇帝,赵煦是无法抗拒这个诱惑的。因为江山是赵家的,是他的,臣子可以不爱惜这个江山,凭性子乱来。但是赵煦不行,他必须为大宋谋一条最佳出路。 先前是没有办法,现在有办法了,赵煦能不动心?所以,张正书就是这么笃定赵煦一定会接受这个兵员退役变为作坊工匠的法子。只有这样,才能解决大宋三大问题之一:冗兵。 第三百四十七章:女人都一样的 现在大宋的问题,不是人口太少,而是人口太多,未开垦的土地集中在长江以南。中原这里,因为水土流失,历史积累的人口太多,已经爆炸了。实际上,均摊到大宋每一个角落,还是有足够土地养活一亿百姓的。 所以,这就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因为百姓不舍故土,中原人口爆炸,而江南则人烟稀疏,大片土地尚未开发。这就形成了人口畸形,一旦中原出现天灾人祸,大量百姓就会流连失所。宋朝统治者也是没办法,才把流民中的青壮抽出来充入禁军、厢军之中。再加上宋朝的黄河不定期泛滥、决口,久而久之就形成了冗兵问题。 宋朝用大量金钱,养了百多万的军队,还有大半是打不了仗的老爷兵,这样的国防,不连战连败才是怪事。 不要说张正书看得明白这一点,朝堂上的诸公,哪一个看不出来?可惜他们一个个只看得到根源,却毫无解决办法。 也是,这些人的眼光都局限在土地上,土地都被兼并了,朝廷哪里还能安置得了这么多流民? 让朝中诸公“慷慨解囊”贡献出土地来?那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所以,张正书提出的方案是唯一的解,就看赵煦有没有魄力了。不过,张正书也预料到了赵煦会踌躇不决,因为没人能保证作坊能容纳得了这么多士卒,而且还能做到盈亏平衡。要是一个不慎,弄得士卒哗变、造反,那又是一个大麻烦。就算能解决了一时之需,也难保未来不会出现岔子。 张正书可以保证,但他也没有说服力的证据。 所以症结还是存在的,赵煦到底有没有魄力大刀阔斧地变革。一旦冗兵解决了,张正书能保证赵煦对军队的掌控力度是前所未有的,甚至还能反过来吊打文官,逼迫冗费的消亡。至于冗官,张正书还真不觉得宋代的官多,反而还觉得少了。看看后世,养了那么多公务员,还不是一样运转得很好吗?关键是,小吏能不能纳入官僚体系中。如果不能,那确实是冗官了。养了一堆只会扯嘴皮子,不会干实事的官,这不是冗官是什么? 正因为张正书是穿越者,他才明白工业是未来社会的出路所在,所以他很笃定,赵煦不管怎么踌躇,接下来还是会尝试一下的。 “官家会的,如果他想留名青史的话。” 张正书没有说谎,一旦赵煦下定决心,那么史书就会这么记载:“元符某年,帝敕令禁军年老士卒退役,充入大作坊中为工匠,此前人所未尝之事,然开万世之根基也……” 王庆虽然也读过书,但他还是不习惯以文人的眼光看问题。听了张正书这么一说,他还是觉得有点不靠谱。当然,王庆不会反驳赵煦不能名留青史,一旦落人口实,恐怕就是一个诽君之罪了。 “但愿如小官人所言!” 王庆又待了一会,张正书向他请教了怎么训练暗探的事,末了,王庆谢绝了张正书挽留他吃晚饭的好意,告辞出了京华报社。 “郎君,你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 曾瑾菡吃着张正书亲自下厨炒的菜肴,连连称赞道。 “好吃就多吃点。”张正书笑着,给她夹了一块牛肉。 这道五香酱牛肉,是张正书精心烹制而成的。牛肉软烂适度,清鲜可口,五香味厚。更重要的是,这五香酱牛肉只用牛前腿的键子肉,只有这样的牛肉才是瘦嫩相宜,两面见油,滑嫩可口。制成酱牛肉后,肉质松软,油而不腻,最是滋补。 怪不得曾瑾菡吃得赞不绝口了,以张正书顶级的厨艺,烹制出来五香酱牛肉岂是大路货? “郎君,就算你去卖牛肉,也能赚大钱了!” 曾瑾菡的夸奖,让张正书听起来有点哭笑不得。 “敢情我就是一个厨子啊?” 曾瑾菡眨了眨好看的眼眸,认真地说道:“你可比樊楼的大厨都厉害,我去樊楼这么多回,也没吃过这般好吃的牛肉。街边的脚店、小摊贩也做不到这般好吃。” “那不还是一个厨子?” 张正书也是无奈,虽然厨子这个职业没什么,但在宋人看来,再好的厨子,那也是厨子。 “这可不一样。”曾瑾菡一本正经地说道,“你是顶好的厨子!” “……” 张正书觉得不能跟她扯这个话题了,连忙转移话题说道:“你的郎君我做什么都是很厉害的啦!我跟你说,我那超市更加厉害。各种奇货应有尽有,最关键的是购物方式很独特。” 曾瑾菡果然提起了兴趣,一边吃着饭,一边问道:“有多独特?” “顾客可以自行挑选货物,放到篮子里,最后才到收银台结账。要是东西太多,我的超市还提供送货上门服务,完全是免费的。时不时呢,我还弄个打折活动,吸引顾客……”张正书当即把后世超市经营的方式、理念都说了一遍,听得曾瑾菡两眼发光。 张正书好像忘了,对于女人来说,逛街是她们与生俱来的本能,随着张正书的口述,曾瑾菡已经两眼发光了。 “郎君,那超市什么时候能建好?” 张正书一愣,看着与平时明显不同的曾瑾菡,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一样:“我是不是放出了什么洪水猛兽?” 这样的曾瑾菡,出乎了张正书的意料。 “额,元日前应当可以了……” 张正书有点感慨,看来不管哪朝哪代,女人都是这样的,逛街购物几乎是本性。 不过这样也好,起码女人的钱好赚,超市注定是要火的。张正书就不信,有报纸的宣传加上打折的优惠,还不能吸引宋朝大妈过来购物! 好在宋朝的风气还算开放,不然在明朝中前期开个超市看看,肯定亏死了。男人对于逛街的兴趣,明显不如女人来得强烈。再加上商业环境不好,开超市估计连成本都收不回来。 “郎君,我能去超市里做工么?” 更让张正书想不到的是,曾瑾菡居然提出了这样“奇特”的要求! 第三百四十八章:有竞争是好事 “我已经想了很久了,这样我就能一边做工,一边逛超市了!” 曾瑾菡兴奋地说道,从她这么兴奋的神态来看,张正书知道她确实谋划已久了。原来不管是哪个朝代的妹子,都是想着可以一边工作,一边逛超市的。怪不得张正书前一世在上班的时候,经常看到公司里的妹子在工作期间,时不时就打开某宝、某东看一看。老板一过来,她们都能像没事人一样,关闭浏览器,打开后台运行着的文档ppt,一副苦思冥想的样子。演技好得,都可以去演电影了。 没想到,原来宋朝的女人,对于逛街的热爱程度,比起后世的妹子也不遑多让。甚至还想出了工作逛商场两不误的法子,让张正书惊掉一地眼珠子。 “这个……梦想很伟大啊!” 张正书震惊过后,这么说道:“不过,这超市都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都是你的东西,你为何还要去做工?抛头露面的事,还是交给其他人吧,你要是有兴致了,我陪你去逛就是了……” “真的?”曾瑾菡有点惊喜地问道。 张正书笑道:“当然是真的……”然后张正书再顺便检查一下超市的工作,一举两得。说实话,张正书为了超市能运转起来,甚至还专门做了一个木工作坊,雇了一大批木匠回来,专门做货架、价牌、收银台、栅栏、提篮等等。技校里,也预先雇佣了好些个十五六岁的,尚未出嫁的贫苦女子,培训她们学会简单的阿拉伯数字计算,学会简单地用鹅毛笔记账,还有快速结账等等。 张正书丝毫不怀疑,以曾瑾菡的智商,是能轻易学会这些东西的。从她对数学的学习就知道了,她就好像一个数学天才,张正书只要讲一遍,她就能理解了整个小学的内容,这很让张正书汗颜。要知道当初小学时,张正书差点没被数学弄疯掉。什么把兔子和鸡关在一起不知道只数的变态老农;卖苹果论个不论斤的逗比果农;匀速行驶,从不晚点的劳模火车司机;买球不会算钱的体育老师;不知道图书馆里有多少书的图书管理员;一边放水一边抽水的疯狂泳池管理员;分工明确,合作默契的良心甲乙包工头;早早出门,却故意放慢脚步,等哥哥追上来的傲娇小明…… 回想往事,那都是脑袋隐隐作痛——我年纪轻轻的,为什么要负担这么多? 但是,只要曾瑾菡理解了原理,她就能举一反三。别说那些变态应用题了,就算是多元多次方程,她都能快速上手。或许天才的脑袋和寻常人是不一样的吧,天才们想问题的方式,和寻常人有着很大的不同。 用系统的话来说,天才的脑袋里想着的,永远是把困难简单化,也就是找到最优解。而寻常人脑袋里想着的,都是一团浆糊,别说化繁为简了,不化简为繁都偷袭了。 张正书也是嘴欠,问谁的脑袋里是一团浆糊,系统用毫无疑问的语气说道:“本系统最有发言权了,因为本系统在你脑子里,就没发现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全都是一团浆糊。”面对这么欠揍的系统,张正书当然是先关为敬了,不然还留着闹心啊?顺带,张正书在脑里做出了树立中指的告别模式,还附送了一句:“去你大爷的”致以最诚敬的问候。 虽然不想承认,但曾瑾菡的天才毋庸置疑,张正书比不上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看曾瑾菡笔下的黄蓉就知道了,那简直就是她的化身,把她自己代入进去写,曾瑾菡竟然写得比金庸老爷子都要精彩得多。或许是写了黄蓉,曾瑾菡的性子都变得古灵精怪起来了,常常有出人意表的金句。 “郎君,这超市确实新颖,但若是被人学去了怎生是好?” 曾瑾菡忧心忡忡地问道,她可不想看到刚刚开张没多久的超市,因为挤兑又倒闭了。 张正书笑道:“哪有这么简单,等他们琢磨透超市的运作模式,我们还有各种手段没使出来的!比如,我们可以搞会员制度,除了打折商品以外,买任何商品都有九折优惠。还可以固定每月有一天是打折日,还可以搞试用试吃,买一赠一……各类型活动。最终目的,就是打响招牌,让百姓认为我们的超市才是正宗的,其他的都是仿冒伪劣的!” 这就是所谓的品牌意识了,再加上独特的进货渠道,能做到张正书这么大手笔的,还真的没多少人。 等潜在竞争对手看到超市赚钱,弄明白运营模式的时候,估计已经过去两三个月了。有两三个月,正宗品牌的意识足以深入人心。再加上报纸的宣传,恐怕竞争对手的生存土壤会很小很小。就算打价格战,也未必打得赢财大气粗的张家。 当然,张正书秉着有钱大家赚的原则,不会赶尽杀绝的,有竞争是好事。只有一些脑壳坏掉的人,比如持权凌弱的官商,比如只想做垄断买卖的将门,这些人才会对别人赶尽杀绝。据皇城司报告,朝中诸公已经不止一人盯上了“大桶张家”的产业,谁叫这段时间“大桶张家”这么出风头呢?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枪打出头鸟的教训是历历在目的,可张正书也没办法,他要做事,总不能缚手缚脚吧? “唉,只能见一步行一步了……” 曾瑾菡也没想到,经营一个超市还有这么多手段,听得都两眼发光了:“那我们曾家的丝绸,是不是也能这么***如打折销售啊,比如搞会员制度啊……” 张正书想了想,说道:“原则上是可以的,但我建议还是把丝绸放到超市里售**较好。而且不单止是售卖丝绸,还应该售卖丝绸的成品,比如丝巾、成衣、面巾……” “可我们也试过做成衣,没多少人来买啊?”曾瑾菡对丝绸生意还是挺熟悉的,她之前还经常到布行去实地考察。这事连曾文俨都不知道,他还以为自己的女儿是去买书了。 第三百四十九章:世界这么大 确实,这年头的宋人喜欢扯几尺布回去,自己缝制衣裳。没办法,这样省钱啊。但从时间的角度来说,这就有点划不来了。做一件衣裳,花费的时间颇多。而且,一旦手艺不好,缝制错了,还费布料。成衣就不一样了,风险已经免除了,只是价格稍贵而已。只要衣裳样式新颖,用料充足,还是有人买的。当然,这丝绸衣裳,一般都不是面向平头百姓的,都是达官贵人才买得起。 这就需要舆论导向了,把“潮流”的风吹起来,才能吸引高质量的顾客来体验新颖的购物体验。从这个角度来说,建立超市其实是一件统筹所有资源的事,颇费精力。 最关键的是,还是要引领潮流,如果不把潮流这股风吹起来,不管是超市还是其他的新兴事物,都有夭折的危险。 好在张正书创办了报纸,只要操作得当,就没有这个顾虑了。 曾瑾菡已经在期待了,张正书就想不明白,为什么女人对逛街这件事,有着天生的乐趣? 更想不明白的是,曾瑾菡居然提了个要求,要在超市里摆一个首饰的档位。 张正书怔怔地看着她,要不是张正书早就试探过了,曾瑾菡确实不是穿越者,恐怕张正书还真的以为找到知音了。 “为什么要弄一个首饰档位?” 张正书觉得曾瑾菡的提议很不错,就是要雇佣多几个服务员看着罢了。 “就是直觉有些首饰更好一些……”曾瑾菡理所当然地说道,“郎君都说了,进超市逛的人,会不知不觉间就被超市里面的东西所吸引,最后也会不知不觉间买了很多东西。所以我就想,女子都是喜欢首饰的,若是男子惦记自家娘子的话,说不定就会买下来了……” “天才啊……” 张正书赞了曾瑾菡一句,这句赞美确实是发自肺腑的。“这就叫冲动型消费了,和货物的摆放也有很大关系。至于姝儿你说的首饰,是用来吸引顾客眼球的,所以要摆放在一楼显眼的位置。越是可有可无的货物,就越是要摆放在靠近门口的地方。因为顾客的心理,进了超市就会往里面走的,不逛完一圈,他们不会出来。所以销量大的货物,就要摆放在二楼,最好在最后的角落里。当然,像饴糖、蜜饯等货物,可以放在收银台旁边。顾客在结账的时候,见到有这等好吃的东西,说不得也会一个冲动就买了下来……” 曾瑾菡听得如痴如醉:“郎君,你怎么这么能把握人心?” 张正书一愣,然后才苦笑道:“这个道理不是我悟出来的,而是……”好吧,这种经营超市的理念,只要后世学过一点经济学的人都知道。但具体是谁总结出来的,还真的就不太清楚了。“……这么说吧,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达练即文章。”到最后,张正书不得不把《红楼梦》里的名句给搬出来了。 “‘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达练即文章’?好诗啊,郎君,这是你写的么?整首诗呢?”曾瑾菡眼里的崇拜意味都快要溢出来了。 张正书的虚荣心开始膨胀了,没办法,被一个美貌如花的天才少女这么崇拜着,哪个男人不虚荣? “额,不是一首诗,而是一副楹联罢了……”张正书这个文抄公,也有抄不了的时候啊! 好不容易把问题宝宝一样的曾瑾菡送回去了,张正书才松了一口气。 “呼!”张正书心道:“不容易啊,要镇服一个天才,那简直就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这都是因为曾瑾菡的学习能力太强了,强到张正书都有点望尘莫及的地步。原先张正书还不相信这个世上有这么聪明的人,但现在看来,老天确实很偏爱某些人。不仅给她们美丽的外表,还给了她们聪明的头脑,真的是人比人,气死人! 就在张正书长吁短叹,要走回京华报社的时候,迎面撞见一行人。 “张小官人,别来无恙啊?” 张正书一愣,因为夜晚光线的问题,他一时间瞧不清楚来人是谁。 不过,张正书也不怕有什么拦路抢劫的,后面跟着两个皇城司亲事官呢,再说了,张正书现在也“今非昔比”了,打不过还不会跑吗? 待得那人走近了,张正书才张大了嘴巴:“你怎么出来了?” 不消说,这就是大宋的皇帝,赵煦了。 赵煦叹了口气,说道:“大内很闷,我想出来走走……” 张正书忍不住吐槽道:“世界那么大,你怎么不想去看看?” “世界?”赵煦有点好奇地问道。 “就是天下的意思。”张正书没好气地回答道,“你找我进宫看看也行啊,我都没进过皇宫看呢,何必你冒险跑出皇宫?” “如果可以,我还真的想学孔圣人周游天下。”赵煦认真地说道。 “……” 张正书觉得,赵煦平日里肯定很寂寞。也是,皇宫里都没啥娱乐设施,就算闲暇时听音乐,那些乐使、仙韵使、大晟府弄出来的调子,都一个样,听多了也腻;舞蹈虽说有十个舞队,但是形式都是大同小异,看多也烦。哪怕赵煦还能赏花、钓鱼、赋诗、习射、品佳醪……可那都是一个人的自娱自乐,找个人陪伴都不行。 “……至于召你觐见,那是不合规矩的。你莫非是想做官了?做了官,我自是能召见你……”赵煦果然耿直啊,直截了当地拒绝了张正书的提议。 张正书也是郁闷:“你看我是想做官的样子吗?我就是想进皇宫看看,是个什么样子的……” “还有什么样子,除了大一点之外,还不够你的报社富丽堂皇。” 赵煦也是无奈,叹了口气说道,“堂堂天子,居然比不得平民之家,我这皇帝,做得也是够没意思了。” “但天下人个个都羡慕你啊?”张正书笑道,“人都是这样的,瞧着别人的生活好,殊不知自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赵煦沉吟了一番,然后认真地说道:“你说得有道理。” 这时候,他身旁的宦官低声说道:“官家,此地并非闲谈之地……” 第三百五十章:你给得了吗? “对对对,去你的报社,我还没见过你的报社是怎个样子的。”赵煦好像个自来熟一样,领着张正书就走。 一旁的带御器械和那宦官看了,都艳羡不已。说实话,还真的没见过赵煦对哪个臣子有这么亲近过,现在对张正书就好像对待朋友一样,让他们十分摸不着头脑。“难不成这张小官人使了甚么迷魂药迷了官家不成?” 当然,这只是他们的猜测而已,并非做得了准。 特别是那宦官,也是皇城司亲从官的头子彭元量,从来没有接过这样的报告。彭元量倒也很是希望看见这样的场面,这样的赵煦才是放下一切的赵煦,像个普通人一样没有了压力,和张正书有说有笑的。 “唉,官家的心事太重了……” 彭元量心中叹息着,跟着走进了京华报社。 “小官人,你回转了?这……啊,是你?” 在门口迎接张正书的来财,见到了赵煦当面,当即想起了那日被“追杀”的恐惧,差点没双腿一软给跪了。再看看赵煦的身后,果然还站着七八个带着刀的武官。“到底是甚么大官,居然有如此贴身侍卫?” 虽然宋朝不禁刀剑,但拿着刀剑穿街过巷却不怕麻烦的人,还真的就不多。能做到这样的人,绝对是身居高位,且身份尊贵。来财虽是农家子出身,但在汴梁城中生活了这么久,早就明白这些事了。其他的不说,就拿张正书来做例子,再纨绔的富二代,敢雇佣几个大汉拿着刀剑在街上晃悠几圈看看?保准你下一刻就在开封府衙门喝茶了,说不定还能体验一番牢狱一月游。亲,包吃包住还有好看的囚衣穿哦,要不试试? 所以,辨别将门的方法也很简单,看看他有没有带刀的侍从就知道了。 “难道他是将门出身?” 来财瞧着也不像啊,领头那人病恹恹的样子,连自家的小官人都比他看起来气色好多了。 正疑惑间,来财瞧着张正书带着那人进入了书房之中。 “你这真不错,以后我经常过来,你不会不欢迎吧?” 赵煦大马金刀地坐在太师椅上,因为底下软绵绵的,背脊处也是软软的,十分舒适。“咦,这椅子不错啊?” 张正书心痛地说道:“充入了大量丝绸、棉花,当然不错了。别坐坏了,这是我的座位……” “哟,瞧你的模样,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嘛!打个商量,这椅子算你孝敬给我了,怎么样?条件随便你提,比如官位啊,比如想娶公主啊……当然了,我没钱,你也别想拿钱了。”赵煦的这个样子,十分有空手套白狼的天赋。 张正书白了他一眼:“我又不缺钱,不缺女人,更不想做官。你说的这些,都没有什么诱惑力。” 赵煦叹了口气,说道:“你这人很难办啊,你知道吗,我许下的这些东西有多人会抢破头?你居然一样都不心动?” “钱,我张家有的是,你还要靠我张家挣钱。女人,我不要多,一个知心的就够了,多了会烦。官位,你说我拿来干嘛?人人想当官,是因为当官能发财,能肆无忌惮的贪污。可我要钱干嘛?你说是不是?”张正书叹了口气说道,“我真正要追求的东西,恐怕你给不了我啊。” “说罢,你要什么?朕富有天下,还满足不了你?” 赵煦牛气哄哄地说道。 “我要让大宋,重现汉唐雄风;我要让汉人,喊出‘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的口号;我要让‘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不再是一句空话;我要让异族全都臣服在大宋的刀枪之下……这些,你给得了吗?”张正书淡淡地说道。 “你是认真的?” 赵煦也收起了玩笑的心思,开始严肃地看着张正书。说实话,张正书说的这些事,他已经不止yy过一次了。但这个,只能存在他的yy之中,赵煦哪里做得到? 张正书笑了笑,说道:“你觉得我是在开玩笑?” “那你说说,怎么才能做得到?” 赵煦不服了,难道他做不到的事,张正书能做得到不成? “想做到也不难,之前我就分析过了,我大宋弊病有三,冗兵、冗费、冗官。最为关键的就是冗兵了,正因为冗兵,我大宋才兵多而弱,且耗费无数钱粮。而且,这些空闲的人手,不能带来任何收益,久而久之,就等于一个国家在不停的流血,国家又怎么能富强?这么说吧,你认为一群蚂蚁,打得过一个人吗?”张正书毫不客气地说道。 赵煦也明白这个道理,说道:“但这又有甚么办法?” “办法很简单,裁军。”张正书淡淡地说道,“我给你的信中也写得很清楚了。” “裁军?你是辽国、夏国派来颠覆大宋的吧?”赵煦隐隐有些发怒了。确实,一旦那百万丘八没了政府养老,你看他们会不会造反?想都不用想的,肯定会造反。 张正书笑道:“当然不是了,如果我是敌国派来的,你还会坐在这里跟我谈话?” 赵煦的怒气才算消了一点,然后没好气地说道:“那你说甚么疯话?” “这不是疯话,而是势在必行的。”张正书认真地说道,“不裁军,大宋的军队永远羸弱,永远打不了硬仗。一旦北方异族挥兵南下,绕过城池,沿着封冻的黄河而下,到中原就是一马平川,开封危矣,大宋危矣!迁都一事,太祖都做不到,你肯定也办不到。唯有的办法,就是增强军队,拱卫京都。不裁军,军队哪里来战斗力?凭着那些已然四五十岁的老卒?” 面对咄咄逼人的张正书,赵煦先是怒气勃发,然后突然泄了气,软瘫在软软的太师椅上,无精打采地说道:“你说得这些,朕都知道,但……又有甚么法子呢……” 张正书摇了摇头,说道:“你肯定没仔细看我写给你的密信,你要是仔细看了,就不会对我发火了。” 第三百五十一章:曲线救国 “你写的那些疯言疯语,换做是谁都不可能看下去的!” 赵煦没好气地说道,“一开篇你就要朕整饬官场,严惩贪官,这如何办得到?老实说,朕也知道,你所言之冗费,就是因为这些贪官污吏上下其手,国库才不堪重负。但牵扯太大了,你可懂?” 张正书点了点头,说道:“我明白……”张正书当然明白,这种事处理不好,是可以引起官场地震的。现在好不容易君臣能一心,要是把臣子推到对立面,赵煦的日子更难过。也难怪宋朝所有的皇帝不敢轻举妄动了,贪官联合起来,势力也是很大的。更何况,宋朝的贪官满地走,真正有良心的不多了。 要整饬官场,就得在开国之初立下规矩。偏生宋朝是“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对文人好得不行。文人什么尿性?那是妥妥的得寸进尺,得陇望蜀,得其所哉……反正文人大多是严于律人,宽于律己的货色,一看到钱财就挪不动腿,迈不动步的。贪婪本就是人性,不靠法律而靠道德去约束,那下场就是宋朝这样,尾大不掉。 当然,张正书主要说的事,不是官场的问题,而是禁军的问题。 宋朝之所以跛脚,完全就是因为“崇文抑武”的国策。 要想扭转,非得从根源上纠正不可。可要是否定“崇文抑武”,岂不是否定了太祖、太宗的功绩?对于喜欢崇古的中国人来说,没有一个人敢这么做,这是要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从根源扭转不行,那就只能曲线救国了。 政治,是妥协的艺术。 张正书早就为赵煦量身打造了一个法子,奈何赵煦对他的建议是嗤之以鼻,随手就把密信丢在一旁了。“你既然知晓这不可能的,你还写在密信上?”赵煦也是火大,这段时间他关切西北战事,督促粮草、兵器运送一事,都忙得焦头烂额的,张正书还给他添堵。赵煦想起来都一把火,还指望他看下去呢,不拿去擦屁股都算高看张正书一眼了。 “冗兵一事,我有解决办法,而且是一劳永逸的。” 张正书也不怕赵煦发火,发火如果能解决问题,那世间就没有烦恼了。 “一劳永逸?呵呵,这世上怎会有一劳永逸之事!” 赵煦不相信,甚至冷笑了两声。 张正书淡淡地说道:“如果你再拿起我写的密信,里面就写得很详细了。第一步,是把石炭矿藏,收归国有。”石炭也就是煤炭,是很多达官贵人不屑于用的。石炭这东西,一般都是平头百姓用来取暖的,虽然有供应,但量不大。达官贵人们冬天取暖,都是用少烟无味的精制木炭,木炭比煤炭好用多了。石炭燃烧起来不仅烟大,还有一种难闻的气味,要不是成本低,估计铁匠都不会拿来炼铁。 “石炭?” 赵煦想很久,才想起来这石炭是什么。“炼铁的石炭?你不是说用石炭炼铁,永远炼不出碳钢吗?” 张正书点了点头,说道:“干馏之后的石炭,才能用来炼钢。但不是说,没有干馏的石炭,或者是石炭渣就没用了。相反,如果用得好,变废为宝不说,还能养活无数人。” “石炭能养活无数人?”赵煦以为张正书在说笑,摇了摇头,“你的癔症还没好么,怎生说起胡话来了。” “我不是在开玩笑的,不信的话,我带你去看一样东西。” 说着,张正书打开了书房的门,倒是把外间守着的带御器械吓了一跳。 “也罢,瞧瞧你又鼓搞出甚么来了。” 赵煦起身,跟着张正书来到了厨房。 “这不是庖厨么?你带我来这作甚?” 赵煦觉得很不可思议,他受到的教育告诉他,君子远庖厨,要不是张正书在里面鼓捣着什么,他估计扭头就走出了厨房了。 “给你看一样宝贝。”张正书嘿嘿一笑道,把前几日做好的蜂窝炉提了出来,也不怕弄脏了自己的手。这个蜂窝炉和后世的一模一样,就是一个圆筒,里面恰好放得下四个蜂窝煤。下方有个通风口,通风口上有个盖子,除此之外,就剩下一个铁把手了,其实也就是一根粗铁线,弯成的弧形固定在蜂窝炉两旁罢了。铁把手上还有个木质的护手,防止烫手。 “这是甚么?” 赵煦大为惊奇,不明所以地问道。 “蜂窝炉,其实也就是一个炉子,可以拿来取暖,也可以拿来做饭、做菜。”张正书解释道,“要配合专门的蜂窝煤使用,看,这就是蜂窝煤了。”说着,张正书用专门的蜂窝煤铁夹,夹起了一个蜂窝煤。 “这就是蜂窝煤吗?嗯,模样倒是挺像蜂窝的。但为何叫做蜂窝煤?”赵煦觉得奇怪,什么是“煤?” “煤就是石炭,要是你愿意,叫做蜂窝石炭我也没意见的。关键是,这东西有大用。这个蜂窝煤,其实就是由石炭碎渣、木屑、石灰、黄泥、秸秆粉末等物事混合起来的,共有十二个圆孔。如同石炭一样,它也能燃烧。这样的蜂窝煤,只需要用秸秆就能引燃,着火很快。最关键的是,一个蜂窝煤可以燃烧两个时辰以上,且无烟无味,燃烧充分。你看,这个蜂窝炉可以放得下四个蜂窝煤,燃烧的时候,四个蜂窝煤足够用一天了。唯一缺点就是燃烧之时,一定要通风,不通风就要中毒了。” 张正书好像献宝一样跟赵煦在炫耀,奈何媚眼都抛给瞎子看了,赵煦根本不为所动:“那又如何?” “官家,你还没想明白吗?”张正书很无奈,他这是跟富家子讲发家经,完全是对牛弹琴啊!“你知道这蜂窝煤的成本是多少吗?就不过是石炭碎渣、木屑、石灰、黄泥、秸秆粉末等物事,随便都能找得到,而且量非常大。这么说吧,制成五个蜂窝煤,才两文钱。如果卖到一文钱一个,你说会不会有市场?” 赵煦一听,顿时明白张正书想说什么了:“你的意思是,把这蜂窝煤推广出去,让所有人都用上?” 第三百五十二章:细水长流 不得不说,赵煦还是很聪明的。可以说,只要读过书的,不是死读书的,都是聪明人。但聪明人也容易飘,喜欢走捷径。就好像赵煦一样,皱眉说道:“即便一文钱一个,能赚多少钱?” 没办法,在赵煦看来,一文钱是很容易赚到的。 确实,在繁华的汴梁城中,估摸一文钱掉在地上,也有人不屑于去捡。用后世的话说,一些富贾弯腰捡一文钱的时间,都足够他们赚回几贯,甚至几十上百贯钱了。赵煦虽然聪明,但他没见识过真正的贫民是怎么生活的,也想象不出来一文钱到底有多珍贵。 “这蜂窝煤,胜在量大。量一大,用的人多了,也就赚钱了。我估摸着,整个汴京城有四十万户人,也就是一百多万人口。每户人家,一天要吃两顿饭,也就是要用到六块蜂窝煤。要是酒楼茶肆,也可以用小号蜂窝煤温酒、煮水。这样的消耗更大,暂且不计。四十万户人家,每天六块蜂窝煤,你算算,这是多少钱了?” 张正书的话,非常有诱惑力。赵煦听了,呼吸也急促了起来。但他还是嘴硬道:“那如果有人不喜欢这蜂窝煤呢?” “那就算四分之一好,十万户人家,每天六文钱,比买薪柴便宜多了吧?一捆薪柴二十文,也就能烧三日左右。”张正书是做过调查的,这个定价也不是随便来的。如果不便宜的话,估计没有人用,宁可去砍伐树木。树木砍伐得越多,那黄河沿岸的沙子就会加速流入黄河,黄河河床的沙子也会积淀得越多。一旦暴雨,黄河必然决口。可惜,这个道理到现在都没被中国人发现。 看看从秦汉以来,关中地区砍伐了多少树木吧。原本郁郁葱葱的关中平原,现在差点成了后世的黄土高原。 “这……这是多少钱来着?” 赵煦才总算觉得自己的算术学得不到家了,掰着手指头算了半天没算出来。 “十万户人家,一天六文钱,也就是六十万钱,一天七百七十九贯钱。近八百贯钱的生意,你居然还嫌钱不够多?”张正书一眨眼就给出了确切的数字,把赵煦雷得里嫩外焦。 “甚么,一天八百贯?那一月不就是……”赵煦的脑袋又宕机了,看得出他在算数这方面是真不行。 张正书无奈地说道:“一个月就是两万四千贯,一年就是二十八万八千贯。事先说明,这还是往少里估计的,我估摸着一年怎么都有五十万贯的收入。虽然不是纯利润,也足够吓人了。” 不是吓人,是吓死人。关乎民生的生意,都是胜在薄利量大,细水长流之下,是非常恐怖的一笔收益的。 赵煦才发现,一旦垄断这行业,那利润真的是太惊人了。 “这还只是汴京城啊,这还只是汴京城啊!”赵煦有点说不出话来了,他好像看到无数可爱的小钱钱在向他招手。 “没错,只是汴京城,就有这个消耗量了。要是开封府呢?整个大宋二十四路都用上蜂窝煤呢?不止是蜂窝煤,还有蜂窝炉,夹蜂窝煤的火钳,这些都是可以赚钱的。官营的作坊,完全可以打制。当然,前提是你得下令石炭收归国有,不然你玩不过民间资本的。”张正书总算是把他的计划全盘托出了,听得赵煦想手舞足蹈。 “哈哈哈,那岂不是比榷酒还要挣钱?” 赵煦快要乐疯了,这么换算之下,一年收个一千贯钱,好像是张飞吃豆芽,小菜一碟啊! “还好吧。”张正书想了想,“这个行当也只有皇家做得,寻常人做的话,只能赚小钱。而且,在南边做这生意,怕是不便。” 张正书说得是实话,因为北方多煤炭,而南方少。如果是运输的话,那成本就划不来了。 “没事,但凡有三四百万贯,就足够了!”赵煦感慨着道,“若不是亲眼所见,谁能想得到这不起眼的物事,居然能赚大钱?我说你,怎么想到这法子的?要不是我知你根底,还道你是财神爷下凡了!” 张正书却摇了摇头,说道:“官家,你别高兴得太早。” “怎么了,还有问题不成?”赵煦也渐渐冷静下来了。 张正书认真地说道:“当然有问题,而且是大问题。” “甚么问题?”赵煦皱着眉问道,不得不说张正书这盆冷水泼得太及时了。 “蜂窝煤是需要大量人手的,我估摸着一个人一天只能做四五十个蜂窝煤左右。如果没大量人手,这行当也做不得。”张正书嘿嘿一笑,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解决冗兵问题! “所以,你是要朕退役老卒,充入蜂窝煤作坊之中?” 赵煦明白了,这确实是个好办法,而且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可问题还是有的,将门吃空饷已经是宋朝人所周知的秘密了,一旦对禁军大动刀斧,恐怕将门会不满。宋朝是默许将门做生意经营的,汴梁城中很多店铺都有将门的背景。据张正书所知,像在汴梁城中拥有数百间店铺的林百间,背后就是曹氏。曹氏虽然在后世声名不显,但是在宋朝却异常优渥。曹氏是开国大将曹彬的后代,虽然在政治上没有建树,但是在军中影响力却很大。像到了元符年间,曹氏还有曹诵、曹评、曹诗、曹曚、曹湜……都是在军中任武职。曹氏一门为将五代,不可谓不显赫。还有潘氏、高氏、种氏、杨氏、姚氏及折氏……这些都是宋朝朝廷默许他们吃空饷赚钱的。 一旦退役老卒,岂不是把问题暴露出来了? “官家应当知道,这是最好的办法。”张正书淡淡地说道。 “将门那边不好处理啊……” 赵煦叹了口气说道,“做皇帝,要平衡各方利益的……” 张正书哈哈大笑道:“官家何须担忧?既然将门有怨,何不把将门拉进来,一同赚钱?官家只是为了解决冗兵问题罢了,没理由把将门一道解决啊?” 赵煦一愣,然后拍腿大笑道:“不错不错,赚不赚钱倒是无关紧要,一旦削掉老卒,那就给国库省下数百万、数千万贯军饷了!” 第三百五十三章:管理 张正书笑道:“不错,是这个理。” “如此一来,甚至可以把这行当都丢给将门……” 赵煦还没说完,张正书就开始反对了:“万万不可啊官家,此乃取祸之道!” 赵煦一愣,然后才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是我欠考虑了。”虽然赵煦只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但他已经做了十多年皇帝了,给一个甜枣打一棒子的道理他还是懂的。一味恩宠,只能滋长将门的骄纵之气,而且也不利于他掌控武官。唯有恩威并施,才能正确御下。正所谓“斗米恩,担米仇”,人是永远不会满足的,因为贪婪是本性。 好在有张正书的提醒,赵煦才没有一个头脑发热。 当然,如果张正书不是穿越者,他也会像宋人一样,瞧不起那黑乎乎的石炭。不就是石炭吗,能赚多少钱?但穿越者就不同了,张正书是见识过后世煤老板的人,那富豪的程度,用暴发户都不足以来形容。煤炭能有多赚钱?现在整个大宋,估计也就张正书认为煤炭能赚大钱了。 蜂窝煤啥的,都是小打小闹。 真正赚钱的,还是在蒸汽时代的来临。 一旦把科技树攀爬完毕,进入了蒸汽时代,那么煤炭就是当仁不让的时代主角了。那时候,拥有煤炭就等于拥有金钱,张正书不想坑了大宋,所以他才极力规劝赵煦把煤炭收归国有。 “官家把石炭全都收归国有之后,还要下一道旨意,之前从事石炭生意的,都可入职蜂窝煤作坊。”张正书知道,一旦形成了垄断,会让很多人都失业。为了杜绝这个后患,张正书也想到了对策。“最好是先把蜂窝煤做起来之后,再宣布石炭收归国有。” 赵煦知道张正书所说的是老成谋国之言,当即应承了下来。 “此事我会处理的了,你于国有功,想要甚么赏赐?” 赵煦开始头疼了,有功不赏这不是他的风格。额,虽然他的赏赐不多,但终归还是要赏的。不赏赐,叫外人怎么看?他这个皇帝怎么服众?赵煦头疼的是,他历来赏赐的金银财物很少,可官职赏赐得多。现在张正书摆明了是不想做官,赵煦就不知道赏赐什么给他了。 “官家能赏赐什么给我?” 张正书倒是觉得好笑,他现在还真的是无欲无求了。 赵煦也是头疼啊,不得不说,没有追求的人最难收买。但赵煦又不得不收买,张正书的本事越大,他就越难以放心。万一张正书对他不满,或者对大宋不满,一气之下另投敌国,用“高科技”对付大宋,那赵煦怎么办? 对于像张正书这样的“人才”,赵煦是下定决心的了,一定要看好他。一旦张正书生出异心,他是要除之而后快的。这不是开玩笑,赵煦就是这么打算的。不然皇城司跟在张正书后面是为什么,名为保护,实为监视啊! 而且,赵煦甚至不止一次怀疑张正书和张元的关系了。虽然根据皇城司的调查,张正书和张元,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但赵家人对叛国举子张元,那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瞧瞧,现在进入殿试的举子,再也没有黜落的,这就足以证明了张元给大宋带来的伤害。 可以说,没有张元叛投西夏,西夏不会崛起得那么快。也不可能打得败宋朝和辽国的联手,在极为不利的情况下,还能顺利建起一个国家。 赵煦能不提防吗! 万一张正书生出异心怎么办? “要不朕给你赐婚?我赵家之中,尚有几位没出嫁的公主……” 赵煦还没说完,张正书连忙摆手说道:“别别别,你这是在害我啊!做驸马有什么好的,我不要!” “那你想要甚么?”赵煦也不敢坚持了,若是在穷苦人家出身的,做驸马当然是好事,毕竟算是一飞冲天了。但对于张正书来说,这不仅不是好事,反而还是坏事。驸马是啥?其实就是赵家人的苦力,还是任由呼来喝去的那种。再厉害的驸马,也是前途黯淡无光的。在家没地位,出去也不能装逼,除了不明就里的人觉得高大上以外,真真是一点用都没。 “这样吧,要是官家信得过我,我只要蜂窝煤作坊的百分之五股份,然后蜂窝煤作坊交由我打理。” 张正书思虑了良久,才提出这个要求。 赵煦一愣:“给你?” “表面上,是给皇城司。”张正书认真地解释道,“我知道,朝中的相公们肯定不放心这么一个下金蛋的鸡放在外人手中。但是,你觉得给将门也好,给朝中诸公也好,他们会克制自己的欲望,忍得住不贪渎吗?” 赵煦认真地看着张正书,说道:“不会,他们说不定还会把此事搞垮了。” “没错,交给我来管理,是最好的选择。”张正书淡淡地说道,“当然,这是暗地里我来管理的,实际上则是交由皇城司。这样,就能堵住所有人的口了。至于股份的红利分成,红利也就是除去日常开支的钱银、退伍士卒的工钱和成本之外的利润,我要百分之五,皇城司留百分之五作经费,将门拿百分之三十,剩下的充入官家你的内帑。这样的分成,你觉得如何?” 赵煦一拍大腿,激动地说道:“你还说你不会做官,能平衡各方利益,你比任何人都适合啊!” “这只是揣摩人心罢了。”张正书很平静地说道,“当然,剩下的股份,要是官家可以的话,拿出百分之十的股份红利来,充当地方的吏员俸禄吧。” 赵煦一愣:“为何?” “地方胥吏俸禄太过微薄,养家糊口不易。须知,真正做事的并非那些颐指气使的官老爷,而是这些胥吏。若是长期心存不满,则矛盾重重。久而久之,肯定会酿成大祸的。”难道张正书要告诉赵煦,未来京东东路的郓城小吏宋江要造反? 赵煦却不以为然,说道:“此事以后再议……” 张正书微叹,知道赵煦没听进去,也不会放在心上,不禁有点失望。是啊,哪朝哪代会真正正视过胥吏?瞧瞧明朝,不就是灭亡在一个小吏手中吗!秀才造反,十年不成。可小吏造反,却能掀翻一个朝代的。 第三百五十四章:这是什么样的精神? “说实话,朕从未赏赐过这么多钱给一个平民。”赵煦颇为感慨地说道,“你所说的百分之五红利,起码在十几万贯。” 张正书笑道:“若是官家觉得很多,我也不要这么多钱。” 赵煦一愣:“甚么?!” 这一下,赵煦是真的慌了。赵家人不是抠门,相反,赵家人对于真正的人才相当大发。从冠绝历朝历代的俸禄就看得出来了,升官发财在其他朝代可能是贬义词,但是在宋朝这时候,绝对是褒义词。可以说,赵家人对于人才,那是真的推心置腹,好得不行。看看赵煦的老爹宋神宗,对王安石好到什么程度?要不是全天下有怨言,宋神宗真的能保王安石一辈子。 赵煦也不遑多让,看看章惇就知道了。 独相啊,北宋百余年来独一份,赵煦就是顶住了压力,启用章惇为独相,这是给了章惇多少信任? 就算是历史上的宋徽宗,也是对蔡京好得不行。善待文人,赵家人从来不是说说而已。所以,张正书说不要这么多钱,赵煦就慌了。 “我也不会亲自去管理蜂窝煤作坊的,我也没那么多时间,分身乏术啊!所以,我会培养一个徒弟去管理。当然,大方向我会亲自去抓。我只要一万贯钱,算是给我徒弟的工钱。”张正书笑道,“剩下的分红,官家你就充作地方胥吏的俸禄吧。虽然不多,但每个人百来文钱还是有的。” 赵煦像看一个怪物一样看着他,半晌才说道:“你是认真的?”赵煦绝对没想到,居然有人会为了别人的俸禄而舍弃到手的金钱。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精神?这是一种充满了人文主义关怀的精神,这是一种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奉献精神! 赵煦很想握着张正书的手,亲切地表达感谢:“其实你也是姓赵的,对吧?” 当然,赵煦更加惊疑不定的是:“他想做什么,难道他想做皇帝不成?”赵煦没办法不这么想,因为没有人会对那些胥吏这么好,除了张正书。或者还有一个解释:“抑或是他真的傻了,有钱都不要,还白白便宜了其他人?” 看到赵煦难以置信的模样,张正书大概猜得到他在想些什么,他走到厨房里的案板前,轻飘飘的说道:“或许你以为我是傻了,怎么会对那些小吏这么好。确实,小吏也有贪渎的,那是因为他们俸禄微薄,而且还没有晋升的空间,换做是谁,都会想着捞一笔钱吧?要是没有油水可捞,又受到欺压,你说这些个小吏会怎么样?” “铤而走险?”赵煦蓦然惊醒过来,“你是说他们会造反?” “板上钉钉的事,你且仔细想想,这些年来各地的叛乱,是不是都有胥吏在里面。”张正书也不举例,他知道赵煦了解得更多。 果不其然,赵煦沉默了。 “这钱,朝廷该出。” 这是赵煦的回答,可张正书却摇了摇头,说道:“不是该出,而是一定要出。胥吏熟知衙门各项事务,若是有野心之人,定然不服气。最后的结果,便是一场大乱。”这不是张正书在乱掰,想想十几年后的宋江起义就知道了,绝对给大宋的统治带来了不可弥补的动摇。 “罢了,你那份还是自己收好吧。你献出的炼钢法、投石车我都没赏你。这钱我拿出来罢,不就是十几万贯么!唉,只是被你这么一说,我感觉自己好像一无是处一样。”赵煦叹了口气,深感无力。确实,谁做了皇帝都会有这么一个错觉。按照常人的理解,皇帝不是权力最大的吗,怎么还会无力呢?实际上,皇帝的掣肘太多太多了,旨意要经过重重把关才能颁布不说,想要改动一个国策,都要唇枪舌战,历经千辛万苦才行。结果各方互相扯后腿,新政受阻,最后又变了。百姓不堪其扰,最后动摇的只是大宋的统治根基。 别说赵煦了,换个再厉害的皇帝来,也还是大同小异。这和后世的米国大同小异,总统上台后,发动战争远比改革内政来得轻松。无他,也是因为国内掣肘太多。做宋朝的皇帝有多憋屈?臣子可以指着皇帝的鼻子骂,只要你骂得在理就行。皇帝还不能把这臣子怎么样,不然会被批到臭。文人的嘴皮子功夫,谁试谁知道啊! 张正书却认真地说道:“你比你爹强多了,因为你有一个好宰相。” 赵煦原本听了前半句有点不爽,但听到了后半句,却非常认可:“不错,章卿乃是栋梁之才,眼光极为老辣。说实话,我原先也只是对你好奇罢了,可章卿却说你日后将会是一个善战之才,我才兴起了见你的心思。” 张正书一愣:“嗯?章相公见过我?” “他曾经悄悄来过你这报社,却被你骂走了。”赵煦是知道此事的,想起来也是好笑。堂堂一个宰相,居然说不过无赖一样的商贾。 张正书却没有这个印象,说实话,他不知道骂走了多少自持清高的文人了,完全想不起来章惇啥时候来过。没办法,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因为《京华报社》的评论,往往戳中读书人的死穴,骂战几乎就没有停过。当然了,这些读书读坏脑子的文人,是万万说不过张正书的。 “对了,你说交趾还能打吗?” 赵煦突然问道,他也是想起当初为了见张正书,就是为了这件事。想到了章惇,赵煦又想起这件事来了。 张正书一愣,然后说道:“当然能打啊,我大宋水师甲天下,稍加操练,肯定能将交趾打得屁滚尿流的。” 这不是张正书在自吹自擂,虽然宋朝骑兵不行,但步兵却很犀利,水师称为天下第一也说得过去。但是,有个前提,这得是在江河湖泊内才是天下第一。要是跨海而击,海上攻击,那……恐怕就力不从心了。海上和江河湖泊完全是两个概念,且不说波浪的晃荡,站都站不稳。光是航线问题,都足够让人抓狂了。要是没经验的,在海上绝对分不清个东南西北来。别说跨海而击了,连自个在哪都不知道啊! “可是军饷粮草问题,唉……” 赵煦是一言难尽啊,想打仗却没钱,这是最悲催的。眼睁睁地看着有这么一个大好机会,却白白的溜走了,赵煦不甘心啊! 第三百五十五章:地少人多的中原 “所以蜂窝煤计划必须要尽快实施了,拖不起啊!”张正书知道时间的紧急,女真人崛起就在这二十几年间,西夏的李乾顺也眼看要夺得大权了。外面群狼环伺,大宋却还是保持呆萌属性,这不是摆明了自己是肥羊吗?要是禁军再无起色,那大宋就真的是香饽饽,谁都能上来咬一口了。 “哪有这般简单!” 赵煦皱起了眉头,“要想说服我那些臣子,还不知道要费多少口舌!将门那边倒是好办,把分红奉上,一切自然迎刃而解。” 张正书叹了口气说道:“你这皇帝,做得真心憋屈。”没穿越之前,张正书看到的电视剧都是皇帝下个旨意,臣子不得不全然接受。不曾想,穿越到了宋朝,这种情况居然不存在!皇帝的旨意要是没有臣子的点头,根本没人鸟你。这太颠覆张正书的认知了,这虽然说是政治上的进步,毕竟从一言堂到群策群力,减少了决策失误。但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就在朝堂上扯皮一番,任谁都会觉得不耐烦。 很多时候,大宋不是没有机会,但就是因为这种无休止的扯皮而白白地看着机会溜走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在需要强人政治的时候,大宋偏生玩了一把“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灭亡也是理所应当了。 赵煦深有同感,说道:“有啥办法哩,祖制如此……” “你是不够离经叛道。”张正书不以为然地说道,“王文公都说了,‘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如果不变革,我们岂不是要学祖宗,在丛林中茹毛饮血?祖宗之法,好的自当是要继承,但不合时宜的,于国无益的,就要坚决摒弃。且不说什么,百余年前太祖、太宗时,我大宋的人口有这么多吗?国势民情都不一样了,还抱着以前的制度不放,那是傻子!” “道理谁都懂,可有的人就是不放手啊!” 赵煦也是无奈,他不相信朝中诸公看不到这一点。但问题是,他们看出来了,却不打算改变。因为这损害了他们的既得利益,所以他们就成了“保守派”。其实,世间并没有多少真正意义上的保守派,只不过因为利益问题,他们就成了既得利益集团的护卫者罢了。 “那是因为没有利益去跟他们换,所以他们不愿意。” 张正书一针见血地说道,“一旦有个新利益,比现在旧利益好的时候,而且两者只能选其一,你看他们会不会放手?说白了,他们只是不见兔子不撒鹰。” “你怎么说得好似在街市上讨价还价一样?” 赵煦就觉得奇怪了,他是不相信这个说法的。实际上,大宋的朝臣里真心为国的也不少,他们只是怕新政另天下动荡,朝局不稳而已。 “天下熙熙皆为利往,天下攘攘皆为利来。很多事情,脱离了一个‘利’字,它就运转不了。”张正书淡淡地说道,“官家,你认为这是政治问题,但是在我看来,不过是利益问题罢了。换做是你,你家里有良田万亩,但朝廷新政却是在剥夺你的利益,你愿意吗?” “不愿意……” 赵煦叹了口气,说道:“怪不得新政总是进行不下去,原来问题在这!” “你又不是第一天才发现问题所在,恐怕先帝的施政得失,你早就了然于胸了吧?”张正书毫不留情地揭穿道。 赵煦有点尴尬地说道:“你做人就不能这么直接吗?我不要面子啊?” “面子是自己挣来的,不是别人给的。”张正书淡淡地说道,“别的问题就不扯那么多了,现在还是说回土地和农民的问题。农民是国家的根基,恐怕谁都不会否认吧?但你认为,土地集中在少数人手中,你觉得合适吗?中原地区,地少人多,要不是有江南粮食输入,恐怕现在已经养不活这么多人了,你不会否认吧?” “我当然明白不合适,但这又有什么办法?”赵煦无奈地说道,“他们又不愿意售卖土地,你难道还能逼着他们卖不成?” “使用暴力手段是不可取的,那会引起天下动荡的。但是,有一个办法,可以倒逼他们出卖土地。” 张正书嘿嘿一笑道,要是来财在这里,肯定会反应过来,张小官人又要坑人了。 赵煦眼前一亮:“我就知道你有法子!” 没办法,张正书提出解决问题的办法都太新颖了,而且难能可贵的是,还行之有效!单单是这一点,就足够赵煦倚重张正书了,比那些只会夸夸其谈,说两句话都要扯文论经典的朝中诸公好多了。 “办法不是没有,但收效会很慢。” 张正书叹了口气说道,“当然,我之前提议建立银行,就是为了这个办法探路的。” “银行?” 赵煦一愣,“土地问题,和银行有关?” “土地,说白了就是金钱。有关金钱的事,自然是和银行有关了。不止和银行有关,还和作坊有关。”张正书认真地说道,“如果这个改革成功,大宋延续国祚三百年也不是问题!” 赵煦皱眉,说道:“你是说,大宋只有四百年天下?” 张正书嘿嘿说道:“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要是按照现在的势头下去,出现一个昏君的话,别说四百年了,再过几十年就完蛋都有可能。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没有永恒的王朝,估计你比我清楚。” 赵煦很想说一句“放肆”,可他却怎么都说不出口,因为张正书说的都是真理。 “那延续国祚三百年的法子,是什么?” 赵煦是真心想知道,张正书有什么高见。 张正书能有什么高见啊,他不过是一个穿越者,知道历史的进程,知道社会的发展方向罢了。“很简单,大力发展作坊。你还记得我说过‘无农不稳,无工不富,无商不活’的社会运行规律吧?作坊,就是最重要的一环!可以说,如果作坊办得好,形成风潮的话,大宋的土地问题也就跟着解决了!” 第三百五十六章:大作坊模式 “大办作坊,就能解决土地问题?你遮莫是在发疯罢?” 没错,赵煦第一反应就是这样。 毕竟是“古人”啊,“古人”的思想,又怎么会看得到工厂的无限可能性?就算刚刚张正书举了个栗子,拿禁军退伍士卒来说事,赵煦都一时间没转过来。毕竟蜂窝煤作坊是个“例外”,赵煦还是不相信什么作坊能容纳得了这么多人工作,他又不是没见过什么是作坊,不就是一个小屋子,里面两三个工匠吗?这样的作坊,办得再多又如何? “官家,你还没明白吗,蜂窝煤作坊只是很普通的一个大作坊罢了。若是从技术性来说,它不值一提。”张正书叹了口气说道,“别的不说,就拿我准备办的棉花纺织厂来说,如果宣传得好,办起一个几万人的大作坊,也是寻常。当然,这几万人,要分布在不同的地方。挤在同一个地方,大是大了,粮食等生活物资的供应也是个大麻烦。” “甚么?几万人?!” 赵煦差点没跳起来,这个观点给他的冲击实在是太大太大了。甚至可以说,完全颠覆了赵煦的三观。其实,这也是因为儒家的影响,甚至可以说是从春秋时期开始中国的哲学对政治的影响,都是小国寡民的心态。 而唯有法家、墨家、杨朱学派这几个,才是真正为大国服务的学派。至于儒家,一开始也是小国寡民的,看孔子的言论就知道了:“今大道既隐,天下为家。各亲其亲,各子其子,货力为己。大人世及以为礼,城郭沟池以为固。礼义以为纪,以正君臣,以笃父子,以睦兄弟,以和夫妇,以设制度,以立田里,以贤勇知,以功为己,故谋用是作,而兵由此起。禹汤文武成王周公,由此其选也。此六君子者,未有不谨于礼者也。以著其义,以考其信,著有过,刑仁讲让,示民有常。如有不由此者,在埶者去,众以为殃。足谓小康。” 这都是因为孔子活在春秋时期,有感于周王室的式微,“礼崩乐坏”,于是希图复古,回到“三代而治”的时代去,这是儒家“大一统”的社会理想。 正是因为这样,所以中国人崇古的风潮才会这么兴盛。 三代而治啊,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啊,多好! 可惜,那只是小国寡民的模式,是理想中的乌托邦,想想就好,谁把它当真了谁就是傻子。 然而,文人就把它当真了,毕竟文人是有文青病的,而且病得还不轻。书上的东西,他们信了十足十,更何况是圣人之言?所以他们注定是看不到希望,因为社会不会倒退,小国寡民只是幻想。最后,这些文人只能自暴自弃,开始自我堕落。 赵煦受到的教育告诉他,最理想的社会模式就是“三代而治”,换句话说就是“小国寡民”。人人有田耕,人人有饭吃,那就好了,所有人都不会造反。看样子好像的确是这样的,有饭吃为什么要造反?但很可惜,人越来越多,地越来越少,宋朝还不抑兼并,人人有田耕基本就是在说笑。 好在种田技术提升了,不然大宋根本养不活一亿人。 但人口多了,问题也随之而来,首先就是不好管理。看看宋朝不断的起义就知道了,人多了,心就杂了。其次,就是吃饭问题。土地压力太大了,但主要集中在中原。此外,还有很多问题,比如说钱荒啊、天灾…… 现在,张正书说一个大作坊能容纳得下几万人,要是多几百上千个,岂不是能解决大宋千万人的就业问题了? 要是能解决千万人口的就业问题,大宋还有什么负担,全都成了国力好伐! 怪不得赵煦会如此震惊了,换了谁不震惊啊,没吓出心脏病来,算赵煦胆子大了好吗! “几万人算得了啥……” 张正书不想说,后世富某康工厂里,工人是以百万来算的。几万人,都只能算是中型企业而已。 “这还不算啥??!!” 赵煦快要疯了,他不知道是自己耳朵有问题,还是张小官人太疯狂。 张正书理所当然地说道:“难道官家忘了我说的沿海造船作坊?广州、泉州、明州、温州、台州、婺州、虔州、吉州、潭州、鼎州以及杭州等地,都是造船作坊。这些造船作坊,少则数十上百人,多着数千上万人。” 赵煦苦笑道:“但那只是造船作坊啊!” “其他作坊也是一样的,就看敢不敢扩大经营罢了。”张正书断言道,“如今我大宋不是购买力不足,而是生产力不足。生产出来的东西,一定可以卖得出去的!” “你让我想想……” 赵煦想缓一缓,这实在是太刺激了,刺激到他的小心脏都有点受不了。 张正书自言自语地说道:“这又不是能一蹴而就的,有什么好想的。一开始能有数千人都了不得了,除非有银行……” “有了银行,又怎么样?” 赵煦听出了一丝端倪,连忙接着问道。 “大作坊模式,不是所有人玩得转的。如果某人有好想法,却苦于没有资金,怎么办?唯有银行贷款给他,让他有资金可以建厂……额,建作坊招工、生产、经营。当然了,银行也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借,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借。银行首先要评估这个项目的可行性,要是不可行,是不会发贷款的。其次,如果此人经常欠钱不还,也是不会借的。就算能借,也要有抵押物,比如资不抵债的时候,这个作坊,包括土地、生产出来的货物、原料,甚至工匠都要充当钱银抵债,收归银行了……” 赵煦明白了,立即说道:“这就是你说的,银行经营之道?” “没错,以钱生钱。” 张正书嘿嘿一笑道:“要是经营得好,银行能为国库每年提供数千万贯的金钱……” “……” 赵煦彻底无语了,他都不敢轻易谈千万贯,怎么在张正书的嘴里,好像钱不是钱一样?没办法啊,宋朝的皇帝穷惯了——也不能这么说,而是下面的大臣习惯性哭穷了,所以宋朝的皇帝以为国家真的很穷。 第三百五十七章:载舟覆舟 “不过,要达到数千万贯的收入,起码要把银行遍布大宋才行。这个过程,起码十年吧。大作坊也是,要形成规模,解决百万人的就业问题,也需要十年时间才行。”张正书缓缓地说道,然后神色复杂地看向赵煦。 赵煦自然不会知道,张正书的眼神是在说:就算你知道,恐怕你也看不到那一天了。 “十年也行了,能增强国力,十年算得了甚么!” 赵煦雄心万丈地说道,“朕等得起!” 张正书心中一叹,心道:“你这短命鬼,要是继续夜夜笙歌,别说十年了,一年多之后你就要挂了……” “对对对……” 张正书敷衍地说道,其实是不太想面对这个事实。其实,知道一个人的死期,是一件很无奈的事情。看着赵煦现在容光焕发的样子,张正书还是觉得要提醒他一下。“不过,官家还是注意自己的身体吧,十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啊!锻炼身体,会感觉好很多。比如每天不要久坐,多走动走动,踢踢蹴鞠也好,打打捶丸也行,甚至可以射射箭,或者像我一样跑跑步也是可以的。实在不行,叫翰林医官们教教你耍五禽戏,强身健体,自然能长命百岁。千万不要相信什么丹药能长生不老,那些都是骗子,绝对该杀头的。” 看到张正书这么在意他,赵煦也有点小感动。 赵煦不是天生薄凉之人,也做不到帝王无情。更多的时候,他只不过是一个叛逆期很长的,还不怎么成熟的青年罢了。没办法,谁让高太后、司马光他们一直打压着赵煦呢?现在,赵煦只不过要跟他们对着干而已,哪怕他们都死了。 “有心了,朕……会保重的。” 当然,赵煦也没把张正书的话听进去。只是记得,要做一做什么五禽戏而已。 “既然官家一场来到,我炒几个小菜,陪你喝几杯酒吧。” 张正书也看出来了,赵煦这人太过刚愎自用,一般的建议是听不进去的。也是,身为一个叛逆期的青年,要是这么容易就听话,那就不叫叛逆期了。幸好张正书不太在意谁是皇帝,只不过觉得赵煦这人还算不错,所以话多了些。 “你还会炒菜?” 赵煦觉得新奇,他也没见过炒菜是什么,还以为这是宫廷里的绝学哩!毕竟,以赵煦的尊贵,是不会去到御厨那里看人炒菜的,甚至连近都不想近,因为“君子远庖厨”嘛! “汴京城的炒菜技术就是我故意散出去的,你说呢?”这是张正书的得意之作,现在系统的经验增长迅速,就是因为张正书走了“群众路线”。 “《礼记》有云,‘君子远庖厨’,这种事何必亲躬?”赵煦皱眉说道,他是想不通为什么有人“自甘堕落”,到厨房做一个厨子。 张正书淡淡地说道:“连做饭都不会,还算是一个人吗?如有一天,你独自流浪在荒无人烟之地,岂不是要饿死?” 赵煦不以为然地说道:“这如何可能?” “更何况,连做饭都不会,其他事能做得多好?”张正书丝毫不为所动,“圣人说的话,也有错的。所谓‘君子远庖厨’,其实应当是君子要有不忍之心。但问题是,善良过头了,那就是伪善了。仁义过了头,那对国家,对百姓也是种伤害。弱肉强食,这才是生存法则。国与国之间,莫不如是。你落后,你就该挨打。你技不如人,就该你吃败仗。你不思进取,就活该你被灭国。” 赵煦很想反驳,但他却是觉得张正书说得很有道理。是啊,朝中诸公,大部分都是这样伪善之人。口口声声说是为了百姓好,其实都是为了自己好。这也就罢了,却往往标榜自己是道德无缺,站在道德制高点上猛烈抨击政敌,在朝堂上撕起逼来,真个是不堪入目。这些,就是读圣贤书之人。 “圣贤书呢,是要读的。但是圣人的话,放在今天不一定对。孔子还说他的弟子务农不好哩,你听他的?早就亡国了。孔子还不喜端木赐,认为他从商,是个只讲利,不讲义之人。但你要是听孔子的话,大宋能有今日的繁荣?看看端木子贡做了什么吧,无论经商,还是为政,其实都没有用儒家学说。比如说端木子贡经商,显然孔子是不耻的;比如说子贡救鲁,典型的纵横家的风格,跟孔子的学说一点关系都没有;还比如说子贡救孔子,也是拿着厚礼去见陈、蔡两国的大官,走的是贿赂路线,这也是孔子所不齿的行径。反而是颜回,虽然百无一用,但自始至终用孔子的主张,崇拜孔子这个人,孔子当然就喜欢了。然而,子贡实实在在做了好些事,颜回呢?孔子呢?” 这已经不是张正书第一次批驳儒家学说了,赵煦也知道,张正书是很不待见儒士的。但没想到,张正书对儒家的“黑材料”是信手拈来,随便几句话都天衣无缝。 张正书可不管赵煦怎么想,自己已经在洗菜、择菜、剁菜、炒菜了。 “你这人,总是有一番大道理……”赵煦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但不管你怎么说,儒家还是我大宋的根基,动摇不得。” “普通人信儒家,官员信儒家,那还说得过去。要是你这个官家都信儒家那一套,大宋就真的完蛋了。”张正书毫不避讳地说道,“不是我说,儒家学说根本不能自圆其说,甚至很多地方自相矛盾,拿来教育孩童,培养其道德还行。但说到治国,儒家真的不行。” 赵煦一愣,问道:“何以见得?” 张正书一边翻炒着一味小菜,随口答道:“儒家思想不合时宜,喜欢是古非今,使人沉于虚名。个人行径还说得过去,要是举国上下都如此,那真的就糟了。汉宣帝曾说过,‘汉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杂之,奈何纯任德教,用周政乎?’奈何汉元帝不听,把‘独尊儒术’发扬光大。好了,汉朝自元帝而衰。” 赵煦一凛,说道:“一个王朝衰落,怕是儒家也无法左右罢!” “非也,王朝兴衰,在于人心。人心齐聚,在于刑法。汉元帝时,德治压倒刑治,此乃妇人之仁,乃是亡国之道!刑罚不明,天下不满。贪官横行,百姓困顿。‘君,舟也;人,水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官家是忘了魏征的《谏太宗十思疏》么!” 第三百五十八章:极品仙醁 赵煦愣愣地看着张正书,苦笑道:“甚么都是你有理!” “本来就应该是这样,好在官家你施行新政,这是典型的法家做派。法家能富国强民,而儒家只能蹉跎岁月,一事无成。”张正书认真地说道,“官家你可以让底下大臣信那套儒家学说,但你自己不能信,反而要摒弃它。多学学汉宣帝、汉文帝、汉景帝之治国方针,找到御下之术。认真研读法家学说,若是有杨朱学派,你也可以看看。关键还是那句话,治国要‘以霸王道杂之’,要‘儒法并重’或‘外儒内法’,才能使得国家长治久安。不然的话,只讲仁治不讲法治,天下必定大乱!” 赵煦听了这话,沉吟了良久,说道:“我大宋《刑统》之法极严,如何不是‘儒法并重’了?” 这时候,张正书已经炒好了一碟菜,准备做一碟五香蚕豆。 “敢问官家,《刑统》能罚士大夫么?” 张正书一针见血地问道。 “额,我大宋历来厚待士大夫……”赵煦有点语结,想了想才说出这话来。 “也就是说,士大夫有豁免刑法之权,那算不算法治?”张正书头也不抬地说道,“你知道天下人怎么看吗?还优待士大夫,要我说,士大夫就该有把剑悬在他们头上!你看看你手下那些大臣,有多少个是不贪的?到了这种境地,大宋还没玩完,算你走运!国无忠臣,上下皆贪官;空有良将,却被敌国压着打,你说这算什么事?” 说着说着,张正书也来火气了,说道:“你知道,前线每打一次败仗,我宋朝百姓是多痛心疾首吗?你知道,每打一次胜仗,我宋朝百姓是怎么欢呼雀跃吗?你知道,民间是怎么痛恨那些贪官的吗?你都不知道!” 赵煦愣住了,他没想到张正书居然敢对他发火,当即也来了火气:“朕如何不知道?就是……就是没法子罢了!” “那是因为你底气不硬。”张正书平静下来了,“治理国家不能一蹴而就的,所以你现在当务之急,是把军权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切勿再把什么监军之权下放给文人了,这只会让你的皇帝威严扫地!” 赵煦沉默了,他承认张正书说得在理。如果……他手中握有重兵,岂会怕那些文人? “你要是准备好对付贪官了,告诉我一声,我的《京华报》为你摇旗呐喊,写臭那些贪官,把他们刻在青史之上,让他们遗臭万年!”张正书阴森森地说道,“论起舆论战,你有我的帮助,是极有胜算的。官家,你要是想比肩太祖、太宗,你就要拿出魄力来,狠狠整饬一番官场。不要怕没人做事,反正都是底下胥吏在做事!” “让朕想想……” 赵煦迟疑了,没办法,这实在是牵连太广太广了。 “要是你抹不开面子,《京华报》愿意做先锋,揭露贪官行径。到时候,你配合拿人就行了。或贬或杀,随你便。不能再让残民之贼窃居高位,于国无益!”张正书斩钉截铁地说道,“现在大宋,太需要一股清流了!” “唉,哪有这般简单……” 赵煦喃喃地说了一句,用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觉得有些头昏脑胀的。 “好了,不说这些了,反正你也不会按照我的意思去做,说了也没用。菜有了,吃酒去!” 张正书端着两盘小菜,率先走向了偏厅。赵煦也跟了上去,似乎也放下了刚刚的心事。 “你这商贾,家里比朕的皇宫还要富丽堂皇,这有天理么?”赵煦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其实更多是羡慕。因为财政吃紧,赵煦想把宫殿翻修一遍都做不得。虽然他的内帑还有点余钱,可那是用来应急的。万一黄河突然决口了,就靠这些钱去赈灾了。至于国库?呵呵,两月前都能跑耗子了。要不是秋税很快收了上来,都不知道下半年怎么熬。从这个角度看,是要整饬官场了,太多贪官伸手进国库了,大宋已经不堪重负! 赵煦还在思索的时候,张正书已经抱来一坛子酒。 这是果酒,勾兑了甘油的。 “尝尝这个,我自己酿的果酒。” 没错,这果酒不是收上来的,而是张正书用杏子酿的酒。要是一般人,张正书还不舍得给他喝。 “果酒?!” 赵煦皱起了眉头。 “不用怕,不会苦涩,也不会酸。你喝了就知道了,绝对是好酒。”张正书都能闻到酒香了。 赵煦还在犹豫的时候,那个宦官彭元量突然走上前,端起了酒杯就一饮而尽。 “好酒!” 彭元量给赵煦使了个眼色,证明这酒是安全的,可以喝。 “我说,你们有安全意识是好的,但我自己酿的酒,也不会在里面下毒吧?”张正书无奈地摇了摇头,“看见是官家而已,我才拿出这极品‘仙醁’来。你不知道,这坛子酒我打算卖五贯钱一坛子的。” “五贯钱?你还不如去抢啊!”赵煦是知道酒价的,因为酒税是大宋主要的税收来源。就算是最顶级的酒,也不过是卖数百钱一坛,张正书居然敢卖五贯钱? 张正书义正辞严地说道:“我这酒,和别的酒不一样,喝的是品味!” “我尝尝……” 赵煦被吊起了胃口,端起酒杯轻轻啜了一口。“咦,甘甜清冽,果然是好酒啊!”赵煦赞赏了一句,然后迫不及待地一饮而尽了。就在赵煦喝酒的时候,彭元量已经将桌上的两碟小菜,分别是五香蚕豆和干豆腐试了一遍,认为安全了,才默默地退到赵煦身后。 “我还有‘至尊仙醁’没拿出来哩,那个我打算卖八百八十八贯一瓶的。”张正书觉得赵煦真的是少见多怪,好酒卖贵点,值得大惊小怪的吗? “八百八十八贯?你真的是要抢钱吗?” 赵煦忍不住吐槽了,“估计就傻子会买你的酒!” “嘿嘿,官家这你就预料错了,傻子还是很多的。汴京城中,有钱人太多了。但现在寻常百姓也能穿丝绸,也能坐轿子,根本体现不出有钱人的优越性来。但这酒就不一样了,寻常人家喝得起吗?这其实就是一种品味,没钱是办不到的。有钱人,会在乎几百贯钱?更何况,这酒确实好,量也不多,我就酿了一百瓶。卖完了,你想买都没门了。你说,会不会有人买?” 第三百五十九章:小心眼的皇帝 赵煦沉默了,最后才感叹道:“你应该做户部尚书的,朕要是有你这样的户部尚书,何愁国库不丰?”这句话从侧面证明了张正书的赚钱能力——在赵煦看来,这不应该称之为赚钱,而是在抢钱。 张正书看到赵煦的表情,就知道他大概想的是什么。 嫉妒,这是赤果果的嫉妒。 他的赚钱本事是出于“眼光”,能“洞察”宋朝百姓需要什么。别人发现不了,怪张正书太强咯? “别想了,我现在自己的事都忙不过来,得帮你赚钱不说,还要帮你管理国库?我才没那么傻。”张正书不屑地说道,“你想想看,你手下有多少人抢着当官?想做大官的人,连汴京城都放不下。而像我一样,脚踏实地做点事的人,有多少?” 赵煦被噎得不轻,虽然张正书说的是事实,但他的样子实在是太自恋了,而且还把官贬得一无是处,借此抬高自己,这就有点难忍了。 “你这人,是真的一点都不谦虚啊!” 张正书认真地说道:“这是自信!” 赵煦没有接着话茬,而是把注意力都放在了那干豆腐和蚕豆上。 原本,作为一个皇帝,赵煦什么好东西没吃过?但这干豆腐和蚕豆的好吃,已经超出了赵煦的认知,以至于赵煦都自觉忽略了张正书的这句话。“你的厨艺还不错嘛!”这是赵煦在品尝了这两碟小菜后给出的评价,他发现了一边吃着小菜,一边喝着小酒,更是惬意。 张正书看着他已经一个人干掉了一小半小菜,也是好笑,心道:“顶级厨艺加上美味的特殊效果,不好吃才是怪事。” “好吃你就多吃点……” 张正书这句话出来后,不到三秒钟他就后悔了。 没人想得到,一个皇帝啊,居然吃干抹净不说,还要连盘带碟一起带走:“那个……彭元量,对他不用客气,甚么极品‘仙醁’对吧?拿上几坛子,还有蚕豆、豆干……对了,你这还有蚕豆和豆干吗?” 张正书咬牙切齿地说道:“没了!” “那……就算了,但你书房里的那张椅子,朕坐得很舒服,也一并带走吧!” 扫荡了一遍之后,赵煦才心满意足地看着张正书,“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你不会这么小气吧?” 张正书是哭笑不得,难道他还能向皇帝要钱不行? 说实话,果酒真不值什么钱。今年杏子大丰收,张正书用很低的价格收了不少。虽然是他亲手酿的果酒,但卖出几贯钱来确实是虚高了。哪怕宋朝有钱人就吃这一套,因为他们还没有什么奢侈品的概念。可怎么说,都掩盖不住果酒成本低廉的事实。 唯一值钱的,就是那张太师椅了。 “我说官家啊,我那张椅子都坐了那么多回,你还要?” 张正书都有点瞧不起赵煦了,这算什么皇帝啊,捡人家的二手货来用?这也太掉格了一点吧! 赵煦虽然有点犹豫,但想了想,还是难以抗拒那柔软的诱惑:“不干事,能用就成!” “我还想着送你一张新的,既然官家不想要,那就算了……”张正书故意这样说道,果然赵煦忍不住了。 “那朕还是要新的罢!” 看着赵煦脸不红,气不喘的模样,张正书就知道,赵煦的脸皮还是挺厚的。连吃带拿的不说,甚至还有要求,这都不脸红,的确是个脸厚心黑的好苗子。 “三日后,官家派人来取吧。”张正书对赵煦的节操是不抱希望了,他献上那么多东西,换来的赏赐少不说,连他的东西都不放过,甚至连句谢谢都没有。哪怕张正书用肉包子去打狗,狗吃了也会摇摇尾巴啊! 赵煦心满意足地走了,张正书觉得以后得防火防盗防赵煦,这人是属贼的,到别人家里基本是不走空,好东西必须拿了才走。 待得那些带御器械走掉之后,来财方才敢露头:“小官人,那些人是谁啊?” 张正书看着这个小书童,无奈地说道:“一个贼不走空的人。” “啊?是坏人么?要不要去报官?”来财傻了眼,家里进贼了,张正书还表现得这么淡定,甚至和对方喝酒、谈笑风生? 张正书神情古怪地说道:“报官?!”赵煦家是开官铺的,报官有用吗?谁敢去告皇帝啊!再说了,皇帝拿你家东西是看得起你,很多人羡慕都来不及!只不过,一般的皇帝都很矜持,可赵煦放下了皇家威严,耍起了无赖,你还真的拿他没办法。估计赵煦是对张正书那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报复吧,这人啊,小心眼! “难不成就让贼人走脱么?”来财有些愤愤地说道,“公然闯入私宅,抢掠财物,还有没有王法了!” 张正书叹了口气说道:“有些事,有些人做得,有些人做不得。他就是能做这种事的人,你报官都没用的。”无奈是肯定是,皇帝都拉下脸皮来耍无赖了,你还能怎么样?只能认栽了,张正书又不傻,为了一点点东西跟一个皇帝起冲突。 来财再蠢,都听出了不对劲的地方,也不敢开口了。但他心中,却还是有疑惑的:“难不成那人是某个衙内?是了,也只有衙内,才有这等威势。怕不是将门的衙内,才有这等骄悍的侍卫……” 张正书却在想,是不是要着手培养几个管理人才了?就算他再有能耐,也无法分管那么多作坊的。 “嗯……老师的人选,除却管家通叔之外,好像没谁能担此重任了。先从技校里面,找几个好苗子来培养。但远水不止近渴,李家村的作坊负责人,都要跟管家通叔学习学习才行……” “小官人,此处风凉,不如回屋吧!” 这时候,来财说了一句关切的话,“要不小的给你找一件衣裳过来披着……” 张正书的眼光停留在来财那还带着农家子憨(sha)厚(qi)的脸蛋上,突然嘿嘿一笑道:“来财,你摊上大事了!” 第三百六十章:请你入坑 看到张小官人这个熟(yin)悉(dang)的笑容,来财没来由身躯一软,差点瘫倒在地:“小官人,小的近来没做错甚么事啊……” 张正书继续笑着看着来财,差点没让来财崩溃了:“小官人,你这是要打小的么?要打的话,轻力些,莫要打坏了……” “谁要打你了?”张正书好像恶魔一样笑道,“来财啊,你想过以后做什么吗?比如说,是继续做一个书童,还是做一个管家?” 来财心有戚戚地说道:“小官人,我……我……还是做书童吧!” 本来,来财对未来还是很憧憬的,因为管家张通对他的期望很高,甚至很多时候还手把手教学,让他上手管家的事务。可听了张正书这么一说,似乎不太喜欢他做管家,来财就退缩了。要知道,未来张家是这个张小官人当家的啊! “胸无大志!” 张正书批评了一句,“做男人,怎么能胸无大志?做书童你也做不好,这份这么有前途的工作,不太适合你。我想了想……” 还没说完,来财“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抱住了张正书的大腿说道:“小官人,不要赶我走,我甚么都愿意做的……”来财是农家子出身,家中兄弟姊妹有十一人之多。这么多人,他的父母自然是养不了的。所以,像来财这个年纪,全都卖给大户人家做家仆了。起码做家仆有饭吃,有衣穿,不愁没地方住。碰到像张正书这种“有良心”的雇主,还会给点工钱。十年下来,就能恢复自由身了。恢复自由身后,拿着这点点钱,买下几亩薄田,盖个房子,娶个媳妇,生个娃,一生就这么过去了。 来财的姊妹命途就更加“稳定”了,卖给大户人家做侍女后,要是给大户人家看中做个侍妾,那一生就算有了点保障。就算十年过去,也能出来嫁人,自己挣来的嫁妆也算丰厚。 可要是来财现在被张正书“扫地出门”,别说买什么田地了,他连自己都养不活啊! “我没说赶你走啊?” 张正书也是无奈,“起来说话,这成何体统?我的大腿,是一般人能抱的吗!” 来财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起身了,看得张正书也是于心不忍。“我这是给你一场造化,你怎么弄得好像我的不是一样。虽然你做书童时是不太机灵,不懂察颜阅色,不懂随机应变,还屡屡拆我台。但我是那种薄情之人吗,你没功劳也有苦劳,怎么会赶你走?” 来财这才稍稍放心了,心道:“谁让你的笑脸那么阴险……”当然这句话是不会说出口的,来财小心翼翼地问道:“那小官人是要小的作甚?” 张正书说道:“从现在起,你去跟着管家通叔学习学习怎么管理人,日后有一个作坊让你去管……” “不成的不成的,小官人,小的怎么能去管一个作坊?不成的,不成的,小的还是继续做书童罢!”来财的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连声说道。 张正书叹了一声,说道:“你要是不去管作坊,我只能赶你走了……” 来财委屈巴巴地说道:“小官人,小的做不来啊……” “做得来也得做,做不来也得做,我不管你。”张正书非常霸道地说道,“要是你出了纰漏,嘿嘿嘿……” 来财耷拉着脑袋,眼泪都流了出来。不带这样的,张小官人这不是请人入坑吗! “哭啥呢?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事,这是在锻炼你!”张正书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人的一生,能改变命运的机会不多。抓住了,你就能跻身富绅。抓不住,你就一生都是泥土里打滚的农民……” “小官人,做农民不好吗?我爹爹是农民,我祖上也是农民……”来财天真地问道。 “不是贬低农民,但你的一生有保障吗?”张正书淡淡地说道,“万一天灾降临,地里一无所出,你的生活会怎么样?你一个人还好说,万一你还有一大家子呢?有时候,努力向上跻身富绅,不一定是做农民不好,而是做农民没保障,懂吗?” 来财很是震动,脸上第一次显出认真思考的表情。 不得不说,来财其实也已经规划好了未来的道路,虽然这条路不是他规划的,而是他的祖辈都这么过来。可现在,有一条截然不同的路放在他面前,来财迷茫了,不知道如何选择了。 “小官人,我……真做不来啊!” 来财还是退缩了,没办法,农家子出身的他,对自己有着严重的自卑。 张正书正色道:“没人天生就会的,所以你要学习。我让你去跟管家通叔学习,就是为了锻炼你。过段时间,你还要吃住在李家村,好好看看那些作坊的头是怎么管理作坊的。记住,不偏不倚,按规章制度办事,就是一个好管理者了。有重大决策,我来把方向。好了,别多说了,明天你就回去!” 来财抹掉眼角的眼泪,低声说道:“那以后谁来做小官人的书童?” “……到时候自然会有人的,你不要管太多了。记住,你已经没有退路了,不继续前进,我只能赶你走了。你要证明自己还有价值,才能继续留下来,懂吗?”张正书其实也不想这么说话,但有时候人没被逼到绝境,是不会抛掉一切疑虑的。 来财离开了,满腹心事。 张正书看得有些不忍心,但没办法啊,蜂窝煤作坊一事事关重大,张正书必须要用一个信得过的人才行。他的亲信不算多,来财绝对是一个。这小子憨厚,虽然不太熟谙世事,但难得有一颗质朴的心。要是做得到公平公正公开处理问题,代张正书管理蜂窝煤作坊是一点问题都没的。 怕就怕,要是张正书没建立起威信来,要管理一群退下来的丘八那也是一件顶天的难事。 可以说,这件事最考验的不是来财,而是张正书。来财只不过是去替张正书看场子的,真正的奠基人是张正书。 “希望来财他能明白我的良苦用心吧!” 张正书觉得自己很伟大,虽然来财想继续书童这一份有前途的工作,但张正书却把他送上管理者的岗位。这样做最大的可能就是,未来大宋会少一个农民,而多了一个掌柜级别的人物。别小看掌柜了,一些大店铺的掌柜也是很流弊的。像樊楼的掌柜,甚至能在某些大官面前说上话。当然了,这也要这些掌柜背后的东家势力够大才行,不然士大夫哪里会看得上一个掌柜——不就是一个商贾吗! 第三百六十一章:耳提面命 宋朝的文人是很虚伪的,表面上视金钱如粪土,但实际上却和有钱人往来甚是密切。很多士大夫,都遣家人去做买卖,甚至为了避嫌,掌柜的还是远房到不能再远房的亲戚。生意往来,那些士大夫又怎么可能“冰清玉洁”,丝毫不沾金钱那“阿堵之物”呢? 张正书培养来财成为一个掌柜,其实也和那些士大夫的做法差不多。当然,这不是张正书在扮矜持,不想亲自出面管理,而是他真的分身乏术。作为一个统筹者,如果事事亲躬,那张正书累死都不行。 一个好汉都需要三个人帮才行,更别说要建立起数十个,甚至是数百个工厂了。培养人才,永远是最重要的事。这样的话,张正书就算不枉到宋朝走一遭了。因为,人总是会老去的;什么工厂也只是一时的;唯有建立工厂以强国的思想,才是永恒的。如果没有这种思想,张正书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水中楼阁,镜花水月。 而要把思想传承下去,就得培养人才。唯有人才,才可以把思想传承。 当然,现在的宋朝人没有领悟到这一点。不过没关系,张正书会让办工厂,办作坊变成一件赚钱的事。只要赚钱了,肯定会有人继续把工厂办下去的。工厂办下去了,技术也会一直流传下去。甚至会因为时代的进步,而倒逼他们进行创新。 这样就足够了,在张正书的想法里,大道理每个人都会讲,但很多人根本不当回事。最核心的地方,还是利益。没有利益的事,没人会去做的。作坊赚钱了,而且能赚大钱,肯定有人源源不断地投入进来。 “就看来财能不能顶得住压力了……” 张正书看着来财离去的方向,心中琢磨着,如果来财顶不住压力,把握不住机会,那他就注定是沦为底层人士了。要是自己不思进取,张正书想帮他,都无从下手。人生中,有无数机会,有些人抓住机会了,他就成功了;有些人有机会都抓不住,那谁能帮得了他?不是不给你机会,是你不中用啊! 月色如水,一夜无话。 …… 待得公鸡司晨,天已大亮的时候,张正书习惯性地叫了一声:“来财,拿我衣服过来……” 然而,张正书才想起来,来财好像被他支走了,去跟管家张通学习管理技巧去了。 “没了书童,还是不太习惯啊!” 张正书摸了摸鼻子,自己起身了,准备去拿衣服。 就在这时候,门突然开了,来财走了进来:“小官人,衣裳在这里……” “还没走吗?”张正书也有点意外,但更多的是感慨。不知不觉间,来财都伺候他差不多半年时间了。现在的张正书,总算明白为什么有些皇帝那么宠信宦官,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啊!朝夕相伴的人,总是会有点感情的。 或许对于很多皇帝来说,在当皇帝之前,他们见东宫的太监比见自己老爹还要频繁吧?下意识的,不是亲人也当做是亲人了。幸好宋朝的宦官大多没啥权力,所以不会扰乱朝政。至于宋徽宗赵佶的宠臣童贯,那也只是个例外而已。 “小官人,让我伺候你多一天吧,以后就没这个机会了……”来财低着头,有点不舍地说道。 张正书也有点感动,说道:“你啊你,成大事者怎能婆婆妈妈的?” 来财不为所动,又出去拿来了面汤和漱口水,以及牙刷子、青盐之类的洗面漱口用品,递给了张正书。伺候完张正书刷牙洗面之后,又去忙活早饭。早饭是来财一大早出去买的,都是张正书喜欢吃的东西。 汴梁城中,早餐小摊是最早开始营业的,生意甚至开到了皇宫边上,给那些早起上朝的大臣准备了热腾腾的早饭。没办法,官员们要点卯,所以做早餐的小摊贩也要早起,甚至五更时分就要起身生火做饭了。不然的话,都赶不及赚官老爷们的钱。 小市民嘛,要赚钱是要辛苦一点的。 这些小摊贩还算好的,收入挺高。支起一个早餐摊位,日入数百钱都是常事。连热乎乎的面汤(洗脸水)都准备着,一份才几文钱,很多人都懒得自己生火了,在早餐摊上买了来洗了事。 “你也吃吧!” 张正书叹了口气说道,“这么久以来,辛苦你了。”做一个书童,甚至比做一个家仆还要辛苦一点。不仅要洗衣叠被,还要准备文房四宝之类的东西。天气好了,还得把书拿出来晒晒,免得发霉了。来财的书童,做得其实挺称职的。农家子出身的他,虽然脑子不算灵活,但干起活来兢兢业业,没什么大错。更不会像某些“聪明人”,喜欢偷工减料。其实,来财这种性子最适合管理作坊,偷奸耍滑的人是管理不了的。自身都不正了,怎么管理其他人? “来财啊,你到了作坊,不是高高在上的,而是去服务工匠的。所以,技术问题你要懂,甚至要做得比别人好,别人才能服你,知道吗?”张正书忍不住耳提面命了一番,就看来财听不听得进去了。 来财哽咽地说道:“小官人,以后小的不在你身旁,你要记得及时添衣保暖,千万别着凉了……”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懂得自己照顾自己的。好了,别耽搁了时候,你快些回去吧。对了,这里有封信,你交给管家。”张正书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递给来财。来财接过信之后,恭恭敬敬地拜了拜张正书,才离开了报社。 “来财是一个,还有谁能培养呢?” 张正书开始头疼了,他的作坊这么多,肯定要培养一批管理者才行的。“算了,还是按照原定计划,在技校里遴选吧!或者让学生们自己选,是想当管理者,还是想当工人……”如果作坊管理不到位,那么升级成工厂,甚至是大工厂,那肯定是问题多多的。现在张正书有感觉了,哪怕一个人再强,他也改变不了一个时代。但是,如果有数千个,数万个一样的人,说不定就有机会了。 第三百六十二章:东一个主意,西一个主意 来财离开了,走得挺彻底的,连衣裳什么的都带走了。 这导致曾瑾菡来报社“上班”的时候,觉得很奇怪:“你的书童呢?” 张正书叹了口气,说道:“我给支走了。” “啊?” 曾瑾菡不敢相信,“你把他弄到哪里去了?” “我让他去学习怎么管理作坊了,接下来我有一个重要作坊交给他。”张正书叹了口气说道,“必须要用一个信得过的人。”这不是开玩笑的,看看后世国企就知道了,为什么领导都是行政级别的?还是不是“自己人”!一样的道理,留给其他人,张正书不放心。最起码,掌握在自己手中,张正书就不怕有人贪污。 不是开玩笑的,别以为将门就不会贪污了,将门那些丘八贪起来更加没底线。 要是落在文人手中,结果也好不到哪里去。 反正,如果是张正书管理的话,财务肯定是要重点管理的,绝不能假手于人。记帐方式要用借贷记账法,任何钱都要走账面过,不留一丝漏洞。不这样严格管理,别说是蜂窝煤作坊了,再大的作坊也一样会倒闭。 最关键的是,要生产和销售分开。 张正书决定把销售的任务交给皇城司,一来是帮助王庆弄点功绩;二来是要借助送蜂窝煤的掩护,挨家探查情报;三来嘛,张正书相信皇城司不敢贪污皇帝的钱,除非他们不怕死。最关键的是,一旦皇城司退下来,也是要到蜂窝煤作坊里去的。要是贪了卖蜂窝煤的钱,岂不是在断自己的后路? 只要不傻的人,都知道要怎么做。更何况,皇城司也是有其中一份收益的。凭借着这份收益,皇城司的日子会好过很多,完全没必要铤而走险。最关键的是,账目要做好。好在此刻技校里已经培养了不少记账人才,也不怕临时临急找不到“账房先生”。 “来财去管一个作坊?” 曾瑾菡被吓到了,“他能行吗?” “原先是不行的,但经过学习后,应该能行了。”张正书笑道,“没有人是天生就会的,都要学习才行。” 曾瑾菡点了点头,突然俏皮地说道:“那郎君为何不学习?我还想着做一个进士的妻子哩!” 张正书一愣:“你希望我去考科举?” 曾瑾菡展颜一笑道:“看你被吓成这个模样,我是说笑的。你这人啊,好生惫赖,哪里做得了官!要是你做了官啊,那百姓就倒大霉了。东一个主意,西一个主意的,百姓被你支使得团团转,非得怨言大起不可。到那时候啊,你被贬到崖州就惨了!” 不得不说,曾瑾菡太了解张正书了,一旦张正书做了官,他肯定要把衙门的结构重新调整,弄出一套最高行政效率的班子来。然后,还会带领着治下百姓创富,但项目是一个接着一个,恐怕百姓真的受不了。最后,张正书还会竭力打击恶霸势力,说不定还会逼反一些人……不管怎么看,张正书的手段都是很强硬的,不会婉转的来。这样的官,不闹出事来都算菩萨保佑了。 看看包拯就知道了,这个酷吏去到哪里上任,哪里的乡绅乡缙就把他恨得牙痒痒。而且,就算在朝中,包拯都要闹出一点惊天动地的大事情来。比如说,包拯曾经建议,加重对门下封还驳正的制度,限制皇权。还要废黜有贪渎记录的官,从此不得再做官。遴选郡守县宰的时候,对于纳粟、蒙荫等途径做官的,要考核试用才行。这也就罢了,包拯的赫赫威名谁不知道?但包拯最厉害的,还是他上奏说“檀渊之盟”不可靠,不是抵御辽国的计策,应该要加强操练军队、挑选能战的将领,致力于充实边境守备。 “岁币”可以说是宋朝的基本国策了,包拯居然敢反对。甚至,连崇文抑武的既定国策他都敢批驳,还有什么是包拯不敢做的? 要是张正书做了官,恐怕他做得比包拯更出格。 然而,不是每一个皇帝都是宋仁宗,能包容这么出格的包拯。更别说,比包拯激进得多的张正书了。 “那是,我要是做官,恐怕不到三天弹劾的奏疏就堆满官家的龙案了。”张正书开玩笑说道,“还是不做官好,一身轻松,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对了,你不是想去看超市建得怎么样了吗?我带你去看看……” 曾瑾菡一听,已经欢呼雀跃了:“那快走吧!” 没错,她已经等不及了,甚至还想超市明天就开张,她好去尽情逛一逛。 “顺便去一趟你家的塌房,听闻船队已经回转汴京城了,不知道带了多少货物回来。”张正书打起了算盘道。 曾瑾菡自然是没意见了,她甚至还要求说,她看上的东西要拿走。张正书自然是应允了,不然还能怎么样?不过,曾瑾菡也是有好建议的,甚至张正书都没想到:曾瑾菡提议要把布偶放在货架上售卖,肯定销量很不错。 张正书也是感慨,如果不是知道曾瑾菡是个土生土长的宋朝人,他还真的以为曾瑾菡也是穿越者了。不是穿越者,能想到售卖布偶,这简直是不可思议。要知道,布偶在哪里卖得最好?就是在商场里。商场的货架上,摆着几十个布偶娃娃,别说小孩子了,就连女人都未必能逃得过它的诱惑啊! “果然,天才是不能用寻常眼光看待的……”张正书觉得,如果曾瑾菡是把他的招数全学了去,说不定做得比他还要好。 汴梁城的东水门外,已经建起了一层高的钢筋混泥土房子。 周围的百姓经过的时候,还指指点点一番,似乎看到了什么新奇的事。 张正书看到这钢筋混泥土,看着这半成品的楼房,他恍惚间又回到了后世。 “郎君,这就是你说的钢筋混泥土房子吗?果然很奇特啊,这样盖房子,真的很坚固?”曾瑾菡有点好奇地问道。 她刚刚想走近去看,却被张正书拉住了:“危险,你没戴安全帽,不能进去!” “安全帽,是甚么来的?”曾瑾菡更加好奇了。 第三百六十三章:竹帽 这个问题,张正书也不好回答。幸好此时工地上的刘老刘工匠看到了张正书的到来,连忙走了过来:“小官人,怎么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 看着满身脏兮兮的老刘工匠,曾瑾菡微微退了一步。没办法,女人天生不喜欢脏兮兮的东西,特别是讲究的女人,更是敬而远之。不过,张正书却有点感到,一点都不嫌弃地上去握住了老刘工匠的手:“辛苦了,刘工匠!” “哪里话,俺们是拿钱做事,还得多谢东家给机会哩!”老刘工匠笑得很真诚,也很感动。作为工匠,他是遭过很多白眼的。虽然这年头工匠的待遇提升了,但是社会地位还是很尴尬。不是官营工匠,尝尝被人蔑视、轻视,受到不公正待遇。但是,在张正书手下工作,就绝不会这样。张小官人对工匠,那是发自内心的对他们好。人心都是肉长的,薪资待遇超高,东家又以礼相待工匠,老刘工匠他们怎么会不卖力工作? “不是我给机会,是你们帮我。” 张正书笑着说道,很是给面子。老刘工匠听了,心中更是暖暖的。 这时候,曾瑾菡问道:“他们戴着的,就是安全帽么?” “哈哈,不错,这便是小官人发明的安全帽了。小官人,这位小哥是?” 老刘工匠“老眼昏花”,真的瞧不出曾瑾菡的女儿身来。不过也确实是这样的,因为宋朝的衣裳,特别是儒衫宽松,女性特征都遮掩了。要是长得英气一些,不施粉黛,穿着男衫四处晃荡,不仔细看真的瞧不出那是个女的。 女扮男装的事情,在古代确实不算杜撰。因为男女都留着长发,扎起来之后其实男女差别并不大。特别是女子扮成一个书生,那就是一个普通的小白脸而已,最多俊俏而已。在老刘工匠看来,这位“小哥”也不过是比张小官人俊俏了些,也不算得什么。 “她……是一位好友……” 既然都误会了,那就让误会进行到底吧。张正书也是无奈,忘记让曾瑾菡出门前先换女装了。不过这样也好,避免了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这时候,曾瑾菡风情万种地白了他一眼,然后把注意力放在了那一顶造型奇特的安全帽上。说这安全帽奇特,一点都不为过。因为材质问题,只能拿竹子来做安全帽。这时候,张正书也找不到塑料啊,更别说高强度塑料了,估计再过个几百年,才有这样的技术萌芽吧! 竹子编成的安全帽,说是帽子,其实就像一个半球一样。这也是中国人心灵手巧,才能用竹子编成这样的竹帽。经过火烧,竹子能弯曲成想要的形状而不会减弱强度。因为考虑到安全问题,竹帽非常大,看起来十分滑稽。 虽然很可笑,但这竹帽的防护性能确实一流。以张正书的推断,这样的竹帽,大概相当于后世的安全帽三分之二的防护强度了。要是后世那劣质的安全帽,恐怕都比不上这竹帽。不得不说,中国人在手工艺一项上的天赋,确实是加了很多天赋点的。其实,这个竹帽就类似于后世的锥形竹帽,因为材料一致,强度相当。只不过,张正书知道球形防高空坠物是最科学的形状,所以才要求做成这样的“安全帽”。虽然那些手工匠人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了。 张正书一再要求,在工地上的工人都要佩戴安全帽,所以没有人敢不听。不听的后果,就是扣罚工钱。这些工匠的工钱都是血汗钱,哪里肯被无端端“扣”了工钱?所以,没有人敢不遵守。再说了,这竹帽除了造型奇特了一点,没什么大问题了,戴着它起码还能防晒一下。 很快,安全帽的作用就体现了。 前些天,恰好有一块砖头掉了下来,砸中了一个工匠。要不是他戴着安全帽,很可能就开瓢了。 “必须要戴这个吗?” 曾瑾菡其实内心是拒绝的,因为这“安全帽”实在太丑了。女生嘛,天生接受不了这样丑的东西。 “你要进去看,必须要戴安全帽。”张正书丝毫不敢大意,有时候错误一旦铸成,那就无法挽回了。他手里拿着两顶奇特的安全帽,递了一顶给曾瑾菡。然后,他自己戴了上去。结果,他刚刚戴好,就看着曾瑾菡在一旁笑得花枝乱颤了。 “这位小哥……没事罢?” 老刘工匠觉得这安全帽有啥的?不就是一顶竹帽吗,虽然怪了点,但是效果好就行了。不仅能防晒,还有极强的防护能力,对于这一点,老刘工匠是很服气的。他没有见过这样一个小官人,能发明水泥不说,还发明了这种“安全帽”,救了一个工匠的性命。汴梁城中,这样的小官人能有几个? 老刘工匠一生没服过什么人,但对于张小官人他是很服气的。所以,当有人质疑,或者嘲笑张小官人的时候,老刘工匠就有点打抱不平的意思了。 “她没事,就是喜欢笑罢了。”张正书总不能说,他在曾瑾菡面前的光辉形象在这安全帽之下,荡然无存了吧?这确实挺伤脑筋的,戴安全帽吧,会被曾瑾菡笑话。但不戴安全帽,小命又没有保证。所以,张正书为了小命着想,被笑就被笑吧。 “你也快戴上,不然不能进去。” 张正书开始“威胁”曾瑾菡了,曾瑾菡最后也不得不戴上了这安全帽。 戴上安全帽的曾瑾菡,确实有了种说不出的风情。张正书看着她,恍惚间好像看到了后世广西的妹子一样,戴着竹帽的俏妹子。那会,张正书还去了广西旅游呢,现在广西都还是一片蛮荒之地,苗人在那里繁衍生息,但中原的文化还没完全渗透进里面。在那里的人们,还是继续着祖辈的生活。 别说广西了,也就是广南西路,就是江南一带,也还有很多地方是沼泽地,完全不是后世张正书熟悉的模样。 “怎么了,你可以笑我的……” 曾瑾菡有点不自信地说道,现在又没镜子,看不到自己的模样。但按照她的判断,现在的她一定不会很好看。 第三百六十四章:手可摘星辰 “我笑你作甚?”张正书又不是没见过女生戴安全帽,在后世他生活的是一个小城,骑摩托车、电动车的人还是很多的。当然,不戴安全帽的人也有很多,但为了小命着想戴安全帽的人也不少。其中女生自然是有的,所以司空见惯的张正书,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好笑的。他发愣,只不过是恍惚间好像回到了后世一样。 “你生气了?”曾瑾菡见张正书面色古怪,还以为他生气了。 张正书摇了摇头,说道:“没有,只是想起了一点事情……进去吧,不然会阻碍到施工进程了。”他注意到,因为他的到来,施工好像还停止了。 老刘工匠笑道:“没事,反正也是要休憩一下的。”确实,人总是在劳动,而且是高强度劳动,总是会吃不消。张正书的到来,恰好让这些工匠有了点休憩的时间。 “这房子真的结实么?”这时候,曾瑾菡已经蹦跳着进了里屋,拍了拍墙壁。 然而,这墙壁的厚度,硬度,真的超乎她的想象。 “当然结实……这么说吧,就算地龙翻身了,这房子也未必有事,除非地龙翻身太厉害……”张正书说的是,只要不是八级以上的地震,这房子真的抗震神器。因为那地基,就花了几个月去打造,还用水泥填高了夯土层,可以说,现在这个房子就是一个整体了。 哪怕是这水泥标号不太高,就相当于后世200-300号这样子,但质量不够数量来凑,张正书有钱,任性,用多一点水泥算什么?在张正书的计划下,一旦这“地标”式的超市建成了,那水泥房子就火了。水泥房子火了,水泥能卖不出去吗?能不好卖吗?想想都知道是不可能,以宋朝人的尿性,潮流的东西肯定会去追的。更何况,钢筋混泥土房子可以说是集美观、实用于一体,再挑剔的人也会说好吧? “好生厉害!”曾瑾菡赞叹道,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屋子,差点赶得上皇宫的宫殿了。毕竟是占地超过一亩的房子,在宋朝确实不多见。除了皇家之外,没有人能盖得了那么大的房子。除了财力不及之外,最重要的原因是没有那么大的木料了。像那种百年的参天大树,早就被前人砍伐一空了。而中国人点的建筑技能点,又多是在木建筑上,少了巨木做栋梁、支撑柱,自然是盖不了这么大的房子了。更厉害的是,听张正书说这房子还要盖两层? “这房子要盖两层吗?” 曾瑾菡现在已经站在第二层的上面了,看着距离两丈多的地面,她有点憧憬地问道。一层楼都这么大了,要是两层楼,岂不是比皇宫还要厉害? “要是可以,能继续往上加的。我估计,五层楼也不过是小意思。但以现在的技术,还是慢慢来的好……”不是张正书不想盖,而是现在的技术真不过关。要不是张正书强制性要求工匠戴安全帽,做脚手架,挂安全吊绳,恐怕他们就这样什么防护措施都不做就上去了。 这样的施工,张正书哪里敢放心?要是出了人命,那就糟了。 没有万全的准备,张正书不敢冒险,不然好事会变成坏事。 但是,听在曾瑾菡耳朵里,却好像听着天方夜谭一样:“五层楼?那岂不是‘手可摘星辰’了?” “怎么可能,星辰离着远呢,也就月亮近一些。但人要是走过去,不眠不休起码要走十年。”张正书给曾瑾菡来了个科普。 曾瑾菡瞪大了美眸,有点不敢相信地说道:“这么远?” “当然了,要是其他星辰,就更远了。像太阳,我们要想去到太阳,起码得几百年!” 张正书丝毫不夸张,因为太阳离地球起码在一亿五千万公里,换成里来算,起码在三亿里。 “不会吧?” 曾瑾菡觉得自己的世界观要崩塌了,“隔得这么远,太阳还是这么大,这么热,那岂不是……” “不错,记得我跟你说的,我们脚下的大地是圆的吧?”张正书笑道,“其实也是因为类比得来的,你想想看,月亮是圆的,太阳也是圆的,星辰也是圆的,那我们的脚下的大地,怎么会不是圆的?” 曾瑾菡觉得很有道理,幸好她的世界观不算多稳固,要是这句话给一个老学究听了,那他可能会气晕了。 “而且啊,这月亮本身是不发光的,月亮之所以有光,完全是因为太阳光照射在月亮上。嗯,这么说好像有点不太好理解,但你看看,如果这是太阳,这是月亮,这是我们脚下的大地,我称之为地球。当地球一面对着太阳时,就是白天;不对着太阳时,就是夜晚。月亮是反射太阳光的,虽然不算强烈,但也能照亮大地了。所以,月亮才会有阴晴圆缺。” “啊,我明白了,如果按照你这么说,天狗食日、天狗食月什么的,全都是因为月亮的阻挡?” 曾瑾菡这句话一出,张正书就愣住了。 然后,张正书很想哭。 当年,他为了弄明白这一个天体运行规律,不知道看了多少科普视频,可曾瑾菡就是听他这么一说,再加上拙劣的演示,居然就能举一反三。什么是天才?这就是天才!张正书第一次觉得自己的智商被碾压了,而且是还不了手的那种。 “没错,我把这叫做日食、月食。因为月亮比地球小,所以才能形成这样的奇观。月亮遮住了太阳,那就是日食。月亮完全处于地球的阴影里,就是月食……”张正书叹了口气,心道,这人与人怎么相差这么远。 “好厉害啊,你是怎么知道的?” 张正书不知道怎么回答,好半晌才尴尬地笑道:“要是我做出了望远镜,让你看看月亮就知道了。上面可没有什么嫦娥,也没有什么吴刚、月兔,都是一片荒凉,人到上面根本活不了,因为没有氧气……”张正书觉得有些挫败,他也就比曾瑾菡多知道一些“常识”罢了,而且还是穿越者的常识。“古人”的聪明程度,真的太超乎张正书的想象了。“谁说古人一个个像煞笔的?”张正书想起前世看的yy小说,就气不打一处来。古人要是傻,就不会创造出波澜壮阔的历史了! 第三百六十五章:望远镜 “啊?” 曾瑾菡的感性一面出来了:“怎么会没有嫦娥?”后羿嫦娥的故事,一直是宋人津津乐道的,这也是中国人特有的浪漫情怀。但现在被张正书活生生给断了念想,曾瑾菡都有些受不了。 张正书苦笑道:“真的没有……” “难道郎君到月亮上去看过吗?”曾瑾菡撇着嘴问道,十分不相信。其实她也知道,张正书说的一般都是真的。但是出于内心的渴望,曾瑾菡就希望那不是真的。 张正书抬起头来看了看天空,苦笑道:“估计我是看不到有人上去月亮了,但不代表以后没人上去。而且也并非要上去才能看得见月亮上有没有人,过几天我做一个望远镜,你晚上拿出来看一看月亮就知道了……” “望远镜是甚么物事?” 曾瑾菡有点不太明白,“是一种镜子吗?” “望远镜……顾名思义啊,就是拿来看远处风景的工具。或者,你称之为千里眼也行。”张正书笑道,“制作精良的望远镜,确实可以看得到千里,甚至万里之远。”张正书可没说谎,要是精心打磨,确实能制出一个看得到月球表面环形山的望远镜来。 “啊,那岂不是成了神仙?” 曾瑾菡眨着眼睛问道,这和传说中的神仙好像没差什么啊?人都能看到千里之遥了,那神仙岂不是掉份了? “从科学的意义来说,神仙其实是不存在的。至于那些传说,都是虚无缥缈的。”张正书前一世是典型的无神论者,但现在他好像不那么坚定了。毕竟谁遇到穿越这种事,都会动摇信念的。不过,就算现在玉皇大帝出现在张正书面前,张正书也不会惊讶。都遇到了穿越这种事,还有什么比得上穿越更令人怀疑人生吗? 曾瑾菡是聪明人,自然一点就通,可她没亲眼看到还是不太相信:“郎君,你说的那甚么千里眼,真的可以造出来?” “能是能,不过要摸索……” 说是摸索,其实不吝于从头开始。哪怕是张正书知道大概怎么制作玻璃,但凡事都知易行难。就算是水泥,那也是张正书好运,找到了一个之前有祖传石灰技术的工匠,才能这么快摸索出水泥的配方来。不然的话,也不知道要试验多少次才能拿得出成品。这还是中国有传统技术做基础的,要不然张正书也没办法这么快得到水泥。 至于玻璃,和水泥的境遇相差仿佛。 中国虽然没有玻璃,但有着玻璃的孪生兄弟——琉璃。琉璃和玻璃十分相似,只不过琉璃里面多了微量金属元素,所以颜色缤纷多彩。琉璃是佛家七宝之一,但宋朝这时候琉璃的制法已经传入民间了,完全不是汉唐时那样,由皇家掌控。 宋朝这时候的妇女,很多稍稍有点闲钱的,都能买得起琉璃首饰,甚至里巷妇女,都买得起,可见琉璃并不算是多昂贵的东西。簪钗、梳背、耳环、帔坠、巾环等饰品,都是常见的琉璃饰品。要不是琉璃饰品的唯一性(因为烧制的时候,根本无法定形定量),估计琉璃已经烂大街了。没办法,物以稀为贵嘛! 不过,只要有琉璃的基础就好办了,接下来的事,就是怎么融化石英砂了。 这是一个大难题,因为石英砂的熔点超过一千七百摄氏度。现在最高的窑温,也只是在一千四百摄氏度而已,这还是张正书为了干馏煤炭,才提前达到的温度。不然,以宋朝制造瓷器的窑温,都是在一千二百摄氏度左右,怎么都不可能熔得掉石英砂。 在中国,没有多少现成露天可开采的石英岩,所以只能用沙子了。可温度就是一个拦路虎,别看一千四百摄氏度到一千七百摄氏度好像没多少距离,可懂行的人都知道,窑温的上升绝不是一加一那么简单的。 首先,烧制的窑能不能经受得住这么长时间、高温度的烘烤?其次,怎么保证石英砂的融化可控制?最后,怎么制成想要的形状? 这些都是需要摸索的,张正书估计,如果他专门去研究玻璃,起码得半年时间才能摸索得出来,而且还是次品。 再说了,其实玻璃在古代的需求量并不高。中国人喜欢的是琉璃,多彩绚丽的类似宝石珠玉一样的琉璃,而不是透明无色的玻璃。这也是为什么玻璃其实和琉璃是一同诞生的,可玻璃却完全没有在中国发展的原因了。 不过,通过某些原始的助溶剂,还是可以降低玻璃温度需求的,比如自然纯碱啊、草木灰或铅丹等等,还需要石灰石做稳定剂。有了石英砂、助熔剂和稳定剂,经过一定的技术工艺,才能制造出简单的玻璃。 张正书现在头疼不是玻璃的技术,也不是制作玻璃的工匠,随便找一个琉璃作坊,高价挖人就行了。他头疼的是,玻璃没有市场啊!中国人的审美,和西方人不太一样,除非玻璃是真正透明无色,不然真的没啥市场的,还不如天然水晶!可原始制法制造出来的玻璃,透明度确实不咋地。 “要不制成镜子?” 张正书上学时,学过怎么用水银镀膜成镜子,大概知道流程。不过是先在玻璃上紧紧的贴一张锡箔,然后倒上水银,因为水银能够容解锡,变成一种黏稠的银白色液体“锡汞齐“锡汞齐紧紧的粘在玻璃上,就成了镜子。只是这种镜子太费功夫了,而且镜面也不算太亮。即便如此,也比宋朝现在的铜镜好很多。如果广告做得好,应该还是有市场的。 但玻璃仅仅只一种用法的话,张正书觉得十分不值得。 可玻璃又是工业必备的材料之一,也是化学进步的源头,玻璃张正书是一定要做的。怎么把玻璃的商业价值开发出来,才是张正书最想要做的事。“没市场就创造市场,多难的事!”张正书就不信了,他有着超越数百年的眼光,还不能搞得掂一群“古人”的需求问题?就算没需求,也要创造出宋人的需要来! 比如什么玻璃屏风啊、玻璃窗啊、玻璃酒器啊……甚至连装香水的瓶子、装酒的瓶子,张正书都打算用上玻璃来做。而且还是“至尊仙醁”的瓶子,用一个成熟的产业带动新生的产业,好像是一个不错的做法。想到兴奋处,张正书不由地哈哈大笑起来。 第三百六十六章:好东西也没用 “郎君,你没事罢?” 曾瑾菡觉得她未来夫君真的有点不正常,正常人哪里会突然傻笑的? “没事没事,就是由望远镜想到了一个赚钱的产业罢了……” 张正书嘿嘿一笑道,“一个不输香水的好产业!” 曾瑾菡一怔,她是很佩服未来夫君的赚钱能力的,简直像先知先觉一样。“是甚么产业?难不成,又是和胭脂水粉有关?” “也算是吧,但用得最多的,还是房子上。姝儿,你说把琉璃当成门窗装在房子上,会怎么样?”张正书十分神秘地问道。 曾瑾菡感慨了一句:“那他家一定很有钱!” 张正书一怔,没想到居然会是这么一个回答。“把琉璃制成门窗,又怎么跟有钱扯上关系呢?”张正书就闹不明白了,满大街的妇人都戴着琉璃首饰,难道都是有钱人不成?不过,如果是这个角度看,宋朝人的生活水平确实挺高的。普通人都穿得起绫罗绸缎,也有锦衣彩帛的衣服,还能用得起琉璃首饰。不客气的说,北宋这时候汴梁城的百姓,活得都比后世某些地方的贫苦百姓好多了。 “怎么就没干系了?”曾瑾菡也是奇怪,“这琉璃首饰是不贵,可琉璃瓦贵啊!更别说,那么大的琉璃做门窗,那不是有钱是甚么?” 张正书明白了,因为琉璃制法太落后,所以用琉璃做小件首饰可以,但是用来做琉璃瓦、或者是平整的门窗,那就力有不逮了。物以稀为贵,琉璃能做首饰,却不能做门窗,决定了琉璃是有价无市的。 “这样我们就赚大发了!” 张正书哈哈大笑道,“要制成大块琉璃也不算什么难事,关键的是怎么使得琉璃祛除杂质变得澄清透明,这样才能做望远镜,做镜子,做瓶子,做门窗……” “澄清透明的琉璃?” 曾瑾菡神色古怪地看着张正书,问道:“这个会有人买吗?”她的担心不是多余的,中国人的审美情趣,很多时候并不喜欢透明的东西,带有强烈色彩的,或者带着朦胧感的,才符合士大夫阶级的审美情趣。比如说水晶,其实中国一直是水晶生产大国,可奇怪的是,透明的水晶一直比不上有色泽的水晶。比如说,宋朝这时候产水晶的地方在信州灵山、漳州等地,宋人把褐色的水晶叫做“茶精”,黑色的水晶叫做“墨精”。而纯白透明的水晶因为产量高,反而无人问津。虽不至于弃之迤逦,但也是大路货,太普通了。 “我不拿来做首饰,而是拿来做镜子,可以照得人分毫毕现,怎么会没有人买了?” 张正书早就计算好了,透明玻璃可能不值钱,可玻璃制成的镜子值钱啊! 再者,用来装修超市的话,恐怕也会引起一阵潮流。潮流一旦兴起,还怕没人下订单吗! 曾瑾菡不再质疑了,她知道张正书挣钱的本事,只要是他认定的行业,就没有不赚钱的。花露在宋朝,也就大家闺秀会用,有时候还因为天气炎热而发臭了。价格虽然不高,可民众对花露并不算太买账。但是香水横空出世之后,不得了,整个汴梁城都为之疯狂了。 还有报纸,虽然之前小报已经办得不错,可张正书创办了《京华报》,如今早就传遍了大江南北。甚至辽国、西夏、高丽、交趾等国,也要通过《京华报》来判断大宋的施政方向。不得不说,这就是张正书眼光的体现。 “郎君,这就是你说的水泥了吗?” 曾瑾菡看着下方工匠,在搅拌着一团灰色的泥浆,大为新奇地问道。她之所以这么问,完全是因为脚下的地板和周围的墙壁,都是这个颜色的。虽然很怪,但胜在坚固。 “不错,那就是水泥了。其实,这水泥最适合用来铺路的。你想想看,若是官道上有这么一条水泥路,从汴京到江南,要省下多少时间?”张正书叹了口气说道,“若是拿来建城,也是利器,起码能在短时间内就立起一座坚城来。步步为营,总归是能把西夏打服的。” 曾瑾菡不明白张正书为什么叹气:“这很好啊,郎君为何叹气?” “好也没用啊,殊不知朝中诸公……” 张正书只说了一半,就不说了。要知道这可不是家里,人多耳杂的,万一被人听去了,说他藐视朝廷,也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当然,朝堂上的那些大臣也不是那么没眼光的。可朝廷的工程,向来油水多多。工期越长,油水就越大。他这水泥一出来,不知道害了多少人的钱袋子,能被待见才怪了。这就是宋朝的国情了,好东西有啥用?朝廷认为的好东西,才是好东西。百姓认为的好东西?没有朝廷的认证,那就是违法的! 不过没关系,要是赵煦看到了水泥的好处,自然会采用的。现在张正书只需要沉默就好了,神仙打架,他这个凡人就不要插手了。不然的话,遭受池鱼之殃都是轻的。万一被勒令他不准生产水泥,或者因为触犯了某些利益集团,逼迫他交出水泥配方,那就不好办了。 别以为这事士大夫做不出来,士大夫阴人的手段多着呢。瞧瞧党争就知道了,那些人还算得上君子吗?造谣、泼污水、甚至站在道德制高点批驳政敌,手段无所不用其极,哪里有什么君子风范? 面对这些阴狠的士大夫,张正书只能隐忍,等他的工业计划发展壮大了,工匠阶级兴起了,有话语权了,才能和他们掰一掰手腕。现在的张正书,还没够格加入这种游戏里,唯有韬光养晦,暗中蓄力发展,壮大自身。 曾瑾菡是聪明人,虽然不明白朝中斗争是怎么残酷法,但她一听这话,就知道张正书在顾虑什么了。“郎君,也不用这般烦恼。大不了,我们换个地方生产罢!” 张正书一听,哈哈大笑道:“我正有此意!”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他是真的想脱离汴梁城了。越是在汴梁城中,张正书的危机感就越是强烈,好像暗中有无数眼睛盯着他一样,让人毛骨悚然。不然的话,张正书也不会打听怎么组建船队了。有可能的话,他还想自己建一个造船作坊,打造属于自己的远航船只。一旦大宋有危险,那就跑路! “啊,郎君,你是认真的么?”曾瑾菡被吓到了,她还真的没想到张正书居然早有规划了。 第三百六十七章:劳碌命 “虽然如今商贾地位有所提升,但终归还是权贵眼中的肥羊,砧板上的鱼肉,一旦没有了利用价值,那就任人宰割了。”张正书不知道怎么跟曾瑾菡说,二十多年之后金兵要南下攻破汴梁城,掳掠了徽钦二帝吧?现在金国都还没影,更别说赵佶和他儿子赵桓了,赵桓现在都还没出生呢!他要是说出了事实,岂不是成了神棍了?万一因为他的到来,改变了历史怎么办?这个话怎么圆? 所以,张正书只能借口皇帝不待见商贾了。 确实,自从周朝以来,当朝统治者就没几个对商贾是有好脸色的。这里面不排除某些门阀世家也充当商贾,他们为了金钱甚至可以卖国,实属可恨。但其实很多商贾,都是赚辛苦钱的。他们从南边买进了货物,冒着被劫道、冒着走水路翻船、被官兵盘剥、被当权者剥削的风险,只为谋个小康,他们容易吗?要是运气不好,被贼人劫道了,说不定还会命丧当场。 即便是这样,朝廷还是看这些商贾不顺眼,千万百计要打压。 也就是赵家人“仁厚”一点,但赵家人是更聪明的,他们知道商贾运用得好了,可以增进税收。可不,宋朝的商税已经远远超过了农税,占到了七成之多。要说宋朝对商贾多好嘛,也不见得,起码歧视还是普遍存在的。当然了,在等级分明的封建社会里要求人人平等,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了。起码现在商贾都算是有点社会地位了,起码比平头百姓要高,比农户要高。哪怕朝廷一再申明“农家”才是天下的根基,可在笑贫不笑娼的年头,大家可以不喜欢商贾,但不可能拒绝商贾的钱啊! “郎君杞人忧天了罢,商贾势力如今风华正茂,如此大好局面,岂会如郎君所言,任人宰割?” 曾瑾菡说得也有道理,宋朝不禁商贾之人当官,这也是为什么商贾在宋朝能成气候的原因之一。都成了自己人,还喊打喊杀干嘛,狼狈为奸,官商勾结赚大钱岂不是好事?这也可以说明了,为什么宋朝投入数以千万计的钱去治水,黄河还是一再决口了。 官商勾结之下,工程质量岂能有保证? 要是给张正书来,他让系统来个全景预演,再于枯水期截断河流,用水泥修筑起大坝。别说什么河患了,黄河决口以后都成了绝唱。当然,这么说朝廷诸公好像有点不地道,毕竟他们没有水泥这种神器。但恰恰是如此,才显得他们可恶。为了一己之私,根本没实地勘察过就夸夸其谈,一会一个主意,最后乱成了一锅粥,到头来黄河别说治理好了,反而愈加泛滥。 为什么要争? 干嘛不争?治河有工钱数十上百万贯,随随便便贪一点都是以万贯来计算的,不贪白不贪! “不管做什么,走一步看两步是很重要的,甚至还要看三四五六七八步。古人云,‘盛极而衰’,这是必然规律。不管做人也好,做生意也好,做官也罢,要‘思危、思退、思变’。不给自己准备后路的,那都是愣头青。” 张正书按压住心中的愤慨,他实在不忍心想起靖康耻。那不仅仅是靖康耻,而且一战打掉了士大夫们的脊梁,打掉了华夏的精气神。从那以后,汉家不再有光环,不再对异族有碾压的优势,甚至处在劣势。这一切一切的根源,就在武力不及。 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落后就要挨打。可惜,汉人要用血的教训才能明白过来,只是为时已晚。那些士大夫,苟且偷生,得过且过;哪怕是皇帝,也不思进取。这样的国家,还有救吗?张正书不敢保证,他唯有准备一条后路,起码给华夏文明留个种子。 曾瑾菡听着有道理,也点了点头:“那郎君准备的后路,在哪呢?” 张正书笑道:“初定在广南东路那边,靠海,有天然良港。当然,我不打算在陆上生产,而是要把产业搬到海岛上去。以海岛为跳板,我们去继续开拓南边的岛屿去……”他垂涎东南亚好久了,那可是一个天然的宝库啊!矿产丰富不说,种植农作物也能一年三熟。现在那地方,除了瘴气丛生以外,没啥缺点了。 当然,想要占领东南亚那几个大岛,还是为时尚早。最起码,张正书现在连一条船队都没,拿什么去占领? 曾瑾菡被张正书的想法吓了一跳,她可没想到张正书的野心居然这么大! 见曾瑾菡脸色煞白的样子,张正书以为自己吓到她了,连忙柔声说道:“要办妥此事,没个十年功夫可不成。姝儿,你大可不必这样害怕的……” “不,郎君,我觉得很好玩啊,我早就想去看看各地风情了!”曾瑾菡因为兴奋而显得有点惨白的脸,血色几乎都集中在了她的小拳头上:“郎君,你是不是要周游天下?一定要带上我啊!” 张正书连忙说道:“此事不急不急……” 开玩笑,海上风险莫测,要是没有万全准备,张正书是打死都不会出海的。 什么是万全准备呢?在张正书看来,就是指南针、六分仪、适合远洋航行的坚固船队、训练有素的船员、完备的后勤体系……一切的一切,都要从头开始,哪都疏忽不得。一个疏忽,说不定就要葬身鱼腹了! 在大自然面前,人类还是太渺小了。 曾瑾菡狡黠地眨着眼睛说道:“我不管,以后郎君去哪,都要带上我!” 张正书笑着拉着她的柔荑,柔声说道:“少了你,我岂不是很寂寞?” “哼……”曾瑾菡轻哼了一声,意思是“算你识相”。一副小女人的姿态展露无疑,张正书却十分受用。这样的日子,能长一点多好。都怪宋朝,自身积贫积弱,让他劳心劳力,想过几天舒心的日子都不成。“劳碌命啊……”张正书虽然心中这么感慨,但内心深处却知道,这或许就是他的使命。既然有机会重来,那就不能让北宋的悲剧重演了! 第三百六十八章:别人笑我太疯癫 看过了超市,曾瑾菡的好奇心得到了最大的满足。 虽然现在看起来,那个怪异的房子除了占地大和坚固以外,张正书说的美观,她一点都看不出来。曾瑾菡觉得这房子很缺乏美感,甚至还有一些呆板。 没办法,这也是钢筋混凝土建筑的缺陷。哪怕是在后世,钢筋混凝土建筑也被质疑呆板,没有艺术。而代表着中国古典建筑的园林式建筑,则充满了典雅气息。两相一对比,确实差距有点大。 可这恰恰就是钢筋混凝土建筑的优势所在,木质建筑,哪里能建得起这么庞大的房子,还要是两层的?甚至未来,还要继续往上增加。中国的园林,从不考虑房子利用率问题——要是考虑了,就不会有小桥流水、假山亭台、楼阁舞榭了,甚至连种一棵树在旁边都是奢侈的事。瞧瞧后世香港的公屋,那确实是将房子利用率利用到了极致,甚至还有什么鸽房,简直骇人听闻。这在宋朝,基本不可想象的。就算是宋朝普通百姓,也有数十平方的房子;阔绰一点的,还有个两层小楼,甚至还带一进院落。像张家、曾家这种带着好几进院落的,那确是大户人家无疑了。 从这个角度来讲,宋人的幸福度确实要比后世要高。 起码宋朝还有各种救济机构,还免费施药,确实尽到了一个朝廷最大的责任。仅凭这一条,张正书就不想让宋朝亡了。看看元明清三朝,有哪一朝哪一代,真正把百姓当回事的?唯有宋朝,除了赈灾以外,还每年冬日都把无家可归者接入救济机构! 张正书看着繁华的汴梁城郊,不禁有些感叹。二十多年后,汴梁内外将是一片狼藉,再灿烂的文明,也将毁于战火。 “郎君,你怎么了?” 因为怕别人误会,他们没有表现得太亲密。因为年纪问题,曾瑾菡倒像是张正书的书童一样。她见张正书神思外游的模样,关切地问道。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如果你家私仓也用水泥做房子,估计能装得下更多货物……” 张正书把话题外引,不想让曾瑾菡知道那么残酷的事实。 曾瑾菡眼前一亮,水泥房子的坚固她是亲身体会了的。若是建成三层,不,两层的私仓,都足以让仓储扩大一倍了。现在汴梁城中的丝绸基本是供不应求的,想想看,连普通百姓都穿得起丝绸了,曾家还不赚得盆满钵满?唯一制约曾家丝绸行业发展的,估计就是运力问题,和仓储问题了。 在寸土寸金的汴梁城,哪怕是城郊,想要弄一个大的私仓也是不容易的事。 可有了水泥这等神器,一切都迎刃而解了。 “郎君,你可真聪明!” 曾瑾菡很是崇拜地说道,在她的眼里能超过她的人很少,可张正书往往能以新颖的角度颠覆她的认识。这也就算了,关键是张正书说得还太在理,曾瑾菡理性的判断下发现,张正书说的都是事实,在才是最让人震惊的。 张正书有点心虚,被一个天才说聪明,虽然有点小虚荣,但更多的是不安。 没办法,这并非是他的聪明,而是他见识比曾瑾菡多了几百年而已。要是曾瑾菡也是一个穿越者,估计要比张正书厉害多了。 “那是,你不看看你夫君是谁……” 张正书还是忍不住嘴贫了一句。 “那我不太明白了,为何外人都叫你傻子?” 曾瑾菡看着张正书哑口无言的样子,忍不住偷笑起来。果真是“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眇兮”,看得张正书都呆住了。 等两人并肩走过那座大桥,张正书才叹了口气说道:“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曾瑾菡眼前一亮,说道:“此诗是郎君所做吗?” 张正书一愣,然后大言不惭地说道:“怎么样,还行吧?” 这首诗是公认的,唐伯虎做得最潇洒的一首诗,但诗里隐隐带着愤世嫉俗的高傲,平凡真实中还带有庸俗消极一面。但是,意蕴却无限远,比如这句“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堪称全诗精华。 “全诗哩?” 曾瑾菡先不作评论,她的小心眼多着呢,要把张正书的全诗套出来她才会评论,不然张正书又混过去了。 “不说行吗?”张正书有点犹豫,虽然现在唐伯虎的爷爷的爷爷都不知道在哪,可他还是有点不安。做文抄公,始终不是一件光彩的事。 “不行!” 面对坚决的曾瑾菡,张正书也叹了口气,知道这是报应。谁叫他无端端送了几首诗词给李师师呢?还送了一首《男儿当自强》,如今整个汴梁城都唱遍了。换做哪一个女子,看到自家夫君对别个女子这么“上心”,都会吃醋吧?曾瑾菡的举措,已经很好了。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卖酒钱。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半醒半醉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车尘马足富者趣,酒盏花枝贫者缘。若将富贵比贫贱,一在平地一在天;若将贫贱比车马,他得驱驰我得闲。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 张正书在脑里让系统调出这首《桃花庵歌》,轻声吟诵了出来。没办法,他就记得最后四句,还是看周星驰的《唐伯虎点秋香》才记住的。不然的话,他都不知道有这么一首诗。让他背诵全诗,那才是要了亲命。 读书的时候,张正书最怕的就是看到语文课本上的课文,在后面加这么一句话:“朗读并背诵全文”——堪称噩梦好不好?更别说自己去找一首诗来背了,这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嘛! “这首诗,叫甚么名字?” 听了全诗之后,曾瑾菡良久才这样轻声问道。 张正书也没弄什么玄虚,直截了当地说道:“叫《桃花庵歌》……别问我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因为我也不知道……” 第三百六十九章:出来混,始终是要栽的 那唐伯虎,是在桃花坞建屋,名字叫的“桃花庵”,张正书可没本事凭空变出一个桃花坞、桃花庵来。而且,桃花坞所在之地在苏州金阊门外。这不,前几年还是应天府府尹的章楶,在苏州金阊门外的桃花坞才建起了一个别院,当做以后养老之地。 曾瑾菡也是知道典故的,还道章楶那么有诗情画意,把别院叫做“桃花庵”。 可惜,张正书并不知道此事,所以才闹了误会。 一个美丽的误会,以至于充满浪漫主义的曾小娘子憧憬道:“小官人是要买下章相公的桃花坞和桃花庵吗?可是,章相公是绝不会卖的……”章家是一个官宦大世家,章楶的堂弟是谁?正是当朝宰相,唯一的宰相章惇啊!可以说,章家一家都是做官的,做官的还会缺钱用吗?。想一想都知道了,章楶是绝不会出售一个别院的,哪怕他现在都没回过几次。 “章相公?哪个章相公?”张正书也是心惊胆战,难道那地方不是唐伯虎最先发现的吗?“不学无术”的他,直到听了系统的提醒:“桃花坞最先是枢密直学士、龙图阁端明殿学士、进阶大中大夫章楶的别院。到了明朝中期,已经沦为菜圃,唐寅在那里筑室,才改名桃花庵的。” “坑爹啊……” 张正书也是无语,文抄公,抄到最后自己是骑虎难下了。 正应了那句话,善恶有时终有报,出来混,始终是要栽的。 “咳咳,那个小小别院算得了什么!” 好在,张正书不缺乏急智,连忙说道:“我的意思是买下一个岛,在上面遍植桃树,就叫‘桃花岛’。那桃花岛上的船坞,自然要叫‘桃花坞’了。桃花坞旁边,再修一个大房子,就叫桃花庵,怎么样?本来是想给你惊喜的,不曾想现在倒是先说给你听了……” 好吧,这一下算是给了曾瑾菡一个惊喜,不得不说张正书这个谎扯得真像那个回事。 “果真?” 不出张正书所料,这种浪漫的事,最是能俘获小女生的心了。哪怕曾瑾菡再天才,也难以免俗。 “果真!” 说话间,已经来到了曾家私仓之外了。 “郎君,你真好!” 曾瑾菡欢呼雀跃之际,张正书分明闻到一股暗香迎面扑来,看着面若夹桃、目似明珠的曾瑾菡,张正书也算是松了口气。“果然,撒一个谎是要用无数个谎来圆的……” 这时候,私仓内传来一个声音说道:“小妹,怎么妹婿好,二哥就不好了吗?” 张正书扭头一看,可不是他大舅子吗。只见曾信骥摇着头走了出来,痛心疾首地说道:“小妹,你怎生又着儒衫了?爹爹不是说了吗,叫你少些出来闲逛。女子人家,要有点矜持才行。若是给人发现了,我曾家的颜面往哪里搁?” “二哥,你越来越像爹爹了。”曾瑾菡嘟着嘴,扭头不想理他。 曾信骥叹了一声,说道:“还没出嫁呢,就有了郎君忘了二哥,亏二哥白疼你了……” “二哥,你还是省着点罢!哪次你惹祸了,不是我去讨爹爹欢心,才让你免受家法的?”曾瑾菡又曝出了一个惊天的秘密。 曾信骥当即尴尬了,干笑了一声说道:“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这时候,张正书开口说道:“二哥啊,二嫂哄回来没?” 这纯粹属于哪壶不开提哪壶,他不提此事还好,一提此事,气得曾信骥鼻子都要歪了。“你这人,差点累得我夫妻合离,实属没良心之辈!”曾信骥恶人先告状地说道,差点没指着张正书的鼻子骂了。 张正书装出一副无辜状:“二哥,小弟又做错了什么吗?喝花酒是你提议的,我也是你强拉着进和乐楼的。本来你见不到李行首的,也是小弟从中出了大力,才让你一睹芳颜。你念着我好,还数落我,这算什么事啊!” 曾信骥对着曾瑾菡“嘿嘿”傻笑一声,拉着张正书走到一旁:“你小子,不挤兑我能死是吧?” “那二哥你也不能落井下石啊,姝儿可是在旁边的!”张正书丝毫没退让,这死道友不死贫道的世道,就让这二哥扛起一切吧,他在后面捡便宜就好。 两人大眼瞪小眼看了一会,曾信骥才无奈地说道:“好好好,从现在开始,我不说你的坏话,你也别揭我的短,行吗?” “大丈夫一言既出!” “驷马难追!” 两人达成协议之后,才勾肩搭背“有说有笑”地回到曾瑾菡身前。曾瑾菡疑惑地看着他们,非常不解。之前还恨不得打一架的两个男人,怎么突然间又勾肩搭背起来了?男人的友谊啊,实在让人看不懂。 “你们谈了什么?” 曾瑾菡眨着眼睛问道,似乎想看出一点端倪来。 “没谈什么,就是说了说从江南那边回来的货物问题,有不少新奇的玩意……” 曾信骥倒也是撒谎好手,谎话是张口就来。 张正书面无表情地接着说道:“是啊,二哥说他对我这个超市也很有兴趣,想要用两万贯钱来入股。我想着,要不要给他百分之五的股份好了。要是他愿意帮我组建起一支船队,我愿意再给他百分之五的股份。二哥说了,他要考虑考虑……” “考虑个屁啊……” 曾信骥忍不住爆粗口,他什么时候说过这等胡话了?为了一个杂货店投几万贯进去,他傻了才会这么做!这个“妹婿”真的是一肚子坏水,稍不留神就又被他坑了。 “二哥,你怎么能这么粗鄙呢?我等虽然是商贾,但还是要保持风度的。正所谓别人可以看不起你,但你不能自己看不起自己啊!”张正书憋着笑,一脸正经地说道。 曾瑾菡在一旁笑了,她深切同情起自己的二哥来,然后决定和张正书一起欺负他:“二哥,依我看哪,你的眼光非常独到。如果你投资郎君的超市,肯定是坐着分钱了,也不用到头来忙死忙活也挣不到几个酒钱……”她是知道曾文俨的,历来不会给太多钱给曾信骥。因为对曾信韫太过放纵,所以打小曾文俨对曾信骥就是严加管教。虽然不能使之成才,但总体来说控制得还算不错,起码没变成纨绔子弟中的一员。 第三百七十章:给自己挖坑 “……这样一来,二哥偷偷去喝花酒,也不会惹得人尽皆知了。对吧,郎君?”曾瑾菡也是一脸真诚地说道。 曾信骥郁闷了,他早就知道这小妹靠不住,却没想到她居然这么明显的倒向张正书。“姝儿啊,还记得你小时候,二哥带你去捉蝴蝶吧?”曾信骥打起了悲情牌,“二哥为了帮你捉蝴蝶,还摔着了,骨折休了半年方好……你不念亲情也要念旧情啊!”言下之意自然是,你是曾家的人啊,怎么能帮外人说话? 曾瑾菡撇着嘴说道:“别道我那时候只有四五岁,可我记得清清楚楚,你捉蝴蝶可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我嫂嫂……” “嘶……” 张正书一听,不得了不得了,这可是大新闻啊!没想到这曾信骥这么浪漫,为了泡马子,甚至动用了妹妹这个大杀器!不得不说,男人在泡妞这方面,很多时候都是无师自通的。连用小妹打掩护这招都想得出来,怪不得曾瑾菡对这二哥不感冒了。 “咳咳,姝儿,你还还记得那天你说想放纸鸢,是二哥带你去后院放纸鸢的……”曾信骥急了,连忙翻寻着往事说道。 曾瑾菡记性很好,嘟着嘴说道:“那是因为嫂嫂与你相约在后院,你趴着梯子和嫂嫂幽会,我再一旁拉扯着纸鸢,摔了好多次你看都没看……” 张正书捂着脸,哭笑不得。曾信骥这是自讨苦吃啊,女人是最记仇的了,偏偏曾信骥就不信邪。 “可那会你被爹爹逼着读书,是二哥带你出来散心的……”曾信骥抓耳挠腮,继续翻着旧事。 曾瑾菡鄙夷地看着自己的二哥:“我自小喜欢读书,是你强拉着人家出来玩的!” “噗……” 张正书差点没笑出声来,这叫什么?不作死不会死,曾信骥这是给自己挖坑啊!在他简单的脑子里,他自己不喜欢读书,便以为曾瑾菡不喜欢读书。然而,天才之所以是天才,因为他们的爱好都异于常人。就好像曾瑾菡,她喜欢读书一事曾信骥居然知之不详,这还是亲哥吗! “姝儿,你还记得……” …… 曾信骥不管怎么努力,都还是败下阵来,张正书都看不过眼了,心疼起他来:“二哥啊,你对姝儿实在太差了,目的都不纯,你还是别说了吧,说多错多啊!” 扯了扯嘴巴的曾信骥,想说什么但还是没说出口,最后恨恨地说道:“反正要钱没有,要命一条!”这句话倒是挺硬气的,只不过张正书会怀疑,这个大舅子是不是看过后世的天、朝电视神剧,要不然怎么会说出这样的台词来? 曾瑾菡则眨着眼睛问道:“你不要后悔哦?” “绝不后悔!”曾信骥非常肯定地说道,事实上这也不是张正书第一次想要安利超市给他投资了,可惜曾信骥还是“固执”地相信自己的眼光,认为一个杂货铺能有多大的钱途?万一连本钱都亏了,那他岂不是很惨?哪怕现在曾家有家财万贯,可那些都是只能看不能用的。曾信骥攒下来的钱,满打满算也就两万贯钱,他当然要慎之又慎了。万一全都亏了,他岂不是要去跟张正书拼命了? 为了家庭和谐,曾信骥才毅然决然地谢绝了张正书和曾瑾菡的“好意”。 “既然二哥不想投资,那我们就不勉强了。”张正书知道,这世上是没有后悔药的。到时候超市火了,曾信骥还想入股,那可就不是两万贯的事情了。当然,张正书也不敢保证超市会火,因为超市的经营理念超越时代太多,他也不知道宋人会不会接受。 曾信骥很想痛哭流涕:“这就对了嘛,你二哥我是个穷光蛋,全部身家都未必有两万贯钱。不过,要是好妹婿你要是想送二哥我一点股,我也是不会拒绝的。” “我头一次发现二哥你是这么美的。”张正书一本正经地说道。 曾信骥有点摸不着头脑:“啥?” “想得真美!”张正书摇了摇头,这孩子估计是被老婆闹腾闹出心理疾病来了,没事居然开始发起了白日梦。 曾瑾菡一听,掩嘴偷笑了起来:“你就会欺负二哥这样的老实人!” “可不是,当初说好的带我去见李行首,结果他为了表现自己,疯狂在揭我短。我冤啊我,我就进去喝了几杯酒,说了几句话,回到家里,结发妻子回娘家了,他却像没事人一样,你说这都甚么事!” 张正书淡淡地说道:“我是在劝你,趁早死心,莫要白日做梦,妄想摘取美人心。” 曾信骥却不管他,在自己小妹面前告状道:“而且这小子不老实,明明和李行首熟到不行,却装出一副刚刚认识的样子。好在二哥我火眼金睛,一眼就看出了他的猫腻。小妹,你可擦亮眼睛了,这样的汉子,可不算甚么好人!” 张正书翻了个白眼,也没有解释。 这种事,越是解释,就越是显得心虚。好在张正书对曾瑾菡是无所不言,早就向曾瑾菡禀报过行踪了。所以,曾信骥的挑拨离间,是没有任何作用的。再说了,现在两人都过了请期一关,已经算是宋朝的合法夫妻了,只不过还差临门一步而已。哪怕想要退婚,此刻都有点来不及啦。 “我相信郎君,他不是那样的人!” 曾瑾菡自信地说道,“倒是二哥你……” 这话曾瑾菡没有接着说,可世人都知道她接下来要说什么。 曾信骥感觉自己受到了一万点的暴击伤害,败退下来:“是是是,都是二哥的错,都是二哥的错,行了罢!还有没有天理了,没过门就护着他了,要是过门了,那岂不是连爹爹娘亲都忘了?” 曾瑾菡脸一红,腾出小手来在曾信骥的腰间一掐,恨声说道:“二哥,你少说两句没人当你是哑巴!” 疼得呲牙咧嘴的曾信骥总算认清事实了,他憋着的气注定是出不了的。“没事,等到了爹爹面前,我再让你好看!”曾信骥发了狠,一定要出这口恶气。总之,就不能让张正书好过了。不是他小心眼,是受到的伤害太深了啊!只不过他也不想想,这一切是不是咎由自取? 第三百七十一章:嫁妆太厚 曾信骥打着自己的小算盘,而此刻张正书却和曾瑾菡走进了曾家的私仓里。 不得不说,曾家能做到大宋第一丝绸商贾的规模,确实有其门道。其实,曾家并没有多少控制多少养桑蚕的农户,但他们的收购价永远比别家多出那么几文钱来。别小看这么几文钱,也许在商贾眼里这几文钱是利润,可在蚕户眼中,这几文钱就是他们的生计。 给的钱多了,收上来的丝绸自然也就多了。再加上完备的船队,可以快速地将江南的丝绸,大量遇到开封府这里,也可以通过海运,贩卖到东瀛、大食等国。当然,即便海外获利更大,可丝绸最大的市场,还是在宋朝境内。况且海贸之事,一年仅能出海两三次,至多四五次,所得再多也有限。倒是冬日时期,可以出海牟利,这时节可比在大宋贩卖丝绸划算多了。 张正书暗暗赞叹了几声,看来他那个未来岳父,本事确实不小,敢想旁人之不敢想。很多时候,第一个吃螃蟹的往往是最赚钱的。别家丝绸商贾也不是没想过模仿曾家的销售模式,可惜他们都只是模仿而已,却不得要领。以为只是雇佣几条船,把江南的丝绸运到开封,运到洛阳、运到长安售卖就是了。殊不知,这中粗犷式经营,和曾家的管理式经营不知道差了多少。 “我才发现,如果没有我出现,曾家再过几年,就可以取代‘大桶张家’,成为汴京城首富,乃至整个大宋的首富了罢!”张正书由衷地感慨道,这确实是显而易见的。曾家一直坚持海贸,而张家还是在放钱,相比较之下,高下立判。 曾瑾菡掩嘴偷笑道:“你这人,倒是很会抬高自己!” “这是事实啊!” 张正书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确实是这样没错。因为他的横空出世,才让“大桶张家”的名声更甚以往。且不说那“香水”,就算是报纸一物,已经将赤果果的商贾之家,熏陶得有点文墨了。从这一点上来说,不管是曾瑾菡,还是曾文俨,都是服气的。幸好一家人不说两句话,特别是强强联合之下,曾文俨乐得见张家比以往更强大。 不是曾家不想争第一商贾的名头,而是曾文俨知道,第一并不仅仅意味着荣耀,还有随之而来的压力。既然如此,何不将压力外推,自己闷声发大财?看似是万年老二,但做老二的压力,肯定比老大小多了。有事老大顶着,老二还能从容后退不是? “你这人,好生不害臊!”曾瑾菡揶揄了一句,“不过你赚钱的本事,确实比你作诗厉害。那首《桃花庵歌》,直白如话,不用典,不修辞藻,音调务近俚俗,轻便自山,若不是最后四句点睛,实乃平凡之作。” 张正书乐了,要是唐伯虎知道他的诗被这样贬低,肯定会气得压不住棺材板的——额,好吧,唐伯虎这时候还没出生…… 只不过,宋朝人确实有本事瞧不起后人,因为宋朝人作诗的本事仅稍逊给唐朝人,作词却当属第一。而唐伯虎这样的明朝人,自然是入不得法眼了。幸好唐伯虎才情足够,潇洒中带有点张狂,最是符合宋人归隐山林,又愤世嫉俗的心态,所以曾瑾菡才这么评价的。 “写诗作词,不过为了消遣娱乐罢了。赚钱才是第一要务啊,不然哪里钱银养你?”张正书肆无忌惮地调笑道,听得后面跟上的曾信骥都翻起了白眼。曾家千金,何须别人来养?哪怕曾瑾菡嫁给一个穷困潦倒的乞丐,那个乞丐也会因为娶到这么一个千金而直接发财。 为何? 这都是因为宋朝的嫁妆实在是太重了,重到什么程度?连大官的女儿都愁嫁了,不贪污清廉如水的高官,都愁女儿的嫁妆。哪怕是夫家不在乎这个,风气使然也扭转不了的。毕竟宋朝的法律规定,女子的嫁妆是唯一可靠的纯私人财产,公婆、丈夫以及丈夫的族人,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动用。一旦合离(离婚),那嫁妆是要悉数退回给女方的。 寻常百姓,嫁女都要准备三十贯左右的嫁妆,中产就更多了。而像曾家这样的富户,嫁妆起码在几万贯! 可以说,嫁女儿,曾家就要大出血!哪怕曾家是富户,也是要伤筋动骨的。少了说,陪嫁的物品起码得有银器百两,衣着百件,红罗百匹,银子过万两,土地数百亩,还得附带各种首饰。林林总总,数万贯是跑不了的。 这样丰厚的嫁妆,曾瑾菡何须张正书养活? 甚至,只要曾瑾菡愿意,她养活张正书都是轻轻松松的。 曾瑾菡倒是没想到这一层,反而还有点感动。没办法,云英未嫁的女子,哪里知道嫁妆几何?她也不会关心这些事。哪怕知道这种事,也一时间想不起来的 “郎君,这可是你说的哦!” 曾瑾菡抿着嘴笑道,“我也挺好养的,也就是每月花费过百贯罢了……” “百贯罢了……” 张正书也是感慨,虽然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几十贯已经是天文数字,更别说百贯了。可对于有钱人来说,这百贯钱,就好比一百文钱一样,基本不算什么钱。不信?算一笔账就知道了,女子的衣裳,就算是自己做的,扯上几尺丝绸回来,起码也得几贯钱吧?还有胭脂水粉,现在又多了一种香水,林林总总加起来,几十贯是跑不掉的。当然,寻常胭脂水粉也是有的,不过百余钱。但曾瑾菡是富家千金,岂能用这些廉价的胭脂水粉? 还有鞋袜、吃食、琴棋书画、诗茶花香的用度,总得算下来,平均每月百贯钱,确实是需要的。 而这,也是培养一个大家闺秀所要花费的钱银。不得不说,培养一个大家闺秀,是用钱堆起来的。没钱还想学做大家闺秀?想都别想!这也是为什么青楼老鸨都舍不得放任行首离开了,培养她所花费的钱银,何止千贯?要是不能成倍,成十倍拿回来,老鸨岂能甘心?李师师就是属于这种情况,好在她的契约也没剩几年了。不过这几年内,老鸨肯定会尽力挖掘李师师的“商业价值”的! 第三百七十二章:差距太大了 有人就要说了,不是“穷文富武”吗,怎么培养一个大家闺秀要这么多钱? 要知道“穷文富武”不过是说准入门槛而已,相对于练武,学文的门槛确实挺低的。有笔墨纸砚就行,书籍什么的还能自己抄录。只要你有恒心,有毅力,哪怕是穷得只能喝稀粥,一如范文正公(范仲淹)小时候那样穷困,都能学有所成。一旦考中进士,那就是鱼跃龙门,一飞冲天了。 可是,要培养一个大家闺秀,可不止是学文就行了,但凡是文人雅事都要涉及,这么算下来,钱岂能不多? 幸好张正书没其他本事,赚钱的能耐还是可以的。别说每月百贯,就算是每月千贯,张正书也拿得出来。每月万贯,张正书也是不眨眼睛的。 曾信骥忍不住打断他们的打情骂俏:“我说你们是故意来这里游玩的罢?要是这样,我可没空招待你们啊!” 张正书当即严肃地说道:“二哥,我们岂是那种人?没看到我们穿得这么正式,肯定是来办正事的吗?”这就属于睁着眼睛说瞎话了,张正书哪天不是穿得这么正式的?曾瑾菡更别说了,她出来有几次是不穿儒袍的? 曾信骥要是信了才是傻子:“哼,我可没那么闲,与你这般荒废……” “二哥且慢,小弟还想讨教怎么组建船队哩!”张正书拉住了他的胳膊,生生拽住了他。 曾信骥用力扯了扯衣裳,想要挣扎出来,却怎么都脱不了张正书的“魔爪”,一时间也是惊愕不已:“这小子的力气怎么这么大?” 张正书也是情急,用上了最大力气。前一个多月来,他每日熬炼力气,虽然没长多少肌肉,但是气力却增长了不少。再加上系统提升的根骨和体质,让他进境破快。“二哥,恕罪恕罪,小弟也是情急……” 放开了曾信骥后,曾信骥才感觉到一阵酸麻的疼痛,禁不住要用另一只手来揉按了。“你这人,倒像个无赖一样。我都说过了,这船队组建不易,你又没有河海商贸,何必自找没趣呢?”曾信骥也是一肚子怨言,谁不知道张小官人有钱?可有钱也不是这么挥霍的啊! 张正书皱着眉看着他,一本正经地说道:“我怎么没有河海贸易了,我的香水是要行销整个大宋的,我的报纸也是要发行到大江南北的,还有我的超市,需要从天南地北进货,没了船队哪里能成?”当然,他没说实话。要知道,张正书最想做的事,就是在海外弄个基地,一如他应承曾瑾菡那样,占个岛屿,弄个岛主来当当。 “那也不用自己组建船队啊!” 虽然不是曾信骥自己的钱,可是他还是心疼得要紧。 别人知道,他还不清楚吗?组建一支船队,除了买船以外,还要给船员工钱、保养船只,甚至还要在船上配备一定的武人,防止有水贼劫船。总的算下来,如果利润不够的话,赚来的钱还不够组建船队的。 但是,张正书一句话就让曾信骥无话可说了:“我乐意,我就要组建船队。这叫有钱,任性!” 曾信骥那个羡慕嫉妒恨啊,而且是赤果果的嫉妒。他为曾家做牛做马,一年到头就赚那么点钱。最关键的是,曾家再有钱,也不是他的,这样一对比,他心里就不平衡了。“好妹婿,打个商量,要不我跟你换得了。你来帮我打理丝绸产业,我去给你看着香水、报纸,怎样?” 张正书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然后扭头跟曾瑾菡说道:“姝儿,都听见了吧?” “听见了……”曾瑾菡对张正书的性子非常了解了,知道他又要坑人了,连忙配合地说道。 “那好,回去你就跟我的好泰山说,二哥不想经营丝绸了,叫他还是早日物色掌柜人选,免得到时候找不到掌柜,耽误了赚钱时机……”张正书似笑非笑地看着曾信骥,却让曾信骥感到一阵恶寒。 “好妹婿,我也就说说而已,你不必当真的……” 曾信骥都想哭了,不带这么坑人的。要是给曾文俨知道他这个好儿子想撂担子,恐怕以后分家产,他都没什么话事权了。辛辛苦苦干了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以后分家产的时候,能多分一点钱吗! 张正书盯着他,然后继续问道:“我真的当真了,都打算把香水、报纸交由你打理了……” “啊?” 曾信骥说不心动那是假的,虽然香水和报纸加起来未必比得过丝绸产业,但胜在这钱可以装进自己荷包啊! “工钱的话,我按照最高掌柜的待遇给你算,怎么样,心动了吧?” 张正书嘿嘿笑道,一副吃人不吐骨头的奸商模样。 曾瑾菡听了,差点忍不住大笑起来。这最高掌柜的待遇是多少呢?据她所知,应当是樊楼的掌柜了,一个月有五十贯工钱。五十贯,看起来是挺多的了。可是,这只是相对普通人来说的。像曾信骥这样的富二代,五十贯就根本不放在眼中。像他现在,虽然没有工钱,可曾文俨给他一个月的额度是千贯钱以内,这差距也太大了。 曾信骥失落地看着张正书,无奈地说道:“好妹婿,你就不能少逗我么?” “没逗你啊,我聘用的掌柜,都是按照这个待遇来的。嗯,你要是管理香水和报社,那就给足一百贯钱给你罢!” 一百贯钱,连曾信骥平时一个月的用度十分之一都不到,曾信骥彻底失望了。 “好妹婿,现在入股,还来得及么?” 面对诚意切切的曾信骥,张正书很果断地摇了摇头:“我已经跟泰山签下了棉花的合作协议,其他产业,暂时不需要扩展。要是以后扩大来做,我肯定第一个想到二哥你!”这句话,张正书可不是随便说说的。在宗族为大的社会里,信任自己人总是没错的,肥水不流外人田嘛!先把自己人安抚好了,再吸收外来资本。人总是亲疏有别的,对于张正书来说,曾家其实已经和张家绑在一条船上了。 第三百七十三章:南边奇货 被张正书坑了这么多次,曾信骥都怕了:“好妹婿,你遮莫又是在说笑罢!” “你瞧我的样子,像吗?”张正书的样子要多诚恳就有多诚恳,“有好处,当然要先关照自家人啦,你说对吗?” 曾信骥喃喃地说道:“我怎么总是觉得你不怀好意?” “哪有这么回事!”张正书义正辞严地说道,“我这么正直的人,怎么会对二哥你下如此毒手呢?平时坑坑你就算了,开开无伤大雅的玩笑。像这样的大事,我怎么能坑你呢?” 曾信骥还是不太相信,张正书又不是没有劣迹,坑得他差点与结发妻子合离。要不是他厚着脸皮上门去求,恐怕现在曾家都要成为了笑柄。不过,曾信骥好像忘了,是他拉着张正书去和乐楼的。而且他还想把责任推到张正书身上,好在张正书鸡贼,先向曾瑾菡坦白了一切,才使得他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 不过责人易,责己难,曾信骥总是记着张正书的坏处也难免的,谁叫他的经历太刻骨铭心呢?毕竟曾信骥又不是圣人,哪怕是孔圣人,不也常常犯错?唯一的区别是,孔圣人还知道自己错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而曾信骥却总是觉得,都是张正书的不对,这种心态要不得。 因为这样,曾信骥对张正书的话,都是听过就算了。这就不怪张正书了,他迟早会后悔的。 曾信骥耐着性子,把张正书和曾瑾菡带到堆放南边新奇小玩意的库房前,说道:“都在这里了,你们自己慢慢看吧!” 看着这一堆新鲜的玩意,曾瑾菡早就有点按捺不住了。等曾信骥离去后,她清呼一声,就把一个六角风车拿在了手中,同时轻轻地晃动着。风车迎风而转,还带着彩色的圆圈,对宋人来说确实新奇。 除了六角风车以外,还有选官图、檐前乐、粘竿、风幡、绢孩儿、符袋儿、弹弓、箭翎、鹁鸽铃、风筝、象棋、竹猫儿、行娇惜、宜娘子、秋千稠糖、葫芦、火斋郎果子、吹糖、糕粉孩儿鸟兽、像生花朵、黄胖儿、麻婆子、桥儿、棒槌儿、影戏线索、傀儡儿、杖头傀儡、宜男竹作、锡小筵席、杂彩旗儿、单皮鼓、大小采莲船、番鼓儿、大扁鼓、道扇儿、耍三郎、花篮儿、一竹竿、竹马儿、小龙船、糖狮儿、打马图、闹竹竿雉鸡翎、小鼓、纸旗、小花篮、小笊篱、竹笛、竹箫、铃铛、八卦盘、六环刀、竹蛇、面具、小灯笼、鸟形风筝、瓦片风筝、风筝桄、小竹椅、拍板、长柄棒槌、单柄小瓶、噗噗噔…… 几乎都是一些小孩子喜欢的玩意,看得张正书都有点皱眉了。 虽然他的意思是找江南的新奇玩意,可没说都是要拿一些小玩具啊! 好在张正书在一堆小玩具里,总算发现了几件好东西了。但总的来说,就是一些土特产。比如,莲子糖、金华火腿、冬笋、米塑(一种用大米捏成的团子,有各种形状)、白果(银杏)、蜜梨果饯……不过也好在有竹笛、芦笙、竹编、山茶油、越砚、夹纻漆器等等手工艺制品,不然张正书就真的郁闷了。 “郎君,我能拿几件吗?” 曾瑾菡都有点爱不释手了,几乎每一件她都想要拿。 幸好,那曾瑾菡的五叔,也就是曾信骥的五叔,曾家船队的纲首曾懋也是做惯生意的,知道奇货就要备多几件。所以每一件奇货,他都预备了好些,平均下来一种奇货都有十余件那样子。 张正书笑道:“看中什么就拿什么吧,不用跟我客气的!” 曾瑾菡有了这句好,就不客气了,嘟着嘴说道:“我都要了,行么?” 张正书伸手出来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宠溺地笑道:“行,大不了再叫你五叔跑一趟江南便是了……咦,你怎么不要了?” “五叔他每年跑船不易,我还是不要了……”曾瑾菡轻声说道,“他这次为了你的事,特意跑多了一趟江南。若是往年这时,他已经在家含饴弄孙,享天伦之乐了……” 张正书听明白了,曾家船队分河船和海船,海船每年出海三四次,一般都是把丝绸销往东瀛、高丽、大食、占城、真腊、三佛齐、阇婆、注辇、丹流眉等地。但是,海船和河船不同,上半年和下半年出海的,是两班人马。可河船呢,一年到头来唯有冬日能休息三四个月而已。其余时间,都要在跑船,走遍大江南北。 曾瑾菡心疼她的曾五叔,自然不舍得再让他冒着冬日凛风在江河上跑船了。 张正书一愣,笑道:“没事,我不是打算组建自己的船队吗?放心,以后不会再劳烦曾五叔了。对了,等会回报社之后,从帐房支出五十贯钱,我拿去给你五叔……” 曾瑾菡也没有推却,额外给张正书跑多了一趟江南,拿点钱银是应该的。五十贯钱,除去分给船工的钱银以外,到曾懋手中的钱,估计也没有几贯了。张正书这样子,无非是想聊表心意罢了。其实,他租下这一次船队,花费也不过是在五十贯钱罢了。 “郎君,你待人接物真厚道!” 陷入热恋的女人,总是把另一半想得太完美。曾瑾菡也不能免俗,她真的觉得张正书太懂得为人着想了。 “姝儿为何这样说?难道我以前就不厚道了吗?” 张正书嘿嘿一笑道,“那是世人对我的误解,姝儿大概也不会那么肤浅吧?” “我确实挺肤浅的啊,只看到了郎君对人极好!” 曾瑾菡也笑了,这确实是事实。 实际上,张正书给工匠、雇工的工钱,不仅冠绝汴梁城,也冠绝整个大宋。甚至因为张正书,汴梁城工匠索要的工钱都上涨了好些。 “我也有对人不好的时候……”张正书眨着眼睛说道,“像那些贪官污吏,我就恨不得把他们全都踹下去。可惜啊,官家对士大夫太好了,这些居然都能忍得下来。”张正书确实有点遗憾,他原本想着占据着报纸这个引导舆论的大杀器,用民意挤兑死贪官污吏都是没问题的。不曾想,朝廷上下对此一无所动,甚至连个水花都看不到,这太让张正书寒心了。这样的皇朝,从内部就已经腐烂了,还有拯救的必要吗? 第三百七十四章:阻力重重 当然,也不是毫无希望的。起码赵煦就表态了,他也看到了贪官污吏的害处,准备下手整饬一番。 可惜的是,赵煦这人也就耍耍嘴皮子,真的要他站出来和群臣互殴?他才没那么傻。只是世界上有些事,是要有傻子去做的。如果没人做这个傻子,那么事情会一直拖着,拖到慢性死亡的那一刻。 其实,宋朝有机会扭转这种作风的,就是在被士大夫人人称颂的宋仁宗朝。说实话,张正书对宋仁宗并不太感兴趣,这样的皇帝或许对谁都好,但是对国家是一种伤害。做为皇帝,只怀仁没威德,只会让士大夫得寸进尺。要不是有包拯这个酷吏镇着,宋仁宗时就出大事了。 事实也证明了,自宋仁宗之后,士大夫更是变本加厉,党争得更加频繁,对武官的打压更是疯狂。而因为有“前车之鉴”,很多贪官污吏已经肆无忌惮地亏空国库,中饱私囊。甚至官商勾结,攫取大量钱银,损害国家利益。 哪怕宋神宗的熙宁变法,赵煦重启变法,都没能扭转乾坤。很大原因,就是因为下面的人不配合,阳奉阴违是常事。的确,有谁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利益受损?这也是为什么改革总是会有很多阻碍,甚至是难以跨越的鸿沟,没办法,新旧利益集团的分歧太大太大了。想要不流血就改革,怕是做不到的。 正因为是这样,所以历朝历代经历了百余年之后,已经积重难返,想要改革阻力重重。秦代以后唯一成功的案例,居然是王莽篡汉被位面之子刘秀击败后,再建起来的东汉!除此之外,不管是东晋西晋,还是唐,亦或者是历史上的南宋、明朝、清朝,改革无一例外都失败了。 无他,触犯了顽固派的既得利益,任谁都会拼起反抗的。新生集团的力量又不足,自然干不过顽固派。唯独开国之君,才有如此魄力,能推倒一切重来。“这么看来,难道南宋才是汉家浴火重生的契机?” 但只是这么一想,张正书就觉得不可能。从历史记载来看,赵构这人根本没有雄心壮志,别说改革了,能偏安一隅,做他的皇帝,可以呼风唤雨,作威作福那就足够了。光复中原?那是什么来的,能吃吗? “靖康耻,决不能上演!” 张正书深深吸了一口气,改革的道路是困难的。但历史告诉张正书,一旦成了大势,任何想要阻挡的人都是螳臂当车。工业的力量,一旦完全释放出来,那就是天翻地覆! 曾瑾菡哪里知道张正书心中憋了这么一股气,她还只道张正书办作坊是为了赚钱。“郎君也不用太过介怀了,此事官家都不介意,你着急也没用的。”曾瑾菡劝慰道,确实是这个道理,这种事怎么都轮不到张正书这一介白身来管啊! 叹了口气,张正书说道:“也对,我还是用心办好作坊吧。” 曾瑾菡认真地说道:“还有超市!” “对,还有超市……” 张正书说道,“我还要拉起一支船队来,这种事不能再受制于人了。”张正书知道,虽然漕运在大宋已经是主流运输方式了,可一旦他贸易的货物价值太高,惹得别人羡慕嫉妒恨,恐怕就会招来祸患了。张正书不喜欢冒这种没必要的风险,船队还是自己控制的好。自己培养船员,甚至还要培养战员,护卫船只。 曾瑾菡不想左右张正书的想法,她也觉得组建船队是好事。起码,在她想出去游玩的时候,不用再受制于人了。 最关键的是,张正书还向她许下了桃花岛这样的美好愿景。女人嘛,对于浪漫的事就没有抵抗力,更别说送一个岛屿了。曾瑾菡现在,可是憧憬着未来的。她也知道,船队才是开拓荒岛的关键! 兴致而来的曾瑾菡,也兴致而归。哪怕没有拿到她想要的奇货,可她还是很高兴。 “郎君,你看那汴河上……” 曾瑾菡兴奋地指着不远处的汴河,是一片繁忙的景象。最关键的是,上面还有一条花船。 张正书对宋朝已经很了解了,他知道曾瑾菡指的就是那一条花船,不禁有点尴尬,说道:“那里没什么啊,都很常见的船……” “不是哩,郎君你再仔细瞧瞧,那船可不得了!”曾瑾菡憧憬地说道,“你要造那样的船吗?” 张正书一阵无语,他又不便明说,那是一条花船,换而言之,那里是一条移动的烟花之所。虽然,上面可能只是艺伎,是脱离了青楼,但又一时间不得从良的艺伎,但也不能说那里就是“冰清玉洁”,没有一丝污秽的地方。 但张正书也承认,那条花船很是豪华。两面窗架做得精致,雕栏画壁,还有门楼式样的入口,两舷是一排一排的窗户。这样的花船,一般称之为画舫。当然了,宋朝这时候的画舫也只是初初起步阶段,远没有达到明清时的巅峰,上面居然还能建造类似园林的亭台楼阁。可以预见,一到了夜晚,这样的画舫肯定是灯火通明的。 最关键的是,门楼上面还悬挂着用竹叶编成的灯罩罩着的红栀子灯。然而这灯混在好几只花灯之间,没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当然,对于经验丰富的老手来说,一眼就能看出花船与寻常船只的区别了。 看,船上除了艄公、船家之外,就只是几个丫鬟? 没错了,这就是花船的特征,那些个丫鬟,其实就是艺伎、歌伎的侍女! 这种花船,也不是寻常人能上的。一般来说,这等出来自己营生的艺伎、歌伎,都有固定的熟客。除非这些熟客带你上船,不然你根本接触不到。所以,曾瑾菡不识得,也不是什么出奇的事。而张正书“见多识广”,自然明了。 “这船好看是好看,但不太中用……” 张正书叹了口气,很公正地评价道:“这样的船只,在水流不急的江河上还能航行。若是到了湍急的江河中,怕是会翻船。更别说到了海上,恐怕不出顷刻,就要翻了。” 曾瑾菡一愣,问道:“这是为何?” 第三百七十五章:虹桥之上 张正书解释道:“你看那船,吃水很浅,对吧?” 曾瑾菡定睛一看,可不是吗!那船确实吃水很浅,哪怕上面人多了,吃水也深不到哪里去。“这也有讲究?”曾瑾菡虽然聪慧,却从未研究过船只,更别说什么船只用途了。 “那是种画舫,类似游船来的。游船并非货船,所以它不要求在湍急、水道峻深的江河中航行,是以船底做得平滑且没有水密隔舱。”张正书笑道,“这样的画舫,只是中看,却不中用。我要建的船队,最好能航行在海上……” 但张正书也知道,其实这有点困难。造船为何要分江河船和海船?那是因为两者的要求相去甚远,河船的船底较为平稳,上层建筑可以造得高很多,而且操作的灵活性也很好。海船具有较强的抗御风浪的能力,适宜在较深的水域中航行,可以造得很大,但往往船舷很高,因为要放置更大的水密隔舱。海船遇大浪的机会多,所以海船船体多采用园舭型,两头高高翘起,可以吃水很深。 如果是从船型的设计来说,宋朝的船只也算是冠绝天下了。但是,并不是说宋朝的船只就是很科学的。要是真论起来,宋朝的海船,其实也只是从河船发展而来的,却脱离不了河船的范畴。为什么呢?看看宋朝海船的干舷就知道了,太低了,这样的海船只适合近海跑运输,要是到了深海之中,是很容易翻船的。 别看宋朝人可以航海到大食等地,甚至可以到达非洲。但说句不好听的话,那都是沿着海岸线跑的。 但是,宋朝海船还是有进步的。起码在船的舭部,有半圆形的护肋紧贴在船壳板上。这可以很大程度减缓船舶摇摆,让人尽快适应航海的颠簸。而且船头小,尖底呈v字形,便于破浪前进;身扁宽,体高大,吃水深,受到横向狂风袭击仍很稳定;同时,结构坚固,船体有水密隔舱,加强了安全性。底板和舷侧板分别采用两重或三重大板结构,船上多樯多帆,便于使用多面风。使用了称为“转轴”的桅杆,从而增强了战胜逆风恶浪的能力。在动力方面,除帆和桨外,南北朝时期发明的车船得到了推广和提高。大船上又都设有小船,遇到紧急情况可以救生、抢险。每只船上都有大小两个锚,还有探水设备。总体来说,宋朝的海船方向已经走对了。 而且,宋朝的海船是这时候世界上最大的海船,甚至还有五、六千料的大船,要是推到极限,上万料大船都可以造得出来。 所说的料,就相当于后世的排水量,大概五千料的船等于排水量一两千吨的样子。 在宋朝,能造出排水量超过一两千吨的大船,确实有些匪夷所思了。要知道,这可是木船,不是铁船! 听了张正书这么“专业”的解释,曾瑾菡才算是明白了过来。好吧,其实张正书哪里知道这种知识,都是系统在他脑子里提供的,他只不过是转述出来而已。 “也就是说,郎君不太看好现有的船只?” 曾瑾菡也见怪不怪了,她这个未来夫君,对宋朝的东西好像不太满意,要自己鼓搞一番才行。 比如香水,宋朝又不是没有花露,偏生张正书鼓搞出来了香水。比如香皂,宋朝也不是没有肥皂团子,可张正书还是弄出了香皂。比如报纸,宋朝也不是没有小报,张正书又弄出了一份报纸。更为神奇的是,张正书鼓搞出来的东西基本都大受欢迎。 有道是,一次可以说是巧合,两次可以说是撞大运,那三次、四次、五次……就足够说明了张正书的实力,绝不是胡乱鼓搞的,而是有目的来改进的。 “确实,现在的船只,改进的空间很大。”张正书点了点头说道,这是一点都没有夸张。比如龙骨技术,比如软硬帆结合技术,比如船型的科学设计……这些,都是可以改进的空间。说实话,利用系统,结合西方最先进的风帆战舰和中国帆船的优点,制造出来最合理的船只,才是张正书想要的。 曾瑾菡对于船只的技术不太感兴趣,这也是女子的感性思维决定的,她们注定不会对技术产生多大兴趣。除非,这个技术是纺织技术,是香水制造技术,是琉璃首饰制造技术……这些可以使人变美的技术,她们就很有兴趣了。 曾瑾菡在大桥之上,倚桥而立,看着下方往来不绝的船只,不禁有了感慨:“郎君,我想扬帆而行了。有机会,我们去一趟杭州,行么?” “杭州?” 张正书觉得奇怪,为什么要去杭州? “杭州是我小时候呆的地方,后来爹爹的生意做大了,才来到汴京的。” 曾瑾菡解释道,“在杭州,还有我们曾家的宅子,有曾家的丝绸作坊,有曾家的老院……” 张正书柔声说道:“行,等我把船队组建起来了,我们就去杭州旅行……” “旅行?” 曾瑾菡有点不解,“是出游吗?” “没错,出游。不仅要去杭州,我们还要去更多地方……”张正书向往地说道,“福建路、流求、琼州、广南东路、广南西路……” “那要去多久?” 曾瑾菡有点踌躇了,中国人嘛,总是舍不得家的。要不是被迫,很少人会背井离乡。 “也不算多久吧,一年半载的样子。”张正书笑道,“多出去看看世界是什么样子的,才会明白自己有多渺小,天地有多大!” 曾瑾菡则若有所思地低着头,往前走下了大桥。这大桥,其实就是鼎鼎大名的虹桥,完全是木头做的,没有榫头,不用钉子,全部用捆绑式结扎起来,连成一片。由于桥的中间部分高高拱起,远远望去,形如彩虹,因而称为虹桥。汴河之上,桥梁太多了。比如虹桥之后,还有顺城仓桥、便桥、上土桥、下土桥……整个汴梁城,共有桥梁三四十座之多。 第三百七十六章:有人送枕头来了 此时恰值深秋时节,汴水猛涨,碧波千顷,阵阵秋风吹来,波涌浪卷,芦花似雪,波击风鸣,水声清越。水面上的波纹宛如银镜上的浮花,分外好看,被宋朝的文人骚客称之为“汴水秋声”。仔细欣赏一下,汴河之上舳舻相衔,千里不绝,越舲吴糟,官艘贾舶,闽讴楚语,风帆雨楫,联翩方载,确实挺美的。 就在他们一前一后走下虹桥的时候,一个声音叫住了张正书:“小官人,小官人!” 张正书停步一瞧,好像没人叫他啊? 咳咳,在宋朝嘛,老是感觉背后有人叫自己。没办法,谁叫“小官人”这个称呼,实在是烂大街了呢?就好比后世,见到男的都叫“帅哥”一样。 要是在后世的大街上,你叫一声“帅哥”,估计十个男人里有九个是回头看你的。要是你叫一声“靓女”,十个女人里有十个是回头看你的。情形嘛,大概就是张正书现在这种尴尬境地了。回头一看,好嘛,根本没人叫他。 “怎么了?”曾瑾菡也回过神来,看着四处张望的张正书,觉得有点奇怪。 “好像有人在叫我……” 张正书苦笑着摇了摇头,回过头来。 “怕是你听岔了罢!” 曾瑾菡也笑了,“哪有这么多人识得你啊,你又不是甚么行首,更非大官!” 这就相当揶揄了,张正书也跟着自嘲道:“我张小官人的名声,怕是汴梁城中无人不晓了吧?” 还没说完,张正书的背后就被人轻轻拍了一下,同时被人惊喜地喊道:“小官人,果真是你啊!” 张正书一愣,回头一看,原来是个渔家子。只见他赤着脚,手里用稻禾提着一尾大鱼,欣喜地说道:“小的在汴河上候了多时,却今日才看到小官人。先前得小官人相救,大恩不敢言谢。今日捕到一尾鱼,献于小官人,还请小官人不要嫌弃……” 张正书想了好半晌,才想起这人是谁:“原来是你啊……” 这渔家子,就是前两个多月,在东水门外和游手闲汉起冲突的船家。只是那时候,眼前这汉子被那些游手闲汉打断了腿,卧在船内张正书瞧不太真切模样。听他这么提醒,张正书才想了起来。“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挟恩图报之事,我也做不来。这鱼,还是留给你拿去市集卖钱吧。” 见张正书这么说,这汉子急了,说道:“小官人,小的虽然没读过书,但也懂得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小官人帮小的一家摆脱了游手闲汉的纠缠,又勒令他们给了汤药费,如若不然,小的如今还得跛脚。这等大恩,岂能不报?这一尾鱼,不过是聊表心意罢了,还望小官人收下!” “额,等等……” 张正书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你是船家?” 这汉子点了点头,说道:“不错,小的自小在水上长大,颇识水性……” “懂得操舟吗?”张正书继续问道,眼睛里似乎有点异样的光芒。 这汉子笑了:“如何不懂?小的自孩提之时,就已经学操舟之术了!不是小的自吹,若论操舟之术,天下胜过我之人,亦是不多!” 这话虽然自大了些,但张正书却知道他说的大概是实情。就好像欧阳修笔下的《卖油翁》一样,都是讨生活的。这汉子每日不知道要操舟多少次,怎么操舟,估计已经印入他的脑子里,成了下意识动作了。这些船家如此,卖油翁们也是如此。 “好!非常好!” 张正书哈哈大笑了一声,真是刚想瞌睡就有人送枕头来,果然日行一善是有好报的。 “小官人,有甚么好的?”这汉子就想不明白了,他操舟,捕鱼,那是营生的买卖。他们这些船家,若非上岸卖鱼,是绝不会离开船的。不是他们多爱船上的生活,而是离开了船,他们就无所依靠了。农民尚有田地,可他们离开了船,去哪里谋生,用什么谋生呢?所以,在这个汉子的观念里,这操舟就等于是饭碗。可要说这饭碗有多好,恐怕不见得吧?你叫任何一个人过来,看看他们愿意拿土地,还是愿意要一艘船? 土地产出有保底,起码能维持个温饱。可是船上生活一旦没捕到鱼,那就得饿肚子了。都是靠天吃饭,然而捕鱼更多靠的是运气,而种地就看老天给不给活路。从概率上讲,种地的风险比捕鱼的风险小多了。是个人,都会想要几亩地,而不会想要一艘船的。 “当然好了,有一技之长,你就饿不死了。” 张正书嘿嘿笑道,这是他坑人——哦不,是提携人的先兆。 这汉子苦笑一声,说道:“若是有头发,谁想做癞痢?谋生之技,却只能混个一餐半饱……” 张正书沉默了,实际情况确实如此。船家生活确实清苦,因为贫苦人太多了,依赖整条汴河谋生的船家,没有一万也有数千。这么多的船家,这么密集的渔网下去,还能有鱼可以捕捞,那已经是奇迹了。没办法,在吃饱饭面前,什么保护环境都是虚的。就算是后世,政(zheng)府三令五申之下,不还是有渔民把渔网弄成绝户网吗!人性本就如此,没办法扭转的。在生存和保护环境面前,生存永远是排在第一位。 幸好后世有个休渔期,才让本就不多的渔业资源得以休养生息一阵子。 不然的话,恐怕渔民天天都要捞过界了——生活所迫啊! 张正书却最是看不得别人受苦,这时候他的善心大发道:“你可愿意为我做事?” 曾瑾菡明白了,她这夫君,张小官人总算是图穷匕见了。前面铺垫这么多,完全是为了博好感,最后抛出一根橄榄枝来,哪个不感激得痛哭流涕?要知道,张家给的工钱冠绝汴梁城,已经是传扬出去的名声了。哪怕是个临时工,你到张家去做工,一日也有百余钱。啧啧啧,居东京,大不易,每日收入百余文钱已经是中等收入家庭了。更何况,这还是临时工而已。每每张家招工,都已经抢破了头,差点没把招募榜给撕了。 第三百七十七章:天上掉馅饼 这个汉子差点没以为自己的耳朵出毛病了,这……这不吝于天生突然掉馅饼下来,还正正就砸中了他的脑袋啊!这不,把他砸得晕乎乎的,都闹不清楚这里是哪里了,好像喝多了极为低贱的果酒一样。 “小官人,你遮莫是在拿小的寻开心罢!小的身无长处,就会操舟、捕鱼,大字不识一个,如何能给小官人做事?使不得的,使不得的……”这汉子连连摆手,若不是他坚持要把鱼给张正书,恐怕他此刻已经走了。 张正书大为惊奇,这汉子是在欲擒故纵,还是真的这般憨厚?寻常百姓听了这事,莫不欣喜若狂,甚至要烧香还神的。进张家做事啊,已经等于有了一个铁饭碗了,这还是比做小吏还要好待遇的铁饭碗!如果张正书是个平头百姓,他也肯定会心动的。 偏生这个汉子,确实一脸惶恐之相,没见半点喜悦,甚至还想走人。 张正书也算是“阅人无数”了,配合系统的判断,几乎没有遗漏的。可他真的没想到,世间真有这样讲义气之人,一时间也怔住了。 曾瑾菡也奇道:“这位小哥,进张家做事,工钱少说月入两三贯钱,虽然不能大富大贵,却也温饱无虞,甚至还有余钱添置家宅。这等美事,你为何拒绝?” 这汉子一脸憨厚地说道:“小的虽不曾读书,却也懂得‘无功不受禄’之理。小官人于小的有大恩,恩情尚未报却,还要让小官人雇我这无用之人做事,心下怎过意得去?便是旁人不说,内心也是不安的。小官人,小的是万万不敢从命的……” 张正书感慨道:“‘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啊!若是人人有你这胸襟,这社会就不会如此混乱了。不过嘛,我想找你做事,自然不是让你‘无功不受禄’的。相反,我还有事要求你。” 听张正书说得这么正式,这汉子也懵了,敢情这小官人是来真的啊?“小的何德何能?”这汉子诚惶诚恐地说道,差点没双腿一软了。 张正书正色道:“我就看中了你会操舟!这样吧,你且随我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这行字迷茫了,怔在原地提着鱼,很是滑稽。直到张正书走得远了,唤了他一声“跟上!”,他才如梦初醒,回过神来。也不顾地上青石板街的碎石扎脚,快步跟了上去。“这小官人行事,很是出人意表啊!不过怎么说,他都是个好人……” 人人心中都有一杆秤,谁待他好,他都能掂量得了的。这汉子看得出来,张正书不是在说笑,所以他也不再坚持己见了。只不过他还是不太明白,这张小官人看中了他的操舟技术,到底所图何事? 唯有曾瑾菡,隐约猜到了张正书的打算。 “郎君这是想要重用这个船家吗?” 面对这么一个不修边幅的船家,曾瑾菡是略带迟疑的。但她知道,并非人家想要这样子,而是生活所迫,不得不这样。“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这个道理很多人都懂,可真正体谅的人,却不多。曾瑾菡是很佩服张正书的,起码她这个未来夫君是真心待人,不管对方是官家也好,还是平头百姓,甚至是穷困潦倒的乞丐都好。 有的人很会装,装作一个好人。但不管怎么装,总有一天会露出马脚的。 曾瑾菡知道张正书是发自肺腑的,是真正对这些贫民好的。这种事,完全作伪不得。像之前的郑老丈,还有现在的这个船家,哪一次张正书不是“多管闲事”?正因为是这样,才显得张正书的人品可贵。 要是张正书知道曾瑾菡这么评价他,恐怕会高兴得跳起来。殊不知,张正书就是单纯的看不惯人家穷困罢了。要是这些穷困之人是那些“刁民”也就罢了,纯属可怜之人必有其可恨之处。可这些都是老老实实的贫民,受到了诸多欺压,这就让张正书看不过眼了。或许他这么做,完全没有顾虑到后果,也没有图什么回报,只是出于一片好心。可这也恰恰是“穷**计,富长良心”的真实案例,要是前一世的张正书,那是见到老头老太摔倒都不敢去扶的。没办法,兜里没钱,身上没胆啊! 张正书当然有自己的理由,他是知道中国人的性子的。别看那些贫民、泥腿子好像一直逆来顺受,不敢声张的模样。可一旦到了临界点,恐怕这些贫民、泥腿子爆发出来的能力,足以毁天灭地,终结一个朝代。 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 可惜,如今《荀子》都不被儒家承认,儒家也丧失了进步意识,完完全全沦为了统治者的工具。偏生是这样,才会使得那些文人士大夫吃人不吐骨头,最后导致社会矛盾爆发。有时候,张正书真的想让那些文人士大夫尝尝这种被颠覆朝代的滋味,但他的理智告诉他,这完全没用。因为人类从历史中吸取的最大教训,就是人类不会从历史中吸取教训。是以,历史轮回反复,正是如此。 既然朝代更迭是不可避免的,那就只能做好当下了。 张正书率先走进一家郊外茶肆,迎出来的小厮满脸堆笑地说道:“小官人,吃些甚么茶?” “先为我寻一阁子,茶水稍待。”张正书淡淡地说道。 “好咧!” 这小厮完全没有二话,年间来茶肆谈生意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小厮是见惯不怪。领着张正书他们,走进了一阁子内。但是,这小厮看着一个渔夫模样的汉子,提着一条鱼,赤着脚走进茶肆,还跟着张正书进了阁子,他就有点惊奇了。“小官人,他……” “没事,我请他过来的。” 张正书大大方方坐下后,环顾了一下茶肆的环境。这茶肆隐在烟波绿柳之间,倒也有几分情趣。阁子内还有一幅水墨山水画,一瓶插花,倒也有些情致。估摸是这茶肆掌柜想要招揽文人士大夫的生意,才做出这样的布置。 第三百七十八章:开门见山 曾瑾菡也坐下了,她来茶肆的次数也不算太多,这些茶肆的茶叶,还不够她家的好,她自然对茶肆没啥兴趣了。所以,面对这样的茶阁子,她也觉得很新奇。 唯独那汉子,提着一条鱼,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异常尴尬。 “坐吧,坐吧!” 张正书笑道,“莫要拘谨,这次是我求你,可不是你求我的!” 这汉子被张正书这么一说,更是紧张了,欠了身子在凳子上坐下了,手中却还是提着那一尾鱼。 “小官人,吃些甚么茶?”这小厮虽然其他这几个人的身份,但出于“职业道德”,他也没有丝毫表露出来。这也是宋朝小厮的专业性了,不仅要记住店里有什么东西,还要唱出来。当然,茶肆的小厮,比酒楼的“行菜”还是要略逊一筹的。酒楼里的“行菜”要记住的东西太多了,因为酒楼里的菜式,每天都不一样——食材可不是每天都一样的。还有,食材的备份也不一样,要是不及时记住少了哪些菜,虚报了菜名,导致客人点了菜却吃不到,那这个“行菜”可是会被炒鱿鱼的。 要知道,在大宋朝,酒楼行业的规矩甚至比后世还要严格,绝不可能因为客人点的菜没有了,“行菜”走到厨房问过后,才回来跟客人说:“这位客官,xxx菜已经没有了,要不你换一个?”这样的“行菜”,就是不合格的,轻则罚钱,重则扫地出门。 茶肆里的小厮,俗称“行茶”,也就是斟茶倒水之人,只需要记住茶名,分辨得出茶叶就行了。不过,这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只听这个“行茶”好像说贯口相声一样,开始报茶名了:“小店里有晚甘侯,洞庭新血茶,永春佛手,顾渚紫笋,阳羡茶,瑞龙茶,日注茶,双井茶,谢源茶、雅安露芽、蒙顶茶、临江玉津,袁州金片,青凤髓,纳溪梅岭,巴东真香,龙芽,方山露芽,五果茶,普洱茶,鸠坑茶,瀑布岭茶,五龙茶,真如茶,紫岩茶,胡山茶,鹿苑茶,大昆茶,小昆茶,焙坑茶,细坑茶,径山茶,天台茶,天尊岩贡茶,西庵茶,石笕岭茶,雅山茶,鸟嘴茶,宝云茶,龙湫茗,月兔茶,花坞茶,仙人掌,紫阳茶,信阳茶,黄岭山茶,龙井茶,虎丘茶,洞庭山茶,灵山茶,沙坪茶,邛州茶,峨眉雪芽,卧龙山茶,修仁茶……” 张正书差点想鼓掌叫好,开始打赏了。这个“行茶”不去说相声,真的是浪费人才啊!不过,好像大宋这时候还没有相声这玩意? 不过,张正书“之前”也是一个纨绔子弟,对于茶道研究颇深,知道这时候宋朝就算不把四十多种贡茶计算在里面,也有名茶一百六十多种。这么多茶叶里,名茶也不少。但要注意,宋朝的喝茶法,可不像后世那样的。 宋朝的喝茶法,说白了就跟后世冲芝麻糊或者冲感冒冲剂一样。先是拿出茶叶来,研磨成粉末。然后用“罗”筛选出颗粒度合适的茶末来。这个粉碎的过程,是有各种方法的,这涉及到“斗茶”了,暂且不提。 研磨好的茶末,放入茶盏之中。将水注(执壶)放在炭火上加热,然后用滚开的水点注茶盏中的茶叶末。与此同时,用竹制的茶筅拼命的搅动,加上一点点打制的技巧,就可以看到一碗“水乳交融”,哦,不对,应该是“水茶交融”的茶汤了。这就是所谓的“点茶”。 为了追求喝茶的极致感受,体现个人调制“茶汤”手法的高超,互相比拼的这个过程就是“斗茶”了。在“斗茶”期间,冲茶的水、茶盏、茶叶、调制的方法、水温……都是“斗茶”的内容。其实,这个茶末冲茶法,就是后世的抹茶。只不过,我们没有继承下来,反倒是给日本人学去了。 张正书对此是知之甚详的,可惜他现在不想弄这个。 于是,他开口说道:“来个晚甘侯,不需要你们研磨成茶末,直接将原本茶叶拿来,再送一盆炭火,一个水注,一壶水过来。” 小厮又问道:“原来小官人是要自己点茶……” “快去准备吧!” 张正书不置可否,笑着说道。 小厮出去了,茶阁子里就剩下他们三人。 这汉子坐立不安地说道:“小官人,小的……” 张正书却打断了他的话,笑道:“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我们开门见山说话吧。我最近想要组建一支船队,需要找熟练的船工。你既然懂得操舟,那么想来,不管是什么船都能很快适应的了。所以,我想雇你做工。工钱方面,一个月暂定三贯钱,若是你技术出众,做得了纲首,那么工钱一个月十贯钱,二十贯钱,我也是给得起的!” 单刀直入,是张正书一向的做法。 只不过,这汉子惊呆了,愣了好久才说道:“小官人,小的……小的……” “怎么,是工钱不满意?”张正书倒也没有什么架子,“这个工钱,我想整个汴京城,都没人会出得这么高吧?” “不不不……小官人,是太高了,小的不敢受啊!” 这汉子憨厚劲一上来,就开始说傻话了:“小的就只懂操舟,且只会操持自家小舟,若是大船,小的怕会撞了……”宋朝这时候行船,可不是像后世那么简单的,按几个按钮就行了。小船和大船,操纵的方法也完全不一样,小船一个人都能走得飞快,可大船就必须多人配合才行了。一个不慎,恐怕就会撞船的。毕竟在江河中,有些地方湍急且急弯,要是操作不熟,那就很容易出事故了。 “没事,不懂可以学……” 张正书顿了顿才说道,“再说了,我现在也没大船,也还是要用你家的小船。” “啥?” 这个汉子愣住了,完全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境况。他还以为,张正书已经准备好了大船,要雇人上去开船的。没想到,别说大船了,连船只都还要用他自家的。 第三百七十九章:泡茶 “咳咳……这个船队草创之初,没有船只也很正常嘛……” 张正书咳嗽了两声,掩饰着自己的尴尬。 这汉子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能愣愣地看着张正书,看他的表演。曾瑾菡也是大出意料之外,不过她稍微想想,大概也知道张正书想做什么了。“看来郎君是想先组建起船队,再来解决船只的问题啊!” 没错,张正书就是这么打算的。不过,张正书并非是没能力找到船只或者打造船只,而是因为宋朝这时候的船只,不太符合张正书的要求。最起码,张正书要造的船只,哪怕是河船都好,也要有近海航行的能力。不然的话,这样的船只对张正书来说基本没用。 然而,宋朝的船只河船和海船泾渭分明,而且样式不算先进——相对张正书知道的风帆船只来说,确实不算先进。这就足够让张正书头疼了,要知道,造一艘船少说也要一年半载的,张正书哪里有时间去弄一些不先进的风帆船只?所以,张正书打算一步到位,等他找到一家造船作坊后,甚至收购一家造船作坊,才真正开始造船。 “小官人,小的那条船,载人尚可,可若是载物,怕是……无法胜任啊!” 这汉人真老实,他现在已经在为张正书着想了。 可惜,张正书却早有打算:“放心,要航行的距离也不远。知道李家村吧?我在李家村那里,有好几个作坊。雇佣你来,只不过是将李家村作坊生产出来的货物,运到东水门外半里处,那里我将建起一个商铺。商铺后面,将会有一个仓储,你把货物卸下来就行了。当然,我不止雇佣你一个人的。你若是有熟识的船家,都可以介绍过来。不过,一定是要有自家船只的。还有,我雇佣了你等,你等的船只上就不能再住人了。我可以预支你们一个月的工钱,给你们拿去找房子安顿。这船只,就等于是被我征用了。这个条件,你觉得怎么样?” “小官人,小的……小的……何德何能……” 这汉子看着都要落泪了,张正书最怕大男人流马尿的,加重了语气说道:“你不为自己,也为家人着想一下啊!要是你跟我做事了,那些闲汉游手,岂敢那么放肆?我瞧你父母年纪也不小了,难道你忍心看着他们在船上漂泊一辈子?还有你家小妹,你就忍心看着家里穷,无法置办嫁妆,她一辈子嫁不出去?” 这等攻心的话一说出来,这汉子的心理防线登时就崩塌了。他开始沉默,不再说话了。 曾瑾菡看了不忍心,拉了拉张正书的袖子,说道:“郎君,他若是不愿,那便算了……” 恰在此时,那“行茶”端着水注、炭炉、茶叶和茶盏进来了。 “小官人,晚甘侯来了,你小心些点,这水有些烫……” 这“行茶”服务态度倒是挺好的,张正书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当即把赏钱放在桌子右上角,笑道:“辛苦你了!” “多谢小官人打赏!” 这“行茶”拿了赏钱,喜滋滋地出去了,顺手还把门带上了。张正书开始心无旁骛,准备烧水冲茶了。他其实有点喝不惯那些点茶点出来的末茶,太浓郁了,就像后世的抹茶一样,味道其实有点怪。他更喜欢泡茶来喝,那滋味更加清新一些。 若是按照后世的泡茶讲法,泡茶的步骤也不简单的。 第一步,是洗杯,文人雅士称之为“白鹤沐浴”,也就是用白开水洗净茶具。第二步,是落茶,也就是把茶叶放入茶具之中,量的多少看个人喜好。第三步,是悬壶高冲,就是冲茶,把滚开的水提高冲入茶壶,使茶叶转动;四是春风拂面,这个有点难理解,叫做刮泡沫,就是用壶盖或瓯盖轻轻刮去漂浮的白泡沫,使茶水清新洁净;第五步就是关公巡城了,把茶泡两三分钟后的茶水依次巡回注入并列的茶杯里;六是韩信点兵,也称之为点茶,不过此点茶非彼点茶,客人喝了一半添茶时,茶水倒到少许时要一点一点均匀地滴到各个茶杯里;七是鉴尝汤色,也就是看茶,观尝杯中茶水的颜色;最后是品啜甘霖,这是喝茶的高雅说法,乘热细缀,先嗅其香,后尝其味,边啜边嗅,浅斟细饮。 这八个步骤,自明清以来,已经深入人心。大抵上人人喝茶,都是这样做的。 反倒是用用茶筅点茶的喝法已经没落了,甚至很多人都不知道,原来抹茶最早是中国人发明的,只不过日本人学去了而已。这样难怪,这时候日本人把中国当成学习对象,自然什么都是好的。像唐朝时,连男人都会用口脂(唇膏)、面脂、头膏等,女人就更不用说了,敷粉那是常事,于是日本人也学去了。所以不要奇怪,为什么有些日本女人要把脸涂成白色,都是从中国学去的。 张正书的动作行云流水,虽然曾瑾菡瞧着奇怪,这点茶不是这么点的啊?怎么……张正书连茶叶都没碾碎? “郎君,你这是在点茶吗?” 曾瑾菡还是忍不住发问了,没办法,张正书的动作已经超出了她的认知。 “不是,我在泡茶。”张正书笑道,“末茶太浓了,我不太喜欢。今天,给你尝尝清淡一点的茶水。” 说话间,张正书已经把烧开的水冲入茶盏之中,顺便盖上了盖子。 然后,张正书分出三个杯子来,用开水冲洗了一遍之后,就开始上茶了。淡褐色的茶水自纯白的茶盏之中流出,看得曾瑾菡啧啧称奇:“这等吃茶法,倒是新鲜!” “而且不怎么费事……” 张正书叹了口气,社会越发展,就越不喜欢繁琐的东西。像后世,别说做末茶了,恐怕连冲茶很多人都想。把三个茶杯斟至七分满,张正书才放下茶盏,又添了开水进去。“尝尝看,和末茶有什么不同?” 曾瑾菡小心翼翼地端起茶杯来,轻轻地啜了一口。“咦,这茶水……不怎么苦涩了?” 第三百八十章:艰难的决定 “很正常,因为这是泡茶嘛!”张正书知道,很多人的调制手法不过关,点茶技艺不深厚,所以很多末茶吃起来,有种难言的苦涩味道。当然,苦涩之后就是甘甜了,这也为什么宋人喜欢点茶的原因。因为先苦后甜,才有内涵啊! 然而,更多的人是附庸风雅罢了。真正喜欢末茶的人,并不算太多。 像曾瑾菡,如果没什么事,她也不会吃末茶的,宁可喝些清水。这就要说说宋朝人的习惯了,很多宋朝人喜欢喝凉水。注意,这不是凉白开,而是直接打上了的井水,或者直接掬起河水就喝。这也是为什么古代那么多人腹泻的原因了,吃进去那么多细菌,没拉死都算中国人的肠胃强悍。唯独在冬天寒冷的时候,中国人才会煮开水来喝。 而自从张正书来到宋朝之后,不仅张家人喝水一定要喝开水,就连曾家也受到了影响。 甚至,张正书还把此事写在了《京华报》上,从医学的角度,深入剖析了为什么不能喝生水。至于宋人听不听,这不是张正书能左右得了的。 曾瑾菡不喜欢末茶,但是对这泡出来的茶水,却情有独钟。不过半刻,已经将滚烫的茶水喝完了。张正书心疼地一边给她添茶,一边说道:“不要喝得这么急,茶水还有的是……” “郎君,你可真聪明,怎么就能想出这个法子来呢?”曾瑾菡由衷地崇拜道,“这茶叶无需研磨,无需搅拌,就能甘甜清冽,茶香溢鼻,端的是风雅情趣!为何整个大宋,都没有人发现此法?” 张正书倒也没有什么骄傲,因为这在他看来,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了。“因为我不喜欢循规蹈矩啊!”张正书随口说道,“有时候,墨守成规是不可取的。看看儒家现在,和以前墨家的墨守成规还差什么?不进步,就是落后了。总是觉得眼前的事物理所当然,却不去深究背后的道理,人也不会进步,社会也不会进步。不去深究一件事背后的道理,别说有所发现了,恐怕前人能做到的事情,今人也未必能做到。” 张正书是有感而发,就好像秦代率先发明的流水线一样,到了宋朝这会,居然失传了。还有春秋时的越王勾践剑,是千年不锈青铜剑,剑身上居然镀上了一层含铬的金属,要知道这种技术,也是属于高端技术的!要知道,铬是世界上硬度最高,而且非常稳定的金属,即便是在后世,这项技术也不是哪个国家都会的。因为要在剑的表面镀上一层薄薄的“铬盐氧化物”,需要用到电镀铬技术。古人是怎么办到的?天知道。 可惜,这种技术也失传了。 不仅仅是越王勾践剑,秦朝也有这项技术。古人的铸造水平之高,真是不可思议。 除了铸剑之外,还有木牛流马、麻沸散、地动仪、连弩、冰鉴、记里鼓车、天平式湿度计……这些黑科技,才是华夏文明领先世界的体现!可惜,因为战乱,当朝统治者的不重视,都失传了。 甚至连前些年大臣苏颂等人发明的水运仪象台,要不是还有个观测天文、计量时间的功能,估计也是要失传的。 要是中国还保有这么些黑科技,别说什么契丹了,早就让胡人撤出草原了。可惜,世界上并没有如果二字。而这,也几乎是注定了的。不管儒家什么学派,是不会喜欢发明创造的,这些儒士最喜欢的事情,就会恢复三代而治,因为这是孔子说的,属于政治正确。其余的什么奇技淫巧,机变械饰,都是儒家深恶痛绝的。看看孔子,连农民都看不起,更别说工匠、商贾了。 所以,中国的发明创造在宋之后停滞不前,是有深刻原因的。没有人意识到发明创造的作用,不仅在原地踏步,还目光短浅,沾沾自喜。唯有西方用坚船利炮打开闭关锁国之门时,被愚民政策愚弄了几百年的汉人,才总算是睁眼看了世界。 不能说儒家全都是不好的,但张正书现在最想做的,就是往儒家学说里加一条——实践探索,可惜的是,他“不学无术”,无法开宗立派。不过没关系,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等张正书的大作坊计划完成后,就算宋朝的士大夫想要不变都不行了。历史大势,不是凡人能抵抗的。儒家历来都是“识时务者”,绝对是嗅觉最灵敏的那个。到时候,自然有人出来为张正书的计划背书。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张正书的作坊计划还在萌芽阶段,现在他又把目光转向了船运。而船运的关键,不是船只。说实话,张正书想要造船,那是分分钟的事。只要找到一个造船作坊,给张图纸就行了。比船只更难的,或者说最关键的,还是人,能操持船只远航的人才。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然而人才却只有两个途径,一是招募,二是培养。 眼前这个汉子,张正书也不知道值不值得培养,但他却知道,这汉子的操舟技术是不错的。最起码,现在他家的船,能解决张正书的燃眉之急! 开出了丰厚条件的张正书,不怕这汉子不答应,好整以暇地跟曾瑾菡聊了起来。 “小官人,小的……思虑好了……” 这汉子考虑了良久,才终于下定了决心:“若是小官人不嫌弃,小的下半身,就卖与小官人了!” 张正书一愣,卧槽,他还以为是什么这汉子能考虑得这么久,原来他以为这是一锤子定一生的买卖啊!是啊,每个人做一个能影响一生的决定时,都会犹豫不决,思前想后的。这个汉子这么快就决定了,说明他对张正书是非常信任的。 “喝杯茶,慢慢说……” 张正书叹了口气说道,“我的意思,并不是要让你一辈子为奴为婢。我张正书,也不屑于让别人做奴做婢,我对每一个雇员,都是一视同仁的。你签了契约之后,在规定年限内你给我好好工作,我给你工钱,这本就是公平的买卖。过了契约年限,你想要另谋高就,我也绝不会阻拦!” 第三百八十一章:继续背黑锅 这汉子一愣:“啊?小官人,这……?” “当然了,你要是选择继续留下来给我做事,我也是欢迎的。”张正书笑道,“去留任意,是我的原则。我没理由强迫一个人做工的不是?这强扭的瓜不甜,道理我是很明白的。” 对于这方面,张正书是很有自信的。流水线的运用,核心机密的拆分,让他不用担心商业秘密被泄漏。还有保密契约的签署,让他手持利器,不怕别家用撬人的方式来获取机密。最关键的是,张正书给的工钱、福利绝不做第二人所想,远比同行高得多。如果这都有人背叛,那张正书只能说他是白眼狼养不熟的,只能利用契约来打官司了。 “小官人,那小的就没有顾虑了!” 这汉子大喜过望,他虽然耿直,但也听得出好坏,分得清好歹。张正书这样的条件,绝对是属于天上掉馅饼的,他没理由拒绝啊! “好!不过嘛,就你这一条船,怕是不够的。”张正书沉吟了一二,然后才说道,“你要找几个知根知底的,性情良善的船家,拉着他们一起来给我做事才行。如果你能拉来十个以上,我就让你做他们的头。至于你想管多少人,你就自己看着办吧!” 张正书的想法很简单,这些船家都是穷苦百姓,平时肯定会联合一起对抗外人的。不抱团的话,他们根本无法生存下去。所以,这些船家之间肯定是知根知底的,张正书也省去了一道筛选的功夫,直接可以安排他们做事了。 这汉子明显很兴奋:“小官人,小的认识数百船家,不知道小官人要多少人?” “数百?” 张正书一怔,这也太多了点吧?数百人,一个月给的工钱都超过千贯钱了。虽然对张正书来说不算多,但现在他的产业就几个赚钱的,分别是香水、香皂、蜡烛和报纸。除了香水和报纸以外,剩下的产量不多,也就是锦上添花的作用。香水可以月入数千贯,报纸可以月入千余贯,但别忘了还有数百人的工钱等着张正书去给的。纯利润一个月,估计也就千余贯那样子。 虽然,这已经羡煞旁人了。可张正书却知道,离他的梦想还很遥远。最起码,等超市建立起来后,果酒开卖后,棉花织成布匹之后,他才算达成了一个小目标——麾下工匠过两千人! 要是把银行、蜂窝煤作坊弄起来,张正书就达成了另一项成就——麾下工匠超过一万人! 这样的情形,真的是想想都兴奋啊! 但是,张正书却知道一件事,斗米恩,担米仇。不仅是他,这汉子对人太好,说不定别人还不领他的情。再说了,就算现在招个数百人来,也是没用武之地的。李家村作坊虽然一再扩建,但还是脱离不了小作坊模式,起码在张正书看来,最多也就是相当于一个小工厂的模样。这样的小工厂,生产效率能有多高? “二十人吧,最多二十人。你找几个相熟的船家就行了,不超过二十人就行。”张正书沉吟了一番才说道,“其他人有怨言的,你就这么说,以后我还是会招人的,叫他们练好一点操舟技术,到时候你要作为考官来考考他们……” “啊?小的……” 这汉子刚想说“不成的”,却被张正书堵住了嘴:“难道叫我这个外行去考他们怎么操舟吗?他们技术如何,你要知根知底才行的!要是日后因为某个人的技术不过关,导致翻船,那才追悔莫及!” 张正书严肃的面孔,告诉了这个汉子他不是在开玩笑。只要是在水里讨生活的,就该明白“善游者溺”的道理,没人敢掉以轻心。瞧瞧汴河上那些来往的船家就知道了,每到一处停船,甚至每天都要祭拜水上行神。船上可以什么都没,但是香和香炉是必须要有的。 这汉子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了,估计是在考量,到底要哪些人了吧! 张正书给他添了一点茶水,说了这么久,他面前那杯茶早就凉了。“喝点茶吧……”张正书淡淡地说道,看着正在煮着的开水,水注里发出了“嗡嗡”的响声。“契约的事,你找齐人之后,来汴京城中景明坊‘京华报社’,我在里面等你。” 这汉子自然是千恩万谢,然后很感激地把那条鱼给了张正书。 张正书也是尴尬啊,他总不能这样提着回去吧?这时候他就有点想念来财了,有个书童在,丢脸的事情都不用他做,多好。 “对了,你家小妹若是可以,我让她来超市做事,你看怎么样?”张正书突然想起,这些船家应该也有女儿的。他正愁着超市的女导购员没人选,现在看来解决的办法应该就在这些船家身上。 “小官人,你……”这汉子立即起了警惕之心,还道张正书是冲着他妹子来的。 张正书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想什么了。毕竟张正书是有“黑历史”的,哪怕最近“改邪归正”了,那也不能代表着张正书就真的成了个“三好官人”。“放心,我像是那种逼良为娼,强抢民女之人吗?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放心,你家小妹就在你眼皮子底下做事,你每天送货来超市,都能看到她。她下班……额,放工后是径直回家的。而且,她也是签契约的,这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这汉子挠了挠头,憨厚地笑道:“小官人自然是好人,小的在此赔罪了!” 张正书暗自叹了口气,心道:“这黑锅都不知道要背多久,郁闷……” 这汉子施了一礼之后,刚想离开,张正书却叫住了他:“喂,你这人,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啊,小的倒是忘了说。小的姓周,家中排老大,小官人可以叫我周大郎,或者叫周碇……” “碇?” 张正书果真是不学无术,一时间居然没想起这“碇”的意思,就是碇石,是停船时同的工具。普通船家,是用不起锚的——因为铁器太贵了,只能用普通的重石了。 “就是停船时用的那块石头。”曾瑾菡总算能插话了,她也觉得奇怪,为什么有时候张正书一会才高八斗,甚至能写出绝妙诗词来。有时候张正书却比刚刚蒙学的孩童都不如,连常用字都记不起来。 第三百八十二章:吹嘘 “哦,这字怎么写来着?” 就算曾瑾菡说得再明白,张正书也是没印象的。要知道,这个“碇”字在后世,本来就不是常见字。 张正书肯定是要“不耻下问”的,不然怎么写契约呢?指望那汉子自己写自己的名字?恐怕是痴人说梦了,他自己都说了是大字不识一个。写名字?不存在的,能认得自己的名字都好了,但依照张正书看来,这周碇真是个文盲,还是百分百的那种。 “左边一个‘石’字加右边一个‘定’字便是了……”曾瑾菡有点无奈地说道,她都有点糊涂了,怎么这个未来夫君连这个字都识不得?怕是学了蒙学,看过《广韵》的孩童都认得吧!看来,张小官人的知识,都要还给蒙学先生了。 “原来是这样写的……” 不知道自己露出马脚的张正书,恍然大悟地说道。“看来,你这个名字大有寓意啊!”确实,之所以取名叫“碇”,也就是说周碇的父母希望他能停船上岸,不再做一个船家了。风餐露宿,没有一片瓦遮头的船家生活,其中的艰辛根本不为人知。唯有亲自体验过了船家生活,才知道什么叫贫苦,什么叫居无定所,四海为家,什么叫饱一顿饥一顿…… “小官人,小的……”周碇有点眼圈泛红,如今上岸的希望就在眼前,也轮不到他不激动了。 张正书笑道:“什么都别说了,你先回去告诉父母、小妹这个好消息吧!顺便再找十几个船家过来,明日我在‘京华报社’等你过来签契约!” 这汉子千恩万谢地走了,嗯,留下了一尾鱼。 “郎君,这鱼……” 曾瑾菡不曾下过厨房,看着这条已经不能动弹的鱼,还是有点害怕。 “今晚的晚餐有着落了!”张正书笑道,“你是想清蒸,还是香煎,抑或者是红烧呢?” 曾瑾菡狡黠地眨着一双美眸,低声说道:“若是我都想要,那怎么办?”这是在给张正书出难题啊!好在张正书厨艺已经顶级,并不怕她出难题。 “行,那就给你来个一鱼多吃!” 张正书是识货之人,看到这鱼就知道是上好的草鱼了,掂量了一下,足足有四斤重。这么大的鱼,足够拿来一鱼多吃了。所谓的“一鱼多吃”,其实就是用一条鱼做成好几个道菜。但每个地方有每个地方的做法,像在后世的广东顺德,一鱼多吃就不同于其他地方。鱼头、鱼皮、鱼肠、鱼青、鱼腐、鱼羹、鱼片……都能入菜,让很多外地人都大跌眼镜。更关键的是,这一鱼多吃还非常美味! 而在其他地方,一鱼多吃常见的是炸鱼块、酸菜鱼、水煮鱼、糖醋鱼、鱼头汤……基本大同小异。其实,这也算是家常菜了,张正书做起来毫不费力。 “一鱼多吃?” 曾瑾菡有点不太明白,但看着张正书智珠在握的样子,立即撅起嘴,说道:“想来也不会太好吃……” 女人都是口是心非的,张正书就笑笑,没有说话。 …… 汴梁城中,皇宫大内里。 赵煦在垂拱殿,召集重臣,商议政策。 “陛下,暗探来报,夏国已经聚集重兵,于平夏城外,天都山以北安营,距离没烟峡堡寨仅五十里。”说话之人,乃是枢密使曾布。曾布这人,也是官宦世家出身,在宋神宗时就是新法的坚定支持者。但是在后来,曾布与王安石等人的观念起了冲突,被贬谪饶、潭、广、桂、秦、陈、蔡等地。可以说,曾布半生奔波,都在为回到中枢努力。 后来赵煦亲政了,曾布才得以回到中枢。但是章惇并不喜欢这个投机取巧的曾布,所以曾布在赵煦一朝并不算重臣。原本这一次“内部会议”是没他份的,只不过事关战争,枢密院摇身一变成了“猪脚”之一,曾布才能出现在垂拱殿之中。 章惇皱眉道:“有多少人马?” “据暗探、逃俘所言,可信夏国已聚起百余万人马!” 曾布一脸严肃地说道,虽然他是政治投机者,也就是官场上典型的墙头草,但他也是有自己的坚持的。虽然,被章惇“发配”来枢密院,曾布很不爽。可文人掌兵,却是文人的恶趣味,也是证明自己“羽扇纶巾、运筹帷幄”的绝好途径,曾布是不会没有作为的。 这时候,中书侍郎李清臣皱眉道:“曾枢密使所言可有误?夏国人口不过七十多万户罢了,百万兵马,如何可能?” 确实,李清臣有异议是正常的,没理由西夏只有三百万人口,却把三分之一的青壮都摆在战场上吧? 哪怕党项人平时为民,战时为兵,全民皆兵之下,可也不能把所有青壮都拉到战场上啊!别说什么,只要把西夏人打灭十余万,西夏就大伤元气了。百多万人马,根本不可能。 其实,这也是从中国学来的伎俩,故意夸大军队,以壮声势的。说白了,就是在吹牛,在恫吓对手。 举个栗子,东汉末年,三国时期的赤壁之战,曹军酒号称有八十万大军,可当时整个中国就只有千万人左右。曹操只占据了北方,半个中国而已。哪怕北方人口众多,可历经了黄巾起义、诸侯争霸的影响,早已十室九空,人口十不存三四了。怎么算,曹操也凑不出这所谓的八十万大军,况且还要有不少于作战人数的后勤人员。地还要不要种了?日子还要不要过了?所以,曹操所谓的“八十万大军”,至多不过二十万人罢了。 不过,牛还是要吹的,不吹怎么能在心理上占据优势?不吹牛怎么鼓舞士气? 说实话,古代的战争基本没啥技术含量,要是两军对垒,真正能正面接触的,就那么一小撮人罢了。说是三军,其实最能打的还是先锋军。其余人马,不过是“以壮声势”罢了。之所以“兵不在多而在精”,其实是在说精锐的士卒,而不是说那些炮灰。炮灰只能打顺风仗,而不能打逆风仗。 可神奇的是,士气是会传染的。万一整个军队都怕了对面,哪怕先锋军再能打,一旦后方不稳,也是能被猪队友说拖累,最后兵败如山倒。 士气的重要性,在冷兵器战争时不言而喻。吹嘘己方军队人数比对面多,就能形成一定的心理优势。再辅以一点点心理暗示,士气就会猛增了。 第三百八十三章:推诿 这也是为什么中国人打仗之前喜欢吹牛了,一方面能吓吓敌人,说不定还能不战而屈人之兵;另一方面也可以加强本方的信心。反正也没什么害处,那就吹咯,反正不吹白不吹。要知道,兵法上都说了,这是“兵不厌诈”! 不止是宋朝喜欢吹嘘,西夏也喜欢吹嘘,甚至辽国、大理、交趾、高丽……但凡是在汉字文化圈内的国家,在战争上都是无所不用其极的。 但,这就苦了情报人员了。 情报最看重的是真实性,连对方有多人都摸不清楚,还怎么打仗? 李清臣也是在枢密院干过的,知道里面的猫腻,所以才立即提出了质疑。他李清臣清楚这事,曾布岂能不清楚?只是曾布也是要脸面的,被李清臣这么一怼,牛脾气也上来了:“李侍郎,老夫就只收到这样的暗报,你要是有质疑,请自个去探探敌情罢!” 李清臣最是耿直,廉洁奉公不说,还是难得的清官。这种勤俭节约的习惯,甚至到了富贵之后都没改。他不贪钱,一心为公,属于不可多得的好臣子。特别是他居官奉法,从不会因私废公。这一点,是他历经宋英宗、宋神宗、宋哲宗三朝而不倒,被历代帝王信任的缘由。三朝元老,在这时候也算不多了。额,也能从侧面反映出,宋朝的皇帝性命确实不长。 所以,李清臣看到曾布这种作态,就知道曾布想干嘛了。无非是借机夸大西夏的战力,好为自己的工作推脱。 一旦宋朝战败,曾布的工作也没有失职——情报我已经上报了,是你们不听,非要出兵打的,怪我咯? 要是宋朝战胜了,曾布也有功劳——没有我上报的情报,就不会提前准备粮草,厉兵秣马,更不会有这样一场胜利了。 都是同朝为臣,李清臣这样的臣子,哪里看得惯曾布这种“墙头草”,推卸责任的臣子?当即毫不留情地揭穿了:“曾枢密使果然是好算计,夸大对手,灭自己威风,怕是要推卸责任?但曾枢密使莫要忘了,尔为枢密使,要是情报不明,你一样有不可推卸之责!” 曾布也怒了:“李侍郎,老夫秉公直陈,哪里有甚么算计!倒是你,一直揪着老夫不放,可是挟公报私?!” 李清臣冷笑道:“若是这样,老夫更要参你一本尸位素餐了。党项人夸大军力,你却奉为圭臬,莫不是你当陛下,当满朝文武皆是傻子不成!” 这就等于撕破脸皮了,不过这确实是李清臣的做派,他一生耿直,更是以韩琦为榜样,看不惯任何对国家有害之事。曾布这等作态,岂不是正中他下怀?曾布被他这么一说,直接哑口无言,然而他脑子转得快,立即下跪说道:“陛下,臣怕情报不及时,得到消息便呈与陛下,绝非如李侍郎所言,有任何推诿之心!若有,臣甘愿受罚!” “好了好了,朕叫你们过来,不是看你们争执不休的。” 赵煦也是一阵头疼,西夏进攻在即,他们却还在为一点鸡毛蒜皮的事争吵,这还是朝堂吗?跟菜市场差不多吧!赵煦忽然想起张正书说的一句话,政客都是优伶,最是会演戏的。优伶就是戏曲演员,赵煦觉得张正书的比喻一点都没错。 看看堂下诸位重臣,哪一个不是演技出众之辈? 当然,也有人不屑于演戏的。比如章惇,比如李清臣。 赵煦的心中跟明镜似的,他自以为自己已经看穿了堂下这些大臣的底细。殊不知,他的底细也被堂下的大臣们看穿了。 “朕也收到情报,党项人将会在冬日发动对平夏城的进攻,甚至里面还有阴谋……”不用说,赵煦说的是张正书的推断,甚至是结合了史实“推测”出来的。可以说,西夏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张正书这个穿越者的眼睛。没办法,谁叫张正书是穿越者呢? 听了赵煦的话,堂下的重臣们都沉默了。 无他,这个推测实在太过匪夷所思,这些大宋的重臣都不相信这个说法。 没理由儿子会害母亲啊! 李乾顺有再深沉的心机,现在也不过刚刚束发,他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弑母?他就不怕天下人群起而讨之? 然而,和这些被纲常伦理固定了思维,跳不出囫囵的大臣不同,赵煦是可以理解李乾顺的。说是皇帝,却被人好像傀儡一样操纵着,换做是谁能甘心?哪怕是母亲又如何,天家之人无亲情可讲,为了权力,甚至可以弑兄弑弟——没错,说的就是李世民。至于弑母,听起来是骇人听闻了些,但借宋朝这把刀杀人的话,却不用背上骂名。 赵煦想起了高太后,即便到了现在,他对高太后的怨恨还是一点都没有减退。 且不说他老爹费尽心思拿回来的“失地”,被她和司马光拱手送出,更是将宋神宗的变法全盘否决。甚至到了可以亲政的年纪,高太后都握紧权柄不放。更让赵煦难以接受的是,高太后对待他生母朱氏也过于严苛,甚至可以说是当成婢女一样。 朱氏出身寒微,幼时遭遇极坎坷,入宫后,初为神宗侍女,后来生了赵煦、蔡王赵似和徐国长公主,直到元丰七年才被封为德妃。朱氏温柔恭顺,对高太后和神宗向皇后一向都毕恭毕敬。可高太后对朱氏的态度如此,这让赵煦怎能咽得下这口气? 可以说,高太后并非赵煦生母,还把持着权力不放。此乃国仇家恨,赵煦一亲政,立即推翻元祐更化的一切,这就看得出来了,他对高太后是真的恨,恨入了骨子里的那种。甚至从某种程度上讲,赵煦是最能理解李乾顺的那个人。别人觉得李乾顺不敢弑母,可赵煦却知道,党项人并不是遵循儒家纲常伦理那一套的,所以李乾顺敢。 “章卿,你说说看?” 赵煦见所有人都沉默了,没人敢接这个话题。这摆明是个坑啊,谁敢说这种观点?所以,他开始点名了,作为此时唯一的宰相,章惇肯定是第一个被叫到的。 “陛下,臣以为……此推断甚为荒谬!” 章惇犹豫了好久,才说出这句话来。 第三百八十四章:出尔反尔 章惇也是无奈啊,哪怕他知道赵煦说的话在理,而且很可能就是李乾顺的真实想法。但,章惇却无法支持赵煦。无他,就因为章惇是宰相,他天生就要维护纲常伦理的。如果章惇不维护纲常伦理,他也就没有了施政基础了。哪怕他得到了赵煦的全力支持,哪怕他的手段再高超,失掉了群臣的支持,他也是独木难支的。 赵煦也明白,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却没有说话。 世界上有些事就是这样,明明知道实情是这样的,偏偏不能说实话。特别是政治的事情,就更加虚伪了。 “不过,若是党项人真个在冬日来攻,我大宋西军,当在破敌之后,尽力开疆拓土,争取一战灭掉夏国!”章惇是带过兵打仗的,当然知道赵煦说的话有五分可信度。别小看这五分,能通过一点点小事情来推断出五成把握,这已经是逆天了。 更何况,冬日不易作战是常识来的,哪怕党项人要打破常识,冬日来攻,那也是有很大几率兵败的。比如隋炀帝征高句丽,就是拖到了冬日被反击的。在平原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在高原山地上? 有了这样的推断,章惇还不懂扩大战果,那他就枉为这个宰相了。 当然,宰相也有水平高低的。要是给司马光这样的宰相,他恐怕只会固守城池,却不敢乘胜追击,更别说扩大战果了。保守稳健是没错,可太过保守稳健,那就是病了。有句话叫做,“天授弗用,反受其咎。天授弗取,反受其害”,大宋已经错失太多这样的机会了。 这都是因为,大宋以君子之国自持,不可趁人之危。或者是明明看到了机会,却担心是敌人的陷阱,抑或者是朝中有势力在拖后腿,导致机会白白错失。现在,大宋已经自食其果了。且不说交趾时不时跑出来打闷棍,西夏人的步步紧逼,就连辽国,都有点重启战争的意思。 一时间,四面环敌的大宋,甚至有点捉襟见肘的意思。除了国库抓襟见肘,兵力上也捉襟见肘。这说起来也很讽刺,大宋养兵百万,能战之兵却只有二十几万,大部分还是西军。至于禁军?早就烂到骨子里了,朝中哪个大臣不知道? 所以,听到章惇这么说,曾布立即提出了质疑:“章相,此举恐怕不妥罢?若是中了党项人的调虎离山之计,奈之若何?” 章惇知道,像曾布这种没打过仗的文人士大夫,根本不知道真正的战争是怎么回事。虽然章惇也是读书人出身,但他却是真真切切亲自上过战场的。用出将入相来形容章惇,一点都不过分。他之所以能做到宰相,是有绝对实力的。可以说,出将入相的人,在宋哲宗朝已经找不到第三个,因为第二个是章惇的族兄章楶。这样的人才,赵煦岂能不用? 虽然,章惇的战绩嘛,确实上不了台面,因为他打的只是内战。北宋时的荆湖南路(也就是后世的湖南)、荆湖北路(也就是后世的湖北),还有不少割据势力。章惇就是以强硬的手段,打击夷蛮、豪强,平整土地,开发了这两个地方。甚至史有记载,章惇在南江杀戮过多,无辜者十八九,漂浮的尸体遮蔽江,人不敢吃鱼几个月。可见,章惇并非是什么良善之辈,甚至心狠手辣起来,谁都怕。 这样上过战场,对兵事很有见地的宰相,岂是曾布这等只会纸上谈兵,自以为算无遗策,运筹帷幄的文人可以比拟的?所以,章惇在心中就看不起这个眼高手低,自懂夸夸其谈的曾布了。“曾枢密使虽然言之有理,但却忘了一事。正所谓‘兵败如山倒’,党项人治军不严,全靠掳掠维持士气。一旦遭受打击,则必生退走之心。于战场上,非军纪严明之伍,可使出诈败埋伏之计。如若不然,败兵席卷之下,所到之处,正如山倒!” 章惇说的是实情,世界上能做到这样的军队确实不多,但他可以肯定,西夏人并不在此列。全民皆兵的党项人要是能操练到这等地步,还有大宋什么事?早投降算了。可惜,西夏人产粮都无法自给自足,更别说时时操练了。要不是钱银足够,哪个国家能全部拉起职业化的军队?都是一边生产,一边当兵的。西夏如此,辽国如此,女真也如此。唯独大宋,是募兵的。 要是西夏人不是纵兵掠劫,恐怕都无法维持士气。这也是为什么党项人有时候勇猛无比,甚至几千人都敢冲击几万人的宋军。可有时候,却又无能得很,宋军一通神臂弩下去,他们就败退了。都是因为两个字——士气。 可惜,曾布不明白,反唇相讥道:“章相又不曾到过前线,如何得知党项人不是故布疑阵,引蛇出洞?” 这时候,另一个声音传了出来:“陛下,曾枢密使言之有理!” 章惇一看,差点没气得半死。 要是别个出来支持曾布也就算了,可这人章惇是绝对不希望看到的。因为这个人,是章惇亲自提拔上来的。那时候赵煦刚刚亲政,任命章惇为相。章惇上台后,有人向他推荐林希。由于当时翰林缺学士,章惇三荐林希,赵煦肯了。不久后,林希担任中书舍人,修《神宗实录》兼侍读,主管吏、户、礼、兵、刑、工六房的各项文书,并为赵煦起草诏令。后来林希擢同知枢密院,这是因为章惇怀疑曾布在枢密院排除异己,搞一言堂。于是他就让林希作曾布的副手,来监督曾布。林希因为立场问题,被曾布的话打动了,而且怨恨章惇不引荐他来执政,于是就反水了,和曾布一起对付章惇。 这样的人,章惇只能恨自己不能带眼识人,白白便宜了一个白眼狼。 要是给张正书知道了,肯定会说出那句话糙理不糙的名句来:“斗米恩,担米仇”。章惇就是对林希太好了,而他自己却又独尊相位,不引人嫉妒才怪。但不管怎么说,林希是一个出尔反尔的小人,这是不争的事实。 第三百八十五章:我们中出了一个叛徒 章惇脸色沉了下来,眼光直勾勾地盯着林希。林希被章惇这么盯着,好像如芒在背一样。章惇可是“心狠手辣”的人物,杀人不眨眼的,文弱书生的林希哪里受得住章惇的眼光? 但林希知道,越是动弹得厉害,他自己也就越安全。这也是在官场生存的法则之一,背叛的人一定要“带头冲锋”,不然的话,会被人收拾的。相反,冲得越猛,话说得越狠,对手反而不敢动了。因为但凡有“人事调动”,都能明白这是章惇下的黑手,所以章惇现在像吃了一只苍蝇一样,太恶心了。 这时候,尚书左丞蔡卞出列,端着朝笏说话了:“陛下,臣不敢苟同。” 蔡卞是蔡京的胞弟,蔡京是什么货色,在场的人可能不清楚,但如果是张正书,不用看都知道那是遗臭万年的大奸臣。只是蔡卞有点委屈,他受到蔡京的牵连,不管是在宋朝还是在后世,都被人误以为是奸臣一党。 殊不知,蔡卞为人刚直,要不然也做不了王安石的女婿。而且,历史上在徽宗朝时,蔡卞屡屡反对蔡京的政策,认为是误国之举。能把兄长怼成这个样子,怼到蔡京都拿他没办法的,就蔡卞一个人。蔡卞死后的谥号更是说明了问题——“文正”!“正”字的谥号,可不是一般人能拥有的,足以说明蔡卞的出发点,都是从国家出发的。更难得的是,蔡卞不和蔡京同流合污,为官清廉不说,而且还能做事。这一点,在宋朝的官员里也算是凤毛麟角了。 蔡卞的为人众所周知,所以他一出声,赵煦就笑了:“蔡卿何出此言?” 蔡卞端着朝笏,一丝不苟地说道:“臣虽不曾带兵打仗,亦知晓战机稍纵即逝。今我大宋对禁军掌管极严,屡派监军,却难求一胜。而派往西军之监军,只有监督之权,不能僭越指挥,是以西军胜多败少。若是听从朝廷旨意,裹足不前,西军焉能大胜?好比搏击二人,一人手脚灵活,一人却绑住手脚,纵使有千钧气力,亦是无法发挥。若要取得此战决胜,臣以为需三军用命,朝廷不吝赏赐,不设监军,任由西军前线将军见机行事。如此,少则击退夏国来犯,多则收复失地,甚至乎河套之地。臣肺腑之言,还望陛下明察!” 赵煦龙心大悦,没错,他已经知晓这个道理了。 不用说,还是张正书跟他说起这事的,赵煦才意识到,什么叫过犹不及。本来,宋朝对军队的掌控能力就已经比历朝历代强得多,还派出监军去指手画脚,这不是外行人指导内行人吗?“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皇帝的命令在打仗的时候都不一定管用,居然还要被一个什么都不懂的监军来管着,这样能打胜仗? 蔡卞说得没错,战机确实稍纵即逝的。没有上过战场的人,根本把握不住战机,甚至因为瞎指挥而导致兵败。宋朝已经不是第一次吃这种亏了,偏生朝廷喜欢用文官去做监军。文人眼高于顶不说,还自以为是武侯再世,运筹帷幄,决胜千里都不在话下。然而事实却是,没有派监军的西军屡战屡胜;派了监军的禁军,屡战屡败,都成笑话了。要是用宦官去监军,输得更惨。 当然,赵煦不会立即表态支持蔡卞、章惇的,不然的话,叫其他臣子怎么想? “蔡卿所言有理!” 赵煦点了点头,然后问下面道:“诸卿可另有高见?” 这时候,曾布铁着脸出列道:“臣有异议!” 赵煦微微皱眉,但还是不动声色地说道:“曾卿,你且说说看……” “监军一事,乃是祖制,陛下,祖制不可违啊!”曾布是没办法,他是一定要跟章惇一伙刚到底的。不然的话,他进入中枢的梦就要碎了。为了攫取更多的权力,曾布已经不择手段了。 赵煦也是有点反胃,如果一味遵循祖制,那他还变法干嘛?他刚想说几句话,却被人打断了。 “曾枢密使此言差矣,岂不闻‘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 赵煦定睛一看,原来是知枢密院的安焘。 安焘这人,是大宋臣子的写照。他还算是兢兢业业,也有才干,但是道德上有点亏欠,所以屡屡被台谏官给弹劾。但安焘的眼光,言语的毒辣,却非一般人能比拟的。这句话很是厉害,直接就怼了曾布——你丫的还是不是新党成员?都变法了你还揪着祖制不放,你想做咩? 换句话说,就是“我们中,出了一个叛徒”。这句话等于提醒赵煦,这曾布不能用,赶紧贬了吧,看着恶心。 曾布也是人精,听了这句话之后,差点没一口老血喷出。 章惇、蔡卞再厉害,也没有安焘这句话有杀伤力,简直是把曾布放在火架上烤啊!他当然不能坐以待毙了:“安枢密使何出此言?若无监军,西军坐大,将门尾大不掉,如何处之?” 安焘冷笑道:“京中质子何如多,哪有甚么坐大之言!如今我大宋,乃是‘军无现粮,吏无月俸,公私虚耗’。若是曾枢密使有良策且好,若无,则慎言。陛下,为国者不可好用兵,亦不可畏用兵,好则疲民,畏则遗患。今朝廷每戒疆吏,非举国入寇毋得应之,则固畏用兵矣。虽仅保障戍,实堕其计中,愿复讲攻扰之策。且乾顺幼竖,梁氏擅权,族党酋渠多反侧顾望。若有以离间之,未必不回戈而复怨,此一奇也。” 这是老成谋国之言,赵煦听了连连点头。 确实,按照安焘的分析,就该主动出击。没钱没粮又如何?地盘打下来,还怕没钱吗? 这个观点,也是张正书灌输给赵煦的。以战养战,不是党项人、契丹人、女真人才会的,汉人一样能做到。谁说打仗一定要亏钱的?不一定好吗!要是宋军把西夏的盐湖都占了,把上好的青盐、白盐揽入怀中,你看有没有商贾愿意送粮过去换盐? 第三百八十六章:文化同化? 按照张正书灌输给赵煦的观点,打仗和做生意的道理是一样的。天下攘攘皆为利来,天下熙熙皆为利往。安焘只不过说得高大上了一点,没有贴合实际罢了。张正书更加贴合实际,已经给出了具体的办法。赵煦有时候真的觉得很不可思议,明明张正书就没做过官,怎么说起治国强军,离间打闷棍的点子来,就是这么一套一套的呢? 要是按照历史,赵煦对安焘的计策是不置可否的。但是,听了张正书的分析之后,赵煦已经决议采用安焘的计策了。 “安卿所言,甚合朕意。” 皇帝发话了,看看,这才是朕要的点子,你们好好学学! 诸位重臣听了,都面面相觑。 很多文人士大夫,都自诩君子。是君子的话,怎么能用这种流氓的方法呢?又是离间,又是侵扰,天下人会怎么看他们? 要是给张正书知道了,肯定会在《京华报》上大骂这些伪君子,假仁义。要知道,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大宋之所以变得外忍内残,就是因为有这么些没卵蛋的士大夫。对敌人仁慈,对自己人残忍不说了,连别人来打,都只懂被动防守。殊不知,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把敌人消灭了,同化了,哪里还有什么敌人? 可惜,宋朝不仅武力不行,文化同化也做得不够。 实际上,武力和文化入侵是同时的,就好像人的两条腿,缺了哪一条,都迈不动步子。大宋天生就瘸了一条腿,哪里能用文化去同化别人?看似契丹人开始学习汉文化了,东瀛也学习了,西夏也学习了,高丽也学习了,交趾也学习了,回鹘也学习了……可是有用吗?宋朝不再是什么“天、朝上国”,不再是天下共主,谁去学习你的经验? 就好像后世的米国一样,正因为它是炒鸡大国,所以好莱坞、开封菜(kfc)、m记(麦当劳)、肥宅快乐水(可口可乐)、烂苹果(iphone)……才能传遍全世界,全世界都要为之买单,文化入侵也就形成了。 如今大宋想做到后世米国那样子,还差了点东西,那就是武力。 看看汉唐之时,正因为军队雄于东方,所以四海臣服,都主动来学习汉文化。自此,汉文化圈才得以形成,自中国四散传播。但由于唐以后,汉人奉行儒家理学,开始积贫积弱,又被异族统治了两朝,汉文化圈不仅没有扩大,反而逐步缩小了。 为何?因为奉行理学之后,随之而来的就是控制武将,文人掌控朝政。哪怕汉人在明朝还有一段高光之时,却因为朱元璋的小农经济模式,硬生生把中国的社会进程给遏制住了。别说经济了,就连火铳、火炮这些本该大力发展的武器,也因为财政窘迫而无法发展。到后明末之时,原本威震天下的大明火器,甚至还不如女真人的弓箭了。因为这样,清朝满人还大言不惭地说,他们是骑射得天下的,火铳?火炮?呵呵,都干不过骑射! 于是,很自然而然的,中国就给西方列强教训了,谁叫你积贫积弱? 一开始,张正书提出这种观点的时候,赵煦还嗤之以鼻,认为他是在胡说八道。堂堂华夏文明,别国凭什么不学? 但是这些天以来,赵煦思前想后,才发现张正书说的是对的。 如果没有了武力,别说文化入侵,逐渐同化了,就连家国都守不住。好吧,姑且算你能守得住国土,可人家为什么要给你同化?文化的东西,传过去了人家能衍生出无数版本的,很负责任的说,辽国里面的某些大儒,比宋朝的大儒都不弱。而且从国力方面来说,凭什么不是辽国同化大宋?辽国又凭什么给你大宋同化了? 赵煦醒悟了,他方才明白自己真如张正书所言,中了儒家的荼毒太深,认为四书五经在手,就能打遍天下无敌手。然而事实却给了他一闷棍,给了大宋很多闷棍。可惜满朝文武没有几个想得明白的。 赵煦的眼睛看向了章惇,说实话,这个宰相他很满意。但章惇也有个不好的地方,就是他有点高傲自负,喜欢揣摩皇帝意思,甚至喜欢制造事端来邀功。要不是赵煦暗示,不要去动张正书,恐怕章惇早就寻个由头把张正书这个“不法商贾”抓起来了。 赵煦一看章惇,章惇就明白了:“陛下,臣附议!” 没办法啊,你作为宰相,你不捧天子的言论,你捧谁的?跟天子对着干,你是不想干了吧?不过,章惇比蔡京之流有节操的地方在于,与国无利之事,他会竭力反对。但只要不是涉及原则问题,其实章惇是可以退步的。 赵煦见章惇说话了,当即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个宰相确实省心。 “臣附议!”尚书左丞蔡卞说道。 “臣附议!”中书舍人张商英说道。 “臣附议!”尚书右丞黄履说道。 …… 一干章惇提拔起来的大臣,都纷纷赞同了安焘的计策。众人之中,唯独曾布、林希二人格外碍眼。 曾布却还是嘴硬地说道:“臣还请陛下三思!” 林希却扯了扯嘴皮子,没有表态。 赵煦只当曾布是空气,这种事本来就是少数服从多数的,既然大部分人达成了共识,那就行了。曾布个人意见重要吗?不重要。不过,赵煦还是要安抚他一下的:“曾卿老成稳重,乃社稷之福也!” 换而言之就是,你老了,没冲劲了,朕不太喜欢。你要是聪明的话,老老实实跟着朕的节奏走,不然的话,丢你一旁留你一个人玩。 面对赵煦这种潜台词,曾布是早有预料,却也不能改弦更张,他的脸皮没林希那么厚,可以当面出尔反尔。所以,曾布选择反对到底,倒也显得光明磊落。但很可惜,政见不合之下,曾布注定是要淡出中枢了。别说身居要位了,都要提防自己会不会再次被贬出京。 第三百八十七章:禁军弊病 这一项议题过后,赵煦明显就放松了下来。 “看来那小子真的有点料啊,难不成他是那种‘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人才?” 赵煦心中的思虑一闪而过,然后又觉得不太可能。按照皇城司的报告,张正书可是一个不学无术的人。一个不学无术的二世祖,怎么可能“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所以,赵煦只是感慨一番而已,并没有当真了。 不过,赵煦倒是记得很清楚,张正书说的强军之策。 首要之事,就是禁军之中必须剔除老弱病残。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要不是张正书提出了一个试点的办法,赵煦都不知道怎么开口好。“诸卿,不知道尔等怎么看待我大宋禁军?”赵煦开始了他的表演,因为他没和任何人透露过这件事,所以在场的重臣都不知道赵煦要干啥。 这时候,一直没有说话的尚书右丞黄履却站了出来,端着朝笏道:“陛下,臣谨言,禁军弊病由来已久,不能战,仅能守。然我大宋北方无险可固守,一旦禁军被突破,则开封危矣,汴京危矣!” 赵煦知道,朝中还是有不少明白人的,知道大宋的处境其实很危险。 幸亏辽国现在不思进取,耶律洪基也是沉迷围猎,根本不想挥军南下——实际上,契丹人的退步也很大,因为有了幽云十六州的种粮补给,辽国一下子进入了半农耕半游牧的社会状况。粮食足够了,每年还有宋朝送来的岁币,契丹贵族的生活惬意得不行,谁还会想着打仗? 然而,赵煦却害怕一件事。耶律洪基现在已经老了,说不定哪天就驾崩。要是新的皇帝也是一样昏庸那还好,可万一是个中兴之主,励精图治几年,契丹人又恢复了以往的掠劫性子,那宋朝就难受了。 只是张正书要是知道赵煦这样的想法,估计要笑掉大牙。要知道,历史上赵煦还没活过耶律洪基呢,他居然在担心耶律洪基死后谁继承皇位的问题!要担心就该担心,为什么他现在还没儿子吧? 要是没有儿子,就算禁军烂到家了,宋朝的未来也和他没啥关系了,又将是另一个宋仁宗。宋仁宗虽是宋朝在位时间最长的皇帝,却没有子翤,白白便宜了他兄弟的儿子赵宗实。不过,赵煦肯定想不到这个,因为他没有透视未来的眼光,更不知道自己短命,甚至还觉得他这么年轻,一定能生出儿子来的。 “黄卿说得不错,我大宋禁军确实已然糜烂了。” 赵煦沉下脸来,“朕接到的折子,有关禁军散漫、欺行霸市、私设路障……俱成了风气,若长久以往,则我大宋危如累卵!” 这句话太重了,枢密院的所有大臣都不约而同给跪了,口中称道:“臣万死!” “罢了,不怪尔等,是禁军积弊太多。朕有心整改,不知卿等有何良方?”赵煦试探性地问道,然而他却知道,这些文官是断断不会看着武人坐大的。 所以,正如赵煦所想,这些文人士大夫都没有出声。 赵煦不得已,又开始点名了:“章卿可有治军良方?” “以臣愚见,除却加强操练、整顿军纪之外,别无他法!” 不愧是带过兵打过仗,甚至还亲自下令斩首荆湖南路、荆湖北路夷蛮脑袋的狠角色,章惇所言确实在理。精兵之道,在于军纪严明。如果使百人如使一臂,也比数千乱哄哄毫无章法的士卒好得多。 但是,他这么说完全是投机取巧罢了,要是这么好整顿军纪,操练军队,赵煦还用得着他来说吗!被将门吃了空饷的禁军,青壮十不存一,剩下的大多是老弱病残。别说操练了,就算拉出来走两步,都要喘气的。这样的兵,怎么操练?整顿军纪?呵呵,更是无从谈起。要是有谁敢把这些流氓丘八逼急了,他们甚至敢炸营哗变!谁叫宋朝是个兵不知将,将不知兵的存在呢?没有了一个威慑性的领兵者,自然就要承受指挥不动的窘境了。 要想这些丘八听话,那也容易。增饷咯,最直接的事。有钱赏,这些丘八自然就听话了。 可问题是,大宋国库都能跑老鼠了,哪里来钱?这不,赵煦还拼命想甩掉包袱,你让他去倒贴钱给这些烂到骨子里的禁军,怎么可能! “那此事就交由章卿去做了……” 赵煦不愧跟了张正书这么长时间,坑人的功夫已经学到了一点精髓。 章惇一听这话,吓得登时冷汗迭出。别看他是宰相,哪怕是皇帝,到了禁军大营中也不管用啊!到时候,练兵练不出来,章惇的声望肯定大跌。一个宰相没了声望,他还能坐得稳相位吗?章惇甚至以为,赵煦是不满他了,才给他出这样一个无解的难题。 任凭吴子复生,也没办法把一群流氓兵给调教成百战精锐啊!他章惇就更不可能了,哪怕章惇性子再高傲,再眼高于顶,他都不敢接这个任务的,分明是在找死! 曾布在一旁看了,心下暗爽:“叫你孤高傲气,如今终于有人治得了你了罢!” “陛下,臣乃是一介文士,只懂纸上谈兵,无法练兵,还请陛下另请高明!” 章惇也很光棍,往地上一跪,拒旨不接就是了。他有这个底气,只要赵煦离不开他,新法离不开他,他的相位就稳如泰山。章惇早就摸透了赵煦的性子,他刚愎自用,又想干出一番事业来;他生性不勤,却想超越其父;他性喜享乐,却难以自制……反正,赵煦的毛病有很多,但却有一条是死穴——赵煦离不开章惇! 章惇一走,被强制恢复的新法,肯定又要夭折了。赵煦断断是不会坐视不理的,所以章惇敢于拒旨不接。 赵煦叹了口气,说道:“章卿请起,朕也知道此事极难。然朕却知道,禁军弊病虽多,然症结却在老弱病残之上。”顿了一顿,赵煦想着张正书的说法,整理了一下语句:“朕命人查过京中禁军情状,竟发现可战之兵不足十之一二,令人震惊!其余者,不是老弱,便是病残,甚至有些骨瘦如柴,别说朴刀拿不起,便是弓弩也张不开。如此之兵,岂能算是兵?怕是街巷中的老妪都不如罢!” 第三百八十八章:接盘侠 赵煦越说越是气愤,要知道他是有雄心壮志的皇帝,一心想要弄出点政绩来。 “须知,太祖太宗时募兵,五尺二寸至五尺八寸,不开一石弓不能录。然太祖有言曰:‘可以利百代者,唯养兵也。方凶年饥岁,有叛民而无叛兵;不幸乐岁而变生,则有叛兵而无叛民’,是以我大宋常在灾荒年募兵,不论好坏,一律应征入伍。禁军如此,厢军亦是如此。长久以往,则于兵源上就已然积弱,如何能上阵打仗? 朕欲剔除军中老弱病残,却苦无良法。然近得一商贾启发,置一石炭作坊,可容纳数万人。朕欲使军中年四十五以上士卒,或有身残士卒,转于石炭作坊,不再入禁军序列。诸卿以为如何?” 赵煦越来越轻描淡写的语气,却把在场的重臣都吓到了。这个年轻又喜欢刚愎自用的皇帝,什么时候能想出这样的法子来了?商贾,又是什么商贾,居然敢把主意打到军队头上来了,这胆子大到没边了啊! 当然,这也是因为时间紧迫,赵煦不再拐弯抹角了。现实的情况,也确实容不得他再思前想后的。反正是退役一些老弱病残,这些文人士大夫大多是不以为意的。最着紧的,还是将门。自大宋立国以来,就开始收紧兵权,武官空有官职,手下去没兵。但为了弥补将门,宋朝统治者默认给将门一些钱财方面的好处。比如吃空饷,比如做买卖有特权……这些,也正是大宋将门的经济来源。很多将门就是靠着这样,才能存在下去的,不然早就消失在历史中了。 能削弱武人的力量,这些文人士大夫开心来来不及,哪里还会反对? 只不过,他们想不到的是,这不过是赵煦明降暗升的手段罢了。别看禁军剔除老弱病残后好像人数少了,但带过兵的人都知道,百余个精兵,抵得过数千,甚至数万的乌合之众。章惇听了这句话之后,神色复杂地看向了赵煦。 从理性上讲,章惇是举脚赞成赵煦这么做的。强兵之法,首先兵源要好。如果是一群要力气没力气的老大爷,这兵任凭兵圣来练,也是练不好的。在场的文人士大夫哪里会想到这一层?他们只道赵煦是看不惯武人,开始削弱武人了。 然而,章惇作为一个文人,却在情感上接受不了赵煦这样的做法。剔除了禁军中的老弱病残之后,肯定会练兵,强兵。要想练兵,你得找个武官去练兵吧?这岂不是给武官一个绝好的机会,让武人上位了?再说了,练兵之法,谁够将门精擅?一旦成了将知兵,兵知将,这样的将门和唐朝的节度使又差什么了? 可问题是,现在大宋的禁军既打不了仗,又在白白浪费钱银,朝廷早就想甩掉这包袱了。奈何大宋天灾不断,灾民也就不断,禁军不断补充“新鲜血液”,已经尾大不掉。现在有人想做这样的冤大头,难道还有人会反对? 章惇虽然高傲,但他深谙官场的规则——决不能做少部分。虽然有时候,真理是掌握在少数人手中的,但你也决不能在明面上表露出来。要想着法子给皇帝提醒,要是皇帝觉得你说得对,又和大家的意见没差什么,那皇帝还不高看你一眼? 做事手段的不同,就是章惇和曾布的区别。曾布一见有机会,就兴冲冲地提出自己的见解,甚至会教皇帝——你就应该听我的!做皇帝的,也是要面子的,给你在大庭广众之下这么指着鼻子骂,他还有什么颜面?不是每个皇帝都是宋仁宗,能受得了臣子的严厉指责的。所以,对于曾布,章惇一点都不怕,因为他知道赵煦的性子。只要赵煦在位一天,曾布都翻不起浪花来。 章惇的做法是什么呢?就是在明面上不表态,甚至有时候会赞同。但是转过身来,他就找赵煦说出自己的担忧了。这样一来,给赵煦留了面子,还完善了计划。赵煦怎么会不高看他一眼呢?别以为这样就是奸猾,恰恰这是章惇办事灵活的体现,只要不是涉及原则问题,他都能退步。为了让皇帝纳谏,章惇觉得自己这么做也没错。在朝堂上直来直去的,那是幼稚的体现,作为一个政客,就决不能这样。 “陛下,此事当真?” 尚书右丞黄履喜出望外,难道朝廷找到一个接盘侠了?!这可是大喜事啊,要是军饷支出减少一点,甚至连士卒退伍的遣散费都免了,那将会省出多少小钱钱啊!国库有了钱,能做的事情就更多了——嗯,贪污的渠道也就更多了。 “当真!” 赵煦很肯定地点了点头,要是张正书敢欺君的话,他立即叫皇城司拿了,不杀头都难泄愤。 “陛下,只是……”尚书右丞黄履很是担忧地说道,“我大宋禁军有六十万之多,仅开封府一地,就有十万之多。其中老弱病残,多为辅兵。我大宋辅兵,足有三十万,开封一地就有辅兵五万。此老弱病残,怕是要占十分一。十五万人马,十分一,岂非有一万五千余人?甚么作坊,能容得下这般多人?” 这也是所有文官的担忧,好事是好事了,可万一人家办不到,那奈之如何? “要是做不到,那商贾便犯了欺君之罪!” 赵煦恶狠狠地说道,“诸卿无须担忧此事,朕会办妥!” 在场的大臣皆面面相觑,什么时候赵煦靠谱过啊,还说他会办妥? 尚书左丞蔡卞出列说道:“陛下,此事还请三思!” “哦?难道还有甚么不妥之处?”赵煦眼神玩味地看着蔡卞,“蔡卿请讲!” 蔡卞刚直,直愣愣地说道:“陛下,若是贸贸然将万余士卒都遣散,万一哗变了,又是在京畿之中,岂不是危险至极?再有个好歹,被敌国细作散布谣言,煽动士卒造反,则京师危矣!” 在场的重臣听了,都觉得有道理,一齐说道:“请陛下三思!” 第三百八十九章:大发善心 赵煦点了点头,这种事他也考虑到了。“蔡卿所讲,甚是有理。不过,朕并不打算立即将士卒皆安置在石炭作坊之中,而是先遣千余人试试,以观成效。这个法子,朕称之为试点。若是效果不好,废黜作坊便是了。若是效果尚可,那就逐步增添退伍士卒……” 章惇越听越是震惊,这种老成谋国之法,怎么可能是赵煦想到的呢? “难不成,陛下背后有高人?”章惇下意识地腾起了这个念头,要知道,这个法子太有用了。作为宰相的章惇,岂能看不到这个法子的好处?可为什么这么简单的一个法子,以前就没人想得出来呢?恐怕朝中大臣们都走进了一个思维的误区,认为一个政策的推行,肯定是要遍布全国的。殊不知,每一地的情况不同,政策适不适用,都是未知数。贸贸然施行了,就像青苗法、保甲法、保马法那样,好事变成坏事了。 要是按照这个法子来推行政策,圈一个地方来试点,等革除弊端,有所成效之后再慢慢推行开来,徐徐图之,岂不更好?一时间,章惇想到了新法,叹了口气。要是当初王介甫不是那么急,而是像这法子一样徐徐图之,那新法就不会一波三折了…… 当然,这也是章惇的美好愿景而已,新法触动了太多人的利益,又没有补偿新的利益,被坑的乡绅士大夫就是坚定的反对派。这样的情况下,新法要是能成才有鬼了。只不过,要是章惇眼光够厉害,他就不会再纠结什么试点之法了,而是更应该关注,什么作坊能容纳得下上万人! 上万人的作坊,在宋朝这时候听起来确实骇人听闻。不过,骇人听闻之后就不当回事了,反正宋朝人多,一个上万人的作坊也翻不起什么风浪来。可这种作坊不止一个呢?要是有上百个,上千个,甚至上万个呢?那岂不是作坊跟农业抢夺起人口来了? 那中原之地,还会担忧人多地少吗? 恐怕那些土地多的地主,都哭着喊着求佃户回去耕田了吧? 可惜,章惇的眼光没那么厉害,毕竟他还没突破固有的思维,看不到作坊的兴起,才是解决新法矛盾的根本所在。说白了,不管是王安石的新法,还是章惇的新法,都是建立在剥削农民、地主,甚至士大夫的利益来充足国库的。一个新法出来,除了皇帝之外,连皇族都得罪光了。这样的新法,焉能不败? 但是,一旦人口矛盾脱离了土地矛盾而存在,最大杀伤力的青苗法也就没用了。跑得只剩下自耕农了,地主有田又能怎么办?到时候,张正书再祭出银行这个杀招,逼迫地主卖田卖地来投钱入商业、作坊之中,从而使得土地流转起来,重新回到农民手中。这是一个连环招,没有超前的眼光,根本看不穿。 甚至,张正书只是对赵煦说了一鳞半爪,因为他怕赵煦不支持。赵煦都是一知半解,更别说章惇了。 章惇只是觉得“试点”这个法子太好了,当即说道:“陛下英明!” 宰相都支持了,剩下的人想了想,也觉得可行。既然闹不出什么岔子来,又能削弱武人力量,何乐而不为? “陛下英明!” 看得一众大臣真心赞美自己,赵煦也开始飘飘然了,差点忘了这个法子是张正书提供给他的,不是他自个想出来的。 “石炭作坊,因为是商贾投钱的,所以那什么管理权在那商贾手中。不过,朕在里面也是有股份的……”这句话其实是在告诉这些臣子,这个作坊是朕的,你们别打主意了。“若是经营得好,诸卿的俸禄,或许还能涨一涨。不过,要经营石炭,就须先把石炭矿藏收归朝廷所有。诸卿,以为如何?” 赵煦慢慢地露出了獠牙,这事张正书已经为他谋划好了,他只需要照猫画虎就行。于是,赵煦施展起来,觉得游刃有余。 “山川草木、铜铁矿藏,本就归朝廷所有,陛下只需下一道诏书,告知天下臣民即可。”章惇上端着朝笏奏道。 赵煦又悲天悯人地说道:“然,朕知晓有不少穷苦百姓以石炭谋生,若是把石炭收归朝廷,岂不是断了他们生计?是以,朕需再加一道旨意,先前以石炭谋生之民,验明身份后,皆可到石炭作坊做工,工钱与退伍士卒一致,诸卿以为如何?” “陛下仁慈,百姓之福也!” 这些朝廷重臣们快要集体高、潮了,赵煦突如其来的大发善心,不是以“仁义孝道”治国是什么?说明了什么?说明了他们对赵煦的辅佐是有用的,终于感动了皇帝,皇帝也开始仁义起来了。这代表了什么?代表了他们将再次见证一个“宋仁宗”的诞生啊!这怎能不叫这些朝廷重臣兴奋的呢? 赵煦也很诧异,不就是顺手照顾了一下弱势群体吗,怎么这些大臣好像圣人下凡一样?平日里,这些朝廷重臣拿到灾情报告,知道一次天灾死了多少人他们都不会有什么悲天悯人的表情。怎么现在却好像得了莫大的恩惠一样,是他眼花了,还是这世界变得太快,赵煦自己理解不来呢? 当然,这是赵煦不明白这些文人士大夫的脑子在想些什么,因为他不是文人士大夫,理解不了。 事实证明,要不是赵煦经常出皇宫晃荡,说不定他都是晋惠帝那种“何不食肉糜”的、“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的巨婴。事实上,他对百姓也没有什么怜悯之心,唯独在意的是他的功绩,能不能超越其父。 确实,要让一个富二代……不好意思,是富了好几代的富家子,去理解平民是怎么生活的,确实有点难。 但赵煦也有点善待百姓意识,应该说宋朝的皇帝都对百姓不错,起码冬天会开放收容所,收留无家可归者,还会赠医赠药,是其他朝代无法比拟的。 “那此事就这么定了,明日廷议,还望诸卿共同进退……” 虽然不能理解,但能把事情办成了就行,赵煦的要求也不高。他今天找这些心腹重臣过来,就是为了预先通气,定下共同进退的基调,甚至还要让某个人在廷议上提出来。然后赵煦再做一个裁断者,这样才有利于维护皇帝的权威嘛。 第三百九十章:提前布局 汴梁城中,景明坊京华报社内。 晨钟刚刚响过不久,街上也才刚刚热闹起来,景明坊内还是一片静谧。 没办法,这里是达官贵人的居住地,除了要上朝的官员以外,早上基本是没有人走动的。正因为这样闹中取静的环境,才有达官贵人聚集嘛! 唯独例外的是,景明坊外可以看到一个一身劲装的男子,正在跑着步。 “小官人,又出来锤炼身子呐?” 一个卖早点的老妪亲切地问道,张正书向来帮衬她家的摊子,一来二去的早就熟了。 “曹婆婆,麻烦你如昨日一样,送十个肉饼、十个肉馒头(宋朝把包子叫做馒头)、两杯豆浆、十根油炸鬼(油条)到报社,钱一并向账房要就行……”张正书笑着说道,还没说完人就跑远了。 这时候,在曹婆婆早点摊上吃早点,盥洗面汤的食客见了,诧异地问道:“这是哪家小官人,为何要这般疾走?” “哦,是‘大桶张家’的小官人,每日都要早起疾走几圈的,听闻是在锤炼身子?”曹婆婆麻利地包好了肉饼、包子、豆浆和油条,让儿子给报社送去了。 “嗐,原来是那个傻子……” 食客想来是听闻过张正书的“光荣事迹”,不以为然地说道。 曹婆婆却默默不说话,心道:“若是张小官人都傻了,那天底下就没有聪明人了……”须知,曹婆婆的肉包子、豆浆和油条,还是张小官人出的主意,要不然曹婆婆家就一个肉饼而已,太单调了。虽然,曹婆婆家的肉饼,是祖上就有了的,一直传到现在都是东京一绝。可字号再老,肉饼再好吃,也有吃腻的一天。 于是,张正书在和曹婆婆熟了之后,亲自下厨教了曹婆婆和他儿子、儿媳怎么做包子,怎么做豆浆,怎么炸油条。带馅馒头在东京也不算罕见,可包子配豆浆,配油条,那就太稀奇了。于是,曹婆婆的早点摊火了,收钱都收到手软。 至于为什么张正书要把油条叫做油炸鬼,是怕一段典故因他消失了。传说,这油条的诞生,是因为秦桧陷害了岳飞,坊间气不过,把面团丢进油锅里,称之为“油炸桧”。事实上,秦桧只是背了黑锅而已,真正不想岳飞活的是宋高宗。但是油条这种小吃,一直被流传了下去。张正书怕到时候秦桧又陷害岳飞,所以提前叫做“油炸鬼”,到那时候人们就自然而然联想到“油炸桧”了,因为谐音啊! 只不过,张正书也知道,这件事恐怕不容易发生了。毕竟历史可能因他而改变,秦桧说不定也会变成了忠臣,而不是奸佞——好吧,秦桧本来就是忠臣,他是忠于宋高宗赵构的,不是吗? 油条是好吃,而且老幼咸宜。除了吃多会上火之外,别无害处。 最关键的是,炸油条需要用到大量的油。如今最便宜的油,却是猪油。但张正书知道,一旦等到他倡导种下的大豆成熟,那最便宜的油就是豆油了——物以稀为贵嘛,物多了价格就贱了。还有豆浆,价格会继续下降的。到时候,汴梁城中豆腐、豆炸、豆皮、豆粉……各种豆制品都会出来,大大增强宋朝百姓的体质——要知道,吃豆腐之类的豆制品,和吃肉的营养是差不多的。要不然,那些不吃荤腥的和尚道士,哪里能有力气? 这也是张正书在布局,毕竟他忽悠了这么多人种大豆,要是大豆烂在农民手里就糟了,他会被人戳脊梁骨的。当然,顺便帮一把曹婆婆家也是出于真心的——曹婆婆家的肉饼是真心好吃! 至于为什么要买这么多早餐?你以为是给其他人吃的? 好吧,其实是有一份给曾瑾菡的,但其余的,几乎都进了张正书的肚子。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学了太祖长拳之后,张正书感觉自己的食量大增。哪怕张家已经有了吃午饭的习惯,但张正书却觉得早上实在是饿。 为了这事,张正书还只能放下脸来问了问系统,他现在是怎么了。没办法啊,死过一次的人了,自然更珍惜生命的宝贵。系统给出的回应是:“怕什么,你是长身体了,青春期啊,你前一辈子没经历过吗?” “长身体也不会吃那么多啊?”张正书还是很有疑问。 “那是当然的,现在你的体质提高了,根骨也飚升了,要是饭量不加,本系统还以为你有毛病了!”系统毫不留情地怼了他一下,不过张正书知道自己没事,只是青春期的正常表现,彻底放心了也不跟这个系统计较。 说到青春期,张正书的记忆确实模糊了。 在前一世的记忆里,张正书确实记得有那么一段时间饭量很大,好像吃完没多久就又饿了。只是那时候的感觉,绝对没有现在来得强烈。甚至,张正书还能明显地感觉自己增重了,也长出了肌肉。这不是幻觉,而是实打实看到的。 只是身处宋朝,穿的都是宽松的衣服,身材再好,外面也瞧不出来。许多人还以为这个张小官人还是病怏怏,好像风一吹就会倒的样子,实际上张正书早就脱胎换骨了。身高也猛然上蹿,在平均身高只有一米六左右的宋朝,张正书的个子也算是“鹤立鸡群”的! 有什么事,比自己的身体健康来得更令人开心? 要是有,那就是娶得一房娇妻了。不过,这张正书也不担忧,娇妻还在养成计划里呢。 这不,张正书来到了曾家的后门那里,往里面吹了两声口哨。 不多时,曾家的后门就开了。里面走出两个人,当前一个人穿着儒袍,后面一个一看就是贴身侍女的模样。“彩袖,你不用送了,郎君陪着我就好……”曾瑾菡低声说道,“要是爹爹问起,你就说我去报社了……” 不用说,这两人正是曾瑾菡主仆二人。 彩袖用复杂的眼神看了看张正书,只见这个张小官人浑身都淌着汗水,隔着这么远都闻得到一股汗酸味道,她不禁皱起了眉头:“小娘子陷得太深了,如此邋遢之人,如何配得上她?唉……” 第三百九十一章:有人眼红了 彩袖心中正叹气之时,张正书和曾瑾菡已经并肩走远了。 “你又是满头大汗了,快些回去洗洗!” “锻炼身体嘛,不然以后怎么娶你回去?” “呸,你这人满嘴不正经!” “嘻嘻嘻,难道你喜欢太正经,像个老学究一样?” “不要,那多没趣啊!” …… 彩袖看着调笑无忌的两人,不知为何却流下了两行清泪。“难道我要随着小娘子,给这样的人通房么?”彩袖很想抗争,但她却知道这一切都是命,怎么都逃不掉的。哪怕张正书在她的眼中是好色之徒,不修边幅,还不学无术,可她还是要随着曾瑾菡的出嫁而陪嫁。想到这里,彩袖就一阵心烦意乱。 “嘭!!!” 曾家后门被用力关上了,甚至连走远的张正书、曾瑾菡都听到了。 “甚么声音?”曾瑾菡回头望了望,却没发现什么。 “可能是关门大力了点而已……”张正书也不在意,彩袖和他不对付是能感觉到的,甚至还有隐隐的敌意。但是一个小侍女,能翻得起什么大风浪来?张正书也不在意,这种事也不用让曾瑾菡知道,没啥意义。 两人有说有笑,要不是身穿宋朝服饰,曾瑾菡女扮男装了,像极了后世出来逛街的情侣。 回到了报社,曹婆婆家的早餐也送到了。和曾瑾菡吃过早餐之后,张正书才去洗澡。就在这时候,那船家周碇找上门来了。可惜的是,张家的门房不认得他们。“我说各位兄弟,你们遮莫是走错门了,这里可是‘京华报社’!” 面对还算客气的门房,周碇施礼道:“俺们知道这是报社,是小官人让我们来这的……” “小官人?” 被张正书教训了好几次的门房,态度不敢放肆,也知道自家小官人常有出人意表之举,说不定这些穷酸真是小官人的“贵客”。“你们且在此候着,待我进去通报一声!”虽然这门房看不起这些穷酸,可万一得罪了张小官人的“贵客”,恐怕他连门房都做不成了,直接赶去喂马养猪!已经不是第一次有人被张小官人这么惩罚了,前些时日,报社有一个秀才对平头百姓出言不逊,直接被张小官人清退了,哪怕赔上好几十贯违约金都在所不惜。 用张小官人的话来说,读书人连尊重人都不会,那他的书白读了,报社不需要这种高高在上,不懂体谅民生艰辛的编辑! 从那以后,就算有人在心中瞧不起这些贫民,也不敢表露出来了。 “这就是‘京华报社’么?” 已经是穿了最得体衣裳过来的周碇,还“破天荒”穿上了一双布鞋。这双布鞋,可谓是传家宝了。据说是他爷爷传下来的,上面的布料都盥洗得泛白了。不消说,上面还有几个破洞,幸好不大,不仔细瞧也看不出来。身上的这衣裳,是他刚刚束发之时,举全家之力,花掉了所有闲钱扯了几尺便宜的布料做就的衣裳。因为压了箱底,显得皱巴巴的。 虽然还算得体,但是寻常人一看就知道周碇是穷酸了——没办法,举手投足之间都没有一点点自信。就算穿了龙袍,也不像太子,好像膈应着什么似的,经常不自在地下意识活动活动肩膀,松松裤子…… 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船家哪里有什么好的收入?全都是穷酸——身上的衣裳大多都是打了补丁的,就算不是补丁,也浣洗得发白,浆料颜色几乎看不出来了。这样的穷酸,居然聚集在最近“风头正盛”的京华报社前面,登时惹来了一阵非议。 “瞧,那些是乞丐么?” “莫不是张家小官人,惹了丐帮不成?” “听闻丐帮那伙人可不好惹,若是恼了他们,怕是家宅不宁!” “唉,张家小官人怕是旧态复发了,这些时日来消停了好些,怕是最近又到处惹是生非了……” “不对啊,那些人不像是丐帮啊?若是丐帮,手中怎不拿打狗棒,怎不捧百家碗?再瞧瞧他们肤色黝黑,倒像是打渔的……” “打渔的?打渔的来报社作甚?难不成,张家小官人要招打渔的,给他进供鲜鱼不成?” “是了,听闻张家小官人厨艺惊人,甚多脚店、小摊都奉他为祖师。听闻,那炒菜技艺,就是这张家小官人故意泄露出去的!他为了满足口舌之欲,贪图鲜鱼也是常理。要是俺这般有钱,别说鲜鱼了,便是海中鲜鱼,也要一日吃上那么几尾!” “唉,这小官人是不务正业啊,好端端的买卖不去经营,好好的报社不去写文章,作诗词,倒是沉迷案板之间,做那庖厨之事……这还是个读书人么?” …… 众人议论纷纷,倒是把张正书贬得一无是处。 当然,这可以理解为嫉妒。毕竟张正书出身富贵之家,家财万贯不说,自身又极有本事,做起买卖来赚的钱能眼红死人。瞧瞧京华报社,如今月入两千贯是很平常的事了,甚至多的时候能月入三千多贯钱。即便是在汴梁城这种遍地是钱的大城市里,这样的买卖也不多见,而且都是大宗买卖。一个报社,一份报纸能月入这么多钱,已经让很多小报眼红了。但奇怪的是,这些小报也学着《京华报》,创刊名,办报纸,销量却低得令人发指,连小报都不如,更别说能有什么广告了。 当邯郸学步的风潮过去后,人们才发现原来看似简单的报纸后面,有着非同寻常的窍门。 那个被张小官人辞退的编辑,立即投身入其他报社,然而让人大跌眼镜的是,这个秀才做的主编,反倒是汴梁城中发行量最低的报纸,连之前的小报十分之一都达不到。这样的亏损,让那报社东家气得吹胡子瞪眼,偏生又没有任何办法。于是,有人不忿气,专门出报纸诋毁《京华报》,说《京华报》危言耸听博人眼球,煽动言论妄议朝政……反正什么帽子都往《京华报》身上扣,什么污水都往《京华报》上泼。 然鹅,他们越是这样,《京华报》的生意就越是蒸蒸日上。张正书还得感谢这些“同行”的抬爱,没有他们的神助攻,汴梁城百姓怎么会对《京华报》有这么大的好奇心? 第三百九十二章:收买人心 这些人气不过,又学不到办报纸的精髓,只能羡慕嫉妒恨了。 再说香水,也是张正书现在生意最大的进项。最厉害的一个月,居然卖出了价值一万贯的香水,利润去到了七、八千贯钱。这样的收入,便是大宗货物的东家们,都要眼红了。要知道,曾家卖一年丝绸的利润,也不过是十几万贯啊!而且,曾家的丝绸是卖到了国外,卖遍了整个大宋才有这样的收益。张正书的香水仅仅是在开封府一地销售,就有这么多的收入,直接秒杀了诸多商贾啊! 这样的生意,谁不眼红? 好在张正书启用了安保制度,保安队在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已经拿下了好几名形迹可疑的嫌疑人。利用后世的审讯技巧,诈出这些人的目的后发现,果然都是商业间谍,想要打入作坊内部的。殊不知,作坊对工匠的审查极严,巡逻也是极严。哪怕到了一线生产线上,所有机密都是拆分开来的。不纵观全局,根本无法明白其中一个步骤的深意。然而,因为形迹可疑,却被保安队甄别识破了身份,不仅被开除,还打得半死移交了官府,甚至还继续追讨泄密之后的违约金。 违约金可是一万贯啊! 这些商业间谍哪里给得起?最后无奈何,只能把幕后黑手供了出来。 当然,此事也不了了之了——没办法,这些商业间谍后面,全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别说开封府府尹吕嘉问了,就算是包拯再世,想要动这些人,也得掂量掂量一下。这些幕后的黑手,是什么来头呢? 说出来,怕吓死人,这些幕后黑手几乎全都是将门!像曹家、石家、高家、韩家、罗家、潘家、李家……都在其中,而且还有没落的将门,倚附着这些依旧风光的将门,一同来做这等龌龊事了。 当然,文官中的官宦世家派来的间谍也不少,甚至里面还有闽南章家的间谍。闽南章家可是当朝宰相章惇的家族啊,这利润大到连章家都心动了,张正书能说什么?当然,也不排除是他的死对头,章惇的孙子章仿派来的。但不论怎么说,都不能继续往下深究了。 再看看其余那些家族,曹家,宋朝开国大将曹彬传下来的家族;石家,开国大将石守信传下来的家族;高家,开国大将高怀德;潘家,开国大将潘仁美;韩家,开国大将韩重赟;罗家,太祖心腹大将罗彦环;李家,开国大将李继勋……哪一个,不是声名赫赫的将门? 就算是不复先祖荣光,但是这些将门的能量,也不是张正书这样一个小商贾能对抗得了的。 最让张正书心生忌惮的,则是石家。 要知道,宋太祖杯酒释兵权之后,石家先祖石守信就不再管朝政军事,而是专事聚敛,剩余半生积财巨万,富可敌国。现在别看张家号称汴梁城第一富,但是张正书却知道,这是石家在隐忍罢了。如果真论起大宋最有钱的家族,肯定非石家莫属。因为石家,不是在汴梁城中,而是在京东东路东平里。仗着京东东路可以海贸,石家遣人出海贸易,早就富可敌国了。 有钱不说,还是将门,朝中朝外都有极大的势力,张家怎么对抗? 幸好张正书和皇城司“勾结”在了一起,在开封府内,张家暂时还是安全的。但是,背后的危机已经显现出来了。张正书肯定要着手预备后路的,这些船家就是张正书的后路! 所以就不难理解,张正书居然是亲自出来迎接。 “周大郎果然信人,请进,我已经把契约备好了。” 张正书哈哈大笑道,心中的大石算是放下了一半。没办法,身在一个人治大于法治的年代,他的不安全感日盛一日。前不久又牵扯到了将门、官宦世家,张家小小的身板,怎么比得过权贵?现在,船家来了,张正书的船队计划可以实施了,那么后路也就搭起了一半!有了后路,张正书就可以放心“作死”了…… 周碇哪里想得到,张正书居然会亲自出来迎接他们?当下受宠若惊地说道:“小官人,小的们……来迟了……” “不迟,不迟,我刚刚念叨着,你们就来了。吃早饭没?要是没吃,报社里有稀饭……” 张正书热情的招待,除了让这些船家不安之外,更多的是升腾起一股“士为知己者死”的冲动。很多人不理解在古代,比如三国时期,比如《水浒传》里的江湖世界,怎么那些好像天生带着猪脚光环的人随便说几句话,就能收服一大票小弟,还是忠心耿耿,至死不渝的那种。看起来很不可思议,但这其实很有深意的。第一,是古人信守承诺的执着,远非后人所想;第二,是这些古人也不笨,知道“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没有前途谁跟你啊?第三,则是真心相待,感动了小弟。就好像张正书现在这样,对这些船家“礼贤下士”,这些船家焉能不忠心耿耿? 从这个角度说,古时候那些枭雄、皇帝都是极有手段的,比如刘备摔子、三顾茅庐、曹孟德倒履相迎许攸、刘邦洗脚见彭越、李世民不计前嫌用魏征……从权术的角度剖析,这些枭雄也好,皇帝也罢,都未必是真心要对这些臣子好的。但他们把姿态做足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于是,自然就“士为知己者死”了。 张正书倒是没想那么多,他是真心高兴这些船家能来的。 “周大郎,你带了多少人来?” 面对张正书的问话,周碇拘谨地挠了挠头,憨笑道:“小官人,如你所言,就带了二十余人,皆是操舟好手,风里来雨里去都成!” 张正书点了点头,都是人才啊! “好,我信得过你,你现在就是他们的头了。”张正书转身对后面的船家说道,“想必周大郎已经跟你们说过待遇问题了,签约十年,十年内为我驱使。工钱每月三贯钱,你们的船只也是要为我所用。预支你们一月工钱,在岸上安顿家人。若是技术出众,做得纲首,如周大郎一般,则每月十贯钱。可还有疑问?” 第三百九十三章:管理的艺术 “多谢小官人,多谢小官人!” 这些船家喜出望外,当即全都下跪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场面倒是把张正书都吓了一跳。 亲耳听到了张小官人的许诺,这些船家总是知道周碇果然没骗他们。虽然周碇每月工钱是十贯钱,比他们翻了三倍多,可他们也不会有什么怨言。要不是周碇,他们哪里能有这样的工作机会? 张正书连忙说道:“快起来吧,这样成何体统?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君跪师跪父母,唯独不用跪东家的!” 听张正书说得幽默,这些船家都笑了。 他们都是在水上漂泊了多年的人,看模样年纪最大的已经超过三、四十岁了,经验不可谓不丰富。虽然没什么培养价值,但还正当壮年,可以当成极好的角色船员来用。只是想要培养成纲首,教会他们使用六分仪,恐怕不易。不过这也是日后的事情,现在的张正书连六分仪怎么做都不知道,也不懂算法,还得靠系统才能解决这个问题。额,别说六分仪了,就算是海船,现在都没头绪啊! 这些船家里,也有像周碇一样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宋朝人长得急,船家日晒雨淋的,长得就更急了。张正书瞧着其中一个眼睛很是机灵的小伙子,问道:“你几岁了?” “小官人,小的……小的今年刚刚十七!” 这个船家眨着眼睛说道,“不对,是十八!” 张正书皱眉了,他不喜欢人家说谎的。“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到底几岁了?” 周碇见张正书有发怒的迹象,连忙下跪说道:“小官人息怒,是小的不好,私心带了堂弟进来。他叫周篷,年初才刚刚束发,若是小官人不喜,小的让他回去……” “他操舟技术如何?”张正书不置可否,只是淡淡地问道。 “小官人,我能行的,我从七岁开始,已经可以独自操舟了……”周篷连忙说道,“小官人,你雇我吧,我什么都愿意做的。你瞧,我很有力气的!”周篷迫切想要证明自己,撸起了袖子,露出了瘦骨嶙峋的胳膊,努力想露出肌肉。奈何他实在太瘦了,怎么都挤不出肌肉来。 “小官人,小的……” 周碇还想说什么,张正书却说道:“我说过信你的,举贤不避亲是好事。他以后是你的人了,怎么用他是你的事,我是不管那么多的。” 面对张正书给的最大信任,周碇很是感动,当即说道:“小官人,小的一定会用心做好的……” 其他的船家,似乎也有点感动的意思。张正书就不明白了,为什么周篷那么多人在意? 不管怎么样都好,能拉起船队的班子来总是好事。那个叫周篷的,年纪最小,看模样也算机灵,应该可以培养培养。当然,张正书的想法是不会第一时间表露出来的,这也是上位者的管理办法。一味亲民,只会降低自己的威信。但太过不近人情,又会使人离心离德。打一个巴掌给一颗甜枣,永远是最好的御下之术。能把握其中的度,才是管理的艺术。张正书在大学时学的就是这个,以前做小职员没来得及实践,居然回到宋朝来实践了一把,实在是世事难料啊! 也不嫌麻烦,张正书和每一个船家都签了契约之后,才放下心来。没办法,张正书每次签契约的时候,都觉得自己像是一个人贩子一样,买断的是人家十年的青春。虽然,这种契约在宋朝很常见,因为宋朝官方认可的奴婢契约就是十年,不管是娼籍还是什么,任何关于人生自由的契约超过十年期的,宋朝官府都不会认可的。 怪不得一些培养美妓的老鸨,在行首美妓契约内的期间拼命造势想要赚钱了。没办法,要是不抢先的话,人家就自动获取自由了,都不用赎身。不过大多数行首美妓都是一出道才签的契约,这也是娼妓内部的潜、规则了,就是欺负这些小丫头什么都不懂,换了另一份契约过来。 可张正书是穿越者啊,每次签这种契约,他都觉得是在贩卖人口,幸好他心眼不坏,不然干出什么来都不得而知。 在宋朝,将签了卖身契的丫鬟转手送人也是常事,哪怕这个丫鬟是侍寝了的,怀孕了的,都有禽兽干得出来。这种风气还被视为雅事,张正书是很鄙视的。那些文人士大夫就是一群伪君子,满口仁义道德,行的却是禽兽之事。 不过社会风气如此,张正书能做的,最多是找一两个典型来控诉一番,登载于《京华报》上,或许能有一丝一毫的触动。但其实也只能在道德方面谴责那些禽兽,法律方面是告不进的。宋朝的《刑统》也好,还是其他朝代的法律也好,都是在维护地主阶级利益的。至于贫民的利益?呵呵,谁去管?要是管的话,宋朝就不会有那么多起义了。 “小官人,这契约签了,我等甚么时候可以做工?” 周碇小心翼翼地问道,他其实也怕张正书不喜,毕竟他是出于私心,才找来的这二十个人。要是不做出一番成绩来,他都是内心不安的。 “不急,超市都没建好呢,更别说仓库了。” 张正书笑道,“你们现在首要的任务,是把家安顿好,然后把船给修补好。别跟我说,你们的船很坚固啊!” 这就是务实商人和务虚商人的差别,张正书是考察过汴梁城周遭船家的,也知道他们的船只并不是那么坚固耐用。甚至有些地方是撞烂的了,却苦于没钱修补,只能听之任之了。磨刀不误砍柴工,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船只都不行,怎么拿来运货物? 周碇一听,挠头憨笑道:“小官人说的是,说的是……” “我给你们十天的功夫,你们把船修好后,然后去汴京城外的李家村候着。喏,看到这些个铁牌没有,这是你们的身份证明,上面刻着你们的身份编号。没有这个铁牌,是进不了李家村的。一定一定不能遗漏了,甚至要拿着绳子挂起来!”张正书淡淡地说道,“拿着铁牌进了李家村后,你们就进入技校学习。最要紧的是先把算术学会了些,做货运的,哪能离开算术?等你们学得差不多了,超市也就建好了。” 第三百九十四章:格格不入 张正书早就做好计划了,他喜欢做事有条有理。 诚然,世上的事是计划不如变化快,可做了计划和没做计划,那是天差地别的。 这些船家喜滋滋地走了,倒是让张家的家仆大跌眼镜。 “嗐,俺还以为他们是什么人哩,原来只是一群打渔的!” “嘘,噤声!你说得那么大声,怕是忘了那秀才之事!”说话的家仆,尤有余悸地看了看周围,“呐,俺又救了你一命,不然被小官人知晓了,有得你受的。今日的活,都是你的了。地你帮俺扫了啊;还有薪柴,都帮俺砍了啊;洗衣叠被这些事,都是你的了……” “那你去作甚?” “自然是去睡觉啊,还有甚么事好做?” …… 那秀才的事,在京华报社里就是个禁忌。因为一个贫民前来报社讨吃的,被那秀才见了呵斥不退,甚至还动手推搡。本来这也没什么,起码在宋人眼中是没什么的,毕竟这是景明坊啊,不是乞丐能来的地方。那秀才也是为了报社的颜面,才出手赶人的。 可惜,被张正书看见了。张正书这人有不少缺点,比如怕死,比如喜欢偷懒,比如容易犯倔不鸟权贵……但他心地是不错的,看不得别人受苦。冷眼旁观了一下,他才出面处理了这件事。首先,自然是义正辞严地呵斥了那秀才不懂礼义廉耻,欺负人家孤儿寡母。然后,就是辞退了。最后,还明申了一点,《京华报》的办报初衷,不是为了权贵服务的,是为了给底层百姓撑起一片天的! 有了这个基调,原先所有眼高于顶的秀才们,都开始收敛了,能不去触霉头就不去触霉头。看似那一笔违约金很多,高达几十贯钱。可在报社干个几年,几十贯钱都是小事了。再者,那个被张正书清退的秀才虽然找到了另一份工作,可那家报纸却办得半死不活的,眼瞅着就要倒闭了。倒闭之后,谁还敢请他呢? 同样的道理,这些还在报社的秀才们就不敢轻易离开了,他们知道自己的斤两。别看报纸是他们编撰的,可大体方向都是张小官人把控的。他们学了这么久,却还是没抓得住精髓。哪怕再狂妄自大的人,也不敢说完全吃透了报纸是怎么运营的。要是这么好模仿,市面上怎么不见其他报纸办得风生水起? 再一个,能写文章的秀才多了去。这不,刚刚走了一个,后脚就又招了一个秀才,而且还更加年轻,更加富有活力。宋朝缺什么都不会缺读书人的,因为“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啊!报社的工作又清闲,工钱又高,很多穷困潦倒的秀才都趋之若鹜。你不想干了正好,别人眼巴巴等着上位呢! 这两个家仆不知道的是,张正书就在边上听着呢。 “看来宰相门前二品官说得一点没错,报社的家仆,都赶得上七品官了……” 张正书叹了口气,知道这事急也没用,不然的话就不会有那么多古代纨绔子弟带着狗腿子欺行霸市的传闻了。人得意就忘形,有了点权势就飘然不知道自己的斤两,这都是人性,杜绝不了的。这些个家仆、雇佣的秀才,哪怕是工匠也会,内心是怎么想的张正书不管,真的付诸行动了,那就另当别论了。 持强凌弱,欺凌的还是自己的同胞,这是最无能的表现! 张正书这种人人平等的思想,是他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冲突,也是穿越者和“土著”之间的矛盾。要是别人也就罢了,土著的生死关张正书什么事?但张正书的良知却告诉他,不能坐视不理。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居然是号称想造就大同社会的儒士做出来的事,实在是够讽刺了。 道德文章做得再多,也无法掩盖文人士大夫的高高在上,永远不会做什么“亲民”的事。这也是张正书看不惯儒家的原因,能真正脚踏实地做事的,实在是太少了。大多数文人士大夫,都是俯瞰众生的。试问,这样的阶级,会真心为百姓着想?想想都不可能,他们只会为自己的利益着想!良心发现了,才顺带给点甜头出来,安抚一下百姓。即便是这样,百姓也感恩戴德了。 讽刺,实在太讽刺了。 虽然张正书现在也是“达官贵人”了,但他的灵魂却还是停留在前一世的吊丝状态,自然就把平民看成是“自己人”了。可以说,现在张正书才是“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的代言人。整个大宋,都找不到像他这样的傻子了。 “伢子,小官人雇用了你,你可得卖力干活啊!” 周碇叹了口气说道,“你父早亡,你娘亲又卧病在床,还有弟妹二人。这些年来,苦了你担起一头家了……” 瞧着年仅十五岁的周篷,却长得像十八九岁模样的小伙子,周碇也有点不忍。 “俺还得多谢堂哥对俺们一家的帮补哩!” 周篷露齿一笑,摸了摸怀中的沉甸甸的铜钱。一共是三贯钱,足有十几斤。“不消说,俺肯定会努力做工的,不然都对不起小官人……” 周碇点了点头,说道:“小官人是好人啊,俺们回去后,得给小官人立一个长生牌位,请神保佑小官人长命百岁……” 众人深以为然,都道:“正该如此!” 这些船家,互相帮助已经成了常态了。若是他们都不团结,就要被人欺负狠了。随便几个闲汉游手过来,就能把他们弄得毫无还手之力。要是惹上纨绔子弟,那恐怕只能远走高飞了。唯有抱团,这些船家才能生存下来。张正书虽然不太清楚他们的生存状况,但张正书却知道,在千里之外的海上,有不少疍家人,也是迫于生存压力而抱团的。抱团生存,大概是人类最本能的行为了。 “郎君,你就这么信得过他们?” 曾瑾菡从书房里出来,细声细气地问道。 张正书笑了:“为何不信他们?” “要是他们卷款潜逃了呢?”曾瑾菡也是担忧,二十一个人啊,足足拿走了七十贯钱,即便是在汴梁城,都是一笔巨款了。 第三百九十五章:硬闯 张正书倒是觉得不用担忧:“都签了契约,他们能跑到哪里去?就算他们跑了又如何,不就是区区几十贯钱嘛!用几十贯钱看清楚二十多个人的心,挺划算的。” 曾瑾菡一愣,她倒是不曾想过这一点。她的思维,还是斤斤计较的商贾思维。但张正书不同,他愿意去相信人。只要脑子不傻,是个人都能算得出来,每月三贯钱的工作,在汴梁城哪里找得到?也就张小官人这个傻子肯给了。 “郎君果是有大智慧之人!” 曾瑾菡眼巴巴地,崇拜地看着张正书,让张正书的虚荣心都上来了。 “咳咳,哪里哪里,这都是日常操作,日常操作……” 嘴上这么说,然而他心里却说道:“不过是有钱,任性而已……”手握着一堆金银铜钱什么的,张正书还真的没啥钱的感觉。也怪不得他花钱如流水了,没办法,他还没建立金银铜钱的价值观。要是他手上握着一堆百元大钞,恐怕他就不会这么挥霍了。 “乍富不知新受用,乍贫难改旧家风。”一个原本不富裕的人突然一夜之间变富有了,肯定不懂得如何去使用这财物。原本富有的人突然变贫穷了,也肯定一时间难改掉富有时习性。张正书就是这样,他是一夜变得这么“有钱”,哪怕过了这么久,还是没有适应过来。试问有哪个人在穷人乍富之后,还能保持的了本心吗?不说绝对没有,但肯定是不多的。从这个角度讲,张正书其实做得不错了。 穷人乍富,是一个很微妙的心态。 一般来说,穷人乍富无非是有三种结果。 第一种,就是得瑟、显摆,恨不得天下人都知道自己有钱了。这种人,最易乐极生悲。有道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所谓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因穷人乍富闹得家破人亡的,并不少见。事实不止一次证明了,穷人乍富,往往是对穷人的毁灭,能在财富面前保持良好心态的穷人太少了。人嘛,就是这样的。当一夜暴富之后,花钱显摆就是自然而然的事了。这也是为什么说“穷人乍富,伸眼拔肚”,过穷日子过惯了的人不能过富日子,乍一过上富日子,不知道该怎么办,甚至会从富裕走向悲惨。“穷人乍富”,不仅是馅饼,还是陷阱! 第二种人,就是极其低调,把钱藏得紧紧的,深怕别人知道他发财了。像这种人,戒备心很强,也薄情寡义,见惯了世态炎凉,也懂得明哲保身。虽然能平安一辈子,但却无多少知己,甚至身边人、子女都不会相信。 而第三种人,则是变得迷茫不知所措的,失去了前进动力。张正书先前也是这样,但很快他就找到了目标,为了心中“伟大”的大工厂计划,他开始努力奋斗着。 穷人乍富忘了初心的,大有人在。 比如西楚霸王项羽,成了割据势力第一军阀之后,就开始不思进取了,最后兵败乌江。比如明末李自成,建立了大顺朝之后,原本李自成是“不好酒色”的人,竟也开始蓄养美女,沉迷声色,终日以饮酒为乐,甚至还放纵士兵“助饷追赃”。后果自然不言而喻了,大顺朝仅仅存在了四十多天就没了。 有了前车之鉴,又因为个人性格问题,张正书做得其实还算不错。最起码,他没有得意忘形,酿出祸事来。 但那些船家就说不定了,曾瑾菡担心的也是这个。 不过,既然张正书都说了,用几贯钱试出一个人的内心想法,倒也是个划算的买卖。聪明如曾瑾菡,一下就想通了事情的关键。 “郎君,那船家找齐了,接下来就是造船了么?”曾瑾菡憧憬地问道,她已经迫不及待想回一趟杭州了。 “是要提上议程了……” 张正书想了想,觉得此事宜早不宜迟。明年,可能就是赵煦生命中最后一年了。换而言之,没有了皇帝的庇护,“大桶张家”能不能守得住现有的产业都不得而知。看看那些将门,那些官宦世家对张家的垂涎,贪婪的模样让人作呕。 要是不开始准备后路,等赵煦突然撒手归西,赵佶上台,“大桶张家”的末日就来了。 他们两人正憧憬着未来的时候,门房突然又来禀报了:“小官人,有人硬闯进来,拦都拦不住……” 话音还未落,这门房就被人一推,不知怎么就跌坐在地上了。 张正书定睛一看,好吧,确认过眼神,是惹不起的人。 “你先退下吧,没你的事了。姝儿,你也去忙你的事吧……” 张正书虽然轻描淡写,但曾瑾菡却发现他的手在微微颤动着,显然内心是很不平静的。 曾瑾菡冰雪聪明,一下就想明白了。能这么肆无忌惮闯入私人家宅的,唯独皇城司而已。曾瑾菡知道张正书和皇城司往来甚密,也不敢逗留,立即转身就离开了院子。 等曾瑾菡她们走远了,张正书才施礼道:“彭内官大驾光临,草民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来人正是赵煦的贴身太监,也是大内高手之一的彭元量。 “小官人,别来无恙啊?” 彭元量皮笑肉不笑的模样,让张正书心中有点寒碜。 “这个死太监……” 当然,张正书只敢在心中咒骂一句,嘴上却说道:“托彭内官的福,草民身体康健。不知官家近来身子如何?” “圣恭安……”彭元量淡淡地说道,“自从官家听从了你的劝谏,早睡早起之后,龙体好多了。” “那就好,那就好……”张正书打着哈哈说道,“不知道彭内官此次前来,所谓何事?” 事情已经摆明的了,彭元量绝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里的。别人不知道,张正书可是明白的。通过王庆,张正书知道了这个彭元量居然是真正掌管了皇城司的幕后之人。也就是说,彭元量其实是王庆的顶头上司。 “难道,我和王庆勾结的事,被他知道了?” 张正书难免有点惴惴不安,勾结皇城司,这事绝对不轻! 第三百九十六章:能做官和会做官 彭元量打量了一番张正书,把张正书看得心里发毛了。“这个老屁股,该不会好男风吧?”很多太监因为身体残疾而导致心理变态,在史书上已经记载不少了。张正书可不敢担保,这个彭元量不是这样的死太监。 “彭内官,有事您说……” 张正书挤出一个笑容来,这人是打也打不过,骂也骂不得,最关键的是,他丫的还是赵煦身边的人。万一他在赵煦耳边说点张正书的坏话,扇一扇耳边风,那张正书就难受了。 “咱家是想不到,你这小官人居然有这么大本事。” 彭元量的话,让张正书如坠云里雾里,更加心惊胆跳了。 好在,张正书知道一件事“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要是不打自招的话,下场会更加难看。“彭内官,草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装傻充愣是必要的,这样或许还能挣扎出一点机会来。 “官家有口谕在此。” 彭元量也不拐弯抹角了,直接了当地说道:“石炭作坊一事,朕给你办妥了。接下来,你要是让朕失望的话,朕决不轻饶!要是做得好,朕考虑考虑,给你点好处。” 这个口谕,很是尴尬。 张正书没想到,一个堂堂的大宋皇帝,口谕居然这么口语化,什么还威逼利诱一个平头百姓。不过,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蜂窝煤作坊一事,居然成了?!卧槽,赵煦什么时候对朝局的把控能力这么强了?这可是对禁军动刀啊,那些文人士大夫就没据理力争一番,认为这是“祖制不可违”? 看着张正书目瞪口呆的模样,彭元量很是解气。 其实彭元量比赵煦知道的事情多了去,其中就包括民间对赵煦的风评。非议皇帝,本来是死罪来的。但宋朝嘛,连大臣都能怼着皇帝鼻子骂了,民间的流言蜚语好像也不值得大动刀戈,那样的话,赵煦的风评会更差的。民间都认为,这个年轻的皇帝有冲劲,是不错。但一意孤行,而且“穷兵黩武”,不是能成大事的皇帝。 如今,看到张正书跌碎一地眼睛的模样,彭元量觉得十分解气。 不是赵煦办事不牢靠,是天下人对他误解太深了! “官家他把这事办成了?”张正书震撼莫名,虽然他知道赵煦整顿军队的心情很迫切,但怎么说,都要经过朝堂上的一番扯皮,才能实现得了吧?怎么会这么快,赵煦像快刀斩乱麻一样,把事情拿下来了呢? “此际,党项人狼子野心,已昭然若揭。”彭元量轻描淡写地说了这句话。 张正书立马醒悟过来了:“不错,这是一个好时机!” “嗯?!” 彭元量也惊讶了,他实在是没想到张正书的推测能力这么强。说实话,能有这个觉悟的话,什么官场混不得?其实官场也没什么的,无非是两个选项,一个是没有实力的时候韬光隐晦,伺机上位;一个则是手揽大权之后,怎么独善其身。至于墙头草?那是死得最快的,要么就被贬谪出京,甚至可能终身都回不到中枢。 彭元量见过太多自作聪明的官了,但问题是,不聪明的人根本做不来这官! 做官,你不一定要学识超越所有人——学问只是敲门砖,真正考验一个官的,还是官场上的表现。大宋也有不少学问很高的官,却因为不太懂做官,最后都去修书了。修书虽然是个清贵是活,也受人尊敬。可问题是,大家都是读书人,都是当官的,凭什么你平步青云,手揽大权,我要每天在案牍上俯首,一个字一个字地看,一个字一个字地编书? 公平吗?不公平,但又非常公平。 能做官和会做官,那完全是两码事。像欧阳修,以他的学识,能做官吗?当然能,还绰绰有余,但欧阳修在政坛上有什么建树呢?抱歉,几乎是一点都欠奉的。哪怕欧阳修一代文坛领袖,位列唐宋八大家之一,但他的情商之低,无忧出其左右。说这么一件事,就能看出欧阳修的情商有多低了。当年,夏竦、章得象、贾昌朝等保守派攻击范仲淹、富弼等倡导庆历新政的一干大臣结党营私,扰乱朝纲。 结党营私,是哪个皇帝都忍不了的,哪怕是好脾气出了名的宋仁宗,都当面问范仲淹、富弼等人是怎么回事了。还好,范仲淹虽然是做实事的人,做事手段很是强硬,但也懂得为官之道,立马上奏疏自辩清白。领头人物动了,底下的新政一派自然要跟着动。 于是,欧阳修也上奏了,但他不是自辩,而是写下了一篇鼎鼎大名的《朋党论》,宋仁宗都给气乐了。正因为这《朋党论》,原本就树敌过多的庆历新政,最后是失败告终。欧阳修是怎么说的呢?“大凡君子与君子以同道为朋,小人与小人以同利为朋,此自然之理也。”所以,小人结党那不叫结党,只有君子结党才叫结党。好嘛,这情商暴露无遗了,活脱脱是一个萌新小可爱啊! 本来就岌岌可危的新政,这篇《朋党论》算是彻底将范仲淹等人坐实了结党营私了。欧阳修这是好心办了坏事,范仲淹等人被他这么一搅和,得,只能被贬出京了,新政自然是人亡政息,没有了下文。这等神助攻给敌人,不是猪队友是什么?好在范仲淹没跟欧阳修一般见识,不然仅凭这篇文章,他们就是老死不相来往的政敌了。 然而,欧阳修坑了范仲淹一次还不够,憋了劲想要坑第二次。不过这一次,他坑的是狄青,算是范仲淹的弟子。 当年文彦博等人,把坐镇枢密院的狄青视为眼中钉,一个劲要铲除掉他,免得武官势力卷土重来。按理说,欧阳修不该掺合这种事,但他琢磨着,狄青在枢密使这样的副相位置上被这么挤兑也不是个事,什么都做不来。得,他帮着文彦博把狄青赶下来了。 第三百九十七章:人才最宝贵 但问题是,欧阳修他看不到,狄青虽然在枢密使的位置上不得志,但那也是武官的标杆啊!坐在这个位置上,能提拨多少有能力的武官?偏生欧阳修多事,要不是他,恐怕宋仁宗还不会贬谪狄青。要是狄青扎稳了根,提拔了有用的将才,说不定宋朝的武运就此亨通了。可惜,被欧阳修这么一弄,大宋武人的脊梁算是彻底断了,也造就了一系列对西夏的惨败。可见,腐儒身居高位,对国家伤害有多大。 宋朝像欧阳修这样的官还有很多,自以为才高八斗,政事、党争那是手到擒来。奈何眼高手低,做啥啥不成,干啥啥失败,最后一事无成。这根本原因就是,他们太高估自己了,也太没有情商,太不懂做官了。 但彭元量却敏锐地察觉到了,张正书是一个做官的好料子,就算是现在,他的政治嗅觉比一般官员都要灵敏得多。要知道,彭元量只是说了党项人要干嘛,张正书就能猜出了朝中斗争的大概,这已经是天才级别的了。张正书对朝中势力分派并不算了解,可他已经猜得九八不离十,这样的能力,甚至有点骇人听闻了。 当然,彭元量要是知道这并非张正书的能力,而是系统的能力,恐怕他就不会有这番评价了。 张正书也是惊喜,原来系统的“全景预演”,居然还能用在推测事件上面! “小官人对此事,是怎么看的?”彭元量已经有点考较的意思了。 张正书不以为然地说道:“这能有啥看法?大宋立国以来,文武形同水火。能削弱武人在禁军的影响力,那些文人士大夫高兴都来不及。不过,利用文武的矛盾,达到想要达到的目的,这就行了。要是将门要闹,就看官家怎么安抚了。我给的主意是,蜂窝煤作坊给他们一点股份,弥补他们的损失就好。不就是钱嘛,多大点事……” 彭元量是一脸黑线,什么叫“不就是钱嘛”,要知道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谁跟你“大桶张家”一样,财大气粗的?就算是皇帝赵煦,用起钱来也是小心翼翼的,生怕花多了就不够军饷了。要是其他皇帝就没赵煦这么小心翼翼了,反正他们不想着打仗,怎么享受怎么来嘛! 比如历史上的宋徽宗,为了个人喜好,得,垒起一座艮岳,弄出一个皇家园林来,耗资数万万。还命各地收藏奇石,供他观赏。闲来没事,画几幅画,写几个字,踢个蹴鞠,打个捶丸,生活多有滋有味? 反倒是赵煦,每日还算兢兢业业,用度向他老爹宋神宗看齐,能减就减。但省下来的钱,不是成了官员的俸禄,就是成了军饷。皇帝也苦啊!彭元量是最深有体会的了,有时候他甚至还想直接给京中富贾来个抄家,好帮补国库缺额。当然,这个想法也只是想想而已,真做了恐怕江山都要动摇了。 张正书察颜阅色,看到这个煞神死太监好像有点不爽的样子,里面转了口吻:“……那个我的意思是,将门也是伸手要钱的,反正蜂窝煤生意也不小,足够给他们要的好处,他们也不会拒绝的。况且我跟官家说了,这蜂窝煤作坊不止是在开封有,等条件成熟了,要推广到全国的。全国都造蜂窝煤,那利润有多少?分点钱出去,给将门代为管理,让他们头疼销售的事,这是大赚特赚啊!” “如何能赚?” 不是彭元量见识不够,是因为他不太明白垄断的含义。如果不是暴利,那么垄断有何意义? “彭内官,你想想啊,除了开封府以外,其他地方都用将门的人去做事。赚了钱,就算朝廷拿三成也好,这里面的钱有多少了?往少里说,都差不多能和盐税相提并论了……”张正书完全没有夸大,看看后世的煤老板多有钱就知道了。恰好中国是个产煤大国,煤炭资源异常丰富。仅仅是大同府一地,露天的煤矿就有好几个了。制成了蜂窝煤之后,成本又低,甚至还能通过水路,一直南下供应各地。 再加上蜂窝煤极其便宜,百姓没理由不买账的。 朝廷用蜂窝煤的钱来整饬禁军,增强战力。同时还能充实军饷,一举两得! “朝廷如何能拿三成?起码得要七成!” 彭元量霸道地说了这么一句,但张正书却笑而不语。 除非是有张正书培养的会计人才去管账,不然的话,那些将门会乖乖把七成利润奉上?想都别想!千方百计做假账,截留钱银才是将门的本事。财帛动人心,面对这样的巨利,没有人能不心动的。再加上,将门不是没有实力。特别是西北禁军,那实力简直爆表。其他地方或许不敢太过出格,可西北将门一定是大肆贪墨的,这种事用脚指头想都知道了。 只能说,这个彭元量想得太简单。 不过,这种事张正书也没必要点破。将门终归绝无没有那么高,再加上大宋祖制就是让他们赚钱,让他们享乐至死的,看看开国大将石守信就知道了,挥金如土不说,甚至富可敌国。宋太祖,宋太宗一句话都没说他,甚至还隐隐鼓励他这么干。 要是赵煦看不过眼,张正书自然也会推荐技校培养的会计人才,只不过去一趟西北,将会是九死一生的。 为了一点点蝇头小利而断送一个优秀的会计,张正书觉得这笔帐不划算。 人才,才是最宝贵的。 钱算什么,没钱可以再赚,可重新培养一个人才,却需要几年十几年的时间! 想到这,张正书突然问道:“官家制定攻夏计划了没?” “这是军国大事,咱家怎生知晓?” 彭元量淡淡地说道,“难不成,你有什么妙计要献给官家不成?”说实在的,彭元量并不觉得张正书的计策有多高明,甚至还觉得有些幼稚,不是老成谋国之言。毕竟他作为赵煦的贴身高手,是时时刻刻都要站岗保护的,张正书和赵煦说的话,他全都听在了耳中。“幸好官家没有一时冲动,听了你这小子的煽动……”彭元量心道,“若是如你小子所言,大宋早就危机四伏了……” 第三百九十八章:腐儒误国 “前方战事瞬息万变,又有谁能真个在汴京城就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张正书不以为然地说道,“说这些话的人,肯定是没见过战争,只懂夸夸其谈的腐儒!这些腐儒,甚至连赵括都比不上!” 彭元量眼中精光一闪,却没有说话。他虽是宦官,却也曾到过战场督战。 只是那一战,给他的印象太深刻了。 宋神宗元丰四年,宋朝决定趁着西夏内乱发动进攻——嗯,从某种意义来说,宋朝就是在侵略西夏。宋朝为了毕功一役,派出了三十二名将领,兵力约三十余万人,分五路出击(傻子想出来的计策),另外还有民夫约三十万人。 西夏的战略就清晰多了,以主力扼守要点坚壁清野,部分兵力出击袭扰阻断宋军粮道,坚守到了九、十月间,宋军相继占领兰州等部分地区。但十一月进攻灵州时,因战事太久,士卒疲累,五路兵力中有三路未按时到达。另两路又协同混乱,攻城半月余日仍未下。趁着黄河河水大涨的四级,西夏人开始反击了,不仅决河水淹,还以兵力追击。水淹七军之下,两路宋军大败,士兵、民夫阵亡溃散不下三十万人。 到了元丰五年,宋朝决定再次进攻。原本宋军是计划首先在宋与夏边界之间建城筑垒,遏制西夏。随后攻取西夏首府兴州、灵州,为此宋在永乐川人工修筑了防御要塞“永乐城”,刚建成即遭西夏军围攻。元丰五年九月中旬,“永乐城”被攻陷,宋军损失将士、民夫二十几万余人。神宗得知消息后,早朝时大声恸哭,从此不再打西夏的主意了。 然而,彭元量对那场战争,记忆太深太深了。因为,他就是监军。 第一次围攻灵州,完全是因为两路大军为了抢功劳,不顾协同并进,孤军深入。为了功劳,还两军抢先攻城,没有一点章法。 看看领兵的都是什么人吧:五路大军中,熙河经制李宪任主帅,他统领熙秦七军加上吐蕃的雇佣兵共三万出熙河;王中正领兵六万出麟州;种谔率九万多军队出绥德;高太后的叔父高遵裕带近九万兵出环庆;刘昌祚率五万出泾原。但是,主帅李宪与王中正二人皆是太监,所以彭元量也是在主力军之中。在这场战争开始之前,“熙河开边”的功臣王韶得知朝廷兴兵,力劝宋神宗不要无事生非,宋神宗大怒,下旨把王韶降职。不久,这位功臣就郁郁而终了。 其实太监李宪、王中正领兵打得还不错,就是高太后的叔父高遵裕眼红刘昌祚率先杀至灵州城下,怕他得了首功,于是飞马严命他不要攻城,待双方合军再一起进攻。正因为抢功劳,导致破城黄金机会丧失,灵州西夏军做足了防御准备。坚守几月之后,西夏人掘黄河猛灌宋军,切断宋军补给线,水淹、缺粮、冻饿交加,攻城又死伤惨重,十万宋军撤退时只剩一万出头;种谔的九万多人马,也因西夏人的坚壁清野战术,减员严重,最后只剩三万多;王中正部宋军死亡两万多;只有李宪所部军很小心,全军而还。 至此宋军五路攻西夏以大败告终。 彭元量见识到了战场上,绝非个人勇武能扭转战局的。也绝非像文人士大夫那样,纸上谈兵就能攻城略地的。彭元量也深知宋朝军制的失败,要不是高遵裕贪功,恐怕刘昌祚已经拿下灵州,甚至灭掉西夏了。 彭元量又经历了宋神宗时二次伐夏,也就是“灵武之役”。这一次是给事中徐禧、鄜延道总管种谔领军。 不用说,给事中徐禧是典型的文人,文人领兵是什么后果?用脚指头都想得到了。 果不其然,徐禧昏招迭出,先在永乐川筑永乐城。 本来,筑城之后应该是高枕无忧的了。进可攻,退可守。只要打通补给线,就能以“永乐城”为桥头堡,一直蚕食西夏。但是,永乐城选址问题,让徐禧和种谔起了冲突。种谔指出,新筑起的永乐城是死地,三面绝崖而无水泉,是不可能坚守的。徐禧认为他是文官,怎么能听武官的劝告,就改了主意,换个地方筑城,甚至不筑城直接突袭西夏人呢?于是徐禧上报朝廷了,宋神宗也是被冲昏了头,一方面也是内心深处对将门种家有戒备,下旨降了种谔的官,任命他去守延州了。 战场上的徐禧,更是昏招迭出,像极了春秋时的宋襄公,看见敌人立足未稳都不想进攻。徐禧不听部下高永亨突袭敌军的正确谋略,而以兵万人列阵城下,居然想和西夏人决一死战。西夏人渡河后,向宋军发动猛攻。不用说,给了机会的西夏人勇猛无敌,宋军战败退入城中。西夏围困了永乐城,截断水源,阻断援兵。沈括等人的救兵受阻,由于怨恨徐禧不听劝告,种谔未予援救。 最后,西夏军终攻破永乐城,徐禧等人死难,宋军二十多万士卒役夫阵亡。彭元量因为武功卓绝,最后逃得生天。 回想起往事,彭元量都还是觉得那箭矢横飞,寒光四照、人马嘶鸣的战场是炼狱,稍稍回忆都能不断流冷汗。 “腐儒误国,已有定论。” 彭元量怨恨徐禧,即便他死了都觉得不解气,冷冷地说道,“但你又好得了哪里去?” 张正书淡淡地说道:“我比他们有自知之明。” 彭元量一愕,倒是不说话了。 “人呐,就是得有自知之明才行。打仗的事,那是会死人的。不能对那么多将士民夫负责,没有那么大个脑袋就不要戴那么大顶帽子,不然最后误了卿卿性命,也葬送了那么多人命。”张正书感慨地说道,“希望官家也不要再出昏招了,派监军可以,但不要对战争指手划脚的。打仗的事,交给专业人士去做吧。不要再派文人去领兵了,不是每一个人都是王韶王子纯,也不是每一个人都是范仲淹范希文。” 彭元量点了点头:“你这话有点道理!” “对了,我打算写一封信劝告官家,你看行么?” 张正书试探性地征求了彭元量的意见,虽然这个死太监没点好脸色,但他好歹是跟了赵煦那么多年,对赵煦的脾性知之甚深,问多两句总没坏处。 第三百九十九章:西夏的死穴 “劝告?”彭元量脸色古怪地看着张正书,认为他这是在说笑吧?以赵煦刚愎自用的性子,能听得进他的劝告? 要知道,赵煦和他老爹宋神宗一样,都是刚愎自用的性子,只不过赵煦没他老爹那么严重罢了。宋神宗是怎样的呢?和他心意的话,他就听;像王安石的改革大刀阔斧,就非常对宋神宗的胃口,所以他接纳了。但是王安石不同意宋神宗出兵西夏,原因很简单,王安石认为“国之大政在兵农”,国不富则兵不强,既要整军,更要理财,既要节流,更要开源,总之要把理财放在优先考虑的地位。 但是宋神宗和王安石的意见相左,他认为:“先措置得兵,乃及农。缘治农事须财,兵不省,财无由足。”即优先考虑军事改革,他有魄力有决心,却太过急燥,一心想开疆拓土,超越先祖。欲速则不达,再加上宋神宗虽然勤勉,但他用人的眼光和先祖差得太远——不对,应该相差无几,毕竟他的先祖是宋太宗,而不是英明神武的宋太祖。 看看他任用的将领,哪一个是真正能带兵打仗的?再看看宋神宗时的西军,因为王安石的改革尚未见成效,所以“其间至有匠氏、乐工、组绣、书画、机巧,百端名目,多是主帅并以次官员占留手下,或五、七百人,或千余人”而不参加操练,有的军中放军债、赌博、劫掠妇女等时有发生。 这样的军队,还想打胜仗? 只是可怜了那几十万民夫,被俘了还好,起码还有命在;战死沙场的,甚至连个抚恤都没。 如今,又到了宋夏之战的紧要时刻,要是西军还是那副模样,张正书觉得太悬了。 不仅是张正书,彭元量也觉得悬。 “咱家还是劝你放弃这个念头罢!官家决定的事,没有谁可以更改……” 彭元量还以为,张正书是想劝赵煦不要贪功冒进。殊不知,张正书根本就不想说这个。 “我又没打算劝官家不要出兵,相反,不仅要出兵,而且要打在夏国的七寸上!” 张正书想了想,觉得还是要提醒提醒赵煦,趁现在还有时间,快马加鞭应该还能赶得及。反正一开始的平夏城之战,也要耗时十几天——如果历史没有改变的话。 “夏国的七寸?”彭元量一愣,他忽然想起宋神宗对西夏的两次战役,党项人在高原山地上的灵活机动与高超的技战术,正确的战略思想,勇猛的士卒让他还记忆犹新。若只是论武艺,彭元量可以说西夏人中能打得过他的屈指可数。但是论起打仗冲锋,或许一百个彭元量,都不够一百个精锐的西夏士卒打的。 战争和个人较技,相差太远太远了。战阵上的配合,是战力的最终体现。但宋军其实输在不够一往无前之上,西夏人就不同了,勇猛是深深刻在他们骨子里的事。 党项人有死穴吗? 当然有,但很可惜,这个死穴宋军没办法打击到。所以,彭元量很怀疑张正书的话。 “小子,莫要信口雌黄!” 彭元量的嘲笑,更是坚定了张正书的信心。 虽然,古代的兵法好像神乎其神的样子,但其实真正的兵法精髓,却还是在后世总结归纳出来的更加科学、合理。或者说,后世的兵法,更加注重细节,补充了古代兵书上不曾记载的问题。比如游击战,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这十六个方针,就足以立于不败之地。 可宋人会吗? 肯定不会,他们太在意一城一池的得失了。 张正书要说的西夏死穴,就是针对宋军的盲点。或者说,是宋朝绝大部分人的盲点。 “彭内官,我写出来你交给官家,他肯定会听的。”张正书有这个自信,后世总结出来的战争规律,站的高度不一样,看到的问题也不一样。可以说,现在宋军的职业化程度是可以了,但是战略方向,用兵之法还是太差,比起开国那会,战斗力相差何止十倍?这还是最精锐的西军,要是其他禁军,恐怕相差百倍都有了。 看到张正书这么说,彭元量倒也有点好笑。 “也罢,但咱家可不敢保证官家会不会瞧……” 这是实话,彭元量是知道赵煦日理万机的,每天批阅的奏折都是一堆。都这个工作量了,哪里还有闲暇看一介平民给他的信?就好像后世的明星对待读者来信(或者是微博留言),要不是有特殊情况,谁会真的去翻开看一看?不都是丢在那,然后等清废纸的时候再卖掉。 一样的道理,赵煦会不会看张正书的信还得两说,更何况是一封触他霉头的“劝谏”信?要知道,虽然赵煦身子骨弱,做不到像宋神宗那样从不游猎饮宴,营造宫殿,忙起来常常废寝忘食。但赵煦像他老爹宋神宗一样励精图治,强力改革变法,一心富国强兵,工作量也是蛮大的。 可以说,这个时代加班的人,估计也就赵煦一个人了。至于宰相和诸位重臣,他们都是下值了就直接回家享受人生去了。可赵煦丢不下啊,那是他的江山,不是臣子的江山!当然,赵煦也可以选择像一个昏君那样,君王从此不早朝,夜夜笙歌。但他心中还有梦,舍不得就这么看着江山一日日沉沦。甚至于彭元量常常告诫赵煦要注意休息,偏生被他怒斥了好几回,最后彭元量都不敢作声了。 “要是不看,那也是命。” 张正书淡淡地说道,“命中注定的事,我也没办法。” “命?”彭元量突然笑了,“你小子都可以去算命看相了!” 张正书也不屑于争辩,因为彭元量不知道北宋的下场,可他是知道的。要是赵煦不把握住这次机会,那么北宋合该死在那群文人手中。都是吃枣药丸的事,争辩有什么意义?有这个闲工夫,不如寻思一下退路,在金兵打来的时候,能早一步逃出生天。 第四百章:尽人事,听天命 人不懂没关系,最怕的就是不懂装懂,偏生文人都是这个尿性。 自以为读了两本圣贤书,就真的是秀才不出门,全知天下事了?笑话,世界上最大的悲哀就是外行领导内行,不仅是宋朝这样,哪怕是后世,这样的现象都很严重。比如某球协,就是外行领导内行,也就中国那么奇葩。更奇葩的是,别国的体育协会都是行业协会,就中国的是行政机关,真的是有历史渊源啊! 历史,在某些方面可能是优势,但有些时候,却成了最大的劣势。 比如外行领导内行,这就说历史的劣势了。可以说,如果宋朝做得到人尽其用,那么宋朝绝不止这个疆域。 想想看,宋朝的人口是历代以来最多的,经济最繁荣的,单单这两项已经是核武器级别的震慑力了。偏生宋朝自废武功,搞个“崇文抑武”,硬生生把自己搞死了。当然,这也是因为汉人太自信的缘故,认为外族不过尔尔,只要汉人一发力,就能搞掂了。真正的忧患是国内,一旦泥腿子揭竿而起,江山就没了。换句话说,就是统治者都认为外部威胁只是一时的,内部威胁却可以让政权颠覆。 殊不知,他们忘了有“五胡乱华”一事,胡人的野蛮,就是对文明的最大摧残。没有了强硬的武力做保障,一个国家怎么发展壮大,繁荣昌盛? 这也是历史的劣势,因为中国自古有句话叫做“攘外必先安内”,是“尊王攘夷”继承而来的。话一旦说得绝对,就不是真理了,而是诡辩。真理,永远是一定范围内的真理,出了这个范畴,真理也是谬论。前人有大量的实践和证明,“攘外必先安内”这一策略有着无可争议的合理性和操作性,这使得“攘外必先安内”成了历代统治者的治国方略。到了宋朝,这一理论继续升级,就成了“崇文抑武”。 确实,在很多时候汉人都是领先的,把胡人打得叫爸爸。可是他们忘了辩证看待问题,那时候汉人之所以强大,是因为汉人的科技碾压对面,文明碾压对面。想想看,当铁器遇到青铜器,会是怎么样的一个局面?肯定是一边倒啊! 但很可惜,宋朝现在的局势已经反过来了,如今是胡人拿着钢铁,对上宋朝的生铁,再结合机动性、勇猛作战的特点,汉人哪里还是胡人的对手! 此一时彼一时的国际环境,宋朝统治者却还是用以前的目光看问题,不出大问题才怪! 用老马的观点就是,宋朝的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已经转变了,武人闹事不再是主要矛盾,和西夏、辽国、交趾等国的不断摩擦已经变成了主要矛盾。矛盾变了,方法还不跟着变,那注定是要失败的。 张正书现在也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宋朝能到什么地步,变成什么样子,不是他能主导的。张正书唯一能做的,就是给宋朝多一条选择的道路,不要一条路走到黑,明知道是死路一条还硬着头皮往里冲。所以,张正书不管彭元量的讥讽,拿起鹅毛笔就写了一封洋洋洒洒的信,交给了彭元量。 “彭内官,麻烦你交给官家了。看不看是官家的事,但如果因为这样而战败了,可勿谓我言之不预了……” 张正书这话带着点威胁的意味,彭元量却嗤之以鼻。“这小子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还‘勿谓言之不预’。你真当自己是周郎再世,孙子复生吗!”彭元量也是有文化的太监,对于各种典故还是很熟悉的。 没办法,作为赵煦的贴身大内高手兼秘书,肚子里没点墨水怎么行? 正因为是有了墨水,彭元量才觉得张正书就是在吹牛皮。 “呵呵……” 彭元量冷笑两声,抄起张正书手中的信件,头也不回地走了。 看得他走远了,张正书才往地上呸了一声,不屑地说道:“什么东西,不就是一个死太监吗?爷爷我知道的事情,比你海了去,你丫的还敢呵呵?” 在后世,“呵呵”这个词几乎是禁词了,正所谓聊天止于呵呵,更别说亲口说出来了。张正书不爽彭元量也是情有可原的,他是谁啊,穿越者啊,站在一个巨人的肩膀上想要搭救你们这些“土著”,你居然还敢“呵呵”? 正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叔叔可忍,婶婶也不可忍! “郎君,为何生这般大的火气?” 也是见彭元量离开了,曾瑾菡才敢从房间里出来,她也怕这个脸色阴郁之人,觉得有股渗人的气势。“难不成,你和他……吵架了?” 张正书摇了摇头,低声说道:“我哪里敢跟一个死太监吵架?” “太监?” 曾瑾菡有点不明所以,要知道“太监”可不是一般的高官了,而且也不是特指宦官。比如将国子监、少府监、将作监、军器监、都水监、司天监等等,这些部门的头头,都可以叫做“太监”或者是“大监”。唯有辽国此时才把高级宦官叫做太监,宋朝并没有此例。 “哦,他是宫中的人……” 张正书又解释得不明不白的,曾瑾菡就更混乱了:“难道他是将作监的监正?” “什么?不是不是,他就是一宦官……好吧,我说错了,他是宦官,不是太监……” 张正书郁闷了,死太监在后世是骂人的话,到了宋朝,居然还成了褒义了。他也是刚刚才醒悟过来的,感慨这岁月变迁,连褒义词都能变成贬义词。比如“无奸不商”,一开始是“无商不尖”,宋朝这时候买米以升斗作量器,“升斗小民”就是从这里出来的。商贾在量米时会以一把红木戒尺之类削平升斗内隆起的米,以保证分量准足。钱货两讫之后,商贾还会加点米在米斗上,如是已抹平的米表面便会鼓成一撮“尖头”。量好米再加点添点,已成习俗,称为“添头”,所以才“无商不尖”之说。结果后世,就成了商贾奸滑狡诈的贬义词了。 第四百零一章:时间太紧 这样的词还有很多,比如歪瓜裂枣,后世是指丑陋的人或者东西,但是在宋朝这会,却是在夸你的瓜和枣是甜的,好吃。因为其貌不扬的瓜枣,反而比一般的瓜枣要甜得多。你要是在宋朝骂人家歪瓜裂枣,人家还以为你再夸他哩! 所以在宋朝骂人,也得注意了。好像张正书骂“死太监”,要是被六监的监正听了,还以为是在骂他们,那误会就大了,甚至还要吃官司的! “原来是宦官啊……” 曾瑾菡一副“怪不得”的表情,确实,彭元量给她的感觉太阴森了。 “就是没卵蛋的货!”张正书又咒骂了一句,“自己没点本事,还以为人家没眼光,都什么人?”不得不说,宦官在宋朝还不算是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和明朝对比,宋朝的宦官还活得挺滋润,甚至到了宫外还会被人尊称为“中贵人”。张正书这话也有点欠妥了,要论宋朝的宦官,还真的是有点本事的,根本不是固有印象里的那样太监就是祸乱朝纲的货色。 像秦翰、王继恩、窦神宝、李神佑、李宪、李舜举等等宦官都曾领兵打过仗,虽然不算太出彩,但也中规中矩。 最出名的一个宦官,叫做童贯。没错,就是后世被称为北宋六贼之一的那个。而且童贯做太监做到有胡子,实在太有个性了,太突破了。当然,童贯被誉为北宋六贼之一,不算冤枉。但这不能否认,其实童贯是有能力的。比如打仗,比好多文官领兵都要厉害。就因为童贯是一个太监,从中国的传统主流价值观来说,太监就是一个坏蛋,这个标签是世世代代拿不掉的。太监官做得越大就越坏,一直就是这样的逻辑。大环境如此,谁也没有办法。 但平心而论,童贯的骂名言过其实了,他更多是给宋徽宗等人背锅罢了。毕竟联金灭辽的战略是宋徽宗首肯的,童贯不过顺水推舟。因为这事,童贯给宋徽宗等人背锅了,跟秦桧给宋高宗背锅,是一个道理的。皇帝怎么可能有错?错的肯定是臣子。童贯是个太监,那活该被人拿出来抡! “好了,郎君也不要气恼,气坏了身子不值当。”曾瑾菡劝慰道。 看着这么一个娇媚的可人儿,张正书的气也消了大半。哪怕彭元量在皇帝面前吹风,影响政策,好像也不关张正书什么事。反正他已经知道了北宋灭亡的准确时间,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希望改变历史轨迹罢了。如果改不了,那也没啥的,只能证明北宋是彻底没救了。 “我哪里有时间生气?” 张正书嘴硬地说道,“我只是不爽他的嘴脸罢了,不就是一个内宦吗,神气什么?”心中还加了一句,就算是赵煦身边的贴身太监,那也没啥了不起的。张正书做人的原则是,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你把人看低了,我为什么要给你好脸色看?面子不是别人给的,是自己挣的。 张正书也知道自己的性子不行,所以他做不来官。 要是这种性子进了官场,没一天就把官场里的同僚全都得罪成了敌人,这种性子又岂能走得远? 不是所有人都是海瑞海刚峰的,得罪那么多人还活得这么滋润。因为海瑞是认死理的人,心中自有浩然正气,无所畏惧,为民请愿。所有同僚,都敬而远之,每到一处都好像送神一样把他送走。但张正书做不到那样子,自然也达不到海笔架的高度了,甚至还可能得罪人太多,最后连商贾都做不成。 “是是是,但人家好歹是官,郎君,我们不与他怄气……” 曾瑾菡觉得好笑,这个小官人,看似不关心朝政,但其实他对朝政的在乎,甚至还超过了做官的。 张正书叹了口气,说道:“唉,不说此事了。官家已经说服群臣,禁军要开始裁撤了。虽然第一批人数不多,也就千余人。但在哪里规划作坊,哪里运送原材料,都是一件棘手的事……” 没错,不日赵煦就会下诏,收归煤炭为国有,任何人不得私采。 同时麻烦也随之而来了,从事煤炭行业的人,都要召集过来作坊。或者直接低价把蜂窝煤给原本卖煤炭的人,让他们也有口饭吃。这是一项大工程,要考虑的方面太多了,而时间又太紧。张正书突然觉得自己的担子又重了不少,不由自嘲地说了声:“我这是闲着没事干,给自己找事啊!” 曾瑾菡也笑了,好似三月梨花盛开那样,自有一股风情:“郎君是能者多劳,也是官家信任你啊!” “主要是我信不过那些文官。” 张正书淡淡地说道,用脚趾头都想得到,蜂窝煤作坊又不是什么官营作坊,介于官营和私营之间。这种情况最是容易贪污,上下其手都能捞到不少钱银。监督形同虚设的宋朝,张正书不敢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丢给文官。哪怕日后文官醒悟过来,蜂窝煤作坊是这么赚钱的,要和文官开战的时候,张正书都敢正面肉搏——等他准备好后路先。 谁要是敢碰张正书的大工厂计划,那就是他的敌人,面对敌人,张正书是会不择一切手段将他消灭的。文官又怎样?挡了路,张正书一样叫他们付出代价。 打铁还需自身硬,张正书突然觉得,建立一支自己的密探事不宜迟了。 “还是缺少规划啊……” 张正书叹息了一声,但他知道,归根结底还是人才太少。一个人单打独斗,就算张正书浑身是铁,那又能打得多少钉? “郎君能做到这般,已然超过绝大多数人了。”曾瑾菡肯定地说道。 张正书摇了摇头,苦笑了两声,没有说话。 他要做的事,几乎等同改天换地,超过绝大多数人,那算得了什么?等工业革命的势头成了,张正书的目的就达到了。但现在,距离他的目标还很远,很远。 也许是看到了张正书的无奈,曾瑾菡突然主动拉着张正书的手,低声说道:“郎君,若是需要我相助,你可以说的……” 张正书笑着拍了拍她的柔荑,笑道:“你想做,我都支持你!” “我也是,郎君……” 第四百零二章:被套路的赵煦 大宋皇宫,大内里。 赵煦在垂拱殿上批阅着奏折,听着彭元量的禀报,差点没笑出声来。 “那小子居然敢对你不敬?” 赵煦放下了奏折,颇感意外地说道,“难道他就不怕你一怒,出手伤人吗?” 彭元量恭谨地说道:“陛下,那张正书是陛下看重的人,小的不敢造次。” “他那人,就是有点小聪明罢了。”赵煦下了个评价,“若是他肯为官,为朕分忧,那才是有大智慧。不过按他的性子,想来这官也是做不久的。他居然连你都敢惹,这天底下还有他不敢惹的人?不做官也好,朕能省点心……” 赵煦是深有体会,这时候看着张正书是挺好用的,主意多不说,还颇具操作性——怎么说也是经历过检验的法子,只要按照宋朝的情况稍稍改动就能用的,能没有操作性吗!可张正书只是看着好用而已,跟用起来一样好用,是两个概念。就好像看中了一个妹子,到完全了解她,就已经是两码事了。 距离能使人产生朦胧美,但这朦胧美一旦过去,恐怕赵煦就只记得张正书的臭脾气了。这不是赵煦在瞎掰,而是很多臣子都这样。看他的政绩单子好像是个治国能臣,调回京一看,好嘛,完全是个草包。之前在地方,之所以治理得井井有条,居然是因为他懒。 情况多了,赵煦也就领悟了,政绩不能说明什么,用人得看全面才行。这种事,原本就应该是皇帝学习的。可赵煦的成长情况举国皆知,要不是高太后薨了,赵煦都未必能这么早亲政。至于用人什么的,以前还不是高太后说了算?什么事没经过高太后点头,可以实施的?没有。 在这样的情况下,赵煦能成长才怪。 也难怪赵煦这么恨高太后了,不仅仅是因为他的生母被高太后这么苛刻对待,还因为高太后一直把持权柄。 “陛下,那张正书还有一封信,说要小的交给陛下……” 彭元量思前想后,还是决定把信交给赵煦。至于赵煦看不看,就不是他能决定的了。 “什么话,叫你带到不就行了,还得朕亲自去看?那小子就不知道朕每天要批阅多少奏折吗?净给朕找事做,唉……” 赵煦叹了口气,站起身来说道,“这封信你看了吗?” “小的不敢……” 彭元量立即说道,赵煦是个小心眼的人,谁要是窃取了他的权柄,他都能记恨一辈子。彭元量深知这一点,所以根本不敢碰这封信。哪怕张正书是一介白身,可他老是出现在赵煦的口中,单单这一点就能让彭元量打起十二分精神了,根本不敢懈怠。 “看看也没啥,他也写不出啥好话来。朕的江山,都被他说得一文不值了。”赵煦自嘲地笑了笑,自从听了张正书的点评,他才发现原来大宋并不是想象中那么好,而是差到了极致。这些天来,赵煦也一直在反思。虽然造成这种状况的不是他,但也和他脱不了干系。 当年宋仁宗没有子翤,只能从宗室里收一个养子。宋仁宗收的养子,是濮王赵允让第十三子,也就是赵宗实。后来赵宗实做了皇帝改名赵曙,也就是宋英宗,是赵煦的爷爷。可以说,宋英宗没啥政绩,在位五年都忙着生病去了。偏生这时候北宋是人口爆炸时期,很多问题棘手,却没有个办法。 于是,北宋的弊端,就在这里积攒下来了。 到了宋神宗时,又因为改革迈的步子太大扯到了蛋,留下一地狗血。后来又被元祐党人“拨乱反正”,硬生生把熙宁变法给全盘否定终止了,经过这么一番折腾,大宋已经去了半条命。要不是经济雄厚,恐怕大宋都熬不过来。 积累下来的问题实在太多了,赵煦急得抓耳挠腮都没用,很多事情是欲速则不达的。幸好他的宰相章惇十分有能力,把偌大的家打理得井井有条,要不然赵煦更加头疼。从这个角度讲,大宋真的问题多多,张正书一点都没说错。然而赵煦不知道的是,任何一个朝代,都是这样的,各种弊端都不少。 然而,能将各种矛盾平衡,让天下承平的年代,却少之又少。要不怎么说,“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呢? 可惜,赵煦就这么被张正书套路了,忽悠了。发现问题,谁不行?关键是能解决问题啊! 现在,张正书把解决问题的法子送了上来,你看还是不看呢? 咬了咬牙,赵煦还是抖出了张正书的信,粗略看了一遍。 “咦?” 赵煦看了一遍之后,大为吃惊,又继续看了一遍。 彭元量觉得很奇怪,心道:“难道那小子真的言之有物不成?”说实话,彭元量的心地是不错的,不知为何就是看张正书不顺眼。大概是因为张正书怀才却不肯为朝廷效力吧,彭元量才这么敌视张正书。 没有理会低头站在一旁的彭元量,赵煦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将这封信看了一遍之后,深深吸了口气。“去,传尚书左仆射章相来!”赵煦的呼吸有点紊乱地说道,让彭元量大惊失色。不及多想,彭元量就出去了。 “党项人的死穴,党项人的死穴啊!” 赵煦不觉把拳头攥紧了,宋朝和西夏,在赵煦看来就是一对死敌,甚至可以说是国仇家恨。赵煦的老爹两征西夏都大败亏输,赵煦早就想报仇雪恨了。偏生,满朝文武的策略要不是夸夸其谈,要不就是没点新意,保守过度。这些,都不符合赵煦的心意。但是今日看到张正书的信,赵煦的心猛然跳动了起来。 “若是击中了党项人的死穴,那么灭亡夏国,岂不是易如反掌?” 赵煦眼神迷离地想着,憧憬着,好像他已经超越其祖,成就不世伟业一样。但其实在内心深处赵煦是知道的,宋神宗时集全国之力尚且奈西夏不何,今时今日就更难了。而且,张正书在信中也说了,要做打持久战的准备,用战场来练兵…… 第四百零三章:可抵十万兵马 当尚书左仆射章惇来到垂拱殿的时候,赵煦已经平复了心情,坐在了龙案前。 “臣参见陛下!” 章惇刚刚在宫里当值,也不算匆忙赶来。 赵煦平静地说道:“章卿无须多礼,朕唤你前来,是因为朕适才收到一封密信,上面有平夏计策,须章卿参详一番。若是可行,尽快告知将士们,就按此策行事!”这一次平夏城之战,赵煦给了西军最大的权限。不仅没有制定战略计划,甚至战略目标也就一句话,见机行事,能占就占,不能占就撤退。 章惇还以为是西军那边的安抚司探子呈上来的密信,也没多想,接过来就看了一下。但章惇和赵煦一样,越看越是心惊胆战,甚至还有点手脚颤抖的意思。“陛下,此策……此策……” 章惇激动得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赵煦也是能理解的。虽然张正书的这封信遣词用句平平无奇,但描述的前景,却令每一个当权者都心神摇曳,神驰不已。没办法,这个诱惑实在太大了。按照上面的分析,这个计策是百分百可行的! “陛下,这是谁想出来的?真的打中了党项人的死穴啊,绝对没错!” 一激动,章惇就有点管控不住自己了。要是张正书在这,肯定会担心这个老头激动过头而心脏病发。一把年纪了,麻烦你自己悠着点啊,跟个年轻人一样激动个啥?万一激动出个好歹来,这大宋还能靠谁,赵煦还能靠谁?真是的,多大年纪了…… 然而,也只有赵煦能理解他这个宰相了。 章惇可以说是经历了宋神宗时的两征西夏的失败,那是扎在他心上的一根刺,不拔掉不痛快。为什么别人没有这个想法呢?因为章惇是现在变法领军人物,是现在大宋的宰相,他有责任向西夏复仇。哪怕所有人都不苛求章惇这么做,但章惇心中憋了一股劲,一定要向西夏复仇! 不复仇,变法成果就说不过去! 变法,说到底就是想要富国强兵,然后“夺回”中国“自古以来的固有土地”。不仅是熙宁变法如此,宋仁宗时的庆历新政也是如此。因为北宋的位置实在是太尴尬了,京城开封府的位置根本无险可守,有眼光的皇帝大臣,都会想方设法弥补这个缺陷。“江山之固,在德不在险”,看似很有道理,但其实就是一句屁话。 兵家对于险要之地,向来寸土必争,何况现在是开封府无山河地利之险可守? “在德不在险”看上去似乎是这个道理,毕竟中国历来政权颠覆,都是从内部开始瓦解的。但不是说江山之固不重要,这句话总是被腐儒故意曲解,以为把屁民忽悠好了,江山就能万年长。殊不知,“国虽大,忘战必危”的古训犹历历在目,山河之险不重要?有识之士都能呵呵你一脸,占据了战略主动地位,和战略被动地位,会是一个样?你试试用你的“德”去感化胡人看看,人家用马刀、弓箭教你做人! 中国的地形,长江、黄河分别流贯中国南方和北方。四川和关中在南、北方都据上游之势。“自蜀江东下,黄河南注,而天下大势分为南北。故河北(黄河以北之地)、江南为天下制胜之地,而挈南北之轻重者又在川、陕。夫江南所恃以为固者,长江也,而四川据长江上游,下临吴、楚,其势足以夺长江之险;河北所恃以为固者,黄河也,而陕西据黄河上游,下临赵、代,其势足以夺黄河之险,是川、陕二地常制南北之命也。” 而大宋北方之险,唯独在大同府一带。大同府,也就是后世的山西,可惜并不在大宋手中,而是属于辽国。山西之形势,最为完固。“……太行为之屏障,其西,则大河为之襟带,于北,则大漠、阴山为之外蔽,而勾注、雁门为之内险,于南,则首阳、底柱、析城、王屋诸山滨河而错峙,又南则孟津、潼关皆吾门户也。汾、浍萦流于右,漳、沁包络于左,则原隰可以灌注,漕粟可以转输矣。且夫越临晋、泊龙门,则泾渭之间可折棰而下也;出天井、下壶关,邯郸、井陉而东,不可以惟吾所向乎?是故天下之形势,必有取于大同府也。” 这就是宋朝有识之士对天下山河形式的认知,可以说非常中肯了。 这个时候你还说什么“江山之固,在德不在险”,那不是蠢,就是别有用心了,一如赵光义那样。 “章卿,且慢些说……” 赵煦见章惇这么激动,连忙安抚他一下。 “陛下,此乃金玉良言啊!臣也曾思虑,党项人为何这般勇猛?仔细想来,似我大宋并无胜算。但如今看到这计策,臣茅塞顿开。不错,党项人虽然勇猛,占据地利,但他们欠缺人和!我大宋不应拘泥于一城一池之得失,而应当尽力剪灭其有生力量,那夏国自然不战而胜之!” 章惇越说越是激动,“据臣所知,夏国上下不过百万户,却有五十万军队。若是将其军队屠戮一尽,则夏国青壮尽失。没有了青壮,有再多土地又有何用?我大宋有人口两千三百四十万户人,耗也耗死夏国了!” “不错……” 赵煦自然也想得明白,这是一个很简单的算数问题啊! “再者,这计策说得很清楚了,不拘泥一城一池得失,积小胜为大胜,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皆乃上乘兵法!陛下,此人是谁?若是得此英才,夏国何愁不灭?幽云十六州何愁夺不回来?” 章惇的激动,在赵煦看来却显得很诡异。 “这人,章卿也是认识的。” 赵煦有点尴尬地说道。 “是哪位俊才?” 章惇急吼吼地问道,“陛下,夏国进攻在即,此人可抵十万兵马啊!”章惇不是说笑的,这个经过了实践证明的战略思想,游击战的精髓,绝对是颠覆一个时代的兵法。但是章惇却忘了一个决定性的因素,就是兵卒素质问题。 第四百零四章:推崇 游击战,可不是什么低端战法,而是颇为高深的兵法。说它高深,不是因为它难懂,而是它对兵卒的素质要求太高了。往轻了说,整个大宋八十万禁军,都找不出千百个适合打游击战术的兵来。这可不是开玩笑的,而是真真切切的事。 游击战之所以有威力,完全是因为它“游击”二字,点中了其中精髓,意即游动攻击。要是兵员素质不过关,那就是游而不击了。游击战,说白了就是骚扰战术,但是一种高明的游击战术。这也就罢了,要是用到运动战之中,游击战就升华了。想想看,只能我打你,你打不到我,这种立于不败之地的战争,岂能不赢? 只是这种运动战要求的兵员素质更高,而且机动性也要求很高,战马都不足的宋朝,哪里来本钱打这种战争? 唯有可能的,就是尽量用人数来填了,反正宋朝人多。 不过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怎么都有点不人道,是宋朝君臣不屑于用的——好吧,这就是汉人和胡人的区别所在,汉人还是有恻隐之心的,而胡人没有。为了胜利,党项人甚至可以用人命来填护城河,这种不怕死的精神劲头,一直是宋军的软肋。遇到这种军队,大宋其实输得很憋屈。 横的怕楞的,愣的怕不要命的,遇到不要命的,这仗还怎么打? 可惜章惇一时间没想太多,只是觉得这计策实在是好,简直是为宋军量身定做的。 看到赵煦在犹豫,章惇继续催促道:“陛下,此事不能拖了啊!” “章卿,说实话罢!此人就是那个张正书,你也见过的……” 赵煦没法隐瞒了,他原先也觉得张正书说得对,所以才叫章惇进来参详参详。没想到章惇居然对这种战法这么推崇,这是赵煦意想不到的。 “甚么,是他?” 章惇也傻眼了,这是他完全没意料到的事。 “这法子果真能用?” 赵煦皱眉道,“可是上面说的机动性,打敌人立足未稳,打敌人追击不上,打埋伏……这都是需要战马的,我大宋是否能用此计策?” 怎么说,赵煦都是看过不少兵书的皇帝,他做梦都想开疆拓土,对于战阵也不算生疏了。正因为这样,赵煦才慎之又慎。兵者,国之大事,生死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每次用兵,赵煦都算谨慎,有一定的取胜把握,他才会同意出兵的。再不济,也不能输了。因为,大宋已经输不起任何一场战争了。 章惇也是知兵之人,听了赵煦的话,开始沉默了。 “陛下,是臣思虑不周!” 章惇的认错,让赵煦唏嘘良多。 “也不是章卿的错,那小子就是这般,总是讲些好听的话,叫人有些期盼。但施行起来,却又问题诸多,无法实施。”赵煦感慨地说道。 章惇却认真地说道:“陛下,臣有异议。虽然此计暂且无法施行,可大致方向已然指了出来。今后的战事,失去了机动,便失去了先手。正所谓‘先下手为强’,我大宋若要强军,则必须要培育战马!保马法,也要坚定执行下去!” 赵煦点了点头,说道:“章卿此言有理!” “那张家小郎君所言,也是有可取之处的。比如‘剪灭敌有生力量’,确实乃金玉良言。我大宋人多,党项人少,此消彼长之下,久之夏国必败。若能剪灭一部,则不用击溃一部。此战法一定要传旨至平夏城,让诸军将士知晓!” 章惇的话,说到了赵煦的心坎中:“不错,应当传旨!” 君臣两人定计之后,赵煦明显精神大震:“章卿,你且说说,此战前景如何?我大宋能否战胜夏国,为先帝复仇雪恨?” 这话算是说到了点子上了,赵煦还补充道:“且不用讳言,就实说即可,朕想听听真话。” 章惇沉吟了一番,突然跪倒在地说道:“陛下,战事瞬息万变,臣不敢妄测。不过,若是按国力来看,我大宋比之夏国,要高出不少。但若是论军力,则两国相差无几。臣先前也是举棋不定,生怕西军将士稍有疏忽,就中了党项人之毒计。但看了此信,臣方才明白一事,莫为一时一地之成败而患得患失。诚如张家小郎君所言,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则人地皆失。我大宋只需剪灭党项人的有生力量,保存自身实力,此消彼长,则夏国必灭!” 赵煦点了点头,他也是这么考虑的。 “章卿此言,深得朕意。”赵煦抚掌说道,“若是以此计,能几年灭夏?” “或许三年,或许五年,或许十年……臣不敢妄下断论。”章惇直言道,“但总有一日,我大宋终可灭夏!” “善!明日廷议,此计便是章卿呈上的折子。章卿,可有不便之处?”赵煦叹了一声,“若是别个,朕都不想剥夺其功。奈何那张家小子不愿为官,朕无法将此事公诸于众啊!” 章惇老脸一红,说道:“陛下,此举……不妥罢?” “有何不妥?章卿可是担忧那张家小子有所怨言?”赵煦笑道,“他若是敢有怨言,朕立马赐他一官半职,让他浑身不自在!” “……” 最后,章惇还是不得不接受了这个推过来的功劳。但章惇是谁?自然明白在官场之上,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贪了这功劳,是福是祸都不得而知。出了垂拱殿,章惇突然想,是不是要去再见一次那张家小官人了? “去见识见识一遍罢,哪怕对儒学有所动摇,也要听听那小子怎生说!” 章惇打定了主意,便期盼着下值了。 “章相公,陛下可曾说了甚么?” 回到值房,尚书左丞蔡卞悄然来到章惇身旁问道。蔡卞算是章惇心腹,章惇自然要跟手下的官员通通气。 “此计果然极妙!”蔡卞也是有眼光之人,赞道:“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实乃金玉良言!章相公果然天纵奇才,卞所不及也!” 章惇听了这话,又是老脸一红,没有搭话。 第四百零五章:胡扯乱诌 夜幕初上,汴梁城的繁华却刚刚开始。 在灯火如星的汴梁城中,街市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各类吃食小摊、酒坊、脚店、茶肆,还有那七十二家正店,皆灯火通明。因为宵禁的解除,开封的夜市,比之后世有过之而无不及。街头人来人往,车水马龙,水泄不通。街边叫卖之商贩经营之店铺一家挨一家。据说,整个汴梁城中足足有商铺六千五百余家。 各种店铺的夜市直至三更方才打烊歇业,五更既有又重新开门接待早起客人。夜市之繁华,就算是张正书这种穿越者都惊讶不已。甚至在深夜,各家脚店、酒楼都还有“外卖”送,这简直堪比后世的外卖行业了。 甚至在街上,你都可以看到几个白皮肤、黄头发、褐色眼睛的犹太人。在宋朝,犹太人没有受到任何歧视,甚至还可以参加科举,进入仕途当官。这样一座美轮美奂、富丽堂皇,无以伦比的梦幻之城,张正书每每看着,却隐隐有种心痛。文明戛然中断,这是后世中国人心中无法掩盖的伤痛。 站在报社小楼高处,张正书眺望着城中繁华之地,微微叹息了一声。 “小官人,上面寒凉,披上一件衣裳罢!” 这时候,郑月娥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张正书身旁,拿着一件宽长曳地的鹤氅。这鹤氅是用鹤毛与其他鸟毛合捻成绒织成的裘衣,十分贵重。可以说,寻常人家根本买不起。也只有富贵人家才能用,一件鹤氅的要价,起码在几百贯钱!嗯,可以说是宋朝的奢侈品了,而且还是挺奢侈的。就算是皇帝的冕服,也不一定有这最贵的鹤氅贵。 怎么说呢?这种鹤氅,大概就是羽绒服的前身。羽绒服多暖,多轻便啊,这鹤氅也是差不多的。看似很厚很重的一件衣裳,实际上却轻得很,最适合一些有钱的文人装逼了。没办法,文人大多体弱,真的给他们很重的衣裳,估计能把他们的小身板压坏掉。鹤氅就不一样了,保暖不说,还显得风度翩翩。 试想一下,一个佳公子,穿着鹤氅,腰上佩玉,好像从画上走下来的人物一样,面如冠玉,剑眉入鬓的样子,啧啧啧……没错,这就是文人幻想中自己最完美的形象。看看文人陛下的诸葛亮,不就是身披鹤氅吗? 大凡喜欢扮酷的文人骚客,都喜欢弄件鹤氅披披。魏晋六朝的士人好谈玄,好美服,还吃五石散。五石散是道士在炼丹之时,所发明出来的一种中药散剂。吃了五石灰散后头上冒气、五内俱焚,需不停走动才能散出内热,披件宽大的“鹤氅”,不但风姿潇洒,还有助于散热。不过魏晋之时的鹤氅,就不全是鸟羽做的了。 其实张正书这件鹤氅也是一样,外面是多层薄薄的丝绸,完全遮掩了里面的绒毛。虽然没有了鸟羽的外形,但穿起来挺像一只大鹤的——完全就是鸟人啊! 好吧,怎么都是汉人传统服饰,张正书也忍了。 后世时尚界,比鸟人更“出众”的海了去,那都是奇装异服啊! 见识过“大场面”的张正书,已经能坦然自若地接受了“鸟人”的形象,反正不穿出去就得了——他还有不少裘衣呢,有狐皮的,有狼皮的,还有貂皮的……别误会,这可不是张正书买的,是那倒霉蛋以前穿的。 “还是裘衣的样式好看啊!” 当然,张正书心中是这么想而已,口中可不能说出来。“是月娥啊,多谢了。”张正书又不是傻子,月娥对他的好,他哪里能不知道?自从来财不做张正书的书童这些天以来,都是郑月娥在照顾着他的饮食起居。 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得出郑家小娘子的意思。但张正书觉得不能耽误人家了,他都快要成亲了,这小娘子虽然对自己有好感,但那也只是情窦初开的朦胧感觉罢了。时日一久,断了念想,自然就淡了下去。到时候张正书再给她寻个好亲事,这才是一个好东家该做的事。 看着张正书接过了鹤氅,郑月娥的脸上浮起一丝红晕。这段时日以来吃得好,营养跟上去了,原本病怏怏的一个林黛玉似的小美人儿,如今已经脸色红润,甚至还长出了些许婴儿肥来。 张正书瞥了一眼,赶紧把鹤氅披上,不敢再看了。要是再给她一点误会式的暗示,让她陷得更深就惨了。 “小官人,你为何要时常到这里来吹风呢?这里风大,容易着凉的……” 郑月娥不明所以地问道,她自然不明白张正书心中的忧虑。 “我在看万家灯火,心想汴京繁华,世上没有一处能及得上了。但这繁华背后,却有着无数的危机……”张正书淡淡地说道。 “危机?” 郑月娥有点不明所以地看着张正书,没错,她就是眼睛盯着张正书的脸庞来看,完全没有避嫌的意思。 张正书都被她看得有点不好意思了,自顾自地说道:“那都是钱啊,我现在还没想到赚这些钱的法子,那还不是危机?” “扑哧……” 郑月娥被逗笑了,合着这小官人天天在琢磨着怎么赚钱啊? “咋啦,琢磨赚钱还不行啊?我要是赚不来钱,你知道多少人有危机吗?我跟你说啊,我现在手下起码得有个千把人等着我开工钱吃饭的,过段时间,人数还得往上涨。我要是不赚钱,还能养活这么多人?这么多人要是没了工作,是不是一个隐患,是不是一个危机?” 张正书的胡扯乱诌,郑月娥是真的信了。 “那小官人,你想出什么好法子了么?” 面对天真无邪的郑月娥,张正书良心忽然有点痛。“额,暂时……没有,因为能想到的,都想出来的。接下来,就得看人品了……” “人品?”郑月娥更加懵了,完全不知道张正书在说什么。 “当然是人品啊,抽奖的东西,不看人品看什么?脸要是黑的,别说什么种田术、厨艺了,就连刺绣都能给你整出来!”张正书心里吐槽这个系统道,结果却换来了系统满满的不屑。 “世界上没有废的技能,只有不懂用的废人!” 系统的吐槽功力也是见长,张正书接着在心里吐槽道:“还有废物的系统!” 第四百零六章:装穷 和系统掐架已经是日常了,张正书是乐此不疲。 反正系统只能认定他一个人,他也甩不开这个系统,那就互相伤害吧,who怕who啊? 好在掐架归掐架,但是系统从来不会再关键时候掉链子,这点还是勉强说得过去的。就是不省心了点,每天都要跟张正书掐架,不然都觉得空落落的。 “别怪本系统不提醒你,那个老头又来了。” 系统淡淡地说道,好像没事人一样。 “你怎么知道的?”张正书也觉得奇怪,他眺望着四周都没发现有人。 “本系统装有最先进的雷达,没有什么能逃得过本系统的探测。只要对你有念想的,本系统都能提前知道!”系统牛气哄哄地说道,张正书却罕见的没有反讽。这是一个保命的神技啊,一旦发现了有人对他不利,岂不是可以提前躲避了? “不过嘛,范围有点小,也就二三十米这样子……” 系统脸不红心不跳地说着,张正书都想掐死它了。二三十米的探测范围,能有啥用? “瞧,他来了,他要准备敲门了……” 系统察觉到张正书的不爽,连忙转移话题道。 “……” 有时候张正书真的怀疑,这个系统是不是真人来的,怎么思维和人也相差无几了?要是二进制,根本不会进化出这样类人的思维来。难道地球两百多年后的科技,居然厉害到这种程度了?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张正书就看到了一顶轿子,晃悠晃悠地来到了报社门前。 “是哪个老头?” 张正书心中有着疑问,他见过的老头太多了。而且,在宋朝,四十岁以上的人都敢自称老夫,张正书也是无语。但你还没办法反驳,因为很多四十多岁的人都做了爷爷——没办法,谁叫这些“古人”都结婚早,生子早呢? 而且大部分人的寿命,都不过五十多岁,四十多岁,确实是“老人”了。 从这个角度讲,张正书认识的“老头”多了去,能坐得起轿子的,也不少。但是,张正书的视力还算不错,看到了轿门旁边的灯笼上写着一个“章”字,张正书心中就有底了。“原来是他啊……” “月娥,下去吧,有人到访了。” 张正书淡淡地说道。 郑月娥“啊”了一声,才从发愣中回过神来,微微脸红地挪动了视线。“来人是谁?”郑月娥心不在焉地问道。 “一个大人物,嗯,也可以说是故人了。”张正书笑道,章家的人确实是他的故人,他和章家的牵连也不小。前几日还揪出了一个章家培养的商业间谍,打了半死丢回章家去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此事,章家的人因此兴师问罪来了。不过张正书也不怕,这都是明面上的东西,大不了张正书掏出那张契约来,一纸讼状告到开封府,让章家赔一万贯钱的违约金,看看他们还神气不神气! “咚咚咚!!!” 一个轿夫放下了轿子之后,上前去敲门了。 “吱呀”一声,京华报社的朱门拉出了一条缝,门房从里面探出头来:“原谅则个,报社已经不接待客人了,各位请回罢……” “我家相公,要见你家小官人,耽误了正事,你可担当不起!” 这个轿夫略带恐吓地说道,报社的门房有些惊呆了。相公啊,那可是朝廷重臣来的。宋朝这会的相公,不是朝廷重臣都不敢这么叫的。一个朝廷重臣过来,指名道姓要见张家的小官人,这个门房都有点懵圈了。“是不是我家小官人犯事了,官府来抓?” “怎么还不给我家相公进去?” 这个轿夫有些恼了,章家近些年来圣眷日隆,就算是政敌也要给三分脸面。今日来见一个平头百姓,居然被拦在门外,还有没有天理了?当然,这也是轿夫的一厢情愿,按照宋《刑统》,私人地方是不得私闯的,除非是官府拿着缉捕令拿人。不然,哪怕你是当朝宰相也好,都不能私闯民宅。 当然凡事有例外,比如皇帝,就能随便进入民宅。你还敢阻拦皇帝?反了你了。要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下都是皇帝的,去你家是看得起你,你还敢把皇帝拦在门外,那你肯定是在图谋不轨! 虽然逻辑很混蛋,但在皇权的时代,这个道理却已经深入人心了。 “原谅则个,小的这就进去通报……” 门房回过神来,连忙作揖说道,正想关门的时候,一只手抵住了朱门,随后一个淡淡的声音传来。 “让他们进来吧!” 门房回头一看,张小官人居然站在了他的身后,他的脸色霎时间涨红了:“小官人,小的不是存心……” “我知道的,你做得没错。这里我来处理,你先回避一下吧。” 张正书的脸上看不出喜怒,这个门房心情忐忑地走了。 “不知道是哪位章相公大驾光临寒舍?”张正书不卑不亢地说道,“草民有失远迎,恕罪,恕罪!”一边说着,张正书一边观察着这顶轿子。虽然轿子有点寒酸,甚至还比不得一些富贾坐的轿子,但张正书却知道,这是朝廷重臣在避嫌。难道你贪污了巨款还要不断炫富吗?这是得有多缺根弦才会这么做啊! 所以,张正书发现了一条规律,汴梁城中的轿子,要是商贾家的,那都是富丽堂皇;要是官员家的,都是寒酸得很,一个比一个破旧。甚至有的官员还不坐轿子,直接走路的。你以为这些官员真的清廉如水?屁,都在装穷,装孙子! 宋朝这时候的官,一个个都抓了杀头,那肯定有冤枉的;但隔一个抓一个去杀头,那肯定有漏网的。贪污成性,奢侈成风,已经是宋朝官员的写照了。平头百姓、读书人都痛恨这些贪官,但又无比渴望加入他们的队伍里面,不得不说,这真的很讽刺。 据张正书所知,章家在福建路可是一方巨贾来的,断然不会穷酸到一顶好轿子都用不起。章家人这么做,用意已经昭然若揭了。 第四百零七章:讨教 章家的相公确实不少,除了章惇以外,还有龙图阁端明殿学士章楶,章惇的四个儿子,俱是进士出身,可谓是一门官宦。随便来一个,张正书都得尊称一声章相公。 只见,一只白白嫩嫩得看不出年龄的手掀开了轿子的门帘。张正书心道:“难道是章惇的儿子?” 汴梁城的人都知道,因为章惇现在是独相,所以他的儿子、亲戚都要避嫌,不在朝中任要职。所以即便他的儿子俱是进士出身,都只是领了个闲职,拿一份寄禄官的俸禄,每日都缩起头来做人,生怕家声风评不好,害了章惇。 不过,章惇的那些孙子就不那么成器了,比如章仿、章儋、章倧、章侁、章俲、章仅、章亿、章杰这些,都是有名的小衙内,在汴梁城中也算是有风雅之名了。最出名自然是章仿,因为和那倒霉蛋的一架,弄得满城皆知。现在很多人都记不得张家小官人,却记得章家小衙内,谁叫他爷爷是当朝宰相呢! 只一瞬间,张正书就转了无数的念头。 但来人出来的时候,张正书愣住了。这个人,居然是章惇! “张家郎君,老夫又来向你讨教了!” 章惇好像已经放下了身段,但也显得有些不咸不淡。没办法,一个进士出身的宰相,怎么可能把身份放下,和一介平民打成一片?这种事,估计只会出现在宰相需要政绩工程的时候,才会暂时演一演戏,让世人看看,宰相还是为百姓着想的! 这种事张正书心知肚明,也不会点破的。 “章相公,没想到是你……” 张正书也打起了哈哈,说实话,张正书对章家人的印象都不太好,他也难演出那种热情相迎的感觉,所以只能这么生硬地回了一句。 “怎么,不请老夫进去喝杯茶水?” 章惇怎么说都六十多岁了,情商绝非张正书能比拟的。要是当宰相当到连情商都欠奉,恐怕章惇也要跟王安石一个下场。 “章相公,这边请……”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张正书也不好往外赶人。怎么说都是宰相啊,那是百官之首,张正书也不敢得罪狠了。他再有本事,也不过一介屁民。一介屁民,掌权者觉得你有用时可以给你两三分面子,但如果惹恼了他,就是自己作死了。张正书拎得清轻重,自然不会做自寻苦恼的事。哪怕是之前和章仿的矛盾,张正书也一概不提。 来到前堂,张正书挥退左右,亲自沏了一壶茶,给章惇斟了七分满。 “张郎君,老夫今日前来,其实是出于好奇之心。”章惇也不藏着掖着,对一个平民,他没必要把朝堂上那一套虚伪的为官之术用上。只听章惇开门见山地说道:“老夫知晓,你与陛下相识,但为何尽是出些用不得的计策?” 张正书给自己斟了一杯茶,也不在意几分满,端起了茶杯,用茶盖撇开上面的茶沫的茶叶,啜了一口茶水后把茶杯放下,然后才缓缓地说道:“章相公何出此言?本就是草民一家之言,你们可以采纳,也可以不采纳,决定权在你们手中,怎么会来诘问我这个好心为国之人?” 这句话连消带打,把责任全都推开了,章惇也瞪大了眼睛,没法指责。对啊,凭什么你们当官的提意见可以不被接纳,也没有任何责任。可他只是说了自己的看法,就要被诘问?这逻辑说不过去啊! “张郎君果然牙尖嘴利,老夫早就领略过了你的本事。”章惇抚着胡子说道,“老夫亦知道,你这等离经叛道之人,想来是看不惯老夫这些迂腐之人的。但老夫为了大宋,还得问个清楚,何为剪灭敌之有生力量?又如何保存自身,快速出击,打完就走?” 张正书明白了,章惇的来意是为了对付西夏。“这很简单啊,前面我是在说党项人的死穴,他们就吃亏在人数不济。在我估计,若是大宋能灭掉夏国二十万军队,那么夏国的青壮就会枯竭。到时候,莫说和大宋争锋了,就是保持现有的疆国都不错了。” “党项军队勇猛狡诈,岂是说灭就灭的?”章惇有点生气了,“具体策略哩,你得说出来啊?” 张正书很光棍地说道:“我都没上过前线,怎么知道对敌策略?再说了,就算我到了战场上,我也看不出什么来。章相公不会把一国希望都寄于一个从未领兵打过仗的平民是身上吧?” 章惇被噎得哑口无言,良久才道:“那你为何要写那封信?这不是……这不是给官家,给百官添堵吗?” 张正书认真地看着章惇说道:“我拳拳为国之心,天地可鉴。至于那封信,是我个人的一些分析。或者这么说,我已经看破了夏国的虚实,但大宋没有能力破夏,也能怪我咯?说白了,就是大宋的禁军太过孱弱,即便看破了对手的虚实,却无法找到办法击败敌人。打铁尚需自身硬,章相公不去整饬军官,训练士卒,倒是跑来我这问破敌之策,是不是有些本末倒置了?” 章惇长叹一声:“若是我大宋禁军能有开国之十一,又何用处处受制于人?便是要训练兵卒,也绝非一朝一夕之事……” “平日不备战,战时自然慌了手脚。”张正书冷冷地说道,“我也知道大宋军队弊病重重,但若是畏惧了困难,见到困难就退缩,那大宋的军队就永远孱弱。万一哪天北方胡人南下,西军又调遣不及,拿什么去保家卫国?” 被张正书说得哑口无言的章惇,最后苦笑着摇头说道:“你是不懂官场里的弯弯绕绕,要想革新军中风气,操练士卒,绝非易事……” “容易做的话,要那么多官干嘛?不是我说,大宋的官还是太没用了。京官有一个算一个,哪个是真正能独当一面的?”张正书冷笑地说道,“如果外放的话,又有几个真正能治理一县之地,牧守一方?估计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吧?世人皆道我大宋官多,我却认为大宋的官太少,真正做事的官,能做事的官太少!要是有几个能臣,下定决心把禁军革新一番,禁军岂会如此无能?” 第四百零八章:成王败寇 章惇被说得满脸燥红:“你这小郎君,如那些庸官一样,只懂胡说,不懂真个做实事……” 张正书却好整以暇,喝了一口茶之后才淡淡地说道:“我知道,做官不易,但也绝非没有办法的。像我提议的蜂窝煤作坊,就是专门为禁军量身打造的。只要章相公秉公处理,不干涉作坊的管理,全力支持禁军退役年迈体弱士卒,只要几年时间,禁军自然就面貌一新。若是章相公想更进一步,则选用能臣,日日训练禁军,必能成精兵。” 章惇看着张正书的脸庞,看了好久。“你这小郎君,简直不知天高地厚。也罢,老夫算是知晓了,你小子就没安好心。弄出这么一封信,其实就是倒逼着朝廷要重视武人?不怕说实话,这绝无可能!” 不得不说,章惇确实厉害,居然透过了现象看到了本质。 其实,若是别的文官提出了这个法子,或许章惇会奇怪,但绝不会怀疑有文官居然敢质疑“崇文抑武”的既定国策是错的。因为,这事关全体文官士大夫的利益,没人会傻到自断前程吧? 唐末以来,武人祸乱天下的教训依旧历历在目,文官对武官的提防,就好像忠犬守家一样,一刻都不会放松的。所以,当章惇猜到张正书要做什么的时候,除了震惊不已,就是恼羞成怒。让武人坐大,这就是原罪! “那大宋合该药丸……”张正书嘟哝了一句。 章惇没听清楚,追问道:“你说甚么?” 张正书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我说你多虑了,武人崛起对我有什么好处?只是武人被文人压制,那就活该大宋被周边国家吊起来锤。” “吊起来锤?”章惇有点不习惯张正书的用语,额,这后世的用语习惯他要是能听得惯才有鬼了。不过这个比喻,还真的挺恰当啊!宋朝就是典型的外战外行,内战内行。镇压造反、起义的时候摧枯拉朽,跟别国打仗,永远都是一个尿性。前期超神,后期超鬼。 每次和西夏、辽国打仗的时候,大宋前期都出奇的顺利,甚至有水银泻地,沛莫能御之势。一路过关斩将,兵临城下,厉害到不行,捷报一个接着一个。然后,然后,然后就悲剧了。每次到紧要关头,不是文官之间的明争暗斗,就是监军瞎指挥,更有抢功劳,和友军干架的……反正怎么操蛋怎么来,不折腾到惨败不罢休。 真是如同张正书所言,大宋是被人吊起来锤的。 其实张正书还有一句话没说出口,屡战屡败的国家,还好意思称之为“大”宋?也幸亏契丹人不思进取,没有心思图谋中原;也幸亏西夏国力有限,占据着七百里银川已经到顶了。不然的话,大宋真的早被异族灭十几次了。张正书是知道北宋下场的,可以说北宋落到那等田地根本不怪谁,要怪就怪自己作死。好端端的自废武功,绑住一手一脚跟别人打架,能打得赢是因为对方是三岁孩童,可次次对手都是成年大汉,那肯定得悲剧啊! “我大宋还是赢过的……” 章惇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都有点弱势了,甚至有点像见着了辽国使臣一样。虽然大宋和辽国以兄弟相称,但因为大宋武力不及,宋朝臣子见了辽国臣子,始终有矮人一头的感受。这就是武力带来的威慑力了,是最直接,也最直观的。哪怕章惇再硬气都好,军队不硬,他就没法子跟辽国使臣掰手腕。一切还得靠实力说话啊,好在辽国使臣只呆那么几天,要是多几天,章惇都觉得自己要郁闷至死了。 “赢的都是小仗,输的都是败仗,丧师丢地,一败涂地。”张正书直言不讳地说道。 “那也只是几次罢了,都是领兵之将贪功冒进,中了奸计……”章惇觉得自己的反驳一点力度都没。 果然,张正书哈哈大笑道:“自古以来成王败寇,兵不厌诈恐怕章相公也听过吧?为什么大宋不使用奸计呢?说到底,还是用人不当,要是用人得当,岂会有这种情况?就好像永乐城之战,要是先帝任用种谔种将军为主将,又岂会败在徐禧这庸人手中,害得几十万将士、民夫尸横异国?徐禧倒是死有余辜,可惜了那几十万将士、民夫之性命!” 章惇不吭声了,他知道张正书说得在理。永乐城之战,是宋神宗糊涂了,一味忌惮西北种家势大,不敢让种谔这等良将领兵,反倒派了个连赵括都不如的给事中徐禧。结局其实已经可以预料到的了,自古以来文人领兵,真正赢的始终是少数。对于粮道、士气、布阵、观察地形地势……这些领兵知识,文人全然落于下风,纯属门外汉。以为读了两篇兵书,就兵法天下无双了,可笑之极。 中国兵书记载的兵法,那都是相当于哲学一类的思想,根本不是领兵法门。真正的领兵法门,是兵书上没记载的,从基础学起,方能成为一代名将。唯有从士卒开始了解,明白一支军队的整体运转,才算刚刚入门。入门之后,学习兵法,明白领兵作战原则,这才是晋级之道。至于懂天文,识地理,用人和,那是最高深的兵法了。文人自以为得了兵法精髓,殊不知恰恰应了那句话,都没学走路就学跑,不摔跤才怪! 战争是一门统筹兼顾的艺术,文人除了做文章厉害,写诗词厉害以外,又哪里做得到斩将杀敌,迭克名城?不被人截断粮道,中了敌方奸计都算好了。起码宦官领兵,还知道稳扎稳打,步步为营,偏生那些文官自以为自己运筹帷幄,贪功冒进,一拍脑袋就是一个主意……有了这等主将,焉有不败之理! 尽信书不如无书,从来真理都是实践得来的,前人兵书兵法,都是总结出来的内容。要是依葫芦画瓢,那肯定是错漏百出的。文官领兵不是不可以,但这个文官要做得到兼听手下意见,然后归纳总结,找到克敌制胜的办法。换句话说,文官可以做军队润滑剂,但绝对不能插手军队运营。外行领导内行,特别是打仗这种要人命的事情,一个疏忽都能葬送一支军队的,更别说一意孤行,不听劝阻了。好吧,徐禧又是一个反面例子。 第四百零九章:文武并行 可惜这个道理,大宋君臣都不明白,甚至连武将都不明白。 大家都以为,啊,那个是进士出身啊,又读了那么多兵书,打仗一定很厉害。你敢反对?看过三国时周郎没,看过汉初张良没,看过 结果,被打脸打得很厉害。据不完全统计,宋朝以文官领兵,输掉战争的概率接近九成。 在铁一般的事实面前,章惇不得不低下头,假装端起茶杯来,但心绪不宁的他,连茶水和平常点茶法不一样都试不出来。 “张郎君,你且说说,大宋出路何在?”被张正书这么抢白,章惇也对未来产生迷茫了,不得不开始求教张正书。 听了这话,张正书却站起身来,在正堂上踱了几步,然后很肯定地说道:“我也不知道!” “噗!!!” 章惇喷茶了,他还以为张正书有什么高见呢,没想到他信心十足的来了这么一句。“咳咳咳……”章惇被噎得咳嗽连连,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哎呀,章相公,你可得稳着点啊,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向官家交代?”张正书义正辞严地说道,却气得涵养极好的章惇更加咳嗽了。好半晌,章惇才算是平复了心情,顺了那一口气。 “你小子是要气死老夫么!!!”章惇这么失态,还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原本他以为自己已经修养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的境界了,不曾想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就能让他方寸大乱。 “我哪里敢啊!”张正书委屈地说道。 “你指点江山时那般信心满满,为何谈及大宋出路时,你却说不知晓?!”章惇说起此事,就气不打一处来。 张正书振振有词地说道:“禁军糜烂至此,大宋能保得住江山都不错了,哪里还有什么出路?你来告诉我,一旦辽国生变,北方胡人联合党项人夹击中原,大宋见如何拒敌?” “这……不可能罢?” 章惇的心猛然跳动了一下,然后失声脱口而出道。 “不可能?晋代八王之乱后,当时谁能料到有五胡乱华之事?”张正书冷冷地说道,五胡乱华是汉人生死存亡的关头,要不是有闵冉的“杀胡令”,汉人早就被胡人的残杀暴政给灭亡了。那时,汉人几乎都被沦为低等人种以及奴隶,甚至出现汉人被当成食物的可怕场景。那个混乱的年代,汉人甚至连狗都不如,幸得“杀胡令”震慑了胡人,才让胡人不敢再轻易虐杀汉人,汉族方得以重新光复。 好了伤疤忘了疼的汉人,又开始自废武功了,这叫张正书怎么能不愤青? 章惇沉默了,他是深知现在大宋就好像一个虚胖的病人,看似强壮,其实一碰就倒。特别是开封府以北,根本无险可守。一旦胡骑突破了,南下入侵大宋,则开封会在几日内就被围困。一想到这个,章惇的心就乱了。 “大宋……果然是无出路么?” 章惇喃喃地说道,其实他是不想承认的,要不然也不会继续推动变法了。但张正书却不管三七二十一,硬生生撕开了大宋身上披着的伪装,露出血淋淋的事实,这叫章惇备受打击。 “居安不思危,绝对是自取灭亡之道。国与国之间,乃是弱肉强食。一旦我大宋虚实被敌方探知,你说该是怎样一个场面?”张正书面无表情地说着话,只有他知道,这不是一个假设,而是会出现在未来二十多年后的场面。看似强大的大宋,在金兵的铁骑下瞬间就分崩离析。偌大的一个王朝,毫无预兆地轰然倒塌。 为何会这样?靖康耻的根源是什么? 矛头直指“崇文抑武”,禁军的糜烂。 但凡能有几万的能战之兵,大宋也不至于被区区几万人马的金兵给灭了。看似偶然的事件背后,是必然的结局。胡人窥视中原,又不是什么秘密。大宋的处境,就好像三岁孩童持金过市一样,谁不眼红想上去抢一把?这可是花花中原啊,不是北地寒冷贫瘠的地方! “有,训练一支能战的禁军,人数不需要多,十万人左右就行。有这等精兵在,大宋未来五十年不用害怕北方威胁。”张正书淡淡地说道,“如果章相公还拘泥于文武门户之见,或许章相公已经看不到,但我可以等着看改朝换代了。” 章惇猛然拍案而起:“你还是不是宋人?” “啪!!!” 张正书也拍案而起:“你还是不是汉人?” 章惇一愕,根本没想到张正书居然敢跟他互怼,一时间也是怒火上涌:“单凭你这话,就该满门抄斩!” “斩了也好,胜过给胡人掳走北上。”张正书毫不在意地说道。“都到这等关头了,你还想着削弱武人,想着压制武官,我都怀疑你是什么居心了,是不是披着汉人皮的胡人,一心想把大宋带火坑里,把汉人推入火坑?天下虽平,忘战必危,连几岁孩童都知道的道理,你身为一个宰相,居然不思改革军队,强兵强军,到底是何居心?” 章惇被怼得哑口无言,他哪里是不想富国强兵了?只是路子根本不一样啊,他是文人,富国强兵也得建立在“崇文抑武”的基础上。要是脱离了这个基础,别说章惇了,满朝文官都不会同意的!既定国策,岂是说改就能改的? “你不过一平民,知晓甚么,也敢谈论国策?!” 章惇脸面上挂不住了,大声呵斥道。 张正书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说道:“反正大宋的出路在你一念之间,信不信由你。苦口良药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你要是不听,我也没办法的。反正到时候国破家亡之时,就不要后悔我没提醒。到了那时候,我应该会提前一步跑路的。” 直言不讳的张正书,根本没有一丝担忧。章惇却好像想到了什么,一直沉默不语。 “果真只有这一条路了么?”章惇沙哑着声音问道。 “《黄帝四经》有云:‘以有余守,不可拔也。以不足攻,反自伐也。天有生死之时,国有生死之正。因天之生也以养生,谓之文。因天之杀也以伐死,谓之武。文武并行,则天下从矣。’这话,想必章相公也读过吧?”张正书很认真地说道。 第四百一十章:美妙的误会 “《黄帝四经》?” 章惇疑惑地看着张正书,问道:“老夫可没读过,难道你读过?传言《黄帝四经》记录于《汉书》之中,早已不存于世……” 张正书一愣,才发现系统提示了:《黄帝四经》汉以后已经失传了,直到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才从马王堆汉墓出土。“丫的,你阴我?”张正书在脑子里恼羞成怒地说道,以他不学无术的水平,怎么可能知道《黄帝四经》的内容?结果系统根据关键词筛选出来的经典,张正书当然是“不假思索”地用了。 一用,就出事了。 张正书哪里知道《黄帝四经》失传了的?当即露出了一个大破绽。 “阴你就阴你咯,不顺眼你来咬我啊?”系统传出贼兮兮的笑声。 “怎么可能失传了,我就看过啊?”到了现在,张正书忽略了系统的话,硬撑着头皮说道。 章惇忽然好像明白了什么:“原来你是黄老传人,怪不得不肯入仕!不过,《黄帝四经》乃是道家经典,也是古籍经典,若是郎君有孤本,可否借老夫一观?” 好在张正书气定神闲地说道:“原本不知道丢哪里去了,不过我记得内容,要是章相公想要全书,我可以写出来的……还有一个,我不是黄老派的!” 章惇抚须,态度大变地说道:“看就不必了,你给老夫说说看,这《黄帝四经》的内文。” 张正书也不含糊,为了说服章惇重视军队改革,他着重挑出了《黄帝四经》的《君正》、《四度》,“……能收天下豪杰骠雄,则守御之备具矣。审於行文武之道,则天下宾矣。号令合於民心,则民听令”这类的语句,特意加重了语气。他的意思很明确:瞧,这不是我说的,是黄帝说的。你们儒家不是希望复三代之治吗?这是黄帝说的话,比三代更早,黄帝更是汉人之祖,你们还法不法先王? 《黄帝四经》不长,念了小半个时辰就念完了。 章惇却听得大为触动,虽然黄老之学有消极一面,但实际上却是很高明的治国之术。“恨不得早听此经!”章惇感慨说道,“只可惜,我大宋无可效法……” 得,张正书知道自己又白费口舌了。 事实上,正如后世研究的那样,一个人的世界观在二十五岁左右已经定下来了。想要改变一个人的世界观,还不如摧毁这个人的肉体来得更快一些。张正书也只是尽力而为,至于章惇听不听,就不关张正书的事了。 “还不如跟赵煦说这种事,他比较好忽悠一点……” 张正书摇了摇头,这更加坚定了他选择自己的路。要是进入官场,说不定他都来不及做什么事,就被同僚排挤出来了。每天陷在勾心斗角里,想做实事都做不了。哪怕外放到州府之中,也得跟胥吏虚以委蛇,斗手腕……内耗得来,任期又去了一大半。这样的情况,张正书是不想看到的。 “张家郎君,你有才,但切勿得意忘形。老夫能忍你,但若老夫失势,怕也保不住你。”章惇叹了口气说道,“你且好自为之,莫要再言军国之事了。” 张正书想起一件事来:“章相公,你家孙子可好?” 章惇此刻已经站起身来准备告辞了,听了这话,忍不住一个趔趄。这个张小官人,真的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有劳郎君挂记,老夫已经依家法处置劣孙了……”章惇也有点脸面挂不住,身为宰相,家教去不严。现在苦主就站在对面,他总不能装作啥都不知道吧? 张正书嘿嘿一笑道:“我倒不是想让章相公为难,只是最近我家作坊,抓拿了一个细作,是来刺探香水秘密的。据他口供,说是福建路章家指使他过来的……我想此事章相公肯定不知,若是知道这事,肯定不会这么做的。别误会,我别无他意,只是想让章相公知道。如果章家想要合作生产香水,我们可以坐下来谈的。但使出细作刺探机密,那就有些下作了,非读书人所为啊!章相公放心,此事我绝不会外透的……” 章惇登时脸上一阵红,一阵青。 张正书的意思他听明白了,就相当于威胁。 不过章惇是什么人?哪里肯被要挟的?当即冷冷地说道:“此乃郎君一面之词,待得老夫回去查明,自会给郎君一个交代,告辞了!”他也是有点气恼,本来是想真心实意讨教的,没想到什么有用的东西都得不到,反倒是被一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给威胁了。 章惇掌权日久,已经多久没吃过这等亏了?当即黑着脸,出了“京华报社”。 “相公,你怎么……” 轿夫看着章惇气呼呼地走出了,连忙迎上去问道。 “老夫没事,起轿,立即走!” 章惇阴沉着脸,心中知道张正书说得应该没错。他本家是什么德行,章惇能不知道?平日里在福建路中作威作福也就罢了,现在手都敢伸到汴梁城了,这不是找死吗!章惇最是忌讳这种事,捞钱可以,但你别碍着我的前程啊!不仅是他,章家还有在外领兵的章楶,章惇的四个儿子,旁系的章衡等人,都在朝中做官。要是被人知晓了这等丑闻,对章家的打击是异常沉重的! 最让章惇不可思议的是,张正书居然敢拿这个来威胁他。真的是老虎不发威,当章惇是病猫了? “国事岂能让步,无知小儿!” 章惇心中嘟哝了一句,然后打定了主意,回家之后立即修书去福建路,敲打敲打那些仗着他的权势作威作福的族人。不然的话,日后酿出灾祸来,那就不是这等场面了。“那小子故意透露此事,难不成和章仿有关?” 章惇仔细一思索,才琢磨出张正书是话中有话。“那小子与章仿有仇,莫不是借此机会报仇?但为了卖老夫一个人情,才提前告知?是了,是这样没错……” 殊不知,章惇是想得太复杂了。张正书的目的很简单,那就是保住香水的机密,让章家有所收敛。章家收敛了,其他大家族、将门自然不敢太猖獗。可以说,这是一个美妙的误会…… 第四百一十一章:获胜概率 这个误会美妙到什么程度呢?连张正书都没想到,他随口的一句话,居然把“死对头”章仿给坑了。章惇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章仿叫来,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章仿越听越不是滋味啊,他怎么替人背锅了?福建路章家做得事,那是章家族人做的,和他根本没半点关系啊! 然而,章惇就认定是他做的了,根本没有给他辩驳的机会,骂完之后就宣布了,继续禁足章仿三个月。 可怜的章仿,才刚刚被放出来两个多月,又被禁足了。 等章惇骂完离开之后,章仿才浑浑噩噩地想起来啊:“不对啊,不是我做的,为何我要禁足?”想要申辩的时候,章惇早已离去了。 在一旁的章择看着不成器的儿子,也是满脸怒容:“逆子,上次你应承过为父甚么来!” “爹爹,那真不是我做的啊,我哪有这等本事啊……” 章仿真的是要哭了,到底是谁在陷害他啊?他要是被禁足三个月,汴梁城那些个正店青楼里的行首,谁去宽慰她们?章择也是叹了口气,他也知道的,他这个儿子就是一个草包,读书不成不说,惹事倒是一把好手。前几个月才把人打得半死,这几个月来消停了许多,但也时常出入风月场所,章家的脸面都让他给丢光了。 现在章惇禁足了章仿,其实就在敲打他。为什么敲打章仿呢?章择一时间也琢磨不透他老爹的心思,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敲打等同保护。若是章惇不是收到风声,绝不会无缘无故将章仿臭骂一顿的。 “你翁翁(宋朝人叫爷爷为翁翁或者大爹爹)已然发话,谁敢饶你?且好生在家读书,明年解试时去试试,若能中榜,你翁翁自会为你寻个官职。”章择叹了口气说道,“此际多事之秋,你就莫要再任性妄为了。不若,便是你翁翁都保你不住!”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章仿,无可奈何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待得此事传到张正书耳中的时候,张正书都愣了好久:“卧槽,我就随便一说,那章老头还当真了?!”这可是个意外之喜啊,他都没想着要坑人,却把仇人再次坑了个遍。“倒霉鬼啊,我算是对得起你了。要是换了个人,说不定那章衙内还活得很滋润呢……” 当然,这件事是插曲,真正的重头戏,自然是在西北。 别人不知道,张正书却是知道的,西夏人的进攻马上要打响了。 现在开封的天气变得阴沉沉起来,好像随时都会下雪一样。 相对往年来说,这一年下雪的时候已经很迟了。 但越是这样,张正书就越知道,真正的大雪正在酝酿中。打仗是看天时、地利、人和的。开封府都要下大雪,西北苦寒之地又怎么会例外?甚至可以预见,不久之后西北将又是一场暴风雪。 “历史记载,第二次平夏城之战是在什么时候?” 张正书问起了系统,可惜系统也不知道。“文献记载不足,只知道是初冬。不过有一个前提,就是曾布获得逃俘的情报后十日。如果根据推测,就在这两日,应该就会有消息传来了……” 系统的话,让张正书也是无语。 这也是中国历史的坑爹之处,有确切记载的战役实在是太少了。皆因古代传送战报的是驿站,驿站自然是要用马的。八百里加急,一路换马不换人,也要两天时间才能把战报传来。要是战事耽搁一番,不便发出战报,更是要拖几日。如此一来,确切的时间自然就没了。为了严谨,很少有史官把确切时间记下来的。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一个朝代的历史,都是由后一个朝代书写的。可前朝历史,动辄百年开外,只能根据皇帝的“起居注”、“实录”等文献来修。 要是史料不全,那就头疼了。 修前朝史之所以为历代统治者所重视,除了发挥历史的鉴戒功能、寻找治乱兴衰的枢机,以巩固王朝统治的政治需要之外,更重要的原因在于,易代修史也是借以说明新王朝继统合法性的必要手段。修史,等于亲手将一个朝代终结,也是续溯正统的意思。为此,历代统治者都把修前朝史作为朝政大事来抓。 唐太宗贞观三年,史馆修史制度正式确立。从此之后,封建王朝的易代修史事业有了制度上的保障,每当王朝鼎革之后,新兴王朝往往会开设史馆,招募史才,征集史料,斥资纂修前朝史书。于是,唐修晋史,五代修唐史,宋修五代史,而宋史是元朝修的,经过了靖康耻之后,北宋的史料轶失不少,记载也自然语焉不详了。 因为这样,张正书就头疼了。要知道,他早就憋着一股劲,要在《京华报》上给西军宣传宣传的,好扭转百姓对当兵的认知。 “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就是从北宋开始的,大宋的青壮,要不是走投无路了,谁肯去当兵啊?张正书说不动章惇,只能从舆论入手了,一点点扭转文武悬殊的地位——虽然这无异于登天之难,但再难张正书也想试试。 “我这吹嘘西军的文章,还能不能发表了?” 张正书无奈地看着桌案上已经写好的文章,问了系统一句。 “根据本系统的推算,这一仗宋朝获胜的概率是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系统给出了一个几近百分百的数字。 张正书奇道:“你怎么这么肯定?”要知道,由于张正书的出现,西军现在几乎算是鸟枪换炮了。配重投石车和酒精的出现,肯定会使得战场形势发生变化的。万一西夏人觉得打不过,退回去了怎么办?那第二次平夏城之战,还能不能大获全胜了? 也不能怪张正书患得患失,历史的走向,本来就是由无数小意外构成的。往往一件小事,就能改变一场战役的结果。更别说,张正书提前把配重投石车和酒精给了宋军,这可是两件战场神器啊!一件杀敌破城无算,一件救人无数,战争走势岂能不因此改变? 第四百一十二章:毛胚房 “从天气分析,西北地区的冬日风雪很大,在冬日进攻,本就是兵家大忌。”系统分析道,“根据现有的情报分析,结合历史上的第二次平夏城之战的细节,如果宋军不犯蠢,此战胜率达到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 张正书闻言,冷笑一声说道:“你这话让我想起了中国足球,只要战平就能出线的情况下——国猪从来没有赢过!阴沟里翻船,好像是中国人的专利啊,你还信得过那些不靠谱的西军?” “怎么都比禁军好吧?” 系统也冷哼一声说道,“禁军什么样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说实话,还不如你搞出来的保安队厉害!” “那是自然,历史上厉害的军队,几乎都是自己养的亲兵。”张正书说道,“就算是大宋现在,将门的亲兵也比寻常士卒厉害多了。” “反正概率绝对不会算错的,现在是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等下雪之后,宋军胜算就达到百分百了。”系统非常肯定地说道,“而且胜利有小胜、获胜、大胜、完胜、惨胜……本系统只是说宋军会胜利,不代表宋军能取得什么样的胜利……” “……” 张正书无语了,要这么说的话,宋军先胜后败也是可以的了?要是报道出错了,《京华报》的权威地位就立马下降了一个档次。面对这样的情况,张正书都不知道怎么抉择了。“好端端的,我为什么要把酒精和配重投石车给赵煦啊,我怎么就管不住自己这手啊!” 张正书拍了一下自己的手,懊悔地说道:“要是西夏人害怕配重投石车的威力,不敢攻城开始撤回去怎么办?那宋军是追呢,还是不追?不追的话,不能大胜西夏,那报道就没啥轰动性;要是追的话,西夏人改变战略沿路埋伏,宋军要是坠入圈套,那肯定又是一场大败……” “这本系统就不知道了,看运气吧!” 系统很光棍地说了这句话,让张正书也是一阵无语。哪怕张正书也知道,战争的事谁都说不定的,战场上某个突发因素都能决定一场战役的走向。好像历史上朱棣打的靖难之战一样,本来就要输了,结果一股旋风刮起,刮断了李景隆的帅旗,朱棣才得以获胜,从此势如破竹。 要是历史上的第二次平夏城之战,也是因为风吹毁了党项人的楼车,才一举扭转了攻守的态势。攻守易势之后,宋军才能势如破竹,完全占领占据横山和天都山。可万一宋军利用配重投石车把党项人打得哭爹喊娘,不敢再犯了,这样的大捷还会不会存在? 这个情况真的很难预料,连系统都觉得有些棘手,更别说张正书了。 “全景预演不能推测出两军交战的胜败吗?” 张正书想了想,突然想起还有“全景预演”这个技能的存在。 “全景预演只能你身处现场才行,你要不要去看看?”系统嘿嘿一笑道。 “算了,小命要紧……”张正书很义正辞严地拒绝了这个提议。开玩笑,战场上刀剑无眼,万一再次挂了,张正书可不敢保证自己还有那么好运再次穿越。 这件事就这么搁置下来了,好在好消息也有不少。随着时间的推移,开封的天气越来越古怪,好像要下雪又下不了的样子。而超市那边,终于传来了毛胚建好的消息。张正书得知之后,哈哈大笑三声,立马赶往了东水门外半里处。 看着已经矗立起的两层——哦不,实际上相当于三层的高楼,张正书心中有点自豪感,也有点亲切感。 红砖水泥房子,大概是张正书与前世最紧密的一次联系了。看到这样的房子,恍惚间张正书都有点回到了乡下的感觉。 “不错,没到工期就完工了,非常好,我很满意,每个人都有赏!” 张正书一高兴之下,又不把钱当钱了。 “小官人,那瓷砖一事……” 这时候,老刘工匠在张正书身旁问道。 “已经可以贴上去了,记得踩着脚手架,戴好安全帽,挂上安全绳啊!”张正书嘱咐道。 “得咧!”老刘工匠觉得这小官人在说废话,现在有哪个工匠、雇工敢不戴安全帽,不挂安全绳的?不挂的话,被发现了立马扣工钱。这等重压之下,再加上前段时间安全帽救人一事,已经没有工匠抵触这造型怪异的安全帽了。甚至东水门外一些农家见他们的帽子奇特,也仿照来戴,隐隐有成潮流的趋势。 张正书也是无语,宋朝人果然是太闲了,太能生事了。 要是换了其他朝代,百姓连饭都吃不饱,哪里有闲情逸致弄这些?从这个角度看,大宋还是做得非常不错的。可以说,在宋朝生活的百姓,要比其他朝代的幸福感高多了。 “贴瓷砖要多久?” 张正书估摸了一下,还有一个多月就春节了,能不能赶上卖年货,这可是一大商机啊!宋人为了过元正,也就是春节,往往要赊账。要是张正书的超市做得量大价便质高,绝对是所有汴梁城百姓买年货的首选。那时候,不用宣传,张正书的超市都火了。 物美价廉,才是最好抢客源的方式啊! 甚至可以预见,因为有张正书这个搅屎棍的出现,很多卖杂货、年货商贾都要蒙受不同程度的损失。超市这个跨时代的存在,因为领先行业太多太多了。只是超市的模式容易模仿,张正书知道,该提升核心竞争力了——渠道! 唯有自建渠道,才能让这个超市永远领先同行,甚至还能满大宋地开分店。 “等超市开张,上了正轨,杭州行就要提上议程了……” 张正书站在超市的顶楼,眺望着不远处矮了一头的汴梁城城墙,心中豪气顿生。 汴梁城扩城已经有几十年了,张正书有能力将汴梁城再往外扩大个几里地。单单是一个超市,已经能让人流多处几倍了!再加上作坊的吸引,把开封府周遭的劳动力全都吸引过来都不成问题。唯一的问题是,张正书的作坊也要随之扩大,不然容不下那么多人。 第四百一十三章:被围了 “李家村还是小了点,能不能把旁边的十里八村都变成工厂?”张正书叹了口气,觉得这还是有点困难的。土地是农民的命根子,张正书就算出再高的价钱,估计也没多少人肯卖土地的。从这一点来说,张正书都有点羡慕后世的征收政策了。起码土地明文规定是国家的,国家要征收不会有名义上的问题,关键是补偿问题而已。但宋朝这会,土地买卖全是个人的,哪怕改朝换代了,只要有地契在,你的土地还是你的。 想要买下人家的土地,唯有出高价钱,或者以肥田置换瘦田。不然人家都不可能卖给你的,要不然就是乘人之危——比如张家的主营业务是放钱一样,让借贷者用田产做抵押,再以苛刻的条件迫使他放弃田地。不然的话,张家哪里来这么多田地? 只是这些田地,都是东一块西一块的,李家村的田地都算大的了。 张正书思虑着,怎么才能选一个好地址,容纳下这么大的作坊。“开封府的话,估摸要远离汴梁城了。考虑到运输方面,则必须要靠近河流。至于荒不荒芜没关系,等作坊弄起来了,还怕形成不了聚集效应吗?” 张正书想到了李家村,就是因为作坊云集,所以李家村已经开始繁荣起来了。虽然不太明显,但李家村原先就相当于一个贫困村,要不然也不会把祖地都卖了三分之二。就是这么一个贫困村,因为作坊云集,工匠逾数百人,已经形成了一个不小的集镇了。甚至有不少乡间货郎,不辞路远来到这里赚钱——这些工匠有钱啊,有钱要消费吧?别的可能需求不多,可生活用品之类的,可是异常畅销的。 一旦聚集了数千、数万人,那就更不得了了。甚至到最后,形成一个汴梁的卫星城都行。 “是了,可以先把蜂窝煤作坊置于那里当成探路先锋啊!” 说做就做,张正书立即启动了回村事宜。 张家庄外,根本没人想到已经算是定居汴梁城的小官人会突然回来,结果弄得一阵鸡飞狗跳。 “小官人回来了,小官人回来了!” 村民们奔走相告的情形,让张正书都愕然了:这是怎么回事? 这一次,张正书是坐着马车回来的。他要去比李家村更远的地方圈地建厂房,不坐马车哪里能行?只是他没料到,他的马车一进庄,就被村民们围住了。“小官人,他们……他们莫不是疯了罢?”马车夫掀开车帘,有点慽慽地对张正书说道,他甚至想弃车而逃了。奈何此刻已经被“群情汹涌”的村民们围住了,马车夫想逃都逃不掉。“小官人,你是不是做了甚么伤天害理之事?还是抢了别家的小娘子啊……” 张正书满头黑线,沉着脸说道:“我是那种人吗?” “我相信小官人你不是,但他们得相信才行呐!”马车夫也是知道的,他随着张正书从李家村到张家庄,再从张家庄到汴梁城,张小官人做的事他都知道。在马车夫眼中,张小官人待人和善,只要你不犯错,就绝不会受罚——好像是在说废话,但其实不是的。在宋朝不少大户人家里,僮仆是根本没地位的。甚至有些心肠狠毒的主家,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事动辄呵斥,甚至毒打,根本不拿僮仆当人看待。对比看来,张小官人真的可以算得上宋朝好主家了。 可正如这马车夫所言,他知道有什么用啊,这些村民不知道啊?万一他们被人教唆,围住了张小官人要闹事,那么马车夫和张正书就是说破嘴皮子都没用。愤怒起来的村民们是根本没有理智的,他们只会让怒火冲昏了脑袋。要不然历史上就不会有那么多揭竿而起了,这些村民大多是不识字之辈,被人教唆教唆就会造反的了。相比起造反,围住一个地主家的“傻儿子”,这都算啥事啊! 张正书也知道了,想逃是逃不掉的了,除非纵马伤人。 可一旦伤人,就更加激愤民情,那时候更加难以收场。没办法,张正书只能掀开车帘,强自镇定地说道:“诸位乡亲父老们,我张正书在这,正所谓冤有头,债有主,你们要赔偿也好,要说法也好,我都能给。现在我只求你们冷静点,千万要冷静点,不要激动,不要动手……” 张正书的声音传开之后,领头一个壮汉说道:“小官人甚么话,张家待我等极好,我等为何要动手?” 张正书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不是感动,而是给吓的:“那你们为何要围住我啊,我的小心脏受不了这个刺激啊……” “小官人,俺们是过来求你的!” 这些村民七嘴八舌地说道,听得张正书一头雾水。 不过既然没有了生命危险,张正书也渐渐稳住了,一副装腔作势的姿态:“都静静,都静静,找一个能说得清楚的人来,不要各说各的!”等这些村民都安静了下来,张正书指点了先前那个壮汉说道:“你来说!” 这个壮汉有点腼腆,挠了挠后脑,憨笑了两声才说道:“小官人,俺们是看到李家村那些村民都能月入几贯钱,所以想过来求小官人你能招俺们做工。论力气,俺们有力气;论技巧,俺会打铁,俺还会种田,会使牛使犁……” 张正书越听越不是滋味啊,叫你说事情,你倒是推销起自己来了。不过,张正书也算是明白了,这些张家庄的村民是看到李家村的村民活得滋润,心里不平衡了。也是,能“轻轻松松”月入两三贯钱,不比起早贪黑种庄稼来得轻松些?能轻松赚钱,谁想每天面朝黄土背朝天啊! 果不其然,周围的村民又开始起哄了:“小官人,俺会木匠活……” “俺会织席、苇编……” “俺会养猪、养羊,小官人,雇俺!” “小官人,选俺吧,俺会打井……” “俺会制伞……” “俺会硝制皮革……” …… 第四百一十四章:有前途的工作 好嘛,村民们争相恐后的场面,乱糟糟的活脱脱像个菜市场一样。张正书也就听了个大概,有点震惊地看着这些其貌不扬的村民们。三百六十行在这里,几乎都能找得到,这真的有点不可思议。 不过仔细想想,好像也确实应该这样。自古以来,中国就是个宗族社会。宗族社会里,排外是隐藏属性。既然排外,就要自给自足了,那么整个村子里能找到大部分市面上找得到的行当,似乎也很正常了。小农经济,自给自足,可不是说说而已。中国人是真的可以做到,不管外面发生了什么事,还是能保持先祖延续了几千年生活方式。哪怕是在后世,也有一些贫困山区的人延续着祖祖辈辈的生活轨迹,甚至连外面的世界都没看过。 看似很不可思议,但在中国人看来,是很寻常的事。一直到西方列强用坚船利炮轰塌小农经济,很多中国人才开始知道外面是个怎么样的世界。不然的话,中国人最大的活动范围,还只是在方圆几里到方圆几十里之内。 当然,小农经济之所以这么稳固,是千百年来形成传统,几成定律了。要改变这样的经济结构,就必须许之以厚利。还是那句话,天下攘攘皆为利来,天下熙熙皆为利往,要是没土地的农民看到有更好的出路,他们还会选择做佃户吗? 如果地主没有了佃户,那么土地价格是不是就开始下跌了? 土地价格下跌之后,寻常农户都买得起地,天下的矛盾是不是就缓解很多了? 如果说,土地兼并是大宋社会矛盾的主要原因,那么现在大宋已经陷入了一个死循环。可以预见,即便二十九年之后金兵不打来,再过得百十年大宋也会从内部瓦解的。但如果按照张正书的计划,却能把剩余劳动力解放出来化作生产力,进一步刺激经济的发展。 工业实力上去了,经济上去了,要是大宋能有点出息,弄出个不弱的军队来,那天底下还有谁是大宋的对手? 辽国?西夏?女真?高丽?还是交趾?统统都要被大宋横扫! 然而这只是美好的愿望,张正书现在还看不到路在何方。不过希望还是有的,看到张家庄这些汉子就知道了,许以厚利确实可行! “诸位父老乡亲,请静一静!” 张正书不得不提高了声音,“大家莫要着急,若是我雇工,必然先考虑大家的。不瞒诸位,我的作坊已经开始扩招了,如果有兴趣的话,可以去李家村看一看。具体事项,不是我在负责的,能不能进去还得看个人……” 张正书之所以能这么潇洒地做一个甩手掌柜,完全是因为制定的规划好。早先,张正书就严密制定了规划,发展到什么阶段需要多少人。技校又不断开始培育人才,已经有不少工匠经过技校的培育,已经初步具备了一定的管理水平了。把他们洒出去,完全可以独当一面。有了这样的人才,做什么做不成? 目前来看,香水作坊扩张是必然的,水泥作坊也要再招人。果酒作坊就不必说了,那可是赚钱的好买卖。 冶炼作坊暂时不打算扩张,因为涉及的东西有点敏感——那可是在造钱啊! 最关键的是超市,谁能想得到一个超市,提供的工作岗位居然和一个酒楼相差无几呢?更加关键的是,除了搬运的工作以外,超市所用的职员都是女性,而且都要经过技校的培训,合格了才能上岗。甚至还要根据经营计划的改变,这些职员还要重新回炉。 至于船队,张正书现在还不敢迈太大的步子——连船都没呢!等把船造出来,估计也是一年以后的事了。 缺人,太缺人了。 但张正书也不是什么人都要的,吃苦耐劳是第一要素,那些闲汉游手,张正书是绝对不会要的。作坊里有这些人,是可以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要是工匠学坏了,张正书也可以雪藏他,让他少拿工资,迫使他做出改变。屡教不改只能开除了,作坊就要有作坊的规矩,任何人都不能违反。至于可塑性,也是张正书很看重的。像年轻力壮的,可以去做体力活;头脑机灵的,可以重点培养。年纪稍大的,或者是没技术的,可以让他到作坊里打杂。 一切凭本事说话,想那高工钱,那就去学技术吧! 张正书并没有说出这句话,但是在李家村作坊里,不少工匠已经明白了这个道理。甚至,因为有工匠摸索出了改良法子,张正书还亲自奖赏了他。看着领到数百贯钱,一跃成为“富豪”的同事,作坊里的工匠哪个不羡慕,哪个不拼了命地学习? 胡萝卜加大棒,管理者学会了这两招就足以做一个甩手掌柜了。激励到位,雇员会自觉工作,自觉进修的,根本不用张正书催。当然,前提是要做到公平公正公开。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虽然工匠相对好管理,可中国式的人情一样避不开。这时候,就需要靠制度了。好在张正书照搬了不少后世成熟的经验,作坊的管理现在还没出什么大问题。 正因为作坊蒸蒸日上,原本觉得李家村村民傻了的人,比如张家庄的村民,现在反过来了,一个劲地要求加入作坊。反正他们又没多少田产,日子过得紧巴巴的。要是做工能赚钱,何不去做工呢? 所以当听了张正书这话,都没听完整,这些村民们立即散了开去,留下面面相觑的张正书和马车夫。 “小官人,这……” 马车夫已经说不出什么话来了,这场面实在是……实在是无法想象啊! “很正常,进入作坊做工,怎么说一个月也有两三贯钱。”张正书好像看破了世间百态一样,“有这个收入,谁不趋之若鹜啊?不过,进去也不容易啊,要经过层层筛选的……” “小的不是这个意思,小官人,小的是想说,小的也能去作坊做工吗?” 马车夫小心翼翼地探问道。 被雷得不轻的张正书,重新坐回车厢里,略带调侃地说道:“你就别想了,好好做你马车夫这个有前途的工作吧!” 第四百一十五章:抢手 马车夫一脸生无可恋,虽然赶车养马的工钱也不错,但对比起作坊的工匠,那差的不是一丝半点。最重要的是,这个马车夫是和张家签了十年奴仆契约的,也就是说,张家甚至可以不给他工钱,只要管他吃饭穿衣住宿就好了。从这个角度说,马车夫羡慕那些工匠是必须的了。 然而这个马车夫不知道的是,张正书已经在着手改良马车了。 没办法,这个马车实在是太颠簸了,哪怕张正书做了那么多次,还是觉得坐一次身子就散架一次。 要改良马车,绕不开的一个东西就是弹簧。 别小看这一个小小的弹簧,可以宋朝冶金技术要弄出来也是很不容易的。也唯有张正书出现了,以超越时空的眼光点出宋朝以煤炭炼钢的弊端,才得以让宋朝的冶金技术再上一层楼。不然的话,还是坚持用煤炭炼铁的宋朝,注定是要被吊打的。试问一下,含碳量含硫量这么高的铁,怎么可能和西夏、辽国那种接近钢的铁碰撞呢?不然你以为,为什么宋朝对西夏铁鹞子、辽国的铁林军一直束手无策?还不是因为西夏人的锻造技术高超,宋朝制成的刀枪根本无法洞穿! 额,好吧,其实宋军也是有自己的铁骑的,但是宋军的铁骑根本不值一提。用的甲,居然还是太祖太宗年间静塞军传下来的重甲,已经铁锈斑斑了。静塞军在宋初所向披靡,但是如今却早已湮没在了历史当中。 宋朝锻造技术落后成这样,也怪不得拿西夏人一点办法都没了。要知道西夏的铁鹞子装备精良,“乘善马、重甲、刺斫不入,用钩索绞联,虽死马上不坠。遇战则先出铁骑突阵,阵乱则冲击之;步兵挟骑以进”。铁鹞子的选拔方式基本是世袭,父亲的盔甲传给儿子,儿子的盔甲传给孙子,祖祖辈辈的流传,造就了流淌在血液里的武勇。宋军一看到戴着蒙脸头盔的骑兵,还没打士气就弱了三分。 历史上岳飞以钩鎌枪大破铁浮屠、拐子马,其实也是无奈之举。女真人的铁浮屠其实也是传自西夏人,铁浮屠进攻的时候两三匹马之间也要用铁链锁着,所以也叫连环马。要是岳飞手中有重骑兵,早就硬碰硬了,钩镰枪看似神勇,其实以步挡骑,不知道要付出多少士卒性命才能换来钩掉敌人马腿的机会。 士卒落后、武器落后、战术落后……几乎全面处于下风的大宋,居然能在强敌环伺的情况下延绵三百多年之久,实在是有点神奇。 好在张正书的出现,弥补了武器落后的被动局面。 弹簧,是张正书一定要弄出来的东西,虽然在后世很常见,可在大宋,弹簧太重要了。有了弹簧,张正书可以让配重投石机的射程再加一里地,威力也更大。有了弹簧,张正书可以制造连弩了。诸葛连弩也有类似弹簧的机件,但是用木板竹板牛筋做成的,射程不过十步到二十步的样子,也就是三四十米。但有了弹簧,张正书有信心将连弩的射程增加至百米左右。这个时代,依旧是冷兵器的时代,强力连弩的出现,就是古代版的冲锋枪,几乎是跨时代的神器。 哪怕是大宋的八牛弩,床弩,张正书也能让它们的射程再增加一里地,甚至还可以提高准头。 更重要的是,宋朝虽然武器不行,可弓弩一直是强项,比如神臂弩,更是黑科技。可弓弩制作太繁琐了,制作弩身、弓身要一年,弦又要一年,哪怕一年到头,也制作不过一万张弓弩。可冶金技术发展了之后,大可用弹簧钢代替弓身、弩身,那么制作进程就会快了许多,弹性、射程也不见得比木质的弓弩差。 说到底,弹簧并不难制作,有铁丝就行,缠成螺旋状,接着高温淬火,中温再回火就行了。关键是材料,张正书通过系统知道,弹簧钢必须要用到低碳加锰的钢才行。虽然自先秦传下的,铁器加金属元素的技术已经失传了,可有了张正书的“指点”,冶炼作坊的工匠还是摸索出了一点东西来。大宋是有锰矿石的,冶铁的同时加入点锰矿,炼出高锰钢来,再铸模成铁丝,基本就大功告成了。 高锰钢的出现,更是将大宋的铁器再上一层楼。铁器中加入了锰元素,铁器不仅更加坚硬,还富有韧性。但是,成本太高了。也只有张正书这种不计成本投入研发的商贾,才能弄得出来。哪怕是赵煦知道有这种办法,估摸他都不会去实施。只制造出一点兵器来,却要花费几百万贯,赵煦是怎么都不会做的。 可以说,张正书为了得到一个弹簧,前前后后已经投进去数万贯了。 这种投入有意义吗? 在很多人看来,张正书是得了失心疯。然而张正书以超越时代的眼光看到,材料技术才是别人永远偷学不了的核心,也是国力的体现! 比如这个弹簧,太有用处了,张正书要想回本也很容易,只要设计出一款弹簧马车,高价卖出几百辆。别说回本了,分分钟还能赚大钱!弹簧的出现,能极大的改良马车颠簸的状况。再弄出一个钢铁轴承来,仿造大宋现有的轴承铸模就行了。这样,一辆舒适又快捷的马车关键构件已经完成了。再把马车弄得富丽堂皇一些,卖给喜欢炫富的商贾。或者弄得外表朴实无华,内里却别有洞天,卖给当官的,绝对能卖疯掉! 更绝的是,张正书还可以发展公共马车行业,弄一个有轨马车,专门载客……好吧,有点不太现实,因为成本问题基本没有多少人能坐得起,也不可能去坐。不过这个思路是对的,等以后张正书弄出蒸汽发动机之后,这绝对是门生意。 为什么张正书说马车夫是一个有前途的职业呢? 想想看,以后当官贵人出门都不兴坐轿子了,一个轿子才几个钱,能显出身份来? 要出门,肯定要赶马车!别说一匹挽马起码要十几贯钱了,一辆马车也是几顶轿子的价钱!再加上比摇摇晃晃的轿子都舒适得多,谁还有理由不选马车而选择轿子呢?恰好,赶马车在宋朝原本不是那么吃香的职业,要不这个马车夫也不会沦落到要卖身为奴的地步了。然而,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以后马车夫绝对抢手! 第四百一十六章:回来得正好 现在,张正书就准备去看看,那弹簧和轴承做得怎么样了。不过在此之前,张正书觉得还是要回一趟家才行。 结果刚刚回到张家,却见一溜家仆在那候着了。 原来,张小官人回家的消息早就传回了张家,这些家仆都是出来迎接他的。 “小官人,小的扶你下车……” 一个家仆想来拍马屁,结果张正书轻轻一纵就跳下车了,把那个家仆尴尬地晾在那。“我爹呢?”张正书许久不见他的便宜老爹,已经有点想他了。好吧,摊上这样一个便宜老爹,张正书还是挺满意的,最起码在金钱上他可以无限支持张正书。在态度上,只要张正书不折腾出什么乱子来,张根富也是支持的。 “官人昨夜感了风寒,还在歇息哩!”一个家仆告知了张正书这件事,把张正书吓了一跳。 要知道,在宋朝感染风寒,虽然不一定会死,可以宋朝的医疗技术,那也是一件危险的事。不由分说,张正书连忙冲进了张家,来到了张根富的卧室。恰好,张秦氏也在这里。甚至张根富的十六个妻子、小妾都在这里。 “轩奴,你可算回来了!” 张秦氏见到张正书回来,喜出望外地站起身来,小跑至张正书身前,拉着张正书的手:“你爹爹没甚么大碍,只是流些鼻涕罢了。请了杨大夫过来瞧病,已经开了药方吃了药……” 张正书松了口气,刚想说话的时候,张根富就要起身:“轩奴回来了?” “我在这!”张正书连忙过去扶着他,占了人家儿子的躯壳,张正书还真不能混蛋到视而不见。 “唉,为父老了,昨夜着了凉,今日起来居然昏昏沉沉的。”张根富有些虚弱地说道,不过看着张正书,他好像精神了许多。“吾儿最近却是长肉了不少,待你明年成亲,生了孙儿,为父就算是去了,也能在下面无愧列祖列宗了……” 张正书不知道说什么好:“你别这般说,以后日子长着呢。对了,我打算弄个不颠簸的马车,以后你想出去的时候,尽量坐马车罢!” 也许张正书没注意到,张根富续弦的那个妻子,一直用怨怼的眼光看着张正书和张根富,其余小妾也各有各的心思。张根富都没去,张家各人已经各怀心思了。唯独张正书和张秦氏,是真心希望张根富好起来的。 絮絮叨叨讲了许多,张根富又乏了,沉沉睡了过去。 张正书都没发现,他扶着“重若泰山”的便宜老爹,居然还不觉得怎么累。最后走出张根富卧室的,还是张秦氏和张正书。“轩奴,你怎生回转了?官人怕你担忧,还不许为娘去报信哩!不然,早些时候你就得知了。” 张正书苦笑道:“寻思着好些日子没回来看看你们了,就回来了,顺带吃个饭,然后再去一趟李家村的。没想到……” 张秦氏听了这话,眼眶却红了:“轩奴真个是长大了……” “你且去歇息着,几近午时,我去做几个菜给你们吃。”张正书把张秦氏送回房间后,急匆匆地去了厨房。 厨房里,厨娘见到是张正书,略带惊讶地问道:“小官人,你回来了?” “嗯!厨娘,我要做菜,你在一旁给我打下手吧。” 张正书要做的菜,其实很简单,都是一些清淡口味,但在宋朝却十分新颖的菜式。比如鲜菇豆腐汤、小炒肉、鸡蛋羹,甚至还弄出了一锅炖得糜烂的青菜小粥来。张正书每做一道菜,这个厨娘就眼前一亮。虽然她已经学会了炒菜技术,可张正书那妙到巅毫的颠勺,翻炒,还有别出心裁的菜式,都让她大开眼界。 “这个小官人不知从那里学来这般高明的做菜技术,想来便是汴京城内最好的着案(厨师的别称),也比不得他罢!” 厨娘算是猜到了,如果有人跟张正书比厨艺的话,那他肯定是自取其辱的。 这么几道家常菜,张正书愣是做出了宴席大菜的感觉,让人叹为观止。厨娘一边给张正书打下手,择菜刷锅什么的,可也把张正书的菜式记在了心中。当然了,张正书神乎其神的技法,她这辈子都无法学到的了。那最顶级的刀功,一秒钟上下两三下,却能把肉切成厚薄差不多的肉片。这样的技法,让厨娘惊为天人。 还有那颠勺的功力,上下抛飞然而一滴油都没洒出来的技法,更是让厨娘看得合不拢嘴——哪怕她不是第一次看得张正书这么炒菜了。 “小官人,你抛那炒锅,是为何哩?” 厨娘开始不耻下问了,然而她也意识到,她可能做不到。 那炒锅可是用纯手工打制的,用铁锤打来几万下成这个模样,表面都几乎不沾油了。可以说,这个铁锅都打成了类似钢铁的转态了。就这一个铁锅,拿出去卖都要卖几贯钱。而且这铁锅重啊,起码在五六斤,加了菜和油,重量再增加了不少,单手抛锅,岂是一介女流能做到的? “哦,抛锅啊,可以让菜受热均匀,让调料更容易融入菜中,那菜自然就更加美味了。”张正书随口应了一句,说完他就给张根富送菜去了。 忙活完之后,张正书和张秦氏在房间里吃着午饭。 张秦氏中午不习惯吃东西,吃得不多,饭菜倒是有一大半进了张正书的肚子里。 “轩奴,你整日在汴京城中,好似挺忙的?娘不在你身旁,你可得自己照顾自己啊!”张秦氏充满母性关爱地看着张正书。 “也没忙啥……”张正书可不是说假话,比起后世的工作量来,这个工作量实在是太轻松了。更难能可贵的是,只要张正书觉得累了,他还可以选择不工作。后世的话,请个假领导都要打破沙锅问到底。 “娘听闻,你把书童都给还宅老(管家的意思)了?”张秦氏有点责怪的意味,“没了书童,谁照顾你的起居?要不娘再给你物色一个养娘罢,绝对合你心意……” 第四百一十七章:驽马 要是换了另一个纨绔子弟,怕是早就开心得要跳起来了。张正书哪里不知道张秦氏的意思,分明是想他要一个贴身丫鬟啊!在宋朝富家子的贴身丫鬟,一般来说都是要暖床的,也就是说成亲之前拿这小丫鬟来“练手”,有了身孕后甚至还会列为侍妾。当然,更多发贴身丫鬟没这种好运气,到了年老珠黄之后,就是被扫到出门之时了。 张正书连忙肯定了张秦氏是好意,但很坚定地拒绝了这个提议。到底是穿越人士,对于这种事张正书有着天然的排斥,连感情都没就结合在一起,这算什么?要是这样,张正书还不如去青楼选个美妓。 飞快地吃完饭,张正书逃也似的离开了张家,只留下一个长吁短叹的张秦氏,埋怨张正书不懂她的好意。 其实张正书哪里是不知道,只是在装傻罢了。 张秦氏无非是想抱孙子了,可张正书却不这么想啊!按照身体年龄算,他才虚岁十五,换做后世还是个初中生,这么早就做爹,岂能不尴尬?哪怕张秦氏也是十几岁就生下了张正书,可张正书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光彩的事。看看那倒霉蛋就知道了,身体孱弱得不像话。这就是太早生子的坏处,容易过早夭折。幸好张正书穿越了,不然张根富岂不是得气死,偌大家产便宜了外人? 好像逃难一样出来的张正书,拉着马车夫就往外跑。 “小官人,为何这么着急,是要回汴京城么?” 马车夫眼前一亮,不是他不喜欢张家庄,可农村一样的张家庄,怎么比得上处处繁华的汴梁城?更别说,乡野之间连个小娘子都见不着,都躲着人走路哩,哪怕是浣洗衣裳,也是在无人处的小溪流旁,乡村生活也是乏味至极。 可汴梁城就不一样了,三流九教,无所不有。更妙的是,马车夫在赶车的时候,还能看着旁边走过的小娘子,那真的是赏心悦目啊! 也是,这马车夫三十多岁了,还未成亲。这也不能怪谁,谁叫他一无所有呢?娶了妻,拿什么去养家糊口? “回什么汴京城,快快快,去李家村,要是慢了,都日落西山了。”张正书催促道,虽然他跑步也不慢,但怎么说都还是马车要快一点。 马车夫不情不愿地地套好了马,幸亏他早早拿精饲料来喂了马,让这马吃得饱饱的。张正书也是感慨,也唯有他家的马才能有这等待遇了,明明是驽马一匹,却过得比战马还好,养得白白胖胖不说,每天吃得比战马好上几倍。这匹驽马,估计只能跑个四十里路,时速最多也就二三十的样子,还不能冲刺。偏偏这样的驽马,在大宋都算是好马了。 再好一点的马匹,就不是商贾能买得到的了。宋朝太缺马,西夏、辽国又不准卖马给宋朝。最关键的是,哪怕是走私,也走私不了几匹。而大宋的养马场,等同虚设,可也不会放任一匹能做战马的马匹外流的。 张正书改良马车,其实也存了一个促民养马的心思。自绍圣元年起,章惇就陆续恢复了免役法、保甲法、青苗法等,熙宁新法基本得以恢复。可事实证明了,朝廷的青苗法、保甲法就是在坑百姓,坑地主,谁都坑,然后借此壮大国库。国是富了,民却穷了。 保马法更是如此,所以赵煦也没重提这养马之事了,还延续着牧监制度。保马法有多“操蛋”呢?原本王安石想,保马法废掉牧监,把国营马场的马分给有条件的农民饲养,同时免除养马户的赋税和劳役,政府还给予补贴。凡是愿意养马的,由政府供给马匹,或政府出钱让人民购买,每户一匹,富户两匹。 乍听上去,是蛮不错的政策,“保马法”本是谋国之举,想寓马于农,但不料百姓后来却不堪其重。因为一旦马匹病疫死亡,就要赔偿上万钱,一般小康之家会由此破产,故而“人人以有马为祸”。保马法反而引发民情汹汹,不出十年,马匹奇缺。这就是朝廷在坑百姓啊,没利益的事,谁做? 但张正书反其道而行之,他推出了比轿子舒服,还比轿子快,甚至还有刹车、警示铃声的新式马车,达官贵人还会坐那显不出身份的轿子吗?可有了马车,怎能没有马呢?可大宋马匹奇缺,哪里来马呢?唯有两条途径,一是走私,二是养马。到时候,一匹马别说十几贯钱了,恐怕要涨价到百贯钱。一两年养一匹马就能赚这么多钱,肯定有人投身到这行业当中的。 天下攘攘皆为利来,天下熙熙皆为利往,有利益的事,天下人肯定会抢着去做! 这才是谋国之举,比王安石的办法不知道要高明多少倍。 毕竟马匹多了,物以稀为贵,只有骏马才能买得出高价钱,那养马人岂能不尽心尽力去培养骏马?到时候,朝廷省了一大笔养马钱就能得到数量颇为可观的骏马,算是捡了大便宜了。 而且张正书也不会闲着,他会派人去走私蒙古马。当然,现在契丹人骑的马也是蒙古马。关键是找到几匹健康的母马和没骟的公马,这样才能繁衍起来。蒙古马的厉害之处在于,虽然不能快速冲刺,但蒙古马适应性强,容易繁殖,体魄强健,在战场上不惊不诈,勇猛无比,绝对是战马的优良选择。哪怕是矮一点,但蒙古马惊人速度、耐力结合之下,鲜少有马匹是它们的对手。历史上成吉思汗就是靠着蒙古马和骑射,打遍天下无敌手的。蒙古马的厉害,可想而知。 想到耐力极佳,不挑食,不需要精饲料的蒙古马,再对比起眼前这匹驽马,张正书心中就感慨。 同样是马,但差距真的不要太大! “小官人,坐稳了!” 马车夫用马鞭在空中打了个响,那马听了,条件反射一样向前小跑了起来。 “慢……点……能赶到就行……” 马车一动,因为木轱辘,没有减震装置,道路上有颇多碎石,颠得张正书差点没把刚刚吃进去的饭都给颠出来了。 “小官人,这再慢的话,跟走路差不多哩!” 这马车夫也是个能讲之人,他坐在马匹与马车相接之处,颠簸不是很大,所以开口说话流畅无比:“小官人,你瞧外间,俱是你倡导村民种的菽豆,看模样是快要成熟啦!” 第四百一十八章:竞赛性蹴鞠 张正书也看到了,他掀开车上的窗帘,看着外面那一垄一垄的大豆,已经变得很黄了。估计这一两日内,就可以收获了。张正书让村民们种的大豆,是秋大豆,其实和普通大豆也没啥区别,毕竟没有经过严格的培育。还因为天气的问题,这些大豆成熟的时间晚了不少。不过即便是这样,张正书估摸着今年的大豆是要大丰收了。 “大豆丰收啊,我可以大肆收购大豆了。别的不说,压榨成豆油,拿到超市卖也是可以的。”张正书知道,种大豆是绝对不会吃亏的,且不说可以做成豆腐、豆浆、腐竹等豆制品,还能制成腐乳、豆瓣酱、酱油、豆豉等等发酵豆制品。甚至榨油之后的豆渣,都能拿来喂牲畜,沤肥……大豆,真的一身是宝。 更重要的是,宋朝人虽然比较富裕,可不是人人都吃得起肉的,也不是顿顿能吃到肉的。比如这些村民,看样子面无菜色,好像是不错,但实际上营养还是跟不上。可有了豆腐等豆制品就不一样了,豆制品是可以被当成肉食的替代品,而且还便宜! 关键是,张正书建起来的三用磨坊,他们可以随便用,又省了一笔钱! 大豆,古称菽,是中国五谷之一,也是中国原产作物。 可以说,中国有历史记载以来,菽豆就是重要的农作物。中国有多长历史,种大豆的历史就有多长。《诗经》有云,“中原有菽,庶民采之。”可见,菽豆在古代就很流行种植了。张正书最看重的一点就是,大豆和其他作物轮作或间、混、套种,以豆促粮,用地和养地结合,能保持和提高地力。有了这个经验,再配合冬小麦,大宋的粮食产量能再上一个台阶! 粮食产量提高了,那么人口自然就会增多了,作坊可用的人也增多了。 大宋的百姓,也不用一家五口种几亩薄田,连温饱都成了问题。就好像后世一样,农民工创造了无数财富,也解决了农村剩余劳动力的问题。更重要的是,张正书掀起的农业改革,会直接让大宋的国力再进一步。可惜,现在他还没做出什么成绩,自然得不到重视,这个方法也只是在李家村周遭十里八村流传而已。 农业为本,工业强国,这才是大宋要走的路啊! 张正书叹了口气,放下了窗帘。 李家村到了,张正书也被颠得脑袋昏昏沉沉的。但是他一下车,就受到了追捧,远处声响震天。 “是小官人,小官人来了!” 随着技校学童的一声叫唤,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聚集在张正书身上,然而各自表情不同。学童们是感激不尽,因为有了张正书,他们才能有肉吃,有书读。工匠们欢呼雀跃,因为张正书,他们才能赚这么多钱。而保安队……神情就复杂了,毕竟是被张正书锤炼过的人,这辈子估计都不想见到的人就是张正书。 “小官人!” “小官人!” 那些学童一拥而上,缠着张正书,大声叫唤着。张正书有点窘迫,今天他来得急,可没有带什么好吃的来。“今天没吃啊,大家不用挤……后面是谁打了我的屁股?”张正书囧态百出,让那些保安队都有点幸灾乐祸了。 “哈,小官人也有今日!” 马车夫在一旁都看呆了,嘴里喃喃地说道:“要是给汴京城的人看到了,估计得惊掉一地下巴……”果然是跟得张正书多了,连口吻都学得十足十。来财在这方面就差多了,感觉还只是一个农家子,放不开。 张正书被簇拥到了操场上,定睛一看,原来是在举行蹴鞠比赛。这蹴鞠在汉朝起就是练兵之法,设有鞠场,鞠场呈长方形,一般为东西向,设有坐南面北供观赏的大殿,四周有围墙,称为“鞠城”:“圆鞠方墙,仿象阴阳。法月冲对,二六相当。建长立平,其例有常:不以亲疏,不有阿私;端心平意,莫怨其非。鞠政犹然,况乎执机!”因为蹴鞠能象征着兵家攻守之势,所以被班固班固列入兵家技巧类,并称之为“以立攻守之胜者也。” 张正书搞的蹴鞠,自然是竞赛性的蹴鞠。那种用“风流眼”,用“筹”来计算输赢的蹴鞠,根本就不在张正书的考虑范围内。什么“略胜一筹”,那都是文人的把戏。军阵上,硬碰硬,讲策略,玩攻守才是蹴鞠的本质! 张正书大体利用了后世足球的规则,分两队,各十一人,有球门,有守门员。以中场红线为界,分两边。四周皆有红漆,划出球场范围。球内自然是用猪膀胱,吹胀了会有弹性。外面则用皮革为元囊,再填充入毛发、米糠等物。最终以巧手缝制起来,虽然不比后世的足球,但感觉也是不错的。 技校里人人能吃得饱饭,吃饱了饭自然就无所事事了。为了发泄这些人的精力,张正书才鼓搞出这样一个竞赛性的蹴鞠来。对抗还是很激烈的,除非是故意伤人,不然场上裁判都不会吹竹哨。比赛时间为上下半场各一炷香,胜者一般可以令败者做一些事,比如帮胜者扫地,帮胜者洗衣裳……除了赌博等出格的事情,张正书鼓励他们大胆去赌斗。 没有血性的男人,算什么男人? 现在,场上正是保安队在踢蹴鞠。 不得不说,这些武人学会了蹴鞠,踢法可比工匠、学童等人凶多了。工匠和学童,不过是闲暇之余,比如晚饭后来那么一场,可保安队平日里操练完了,除了巡逻之人以外,几乎就没事做了。天天练蹴鞠,不仅进退有据,还颇有章法,配合也算行云流水。 张正书看了看场上的比分,居然还是零比零平。 “好一场鏖战!” 看着场上的武人飞奔,跟在张正书身旁的郭骞都忍不住叹了一句:“若非老道年纪大了,说不得都要下去与之争锋,叫这些武人瞧瞧老道的本事!果真是瞧着血脉偾张,不能自已啊!” 第四百一十九章: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看着精瘦的老道,张正书是一万个不相信的,看着老道的眼神里满满带着怀疑的意味。以郭骞的身板,怕是上场被撞一撞,估摸就要散架了。 别看保安队外表好像没啥,可张正书却是知道的,经过长时间的锻炼,保安队的体能已经不是寻常人能比拟的了。看着场上的状况就知道了,都拼到下半场了,第二炷香都烧了一大半,可场上的保安队还是龙精虎猛的。要是给这老道上去,不到一刻钟就气喘吁吁了。 锻炼过和没锻炼过的,差别就在这里。 不过,场上的差距也显而易见了。保安队中,有的人体能好得不行,有的人体能就稍差一点,已经出现了场上散步的现象。再一看,是刘忠所在一队体能下降明显。 “刘队长,投降输一半啊,只要你们挑一日溷肥就是了!” 张正书听得真切,这是场上的保安队队员说的。听了这话,张正书不禁哑然失笑,他为了改善李家村的卫生,弄了不少公共厕所,还在外面建起了不矮的恒墙防止窥视。连排的公共厕所,再加上随意大小便会被处罚,在李家村的人没有一个敢不遵守规则了。积累起来的溷肥,再拿去沤肥,绝对能提高作物产量的。李家村沤肥池,已经堆积了不少肥料。 “可惜啊,没有那个技术,不然可以弄个沼气池,再弄个沼气生火做饭了。”张正书知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没有密封性材料,沼气一旦泄露,遇着明火,比炸弹还要厉害。所以李家村的沤肥池几乎都是露天的,只不过外面盖了个棚子,四周有茅草做的挡风,提醒村民不要掉进粪坑。 为了打熬气力,保安队居然还弄出了人力挑肥的勾当,这是张正书没想到的。 不过,也是好事啊,起码能锻炼气力。反正保安队平日里也还算清闲,不做点活都对不起他们这份丰厚的工钱。挑溷肥好像也不算什么难堪的事,反正都是在晚上才进行的,那时候早就没人看着了。就是有点难闻,毕竟是“五谷轮回之所”嘛。 然而,另一队的刘忠却呼吸细密,一点都不见慌乱。沉着稳重得好像一员大将,张正书颇有点惊讶,心道:“历史上的反贼头子,果然有两把刷子啊……” 只见刘忠打的是防守反击,己方体力跟不上了,那就收缩防线,几个队员全都集结在球门前,虽然好几次造成了球门的混乱,引得裁判都紧张得不行。但好在,每一次都成功解围,甚至还有一次差点给刘忠觅到了机会,形成了反击。 “看来战术是互通的……” 张正书心下点头,他一直认为,蹴鞠之所以能练兵,是体现团队的配合性,还有战术的应用得到。正如《孙子兵法》上所言:“古之所谓善战者,胜于易胜者也。故善战者之胜也,无奇胜,无智名,无勇功。故其战胜不忒,不忒者,其所措必胜,胜已败者也。故善战者,立于不败之地,而不失敌之败也。” 什么意思呢?用一句话概括就是“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善于用兵打仗的人,总是使自己立于不败之地,而不放过敌人可能被击败的机会。曹操当年在看了《孙子兵法》后,作了批注: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无赫赫之功意思并不是说善于打仗的真的没有战功,而是他们不打无准备之仗,在开战之前就已经掌握了必胜的优势。以必胜之师打必胜之仗在世人眼中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所以历史总是记住那些以弱胜强的名将,可对于总是打小胜仗的将军却不怎么待见。 张正书之所以赏识刘忠,就是因为他看得清场上的形式,选择了最有把握的战术。 果不其然,久攻不下的另一队也开始出现了体能下降的问题。进而,突然一个疏忽,蹴鞠被趟大了,恰好刘忠就在后面。只见刘忠一个箭步飞出,成功抢到了球,然后一路狂奔。因为全体压上,另一队的后防空虚,被刘忠一个人击穿了整条防线。 单刀! 刘忠形成了单刀! 张正书也忍不住叫了起来,前一世因为囊中羞涩,张正书可没有到过现场看过任何俱乐部的足球赛。但张正书也算是一个伪球迷了,足球规则他大概懂得一点,也明白越位是怎么回事——好吧,他都是在电视上看球的。看得最多的,还是每四年的世界杯。和大部分男生一样,前一世的张正书对篮球、足球等运动,都是知道个大概,也不算精通。不曾想,现场看球果然气氛不一样。 此刻技校里不过几百人围观,却也显露出了震天的呼喊声,甚至还有人拿来了社鼓助威。一时间,简直比过节还热闹。 刘忠娴熟的技巧,证明他平日里没少玩球。 轻轻一挑,骗过了门将,大力抽射,蹴鞠直挂球门后的渔网。 球进了! 1:0! 再一看时间,场上的那柱香已经燃烧得差不多了。 另一队的队员,显得有点气馁。 中圈开球,另一队的阵型更加散漫了,全部压上去。可刘忠这一队,还是稳扎稳打,继续防守反击的战术。越是稳重的军队,就越是能打胜仗啊!顺风就一拥而上,逆风就一哄而散的,那是乌合之众。 “啧啧啧,这有点味道啊……” 张正书想着,如果把竞赛性蹴鞠引入禁军训练当中,那禁军还会是那么不堪一击吗?想来,怎么都会厉害一点吧? 正思索着,裁判最后敲响了比赛结束的锣声。 进攻擂鼓,退兵鸣金,有心人会发现,张正书弄出来的蹴鞠,跟打仗其实是没啥两样的。 刘忠这时候对着另一个年岁也不大的武人说道:“高禾,对不住了,又赢了你一球,那接下来两日的溷肥,就有劳你们挑了……” “刘忠,你可别得意,下次我肯定赢你!” 这个叫高禾的武人不服输地说道。 “你还是打赢邓麸再说吧!” 刘忠脸上有点波澜不惊地说道。 第四百二十章:杜仲胶 “你们都别说了,小官人来了……” 这时候,有保安队的人发现了在操场旁的张正书,低声说道。 听了这话,刘忠和高禾两人都忍不住身体颤抖了起来。张小官人留给他们的“记忆”太深刻了,现在想起来都忍不住身心俱震。深夜集合?小事情。长途拉练?家常便饭了。最惨的是列队,稍有不规范,就要全队受罚…… 想到这种记忆,哪怕是刘忠,也一改波澜不惊的神色,有点慌乱了起来。“小官人来了?在哪?”刘忠神情有点慌乱,语气也有点急促,一看就知道是受张正书荼毒太深。 “想不到天不怕,地不怕的‘花面兽’刘忠,也有害怕的时候啊?”高禾挑事地说了一句。 刘忠当即就有点不喜了,还以为他是在开玩笑的。刚想给高禾一锤的时候,背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嗯,比赛还踢得有模有样,不过身体接触还不够狠。” 听到这个声音,刘忠差点没当场出糗,他艰难地扭头一看,不是张正书是谁? 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刘忠开始辩解道:“小官人,俺们都操练完了,觉得没事做才踢……踢蹴鞠的……” 张正书摆了摆手,说道:“劳逸结合,不错。既然还有精力踢蹴鞠,那明日的长跑,再加两里地吧!” 垮了,保安队的队员们听到这句话,差点没瘫倒在地。 “小官人这次会逗留多久?” “难道又是特训一个多月?” “现在退出保安队,还来得及吗?” “嗐,你真想退出啊?” “开开玩笑罢了,俺上哪找这等给高工钱的东家啊?” “还是忍忍罢,不就一个多月么?” “你听说了没,有些身手敏捷的武人,被小官人选中,另外加以训练了。也不知晓他们训练些甚么,听闻还需跟那些学童识字?怕是要求考举子!” “你这不上进的憨货,你不瞧瞧,人家花面兽都寻思着每日去蹭课,你倒好,每次沐休,都不见人影,一点上进心都没。怕是汴梁城中的姐儿,你都熟稔了罢!” “说的甚么话?俺是寻了间乡间酒肆吃酒去了,哪有你想得这般龌龊。你要是得闲,俺与你同去吃酒。俺就是有钱了,也不会去倒贴那些姐儿。攒着娶一房娇妻,续个香火岂不是更好?俺与你说,村头那李寡妇,好似对俺有点意思。那次她在河边浣洗衣裳,冲着俺抛媚眼哩!” “嗨,你身为武人,却吃那穿肠毒药,还想要娶娇妻生子?俺可不吃那污糟之物,戒了,戒了……” “村头那李寡妇,对甚么人都是这般的。不信俺去瞧瞧她,她不亦是对俺抛媚眼?” “她也得瞧得起你的模样,也不撒泡尿照照自个的模样!” …… 张正书不理会那些保安队的扯皮,拍了拍刘忠的肩膀,询问了一下保安队的训练情况,然后就拉着郭骞等一干工匠走了。“小官人,你拉着贫道去冶炼作坊作甚?贫道对冶炼一事,完全是一窍不通啊!” 张正书笑道:“去了你就知晓了……” 一行人踏进了冶炼作坊,首先映入眼帘就是院中那放置在地上,装饰得美轮美奂的马车车厢。 “啊,贫道知晓了,小官人是想让贫道看看这马车,是不是用了好木料?不是贫道吹嘘,贫道对于木料的认知,可谓是天下独一份。贫道瞧瞧,这木料应当用的是樟木?不,不对,还掺杂着松木,楠木、槐木、桉木……” 张正书不理会他,对那马车夫说道:“你去把马牵来,套上这车厢。” 马车夫应了一声,转身就去准备了。 踏进了冶炼作坊里的屋子,叮叮当当的打铁声不绝于耳。迎面撞见的,正是赵煦支援过来的一个官匠。这个官匠显得红光满面,也不知道是被炭火烤的,还是有好事将近。“小官人,你来了?” “弹簧做得怎么样了?” 张正书开门见山地问道,在作坊里,说话越简单直接越好。像文人那样扯皮,作坊都不用做事了。 “小官人,已经做好了。”这个官匠很满意作坊里的生活,不仅待遇很好,以他的技术,还评了六级工匠,拿着二十贯一个月的工钱,比在官营作坊里做“差雇匠”不知道要多赚多少钱银。原本他还担忧,到了私人作坊,收入锐减。而他也是没有背景,没有靠山才被差遣过来的。现在看来,不来的那些工匠才是傻蛋啊! “装到马车上了吗?” 张正书又继续问道,因为马车车厢不是李家村的工匠做的,因为木匠活没啥技术含量——好吧,虽然这么说有点不地道,可张正书就是这么认为的,木匠活再厉害,也不能帮助工业发展起来。所以,张正书并没有建立起木匠作坊。那马车车厢,是张正书拿了图纸,让人去汴梁城郊外的木匠作坊定制的。 “小官人,已经装上去了。你瞧,不仅是车厢下方装了八个弹簧,车的转轴也是用我们作坊出产的轴承。而车轮,我们也制成了两个。小官人,你瞧,那便是在打制车轮。除了有点难以规整成圆形之外,几乎没有难度……” 听了这个工匠的介绍,张正书满意地点了点头。 “郭骞,你的成品呢?” 张正书高声问道,郭骞却还没反应过来:“甚么成品?” “杜仲胶啊,我不是让你摸索,怎么给车轮包上一层外衣吗?” 张正书皱眉说道,要是因为郭骞的失职没做轮胎,他可是要发飙的。 郭骞一愣,然后哈哈大笑道:“小官人,贫道刚刚还想跟你说起这事。你是怎么知晓杜仲的果、叶、皮中的胶,采集下来加热,加入炭黑,就能定型成圆形?” 张正书心道:“我是穿越者,你说我是怎么知道的?”好吧,其实张正书也是不知道轮胎怎么做的,他一开始也很有疑问。不过经过系统提醒后,他才知道中国虽然没有橡胶,但是有橡胶的替代品——杜仲啊!杜仲的果、叶、皮、根中均含有丰富的杜仲胶,用来代替橡胶绰绰有余,就是量少了很多。而天然橡胶做轮胎不耐磨,可加入了炭黑之后,耐磨程度就上升好几个档次了。可惜这种事,不能对郭骞说。 第四百二十一章:四轮马车 “你不用理会那么多,把轮胎拿来就是了!”张正书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顺口转移了话题。 郭骞啧啧称奇,喃喃地说道:“杜仲胶居然还能做这等事,甚是奇妙。贫道想,这杜仲胶一定还有其他用途的,比如炼丹?” 张正书满头黑线,这橡胶这么多用途,怎么这道士就想着炼丹?虽然橡胶吃不死人,但炼出来的丹药,谁敢吃啊?要是再加入水银、铅等重金属,谁吃谁升天!“你不是答应我不再炼丹的吗?” 郭骞一听,跑得飞快:“小官人,贫道只是随口一说,贫道立即去取拿杜仲胶来……” “跑得这么快,看来之前没少练?” 张正书吐槽了一句,心想这老道是知道他的道术全都是骗人的把戏,为了避免事情败露时被人围殴,所以才练出来的逃跑绝技吧?不得不说,这个技能练得是出神入化,要不是张正书每日锻炼,恐怕都及不上这老道。一把年纪了还跑得这么快,实在是出乎意料啊! 不多时,弹簧、车轮、轮胎、马匹全都备齐了,张正书亲自上阵,撸起袖子和诸多工匠一起装配起车厢来。这马车车厢设置得极为巧妙,不再是两轮马车,而是四轮马车。更妙的是,前面的车轮可以左右转向,这是马车的一大改进。置放车轴和车厢之间的空隙,就是留着放弹簧的。当然,如果技术过关的话,张正书肯定不会选择弹簧,而是用板簧。可在宋朝,以这样的冶炼技术想要炼出板簧来,似乎也很强人所难啊! 道士郭骞看了这个完成之后的马车车厢,觉得有点不可思议:“这是马车?” 不得不说,这个马车确实有点颠覆现有马车的形象。四轮车,其实宋朝也有。但前面两轮转向的四轮车,那就很奇怪了。其实,如果他见识到了马车的轴箱是什么样的,他就不会奇怪了。 转轴上,就好像后世拖拉机一样的转向转置,虽然是用硬木做的,但也差强人意了。前面两个轮子的共用轴的中部有一个与底盘相连的枢纽装置,这两个轮子的共用轴能够绕这个中部枢纽做大角度转动,这样,四轮马车就可以较方便地转弯了。这个四轮马车的结构类似于汽车的四轮拖挂结构,马匹转向的时候前轮的悬挂也跟随整体转向。而由于车轮中滚轴的作用,前后车轮能够自动自行调节各轮的速度差。 虽然张正书还没坐上去,但他知道系统给出的图纸,肯定不会错的。 没错,这就是“借鉴”了西方的四轮马车,车厢也采用了悬挂装置,下面放置着弹簧。最重要的一环,是张正书最看重的,就是刹车装置了。两轮马车由于通过车辕与马匹紧密接触,可以依靠马匹刹车。四轮马车的马匹只是起着牵引的作用,刹车设施自然必不可少。安放在马车夫脚下的刹车,连着车轮。一脚踩下去,再加上勒住马匹,就可以刹车了。虽然刹车性能不算太好,但也算是保障了四轮马车的安全性。 原本张正书还想做一个拉了才会响的车铃,可限于技术原因,张正书还是放弃了。果然最原始的是最可靠的,得,还是得靠马匹身上拴着的铃铛来提醒路人有马车来了。 “怎么样,厉害吧?” 终于装上了杜仲胶轮胎的四轮马车,让郭骞等一干工匠看了,都啧啧称奇。 “小官人,这马车能跑?” 郭骞很是怀疑,有点不敢相信。 “来来来,套上马匹,我带你先体验体验。还有谁想体验一下的,也可以现在报名。”张正书自信满满地说道,系统出品,向来是童叟无欺啊! 马车夫麻利地套上马车之后,张正书又跟他说了刹车装置,这个马车夫也是一点就懂:“小官人,你可真神了,这你是怎么想到的?” “小意思,小意思……” 张正书“谦虚”地说了两句,“天才嘛,在所难免。” 吹嘘完自己之后,张正书和郭骞等五个人上了四轮马车。刚刚踏上这个四轮马车,众人还是有点不习惯。精心制作出来的弹簧果然强力,车厢一震一震的,却没有多少眩晕的感觉。郭骞刚刚坐下,就知道这马车的强大了。他不是没坐过马车,可还是第一次坐上这等舒适的马车。哪怕这马车还没来得及在桌椅上蒙上锦缎、棉花坐垫,但以足够征服郭骞了。 “赶车吧!” 张正书下令了之后,马车夫就熟练地打了一个鞭花,那马匹就往前小跑了起来。 “咦?” 马车夫立即察觉到了速度上的变化,虽然坐多了好几人,却比之前的马车还要快了不少。那马匹好似也感觉到了省力,禁不住一声嘶鸣,加速跑了起来。张正书坐在马车里,却丝毫不惊讶。要是装了精密轴承、杜仲胶轮胎的四轮马车还不能提速,那才有鬼了。 马车夫不仅觉得这马车提速了,就连转弯都十分顺畅,完全不是以前那样硬生生靠着马力转过去的状况了。 “神了,神了!” 郭骞禁不住大叫道,马车已经使出了冶炼作坊,疾驰在了李家村的官道上。哪怕是铺满碎石的官道,可他们只是觉得有一点点颠簸而已。更重要的是,马车的速度比之前的快了不少! 张正书满意地点了点头,如果放慢速度的话,那这一点点颠簸怕是都没了。要是弄出板簧来,前后轴箱上各装一个,可比弹簧减震更好用。可惜技术达不到,就算能达到,估计也是几年后,甚至十几年后的事情了。 “郭真人,你觉得这马车如何?” 张正书笑眯眯地问道,反正他是很满意的。 “小官人,这马车真的神了!”郭骞也是惊讶,但他不明白的是,“为何这马车会如此舒适?因为那甚么杜仲胶做成的圈圈?” “那叫轮胎。”张正书纠正道,“轮胎只是一方面,当然,你要是做成能充气的杜仲胶轮胎,还会进一步减少颠簸的。关键是弹簧,还有合理的车厢结构。” 第四百二十二章:奢侈品 不仅是郭骞,其余工匠都忍不住叹道:“小官人大才,吾等不及也!” 张正书“谦虚”地摇了摇头,说道:“这才哪到哪,这马车可以改进的地方还很多,不过以现在的技术还有不少瓶颈。郭真人,你之前不是说你时常出入达官贵人家吗,你且瞧瞧,这样的马车,达官贵人们会买账吗?” 郭骞一愣,然后仔细思忖了起来,良久才问道:“小官人欲售价几何?” “第一辆四轮马车,我打算卖一万贯,接下来的,分成高中低三个等级,高者八千贯,中者五千贯,低者三千贯。高者为高配,此马车所有设施一应俱全,包括车内凳椅,皆覆上棉花、丝绸、锦缎坐垫。所用材料,皆为上乘。甚至顾客有要求,还可再加长车厢,放置小几,可在上面品茶论酒,甚为风雅。 中者,虽然弹簧等物一应俱全,但车内装饰,就不会这般豪华了,是以为次一档。最重要的是,车底弹簧,也减为四个。 低者,则为二轮马车,弹簧也减少为两个。 这三者,在两年之内,不论有任何损坏,我们都可免费为之修理。五年之内损坏,可优惠修理费用。一旦马车有所改进,甚至可以加钱帮他们升级……”张正书絮絮叨叨说了很多,郭骞也勉强听懂了。 可其余工匠,却听得舌挢不下:“小官人,一辆马车售价八千贯钱,是否不妥?” 张正书义正辞严地说道:“这弹簧,轮胎、车轮、轴承,你等花费了多少时间、精力,我花费了多少金钱来研制?可以说,林林总总算下来,投入已经超过了四万贯钱了。如果不能快速回本,我做这马车有何意义?”张正书一直秉持着投入研究就要物有所值这个理念,如果研发和产出不成正比,那还有谁一直在做研发? 比如后世,为什么中国的材料科技一直拼不过外国?那是因为外国已经走了几百年的路,中国要几十年走完,基本不可能。研发出来的材料,都是外国玩剩下的,赚不了钱不说,还得投入大笔资金去研发——不研发不行啊,没有前面的材料,后续更高端的材料就出不来。这也是为什么中国的材料产业一直振兴不起来,谁钱多烧得慌?幸好后来中国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总算是重视起材料科技,从国家层面投入大量资金扶持材料产业。 想想看,同样的一件东西,工艺都没啥区别,甚至中国比外国还要严谨。就因为材料不过关,核心零件只能用外国的,还要给高昂的专利费。 不过,既然张正书穿越回到了古代,那么提前发展一下科技,好像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只是别人对张正书这么做有点不理解,特别是那些工匠,满带着疑惑问道:“小官人,你定价这般高,有谁会买?又有谁肯花这钱?”没办法,这些工匠之前基本属于社会底层的人物,哪里知道社会上流的达官贵人是什么个状况。以张正书的了解,这些达官贵人是有钱都不知道怎么花。 所以附庸风雅强说愁,玩金石的有,玩奇石的有,玩字画的有,玩古董的有……个中晓楚自然是宋徽宗了,玩着玩着,把江山都玩丢了。可以说,一旦张正书弄出个奢侈品的定位,恐怕那些钱多得没地方放的达官贵人们,就好像苍蝇闻着……额,那啥一样蜂拥而来。 果然,只有熟知达官贵人心理的郭骞表示赞同:“小官人,贫道认为可行,且大有可为!” 张正书心道果然,然后嘴上哈哈大笑道:“不错,还是郭真人了解那些文人士大夫,乡绅富贾的心理啊!” 郭骞苦笑一声,不觉得这是什么光彩事情。当年他也是为了混口饭吃,才做了那神棍。但做神棍也是要本事的,比如洞察人的心理,要不然怎么哄得那些达官贵人,富贾巨绅心甘情愿掏钱呢?当然,还要审时度势,比如在事情败露之后要懂得逃跑,不然被人抓住了,说不定就是一顿胖揍。 还是做工匠好啊,在李家村,不愁吃喝不愁穿住,甚至赚得比行骗……做道士那会还要多。做神棍,也得等机缘的,有时候一个月好几单生意,有时候大半年都没有一个雇主。现在就不同了,每月固定有钱拿,而且工作也不算辛苦。就是做工的时候要戴着什么防毒面具,让他很是苦恼——他的胡子太长了,防毒面具遮不住他的胡子啊! “啪!!!” 张正书一拍大腿,“决定了,你们大力生产,先定个小目标……弄他个十辆马车!一辆顶级的,三辆高级的,三辆中级的,三辆低级的。对了,还要多弄一辆顶级的,送到张家去给我爹。我呢,就在报纸上广告宣传这个‘奔驰’牌马车。” “‘奔驰’?这个名字起得好!”郭骞抚掌说道。 “车马疾走驰骋,寓意深刻啊!”这几个工匠也是拍手称好。 张正书脸不红心不跳地接受了他们的称赞,反正抄得多了也就心安理得了,谁叫德国人还没弄出奔驰汽车呢,这就不怪张正书用这个名字了。“要是让那些达官贵人自己前来定制就好了……”张正书心想道。 想是这么想,但张正书知道宋朝人的特性是不见兔子不撒鹰,没见到真实马车,没感受到四轮马车的舒适性与便捷性,他们是不会掏钱的。这样一来,就需要一个发布会了,让那些达官贵人免费体验一把四轮马车的“先进性”。或许,还能顺便再搞一个拍卖会?张正书知道,宋朝的达官贵人,富贾巨绅是绝对不差钱的。他们差的只是一个奢侈品,身份定位的问题。特别是富贾巨绅,他们有钱,可是满大街都穿着绫罗绸缎,喷着香水,哪里体现得出他们的有钱来呢? 看看后世就知道了,如果一个人开着兰博基尼,开着法拉利,不用说,他百分之九十是有钱人。可如果一个人只能骑着小电驴,那他有钱也有限,最起码他是买不起兰博基尼,买不起法拉利的。 如果这个弄好这个噱头营销了,树立起一个奢侈品的概念,还怕那些富贾巨绅不买账? 第四百二十三章:收购土地 “不过,万一我未来老泰山也要一辆怎么办?” 张正书有点头疼了,“要不以出厂价给他吧,送是不可能的了,曾家船队都要我给钱才能用,我收他一个出厂价也很合理吧?在商言商,更何况这马车的工艺那么‘高端’,没理由送人啊……” 心中有了定计的张正书,便吩咐那马车夫掉头送他们回李家村。 就这么一会,马车已经跑出了老远一段距离。 感受着类似漂移的转弯,张正书感慨道:“科技改变生活啊!” “小官人,那旧马车怎生是好?” 那些工匠问道,他们现在是动力十足,知道了自己制造出来的东西是这么有用,还能赚大钱,他们岂能不兴奋?小官人赚钱了,才有钱给他们发工钱啊!要说他们有嫉妒吗?估计是没有,因为没有人比他们清楚,赚这个钱的前提,首先是投入几万贯钱去弄一个弹簧,一个车轮,还有什么轮胎。就算是马车车厢,也要数十贯钱去订做。这么高昂的成本,不是他们能负担得起的。所以他们也很清楚,为什么张正书是东家,而他们是工匠了。 “旧马车?留在技校了,让那些学童好好对比一下,新式马车和旧式马车的区别。如果可以改进的话,我重重有赏!”张正书跟他们挥手告别,“快些再造出多几辆马车来,再琢磨一下,容易坏的地方,尽量用钢铁代替。这辆马车,我先拿去用了。” 心情大好的张正书,似乎已经看到了大宋工业崛起的迹象。不过他也清楚,这是因为有他这个穿越者在,提供了创意和经验。不然的话,即便是小小的弹簧,估计没个百十年都不一定能弄得出来。工业崛起?言之尚早啊! “小官人,如今去哪?” 马车夫放慢了车速,行走在还算宽敞的官道上。 “去中牟县。”张正书淡淡地说道,他在来之前就看过开封府地图了,知道中牟县在金水河附近,也算是交通便利之处。关键是离开封府也不算远,在那里建起作坊,进而弄成一个卫星城,似乎也大有可为。 “小官人,这天色已晚啊?” 马车夫有点惊讶地说道,确实,如果从李家村赶到中牟县,那怕是在日落前是赶不回来了。 “没事,莫非你怕星夜赶路?” 张正书在车厢里,毫无担忧地反问道。 “这倒不是……”作为一个马车夫,星夜赶路那是家常便饭的事。 很明显,这个马车夫还是小觑了驱动到极致的四轮马车,有了轮胎的车轮,再加上合理的设计,这四轮马车的速度简直达到了骇人听闻的地步。中牟县离李家村,路程有五十多里地。可在马匹疾跑、慢跑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已经赶到了中牟县。 “小官人,这马车……实在是……太快了罢?” 马车夫有点惊讶地看着坐下的马车,不敢置信地说道。 张正书却早在意料之中,要是没能提速,那他为何要弄四轮马车? “不用进县城了,去乡间问问,这里的土地可以出售吗?” 张正书又使出了以往的招数,因为黄河定期泛滥,所以没有人愿意买河边的田地。哪怕会肥沃一点,可没人顶得住天天河水倒灌带来的损失。再者,黄河泛滥之后,带上来的泥沙其实也不算太肥沃,更多的情况,反而会把原先土地的肥力给带走了。毕竟黄河沿岸的植被稀疏,水土保持不了。金水河虽然不属黄河水系,可也在开封府的漕运系统里。历史上,金水河名字几经更迭,《水经注》称其为“不家沟”,还有一个难登大雅之堂的俗名——泥河。因为多泥,开封府百姓俗称金水河为泥河。在多雨季节,山洪泛滥成殇,挟裹着泥沙奔腾而下。 在开封府一带水网纵横,舟楫云集,沟通东西南北,物资源源不断运送至汴梁城。金水河与开封境内的惠民河、五丈河、汴河合称为“漕运四渠”,形成了以京师开封为中心的庞大水运交通系统。因金水河水质清澈而甘甜,又被引入皇宫、王府当做“自来水”使用,成为皇城内生活用水的主要水源之一。 张正书想要弄一个工厂系统,就只能借水运之利,而不能排污到金水河之中。当然,张正书也没丧心病狂到那种地步,直接把污水排入河中。最起码,张正书要用水泥弄一个排污池,再弄一个过滤系统,比如用明矾等物过滤一遍之后,才开始排污。 最方便的,还是直接弄一个没污染的工业体系,毕竟中牟县是在开封府上游,弄一个有污染的产业,就连张正书都觉得有点伤天德。不过,在这里建起一个蜂窝煤作坊,好像也能行啊。只要管理到位,蜂窝煤作坊是没什么污染的,除了看起来有点乌漆嘛黑之外。嗯,生产之时必须要戴上防毒面罩才行,最不济也得带口罩…… 不过,规划的事,就留待日后再考虑吧,现在首要的事,就是把地拿下来。 找到了牙人,也联系到了买家。 议定了价钱签了契约,张正书一日之内居然买下了三百多亩土地。 当然,钱银还没付清,地契也没到张正书的手中。约定了明日到张家庄结账,那买家也同意了。到时候,一手交钱,一手交地契。 “小官人,你打算在中牟县开作坊么?” 马车夫也品咂出味道来了,他算是摸清了张正书的套路。毕竟,第一次到李家村,也是他在赶车的。“哟,眼光不错嘛!”张正书也承认了,“李家村的土地还是太小了点,其实这三百亩土地,也只能算是勉强。在我看来,没有千亩土地,办不成什么事……” “三百亩还不够啊?!” 马车夫惊得眼珠子都有点瞪出来了。“给小的三十亩,小的都能笑死了……” 张正书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人与人的追求是不一样的,有的人喜欢老婆孩子热炕头,有的人喜欢冒险,有的人喜欢经商赚钱……而张正书的追求,则是带起大宋的工业浪潮。要他像这个马车夫一样“不思进取”也可以的,但那好像也太容易了点。 第四百二十四章:有钱人的快乐你想象不到 如果没有二十九年之后的“靖康耻”,张正书学宋徽宗一样,玩玩石头,泡泡小妞,小日子过得优哉游哉的,多好。可惜,没人比张正书更明白历史走向。他也不希望看到异族再次马踏中原,游牧民族对文明的摧残是必然的。 “希望这个蜂窝煤作坊,能给大宋一丁点希望吧……” 张正书也不敢打包票说,把大宋改造成了大工厂模式之后,就能吊打四周国家。以宋朝君臣的尿性,恐怕会更加忌惮武人的。不过,能让宋朝不再烂下去,禁军具备一点战斗力,那就算很好了。最起码,靖康耻不会再重演。 “要是赵煦能有个儿子就好了……” 张正书叹了口气,现在的端王赵佶,就是个纨绔子弟。唯一的优势,就是他寿命还算不错,最起码在经历了“靖康耻”之后,他还能活到五十多岁。在宋朝的皇帝中,他算是长寿的了。可越是长久寿命的昏君,那对百姓的伤害就越大。 看看“靖康耻”之后的中原百姓,活得比奴隶都不如,就知道赵佶造的孽了。要不是他任用奸佞,以全国之力供自己玩奇石,使得民不聊生,军队废弛,又岂会被金人击破汴梁城,连带自己都被掳了去?他被掳了去没关系,关键是苦了中原百姓。 从已知的历史角度看,赵煦有个儿子,哪怕赵煦驾崩了,也有摄政太后、大臣辅佐。章惇会继续变法,大宋也还能勉强维持。哪怕到时候小皇帝亲政了,估计也不会比宋徽宗更昏君吧? “这事也强求不得……” 张正书办完事了之后,再次踏上四轮马车,慢慢地往张家庄赶。 “小官人,你似乎心事重重啊?” 马车夫也是一个热衷说话之人,没话找话说道。 张正书掀起四轮马车的门帘,笑道:“你又看得出来?” “遮莫小官人是在担忧娶亲之事?”马车夫猜测说道,“这有甚么好担忧的,像小的,一把年纪了还未曾娶亲,也不急哩!整个大宋,也有大把这样的人。小官人你年少有为,除了金榜题名之外,都享尽人间福气了,还担忧些甚么?” “享尽人间福气?” 张正书觉得有点好笑,“哪有这等好事,天生劳碌命啊!要是享尽人间福气,我就不用星夜赶来中牟县了。”冬日的日短,还没到酉时,天已经黑了下来。抹黑前进的四轮马车,不敢疾驰。再加上马力有点衰竭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到家。 “那是小官人想赚钱罢!要是不想赚钱,何必受这苦哩?在家舒舒服服做个富家子,岂不是乐哉悠哉?” 马车夫十分向往这种生活,“要是给小的一年这样的日子,小的这一生都不枉走那么一遭了。” 张正书说道:“人只要努力干活,总会有这么一日的。” “这哪里可能……” 马车夫叹了一声,没有再说话了。 张正书也不知道怎么跟他说才好,这个马车夫是不会相信,未来的社会全都是雇佣制的。只要雇人干活,就必须付工钱。不会像他现在这样,基本等于白干活。当然,这种僮仆制也有好处的,起码在灾荒年间不用怕,地主家总会有点余粮的,饿不死。要是自耕农遇到荒年,恐怕要沦为流民,甚至沦为乞丐。自耕农抵御灾害的能力太差了,稍有天灾人祸,就会沦落为社会底层,甚至就此殒命都是可能的事。 饿殍千里,绝非杜撰之言。 这都是因为小农经济的不稳定性,缺乏足够的积累和抵御风险的能力。别说自耕农了,就算是小地主,该破产的时候不一样得破产?到底还是做官好,旱涝保收,即便改朝换代,也能继续做官。人都是有趋利避害性的,既然做官这么好,人人都想做官,那就可以理解了。不仅能吃饱饭,还能有票子、房子、妻子,手中还有权柄。做了官,比做了神仙都要舒服得多! 然而张正书偏偏反其道而行之,这倒是有点魏晋名士的风骨。但其实只有张正书知道,大宋看起来很硬的靠山就要倒了,没必要再往火坑里跳啊! 当然,这马车夫说得也对,哪怕他干活干得再努力,可能几辈子都达不到张正书现在这种高度。 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大到令人绝望的地步。 幸好有科举这条路,不然不知道多少人会因为看不到出路而造反。 而张正书要做的,就是在科举之外,给汉人一个更多的选择。并不是只有做官,才能实现人生抱负。通过发明,通过创造,一样能改变大宋。 可惜这马车夫理解不了,他只是看到了张正书在做一些没有“意义”的事。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 换成后世的话就是,你以为有钱人真的很快乐吗?是的,有钱人的快乐你根本想象不到。可以说,按照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张正书已经跨过了生理、安全等基本需求,已经来到了自我实现需求这一层次了。也就是说,张正书的“恶趣味”,是这个马车夫理解不了的。 就好像后世有个毒鸡汤寓言故事,大概是这么讲的: 在那么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或许因为是蛋疼,或许是因为真的无聊,一个千万富翁到海边散心。然后千万富翁看到了一个渔夫,紧接着展开了一系列对话——富翁劝渔夫去勤劳打渔,不要在这里晒太阳浪费时间,成了千万富翁后就能像他一样到海滨度假,晒晒太阳,钓钓鱼,享受海滩,尽情晒日光浴了。可渔夫说,他现在就做到了晒晒太阳,钓钓鱼,享受海滩,尽情晒日光浴了,那干嘛要成为千万富翁呢? 看了这则寓意,秉着对有钱人的羡慕嫉妒恨,很多人觉得,这富翁真蠢,辛苦一辈子绕了一大圈,结果还是同渔夫一样晒太阳! 然而,这真的一样吗? 毒鸡汤之所以是毒鸡汤,是因为它只告诉你表象,却没告诉你潜在的更深层次的东西。 第四百二十五章:又败家了 富翁的人生,精彩程度绝非一个普通渔夫能比拟的。只有阅尽繁华的人,才能有底气说我要回归平凡,不然只是一个笑话。就算是同在一个沙滩晒太阳,富翁和渔夫的心境也是不一样的。富翁是旅游消遣,渔夫是忙里偷闲。富翁是在旅游,他散步在沙滩上,泡在海水里,享受着碧海蓝天,惬意无比。因为他积累了大量财富,可以随时随地踏踏实实无忧无虑地享受生活;而渔夫晒太阳时,说不定心底还想着下一顿饭怎么办,怎么想办法补好自己的渔网、破船。没有任何对抗风险能力的生活,又怎么敢轻易说自己已经在享受人生? 更重要的是,富翁可以去很多海滩晒太阳,领略不一样的风景、赏尽各国风土人情。而这渔夫估计一辈子只能在此岛此村掌撑自己的渔船!别人可以周游列国,而你却只能囿于己乡,这能一样吗?! 马车夫以自己的心态去揣摩张正书的想法,就好像清朝时陕西农民想象慈禧太后在宫里的日子:太后她老人家顿顿有白面馍馍吃咧,吃一块扔一块,那感觉,美滴很…… 看起来可笑,但这已经是陕西农民能想到的最好生活了。 马车夫也一样,要是给他坐上了张正书的位置,恐怕他乐得都不知道迈哪一条腿,这么多钱都不知道怎么花。然后,穷人乍富,会比富人乍穷更加悲剧。 阶层不同,看问题的角度也不同。自古以来使然,哪怕千百年前曹刿说“肉食者鄙,未能远谋”,也不过是泛指罢了。不排除有的“肉食者”真的蠢,比如“何不食肉糜”的晋惠帝,但大部分皇帝、大臣,都是精英中的精英,说他们蠢就太过了。 只不过有的人为了一己之私,而损害国家利益罢了。 利益,是人类都逃不过的怪圈,圣人也不例外。 “你想不想把你的契约,转回雇工契约?”张正书突然问道,“家里好像也没几个僮仆契约了,你要是想转的话也行,不过得重新再签十年!”之前为了弄保安队,张正书把大半健壮的僮仆都转了契约,除了婢女之外,张家确实没有多少僮仆契约了。 马车夫很认真地考虑了这个建议,然后拒绝了张正书的好意。 张正书也是无语,有些人真的是烂泥扶不上墙,就算他抛出了橄榄枝也没用。就好像后世某些贫困村的农民,只想着拿国家的救助金。但如果国家改成扶贫计划,授他们以渔,他们却不干了。说到底,就是怕各种优惠没了。自从中国扶助贫困户以来,人人争当贫困户,以贫为荣,为了争取这些名额费尽心思拉关系,甚至不惜高于补贴的价格送人情送礼,好好的扶贫政策却被弄得乌烟瘴气。 这种不拿白不拿,国家的东西你不争他就争,这种短见在农村太常见了。 不管是现在的大宋,还是后世的中国,这些贫困百姓的想法都惊人的雷同。马车夫是怕自己签了下一份契约之后,要是他干不了活,连温饱都不能保证了。而他现在,旱涝保收,虽然没什么钱赚,可饿不死啊!干与不干一个样,马车夫哪里还会上进?所以为了求稳,马车夫哪怕是心动,但还是拒绝了张正书的提议。 张正书自然不会强求,有时候别人不是不给机会你,而是你自己没把握住。 道不同,不相为谋。 你不能强求,用一席话就能改变别人几十年建立起来的世界观。 比如,有时候不是那些文人士大夫迂腐,而是他们接受不了变化太快的世界。就好像这马车夫,等他醒悟过来以后的世界将以雇佣制为主的时候,估计他已经没有机会拿高人工了。就好像后世第一拨下海的人,能赚得盆满钵满。而第二拨下海的人,连海水都触碰不到。机缘这个东西,抓住了才叫机缘;抓不住的,那只能怪自己没眼光,没魄力了。 一路上,马车夫说了很多。 可惜张正书都没怎么搭话,反而因为马车摇晃得太舒服他睡着了。 回到张家庄之后,当管家张通听闻张正书又买了三百亩河边的荒地,长声连叹。虽然没说什么,但张正书知道,无外乎是感慨他又败家了。哪怕管家张通知道,张正书单凭香水已经赚了过万贯钱,可张正书花钱的速度,远比赚钱来得快。据不完全统计,张正书现在已经用了差不多十万贯钱了。 管家张通先前是张根富的书童,张根富再败家,也不过是豪掷千金在春楼而已,但也不会半年时间不到,就用了差不多十万贯钱啊?这不是败家,这是什么? “入不敷出,入不敷出啊……” 管家张通也不好说什么,毕竟张正书是张根富独子,哪怕张正书把张家都败了,他都没权管太多的。 可看着张正书这么“败家”,他还是有种心痛的感觉。 “怪不得夫人看不惯这小官人,不仅不学无术,还一事无成……” 这句话,管家张通自然不会说出口。可他的不满,是表现在方方面面的。 “通叔,小官人回来了,我能去看看他么?”来财在管家张通身后,有点怯生生地问道。有时候来财也不明白,为何张通对张正书这么不待见,甚至不止一次跟别人说起夫人家的侄儿,年仅三十,就已经家财万贯了。可在来财看来,那个什么表兄,比起张正书来,就好像燕雀和鸿鹄一样,根本没有什么可比性。 那个表兄,用了好几年时间才赚了万贯家财,这有什么好炫耀的? 看看张小官人,仅仅半年,就已经赚了过万贯钱了。还有果酒作坊、水泥作坊、蜂窝煤作坊、冶炼作坊……这些作坊都没开始赚钱,以张小官人的能力,这些作坊一旦出了产品,赚钱不要太过轻松。 来财对张正书,有种谜一样的信心。可能是张正书对他的洗脑太成功了,导致来财认为张正书无所不能。事实上,在宋朝,张正书还真的可以称得上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毕竟他可是有系统的男人啊! 第四百二十六章:理念不同 “去罢!” 管家张通心中有点不痛快,想想也是,他花了半辈子时间才为张家攒到的钱财,被张正书这么像流水一样花出去。这种落差,换做是谁,估计都不会开心到哪里去。换句话说,管家张通就像个守财奴,习惯了攒钱而不喜欢花钱。也是,张家现在的主营业务还是“九出十三归”,放贷收钱,管家张通的思维哪里能一下子转得过来? 来财兴冲冲地走了,管家张通却在后面叹了一口气,望了望天上暗淡的月亮,他对张家前程的看法,也好像蒙上了黑云的月亮一样,觉得很不明朗。但他不会看到,就在他一转身的瞬间,黑云散开,月光洒满了天地。 一夜无话。 翌日,待得公鸡司晨,天色渐亮,张正书像往常一样,准备早起锻炼。 “吱呀”一声,他的房门突然打开了。 来财像往常一样,端着面汤漱口水进来了。 “小官人,小的伺候你洗漱。” 张正书有点好笑,一边穿衣一边问道:“怎么,跟通叔学得不好,要来跟我套近乎,免得挨骂?” “小官人骂我,还用找理由吗?”来财理所当然地说道,“来财确实是笨,通叔教了小的好多东西,可惜小的都记不太住……”其实,不是来财记不住,而是管家张通教的东西,往往和张正书的理念相左。比如,管家张通认为要想积攒家业,就要扣扣缩缩,精打细算,一文钱一文钱地揪。但是张正书的理念,却是有钱就用来投资,投资有前景的行业,就肯定能赚钱。 张正书也大概猜到了一些,管家张通与他的理念有冲突很正常,一般人都无法理解张正书的赚钱想法。就好像后世原手机霸主诺基亚嘲笑苹果用触摸屏一样,结果几年后诺基亚就烟消云散了,苹果却成了霸主。一样的道理,张家通过放钱成了汴梁城首富,管家张通自然对其他赚钱法子不敢兴趣,甚至嗤之以鼻。哪怕张正书已经做出了一点点成绩,但他还是坚持地认为按照原先的轨迹走,那么就能一直赚钱赚下去,子子孙孙无穷匮矣。 乍一看,管家张通的想法似乎没错,放贷赚钱这种事情,可是一门久远的生意,即便到了后世,一样也存在着,甚至比重还越来越大。但是,放贷不等于放高利贷,没人是傻子,“九出十三归”的法子注定是要被银行取代的。张正书又不傻,有这么好的基础为什么不发展银行业? 一旦银行业横空出世,就是放钱人的末日了。 银行的借贷,虽然有抵押物,但利息低啊!更重要的是,绝对没有什么“九出十三归”的潜、规则。所谓“九出十三归”,就是百姓向钱民借钱,借十文钱,到手的只有九文钱,可一个月后却要还十三文钱。要是第二个月还不还,利息继续往上加。实在没钱还了,抵押物就归钱民了。 不仅高利贷如此,开当铺也一样是如此。当铺在宋朝这时候已经很成熟了,开当铺的人叫做“朝奉”。当铺又称长生库,由于宋朝经济繁荣,当铺也随之发达。富商大贾、官府、寺院、大地主纷纷经营当铺。抵押的物品除一般的金银珠玉外,还包括奴婢、牛马、土地等。当铺放款时限短,利息高,还任意压低质物的价格,借款如到期不还,则没收质物。 本质上,钱民和当铺是一类的。只不过钱民只收金银珠宝,牛马土地,至于奴仆则一般不要。 管家张通的性子,就是放钱放到了自己都魔怔的地步了,除了认为土地产出还可以接受之外,其他都不在他的考虑之内。张正书的经营理念,自然与他格格不入。是以管家张通就想通过影响来财,间接“说服”张正书。那么管家张通只是说教一些放钱的好处就不难理解了,就算来财不说,张正书猜都能猜到一点点。 “记不住也没啥,多看多做多思考,少说少争辩就行了。”张正书淡淡地说道,“通叔虽然脑子有点转不过来,但他的经验是好的,这个可以学一学。” “小的记住了……” 来财看着张正书洗漱好了之后,略微有些不舍。 “小官人,等会你又要回汴京城吗?” 张正书想了想,说道:“暂且要回去一趟,不然皇城司要急死了。” 这一次出来,那两个皇城司的亲事官居然没跟上来,这有点出乎张正书的意料。不过也可以从侧面看得出,西北战事,好像已经到了一个很紧急的地步了。要不然,为什么把皇城司的亲事官都调回去?想必是要控制汴梁城中的各个要道,防止西夏暗探搞事情。 正面战场宋夏争锋,敌后战场,宋夏之间的斗争也从来没有落下过。不过,敌后战场上向来都是宋人占便宜的,这次赵煦又那么重视,想来不会出什么岔子。 窥一斑而知全豹,赵煦既然决心要打赢西夏,那么整顿禁军势在必行。 “你这两日准备一下,一旦我拿到中牟县的三百亩地契,那么蜂窝煤作坊就要立即开工了。到时候,你要做监工,督促工匠早日完工。完工之后,若是禁军退伍士卒尚未到位,那你就要招工,招那些卖石炭的……” 张正书为了避免夜长梦多,决定用木料建作坊。到底还是木头房子容易建一点,不用半个月,蜂窝煤作坊就能建成了。半个月后,开始生产蜂窝煤,堪堪能够赶得上春节时日。宣传做得好,那么蜂窝煤是必定大卖的。汴梁城的冬日,能把人冷死,特别还是处于小冰河时期的北宋末年。 一下子感觉到肩膀上的担子重了许多,来财脸上的稚气减少了不少。 “小的知晓了……” 张正书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我看中的人,绝对不会错的,好好干吧!” 来财还沉浸在对未来蜂窝煤作坊的构思当中,张正书已经跑远了。 锻炼,是一天都不能放下的! 第四百二十七章:外包业务(上) 但汴梁城的百姓还如常一样早起,上工,挑货,做买卖的时候,张正书却知道,宋夏第二次平夏城之战已经打响了。 消息,是他从勾当皇城司公事王庆那里知道的。 其实,不用王庆说,张正书都能猜到一二了,满城的皇城司开始出动,在大街小巷里布控,监视城中一举一动。但凡是有心人,都大概能猜到要出大事了。虽然汴梁城还未曾宵禁,可粮价已经稍稍抬高,足见事情不会小到哪里去。 酒楼茶肆,勾栏瓦舍之中,议论声一点都没掩饰。没办法,宋朝的风气哪怕是比后世都要开放得多,百姓议论国事,只要躲在酒楼茶肆、勾栏瓦舍里就没没有人去干涉你了。当如果你傻到在街上大喊“官家是傻子”,恐怕你得流放三千里,谤君啊!当然,如果你在街上骂某个大臣是傻逼,恐怕也没人管你,甚至还有人拍手叫好的。 没办法,哪怕再好的官,也有得罪的人。如果有人在街上骂一句“章惇是傻逼”,恐怕整个大宋有过半的人是认可的。 意外吗?一点都不意外,看看赵鼎就知道了。 一个连世界观、价值观和人生观都不成熟的小屁孩,都能写文章去怼章惇,可见章惇和新法,已经臭到了一定的地步。没办法,王安石的新法早已人神共愤,损私人而肥国家,也就王安石这个疯子想得出来了。 更悲哀的是,王安石这个疯子,还能带出无数个小疯子来。章惇,大概是疯子里最正常的一个,起码他恢复的新法,都革除了弊端。可惜,百姓都是先入为主的,新法再怎么改,只要名头不变,那百姓还是抗拒。 看看章惇的风评就知道了,哪怕是历史上,也给了他一个奸佞的评价。可章惇真的是奸佞吗?张正书就呵呵了,如果不是章惇,恐怕北宋要早亡几十年! “听闻朝廷又用兵了?” “可不是,这次又是在西北,打的是夏国!” “嘿,你忘了元丰年间先帝进攻夏国,先胜后败,最终几十万人马就几万回转?这一次,想必又是朝廷在做无用功了……” “俺怎么听说,这次是党项人因为缺少过冬粮食、衣物,想要掠劫我大宋的?” “那又如何,掠劫的又不是我。” “话可不能这般说,到底是我大宋子民。唉,西北太乱了,朝廷也是有心无力啊……” “嘿,你这人,怎生帮那些五蠹说话?要不是那些官老爷都在贪,我大宋何至如此?想太祖年间,横扫天下无敌手。怎么对付区区夏国,就束手无策?” “那些贪官是贪官,官家是官家,不可混为一谈的。官家年幼,被奸佞说迷惑也是正常。只是我大宋将士何其无辜,偏生要做那刀下鬼?唉,这次,又不知要死多少人了,世间有多了多少孤儿寡母……” “嗐,我知晓你还未娶妻,但也不至于寡妇都要罢!” “哈哈哈……” …… 随张正书出来勾栏瓦舍的赵鼎,听了这些“污言秽语”,觉得有些义愤填膺,很想起身反驳了。可他一动,张正书就立马按住了他,示意他稍安勿躁。 “小官人,这些无知之辈敢轻慢朝廷,侮辱百官,岂能轻饶他们?我去报官,定要将他们狠狠问罪!”赵鼎刚刚被县学教谕推举,晋升到了州学进修。此时正值岁末,州学、县学都准备放假了。没错,就是寒假。宋朝的学校,也是有假期的,甚至一点都不比后世的学校少。比如乡中私塾,每年假期多达三个月,包括一个月春假、一个月秋假、一个月寒假。州县学就没那么多了,没有春假和秋假,只有一个月的寒假与一个月的暑假。除此之外,每逢春社、秋社、端午、中秋、重阳、冬至,学校也会放假,假期一般为一天。 因为赵鼎“转学”的关系,所以他没必要去州学跟着学习,而被批准了从现在起渡过了寒假之后再去报到不迟。 “坐下,你堵得住天下悠悠众口么?” 张正书淡淡地说道,“《国语》有云,‘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川壅而溃,伤人必多,民亦如之。是故为川者,决之使导;为民者,宣之使言。’你把天下人的口都堵住了,怕是矛盾会激发得更加厉害!还不如让他们吐槽吐槽,说不定还能刺激朝廷做出点改变呢。难不成你认为现如今的朝廷,已经做得很好了,一点纰漏都没?” 赵鼎面红耳赤,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 “把心胸放宽一点,哪怕是你自己做了官,你也不是金银铜钱,没理由人人都喜欢你的。”张正书用上了后世的“名言”规劝道,“要是因为这种不痛不痒的话,就让自己心态失衡,证明你的涵养还没修到家。” 赵鼎总算是平复了心情,没那么激愤了。 “多谢小官人提醒!” “年轻人,有朝气,有冲劲,有血性是好事。但你也别忘了,朝廷政策怎么样,百姓是最有发言权的。他们要是大部分人觉得不好,那这个政策就真的是不好。施政,无非是顾及大多数人利益,保持小部分人的既得利益,然后共同对付负隅顽抗的敌人。你参透了这个,那你就能在官场上存活下来了。不然的话,你终究是个外放官员的命,要想实现你的抱负,没个几十年的努力都回不到中枢。” 赵鼎深深吸了口气,才苦笑道:“小官人说的是,是我鲁莽了。” “其实他们说得也没错,新法确实操蛋。”张正书叹了口气说道,“要是给我,我绝对不会这么硬来的。就拿青苗法来说,本意是要促使农户扩大经营,但是完全没有监督,考虑不到用人不当,监督不严而产生的疏漏。明明是自愿为原则,却变成了强制借贷,还要收利息。啧啧,这等做法,百姓不骂朝廷才是怪事。” 赵鼎点了点头,他的所见所闻也符合这个说法。 张正书喝了一口茶,慢条斯理地说道:“要是给我弄这个青苗法,我就绝不会假官吏之手。宋朝官吏败坏,已经不是什么新闻了。官场不整饬,则贪污永远在。贪污在的话,青苗法就不可能成功。要想成功,朝廷就必须把青苗法外包。” 第四百二十八章:外包业务(下) 赵鼎眼睛里充满了疑惑:“外包?甚么是‘外包’?” 张正书笑道:“所谓‘外包’,其实就是把青苗法一股脑都包给商贾去做。换句话说,朝廷只需要监督他们有没有违规操作就行了。无须经过官吏之手,那么贪渎、强迫之事就少了。商贾只能通过宣传、拉拢的手段去讨好农户,如此一来,青苗法就只有好处,而没有坏处。这或许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可惜朝廷是信不过商贾的。” 赵鼎点了点头,若按照张正书所说,确实能规避很多推行青苗法的麻烦。比如,盈利问题。朝廷推行青苗法,是希望盈利的。青苗法,又叫“常平新法”,也就是基于常平仓的改良法子。以前,宋朝有常平仓、义仓、广惠仓、惠民仓等救济形式,这些官仓都提供无息贷款,但效果不佳。再者,常平仓的数量较少,一般只设立于州县的治所所在地,所能覆盖到的区域人口较为有限。 最难的是,因为“积贫”,常平仓本来自暂且留下但到期要连本带息一起上供朝廷的钱、朝廷的拨款、由出卖户绝田所得收入以及地方自己筹措的籴本。愿望是好的,但是常平仓时常亏损,最后连籴米的本钱都不够了。官府没钱,你叫农民去哪里贷款? 常平仓是朝廷的官仓,那么被三司和转运使移用就很正常了。常平仓缺少钱粮,再加上籴粜程序繁琐,还常出现官商勾结、出粜价格不合理等等,让农户们叫苦不迭。换句话说,青苗法本意是好的。青苗法本身并不与之前的常平制度相矛盾,很大程度上是对常平仓制度的修正,也仍然保留了常平制度的拯济与调节市价的作用。 可惜,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被官吏一通歪解,再加上没有监督的青苗法,就成了扰民之策了。 首先,青苗法的利息并不低,农户跳起脚骂娘是情有可原的。 再者,就是地方官府为了盈利问题,不会把钱贷给贫困的农户,而贷给了富户。导致不管是贫困农户,还是地主,都要骂娘。 最关键的是,青苗法虽规定自愿借贷,但实施过程中那些为了政绩的官员,强行摊派就可想而知了。哪怕是高利贷,也没有青苗法这么多额外的负担。从这一点来说,全国上下都是骂声一片。 可想而知,经过官吏之手,怎么可能不上下其手,捞点油水的? 这样一来,苦的自然是百姓了。这也是为什么,司马光在废除青苗法等新法之时,被百姓这么拥戴,因为那确实是扰民之法! 对于青苗法的缺点,赵鼎比张正书知道得更多。 “可小官人,若是官商勾结,一起坑害百姓,那又将如何?” 赵鼎也不是之前的愣头青了,想问题要比之前全面得多。他说的这个,确实是一个隐患。官商勾结,在大宋来说,确实不算新闻了。 “若是错位监督,哪里会有什么官商勾结?”张正书对于监督,研究很深。 “错位监督?”赵鼎不太明白这个,反问道。 张正书笑了笑,说道:“错位监督,就是设计一个监督制度,比如相邻的三个县互相监督,青苗法成效最低的那个县,政绩评价为差等,不得升迁,还要降职减俸。青苗法成效中间的那个,不升职加俸。来年官职调动的时候,青苗法成效最高的县令升官,成效最低的换到最高成效的那个县继续再弄三年。如果还是成效最差,那就降官职……” 听着张正书娓娓道来,赵鼎却听得一阵恶寒。 太坑人……不,太坑官了。赵鼎虽然还不是官,可听了张正书这话,却还是惊得一身冷汗。 “小官人,这……这是不是太狠了些?” 赵鼎吞了吞口水,不确定地问道。 张正书眉头一挑,笑道:“狠?这算什么狠的?”同时,他在心中说了一句:“你还没见过朱元璋是怎么对付官员的,不仅俸禄极低,工作量还超大。关键是还不能贪污,贪污了就要剥皮充草,啧啧……” “可若是依小官人此法,官官勾结怎么办?” 赵鼎想了想,想到了唯一的漏洞。 张正书哑然失笑,说道:“若你是一县令,你会这么舍己为人,帮你的同僚升官吗?” 赵鼎摇了摇头,说道:“我死也不会这般做的!” “那其他人呢?” 张正书继续问道。 “估摸也不会,甚至还会互相泼脏水……”赵鼎仔细想了想,才不无悲哀地说道。 在宋朝的朝堂上,政敌之间攻讦,互相泼脏水,甚至放风毁人名声也是见怪不怪了。欧阳修、苏轼都这么被污蔑过。党争不过是政见不合,虽然牵扯到升官问题,可并非是全部因素。若是因为升官问题,恐怕争斗就不是一般的争斗了,甚至比党争还要惨烈。 “这便是了。” 张正书叹了口气说道,“这就是人心呐,永远不要把人想得太高尚,再圣人,他也会有私心的。你该不会又想我举孔圣人的事迹做例子吧?” 听了张正书这话,赵鼎连忙摆手,说道:“莫要,莫要……”他怕再听多几次张正书“诋毁”孔子,他连读书人的信仰都会改变了。 “这就是了,反正你记得,没有人是没有私心的。”张正书淡淡地说道,“只要洞悉人性的弱点,就足以就此做不少文章了。别以为这并非君子所为,有时候对付贪渎之官,就要比这些贪渎之官更奸诈才行。” 赵鼎若有所思,却没有再说话。 其实张正书也知道,赵鼎对这番话是不以为然的。君子之所以为君子,就因为君子表里如一,不会做什么小动作,也不会动什么坏心眼。但这种君子若是做了官,那肯定是垫底的存在。官场上尔虞我诈,哪里会有这种人的生存空间?细数中国历代的清官,能做到宰相的,寥寥无几。即便做了宰相,也不会是迂腐之辈,甚至比很多贪官更懂变通,更懂官场的规则,才有可能攫取到权柄。 第四百二十九章:违背经济规律 赵鼎若是一直不以为然,那他在历史上输给秦桧也就情有可原了。 “小官人,我仔细想了想,这外包……青苗法,还是不太可行啊!”赵鼎虽然年幼,可他出身贫寒,见识也比寻常人多得多,看问题也更成熟一点。 张正书自然不会固执己见,毕竟是一家之言,做不得准的。哪怕他是朝廷重臣,贸然把这个地震级别的设想抛出来,也是百分百夭折的。无他,这个设想太超前了。领先半步是天才,领先一步是疯子!张正书可以想象得到,要是谁做了这个始作俑者,肯定会被看成是疯子的。 “说说看,你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张正书笑着问道。 赵鼎却哑口无言了,朝廷是不可能把这么重要的政策,交到“风评”一直不好的商贾手上的。可若是叫他想出更好的办法,那就有点强人所难了。毕竟在后世,这种事向来都是经济问题,要通过银行实施的。哪怕是国家下达的政策,也脱离不了银行,也就是说它本质还是个经济手段。 可宋朝呢,却是以行政手段,强行解决经济问题,完全忽略了经济运行的规律,能成功才有鬼了。 哪怕章惇能力逆天,把青苗法重提,甚至还剔除了不少弊端。然而,青苗法的行政属性还是没有变。忽略了经济运行规律的经济政策,哪怕它本意再好,再为国为民着想,那也逃不过失败的命运。作为穿越者,张正书通过系统知道历史的走势,只要赵煦一挂,赵佶上台,那就是熙宁变法的彻底废除之时。 这不是赵佶昏君的表现,相反,这是天下人的诉求。赵佶只不过是为顺应民意,安抚臣心罢了。 这场要历时十余年之久,一波三折的变法,跌宕起伏,斗争之激烈,一言难尽。最后还由君子之辩、文人间的笔墨官司,演绎成了不得人心的残酷朋党之争。俗话说,猛兽易伏,人心难降;溪壑易填,人心难满。中国人数千年来也没有找到良性办法,驯服权力这头猛兽,将之关进笼子,趋利而避害。 从古至今,不论身处何时、何地,国家机器一旦开动,依靠行政权力与民间争夺利益,都是一件丝毫不费力气、只赚不赔的轻松愉快的事情,可谓无往而不胜。前提是“专门利己”、“脸厚心黑”,不怕窒息民间经济活力和创造力,不怕阻碍、损害社会进步,经济繁荣,不怕因“国进民退”而引发文化、经济的动荡与破坏。王安石理想中的“民不加赋而国用足”的理念,终归是没有根基、一厢情愿的空中楼阁。 “熙宁变法”偃旗息鼓后,遍地哀鸿,没有绝对的胜利者,所有主动或被动参与的人都是输家。在皇上的心目中,不管是宋神宗,还是赵煦,或者是赵佶,都认为:既然连天下都是自己的,那么,将子民们口袋里的财富弄来花花有何不可?制度使然,只考虑充实国库,不考虑藏富于民,各级官吏聚敛搜刮在所难免。光盯着百姓口袋的变法一定不会获得广泛拥戴,制度有病,王安石等新党好心也会办坏事,哪怕厉害如王安石者也难以超越他所处的时代,也无法革除制度的弊端。 大宋每一次折腾,元气就伤了一分,直到沉疴泛起,病入膏肓,最终折戟沉沙,抱残守缺。多年积累的财富被金人掳获一空,望着江北大片沦陷于金人之手的锦绣河山,徒唤奈何。 张正书想到这里,长长叹一声,他不是不知道自己要做的事情难如登天,可他还是义无反顾想要做点什么,不然不就枉了到宋朝一趟吗? “其实办法也不是没有,关键还得看我的。” 短暂失落后,张正书又充满了自信。 “咳咳咳……” 赵鼎差点没喷茶,他见过自恋的,却没见过这么自恋的。 “怎么,你不相信?” 张正书倒是不出意料之外,也是,连王安石、章惇等人都弄不了的事,张正书说他能做。就好像瘦弱得像个猴子的人说他可以勇冠三军,阵斩千人一样,说出来徒惹人笑话。 赵鼎笑了,但却不说话。他到底比较早熟,知道说出否定的话会很伤人。 “怕是你忘了,我还在筹备银行事宜。朝廷做不到的事,可我的银行能轻易做到。”张正书自信满满地说道,后世有那么多成功的银行在列,他就不相信在宋朝弄不起银行来。只要利息够低,那么肯定有市场的。一旦口碑形成,银行就真的是“聚宝盆”了。这才是真正能惠及千世万代的产业,张正书知道,只要银行成功把控了国家经济命脉,那不管朝代如何变幻,银行都会屹立不倒。 唯一的隐患就是,如果皇帝想要掀桌子,张正书也是无可奈何的。 永远不要高估皇帝的节操,做了皇帝之后,那些孤家寡人哪里还有节操这东西?再弱的皇帝,也是腹黑心狠的人物! “银行?!” 赵鼎也知道这个概念,张正书曾经事无巨细地跟他说过银行的运营细则。仔细一想,赵鼎才惊愕地发现,好像真的可行!“小官人,若是银行建成之后,那岂不是青苗法可成事?”赵鼎惊讶地发现,银行确实是最优解! “有了银行,为何还要青苗法?” 张正书有点冷笑,王安石的青苗法在他看来,漏洞百出,就连借鉴的意义都没多少。要借鉴,张正书也是借鉴后世成功的经验啊! “额?” 赵鼎很久才转得过脑筋来,一拍手道:“不错,若是银行的利息真的那么低,青苗法就一点优势都没了!一旦银行深入人心,则青苗法会自行溃散,朝廷也不得不废除它……” “要废除青苗法,起码要把银行遍布整个大宋。但要完成这个目标,没有十年,哪里能成?”张正书摇了摇头,他虽然对银行有信心,但也明白有些事欲速则不达。没有把银行遍布大宋每一个县城,张正书都不敢轻言成功。 第四百三十章:是来看戏的 而这,也是张正书和王安石、章惇等政客的区别;或者说,这是张正书和大宋皇帝们的区别。张正书不急,他知道改革不能急,急就出事,缓缓而行,如春风细雨,润化人心即可。可操之过急,那就祸国殃民了。好像熙宁变法,在短短几年内颁布的新法,涉及到了政治、经济、军事、社会、文化各个方面,步子太大扯到蛋了,必定会以失败而告终。前车之鉴,后车之覆,张正书要是再不会稳扎稳打,那就是傻子了。 “小官人果然大才……”赵鼎也不得不承认,张正书的心气要比他大得多。如今的他,早就一改之前高高在上的习惯,从施政上看问题。现在的赵鼎,则更多是从规律看问题。不管是社会运行规律,还是经济规律,这就是赵鼎在张正书身边学到的东西。 “我只不过和朝中诸公想的不一样罢了,不然你以为朝中诸公想不到这个?” 张正书轻笑一声,道出了其中奥秘。 非不能耶?实不为也! 赵鼎一愣,有点不太明白:“此话怎讲?” “道理浅而易见,我且问你,大宋自立国以来,宰相在位最久是谁?”张正书考较赵鼎道,言语中似有深意。 “宋人皆知之事,乃昭勋阁二十四功臣之一,宰相王旦王文正公是也。范仲淹范文正公曾云:‘王文正公居宰府仅二十年,未尝见爱恶之迹,天下谓之大雅。’王文正公任事久,人有谤之者,辄引咎不辩。满朝文武对其评价,无不是溢美之词。”赵鼎十分崇拜地说道,做官做到王旦这个样子,也算是最高成就了。张正书却感慨地说道:“我大宋立国百余年,却只有一位宰相在位超过十二年。这样的宰相生涯,短则一年半载,多则几年,又怎么能有时间,慢慢等政绩出来呢?若是前脚刚刚做完,后脚就被贬谪不是宰相了,岂不是让别人摘了桃子?更无奈的是,或许其继位者根本不想沿着这条路走,毕竟走得再好,功劳都是前任的,百姓也只会记得前一任宰相。那怎么办呢?推倒重来呗,折腾来折腾去,真正为国着想的,又有哪几个?全都是为了身前身后名!” 顿了顿,张正书继续说道:“这些宰相都是一时人杰,岂能看不到缓缓图之,对大宋,对百姓更有好处?可惜他们为了自己的名声,政绩,甚至忧虑自己的宰相地位做不长久,所以才选择了更激进的政策。而我就不一样了,没有人跟我抢,也不会有人打断我的计划,所以我可以步步为营,稳扎稳打。我和朝中诸公,差别就在这里。” 赵鼎听了张正书的话,如遭雷击,他是第一次听见还有这等说法,很想反驳张正书,可他又找不到依据。 “难道朝中诸公,都没有一个甘愿为后人做嫁衣么?” 赵鼎不敢置信,但这话一说出,就代表了他已经有点相信张正书的说法了。 “有也没用啊,谁知道继位者会不会延续政策?一朝天子一朝臣不说,一朝宰相一个变法,已经是大宋常态了。大宋是不变法不行,变法太过急也不行。缓缓图之,方才能对国家,对百姓有益。一味求快,反而欲速则不达。”张正书叹了一声,有点无奈地说道。 “小官人,你可有甚么办法,解开这死结?”赵鼎听张正书的语气,似乎有办法一样。 张正书却摇了摇头,说道:“争名逐利,本乃人之天性,根本无法解开。但有个法子,倒是可以缓解。” “何法?” 赵鼎急吼吼地追问道。 “任期制。” 张正书淡淡地抛出了三个字,可这三个字,每一个都重若泰山。 “任期制?!”赵鼎不明所以,挠着头问道。 “所谓任期制,就是规定宰相能做多长时间,比如一个任期为五年,最长连任不能超过两届。”张正书思考了一下后世的政治体系,改头换面说了一番,听得赵鼎一愣一愣的。 “小官人,这就能解决问题了?” 这个法子,别说赵鼎不相信,张正书自己都不会觉得它会有多大作用。“解决?我都说了,此题根本无解。任期制,只不过是缓解罢了。最起码,五年一个轮回,百姓也不用太过折腾。再加上廷议等,施政起来,也不会鲁莽行事了。要是再弄个试点,逐步推广开来,甚至还可以让地方因地制宜……这才是老成谋国之言。没有一个政策是完美的,都是在施政的过程中找到漏洞,然后堵住漏洞。” 赵鼎叹为观止,跟着张正书就是能知道很多他以前根本没思考过,也没见识过的东西。就这么几句话,赵鼎觉得自己获益匪浅。 “如今党项人正犯我边境,我大宋如何御敌制胜?”赵鼎听闻隔壁桌在讨论西北战事,不由又把话题引到了西北战事上。 张正书却好整以暇,不疾不徐地说道:“夏国贫瘠,人口却不少。今年又正值粮食歉收,再加上夏国国内矛盾重重,太后一党把持朝政,惹得各方不满。你说这样的夏国,没有粮食了,能怎么办?” “那就只能抢了?”赵鼎好像琢磨出一点东西来了。 “没错,只能抢了。”张正书点了点头,“他们除了抢,已经没有办法了。毕竟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肚子里没有东西吃,那是要死人的。左右都是死,为什么不拼一把?” 赵鼎默然了好久,才略带萧条意味地说道:“小官人,你是说这次我大宋又要蒙受战败之耻了么?” 张正书又喝了一口茶,非常轻松地说道:“我可没这么说过,战船瞬息万变,任何一个因素都可能导致结果的不同。不过,即便这次侥幸获胜,我大宋的国防还堪忧。如果不改变‘崇文抑武’的既定国策,只有一条腿走路,那日后必定会再次被击败的。” 赵鼎突然激动地说道:“这不可能!” “确实不可能,要是改了‘崇文抑武’,大宋就不是大宋了。”张正书淡淡地说道,“有些东西,非得等到无法挽回的时候,才会有人进行反思的。不过以朝中诸公、赵家人的固执,多半也不会改弦更张……算了,说这个作甚,我等是来看戏的……” 第四百三十一章:尺度很大 张正书也不是第一次来汴梁城中的勾栏瓦舍了,那个倒霉蛋更是对汴梁城中的勾栏瓦舍了如指掌——毕竟北宋缺乏娱乐措施,勾栏瓦舍也算是“高端视听享受”了。 瓦舍也叫瓦肆、瓦子,是汴梁城中市民娱乐和商贩买卖的地方。瓦舍中又有勾栏设施,供艺人演出伎艺。瓦舍遍布汴梁城东西南北四城,有“保康门瓦子”“梁门外瓦子”“朱家桥瓦子”“州西瓦子”等等,其中北瓦内勾栏十三座最盛。规模较大的瓦舍,一座就可容纳大小勾栏五十多棚、观众上千人。瓦舍里表演的游艺种类繁多,有什么弄虫议、傀儡戏、皮影戏、七圣刀、踢弄、相扑、说书、歌舞,杂剧等等,这其中,杂剧最受百姓喜爱。甚至每逢元旦、元宵、冬至、重要神诞等重要节日时,皇室、贵族高官若有公私宴会,亦会请具有官方身份的教坊伶人与来自瓦舍勾栏的露台弟子登台献艺,进演杂剧。 台上演出的,是隋唐英雄传的前身,也就是瓦岗寨英雄们的故事。 虽然知道,这类历史大多是篡改的,但张正书还是瞧得津津有味。一边看,一边对比着与后世流传的《隋唐英雄传》有和不同,还一边拍手叫好。勾栏瓦舍里,一般不提供吃食,都是货郎、小贩在外间卖些吃食。 张正书也不客气,要了一份蚕豆,一份甜瓜子。这甜瓜子最是能消遣时间——嗑半天都嗑不了一颗,但上面的五香味,倒是和后世的炒葵瓜子相差无几。偏生这瓜子也是“奢侈”之物,寻常百姓也吃不起,太贵了些。一小碟瓜子,都要几十文钱。 “小官人,这杂剧,是在针砭时弊?” 赵鼎似乎也看出了一些门道,要不怎么连日来,这勾栏瓦舍都在上演三国、隋唐的故事,再迟钝的人都会回过味来了。这不是映射宋朝军队孱弱,连三国、隋唐都比不上吗? 要知道,宋朝的杂剧虽然不算成熟,但也有了个后世戏剧的雏形:杂剧的第一段为艳段,是正文的引子;第二段和第三段是正杂剧,是一些故事演唱,滑稽说唱或舞蹈,第四段是杂扮,主要是些调笑的内容。这些杂剧虽然夹杂了大量调笑内容,但还是能起到针砭时弊,讽刺社会不良现象的作用。 优伶还会特意讽谏时务,甚至不需要固定的剧本,表演的节目大多是就地取材、临时编排的,针砭时弊的“尺度非常大”,甚至到了皇帝面前都这么演。 时人有记载,“杂剧本是鉴戒,又隐于谏诤,故从便跣露,谓之‘无过虫’耳。若欲驾前承应,亦无责罚。一时取圣颜笑。凡有谏诤,或谏官陈事,上不从,则此辈妆做故事,隐其情而谏之,于上颜亦无怒也”。在宋朝还形成一惯例,要是皇家内宴进演杂剧,御史官不得出席。 不过,不管是宋神宗,还是当今官家赵煦,都很少看杂剧——这两个工作狂认为这是在浪费时间,消磨意志。最多是来一下,走个过场,然后又去忙着批阅奏折了。 张正书觉得这两个工作狂完全是不分主次,要知道后世的戏剧,都不敢这么将“时事”、“世务”编入戏中,宋朝的杂剧“尺度”这么大,完全可以反映民情。宋神宗、赵煦都不以为然,证明他们父子俩都只是在意自己的江山,而不是真心对 “艺术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嘛。”张正书目不转睛地看着,然后说道:“这杂剧可以改进的地步还真不少,你说我弄个勾栏瓦舍把《射雕英雄传》搬上台,你说会怎么样?” 赵鼎一听,连连苦笑道:“小官人,这不妥罢?” “有何不妥?” 张正书也觉得奇怪,难道没剧本的杂剧还能比得过有剧本的《射雕英雄传》?再者,张正书对《射雕英雄传》非常有信心,要知道后世第一次播放《射雕英雄传》电视剧的时候,几乎是万人空巷,全都回家看电视了。《射雕英雄传》的魅力毋庸置疑,张正书就不相信,没见过大型舞台剧的宋人会不买账。 “小官人,这杂剧一般就三五人,不外乎‘末泥’、‘副净’、‘副末’、‘装孤’和‘旦’罢了。我且瞧《射雕英雄传》,一幕得有十余人。如此杂剧,如何能上得了勾栏?”赵鼎苦笑道,这小官人还真敢想啊! 张正书知道,“旦”指饰演妇女的角色;“装孤”是扮演君王或官员的角色;“末泥”则是编剧,负责编排故事、串连剧情,有点像后世的导演兼主持人;“副净”负责装傻扮懵,以供嘲讽,相当于后世相声的逗哏;“副末”负责凑趣、发挥,添加笑柄,类似后世相声的捧哏。实际上,这时候的杂剧跟后世的相声、小品、脱口秀比较接近,而大异于后世京剧、昆曲之类的戏剧,更别说剧情这么冗长的舞台剧了,根本就是风马牛不相及啊! “何必拘泥于形式?把剧情表演出来就行了。这是大型舞台剧,不是杂剧。反正跟你说也不懂,你到时候看就行了……”张正书留给赵鼎一个大大的悬念,赵鼎也不怎么好奇。反正赵鼎也已经习惯了张正书想一出是一出,再弄出什么颠覆的东西来也不算稀奇了。 张正书却想开了:“要引导舆论,戏剧明显比报纸要好。报纸传播再广,那也只有读书人和有空闲之人才会讨论。可这勾栏瓦舍不一样啊……”张正书看了看周遭的人,三流九教都有,甚至一些升斗小民,都有足够的闲钱进入勾栏瓦舍看戏。更重要的是,这些杂剧都是用市井俚语演出来的,和市井之人并无隔阂。从舆论宣传的角度讲,这比报纸好太多了。 等到杂剧谢幕,赵鼎感慨地说道:“这隋唐可是演义之言,却引人入胜,感慨英雄豪杰之气……” “今宋人,有几个能有如此豪杰之气?”张正书讥笑一声,摇了摇头。在他看来,“崇文抑武”,就是在阉割汉人血性。 第四百三十二章:原谅我就是这么耿直 看看汉朝元帝,柔仁好儒,连朝政都把持不了,最后大权旁落。自汉元帝起,汉朝逐渐开始衰落,跟他一味宠幸儒士、宦官,自废武功不无关系。宋朝只吸取了唐亡的教训,却不曾吸取汉朝被王莽篡位的教训。人类从历史中吸取的最大教训,就是人类不会从历史中吸取教训! 汉宣帝说的“汉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杂之,奈何纯任德教,用周政乎!且俗儒不达时宜,好是古非今,使人眩于名实,不知所守,何足委任!”只一句,就把儒家的弊端显露无疑,好古非今,就是儒家的最大弊端。宋朝还弄“崇文抑武”,比自废武功更惨,这是自断臂膀啊! 赵鼎大概也知道张正书在讥讽什么,可他扯了扯嘴巴,还是没跟张正书辩论。若是他和张正书辩论,他不一定会输。但是张正书却会讥讽他顾左右言其他,张正书跟他讲道理,他会跟张正书说道德;张正书跟他说道德,他跟张正书讲传统;张正书跟他说传统,他跟张正书讲古圣先贤;张正书跟他说古圣先贤,他又扯回现实,开始讲实际了。赵鼎什么都不学好,学会了诡辩,是张正书最鄙视的。 瞧过张正书鄙视的目光,赵鼎也是有点自卑。不是他对自己自卑,而是对儒家学说产生了自卑。就好比典型儒者——孟子这样,能对梁惠王侃上洋洋洒洒一大堆,却不会说什么具体措施。若是换了法家,早就规划出无数条详细到令人发指的措施,并将这种措施推广到天下,成为法令了。这都是因为儒家有“理想主义”的“浪漫”,说句不好听的,就是脱离实际。 就好像墨家怼儒家那样,说这些腐儒高冠儒服坐而论道时指点江山,但站起来做事却无从下手。 打个比方,儒家知道要达成大同社会,就要“致尧舜”,可怎么“致尧舜”呢?他们就两眼一抹黑了,只能不懂装懂,在旁边指手画脚。只要涉及具体办法,儒者们便只能顾左右而言他。这些腐儒们对现实的很不满,就会进而演变成对三代的怀念,从而把复古复礼作为一种救世的良方,即渴望恢复圣王、周公之治。 这注定是要脱离现实的,所以儒家之道只适合一乡一县,或者是小国寡民,要是推广到全社会,那就是一种灾难。瞧瞧变法的成功率就知道了,法家变法商鞅、李悝都成功了,而儒家变法呢?不好意思,基本全军覆没,最多留下一点边角料。一次可以说是偶然,那这么多次,就不是偶然了吧? 当然,要是张正书直接讽刺儒家,赵鼎还能反驳一二。可惜张正书并不是直接讽刺,而是基于事实得出的结论,赵鼎就哑口无言了。 “崇文抑武”的既定国策有问题吗? 是个人都看到有问题,可保持权力的文人会改吗? 没有一个文人会改的,哪怕明知道这样下去很危险,但他们就是死撑着不然武人坐大。 道理嘛很简单,一块肉就那么多,要是武人分多了点,那文人士大夫岂不是要分少了点?为了自己切身的利益,没人会做这种事。哪怕是有文人士大夫良心发现了,他也独木难支,根本没法撼动这个既定国策。 而皇帝呢? 即便是有心想改,也非常困难。皇帝的圣旨,要是没有按正常的流程走,是根本不具备法律效应的。也就是说,皇帝一个人说了不算。想想看,一道圣旨要经过中书舍人、尚书左仆射(宰相)、给事中、台谏官这四道拦路虎,凡是不经过这四道程序的圣旨,都是无效的圣旨。也就是说,皇帝一个人点头?那没有用,他说了不算! 是不是很出乎意料? 但宋朝就是这样,因为宋朝的天下,不是皇帝一人的天下,而是祖宗之天下,群臣、万姓、三军之天下。 张正书不想宋朝亡了,就是因为这种思想在皇权还这么稳固的时代颇为难得。但并不是说,宋朝的制度就完美无缺了。在张正书看来,宋朝的制度致命伤太多。最大的致命伤,就是自断臂膀——废了武人。诚然,宋朝有些文人确实厉害,能打仗不说,还能做文章。但是,因为削弱武人,那么兵员素质却是硬伤。因为募兵制,给军饷,士卒士气只能靠金钱维系,没有什么荣誉感。要是打顺风仗还好,可一旦打逆风仗,分分钟能兵败如山倒。将军固然重要,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手下没有可用士卒,那也只能徒负呼呼。 就这样,没有国防,还处在一个群狼环伺的国际环境之中,到现在为止宋朝居然还能挺了百余年,真不简单! 文人不知道这种事吗? 他们当然知道,但他们就是不改,哪怕国破家亡他们也不想改。没真正到生死存亡的关头,谁会舍得手上的既得利益? 赵鼎也是清楚地知道的,但他有着儒者的浪漫,认为读书人也未必不能领兵! 可惜的是,宋朝自从开启了文人领兵的先例后,文人领兵胜利的次数屈指可数。哪怕再蠢的皇帝,也不敢轻易让文人带兵了。唯一例外的就是王韶、范仲淹、韩琦、章楶等人,这些都是能领兵打仗的文人。但张正书很明白,赵鼎绝非其中之一,可赵鼎就是有这样的自信,张正书也不知道是谁给他的勇气? “战争,可不是儿戏。” 张正书叹了口气,看着起身离场的看客,也准备起身了。 赵鼎却噘着嘴,固执地说道:“终有一日,我会成为范文正公这样允文允武之能臣!” “呵呵……” 张正书笑了,“那你要出征的时候,记得告诉我一声,我好去海外避难……” 赵鼎的脸倏地一下红了,怔在原地良久。见张正书已经走远,他赶紧追了上去。“小官人,你不相信我?” “不信——原谅我就是这么耿直啊。”张正书毫不犹豫地说道。 赵鼎憋红了脸,良久才吐出一句:“我能做到的!” “那你就得跟着我,每天锻炼体魄。然后再寻个兵法大家,拜其为师。对了,名将章楶就很不错,说不定他会看重你,传你衣钵。”张正书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说道。 赵鼎一下子就蔫了:“我要考科举的,锻炼甚么体魄,不做,不做!” 张正书带着讥笑的目光看着他,然后登上了他的四轮马车。赵鼎怕张正书抛下他,连忙也跟着上去了。 第四百三十三章:宣传造势 不得不说,张正书这辆四轮马车太过拉风了一点,自勾栏瓦舍外面启动的时候,就吸引了足够的目光。 且不说这四轮马车上颜色艳丽的生漆,精美的雕刻,就是四轮马车的造型都迥异大宋寻常的马车。更奇特的是,这马车的车轮,居然是精钢所制,上面还有一层类似胶质的包裹。而且这马车转向如意,奔跑起来还快捷,惊讶了不少人。 “这马车,好生美哉!” 一个落魄的秀才看着这大车,忍不住文绉绉地夸了一句,想必也是羡慕嫉妒恨的。 “似乎还异常结实?” 一个匠人看了,总算是能看出些门道来。这四轮马车的车轮、轴承都用了钢铁,自然比硬木要好很多。只是这匠人不太明白,为什么钢铁做成的车轴,也能快速平稳地运行呢? 张正书可以回答他,是因为钢铁比硬木更适合用油保养。木头保养得再好,时间一久,还是会朽的。可钢铁保养得好了,再用上几十年都行。更别说,油脂浸润得够,那么车轴、轮胎都不容易生锈氧化,这易耗物品就不容易损坏了。要是走在道路上,车轴突然断裂,这是多么尴尬的事情? “唉,吾等日后生计,又少几项……” 一个木匠看了,忍不住感慨地说道。要是他知道有钢筋混凝土房子,估计他会更加郁闷。 最惊讶的,自然要数那些有钱的商贾了。 原本在街上,最拉风的就是他们了——一顶大轿子,需要八人来抬的,却仅仅坐了一人。这就是宋朝商贾极尽奢华的表现,可轿子再贵,也不过几十贯钱。轿夫的工钱再高,也只是百十钱一日,能体现什么身份? 这些商贾都是有眼光了,就好像后世的商人,肯定能分辨得出谁开的轿车价格更高。哪怕是同一辆轿车,里面的配置不同,价钱也千差万别。放在宋朝,也是差不多。马车和马车之间,也是有差别的。他们一看到这四轮马车,就知道造价不菲了。 “瞧瞧那马车,好似非常平稳啊,车厢还一震一震的,为何?” 坐在茶肆雅间里的两个商贾,居高临下看着四轮马车缓缓通过人群,忍不住开声说道。 “我虽不知是怎个回事,但那四轮马车,一定造价不菲。且不说那马,一日要吃百钱饲料,便是那车厢,工匠做得出来,也要花费百余贯钱。啧啧,也不知是谁家能有这闲钱?” 这两个商贾都是小商贾,有钱也不敢这么花,只能说话带着醋味了。 而真正的大商贾见了这马车,是两眼放精光的。 “去,给我查查,那马车到底是在哪里做的,我也要一辆一模一样的!”别以为宋朝没有攀比之风,事实上,因为经济繁荣,宋朝的攀比之风比任何一个朝代更为严重。可以说,宋徽宗之所以奢靡成风,和他年幼时在汴梁城中生活的经历是分不开的。 别说大商贾了,达官贵人见了这马车,都艳羡不已。要知道,古时君子六艺里就有“御车”这一项,那是文人的雅事。之所以现在的君子不喜欢马车,是因为马车太丑了,也太颠簸了。可现在制作精美的一辆四轮马车出现在他们面前,他们哪里还按捺得住?纷纷遣人去打听,那四轮马车到底哪里有得卖? 世人纷纷猜测,这几日来在街市上时常出现的四轮马车,到底是谁家的?哪里有得卖?甚至有人接近了那马车夫,以重金诱之,可惜都只得到了一个消息:是“大桶张家”张小官人的马车,至于在哪里买?马车夫只摇头说不知。马车夫也是暗爽,说一句话就能赚了不少钱,而且他也没说谎。 张正书的四轮马车还在生产之中,哪里有得卖?马车夫摇了摇头,看着那些人散去后,才咕哝一声:“这物事贵得很,你们要是知晓了价钱,说不得还得骂小官人心黑哩!” 这都是几日来发生的事,现在赵鼎和张正书坐在四轮马车上,赵鼎显得局促不安。他甚至能透过垂下的车窗窗帘,感受到外间汴梁城百姓的火热目光。 “小官人,我们是不是要过招摇了些?” 赵鼎有点慽慽地问道,他怕那些汴梁城百姓会一拥而上看热闹,那他这个醉心功名的秀才,恐怕就要名声大毁了。穷奢极欲,历来是儒家最为反对的,要不然儒家怎么会反对“奇技淫巧”呢?但说一套做一套的,还是儒家。最会享受的,还是儒家。比如孔老夫子,那是典型的“席不正不坐,割不正不食”,还要“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啧啧,穷奢极欲。典型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 “招摇?我还嫌不够招摇呢!” 张正书接下来的话,让赵鼎想立即下车逃开。“我原本打算,在车厢后面扯两杆旗帜,上书‘四轮马车,接受预定’的。但想了想,还是保持神秘好……” 赵鼎一阵无力感传来:“这般招摇了,还保持神秘?” “你不懂,这是在做广告。” 张正书信心满满地说道,“你没看到,整个汴梁城的达官贵人、富贾贵绅都觊觎着我的四轮马车了吗?这就是影响力啊!等四轮马车深入人心了,就该我卖这‘奔驰’牌四轮马车的时候了。” 赵鼎怔怔地看着张正书,然后微叹一声。心下思忖道:“这小官人甚么都好,就是开口闭口就是商贾之道,全不学仁义礼智信,唉!想我儒门,感化极多,为何这商贾之人,偏生如此顽固?要是小官人学那端木遗风多好,起码做一个儒商……” “唉,想来我还是算差了一点,要是我豁出去的话,还能把和乐楼的李行首请来,那造势会更加厉害……” 张正书想到了后世的车模,哪一个不是妖艳露骨?可偏偏有男人喜欢去看,哪怕是不喜欢车的,都会去看车模。没办法,男人就好那么几样东西,不是权力就是金钱,还有就是美女了。其他东西,都得排在后面。这是男人的天性,不管在哪个时代都不会变的。什么,你说你不喜欢这几样东西?抱歉,那是你没实力去争而已,如果你有实力去争,你看你喜不喜欢? 第四百三十四章:白马非马 赵鼎听了张正书的话,被吓到了。虽然他知道,那李行首是不会出现在马车上的,因为这和她的作风不符合。可赵鼎还是规劝道:“小官人,适可而止罢,莫再叫国人穷奢极欲了!” 张正书略带讥讽的眼光看着他,然后摇了摇头:“赵鼎,你跟了我这般久,却还是没学到精髓啊。” 赵鼎一愣,也露出了不屑的神情。自从知道张正书是一个鄙儒者,他就不信张正书了,哪怕知道张正书说的话在理,他也仍然将张正书视为“异端邪说”。没办法,儒家的排外性太强了,这也是为什么张正书不喜欢儒家的原因。一家独大,肯定不是什么好事。瞧瞧这些年来儒家的发展,已经进入了一个死胡同,基本走不出去了。要是这样下去,“存天理,灭人欲”的极端说法一出来,那中国的未来还能有希望? 张正书却知道,这些文人士大夫清高,看不起商贾。但张正书却不疾不徐地说道:“我花钱请工匠,制作了四轮马车,你知道这里运用了多少技术吗?不,你不知道,你只看到了表面,认为我是穷奢极欲。而恰恰相反,我认为我这样做,利国利民。” 赵鼎嗤之以鼻:“这还能利国利民?我愿洗耳恭听!” 张正书轻笑一声,跺了跺脚下的车厢,车厢便轻微地震荡着:“你感受到了吗?车厢下面,有十个弹簧。何谓弹簧?这么说吧,弹簧除了可以用来减震之外,还能储能、测量、复位、带动……等等用途,有了弹簧,那么我大宋的工业,会上一个台阶。最直接的体现,就在我大宋的军械上。有了弹簧,投石机可以把巨石投得更远,甚至还能作用在床弩、八牛弩上,让弩箭的射程更远。甚至还可以用来做计时工具,做弹簧秤……” 赵鼎愣住了,还真的没想到张正书会说出这么一番道理来。 “而车轴就更不用说了,钢铁车轴的意义在于,我们大宋的冶炼精加工,终于达到了一个层面。以后,我大宋的投石机,就可以装在这么一个钢铁车轴的轮子上,快速地运动着,可以更快地赶到战场。兵贵神速,这个道理你该明白吧?” “钢铁车轮,则更是一大进步。木制车轮虽好,但不经用。钢铁车轮就不会有这个问题了,即便是遇到坑洼不平的路,也不会有车轮断裂的危险。” “最值得一提的是,是车轮上的杜仲胶。杜仲胶的用处,太多了。不仅可以用来做车轮上的轮胎,还能做雨衣,就是比蓑衣更轻便的雨具;可以做雨鞋;可以做密封设备……”张正书在心中补了一句:如果大量种植杜仲,不仅能入药,还能用来发展蒸汽工业。 赵鼎听得云里雾里,这根本不是他的领域啊! 这也是儒家的弊端了,他们对一切“奇技淫巧”都视为异端,从来不了解这些“奇技淫巧”到底有何用途。所以,当张正书反驳他的时候,赵鼎就哑口无言了。总不能说,提高武器性能是“穷奢极欲”吧? “最关键的一点是,我并没有穷奢极欲。”张正书淡淡地说道,“帝王将相巧取豪夺,剥削百姓,那才是穷奢极欲。而我,则是为大宋经济发展,做出了贡献。” 赵鼎笑了,是觉得好笑:“小官人,你这话,让我想起了一个典故,白马非马!” 张正书一愣,然后经过系统的提醒,才知道白马非马是战国时的一个典故。赵国平原君门客公孙龙,因《白马论》的诡辩著称。当时赵国一带的马匹流行烈性传染病,导致大批战马死亡。秦国战马很多,为了严防这种瘟疫传入秦国,秦国就在函谷关口贴出告示:“凡赵国的马不能入关。”后来经过公孙龙一通诡辩,白马非马,把关吏侃晕之后,无奈只好让公孙龙和白马都过关去了。 儒家提起“白马非马”,都是鄙夷的。因为公孙龙曾经怼得孔子六世孙孔穿哑口无言,所以儒家对公孙龙有好感才怪了。 张正书也笑了,到底他是不是诡辩,公理自在人心。“赵鼎啊,你的缺点知道是什么吗?太固执,太自以为是了。殊不知,你看到的,全然是表象,我已经跟你说得很明白了。你根本不知道天下有多大,天地有多高,更不知宇宙之宽广。甚至连经济这种小道,你都不能了解,你却信誓旦旦说我穷奢极欲,到底为何?想来,你不过是怕动摇了你的信念。然而你却忘了,如果不符合现实的信念,信了也没用。你是聪明人,我说的话,你肯定会理解的。接下来,我可能要颠覆你的认知了。” 赵鼎默然了,他知道,张正书批评得很对。不仅是他,可以说大部分儒者都是这样,只会夸夸其谈经史典籍,却不会真正地去研究民生。赵鼎比那些儒者好一点,但也只是看了几地的百姓是怎么生存的罢了,也没有太过细致地研究过。所以,张正书问他具体数字的时候,往往赵鼎就偃旗息鼓了。没办法,他是真的不知道啊!那时候,张正书就告诉,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可惜赵鼎总是记不住。 “我且问你,我大宋为何有钱荒?” 张正书似有所指地问道。 赵鼎记得张正书说的,当即答道:“铜钱外流,一钱多国在用。且富者囤积铜钱,宁可私铸铜器,也不用钱。民间鲜藏镪之家,盖欲使之通流,而富室大家多藏镪不出,故民用益蹙。我尝闻一富贾,其富三世,自其祖以钱十万镇库,而未尝用也。江浙之民,销毁钱宝,习以成风。奸民竞利,靡所不铸,一岁之间,计所销毁,无虑数十万贯。” 说话的时候,赵鼎瞥向了张正书。 “其富三世,自其祖以钱十万镇库,而未尝用也”,说的不就是“大桶张家”吗? 然而,张正书是不会背这个黑锅的。要知道,自从他穿越而来,已经为张家用去了差不多五万贯钱了,心疼得管家张通直哆嗦。 “然也,那我鼓励消费,有何不可?” 张正书笑了,既然赵鼎都这么说了,他还能打自己嘴巴不成? 第四百三十五章:盘活经济 果不其然,赵鼎一下子哑口无言了。没错,宋朝不是钱荒,而是因为铜钱被富户积攒下来,没有流通而已。想想看,宋朝每年铸币几百万贯,甚至最多的时候去到了几近六百万贯。这样的铸币量,哪里还差钱? 就算是一国铸币多国使用,在经济不算发达的外国,其实几百万贯就足够满足他们的市场流通了。而宋朝就不一样,宋朝可是上千万贯,甚至过亿的货币流通量,才堪堪够用的。然而,一旦有人故意积攒货币不用,市场上货币量陡然减少,那会怎么样? 不用说,肯定就是钱荒了。 更荒谬的是,因为钱荒,宋朝朝廷下令实施“铜禁”政策,更是让钱荒雪上加霜。再加上铸币的时候,故意减少铜的含量,提高铅和锡的含量,导致铜钱质量太差。还好蔡京没上台,不然一弄出什么“当十钱”,那就真的是举国皆怒,痛斥奸佞了。那时候,宋朝经济也将将崩溃,要不是底子不错,单单是通货膨胀就已经让宋朝自行崩溃了。 所以,张正书用这法子哄骗出宋朝富户的钱银来,还真的没法在这方面指责他。 然而,赵鼎却不甘服输,嘴硬地说道:“小官人,即便如此,亦是大大不妥。想那达官贵人,多在朝中为官,若是贪图奢靡,互相攀比,则我大宋风气,岂不是如商纣王一般,酒池肉林,穷奢极侈,北里之舞,靡靡之乐?” “那与我何干?” 张正书淡淡地回怼了他一句,“朝廷不正风气,关我一个商贾什么事?要是朝廷狠得下心来整饬官场,剔除贪渎之辈,又岂会有这等事情发生?” 赵鼎憋红了脸,却半天想不出有什么话可以反驳的。是啊,朝廷不制止贪官,让官员有钱银来买这么昂贵的四轮马车,反倒责怪一个商贾——你为何制造出这么昂贵的四轮马车来,诱使满朝官员为买一辆四轮马车而贪渎?这逻辑实在感人,有点“我解决不了问题,但我可以解决提出问题的人”这种意思。赵鼎自知理亏,索性不再说话了。 “所以说你们儒家啊,总喜欢对自己不懂的问题指手划脚,认为事情应当就是这样的。殊不知,真个贻笑大方。所以我时常跟你说,要格物致知。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实践是检验真理的标准,你却好,当成了耳边风。宋朝就是有太多你这样的官员,所以嘴上无敌,一旦动手做些什么事,就有心无力了。要不是有胥吏相助,怕是你们这些官,连统计百姓田地、收成、税赋等等都做不到吧?” 面对张正书的讥讽,赵鼎几无地自容。 没错,张正书说得一点都没错。不仅是赵鼎,甚至朝中的宰相章惇,对这些也不是全不精通。如果章惇去一个地方任府尹,说不定也会被胥吏玩耍得团团转。甚至胥吏上下其手,比官员还要厉害,即便是再厉害官,也无法管理得这些胥吏。 好在,张正书知道刺激一下就够了,要是再刺激,赵鼎恐怕就恼羞成怒了。“说回我这四轮马车,除了促进消费,让富户自觉把钱拿出来用,缓解钱荒问题以外。最关键的,还是增加就业。” “增加就业?” 赵鼎一愣,他跟了张正书不短的时间,自然明白就业是什么意思。 “没错,想想看,一旦四轮马车有赚头,是不是就要雇多一些木匠做木匠活了?生漆用得多了,是不是也增加了漆园的雇工?皮革用得多了,那硝制皮革的猎人,是不是也有收入了?当然,那些都不是我管的,我不确定他们一定有收益,会增加雇工。但我的冶炼作坊,就一定会增加工匠的,而且工匠的工钱,也会增加。 工匠的工钱增加了,那么工匠就会去消费。比如,会买多点肉食,买多几件衣裳给妻儿父母。如此一来,又会促进肉市繁荣、布料市场的繁荣。那么畜户养更多鸡鸭鹅,猪牛羊,似乎又理所当然了。再者,纺织作坊也会纺织更多的布料,浸染作坊也会浸染更多布料。如此一来,这些作坊又会招募更多雇工…… 如此一环扣一环下去,四轮马车带动的经济效益,何止数万贯?何止百人受益?” 张正书这个经济理论,是赵鼎从未想过的,他完全没想到,原本儒家看不起的商贾、工匠,居然能有这样的能量,一时间怔在车厢里,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钱不用,就是一潭死水,唯有钱用起来,盘活了经济,钱银才能流通起来。经济活了,那么百姓收入增加,再带动消费。这是一个良性循环,可偏偏你们儒家,老是想着商贾怎么奸猾了,商贾赚钱是不仁不义了……屁,要是没有商贾,大宋能倒退数千年,你信不信?” 张正书忍不住说了粗口,让赵鼎更加难堪:“非也,儒者不排斥商贾,只是反对鼓励百姓从商……” “你鼓励也没用啊?”张正书讥笑道,“以你们的经济头脑,稍稍浅显一点的经济知识或许能理解。要是深一点的,直透本质的经济知识,你们就两眼一摸瞎了。要是听你们摆弄,商贾不知道要赔多少钱!” “小官人莫要瞧不起儒商,春秋时就有端木子贡!” 赵鼎继续死鸭子嘴硬地说道,十分反感张正书诋毁儒家。 “子贡确实厉害,君子爱财,取之以道。但可惜,你们儒家并不把他当圣人,啧啧啧……”张正书一脸嘲讽地说道,“反倒是把无所建树,只是伺奉孔子,整理古籍的颜回奉为贤人,奇哉怪哉!” 赵鼎突然站起身来,却不料脑袋碰到了车顶,哎哟一声,可还是硬气地说道:“颜回为何不是贤人?” 张正书也不跟他争辩,要是按照墨家的说法,颜回这等“无所建树”,只会“夸夸其谈”的书呆子能被黑出翔来。张正书笑而不语,算是给赵鼎挽回了一点颜面。但张正书知道,如今正步入叛逆期的赵鼎,听了他的话,确实对儒家产生了一丝裂缝了。张正书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第四百三十六章:被仰慕了? 其实,儒家大体上是好的,除去手高眼低、夸夸其谈、是古非今之外,确实算是进步学派了。但张正书觉得这样太不够了,随着时代的进步,儒家却停滞了发展,怎么能带领中国继续前进?所以,张正书打算把“格物致知”、“实践检验真理”、“薄古厚今”的理念贯彻到儒家里面去。可惜,任重而道远! 靠着报纸的潜移默化,效果还是太慢了一些。哪怕张正书有意无意地增加了报纸上的“趣闻”,把一些宋人都不知道缘由的现象做了科学的解释。可惜,宋人都把这些当成茶余饭后的笑谈,甚至还有嘲讽的,说“《京华报》哗众取宠,比小报尚且不如”! 其中,质疑得最多的,就是赵鼎了。 这几日来,赵鼎一直缠着张正书,与他辩论。虽然多是“胜少败多”(赵鼎是这么认为的),但赵鼎还是乐此不疲。比如,大地是圆的,赵鼎引经据典,与张正书辩论,可惜被张正书一句话就怼得没话答——日后他会遣人来一次环球航行,要是赵鼎有兴趣也可以一起去。但此去危险重重,说不定就葬身鱼腹了。赵鼎觉得“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自然是拒绝了张正书的提议。 比如,石块不论大小,在同一高处落下,肯定是同时着地的。赵鼎不信,张正书又做了一个简单的实验,结果不言而喻,完全颠覆了赵鼎的三观。 比如,光是有颜色的,而且有多种颜色——赤橙黄绿青蓝紫。赵鼎不信,张正书举了彩虹的例子,甚至在一个晴天亲自喷水做了实验。但赵鼎还是不相信,张正书也是苦恼,要是他弄得出玻璃,制成一个三棱镜,还用得着这么费心? …… 如此重重,虽然不能彻底说服赵鼎,却也让赵鼎眼界大开,知道以往看到的世界,并不一定如他想象的一样。可赵鼎受儒家的“荼毒”太深,还是固执地相信,古圣先贤是没错的,如果有错,肯定是张正书错了。辩论到后来,张正书也不愿意再多说了。 “原本以为是可堪造就的良才,没想到是一根朽木……” 张正书暗暗地摇了摇头,觉得颇为遗憾。赵鼎被人称为神童,可惜在张正书看来,这样的神童,名过其实。 这时候,四轮马车已经回到了京华报社。 赵鼎见张正书不答,他愣是跟在张正书身旁,想要讨教一个说法。“小官人,你若是不说个所以然来,那请你收回那句‘颜回不是贤人’的话!” 这时候,身着儒衫的曾瑾菡从书房内出来了,见赵鼎如此,无奈地看着他们两个,柔声说道:“你们又在争辩了?” 张正书无辜地摊了摊手,说道:“这人榆木脑袋,我说什么他都不信,拿出实证来他也不信,我有什么办法。反正他就认定他觉得的事情,就留他好了。反正啊,谁也叫不醒一个故意装睡的人。明明一个什么贡献都没有的人,他却要把这人当成圣贤。听其言,信其行,最后变成一样的榆木脑袋,真不知所谓。” 赵鼎涨红了脸,反驳道:“颜回如何没有贡献?他不迁怒,不贰过,敏于事而慎于言,强于行义,弱于受谏,怵于待禄,慎于治身……如此种种,如何不是贤人?” “是闲人,还闲得很,行了吧?”张正书无奈地说道,“我宁愿你学荀子,也不想你学颜回。” 然而,赵鼎却嗤之以鼻,说道:“荀子其人,连孔庙亦不收,异端也!” 张正书却冷笑连连,说道:“你好好看看《荀子》,弄懂了其中真义,才来说这话。瞧,我说他是唯心主义,只凭感觉行事,没错吧?”后面这话,是对曾瑾菡说的,却躁得赵鼎满脸通红,不知道怎么反驳了。 “好了好了,你们不用再争了,此事再争,如何能有定论?小官人,有人求见你,说是仰慕你,非得与你当面面谈……” 曾瑾菡很是头疼,怎么一开始就没发现,赵鼎和张正书居然是一对冤家呢? 先前还好,赵鼎似乎刚刚到报社,还有所收敛。但现在,他已经进入州学,有了粟米补贴,就敢和张正书辩论了。他的母亲樊氏对此,也是默许的。张正书当然不肯示弱,整天辩论得个天翻地覆。 “仰慕我?” 张正书一愣,连忙撇清自己道:“姝儿,你是知道的,我没有在外面沾花惹草啊!”没办法,张正书这完全是求生欲在作怪,仰慕他的人,除了女子还会有谁?都找上门来了,这不是在坑他吗!现在不撇清自己,难道还要一脚踏进去不成? 曾瑾菡先是一愣,然后觉得好笑:“郎君想到哪里去了,来人可是个男子?” “男子仰慕我?” 张正书突然打了个激灵,说道:“我又没有龙阳之好,仰慕我作甚?” 曾瑾菡风情万种地白了张正书一眼,没好气地说道:“他是来求教的,说是对你提倡的科学一道,十分感兴趣!” “额……嗯?”张正书脑袋宕机了一下,然后才明白过来。“对科学有兴趣?早说嘛,人呢,人在哪?”张正书原本想着潜移默化改造一下赵鼎,最不济都要给他植入“格物致知”的理念。可惜,从现在看来,赵鼎这人简直是个倔驴,认定的事情就不会转弯的。这样的人,张正书都放弃了。改造他,不如改造技校里的学童来得更直接点。起码那些学童是一张白纸,任由张正书教授后世的理念。 现在,平白跳出一个对科学感兴趣的人,张正书哪里能不惊喜。 “他现在就在书房内,说是一定得等你回来。不过此人衣裳不正,满身污垢,言行举止,大异常人,怕是得了癔症,小官人需得小心则个……”曾瑾菡担忧地说道。 张正书更是来了兴趣:“衣裳不正,满身污垢?想来,又是公输班、墨翟一样的大才!快快,我要去见他!”他这个兴奋程度,别说曾瑾菡了,赵鼎都吓了一跳。 “公输班、墨翟?一工匠,一狷狂士罢了……”赵鼎心中想着,非常不屑。 第四百三十七章:狂人 赵鼎的反应,可以说是典型儒士心态了。除了儒士,他们谁都看不起。 确实,从历史的角度看,儒家是胜利的了。甚至还干掉了一向以君王为先的法家,成了独尊正统的地位。事因法家虽然以君王为先,可法家总是有自己原则的。可儒家是没原则,没底线的啊——他们能为了上位,把自己改头换面。皇帝喜欢什么,他们就给皇帝什么,你说儒家会不会得势? 再加上,法家认为历史是向前发展的,当代肯定胜过古代,要进行改革,不能以先王之道,治当今之世。而儒家呢?他们是“不思进取”,想要维稳的,强调法先王,做什么事都得按照祖宗那一套。可以说,儒家强调的是尊重祖宗,尊重祖宗的法度,而法家则是要对祖宗之法进行改革。以中国人对祖宗的尊重,法家先天就输了一筹。再加上法家强调法治,儒家强调德治。皇帝一听,啊,德治好啊,证明天子是天命所归啊!一拍大腿,就你了,儒家! 一朝得志,就语无伦次。 儒家的傲气,就是这么养成的。连最大的拦路虎法家都干掉了,更别说墨家了,在宋朝你还能找到一个敢公布身份的墨家传人?早就被当成异端了。就算是墨家传人,也会低调得不能再低调。而公输班?也就是鲁班了,虽然被木匠尊为祖师爷,可他没有学派流传下来啊,儒家能看得起才怪了。 看看儒家,连荀子都不以为然,更别说公输班、墨翟了。但不屑归不屑,赵鼎还是忍不住好奇,想要看看张正书在意的那人,到底是个什么样子。说不得,他也有点嫉妒在里面的。原本,张正书对他非常好的,赵鼎也能感受得到。但不知为何,最近他针对张正书提出了异议之后,张正书就开始疏远他了。赵鼎也知道,这是张正书失望的缘故。可他是打心里不认同张正书那一套,如何能违心去恭维?“小官人是太离经叛道了……” 赵鼎感觉自己是一个卫道士,捍卫着儒家的尊严。而张正书呢,不仅诋毁儒家,还尊崇荀子,推举公输班、墨翟,实在是离经叛道,“不可理喻”!哪怕宋朝思想非常开放,可异端是绝对要消除的。宋朝的儒者,交口攻击荀子,也不是第一次了,谁叫荀子也是那么“离经叛道”呢? 赵鼎思忖着自己的理念,觉得自己是没有错的,他甚至还想纠正张正书的想法。不知不觉间,他已经跟着张正书来到了书房之内。 “这个就是脚下的大地么?跟我想的,差不多啊?” 张正书一愣,说话这人背对着他,在摆弄着他让木匠弄出来的木质地球仪,居然一下子就看出了端倪。要不是他这么说,张正书还真的以为是遇到另外的穿越者了。仔细看这人,确实如同曾瑾菡所言,衣裳不正——好吧,已经很委婉了,这人简直是比乞丐还不如啊,浑身污垢,都不知道多久没洗澡了。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如果走在街上,说不定还会有人同情他给他点钱。如果配个崩口碗,拿条打狗棒,都不用化妆就能本色出演乞丐一角了。 但张正书知道,一般在古代的科学家,都差不多是一样的“狂士”,类似竹林七贤里的刘伶一样。 “不错,这正是我做的地球仪。” 张正书笑着说道,“你觉得这是对的么?很多人都说,我是得了癔症,完全是痴心妄想的。” 这人好似被吓了一跳,连忙回过身来,告了一声罪:“恕罪恕罪,原本我不应该未经同意就摆弄别人家东西的,一时间忍不住……” “无妨,尽管看!” 张正书总算是看清了来人的模样,只见这人虽然污垢满身,不知道多久么洗澡了,甚至还有些跳蚤在身上。可他的一双眼睛,却精亮得好似黑水晶一样,里面蕴藏着无尽的求知欲。张正书就知道,这确实是一个科学爱好者了。只可惜,因为穿着和打扮问题,张正书瞧不出他年纪几何,但总归不会太老。 “你是张小官人罢!” 这个人好似还有点礼数,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衣裳不整,略带尴尬地笑了笑。“我从台州过来,被水贼劫了钱财,一路风餐露宿,好不容易才到了汴京,寻到了这里……” 张正书明白了,这人居然是从台州过来的。 “且坐下说话,吃些东西。” 张正书笑着让他坐下,赵鼎在一旁看了却非常厌恶。儒士从来不会衣衫不整的,要知道他们可是最注重礼仪的人了,孔子的“席不正不坐,割不正不食”,简直是强迫症的典范。 这人得了许可,也不顾形象,接连吃了几个糕点,又喝了一杯茶,才算是填饱了肚子。 “你说你是从台州过来的,你又对我的学说感兴趣,你可曾出过海了?” 张正书知道,台州是沿海,而且台州也是有造船作坊的。 “这是自然,我家乃是当地有名的海贸商贾。我……”这个乞丐似的人尴尬地说道,“……我是逃出来的……” 张正书大跌眼镜,卧槽,居然还有人为了学说,离家出走不说,还能为了信念,身无分文从台州走到开封府?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精神啊,张正书立马肃然起敬了。“为了科学,甘愿献身,值得我敬你一杯。此处无酒,就以茶代酒吧!” 这人又喝了一杯茶,就急哄哄地问道:“小官人,你说这大地是圆的,我也有察觉。只是我还有疑问,这人在一个圆球之上,为何不会往下掉?” 张正书点了点,能想到这个证明这人确实是动了脑筋的。 “这是因为大地有一种力,把人往地上吸。”张正书提出了地心引力的概念,因为他也不算是理科生,对此也是一知半解。 赵鼎立马反驳道:“荒谬,大地为何有吸力?” “你且试试,不管多轻盈的东西,最终都会往地下掉。如果没有这个吸力,东西就都往天空飞了。”张正书淡淡地说道,“哪怕是轻如羽毛、灰尘,在没有风力吹动的情况下,那也是会掉在地上的。” 赵鼎愣住了,他确实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被张正书这么一说,他仔细想了想,好像的确是这个样子的? 第四百三十八章:小明 “原来如此!!!” 这乞丐似的人兴奋得跳起来,“居然还有这么一种力的存在,我怎么就想不到呢?” 张正书笑道:“其实只是一种很正常的现象,再细究下去,就要涉及大地的自转、公转,以及整个宇宙的状态了。如果我能制作出无色琉璃,就能制造出望远镜,给你们看看月亮上面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就会相信我说的话了……” “无色琉璃?是这个吗?” 虽然这人不明白张正书说的自转、公转是什么,但他掏出了一个张正书异常熟悉的东西,一下让张正书激动了起来。 “三棱镜?!” 张正书震惊了,他记得自己只是提了提,连图纸都没画出来,这人是怎么做出来的?“你知道牛顿吗?爱因斯坦?爱迪生?诺贝尔?法拉第?”张正书试探性地抛出了一系列名字,想在他的眼里看到一丝震惊。 可惜,张正书失望了。这人疑惑地看着张正书,说道:“牛炖?爱饮食汤?爱笛声?糯贝壳?乏蜡滴?这是甚么,难道又是新发现么?” 张正书强笑了两声,说道:“这是一些人的名字,他们是天竺还有更往西的人。嗯,他们对科学一道嘛,也很有心得。不过我看你的资质不错,假以时日,一定可以超过他们的!”当然要说点违心的话了,不然怎么激励他呢?“对了还不知道你叫啥名字?” 张正书总算记起来了,好像确实不知道这人叫啥名字。 “我叫苏熙,字子明。” “苏熙苏子明?” 张正书点了点头,古人的字和名字是相辅相成的,熙的字义就是光明,也算是应景了。但张正书有点想笑:“那我以后就叫你小明了?”想到后世能把小学生折磨死的数学题,张正书就乐不可支。 “小官人随意,名字,代号而已。”苏子明倒也豁达。 “你如今年岁几何?”张正书又随口问道,“怎么想到做这个三棱镜的?”说着,张正书把三棱镜放在窗外透射进来的阳光下,只变了变角度,一道七彩的阳光就出现在了地上,看得赵鼎眼珠子都瞪出来了。原来,张正书说的都是真的!那岂不是圣人说的,是错的了?一时间,赵鼎的脑袋有些混乱,感觉自己的认知已经有点崩塌了。 “我今年刚刚弱冠,做这个三棱镜,完全是看了《京华报》,大受启发,便想要验证一番,光是不是真的有多种色彩。我家旁边,恰好就有一个琉璃作坊,我让那些琉璃工匠,做了好久,方才得到这无色琉璃。幸得那些琉璃工匠心灵手巧,不然这三棱镜也作不出来。我拿了三棱镜,对着太阳变换着方位,发现这光确实有不同色彩。我自小就喜欢穷究事物,世人都道我是傻子……” 这个苏子明倒也是个话痨,把他做三棱镜的初衷,甚至把他平日的生活都说出来了。 赵鼎也是第一次发现,原来真的有人不愁吃喝穿,却喜欢把时间浪费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面的。可张正书却看到了,一个对科学有兴趣的富家子,用无数试验证明了好多东西。苏子明在“无聊”的时候,甚至会去研究传说中的木牛流马。确实,在世人看起来,苏子明是挺傻的。 不过,张正书却知道,正是因为世人带着偏见的目光,差点就埋没了一个真正的科学人才。 怪不得苏子明会不顾一切从台州跋山涉水而来,就是为了找张正书。从某个角度讲,他们确实是一类人。都曾被人当成傻子,都不被世人所理解。而张正书比苏子明好一点的就是,他懂得怎么一步步慢慢来,先造出宋人都认可的东西,这才能更好的隐藏自身,达到想要的目的。世人之所以排斥天才和傻子,皆因他们都不是同类。天才超过他们太多,所以被认为是疯子;傻子落后他们太多,他们不屑于为伍。张正书深知人性,懂得领先半步是天才,领先一步是疯子,所以他从来不会太出格,总是做一些宋人能接受的事情。 不过,幸好是在中国,不然在西方,早就被拉去绑在十字架上烤火了。 赵鼎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哪怕这个苏子明看起来非常落魄。可真论起身世来,人家是不折不扣的富家子。据苏子明所言,他家有一支不小的船队,专门跑国外航线的。最远的一次,甚至去到了大食国。海贸牟利巨大,宋人皆知。听到这里的时候,赵鼎忍不住自卑了。更自卑的是,好像这个苏子明懂的东西,要比圣人知道得都多。 “小明啊,你对天地的观察细致入微,非常不错。” 张正书感慨了一声,在他看来,一个“古人”,能好学至此,已经是科学神童了。可惜,这时候的大宋,并没有这些科学神童生存的土壤。不过,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因为张正书来到了宋朝。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不管在哪个朝代都一样的。张正书决定,竭尽全力给苏子明创造一个发明的空间,让他能有所发挥。“你愿意跟着我,学习真正的科学之道吗?”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苏熙差点没高兴得跳起来,张正书也是感慨。因为不通世事,苏熙在待人接物上,甚至连赵鼎都比不上。可正是因为有这样的赤子之心,他才能在科学之路上走得更远吧?而赵鼎心中存着功利心,一心要做官,这点上就落了下乘了。不是说赵鼎的志向不好,儒家的志向大抵差不多,都是希望“致君饶舜上”,达到“三代之治”。可张正书知道,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不过在这之前,你先写封信给人带给你父母亲才行。按照你这么说,你都在外漂泊近两个月了,你的父母肯定急坏了。” 张正书拍了拍他的肩膀,“还有,要去洗个澡,换一身衣服,整理一下仪容。你这个样子,出去都能博同情讨饭了……” 苏子明嘿嘿傻笑两声,表示理解。张正书吩咐僮仆带着苏子明下去洗澡了,还要用石灰水消毒,彻底杀死那些跳蚤才行。 赵鼎有点酸溜溜地说道:“小官人,你打算养着他么?他一个富家子,能有何用?” 张正书觉得好笑:“我也是富家子,你是不是要说我也没用?” 第四百三十九章:颠覆 赵鼎哑口无言,张正书继续说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人不能以出身论英雄,但也不能因为他的出身,而贬低一个人。小明童鞋……额,小明啊是个有大勇之人,孤身一人行千里。科学这条路上,没有勇气是走不下去的。你学的经史典籍,不过区区几本书。可科学之道,永远没有穷尽,问题永远都会存在。所谓格物致知,就是这个道理了。‘道’是可以被认知的,但认知的过程是艰辛的。” 见赵鼎若有所思的模样,张正书打铁趁热道:“而实践是认识的基础,实践是认识的来源,实践是认识发展的动力,实践是检验认识的真理性的唯一标准,实践是认识的最终目的。你要是能理解这个,你的儒学之路会更上一层楼,这也是我为什么要你去看《荀子》的缘故了。虽然,荀子对浊世之政治痛心疾首,而有《性恶》一篇,且质问孟子《性善》之说。我大宋儒者乃交口攻击荀子,不外乎其‘离经叛道’。但仔细瞧荀子之思想光芒,在于实践。荀子尝言性者论之,孟子言性善,盖勉人以为善,而为此言,荀子言性恶,盖疾人之为恶,而为此言。以孔子相近之说为准绳,则孟子、荀子皆为偏执之论。既然如此,你为何排斥荀子呢? 好了,我也说服不了你,你去看了《荀子》一书后,还是要坚持自己的想法,那算我什么都没说过。但如果能给你一点点启发,那我想这就是荀子想带给世人的东西。” 抛下了愣在原地的赵鼎,张正书叹息着离开了。 洗澡过后的苏子明,果然是一个年方二十的弱冠青年。 相貌嘛不说很英俊,身材也不算很标准,甚至还没张正书高,可他眼眸里蕴藏的求知欲,却比赵鼎还要更甚。这些天以来,赵鼎因为得以入州学而志得意满,认为即将学到为官之学,所以连张正书都变得不屑起来,求知欲自然也就黯淡下去了。 可苏子明不同,他对科学的渴望,是源源不断的。 以往没有指路明灯,苏子明是一个人在胡乱鼓搞。如今有了张正书这个指点之人,苏子明仿若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感受着迎面而来的知识,却彷徨得像个小孩子——因为不知道的东西更多了。 “这才似个模样!” 张正书抚掌赞叹一声,说道:“坐,尝尝我的手艺!” 推心置腹,是张正书从无数“前辈”那里学来的招数,别说对付一个人情世故一知半解的苏子明了,就算是对付一些猛将,甚至是重情义的文人,也绰绰有余。曾瑾菡知道张正书要收买人心,也不好在一旁。幸好张正书顾及她的感受,遣人送去自己亲自下厨的菜肴,曾瑾菡才算是没有“醋味大发”。 苏子明也不拘谨,其实在家中,这等场面也算寻常。 只是在汴梁城的小楼中,看着尚未夜幕降临的街道市井,经历了种种磨难的苏子明,却有种宛若隔世之感。 “小明,你此次来京,如凤凰涅槃,浴火重生。如你想随我追寻科学大道,那恐怕很长一段时间都要背井离乡了。不知你父母,可舍得?”张正书端着酒杯,有点感慨地问道。 苏熙轻笑一声,说道:“我家中有大哥操持家业,有家姊已嫁,我乃家中三郎,虽尚有小弟一人,却也一身轻松。我父母开明,甚少管教于我。得闻我上京,还以为我寻访名师,学经史典籍,雀跃不已。今我得遇小官人,岂非名师乎?” “不敢不敢,科学之道,闻道有先后,达者则为师。你我不过互相探讨,绝无师徒之实。”张正书定下了基调。 其实,苏熙也只是客气罢了,要他称小几岁的张小官人为师,确实有点难为情了。 “我心中一直有疑问,适才小官人说的‘望远镜’,到底是何物?果真能瞧得见月宫之上,有无宫阙?”苏熙记得清清楚楚,张正书说到了“望远镜”一词。 张正书笑道:“所谓望远镜,其实顾名思义,就是用无色琉璃,制成两片无色镜片。其大为凸透镜,小为凹透镜。只需伸缩,就能调节远近。数里之外,亦能纤毫毕现,呈与眼前。这个原理嘛,晋代张华的《博物志》中就有记载了:‘削冰令圆,举以向日,以艾承其影,则得火’。这样的冰,其实就是凸透镜,可以聚火。 当然,两片凹凸透镜制成的望远镜看到的景象,是上下左右全反的。要想看到正的图像,还得加上光滑的镜子。只是哪怕加上镜子反射,要想看到月亮上面,还力有未逮。若能制成二十倍望远镜,则勉强可以看到月亮表面的山峦了。最佳倍数,当在四十倍。不过,四十倍实在难以制成。希望十年之后,由子明你的手制成……” “月宫之上,还有山峦?!” 苏熙倒吸一口冷气,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那广寒宫呢,嫦娥呢,玉兔呢,吴刚呢,桂树呢?” 张正书摇了摇头,肯定地说道:“很遗憾,那只是古人的美好想象罢了。月亮上面,只是一片荒芜死寂之地,没有人迹,更别说什么广寒宫、嫦娥、玉兔、吴刚伐桂了。上面,连人必须呼吸的空气都没有——我称之为氧气,人必须有氧气才能生存下来。而呼出去的,则是废气。很不幸,月亮上面都是废气。” 苏熙听得一愣一愣,显然很难接受这个事实。作为一个浪漫了数千年的中国人,突然被告知月亮上面啥都没有,他的三观没崩溃掉,已经算神经大条了。要是赵鼎在这,肯定会大声斥责张正书荒唐。可苏熙却有点相信了,他问道:“那月亮之上,有何物?” “全都是沙土,还有被陨石砸成的环形山。至于形状,大概就是你看到的像兔子的轮廓。我们所在的大地,之所以没有被陨石大量袭击,就是因为月亮的引力,帮我们挡掉了绝大部分的陨石。” 张正书又抛出了一个炸弹,这不怪他,眼前这个苏子明大概是整个大宋为数不多听张正书在“胡扯”,而不会斥责他荒唐的人了。 果然,苏子明听得直愣愣,半晌说不出话来。没办法,这个三观颠覆太大,甚至连苏子明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点经受不住。“这世间的真相,竟是如此匪夷所思么?”良久之后,苏子明才如此感慨一声。 第四百四十章:一梦千年 “世间的事,没有深究内里,只以表面看,确实很多谬误。”张正书认同了这句话,“有句话叫做,知道得越多越显得自己无知,就是这个道理了。” “可小官人为何对月亮这般熟悉,犹如亲临?”苏熙就不明白了,这个小官人信誓旦旦的模样,就好像亲自到过月亮一般。 张正书一愣,然后放低了声音,说道:“我说我曾在梦中去过,你信吗?” 苏熙自然是摇头不相信的,人怎么可能相信梦中的事情? “我确实曾在梦中,看到过这样的景象。”张正书感慨地说道,“我梦到的是,千年以后的景象。千年以后,我们所在的大地,被称为地球。一日之间,从地球西端到东端,再也不是问题。人们可乘坐铁鸟,日行万里。又有地上快车,名为‘汽车’、‘火车’,载物量之大,能抵上一艘五千料大船,且汴京至台州,不过一两日即到。人人皆能千里传音,甚至能在万里之遥,看到对方影像。人们还制造了可飞跃地球与月亮之间的火箭,送人到了月亮上面。千年以后,人们所住的楼房,高达百丈有之,甚至有的高达两三百丈。海上航行的巨船,能把数百万斤的货物装载其上,并运往大洋彼岸……” 苏熙就好像在听神话故事一样,听得两眼呆滞,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 “……千年以后,人人有书读,人人能吃饱饭。人们无需出门,在家既能得知天下大事。就中国而言,老有所养,幼有所学,劳者衣食无缺……虽然世上战乱仍然不断,可人均寿命大大提高。但杀人的武器,却能在数万里之外袭击而来,一瞬间能让数万人,甚至数十万,数百人失去生命……” “小官人,你莫不是得了癔症罢,这等事情,如何可能!” 苏熙认为张正书在说天方夜谭,在宋人看来,后世的生活简直是不可想象的。那种可怕的武器,真的存在吗? “你不相信?”张正书也叹道,抿了一口酒,说道:“原本我也不相信,但我试着把梦中的景象稍微复制一下的时候,我却发现是铁一般的事实。就好比我所说的,大地是圆的,在千年以后,就有人通过环球航行,也就是从东面出发,一直航海往东,最终回到了原地。 就好比三棱镜,是解析光谱的基础实验。 就好比我刚刚制成的马车,上面安装的弹簧,还有杜仲胶轮胎,那都是有力的佐证。你不相信也行,反正以后你会相信的。要不然你以为,我是怎么从一个纨绔子弟,变成如今这般?宛若隔世啊!” 苏熙真的被吓住了,难道真的有人可以一梦千年吗?说实话,他也很想到千年以后的世界去看看啊!那是怎样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可以说完全超乎了苏熙的想象。 张正书因为喝了点酒,把积郁在心中多时的话,都开始往外吐了。 什么八大行星,太阳系,银河系,月日地三球的关系、四大洋七大洲……但凡是张正书知道的“常识”,都说给苏熙听了。听得苏熙一愣一愣的,如果只是单独一件事,他还能直叫荒诞。可这么多事情连在一起,居然天衣无缝? “难道,这才是天地间的真相吗?” 苏熙有点懵圈,有种“庄周梦蝶”的感觉,分不清到底是不是在梦境里了。 “天地间的真相?不不不,天地间的真相远比人类想象得要更加难以理解。便是在千年之后,人类也一直在苦苦追寻。知道得越多,就越显得自己无知,这是一句真理啊!”张正书感叹道,“小明啊,我觉得你很有潜力,就算达不到千年以后的水平,但你可以让大宋的科技往前迈一大步!” 苏熙听得热血沸腾,他苦苦追寻的,不久是这个吗? 如今看来,有着张正书在前面领着,他或许能少走很多弯路。 “小官人,那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 苏熙已经有点迫不及待了,他恨不得现在就投入到科学研究中去。 “首先,我们要培养一批徒弟。很多实验,靠单打独斗是实现不了的。然后,在培养徒弟的同时,也要做一些基础的东西。比如,要发展光学,就必须造出无色琉璃。要造无色琉璃嘛,就得高薪挖一批琉璃工匠过来。比如,要发展工业,就必须弄一个工业母机,好像车床之类的工具。比如,要发展化学,就得弄出三酸两碱,也就是硝酸、硫酸、盐酸和氢氧化钠、碳酸钠。要发展科学,还得学好算术。算术是一切科学的基础,不懂算术,就学不来更进一步的科学……我说的这些都是基础中的基础,有了这些,大宋的科学就迈出最重要的一步了!” 张正书的计划很完善,完善到苏熙都无法找出什么遗漏来。 “可小官人,我不会教书啊?” 苏熙有点忐忑地说道,“而且那甚么算术,我也只是一知半解……” “所以,你还需要学习。不要怕,小明,我这里有几本《一课一练》、三年高考……额,《三年科举五年模拟》、《黄冈试卷》……只要你弄懂了,那基础算术你就算过关了。然后,还有微积分、线性代数、运筹学、概率论、极限、空间解析几何、级数、常微分方程、统计学……” 张正书如数家珍,却把苏熙吓得够呛。 “小官人,我现在想回家,可以吗?” 苏熙讷讷地说道,他已经有点后悔了。 “迟了,上了我的船,你还想下去?” 张正书嘿嘿一笑,好似恶魔一样,“小明,你是跑不掉的了。来来来,我们先学一下,我从数字开始教你。这数字啊,就是简化的一二三四……好,以你聪慧的程度,大概都明白了吧?那么,我们来试着做一道题。假设小明家……不好意思,小明不是你,是虚拟的人物哈。假设小明家离汴梁城有九点六里远,他从家出发以每刻钟一点八里的速度步行去汴梁城,一刻钟后,小明的哥哥跑步从家出发去追小明,哥哥的速度是每刻钟七点二里,那么哥哥需要多长时间能追上小明?” 第四百四十一章:炫耀 苏子明忘了自己昨晚经历了什么,但他知道,他肯定是被张小官人涮了一回。 想到昨晚学的什么“数字”,苏子明就浑身一个颤栗,太可怕了。更可怕的是,那张小官人对各种算式,各种算法信手拈来,可偏生苏子明自己就是弄不懂。 “小官人是在故意耍我吧?”苏子明不得不这么想,实在是太明显了点。 其实,他误会张正书了,张正书哪里是在耍他?分明是把他当成玩具了,好歹穿越了一回,怎能不让古人尝尝数学的厉害?更何况,对象还是“小明”!于是,昨晚的一幕,就很好解释了。没错,张正书是存心的。不过,张正书也不是那种为了满足自己恶趣味,把事情好坏放一旁的人。 这不,张正书一大早就来叫醒苏子明了。 “小明啊,该起床了。做一个科学家,没有一个强健的体魄可不行,你要跟着我一起锻炼才行!” 于是,苏子明很“悲催”的,被张正书强制性地拉着一起锻炼了。弄得浑身大汗,在冬日里差点就着凉了。好在张正书早就预备,让僮仆烧了热水,给苏子明洗了个澡。神清气爽之后,苏子明连早饭都吃多了一些。没办法,饿啊! “小明啊,接下来我要带你去一个地方,这个地方是我实现科学之道的地方,我将它称之为‘产学研一体计划’。” 张正书几乎是全盘托出了自己的想法,可惜苏熙实在是太累了。他被张正书拉着跑了不到四五百米就已经气喘吁吁,现在更是觉得浑身酸软,提不起一点劲头来。 “小官人,你让我休息休息吧,我要累垮了……”苏熙苦笑道,“有时候我真的怀疑,你是不是故意在逗我玩的,怎么钻研科学之道,还需要锤炼身子?如是这般,岂不成武人了?” 张正书被他说中了心事,老脸难得一红,然而他演技不错,立马义正辞严地说道:“若是身子孱弱,以后接触的都是些刺激身体的气体、物事,你的身体能抵挡得住?君不见,古往今来,多少冶炼工匠,都不得善终?多少工匠,得了恶疾?哪怕我让我作坊里的工匠都戴上口罩、防毒面具,可那也只是权宜之计罢了。若是身子骨虚弱,怕是抵挡不住病魔入侵!” 被张正书这么一吓,苏熙也重视了起来。 其实,这也是宋朝文人的通病,以儒雅为尚,剧烈运动为恶,长久以往,就连异邦人都清楚了,宋人孱弱。可实际上,汉人自古以来,都是以强壮著称的。这也是“崇文抑武”带来的恶果,一味好文厌武,宋朝读书人的身子骨虚弱到一种不可想象的地步。别说能拉得开一石弓了,就是玩蹴鞠,也摒弃了竞赛性蹴鞠的玩法,专门玩观赏性蹴鞠。至于最喜欢的运动,居然是捶丸!什么是捶丸呢?就相当于宋朝版本的高尔夫,可这种高尔夫不是比远的,而是在方圆数十米之内捶打,运动量能有多大? 苏熙虽然不是这般,可他埋头案牍之间,平素缺乏锻炼,身子骨也跟文人相差仿佛了。 “小官人,你莫不是在吓唬人罢!” 苏熙的智商不错,看得出张正书有点危言耸听的地步。 张正书却笑道:“虽然略有夸大,但身子骨健硕了,那寿命自然会长些。你该不会认为,人真的能长生不死吧?而科学之道无止境,寿命长一些,说不定能看到更多科学发明问世,你也能亲手弄更多的科学发明,何乐不为?” 听了这个,苏熙信服了。 “小官人所言,似极有道理!” “有道是磨刀不误砍柴工,就好像我做基础科研这般,万丈高楼平地起。如果不打地基,别说万丈高楼了,就算是建一个小凉亭,风一吹也就倒了。道理是一样的,身子好了,则一切皆有可能。若是没有了身子,那世间再多奇妙发现,也与你没什么关系了。” 苏熙叹道:“本是显浅道理,我却想不透,实在愚笨!” “此去不用人力,而是畜力代步。你且过来,我让你瞧瞧我改进的四轮马车。” 张正书好像炫耀一件玩意一样,拉着苏熙来到了后院。苏熙只见一辆奢华而精美的大马车,静静地停在那里。 “这是马车?” 没有套马,苏熙都有点不敢相信,眼前这“怪异”的车厢,居然是马车。 “来,看看这下面的底盘,这是我的奥秘所在。看到没,这是弹簧。十个弹簧,能极大的减少颠簸。还有这个,我叫做轮胎。这轮胎是用杜仲胶加热成型的,相当于在车轮外面加了一层垫子,也能减少颠簸。车轮用上好钢铁制成,一个承重可达千斤。车轴也是钢铁制成,辅以油脂,能减少摩擦,加快马车速度。前面这个是摇臂,通过这个摇臂,马车可以进行前轮转弯,这是比两轮马车改进最大的地方……” 张正书如数家珍,听得苏熙一头雾水:“小官人,这有何用?” “你看看这个?” 张正书把图纸拿了出来,不仅有正面图,侧面图,立面图,还有剖面图和剖立面图,各种数据都在上面了,看得苏熙大为吃惊。最直观的,无非是看立面图、剖面图和剖立面图了。看到这个设计严谨的图纸,苏熙才明白,这个四轮马车到底意味着什么。 “小官人,这一辆马车,造价不菲罢?” 苏熙感慨地问道,“单单是这车轮和车轴的工艺,都值个千贯钱了……” “有眼光,所以这样的马车,我打算一辆卖一万贯钱!”张正书嘿嘿笑道,“一分钱一分货,我也不赚什么钱,对吧?” 苏熙不知道说什么好,虽然这马车确实看起来不错,可卖一万贯钱,有人买吗?张正书却笑而不语,因为苏熙是科研人员,不是销售人员,所以他不打算说得太细。“事不宜迟,我们要快些赶到李家村才是……”张正书吩咐马车夫套上马之后,就往李家村赶去。 第四百四十二章:工业母机 苏熙服了,这四轮马车坐起来,确实比寻常两轮马车平稳多了。虽则还是会颠簸,但因为缓冲足够的关系,不但没有让人头晕眼花,反倒因为颠簸得很舒适,让人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 “小官人,这四轮马车太神了,你是怎么想到的?” 苏熙感觉自己就算再多几个脑袋,都未必能想得到怎么改进这个四轮马车。 “这就要学好算术了,虽然儒家不排斥算术,君子六艺里也有礼、乐、射、御、书、数。但儒家除了读书以外,其他东西都丢得差不多了。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算术乃是一切科学之王。想要理解更多科学知识,算术是必不可少的。不瞒你说,在李家村那里除了有我的作坊以外,我还有个技校,专门教授一些小孩子算术等方面的知识。有深造潜力的,我让他们继续钻研;没有深造潜力的,或者想赚钱的,我让他们进入作坊做工。要不然,怎么是‘产学研一体’呢!” 听了张正书这话,苏熙也有点神情向往了:“这算术虽好,可也太难了些。” “世上没有简单的事啊!”张正书叹了一声,“不是我说,你的算术知识太差了些,甚至还比不上我通过报纸招募而来的算术人才,更别说已经学了差不多半年算术知识的学童了。那些算术人才,学了我的借贷记账法之后,已经可以独当一面,做一个合格的账房先生了。” 苏熙涨红了脸:“那我也能学好!” “那是肯定的,你的聪慧不在他们之下!” 能做出三棱镜,还差点复制了诸葛亮“木牛流马”的人,智商肯定是没问题的。张正书鼓励他说道:“连小孩子都能学会,你岂能学不会?后来居上,也不过是寻常!我教你个速成法,过几日我给你一本练习册,你要是把上面的题都弄懂了,那么接下来的科学实验,我们就可以进行了。” “甚么科学实验?” “实验”一词,苏熙已经完全接受,他也知道,没有做过实验的东西,是上不了大场面的。 “制造车床,精加工!”张正书自己都有点小兴奋了,别以为车床这么好做,在动力匮乏的宋朝,最理想的动力无外乎风力和水力,最可靠的动力却是畜力。没理由把一头驴或者一头牛牵进实验室吧?那么,就只剩下风力和水力了。水力还好,通过落差带动齿轮,虽然动力不算太足,但也将将够用。至于风力,张正书并不打算使用,因为太不稳定了。加工的时候,突然没有了风,或者风力一会大一会小,那加工的东西岂不是要报废了? “车床是何物?” 苏熙不明白为什么张正书这么激动。 “简单来说,有了车床,我们的工业产品,就能在同一段时间内,节省大量人手和工作时间,做出一批质量相差仿佛,规格型号都一样的产品!比如说我要加工车轮,没有车床,我可能需要工匠们日以继夜,打造半月以上,才能打造成一个车轮。可有了车床呢?就能通过车床,精细加工,将毛胚磨成想要的形状!” 张正书举的例子,苏熙立马就理解了大半。 “这车床这般神奇?” “可以这么说,车床是一切工业的母机。”张正书骄傲地说道,这就是穿越者的优势,他可以跨时代地直接告诉这个时代的人,这么做是对的! “母鸡?是意味着能生蛋吗?”苏熙脑洞大开地问道。 张正书一愣,然后哈哈大笑道:“可以这么理解,但这母机是机会的机,是机械来的。所谓机械呢,其实就是工具,你这么理解就对了。儒家不是常说奇技淫巧,机变械饰的吗?机械就是从这里来的,也可以称之为机器。这个母机,确实能‘生’出其他机械来,比如我打算以后发展的蒸汽机,就可以用车床来生产零件,也就是机件。” “蒸汽机?” “以后你就理解的了,没有车床,蒸汽机可不容易弄出来。”张正书有点遗憾,虽然他很想一次性弄出内燃机的。但科学的道路,总归是一步步来走比较好。而且,制造出了蒸汽机,内燃机还会远吗?好吧,确实挺远的,内燃机的工艺要求太高了。有了车床,还能用一个老工匠,手工打造一个内燃机。不过耗时嘛,起码在一年以上。有这个时间,张正书都能做出更多蒸汽机了。在大宋,起码煤炭比石油容易找吧?更何况,石油弄过来,还要分馏出来,还得多一个石油工业…… “那小官人你给我说说,甚么是车床?”苏熙的求知欲上来了,他感觉这一趟开封之行没有白费! “车床嘛,现在我没有图纸,等我画了图纸,你看了就大概明白了。反正呢,包含着床身、导轨、动力系统、齿轮箱、主轴、刀具系统、控制系统、尾顶等等。说白了,就是把零件固定在一张床上,用最坚硬锋利的刀,配合稳定的动力,给精密零件加工。” 张正书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同宋朝人可以理解的话给苏熙解释,但这等大白话,苏熙居然理解了七七八八。 “果真有如此利器?!”苏熙惊讶地问道,“若是拿来做木匠活,岂不是易如反掌?” 张正书差点没噎死:“我费劲心思要弄一个车床,可不是用来切割木材的!鲁班先师发明的木工工具已经够全面的了,何必再弄一个累赘车床?!车床,是用来加工钢铁的!!!大宋想要强大,钢铁必须过关!” 苏熙被吓到了,张正书这个模样,倒像是要吃人一样。 好在,张正书也察觉到自己失态了,放缓了语气说道:“车床的意义重大,设计也是最为精密的。没有周全的计算,根本造不出来。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最难制造的部分,是车床的齿轮和轴承,最难设计的部分,是动力。等你系统的学习了基础之后,你就明白我所讲的话了……” 第四百四十三章:知识就是武器 带着疑惑,苏熙随着张正书来到了李家村。他万万没想到,一个普通的村庄里,居然可以做到作坊连成一片。最关键的是,整个村庄,看不到一个衣衫褴褛之人,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满足与欢笑,幸福溢于言表。 苏熙被震撼了,他不用再看什么都已经知道,这里的模式超乎了他的想象。 “这个村子,是被小官人建作坊后带起来的么?”苏熙心中大致也猜到了一些,可即便如此,他也是很震撼的。虽然,大宋看起来很富有,但贫富差距太悬殊。要知道,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在宋仁宗年间,大宋百姓可没有流离失所得那么严重,贫富差距也没那么大。可随着熙宁变法,变相地把百姓的钱全都收归到国库中,而富户的钱全都积沉在钱窖里,贫富差距就开始拉大了。 可以说,现在大宋,已经没多少个村子是可以像李家村这样,不愁吃喝的。哪怕是海贸繁荣的台州,也时常有破产的农民,还有不少从外地过来的流民,沦为了乞丐的底层百姓。在如此世道中,居然有这么一个桃花源似的所在,苏熙对张正书更是高看了一眼。 好似看出了苏熙心中的疑惑,张正书也有点自豪的意思。“这就是我的‘道’,通过‘产学研一体’计划,建立诸多作坊,容纳成千上万的空闲人口,让人人有工可做,有饭可食,有衣可穿……” “能做得到吗?” 苏熙有点醺醺地问道,他也憧憬有这样的桃源存在。 “我一个人肯定不行……” 张正书叹了一声之后,顿了顿,换了个语气说道:“但如果有数百个,上千个像小明你这样的人才,那大事可期!” 苏熙原本觉得很失落,但听了张正书后面的话,却觉得浑身热血沸腾。“小官人,你果然是做大事之人!”苏熙自幼出身在海贸之家,知道有些人天生就有领导能力。可有的人,不适合领导人,只能被领导。就好比苏熙自己,你叫他埋头钻研可以,可若是叫他管理,那真的是两眼一抓瞎了。 张正书笑着跳下了马车,苏熙也连忙跟着。然而,一落地,苏熙差点没脚一软——没办法,第一次坐那么“舒适”的马车,也难怪不适应了。 “这里是果酒作坊,这里是冶炼作坊,那里是香水作坊,在后面则是杜仲胶作坊、印刷作坊,那一排则是纺织厂房,现在正在生产布偶。还有没有搬过来的水泥作坊,以及还没建起来的琉璃作坊……” 张正书如数家珍的模样,苏熙看到眼都热了:“这里面的科技含量如何?” “不敢说天下顶尖,可以及是大宋顶尖了!”张正书自豪地说道。他说的是实话,若是论冶炼技术,冶炼作坊可能比不上其他国家,但是在大宋境内,已经是最顶尖的技术了。现在,最“落后”的冶炼作坊,也能出产百炼精钢,虽然产量很少,但有和没有,完全是两回事啊! 至于果酒作坊,张正书不相信天底下还有哪个国家能制造得出甘油来。 香水作坊,也是顶尖的技术,哪怕对上西方国家,张正书的香水都要胜出不少。杜仲胶就不用说了,如今的橡胶还在美洲没有被发现。印刷作坊,因为用了铅活字,印刷能力也比寻常的印刷作坊厉害不少。 “小官人,能去看看吗?” 苏熙止不住心头的激动,这就好像一个人闯入了宝山一样,苏熙觉得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出来了。 “现在还不行……”张正书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说道,“你要签署一张保密契约,才能进入作坊。签了契约之后,我会让人给你一个牌子,你才能在作坊和技校里自由进出,不然会被保安队擒拿住,扭送官府的……” 张正书这是往小了说,以往发现了商业间谍,哪一次不是被保安队打得半死才送官的? 苏熙听了这话,连忙说道:“我签,我签!” “不急不急,我们先去看看技校……” 张正书一边走一边说道,“我跟你说,只要有技校在,有技校培养出来的人才在,那么外间这些作坊,我去到哪里建设都一样的。人才,才是最宝贵的财富。科学,才是第一生产力。知识,才是最强大的武器。”说到这,张正书压低了声音说道,“不是我自夸,说句大不韪的话,我要是想弄杀伤力巨大的武器,现在随时都可以了……” 这真不是自夸,以冶炼作坊现在的钢铁技术,弄一门红衣大炮绰绰有余。反正是前装滑膛炮而已,只要炮身过关,不要求准度,配备开花弹,随便能打出两里地左右,就堪称大杀器了。哪怕装填需要十分钟,对于守城、攻城也极有意义。 至于火药枪,张正书现在可没能耐做得出来。滑膛枪要是枪管密封不好,那么分分钟连弓箭都不如。也唯有上乘的滑膛枪,才勉勉强强射出两百米,也就是一百三十多步的样子。可是要做这么一杆滑膛枪,要几十个工匠不停打磨,花费一个多月才有可能完成一杆。这样的效率,根本划不来,成本还高得吓人。 至于火药,那算是很便宜了。 可惜,张正书说的这些,苏熙都只是半信半疑。当然,张正书也不会把火药技术全盘托出去,哪怕现在宋朝军队已经开始使用火器了,可那些火器都太过原始,火药配比不行,杀伤力也不大。 “你不信?不怕跟你说,现在宋夏战场上的配重投石机,就是我献给官家的。” 张正书比划了一下,“利用杠杆原理,把重达十数斤的石头抛出四五里远,自天而降,挨着即死,碰着即伤。” 苏熙张大了嘴巴,差点没叫出声来:“果真如此?” “掌握了科学技术,杀人实在太简单了。但科学技术更多的是用来普济世人的,服务战争,只是不得已而为之。”张正书感慨地说道,“如果大宋能灭掉夏国,灭掉交趾,灭掉辽国,那又哪里会有这般多战事?当然,打仗更多是看人的,而不是看武器的。现在来看,大宋想要灭掉夏国是不可能的,我大宋的军队实在是……” 第四百四十四章:有梦想的咸鱼 苏熙也叹了口气,他想起了台州的厢军,实在太糜烂了。窥一斑而知全豹,想来其他地方的宋军也是差不多的。 “别说这些个有的没的了,来,看看我最得意的作品——这就是技校了!” 张正书带着强烈的自豪说道,“这里,日后将涌出一大批科学家,将问世一系列发明!”他可没有夸大,如果技校这么发展下去,“产学研一体化”将会显出巨大的优势。伟大的发明,虽然有“偶然”被发现的例子,但在张正书的有意无意引导下,这几乎是必然问世的。 苏熙听了,更是热血沸腾,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大展身手了。 “这里是课室,那边是宿舍,下面是食堂。最后面一排木屋,则是实验室。以后这个实验室,是必须更改的,要改成钢筋混凝土的结构……”张正书知道,以后实验室里所做的实验,很可能会带有危险性。所以,考虑到安全,必须是平房,而且是不容易倒塌、不容易着火的钢筋混凝土房子才行。 苏熙最在意的,是课室里的学童,正在学习算术。他看了一小会,却发现自己根本看不懂多少,除了认得那些数字之外。 没办法,谁叫他像个刚刚蒙学的小孩子,看到相当于后世小学高年级到初中的数学知识,肯定是“高深莫测”的。 “难道这小官人说得没错,这算术果真是科学之王?” 苏熙居然看到了课室里居然还有不少工匠在听课,和一大堆小孩子一起上课,他们居然丝毫没有尴尬和局促! “他们也是为了利益……” 张正书解释了一番工匠分级制度,听得苏熙叹为观止。 “以实利相诱,引导工匠精益求精,创新发明,可成一家之言!”苏熙算是明白了,这技校就是为他而设的。寻遍整个天下,恐怕都找不到第二个这样的所在。虽然这里有苏熙不太喜欢的算术,但其余的都大大超出了苏熙的想象,甚至比他的想象中的条件还要好。当然,这个条件没包括环境——李家村的环境是不错,可技校算是临时建起来的,外表有些粗犷,也没加修饰,看起来倒像是安置难民的地方。 可技校的学术氛围,加上实践佐证,天底下已经找不到第二个这样的地方了。 “可惜李家村还是小了点……” 张正书可不会把农田都占了来盖楼,这和他的理念不符。然而,邻村却把张正书他们当成了冤大头,河边的土地居然要价比汴梁城的土地还要贵。张正书只能用“人心不足蛇吞象”来形容那些刁民,简直是钻进钱眼里了。这种行为,短视至极。一方面,邻村又想张正书招他们做工,一方面,又舍不得卖地的钱,张正书只能说他们痴心妄想。反正他们不卖就不卖吧,张正书有的是选择,中牟县就是张正书的选择之一。 这不,听闻张小官人在外面买地建作坊了,邻村的人慌了,户长屁颠屁颠地来找张正书说项,开始放低姿态了。张正书却觉得这户长还是太过贪心,要价还是比原来多了三倍,于是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宋朝沿袭唐制,乡村中有乡和里,城市中有坊,诸乡置户长主纳赋、耆长主盗贼词讼。州县郭内旧置坊正,主科税。乡、里虽然没有正式的朝廷机构,但是依靠乡间地主,还是能控制和管理广大农民的。这个黄屋村的户长,就是这样的乡间地主,平日里负责“课督赋税”,权力不小。正因为是地主,所以这个户长根本无视本村农户的要求,狮子开大口。 然而,张正书哪里肯给他勒索?一口咬定,最多比原来的地价高百分之十,不然免谈。 两人的预期价格相差太大,自然就谈崩了。张正书也不稀罕,虽然中原的土地紧张,但是在江南,在岭南,那里还是地广人稀的所在。论发展潜力,肯定是江南和岭南更好,毕竟那里有港口,河流众多,海贸河贸都非常便利。再加上张正书一心谋求后路,靠海就是最好的选择。既然对方没诚意卖,张正书也不强求,让那些河边荒地烂在那户长手中吧,看他还能拿来做什么? “这还小?!” 苏熙却震惊了,要知道,李家村的这一片作坊连带着技校,已经凭空开垦出了百多亩地方了。连着一道墙壁过去,就好像一个皇家园林一样,要是靠双腿走,没有小半个时辰,都没办法走一遭。保安队之所以一直在增加人手,就是因为巡逻的人手还是不太够,漏洞还是挺多的。苏熙之所以震惊,就是因为他不知道这小官人的心到底要有多大? “这算什么……” 张正书是见过后世大工厂的,没有雇工上万,占地千亩以上,哪里有脸面称自己为“大工厂”? 现在的技校和作坊,只能称之为“作坊”,比之后世的小工厂都不如。 后世的小钢铁厂,日产钢铁都是以吨来计算的。可现在呢?能一天产钢铁数十斤都算是“大产量”了,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估计也只有纺织工业,能拿得出手了。但论起效率来,和后世比还是差了太多。 “那在小官人的眼里,到底怎样才算可以?”苏熙很好奇地问道。 张正书遥望着天空,淡淡地说道:“起码半个大宋,都要遍布大型作坊,这样我才算满足。” “嘶……这可能吗?” 苏熙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志向恐怕比项羽那句“彼可取而代也”还要厉害得多。 “怎么不可能?只要你我努力,大家努力,总有一日,建作坊会成潮流的。”张正书笑道,“那么,富户的钱财,就不会埋在钱窖里生铜绿,也不会只会眼睛盯着土地了。海贸会更加频繁,大宋会往海外开拓疆土……” 苏熙被张正书描绘的宏图给震惊了,这种事,他是想都不敢想的。 “我也能做成这番事业?”苏熙眼睛里满满都是憧憬。 张正书笑道:“人要是没梦想,和咸鱼有什么区别?就算做咸鱼,也要做一条有梦想的咸鱼。努力吧,骚年!来,我们先从数学……额,算术学起。看,现在讲的是几何,仔细听讲……”张正书把苏熙拉进了课室,听起数学课来。苏熙脸上一脸无奈,但还是硬着头皮听了起来。 第四百四十五章:王爷? “得漂,得漂,得意的漂……” 张正书一路哼着周杰伦的《漂移》,在日落时分,用四轮马车赶回了汴梁城。 “郎君,有甚么事值得这般高兴?”曾瑾菡正打算回家,结果刚刚出了“京华报社”就见到张正书回来了。 张正书摇头晃脑地说道:“我把小明坑……额,劝进了技校,还让他签了保密契约和雇工契约。”忽悠苏子明成功了,能不高兴吗?虽然这近半年来,张正书笼络了不少工匠,不少懂得数学的“人才”,甚至还有一些能工巧匠。可真正有科学探索精神的,还识字的,就苏熙苏子明一人而已。对这个小明童鞋,张正书是非常看重的,打算着力培养他,甚至让他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科学家。 当然,张正书最开心的不是这个,而是让小明童鞋感受到了数学的恶意,这才是张正书最想看到的。一想到苏子明上数学课时痛不欲生的表情,张正书就一阵暗爽。“这就是数学的威力了!小明啊小明,你总算也尝到什么叫数学了……” 想起读书时被数学支配的恐惧,张正书居然有种大仇得报的快感。 “恭喜郎君又获得一员良才!” 曾瑾菡有点不是滋味地说道,她见到张正书如此对待人才,居然也有点吃醋了。张正书是谈过恋爱的,曾瑾菡这么不加掩饰的醋味,他隔着老远都能闻得到。“是啊,多亏了姝儿你不以他相貌而论才华,才给我保留了一个难得的人才。此次,你是居首功的!” 不得不说,女人都吃这一招。稍微哄着曾瑾菡,她满腹的委屈顿时就没了。张正书还很贴心地拉着她的手,带着她一起到厨房去,小情侣俩就这么“夫唱妇随”的,你做饭来她择菜,其乐融融。 只一顿饭,就让曾瑾菡觉得张正书是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好男儿,待得张正书送她回家后,她的心情已经转了一百八十度的弯了。 看着脚步都变得轻快的曾瑾菡,张正书却满是感慨。不仅生意需要经营,感情也是需要经营的。 曾瑾菡对他的帮助,他是看在眼中,觉得很对她不住。张正书太忙了,各项生意需要他拍板。哪怕他懂得管理,懂得放权,可每天也还是有一大堆事情要做。特别是最近,他暗中成立了一支密探,对外宣称是“保安二队”,对内则宣称是“黑客”,意思嘛自然就只有张正书一个人能明白了。暗号更是丧心病狂,“奇变偶不变,符号看象限”的对应口号,居然是“3.1415926”——除了自己人,天底下就没有一个人知道这个暗号的。 当然,张正书还有几套暗号备选:“钾钙钠镁铝”对“锌铁锡铅氢”;“花生瓜子矿泉水,泡面饮料八宝粥”对“把腿收一收”;“今年过节不收礼”对“收礼只收脑白金”……张正书就不信了,有人能破译他设下的密码。如果有,那肯定是和张正书一样的穿越者! 这些“黑客”成员,说得难听点,就是张家世代的僮仆,和张家是休戚与共的,肯定不会出卖张家的利益。最重要的是,他们的家眷,都在张正书手中。为了以防万一,张正书已经暗中收养了好几个孤儿,打算培养成自己的心腹。当然,现在这些孤儿,都在技校里学习,看起来和普通的学童没啥两样。 “黑客”毕竟是初创,成员就那么几个,张正书全都派去西北了。西北的战事,始终是张正书牵挂着的大事。 可以说,大宋没有比这个更好灭掉西夏的机会了。历史上,西夏一共发起了四十多万大军,可遇到大风雪,最终存活下来的,只有几万人。如果大宋能再努力一把,攻破西夏都城,说不定能抓得住西夏的皇族,彻底灭掉西夏。那么,拥有了河套平原,能养马的大宋,就再也没有借口说中原无马,只能被动防守北方异族入侵了。 凭借着西夏这块跳板,如果赵煦能再活个三五年,说不定还能把幽云十六州给拿回来——虽然希望不大,要知道那是辽国的钱袋子啊! “唉,不知道我这个蝴蝶扇动了翅膀,能不能稍稍改变一下历史的进程……” 张正书真的不愿意看到大宋就此沉沦下去了,可他也是无能为力。一个人在历史的惯性面前,显得太无助了。哪怕他知道历史的大事,提前布下了局,恐怕也只是杯水车薪的事。正想着想着,张正书突然看到,在景明坊的大街上,迎面走来一行人。 “不瞒你等,那和乐楼的李行首,确实美若天仙。便是只蒙着脸,本王也被迷住了。唉,只可惜本王的诗词不入她眼,不然能与她共处一室,畅谈乐理,研究诗词歌赋,那是人生一大乐事也!” 张正书瞧眼前这人,倒是生得周正,看模样还挺年轻的,一身贵胄的气息。 “难道是一个王爷?” 宋朝的王爷,都是闲散的,等同被养在汴梁城的“吉祥物”。每日除了斗鸡走狗,狎妓出游,玩物丧志,好像就没有其他东西做了。宋朝对王爵人数的控制相对比较严格,王爷的数量并不多。 可以说,宋朝对王爵的继承制度跟别的朝代有所不同,很多情况下,爵位拥有者死后,爵位不传给儿子,而是在他所属的支系下的同一辈份的人中选择年长者继承,直到这一辈份的人都没有了,再从下一辈份的子侄中选择年长者继承。所以可以看到某一爵位在同一字辈的人中传承了好几次。而且宋朝虽然设置了嗣王一爵,但几乎是虚设,一般地说,亲王的儿子只承袭国公,只有年高德劭者才加恩进封郡王,然后后代以国公世袭。 虽然皇权赋予这些赵氏宗室特权和资助,但朝廷设置法令对这些宗室实行管理。即使是在宗室历史源远流长的中国,宋朝宗室的特点和范围仍然是史无前例的。 如果眼前这人是王爷的话,还这么年轻,肯定是亲王无虞了。 “是简王赵似,还是燕王赵俣?抑或者是端王赵佶,不对,还有睦王赵偲和申王赵佖啊?”张正书觉得奇怪,但也没有多管闲事。 第四百四十六章:找骂的 张正书正思索间,却听那跟班拍马屁说道:“王爷琴棋书画无所不精,若是能写出一首好词来,何愁不能得到李行首青睐?再不若,王爷画一幅仕女图送与李行首,说不定李行首就想见王爷了……” “要小的说啊,何必这般麻烦。王爷只需亮明身份,那李行首岂敢不从?” “你这人,好生没趣。李行首天仙一般的人物,岂能用世俗权力迫她做这些事?”那王爷出言斥责道,那跟班连连点头称是,但张正书瞧得分明,那跟班是嘴角洋溢着笑容,想来是故意找骂的。 张正书知道,不是这些跟班喜欢抖m,喜欢受虐,而这个是最不容易被发现的拍马屁手法。换句话说,领导肯骂你,代表领导还在意你。如果领导连骂都不想骂你了,证明在领导眼中你已经不值得他浪费时间了。之所以说是高级的拍马屁方式,是因为故意挨骂,等于无形中拔高了领导的智商,别看领导骂得狠,其实心中是很开心的。 好为人师,这是大部分人都有的毛病。真正不耻下问,或者是胸怀虚谷的人,还是太少了点。不当一回人师,怎么显得领导比你高明一点?要是领导什么都比不过底下的人,那这个领导也太失败了。 人都是聪明的,或者说中国人在这方面,极具天赋。 连张正书听了,都觉得面红耳赤,心道:“丫的,这也太没底线了一点,真的是天下乌鸦一般黑啊,不管是在二十一世纪还是在北宋……”张正书想起了前一世公司的某个同事,就是这样的人,整个公司都看不起他,可老板就是喜欢用他。人心啊,太过奇妙。 “是是是,王爷怜香惜玉,不同小的这般粗鲁,不懂情趣之妙……” 张正书听到这,想吐槽了:“你丫的不是不懂,是在装蒜!”然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张正书绝不会自寻麻烦的。“这景明坊内多贵胄,想必这王爷也是住在左近罢?不过,申王赵佖眼睛瞎了,自然不会去狎妓。啧啧,也是时运不济,要是赵煦挂了,论第一继承人就是申王赵佖了,可惜中国自古虽然有智障当皇帝的,但没有盲人当皇帝的先例。” 其实,申王赵佖的眼疾并不是瞎了,很可能是高度近视。高度近视到什么程度呢?都看不见人了,甚至可以说是盲人。 想到这,张正书突发奇想,如果弄出玻璃来,打磨成近视眼镜,那赵佶岂不是当不成皇帝了?其实,平心而论,赵佶并没有错,因为文青虽然是一种病,可碍不到人家啊!要知道,赵佶自小就被当成是神童看待的,他对笔墨、丹青、骑马、射箭、蹴鞠都有着非凡的造诣——自然是观赏性的居多,竞技性就不行了。再加上赵佶对奇花异石、飞禽走兽有着浓厚的兴趣,尤其在书法绘画方面,更是有非凡的天赋。赵佶师从著名书画家王诜,这也是个大有来头的人物。 王诜是宋英宗的驸马爷,王诜的夫人蜀国公主,是宋英宗的二女儿,后来蜀国公主的哥哥宋神宗继位,王诜又成了皇帝的妹夫,身份不可谓不显赫。之所以此人能受到皇家垂青,除了他也是士族——先祖为北宋开国功臣王全郴,本人的才艺也异常出众。 据说,王诜好读书,过目不忘,诗文书画琴棋无所不精。少年时,王诜曾把文章送给当时的状元郎郑獬看,郑獬看了之后,搓着手赞叹:“子所为文,落笔有奇语,异日必有成耳!”当时文学大家黄庭坚与苏轼齐名,眼界甚高,但也对王诜的诗书画也佩服得五体投地,称他后生可畏。 才子、善画,只是王诜的两个特点。王诜这人有四大异于常人的地方,剩下那两个特点就羡煞旁人了——豪侈,好色。 王诜的穷奢极欲以及放浪不羁是相当有名的,家中妻妾成群,有妾八人、更有宅第舞女不计其数——张正书深深怀疑,后世周星驰拍《唐伯虎点秋香》时的原型不是唐寅,而是王诜。因为历史上,唐伯虎就三个老婆,没有妾。唐伯虎这三个老婆,都是死了老婆再娶的。没错,唐伯虎就是克妻的命。 说回这王诜,虽然他的妻妾没有张根富多,但也不算少了,足足有八个啊,张正书很怀疑他的肾是不是铁打钢铸的?但这还满足不了王诜,他还时不时地背着妻妾,去青楼寻花问柳。说好听点,王诜是个风流倜傥的艺术家。说露骨点,他就是一个有才艺的文化流氓。 好色,对于艺术家来说,或许并不致命。毕竟宋朝驸马,几乎就是天然的政治绝缘体,王诜不努力花钱,不狎妓作乐,不寄情诗画琴棋,他还能干啥? 但王诜做为老师,是极其失败的,因为他教出了一个亡国之君。可这也不怪王诜啊,谁能想得到,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赵佶,居然因缘际会能登基为帝?要知道,王诜对赵佶的影响极大,年轻的赵佶视王诜为自己的人生导师,学习他、模仿他。在王诜影响下成长的赵佶,活脱脱是王诜的翻版——穷奢极欲,而且好色。 世间的一切,都是有起因的。赵佶成为昏君,和宋朝不重视皇族德行教育有很大的关系。 当然,这也是阴差阳错的事。宋朝要是不让宗室纵情声马,皇帝又怎么坐得稳皇位呢?只是,如果赵佶不能成为皇帝的话,哪怕金国再强大,又何衅以伐宋哉? 一瞬间,张正书就想了这么多。 可当他听到那王爷下一句,汗毛都竖起来了。 “本王听闻,开封有一‘大桶张家’张郎君,甚得李行首青睐。本王倒想见见,是何等人物,如何能得李行首青眼有加?” “王爷,想来也是个浪荡子,不值一提!” “不对,小的曾听闻,这张郎君曾做了一首词,甚得李行首欢心。想来,也是一位读书人……” “小的还曾听闻,这张郎君弄出了风靡汴梁城的香水,出门前王爷还用来哩!” “不对罢,小的听闻那张郎君被章相公家的章仿小衙内打成傻子了啊?” …… 第四百四十七章:装傻 “……” 那王爷一愣,也是一阵无语。他脸上好像肌肉抽筋一样抽动了起来,怎么这个“张郎君”居然弄出了这么多幺蛾子,那他本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呢?他有点好奇了,很想一看究竟。 “要小的说,不过是一商贾耳,能有甚么本事?” “就是,王爷莫要理会他……” “你们怕是也傻了罢,王爷要得到李行首的芳心,岂能不打探敌情?须知兵法上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便是讨取行首欢心,道理亦是相通,如何能寻常待之?” …… 张正书听不下去了,虽然宋朝王爷没啥权力,可毕竟是王爷啊,随便一根手指头,都能按死他这个小商贾了。能躲则躲吧,大不了以后他低调点,不再去招惹那李师师了。红颜祸水,古人诚不我欺啊! 不过,张正书好像想起了什么,等等,李师师,王爷? “难道这人就是赵佶?” 张正书忍不住心中的好奇,作死一般走近了看了看那王爷的脸。嗯,倒是生了一幅好皮囊,按照宋人的话来说,这面相是个长寿相。一张类似国字的脸,配上一双大耳,怎么看都是有福之人。想想也是,要是没有福气,怎么可能投胎到皇家?须知,这投胎也是个技术活啊! 但如果这人是赵佶,那大宋就糟了。据张正书所知,现在的赵佶,已经是个“社会青年”了。在老流氓王诜的带领下,赵佶是吃喝嫖赌,样样精通。这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王诜很喜欢这位小侄子,有问必答,有求必教,除了指点琴棋书画,也悉心培养“声色犬马”技能,让赵佶“全面发展”,各“社会学科”齐头并进。在耳濡目染之下,赵佶各项技能皆出类拔萃,甚至有青出于蓝的态势。 随着王诜第一次将赵佶带入了青楼,自此赵佶一发不可收拾。出没红灯区?那算什么事啊,赵佶甚至将喜欢的美妓偷偷带回王府里,要知道,这可是有辱皇家体面的事!既然赵佶做得出这等事来,那么日后掘地道与李师师幽会,都不算什么事了。 虽然,赵佶的老爹宋神宗对他不怎么管教,他老娘也死得早,可一个皇子堕落成这样,完完全全是赵家在自作孽。 张正书心中的念头一闪而过,但很快他就后悔自己这么好奇了。 “咦,王爷,刚刚走过的那人似乎很眼熟啊?” “嗯,你认得?” “啊,是了,他就是‘大桶张家’的张郎君!” 张正书一听,坏事了,但他知道不能急,要是转身就跑,反而露馅了。 “前面的人可是张家郎君当面?本王有礼了!” 听闻那王爷在呼唤,张正书故意装傻地回过头来:“唉哟,是王爷啊,王爷是在叫草民吗?草民姓秦,并非是姓张……” 那王爷一愣:“你不是张郎君?” 张正书很诚恳地点了点头:“王爷遮莫是认错人了?草民确实是姓秦,家中排行老三……” “不可能,俺认得你,那日在和乐楼,你分明作了一首词,得到了李行首的邀见!”那说话之人,也生得一幅好皮相,用宋朝的话讲,这样人才做得相公——俗话讲,朝中没有交眉之宰相。也就是说印堂宽广双分入鬓、可位列卿相;至于命宫狭窄,獐头鼠目等等“丑恶”面相,是绝对不会出任宰相的。没办法,宋朝选官,也得看相貌。不然,就算再有才学,不好意思,请你到地方干几年吧。运气好了,还能调进京。运气不好,那一辈子就外放了。 张正书当然是打死都不肯承认了:“这位官人可莫要胡说,草民乃是不学无术之人,哪里懂得吟诗作词?定然是官人认错了,要不官人仔细回想一番,那人到底是什么模样的?”张正书已经用上了错误诱导法,对于这种只见了他一面之人,最是好忽悠不过了。 果然,那跟班想了想,再看了看张正书的面相,觉得记忆开始模糊了起来。确实,距离上次张正书作词已经过去了两三个月,又只是匆忙见了一面,记忆不模糊才怪。张正书就不信了,区区一个跟班,还能有个最强大脑? “能看看他们是谁吗?” 张正书在心中对系统说道。 “为首那人看不到,但刚刚说话那人,是大名鼎鼎的高俅。” 系统不咸不淡地声音传来,“对了,用掉了‘洞察’值,今天难以再用了。也算你小子厉害,居然在精神上愣是比高俅高了一点。” “那就是了,这个肯定是赵佶。妈蛋,随便出来走走,都能碰到个未来皇帝,今天出门没看黄历啊!对了,赵佶到底哪一项比我的精神值还要高?”张正书有点不服气,不就是末代皇帝,一个昏君吗,居然比他这个开挂的人还要厉害,还有没有天理,有没有王法了?额,好吧,王法是赵家人定下来的…… “人家的悟性比你高多了,在他面前,你等同一个傻子。”系统鄙夷的声音传来,气得张正书想立马关掉它了。不过,张正书也知道这事情是真的,要是赵佶没这么点悟性,他是怎么做到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说白了,赵佶不是蠢,相反他还很聪明。但一般聪明的人,都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如赵佶,如唐朝李隆基,还有明朝嘉靖帝…… “你果真不是张郎君?” 赵佶有点皱眉地问道,眼睛瞥向了高俅,“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王爷,或许小的真的认错人了……” 高俅也迷糊了,对张正书的相貌记忆也模糊了起来,不敢这么确定了。 “王爷,官人,你们定是认错人了。若是没有什么事,草民就先告辞了……”张正书装出一副瑟瑟发抖的样子,但其实内心毫无波动。他都见了好几次赵煦了,那可是当今的皇帝。赵佶这个未来的皇帝,张正书还真的不怎么怕——大宋的王爷,没实权啊! “你走罢!” 赵佶失望地摆了摆手,意兴阑珊地走了。 “还好,赵佶虽然悟性够高,智商也不错,但我演技更好啊?”张正书心中嘿嘿想着,慢慢地往“京华报社”走去。 “你高兴得太早了,他们开始跟踪你了!”系统很适时的跳出来打击了张正书一下。 张正书瞪大了眼睛:“卧槽,不用吧,我和他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为了个女人,至于吗?” 第四百四十八章:高俅上位史 “高俅,你说那人就是张郎君?”赵佶有点怒了,从小到大,都没人敢在他面前耍花样的。因为,从来都是他耍花样玩弄别人!如今被张正书耍得团团转,赵佶怎能不恼羞成怒? 那高俅低声恨恨地说道:“王爷,适才有些话小的不敢直说,小的自小看人就没认错过,那人确实是张郎君无疑!” “听闻那张郎君的报社就在左近?”另一个跟班提醒赵佶道,“不如……” “你傻了啊,跟着他不就行了?”高俅翻了个白眼。 赵佶从善如流,立即说道:“走,跟上去!” 这也是高俅高明的地方了,拍马屁也是得看时机的。赵佶现在气在头上,绝对是听不见什么马屁的,甚至还会觉得很烦。要是这时候拍马屁,那肯定会拍在马腿上。有什么办法呢?高俅早就摸透了这个端王的脾气,知道他若是急眼了,不管啥办法,只要你整出一个法子给他,甭管是妙计还是馊主意,赵佶都会听信的。 不得不说,高俅在揣摩赵佶上,已经可以说得上是登峰造极了。历史上,因为金兵兵临城下,吓得赵佶六神无主。这时候,京城四壁守御使李纲出来,劝赵佶这个昏君赶紧退位让贤,免得做了亡国之君。这本来相当于是气话,但赵佶还真的就欣然接受了,悠悠然当起了太上皇。可惜,这样的太上皇,赵佶只做了一年零两个月,就被金人俘虏北去了。 现在的赵佶,也是这般。高俅这个书吏能把赵佶哄得舒心顺意,伺候得周周到到,可不是只会踢个蹴鞠那么简单。不过,高俅确实是因蹴鞠而进入赵佶视野的。他原先是王诜的书吏——也就是相当于书童和笔吏的幕僚,有一天,王诜派他送信给赵佶,结果碰上赵佶正在院里和一群小伙伴热在踢蹴鞠。赵佶虽然酷爱蹴鞠,但水平嘛,却是不咋的。 高俅在一旁看了,心道:“就这水平,我能打十个!” 不过,高俅确实是个中高手,他的花式蹴鞠水平,真不是盖的。 机会很快来了,猛然间,球被踢出了圈子,飞到高俅面前。高俅哪里会怕这个?只见他毫不慌张,一记漂亮鸳鸯脚,耍了好几个花样,才稳稳当当地将球踢还给端王。端王赵佶见此大为惊喜,马上回信给老师王诜:“这个书吏,我要了!” 于是乎,高俅人生的最大拐点来了。要知道,他之前可是给苏轼做过书吏的,略通诗词歌赋,也擅长抄抄写写,一手字还算不错。最重要的是,高俅还孔武有力,舞得一手好枪棒,蹴鞠更是玩得出神入化。很快,凭着本事上位的高俅,就占据了赵佶身旁第一狗腿子的地位。若是再过个几十年,为了让李师师和赵佶幽会,也是他从中献策,还亲自出力在皇宫大内打通了一条前往樊楼的地道。 至于李师师为什么在樊楼?还不得而知。但高俅在迎合赵佶喜好上,绝对是下了苦功的。这不,他的主意永远是最中赵佶的心意。 但很可惜,高俅这一次失算了。 虽然他的枪棒是不错,蹴鞠也踢得很好。可论起跑路来,他们绑在一起都是张正书的对手哇!更何况,张正书还有系统的帮忙。提前起步的情况下,不用两三下,就借着速度和夜色的掩护,彻底地甩开了他们,回到了京华报社后门。 “吱呀!!!” 张正书轻轻关上门后,他才送了口气。只要回到家,哪怕是端王赵佶,未来的宋徽宗,他也没办法私闯的。宋朝对闲散王爷管教还是挺严的,你不思进取,自甘堕落,这非常好——难道你还想进取,岂不是要做皇帝,你这是要造反啊!反正,不管是啥宗室,你多荒唐都没事,只要不要触犯《刑统》,那就没事了。要是惹得民怒四起,那对不起,最低都是削掉爵位。很不幸,不得私闯民宅也是宋朝的一大特色,因为《刑统》保护私人财产——当然,这都是随统治者们说的。只要他们愿意,剥夺你的财产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可不管怎么样,一个亲王闹出这等丑闻来,还是在现任皇帝没有子翤,所以亲王们都不得离京,是皇位的潜在继承人的基础上,私德有亏,绝对是将把柄放到了官家赵煦的手中,等着被发配到地方了。 张正书相信,赵佶不会那么傻。 “小官人,怎么了?” 张正书刚刚转过身来,一个温婉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关切地问道。 “嘘,噤声。等会有人来敲门,你就说我不在报社。”张正书知道,这次的事可大发了,幸好赵佶还不是皇帝,不然他都犯了欺君之罪——虽然这个罪名朝廷大臣每天都在犯,可他们高明啊,不想让皇帝看到的,皇帝也很难看到,哪怕有皇城司也是一样。这跟“窃钩者诛,窃国者诸侯”是一个道理的。 “小官人,你惹了仇家?” 不消说,说话这女子,就是郑月娥了。 张正书叹了口气,说道:“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啊!有时候人太优秀,也是会得罪人的。我就想不明白了,我啥都没做,结果就惹事了,我跟谁说理去?” 郑月娥也是吃惊,问道:“小官人,这到底是怎么个回事?” 张正书摇了摇头,说道:“你不用知道,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明日起,我要去李家村那里避避风头了。你还是快去吩咐家中的僮仆吧,不然露馅了,那就糟了……”张正书算计着,以赵佶他们的身体素质,现在估计已经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了。还有不少时间,可以同一口供的。 张正书拍了拍生疼的脑壳,这都什么事啊,果然是出门没看黄历…… 不过,他转念一想,好像这也不算是坏事。若是没个提防,端王赵佶突然微服找上门来,那还容易出事。现在阴差阳错,倒也是个不错的后果了。就是接下来,张正书要更加努力去寻找后路了,不然,以赵佶记仇的性子,登基后绝对会让张正书好看的。 “哼,是你逼我的,接下来我就专门弄玻璃,搞出近视眼镜来,彻底断了你登基的希望!!!”张正书也是发了狠,舍得一身剐,他敢把皇帝拉下马——谁叫赵佶这个纨绔不给他活路呢?要是别的纨绔还好,可这个纨绔是王爷,张正书打不过啊! 第四百四十九章:坑一把 原本张正书的梦想很简单,他只想让小日子过得舒适点。 做大棚蔬菜,是因为张正书不想冬日里只吃豆芽,只吃一些“黄化”菜,那样生活多乏味啊!前一世他是没条件讲究,这一世有条件了,哪里还能不讲究讲究呢?诚然,宋朝冬日蔬菜种类也不少,除了豆芽之外,还有佛花、韭黄、生菜、兰芽、勃荷、胡桃、泽州饧、芹菜等等,可张正书吃不惯啊,都是黄不溜秋的。 做果酒,是因为张正书不太喜欢略带浑浊的黄酒,哪怕蒸馏酒,也有点怪怪的味道。寻常的果酒就更别说了,太酸太苦,堪比中药。这样的酒,确实不会太受欢迎。 做水泥,是张正书想住钢筋混凝土房子了,准确来说,是张正书想住高一点,起码三四层楼高,要不然怎么显得出他穿越者的优越性呢? 做香水,是为了享受。做四轮马车,也是为了享受。可以说,张正书做的一切,几乎都是从自身享受的角度为出发点,至于改变大宋,完全是顺手的事。就这么一个人畜无害的三好青年,居然被权贵惦记上了,还是一个亲王,张正书就不理解了。你泡你的李师师好了,关他什么事?真的是无妄之灾啊! 要是张正书和李师师有什么,那张正书认了。 问题是,张正书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就祸从天上来了,这找谁说理去啊?张正书可不会简单地认为,身为端王的赵佶找他,只是来讲道理的。你见过有哪一个朝代哪一个王爷,是会跟商贾讲道理的?哪怕是没有实权的王爷,要是想让张正书不自在,只需动动嘴皮子就行了。得罪了王爷的商贾,下场是好不到哪里去的。 张正书第一次觉得权力是个好东西,如果他现在有点权力,哪怕是个县官都好,赵佶也不敢太过分吧?这也是张正书为什么第一时间就想着弄近视眼镜了,赵佶做王爷都这么“纨绔”了,要是做了皇帝,岂不是要翻天?而历史上,赵佶也确实荒唐至极。张正书是一个“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就让他不好过”的人,亲王又怎么样,你做不成皇帝,你一样拿我没办法! 决定了要坑一把赵佶,张正书也安心了很多。 就在这时候,“京华报社”的朱门终于被敲响了。 “谁啊,报社关门了,明天请早!” 被吩咐下去的张家僮仆,果然演技很过关,一副大户人家的做派。 赵佶哪里会这么轻易就退避?当即让高俅高声叫道:“端王来访,速速开门,不若治你等之罪!” “你别诓俺,俺是知晓的,律法上根本没有这一条罪名。要拜访明日请早……”那门房也是不依不挠,你又不是开封府巡捕,也没有缉捕令,凭什么我要给你开门啊?王爷又怎么样,王爷就能私闯民宅吗? “反了你了,端王在此,你也敢……”高俅怒了,他傍上赵佶这条大腿以来,还真的没人敢这么跟他说话了。在以前,他是地位低下的书吏,被人忽视也不算什么。可今时不同往日啊,他现在是赵佶第一狗腿子了,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气,立即就想踹门了。高俅也算孔武有力,再加上几个狗腿子,确实有把握撞门而入。 但赵佶到底是天家之人,也是皇亲贵胄,头脑没有高俅那么简单,立即喝止了高俅的行动。不能撞啊,要是高俅撞门了,那明日整个汴梁城都知道他端王赵佶是个荒唐王爷了。别以为赵佶没有心计,只要他大哥赵煦像宋仁宗一样没有子翤,那皇位很可能就落到他们几个兄弟中了。 申王赵佖有眼疾,那赵佶是最有可能做皇帝的。他老师王诜也告诫过他了,怎么风花雪月,做多少风流事都没问题,但一定不要触碰律法,不要惹怒赵煦,不然别说皇位了,甚至性命都堪忧啊——被发配到端州,也就是后世的广东肇庆,那里现在都是蛮荒一片,以赵佶被酒色掏空了的身子骨,去到都没半条命了。 赵佶忍住了,他不能做这等傻事,为了一个商贾,把得到皇位的机会给丢了。虽然机会渺茫,但有机会和没机会,完全是两回事啊! 见赵佶摇了摇头,高俅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当即改口说道:“你一门房,也敢阻拦端王?叫你家张郎君出来,必须给我们王爷一个说法!” “恕罪,我家小官人,今日都不曾在报社。” 这门房也是铁了心,只要不开门,王爷又能怎么样? “怎么可能,适才看到他回到报社了!” 高俅想要诈出张正书,可惜他的脑袋虽然灵活,但张正书的也不差啊!只听那门房说道:“绝无此事,我家小官人已经到中牟县去了,一日之内,哪里能回转?且不说你们能不能证明是端王驾临,即便真的是端王,我家小官人不在报社,你们请回罢!” “你……” 高俅从来没见过这么不买账的门房,正想骂回去的时候,赵佶却拉住他了。“有意思,今日他是不会出来的了。果然是有些能耐的,哼……”赵佶很不爽,向来只有他欺负人的份,哪里试过这么吃瘪的?好在他是个文青,只想着用文人的方式解决这个问题。 但高俅是个满肚子坏水的,立即说道:“王爷,要不要明日小的带齐人手,给这个报社一点颜色看看?还有那甚么‘兰蔻’香水店,一并砸了!” “你啊,别老是想着打打杀杀的,本王只是王爷!” 跟聪明人说话,从来不需要多两句,高俅立马就明白了过来,不再说话了。 这时候,另一个狗腿子说道:“王爷,小的听闻那张郎君在城外李家村,也是有产业的。平素无事,他就在那里……” “好,明日就去李家村,本王倒要看看,他还能说甚么!” 赵佶的脾气也上来了,好在文青办事,没有多少坏水。不然,张正书就真的难受了。 高俅连忙拍马屁说道:“王爷,他不过一商贾,最多有几个臭钱,没甚么大不了的。就这点实力,还敢跟王爷斗?怕是他得了失心疯!王爷只需略施小计,就可叫他欲生不得,欲死不能!” 他们不知道的是,京华报社里的门房却一脸哭丧状,心道:“这下惨了,小官人都惹上甚么人啊,连王爷都找上门来了,这日子没法过了……” 第四百五十章:随口胡扯 赵佶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小计”,可以妙到让一个大商贾的儿子“欲生不得,欲死不能”。虽然宋朝宗室都瞧不起商贾,可他们到底是皇家,知道其实商贾才是大宋的根基,如果没有了商贾,大宋的税收瞬间会少了六成之多。原本就财政赤字的国库,要是再少了六成入项,会怎么样? 嘿嘿,用脚趾头都想得到了。 第一个,肯定是削减宗室支出;第二个是削减胥吏的俸禄支出;第三嘛,就是裁军了……赵佶不蠢,知道宋朝并非唐朝,唐朝的世家门阀还有很大的影响力,可宋朝却已经将大世家门阀全都干掉了,当然了,官宦世家还是有的。这些人,都暗地里经商,哪怕唐朝的世家门阀也是一样。所不一样的是,唐朝的世家门阀做生意霸道,甚至还偷税漏税。可宋朝的官宦世家,你怎么做生意,朝廷不管,把税交齐了,那什么都好说。如若不然嘛,后果真的很严重! 从某个角度来说,因为商业,商贾的地位飞速提升了。虽然得不到官方的认可,但商贾之子可以参加科举,仅凭这一点,已经可以说是自周朝以来,对商贾最好的年代了。如果赵佶用一些不光彩的手段,真的把“大桶张家”弄倒了,那就等于掘了大宋自家的城墙,赵煦一定会弄死他的,整个赵家宗室也容不下他了。除非,赵佶能做得天衣无缝。只是这个基本不可能,想想看,就算没把张正书雇佣的工匠、劳力算进去,张家的僮仆都超过百人,甚至达到了两百多人。这样一个庞大的“地主”被你弄倒,岂能没有一点声息?一旦风声走漏,端王就算做到头了。 赵佶不傻,相反他还很聪明。 其实他一开始的意思,也不是找张正书的麻烦。虽然那李行首,赵佶是很想与她促膝长谈,谈谈人生,谈谈理想,谈谈诗词,谈谈歌赋。但其实赵佶对于美色,或者说审美观确实不咋地。姿色再次的妓女,他都玩过。所以,这一次不过是一个不怎么忠实的粉丝,想要见到自家偶像,而和另一个粉丝起的冲突罢了。 奈何,赵佶的名声在历史上已经臭了,臭到张正书下意识认为:那是昏君啊,昏君还找上了李师师,我虽然没把李师师怎么样,可万一赵佶不是这么想呢?不行,赵佶肯定是想弄死我,那我肯定要想办法脱身啊…… 所以,误会就形成了。 赵佶只是想向张正书讨教一番见偶像的经验而已,结果愣是被张正书误会成了赵佶要对他不利。 这不,在这个美妙的误会下面,张正书吓得天未亮,就乘着四轮马车出了汴梁城。 “我说小官人,你要跑路就跑路啊,带上我算怎么个回事?” 赵鼎很不客气,现在他已经无所求张正书了,说话的语气自然就足了。 这叫什么?叫小人一朝得志,就嘚瑟!张正书很想抽他一巴掌,让他认清认清现实。 好在,张正书的理智告诉他,赵鼎这人坑就好了,打是打他不醒的。 “那日我跟端王说了,我叫赵鼎。” 只一句话,让赵鼎瞪大了眼睛,哑口无言。良久,赵鼎才带着哭腔说道:“小官人,我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为何……为何要陷我于绝境?” “没啥,我当时就想着,这王爷也没表明自己身份,可当了王爷的,肯定姓赵吧?我随口说我是姓赵的,他肯定会对我高看一眼。我认识的姓赵的不多,一个在那个啥,另一个就是你了。你说,我不用你的名号用谁的?放心,我连你的籍贯都说得一清二楚,没有一点遗漏!” 张正书不着边际地胡扯着,可赵鼎偏偏就相信了。 不相信不行啊,张正书哪一次按常理出牌过?赵鼎也是欲哭无泪,怪不得张正书要带他一起跑路了,原来……原来他是被坑的那个啊! “别这样嘛,我也没想到要跑路这么严重的。这不,我还是很有义气的叫上了你不是?要不然,我就留你在报社,去给我挡住端王了。”张正书一脸“诚恳”地说道,可他这张脸,赵鼎越看越想抽一顿,太气人了。 “有句话说得好啊,命运就像强、暴,你反抗不了就要学会享受。跑路也不错啊,你看我,准备充足。不仅备了大量金钱,还有一辆马车,可以快速逃离。放心吧,那端王是找不来的。等一阵子,这风声过了,我们自然能回汴京城去了。” 张正书这样的安慰,却等于没安慰一样,气得赵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马车在路上快速行驶着,估摸着时速超过二十公里了——别以为这个速度不快,其实大宋的马车,向来只有十几时速而已。李家村不远,不到半个时辰,就已经赶到了。 “小官人又来了!” 学童们刚刚在做体操,见到张正书来了,都一窝蜂地涌了过来。 被强制性按在操场上的苏熙苏子明见了,眼眸里不禁闪过一丝别样的神色来。如果论宋朝十大好商贾,那么张正书肯定是会上榜的。苏熙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却从未见过有哪个商贾肯办一个学校,无条件教授穷苦人家的孩童,甚至连食宿都包了。这是一种怎样的精神,这是一种钱多了烧得慌的精神啊! 怪不得所有人都说张正书是败家子了,苏熙看起来,他确实是一个败家子。但苏熙和张正书其实是一路人,他在家的实验,也烧了不少钱,心疼得他老爹每天都在说:“伢子,你莫要弄哩,这钱是你爹在海里冒死赚回来的啊……” 不过,苏熙也就烧了几千贯钱而已。这个张小官人倒好,一烧就是几万贯,看得连苏熙都眼抽抽——这实在是太不把钱当钱了! 所以,这些学童拥戴张正书,绝对是发自内心的。 苏熙再一次觉得,抛开强制性的锻炼,和令人一个头两个大的算术,这里确实是他的追求所在! 第四百五十一章:喜闻乐见 张正书觉得很纳闷,为什么说他“又”来了呢?搞得他好像个客人一样,他明明是这里的主人好不好? 更可气的是,这些狗嫌人厌的学童,居然越来越大胆了,甚至还敢搜他身——找零食!太过分了,但为什么张正书还有点开心呢?张正书自己想了想,他好像没有抖m的倾向啊? “别乱摸啊,我身上没有蜜饯,蜜饯在马车上。对,就在车厢里那个书呆子身上,你们找他去……” 秉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伟大国际精神,张正书毫不犹豫又一次出卖了赵鼎。 赵鼎还沉浸在悲伤之中,自哀自怨着。结果一抬头,就看到一群目光幽幽的学童,他忍不住颤抖着声音问道:“你们……你们要做甚么?” “小官人说,蜜饯在你身上!” 一个看模样是刺头的孩子王说道。 赵鼎瞬息间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怒道:“小官人,你又坑我!”要让赵鼎这个自认为是卫道士的儒者恼羞成怒,可见张正书做得是多么过分了——简直喜闻乐见,大快人心啊!额,好吧,是大快张正书的心。 一点都没有悔意的张正书,走进了技校。这朋友嘛,就应该是拿来出卖的。留下被缠得没办法的赵鼎,很气,但一点办法都没。也不知道这些学童是怎么学的,明明和他差不多年纪,可论起机变来,赵鼎居然完全不是对手。好像被人蹂躏过一样,赵鼎软瘫在车厢里——你试试被十几只手一通乱摸,只为找子虚乌有的蜜饯看看? “咦,他身上怎么没有蜜饯?” 翻找了半天,赵鼎拼命反抗,挣扎,这些小混世魔王却视而不见,扑倒了赵鼎就不停地搜着他的身。 “你们想想看,小官人在这个时辰就从汴京城到了这,哪里还有甚么闲暇去买蜜饯?” 说话的,是一个叉手在一旁冷眼光看的小屁孩,虽然只有不到十岁的年纪,却老成得有点像十几岁的束发少年了。 “啊,好像是这样子哩!” “那我们岂不是错怪这人了?” “赶紧跑!” …… 也不知道是哪个混世魔王一声令下,这些“罪魁祸首”都散了,只留下被扑倒在车厢中,流下了两行清泪的赵鼎,他怎么这么命苦啊。要是女子摸他也就罢了,可那是十几个小屁孩啊,该摸的不该摸的都摸了,赵鼎现在是生不如死。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张正书掉了一回书包,劝慰道:“赵鼎,你是要做大官的,这点事算什么?快起来,我有个好东西要给你看……” 赵鼎被张正书拉着进了课室,他浑浑噩噩得如同一尊行尸走肉,都不知道自己在做啥了。 “小官人,这人……看起来脸色不太对啊,他没事吧?” 苏子明坐在张正书旁边,担忧地问道。 “没事,有事的话,丢几道应用题给他做就是了。赵鼎,听闻你是个神童啊,恰好,我这技校里,也有不少‘神童’,要不要比一比?”张正书露出了一个挑事的微笑,他已经预见了赵鼎被按在地上摩擦的情形,心道,是不是对他有点太狠了,万一他想不开呢?不对,赵鼎什么时候想得开啊,他不一直是这样死脑筋,认死理的吗! 见赵鼎还是浑浑噩噩的样子,张正书立马使出了激将法:“我还以为号称儒门神童的赵鼎能有多厉害,原来是徒有虚名的……” 赵鼎回过神来了,恶狠狠地说道:“小官人,若是比诗词歌赋,经史典籍,我自问同龄几无敌手!” “那东西有啥用啊,要比当然比算术了。算术你学过吧?别跟我说你没学过,这可是君子六艺来的。不出声,代表你学过了?”张正书嘿嘿一笑道,“别说我坑你,我知道你的算术水平不咋的,所以安排了一个初学者当你的对手。看到没,这位苏子明,小明童鞋你也见过一面的了,他也是刚刚接触算术,这样,我出一道题,让这个课室内的所有人一起算,这公平吧?” 赵鼎的牛脾气上来了,脖子一硬,说道:“来啊,谁怕谁?” “好说!大伙听好了,九百九十九文钱,及时梨果买一千,一十一文梨九个,七枚果子四文钱。问:梨果多少价几何?”张正书这道题,其实很新。因为,这是一道元朝时的应用题,大概意思是,用九百九十九文钱文钱买得梨和果共一千个,梨十一文钱文买九个,果四文买七个。问买梨、果各几个,各付多少钱? 如果是技校的学童们,聪明的已经设了假设未知数、列方程来解答了。而“初学者”苏熙苏子明,则咬着笔头,一副苦思冥想的样子。神情最古怪的,就要属赵鼎了。他没下笔,因为根本不懂算啊!如果斥责张正书这题没意义,他自己都不会信服的。这的确是一道很贴近宋朝生活的应用题,甚至赵鼎自己都可能遇到,只是不可能买九百九十九文钱的水果罢了——除了大户人家,谁肯花一贯多钱一次性买这么多水果啊,这是钱多烧得慌! 张正书看着赵鼎的模样,也笑了。 有一种数学难题,叫做题目已经超过了语文阅读理解的范围。难不成,号称神童的赵鼎,居然连题目都听不懂? 是的,赵鼎真听不懂,这些数字里面,到底有什么弯弯绕绕?明明听起来不难,可真要解题,却好像便秘一样,总是憋不出一个解题思路来。张正书对这种事是心知肚明的,宋朝重文轻武不说,连带数学也是不重视的。除非开特科,不然还真的不好找什么算数人才。市场小,那学习数学的人自然也就少了。除了立志做账房先生的,谁有心去钻研什么数学题? 做官嘛,通读圣贤书,懂得写文章,那就行了。至于算数?都是小道耳,不学也罢!这也是为什么很多官员一到地方,就被胥吏耍得团团转的缘故。连账本都看不明白,财政大权都把握不了,还得靠胥吏的官,胥吏不把你当成瓜皮,都对不起全国百姓。 赵鼎也是这个心思,他很想把笔一扔,斥责数学是“小道”。但这种心虚的表现,赵鼎已经猜到张小官人对怎么对他了,绝对会把他树立成反面例子,尽情奚落的。这张小官人,好像对打击他的自信心上瘾了,变着法来整他。有鉴于此,赵鼎哪里还会堕入张正书的毂中? 第四百五十二章:宽进严出 于是,赵鼎很悲催的再次被虐了,这一次不是张正书在虐他,而是一群比他年纪还小的学童。 一炷香时间过去后,张正书问起了答案。这是在照顾苏子明和赵鼎,不然的话,张正书在一刻钟内就要求拿出答案了。连这个都解不开,还怎么做账房先生?要做,张正书的技校出去的学童,最低也是要做一个账房先生的。宽进严出,谁都没情面讲。 “有谁算出来了吗?” 张正书问道,其实他心中早就有答案了。整个课室里的学童,估计都能算出来。为啥呢?瞧他们把算盘拨弄得噼里啪啦响,张正书就知道这个技校没有白办。最起码,给大宋培养了不少数学人才。 “我算出来了!” 一片异口同声之中,竖起了无数只手。张正书诧异的发现,除了学童以外,苏子明也算出来了。 “好,苏子明,你说说你的答案?” 张正书很好奇,他就想知道,这个小明童鞋到底是算对还是算错了。 “梨有六百五十七个,共计八百零三文钱,果有三百四十三个,共计一百九十六文钱。”苏子明的答案很正确,张正书有点吃惊了。这道题目是宋朝还没有的,系统给出的是元朝的《四元玉鉴》中的一道题目,正因为知道是这样,张正书才震惊莫名。难道这世界上真的有神童? “你是怎么算出来的?” 张正书也很好奇,这道题目对古人来说,难度不小。苏子明才接触数学几天啊,居然能算这样的题目了? “我是用了笨法子,一个个推算出来的……”苏子明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却把张正书给震惊了。这败家子啊,推算出来的,要用多少草稿纸?要知道,办学校最大的花销不是课本,不是聘用教师,也不是免费食宿,而是草稿纸啊!就这么一道题,苏子明居然用去十几张纸,心疼得张正书直哆嗦。 “行了,我知道了……” 张正书无力地转身,也没去问赵鼎算出来没,看着他一头雾水的样子,就知道他连解题思路都没找到。数学逻辑和儒家的逻辑,根本就是风马牛不相及。往轻了说,儒家的逻辑就是强加附会,相当于狡辩术的存在。这种逻辑,是建立在以儒家为标准的社会制度体系里面的,看起来一点问题都没。可一放大到科学严谨的学科之中,儒家的短板都暴露无遗了。 特别是数学,很多儒者根本就没法理解,什么是除法?因为儒家的字典里,公平这个词嘛,基本是不存在的。特权阶级,才是儒家要追求的。很不幸,赵鼎就是其中一个。 张正书公布了答案,也公布了解题思路。这道题,可用方程来解,也能用取巧的办法,也就是苏子明那样,求出单价了,就利用单价做文章。当然,苏子明不懂这一步,他完全是生搬硬套的,让张正书哭笑不得。没错,苏子明确实很聪明,思维也不拘一格。但数学是自有逻辑所在的,他这么生搬硬套,硬解的法子当真是笨法子。 这不,苏子明听了神乎其神的解法,当即沉迷进去了,听得如痴如醉。 而赵鼎呢,则还是像看天书一样,张正书都能找到当年自己学微积分的状态了。 不理解啊!根本无法理解! 就好像是两个世界的学问,赵鼎很怀疑自己来这里是干嘛的?于是,他想到了哲学上最富盛名的三个问题:“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里去?” 没错,赵鼎差点没有被那一连串的“鬼画符”给逼疯了。 要是在其他场合,他就开始怒斥了:“这是乱来!中国自有文字,何必用番邦数字!” 但今天他被数学狠狠地虐了一回,说话都没底气了。而且他也知道,这其实是强词夺理。中国汉字在数学一道上,掣肘不少。特别是在传播力度上,远不及数字来得方便。因为技校的推广,李家村周边的村民,都学会了这番邦数字,这就是证明了。宋朝的儒者再目中无人,也不敢排斥可以教化万民的法子。因为教化,本就是儒家的根基啊!否定了教化,岂不是把孔夫子都否定了? “难道我真的要学算术才行?” 赵鼎突然有了这个想法,因为他被身旁的人狠狠刺激到了。那些比他还小的学童,居然没有一个人是做错的,全都解出了正确答案。更恐怖的是,他们使用算盘的速度,几乎可以用妙到巅毫来形容了,不仅快,还极为赏心悦目。可以说,有这等功力,完全可以胜任一个账房先生的岗位了。 赵鼎震惊了,要知道,技校办起来,也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在几个月内,就培养出了一批账房先生,这简直骇人听闻啊!在大宋,不缺读书人,不缺工匠,但是缺账房先生。账房先生要是做得好,分分钟都会被当成掌柜来培养的。 也就是说,这些学童未来,最起码是个账房先生了? 虽然,赵鼎也看不起市井里的账房先生,可他知道,在朝廷的各个衙门内,最不可或缺的就是这种账房先生。如果没有账房先生,恐怕大宋的税务都无法厘清。算术的重要性,赵鼎是嘴上说着不要,表面上是看不起,但他是心知肚明算术人才重要性的。可他还是不打算深入学习,在赵鼎看来,没有什么重要得过当官。 “小官人兴办技校,当是一大善举!” 赵鼎也不得不服气了,他是很努力,但看到比他有钱的张正书,比他还努力,赵鼎就有点不自在了。幸好张正书的志向不在官场,不然赵鼎连一点点自信都没了。 当下课的钟声响起,学童们欢呼雀跃地冲出了课室,课室里就剩下苏子明、赵鼎和张正书三人。 “小明啊,算术学得怎么样了?”张正书漫不经心地问道,其实内心是满怀期望的。诚然,二十岁才学数学,是晚了点。但有志不在年高,只要肯下苦功,以苏熙的智商,一定是没问题的。更何况,数学是科学之王,这也是苏熙的动力所在。学不会数学,就接触不到更高级的科学,这是苏熙不甘心的事。 第四百五十三章:确认过眼神 “小官人,这算术一道,果然博大精深!” 苏子明虽然还没有接触到方程,可普通算法,已经让他如痴如醉了。从一开始的抗拒,居然转变成了主动去学,这可是天和地一样的差别! 最关键的是,苏子明学会了打算盘,这让他极为兴奋。要知道,算盘一道,不是账房先生都不会玩的。而且北宋的算盘,还比较落后,张正书是直接让工匠做了后世改良后的算盘,不仅比北宋这时候的串档算盘更先进,而且还能算极大的数目,这是一个飞跃的改变。 再加上张正书没有打算保留专利技术,他“改良”的算盘,已经悄然传到了汴梁城,很快就代替了汴梁城的串档算盘。 有了算盘,珠算口诀也极为重要的。珠算口诀,价值千金!嗯,张正书这个败家子,也传播出去了。没办法,想要让大宋更进一步,数学的推动是绝对不能少了。最起码,在算盘一道上,张正书让步了。 这珠算口诀,一点都不简单,加减乘除就不必说了,还有《日用算法》、《田亩飞归》、《退商口诀》等等。这《日用算法》,其实也叫‘斤两歌’,专门为十六两秤珠算而编制的,因为算盘只便于十进位,而宋朝同的十六两秤是以十六两进为一斤的,用珠算只得改为十进位才方便。要打算盘,‘斤两歌’是必须烂熟如泥的。至于《田亩飞归》,则是专为计算土地面积而编写的,在丈量土地上,绝对能节省大量时间。 因为张正书的出现,大宋的数学可以说是前进了一大步! “好!” 张正书放心了,果然是搞科学的料,知道数学的重要性。这样一来,都不用张正书催逼了,这个小明童鞋自个都会陷入数学的“美妙”之中,不可自拔。 然而,赵鼎却嗤之以鼻:“甚么博大精深,不就是算法数艺九科么?方田、栗布、差分、少广、商功、均输、盈朒、方程、勾股,《九章算术》里,全都有!君子六艺,我也是有所涉猎的!” “你那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算是知道有这么一件事,远远谈不上精通。”张正书慢悠悠地说道,“不是我说,以你的算术水平,我技校里任何一人都能吊打你。你肯定不服气,会说算术,小道尔,唯有经史典籍,儒家经典才是大道,对吧?呵呵,你要是知道算术的奥秘,你就不会认为儒家有多难了。” 张正书说的绝对是大实话,哪怕是在后世,也没有一个数学家敢拍着胸脯说“数学的奥秘尽被我看到了”,要是说出这话来,肯定是个脑子不正常的了。可儒家呢,呵呵,就那么几本书。说句难听点的,自从唐宋确立了儒家作为主考科目之后,这几本书早就被研究透,研究烂了,以中国人独具的应试天赋,也总结出了一大箩筐的应试技巧来。要是懂得这些应试技巧,有针对性的学习,考个进士易如反掌——嗯,这对张正书来说确实是这样的,因为他开挂了啊! 张正书之所以不去当官,也是因为这样。读了几本儒家经典,就敢说能治天下了?天真。什么“半部论语治天下”,就是在诓骗天下人都去读书的。都读书了,都去当官了,那社会就稳定了啊!不得不说,儒家在稳定社会方面,功效确实一流——愚民、洗脑也是一流。 看到了前景不妙,还把自己往火坑里推的,那是傻子。张正书不是傻子,所以他不去做官,他选择建作坊,开技校,培养工业人才。实在不行,张正书就跑到海外去,去流求,也就是后世的台湾。再不行,张正书就跑到东南亚去,怎么都要把作坊弄起来,把科学基础打好。这个,比当官有意义多了。当了官,绝对是身不由己的。想做这些事,也会有不少掣肘。既然如此,还不如乐得一身轻松。 赵鼎没有反驳,但他的眼神就足以说明了一切。 张正书很平静地说道:“信不信由你,不仅算术是博大精深,还有更多科目,如物理、化学,也是博大精深的。这些,我统称为‘科学’。当你接触了科学之后,你就会发现自己原来是井底之蛙。我也就比你好一点,因为我曾经看过出了井以后的天地……” 赵鼎刚刚想反驳,外面一个保安队员匆匆忙忙赶来:“小官人,不好了,一行自称是端王的人马,在外间闹着要进来……” “我勒个擦擦?” 张正书被吓了一跳,赵鼎也吓到了:“居然找上门来了?!” 赵鼎已经六神无主,看向了张正书:“小官人,你惹得麻烦,你还是自己解决吧。还有顺带帮我说清楚,你不是赵鼎,我才是赵鼎……” “@#%&*……” 张正书差点想骂娘,这赵佶也太死心眼了吧,不就是诓了他一回吗,至于带齐人马找上门来吗?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张正书连忙问道:“你们没动刀枪吧?!” “小官人,那可是王爷,小的哪里敢啊?” 也是,保安队员们又不是缺心眼的,谁都敢怼。 “小官人,还是你出去吧,他们已经闯进来了……”这个保安队员低着头,有点内疚地说道。 张正书深深吸了口气,说道:“不去!” 开玩笑,要是被赵佶抓住了,那他的谎言不被揭穿了吗?不过,既然赵佶都找到这里来了,好像他的大话早就被揭穿了。张正书现在脑子有点乱,下意识地抗拒了一下。但很可惜,他这一次失算了。 只见赵鼎和这保安队员对望了一眼之后,确认过眼神,是要这样做的人——他们毫无征兆的把张正书一把扭住,硬是推着往前走。 “你们要干嘛,放手啊,信不信我炒你们鱿鱼……哥,哥,有话好好说,能别动粗么?……大哥,我错了,先放手行吗……” 苏熙在一旁,看天看地看周围,就是不看张正书。 没办法,丢人,太丢人了。要是被人知道他认识张正书,那是一件掉价的事。 第四百五十四章:不按常理出牌 和赵佶再次见面的结果,很不友好,起码张正书自己是这么认为的。被人绑了去见一个“仇人”,这是一件挺绝望的事。 好在,赵鼎他们也知道,这样做不好,在来到操场之前就放开了张正书。 “前面何人在聒噪?” 张正书气定神闲地说了一声,“胆敢闯入私人地方,二三子,与我报官,抓人!” 别说赵佶、高俅他们,连赵鼎和苏熙都愣住了。猛人啊,张小官人太猛了,居然敢不把亲王放在眼中,苏熙都想下跪膜拜了:神啊,请将一道雷劈死这傻子吧,他想把我们都害死啊! 张正书可没有这个顾虑,反正按照历史,哪怕赵佶要登基,也得两年之后,这两年内,他还是一个手无实权的闲散王爷。嗯,就好像被圈养起来的国宝,当成吉祥物一样。不过这个吉祥物有点夸张,会变龙的——张正书叹了口气,有可能的话,他也不想得罪赵佶啊,奈何是他不讲道理在先的。不过话说回来,皇亲贵胄啥时候讲过道理?把你当人看,已经很不错了。而这个赵佶,更是不知道体恤民情为何物,要不然也不会弄得整个大宋天怒人怨,好好的江山断送在他手上了。 高俅笑了,是怒极而笑:“你这不知死活的汉子,诓骗了王爷不说,还敢在这里大放厥词?来人,拿下!” “王爷?我不认识什么王爷啊?” 张正书开始飙演技了,眼神要多诚恳有多诚恳。 赵佶觉得有点意思,一挥手制止了后面的蠢蠢欲动的人。其实张正书也知道,高俅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赵佶根本没有缉捕权,要是他这么做了,等同自断前程而已。没有一个皇帝,能容忍自己的兄弟擅权的。哪怕是一丁点的权力,赵佶一旦做了这等事,不用等张正书出手,台谏官们就好像闻着腐肉的苍蝇,一窝蜂开始弹劾赵佶了。什么?你说赵佶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呵呵,真当《京华报》是吃素的啊! “你不认得本王?” 赵佶觉得这人很有意思,心想,难道那李行首喜欢的是这种人? “不认得!” 张正书毫不犹豫地说道,一点都没撒谎的意思。这个下意识的回答,连系统都蒙骗过了,因为张正书在心中真的觉得和赵佶不熟。不熟不就是不认识了嘛,这绝对不是撒谎。 “那昨晚本王在景明坊外,看到的不是你?”赵佶笑了,他是一个文青,还是有文化的流氓,正处于好奇心爆棚的岁数,自然想看看这个张小官人是怎么把戏圆回来的。 张正书“惊愕”地说道:“昨晚你看到我了?那肯定是你认错人了,昨晚我一直在这里啊!城门都关了,谁能进汴京城?” 高俅忍不住了,冲出来一把揪住张正书的衣襟,说道:“你这腌臜闲货,居然还敢讲大话?昨晚你见了王爷,还诓骗王爷说你叫秦三来着,这你还能抵赖?!” 张正书毫无畏惧,冷冷笑道:“既然你们说见过我,那人证呢?没理由你们说什么,大伙就信什么了吧?没证没据的事,信不信我告你诽谤?你好放手了啊,我瞧你一介斯文,才不忍叫家仆赶你出去。不然,就凭你们敢冒充王爷,私闯民宅,都够诛九族了。” “……” 赵佶惊呆了,他实在没想到,到了这个地步,张正书还能反咬一口。这个演技,这个反应速度,绝了!“好!!!”赵佶忍不住拍掌了,高俅很想捂住眼睛,这都是个什么样的王爷啊!不过高俅也知道,赵佶就是这么一个性子,爱“才”如命。这个“才”嘛,自然不是什么好事,诗词歌赋那些,赵佶也瞧不上眼。但如果有一声歪门邪道的本事,赵佶却当成座上宾一样对待。 看看他的那些狗腿子,高俅是蹴鞠技术了得,书法也有一定造诣。甚至后世有人称,自从高俅退役后,中国足球一千多年都没缓过来。剩下的狗腿子,有的会相马的,有的射技了得的,有的关扑玩得好的,有的斗蟋蟀是个中好手……没有一个是正路出身的,全都是歪门邪道。 其实,赵佶本就是一个闲散王爷,他在自己一亩三分地上怎么折腾都没关系,只要他不造反就行了,赵氏宗室供养他一辈子都行。甚至,赵佶突然转变了口味,不喜欢女人喜欢男人,搞搞基什么的,赵煦也任由他去。养几个歪门邪道的狗腿子,这算什么事? “你说我们王爷是冒充的?谁敢冒充王爷啊?你这憨货,你看到我们王爷腰带上挂着的玉带和金鱼袋了吗?这是能造假的?还有,王爷身上有一块证明身份的金牌……”高俅说着,赵佶就配合地拿出了牌子,亮明了身份。 张正书见过了金牌上的字之后,心中叹了口气:“果然是赵佶……” “原来是王爷大驾光临,让寒舍蓬荜生辉啊。荒郊野岭,也没什么好招待王爷的。王爷要是累了,就请回吧。草民还有很多要事要做,很多实验要弄,没空陪王爷闲逛了,恕罪……” 赵佶没想到,高俅也没想到,亮明了身份后,张正书还是不鸟他们。听着张正书不卑不亢的话,他们忽然觉得,这个王爷好像大路货一样,根本不值钱啊! “你……” 高俅气得用手指着张正书,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 倒是赵佶有点涵养,按下了高俅的手,笑道:“张郎君果然是个妙人,怪不得能入李行首之青眼。本王前来,只是想求教一番,如何能得李行首相邀,畅谈平生之事?”这番架子摆得很正,张正书却更为头疼。赵佶要是乱来,他倒是好办。砸点东西也就砸了,最多张正书上门要求赔偿而已。可赵佶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这个时候还能礼贤下士?这是历史上那个昏君吗?能不能按常理出牌啊?赵佶这么做,让张正书好生难办啊,都做不成敌人了,张正书还好意思坑他一把吗? 第四百五十五章:就是消遣你 “绝对好意思坑他一把,我这是为国家,为社稷,为百姓着想的,赵佶登基为帝,则天下永无宁日……”张正书心中丝毫没有愧疚感,甚至还有点大义凛然的意思。只是他的初衷,或者动机只是保住自己一家性命而已。 要说整个大宋最不按常理出牌的,除了张正书,还有谁?赵佶?他只不过是想一出是一出而已,距离张正书这种天马行空,犹如羚羊挂角的思维,还相差甚远。这不,张正书脑筋一转,坑人的想法又冒出来了。 “不敢当,草民也就适逢其会而已。”张正书微微一笑道,“其实,我和李行首,也不算很熟。倒是国子监主簿、校书郎周邦彦周官人,和李行首更为熟稔。周官人号称词坛第一人,所赋之词工律韵美,编成小曲,自是受李行首另眼相待。对了,李行首还喜欢豪迈词,比如苏轼苏子瞻的词,她几乎每次都唱。王爷要是想讨李行首欢心,写一首精妙之词,李行首就会接见王爷了……” 这是实话,但张正书知道,其实赵佶只是一个艺术青年。啥意思呢?就是写字画画,蹴鞠下棋什么的还算不错,但论写诗作词嘛,还是差了点火候的。要是没人代笔,恐怕赵佶一辈子都做不出让李师师刮目相看的诗词来。 “据本王所知,张郎君不是这般与李行首相识的?” 赵佶似笑非笑地看着张正书,心中琢磨着这个张小官人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不仅说起谎来不眨眼,连话都说得不尽实诚。没错,张正书的话听起来一点问题都没,这也是赵佶苦恼的原因。要是赵佶的诗词能打动李师师,赵佶就不会跑来向张正书请教了。 “草民与李行首的相识过程,有点难以重演啊……”张正书装出一副踌躇的样子,好似自言自语地说道:“首先,你得先为李行首挨一顿毒打。被人打得差不多半死之后,李行首就会登门看望你的了。” 赵佶一怔,也有点尴尬,他也是知道这件事的,甚至还引为李师师身具绝大魅力的一件事。可要赵佶被人毒打一顿,赵佶是怎么都做不到的。 高俅听了,刚想发火,张正书就说了:“其实王爷也不用被人毒打的,只要安排演一场戏,王爷出手把人打得半死,李行首估摸也会出来瞧两眼的……”能不出来看吗,王爷打人啊,还是争风吃醋而打人,多有爆炸性的新闻!张正书甚至在想,如果赵佶真的这么缺心眼,《京华报》怎么都要“据实报道”一番吧? “此事……有辱斯文,不提也罢……” 赵佶还是要脸面的,他的宗旨是风流,而不是下三滥。他也不傻,要是他动手打人,估摸下一刻真的得滚到端州了。 高俅冷冷地说道:“听闻张郎君是用香水,敲开了李行首的门,让李行首心甘情愿出现在《京华报》上的?” “对对对,草民接下来就要说香水的事了。”张正书诚恳地看着高俅,说道:“这位仁兄不要着急嘛,好戏在后头哩。话说这香水啊,不用说了,这是我独家秘方,坚决不能示人的。所以王爷也不用打香水的主意,不过,可以用相同的法子,请李行首做‘代言人’。” “甚么是‘代言人’?” 赵佶果然有点不耻下问的意思,如果他在国事上做到这样就不错了。张正书叹了口气,说道:“所谓‘代言人’,其实给产品代言,请一个名人给产品说好话。我觉得李行首最适合做香水的代言人,就请她了……” “嗯,不错,李行首国色天香,确实是代言香水绝佳人选!”赵佶对那几期《京华报》印象深刻,不仅仅是上面的画风,还有那绝妙的女子。这也是为什么赵佶最近流连和乐楼的缘故了,那是在追星啊!这不,远远看了一次李师师,赵佶就迷醉了,认为之前玩的美妓,都是庸脂俗粉,俗不可耐——实际上,赵佶的品味真的没多高,和王诜一个鸟样。 要是张正书知道,是《京华报》让赵佶找上李师师的,他会抽自己几巴掌,然后该赚的钱,继续赚。该用的代言人,继续用。没办法,还有比李师师更好的代言人吗?没了啊! “可你又不肯把香水秘方出卖,这计策有何用?”高俅倒是个人精,很快就抓住了张正书的漏洞。 张正书毫不客气地说道:“真是榆木脑袋,没有香水,还有其他东西啊。什么胭脂水粉,什么铜镜……反正和女子有关的,都可以找李行首嘛。当然,我可不敢打包票,李行首会给你们代言的。” 其实,这就是在给赵佶挖坑了。李师师是谁啊,眼光可不是一般的高。那些寻常事物,哪里会入得了她的眼?最要紧的是,赵佶是不可能去经商的,更别说弄出什么产品给李师师做代言了。 赵佶倒是心里跟明镜似的:“张郎君说了这么多,没有一个是本王能用的,难不成,张郎君是在消遣本王不成?” 张正书心道:“没错,就是消遣你,咋滴,瞅我不顺眼啊?” 当然,嘴上是不会这么说的,除非张正书脑子坏掉了。“草民岂敢,这些都是草民的切身经历啊!算起来,草民也就见了李行首三面,而且李行首都是蒙着脸的,真的谈不上很熟。国子监主簿、校书郎周邦彦周官人就厉害了,他起码见了李行首十几次。不如,王爷去找找周官人,请教请教?” 赵佶有点怒气上升的缘故,他一个闲散王爷,去找一个官员请教怎么狎妓,那下一刻,立即传遍整个汴梁城了。最要命的是,他的皇兄赵煦会立即警醒过来,开始找借口撵他出京。要是出了京城,原本就只有万分之一机会的皇位,就彻底和他没关系了! 个中利害关系,别人不清楚,赵佶还不清楚吗! 但赵佶想到,张正书不过一个商贾,哪里知道那么多官场里的弯弯绕绕和黑暗?当即压住了火气,淡淡地说道:“张郎君真会说笑。罢了,既然张郎君的先例不可尽复,那本王也叨扰了,告辞!” “王爷慢走,王爷再见,王爷别再来了……”最后一句,是张正书心中说的。然而,命运再次和他开了个玩笑,不知道哪个杀才,居然把一个蹴鞠猛地从后面踢了过来,好巧不巧,正好落在赵佶前面。 “咦,这是蹴鞠?” 第四百五十六章:真的好意思 赵佶是一个见了蹴鞠就迈不动腿的人,可以说是狂热球迷了。 要是放在后世,他肯定是最忙的人——天天追着球赛,现场看、电视看、手机看……反正有一场球赛没看,他可能会觉得浑身不自在。别问张正书是怎么知道的,在前一世身边这样的人还少吗?宁愿吃白饭加老干妈,也要攒钱买门票机票,攒够假期飞跃半球去看一场球赛。这人唯一不看的是国足,按照他的话,球场上放十一头猪都踢得比那些国猪好。他也不敢看,怕会气得爆血管。 神奇的是,那人一直坚持不懈买国足输球,竟也赚了不少机票钱。用他的话说,这是国足在赞助他去看高水平球赛的。 如今,被视为宋朝球技最高超的高俅就在这里,张正书却一点感觉都没。因为他知道,高俅也好,赵佶也罢,他们弄的是观赏性蹴鞠,也就是颠球之类的花俏技巧,和后世的足球根本不是一个概念。 至于竞赛性蹴鞠,则是从汉代开始就成为兵家练兵之法,野蛮,凶狠,偏偏又团队协作十足。当然,这种竞赛性蹴鞠在宋朝没多少市场——宋朝的士卒,十天半个月都不训练一次,更别说踢蹴鞠了。再加上宋朝文人多,对这种上身体的蹴鞠十分不感冒。于是,竞赛性蹴鞠没落得差点就失传了。 张正书虽然不是个狂热球迷,但也知道足球的规则,可以说他的改革,等于重新激活了竞赛性蹴鞠。那颠球进风流眼的蹴鞠,真的如同娘炮一样,张正书十分看不惯。宋朝什么都好,就是太过娘炮了,连男人都戴花,可想而知这种阴盛阳衰的势头有多厉害了。还是竞赛性蹴鞠好,观赏性足(对张正书来说),而且还能锻炼协同配合,怪不得前朝军中用以训练军队。对了,还有马球,是自唐代兴起的锻炼骑兵的法子。可惜,宋朝连继承都没继承,反倒是辽国继承了过去。怪不得辽国常常以华夏正统自诩了,宋朝在这方面实在弱爆了。 不过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宋朝连战马都不多,更别说浪费马力打马球了。 “这蹴鞠……好生奇怪?” 赵佶是蹴鞠行家,一眼就看出了这蹴鞠好像与寻常蹴鞠不太一样,制作好像更加精良?更加圆了点?更加大了点?还有不俗的弹性? “兀那汉子,快些把蹴鞠给回贫道!” 穿着短褐道袍的郭骞飞奔出来,一脸兴奋的状态。不过,张正书很担心他,如果他知道眼前这人是端王,会不会一头撞死? 郭骞跑上前,一把抢过那蹴鞠,对张正书说道:“小官人,成了!”就是他,刚刚一脚把蹴鞠踢上天空的,好巧不巧,正好落在赵佶面前。 “什么成了?” 张正书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一头雾水。 “这蹴鞠啊,你不是说要用……” 他还没说完,张正书一把就捂住了他的嘴,眼中差点冒出怒火,恶狠狠地说道:“一万贯!” 郭骞登时吓得魂不附体,他才意识到,自己差点欠了一万贯的债务了。也怪他太得意忘形了,太想跟张正书邀功了。 “这蹴鞠是用甚么做成的?”赵佶也不蠢,皱眉问道,“与寻常的蹴鞠完全不同?” “能一样吗?这是橡胶制品,比那些什么猪膀胱,牛膀胱不知道要好多少倍……”张正书心中吐槽了一句,这蹴鞠张正书也看到了,不止用了橡胶气囊,差点连气门芯都做出来了。因为工艺问题,气门芯还是太难了点。这跟车铃一样,需要的材质不是现阶段能解决的。所以,这个蹴鞠估计也是用了最笨的方法,完全密封了橡胶气囊。要是气囊里的空气漏光了,那就需要换一个气囊,或者直接换一个蹴鞠了…… 张正书白了赵佶一眼,说道:“王爷,这是赚大钱的事,你认为我会说吗?” 赵佶被噎得不轻,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郭骞却被吓到了,怔怔地说道:“王爷?” 高俅一脸高傲地说道:“不错,这是端王殿下!” 郭骞吓得双腿如筛糠,他刚刚还叫了声极具污蔑性的“汉子”,会不会被杀头的? 张正书见他这样,十分好笑。一个没有实权的闲散王爷都能怕成这样,要是被郭骞知道,两三年后赵佶会登基成为皇帝,那他岂不是要晕过去了? 赵佶的兴趣,却完全被这蹴鞠吸引住了,问道:“本王能试试这蹴鞠么?” 张正书想了想,把蹴鞠递给了赵佶。 赵佶毫不犹豫,立即展现了他的蹴鞠技术。以脚、膝、肩、头等部位控球,实在有点看头,周围的人纷纷喝彩,差点没给点小钱打赏了。可惜张正书看得两眼困困,一点兴致都没。这种颠球法,看起来很花哨,但其实也不过是熟能生巧的东西。 “高俅,接着!” 赵佶玩得兴起,一脚把蹴鞠颠给了高俅。 高俅也不含糊,接了球,立即惊奇地道了声“咦?”这个蹴鞠和平常的蹴鞠果然不一样,确切来说省力很多,因为弹性更好了。 张正书稍稍打起了精神,想看看高俅的表演。只见高俅大致摸清了新式蹴鞠的性能后,立即展开了他的杂耍。足踢、膝顶、双腿齐飞、单足停鞠、跃起后勾等等,堪称眼花缭乱。俾腾跃而攸利,或略地以丸走,乍凌空以月圆。张正书看了,心道不愧是足球鼻祖,颠球是不错。 “踢得好,来人啊,打赏……” 张正书习惯性地叫了句,气得高俅脸都黑了。这把他当成什么了,蹴鞠艺人吗?还打赏? 赵佶见高俅停了球,也知道他是很满意这蹴鞠的。“张郎君,这蹴鞠能赠与本王吗?”赵佶是打得一手好算盘,作为王爷,开口向你讨要一件东西,这是给你面子啊,你好意思不给? 不好意思,张正书是真的好意思。因为他根本没有那个概念,王爷就很厉害吗?能白拿别人的东西?这是要给钱的好吗! “赠与?不好意思,这蹴鞠可以卖,但制作成本高,送是不可能的了。”张正书淡淡地说道,在旁人看来,却是一副“可恶”的商贾嘴脸。 第四百五十七章:死要钱 高俅没想到,在场的人都没想到,这个“大桶张家”的小官人,居然是一个棺材里伸手——死要钱的。人家孝敬王爷,那是巴结都来不及。他倒好,居然义正辞严地伸手了:要拿走这个蹴鞠?可以,给钱吧! 张正书觉得他们都有点大惊小怪的,哪怕是在皇帝拥有一切的时代,你一个亲王凭什么拿我的东西还不给钱? “有意思,有意思。你且说说看,这蹴鞠要多少钱?” 赵佶有点寻味地问道,其实他内心是真的有点震惊的。 “一百贯。”张正书很正经地说道,“这蹴鞠用的是新材料,我敢担保,这是大宋第一个这样的蹴鞠。物以稀为贵,你要不要?” “给了……” 赵佶倒是大方,毕竟他一向都不算小气的人。反正赵佶对钱没啥概念,要不然历史上他就不会花巨资建造一个艮岳了,还勒令天下进贡奇石供他观赏。从这个角度来说,不体恤民情的赵佶,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昏君! 赚一个昏君的钱,张正书赚得理直气壮,赚得毫无心理负担。 高俅不情不愿地掏出了一个荷包,拿出了几两金叶子递给了张正书。 张正书接过这金叶子,喃喃地说道:“这金子该不会是假的吧?怎么这么小?来人啊,拿小秤来,我称一称……” 高俅觉得张正书这是在侮辱端王了,怒道:“殿下给的钱,会是假的吗?” “别那么激动,我就称一称,多退少补嘛……” 张正书撒起谎来眼睛都不眨,气得高俅都翘胡子了。张正书倒是觉得这赵佶的卖相比高俅好多了,起码人家算是个帅哥,一张国字脸,很有汉人特点。就是嘴上留着撇小胡子,有点显老了。高俅呢,都三十多岁差不多四十岁的人了,留的山羊胡那么长。一双眼睛太过精明,就好像鼠目一样,一看就知道是一个只能占便宜不能吃亏的。再配上削尖的脸颊,一看就是个刻薄之人。张正书对高俅没啥好印象,很大程度是看脸的。 当秤拿来后,张正书当场验了验,喃喃地说道:“三两五厘,马马虎虎算你一百贯吧……”这时候,金子兑换铜钱的比例在二十多贯钱,还不到三十贯。三两五厘,大概就是一百贯了。 高俅也是气不过,什么马马虎虎算一百贯,三两五厘金子,都一百零一贯以上了,这还是最低兑换比例。要是兑换比例再高一点,则一百零几贯了!刚想斥责一下,张正书满意地收起了金子,说道:“多谢王爷,下次要买蹴鞠,草民给你算便宜点。下次,估计只要几十贯就行了。你这个是第一个,比较贵……” 张正书做生意就是这样,童叟无欺,不管你是王爷还是乞丐,张正书都一视同仁。哪怕是换一个人买这个蹴鞠,张正书也是出这个价。应该是这样的,张正书对自己说。 “还有下次?” 高俅觉得有点好笑了,难道真当赵佶是冤大头吗? 张正书却振振有词地说道:“一分钱一分货,再说了,寻常蹴鞠虽然便宜,不也一样要换?要是踢得勤了,几日换一个也是寻常。我这个不一样,起码可以踢得久一点。而且,只要换了里面的气囊,就能再次使用了。要是给我点时间,我发明一个气门芯,直接在外面打气进去就是了,连气囊都不必换……” 赵佶一愣,掂量着手上的蹴鞠,疑惑地说道:“有这般神奇?” “你不信啊?可以来比试比试啊,恰好我这里的人,都喜欢踢蹴鞠。”张正书随口提议道。 高俅冷笑一声:“踢就踢,谁怕谁?” “忘了说,我们这里的踢法,比较新颖。是根据汉代蹴鞠改进而来的,两边置龙门,分两队各十一人,每队一个守门员,其余为前锋、中锋、中场、边锋、前腰、后腰、前卫、后卫,分工明细。我瞧你们这里只有六个人,要不我们也出六个人算了。规则嘛,我给你们说一遍,然后再示范一次给你们看。要是觉得可以,我们就比一场。” “这是蹴鞠?!” 高俅觉得有点侮辱了这项高雅的运动了,气得有点翘胡子。 张正书冷哼一声:“汉代用来练兵之蹴鞠戏,如何不是蹴鞠了?” “你且去问问坊间‘齐云社’,哪有这般规矩?”高俅有点傻眼了,他对历史不甚熟悉,还真的被吓住了。 “齐云社”,是宋朝蹴鞠艺人专门的蹴鞠组织,负责蹴鞠活动的比赛组织和宣传推广。一般来说,比赛分两种,一种是单球门(也叫风流眼)的比赛,衣服颜色不同的两队分站两边,每队十二或十六人。比赛时左边的队员先开球,互相颠球数次然后传给副队长,再传给队长,由队长将球踢向风流眼,过者为得一筹。右边的队员得球亦如此,有点像后世的排球,就是不限制颠球的次数。结束时按过球的多少决定胜负,高一球即为胜,称为“略胜一筹”。 还有一种叫白打,也就是不用球门的表演性质的杂耍。 高俅精通两种踢法,却从未听过张正书的这种踢法,自然不免有点慌张了。 “哦?还有这等踢法,本王倒想看看……” 赵佶是一个喜欢玩的人,提起了蹴鞠,连李师师都忘了。 “那借蹴鞠一用,你们立即就可以知道这蹴鞠有多皮实了……” 张正书不由分说,拿了蹴鞠转身就大喊道:“刘忠,踢球了!”说着,蹴鞠一甩,扔了出去。 高俅黑着脸,低声说道:“王爷,这人分明是装傻扮懵,何必……” “诶,此人非同一般人,十分有趣。本王倒是挺欣赏他的,想想他弄出的各类玩意,不止是香水,听闻还有香皂、蜡烛,甚至冬日府上吃的绿菜,皆出自此人之手。你也瞧见了,李家村那些大棚,听那些农户说,下面就是绿菜了。如今,又弄出了这绝佳的蹴鞠。你也试过了,这蹴鞠确实轻巧。本王很想看看,他接下来还要弄甚么?” 可惜张正书没听见,要是张正书知道了,肯定会很无奈,难道赵佶真的有点抖m的特质?张正书都这么无礼了,赵佶还是对他兴趣不减。 第四百五十八章:亲自下场 高俅的心理有点受伤,他极力迎合赵佶,却不及外人一二。 于是,高俅的心理就有点变了。他不敢把火气发泄给赵佶,那么张正书就成了他的出气筒。这个潜在的竞争对手,让高俅很警觉。这就好比一个穷人拿着百十文钱上街,看谁都像抢他钱一样。殊不知,张正书根本不觉得赵佶有什么好的,要是靠得近了,在史书上留下浓浓一笔,还是奸佞一类,张正书还要脸不?高俅不知道还好,可张正书是知道历史走向的,能避免的事就绝不以身试险。 相对影响赵佶,让他改变成为一代明君,这个高难度操作张正书自认是做不到的。那么,敬而远之就不难理解了。 可惜,高俅不明白。于是,在看了竞赛性蹴鞠不到一分钟之后,高俅就怒了:“王爷,这是要人命啊,还是蹴鞠么?!” 只见场上的保安队员们,就好像见了仇人一样,在争抢蹴鞠上,直接上了身体。虽然不是冲着人去的,可那种肌肉的碰撞,激烈的争抢,已经让人热血沸腾了。然而,高俅却是不待见的,要是他花俏的踢法遇到这种“无赖”的踢法,那绝不可能再保持花俏了。 表演性质的蹴鞠,和竞赛性的蹴鞠,本就是两种概念。 在技校的操场上,那就是勇争第一,顽强拼搏,不到最后一刻不服输。当然,还有战术的运用,各个队员直接的传切配合。少了任何一环,或者一个小小的疏忽,都可能导致丢球。一旦丢球,那么就立即处于下风,想要扳回来,是不那么容易的。 赵佶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感觉自己身上那股热血沸腾了起来。他实在想不到,一场蹴鞠,居然可以踢得那么狂野。按理说,他这个文青病甚重的王爷,是绝对不会待见这种“丑陋”的蹴鞠的。可赵佶就是看得目不转睛,甚至有点想亲自下场的冲动。 张正书在一旁看了,觉得有点坏事了。 原本他想着让赵佶知难而退的,没想到反倒激起了赵佶对后世足球踢法的喜爱。 也是,宋朝的娱乐很多,还有相扑这等竞技项目,甚至还带有赌博性质的。但那些,几乎都是表演。啥叫表演?也就是说事先有剧本的,跟后世的wwe有点像。不然的话,庄家怎么盈利啊!宋人虽然看起来文雅,但血液里还是保留着狂野作风的。最受欢迎的,还数女子相扑了。可在这时候,女子相扑已经没了。 为啥?还不是司马光那个食古不化的老古董,看到宋仁宗都去看“袒胸露怀”的女子相扑,额,也可以说是人体艺术表演,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认为这很黄很暴力,于是一道奏疏上去。要知道,宋仁宗不仅不“依法”取缔这女子相扑,反而在大庭广众下带头观赏,不但自己看,还让后妃一同看,这在司马光眼里,成何体统! 往轻里说叫有伤大雅,往重里说就是有伤风化。于是,司马光愤然递上一道折子《论上元令妇人相扑状》,对宋仁宗的“不检点”提出公开批评,并强烈建议有关部门加强市场环境治理,对此类伤风败俗的演出开展一次集中“扫黄”行动,严令“今后妇人不得于街市以此聚众为戏”。由于司马光等食古不化这类台谏官的强力舆论打压,在汴梁城风行一时的女子相扑游戏从此大为收敛,以致最终销声匿迹。 不过,男子相扑,却还是每场必满的。赵佶也经常出入勾栏瓦舍,对相扑也是极为喜爱。可他实在没想到,相扑居然还能用在蹴鞠上——这真的是他孤陋寡闻了,在汉朝,蹴鞠里就有摔跤这一说法的,不然怎么拿来练兵? “妙,妙啊!” 赵佶带头喝彩,惊呆了高俅——剧本不是这么写的啊,王爷不应该带头斥责这种蹴鞠是歪门邪道,当成异端一样坚决取缔打击的吗?怎么赵佶还带头喝彩了,这让高俅很尴尬啊!不是说,赵佶喜欢花式蹴鞠吗,怎么这种野蛮的蹴鞠,也能让赵佶目不转睛的? 不是高俅不明白,是人心变化太快。 张正书也是无语,赵佶的一生都是迷,因为他做的选择,就没有几个是正确的。花样作死,完美地在赵佶身上体现了出来。这一次,也毫不例外。赵佶上瘾了,这种每球必争,肌肉碰撞的蹴鞠,他看得酣畅淋漓,彻底将自己融到了观众的角色去。 好在,很快就鸣金,结束了一场表演。 “那个,你们还比不比?” 张正书有点尴尬,本来想让赵佶知难而退的,没想到赵佶居然上瘾了,这找谁说理去? “荒唐,这等蹴鞠,闻所未闻,如何能比?王爷,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 高俅的“力谏”,没有一点用处,赵佶现在还在兴头上,高兴地说道:“比,怎能不比?二三子,尔等与本王,一同试试这新式蹴鞠……” 赵佶的那些狗腿子们面面相觑,差点想哭了。 要知道,他们都是一些鸡鸣狗盗之辈,弄些小玩意逗弄赵佶开心还成,玩玩花式蹴鞠也能玩出花来。可要是真刀实枪的干一场,他们细胳膊细腿的,哪里是那些五大三粗保安队员们的对手?估计也只有高俅,还算人高马大,力气也足,还能耍枪棒的人,能扛得住一二了。 “你们很害怕吗?” 赵佶有点不开心了,难道说,他看人就这么没眼光,玩花式蹴鞠可以,玩这个新式蹴鞠就不行了? “小的们试试……” 好像死了爹娘一样,赵佶的狗腿子们上场了。连同赵佶,也亲自下场想要体验一番。 刚刚走上场,一种异样的情愫萦绕在赵佶心头,让他有种压抑不住的激动——好刺激,好兴奋呐! “小官人,那可是王爷啊,怎么踢?” 刘忠也踌躇了,虽然对面只有六个人,可六个人里面有一个王爷,这就不好弄了。 “怕什么,他肯定会选择做门将的。你们放开来踢,尽量在不弄伤他们的前提下,能灌进几个球是几个球!”张正书好像智珠在握一样,很笃定地说道。这是张正书通过对历史的判断得出的结论,如果赵佶的性子没变的话,那他绝对是非常爱惜小命的。真刀真枪的干架,他肯定不会上。那么只有守门员适合他做了。 第四百五十九章:毫无悬念 “小官人,你为何这般笃定?” 另一个保安队员问道,他有点慽慽,因为他的盘带技术是最好的。也就是说,他可能会直面对方。 “王爷一般都惜命啊,你们烂命一条,他会跟你们拼命?傻了吧?”张正书好像看穿了红尘一样,“对了,你们要是输了,我立马解雇你们,让你们回到以前的生活去……” “嗷!!!” 这句话,比什么都狠。 一时间,保安队员们已经忘了对面是啥人了。王爷?王爷算个鸟啊,为了黄澄澄的铜钱,拼了!虽然他们刚刚踢过一场高强度的热身赛,仅仅一刻钟时间,也消耗了不少体力。可看看对面,除了最前面那个高个子有些孔武有力的意思,其余的,都是一副病秧子的架势。要是这都赢不了,他们应该拿块豆腐一头撞死在上面。 球是赵佶这边开,让一让新手嘛! 不出所料,赵佶是守门员,张正书轻蔑地笑了笑。那句话说得没错啊,性格决定命运。而皇帝的性格,决定了江山的命运,特别是在这个人治大于法治的年头,皇帝一个用人不当,都可能造成严重的祸端。本来这也没啥,只要家大业大,任凭挥霍都行。奈何大宋先天有缺,少了北方屏障,一个用人不当,决策失误,葬送的就是千里大好河山! 张正书看着搓着手的赵佶,摇了摇头,这样的人当了皇帝,绝对是大宋的不幸。 球开出来了,高俅刚刚用脚颠着球,想要用技术过掉前面防守队员,然而,他没想到的是,对方自己一个冲撞。 “嘭!!!” 高俅被阻挡了一下身形,脚步有点趔趄,脑袋晕头转向的。蹴鞠呢?自然不知道滚到哪里去了。等他回过神的时候,左顾右盼的,才发现保安队员们已经带球攻入禁区附近了。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高俅自从做了赵佶身后第一狗腿子的位置,哪里受过这般待遇?恼羞成怒的他,也直接冲着人去了。不得不说,这些保安队员们的直觉是对的,高俅人高马大,力量也足,更何况练过枪棒,也算是一个武人。被武人这么一撞,带球的队员自然倒地了。 好在,这些个队员十分有经验,身体虽然倒地了,可脚下动作还在继续,轻轻一捅,蹴鞠飞到了己方队员的脚下,立即起脚射门! 赵佶还没反应过来,一道褐色的弧线闪过,用皮革缝制而成的蹴鞠,已经落入了渔网之中。那边厢,白布制成记分牌上立即有了更新,一张白布揭过,比分从零比零变成了零比一。 高俅也呆住了,这也太快了点吧,才刚刚开球啊喂!还能不能好好玩耍了? 赵佶似乎也没想到,才开球,他们就落后了。 怎么说呢,就好像一个魁梧汉子和一个三岁孩童的打架一样,这魁梧汉子还用上了全力,造成这样的效果,似乎也在情理之中了。赵佶有点不服气,说道:“你们都怎么了,跑起来啊!”没办法,赵佶在“玩”这方面,是绝对不想输给谁的。可惜,这一次他注定是没有赢的希望。 别说那些没怎么锻炼的狗腿子,哪怕是人高马大,看起来孔武有力的高俅,在身形、力量,甚至耐力方面都不占优势。更何况,赵佶的狗腿子们虽然颠球玩得不错,可传球?那就一塌糊涂了。刘忠等一干武人,虽然控球能力不太行,可他们绝不贪功,能传球就不会盘带,利用传切,默契的配合,很快就可以渗透进对方禁区了。再加上绝对的身体优势,对方根本没办法摸到蹴鞠! 太欺负人了,张正书也是这般想。但不知为何,他居然还很高兴? “错觉,肯定是错觉来的……” 张正书喃喃地说了一句,但他自己都不相信这个鬼话。 其实,他这个举动也不算没有深意。 要知道,现在的官家赵煦就是一个短命鬼,也不知道他听张正书的劝了没,不再旦旦而伐,劳损元精。如若不然,就算躲得过初一,也避不开十五。只要几年,赵煦就会驾崩的。赵煦驾崩之后,要是历史还是按照原先的轨迹走下去,还是赵佶当了皇帝的话,那大宋还是会突然间死亡的。 但如果赵佶对这种竞赛性蹴鞠感兴趣的话,推广到军中,应该能止住禁军糜烂的势头,甚至还会逆势上扬。至少,他也不会倒霉到被金人掳了去,造成靖康耻了。 没人明白张正书的布局,只道这个小官人是在报复赵佶。哪怕这个想法有点大逆不道的意思,可张小官人的做法实在是……太露骨了,不得不这么想啊! “这分明是虐小学生嘛……” 张正书感慨连连,却一直在大喊大叫着:“踢,能踢多少就多少!” 于是,毫无悬念的,赵佶这一方落败了。 只一个半场,赵佶一方就被踢了个十二比零。 丢人,太丢人了,赵佶心中只想着这么一句话。原本想着,凭着他们高超的控球技术,颠球都能把球踢入对方球门了。可现实是,他能做的,只有从球门里捡球,己方却连对方的球都断不下来。哪怕他们改变了战术,希望通过高球来通过半场,甚至打到对方禁区内,也没有实现。刘忠他们的争顶头球也狠,根本不在乎身体接触。 很多时候,高球他们一跳起来,就被推倒在地了。 后来,高球他们也学聪明了,只冲人去,不冲球。 然而,即便是这样,也无法从刘忠他们脚下拿回蹴鞠。相反,蹴鞠在他们脚下都没触碰几下,就被断了。拼着拼着,高球他们体能跟不上了,可刘忠他们还是生龙活虎的。比赛的悬念,已经没有了。 鸣金之后,高球他们不顾形象地跌坐在地。哪怕是捡球的赵佶,也跑得气喘吁吁。 “张郎君,你这新式蹴鞠,太累人了罢?” 赵佶有点疑惑,他也看出来了,这完全是训练士卒的法子,难不成此人要造反? “你也觉得好是不是?那就对了,我正愁着怎么推广这种蹴鞠哩……”张正书似乎理解错了,拍着赵佶的肩膀说道,“有了王爷你站台,我就有底气了。明日,我就让《京华报》出篇稿子,吹嘘……哦不,推广这种蹴鞠。对了,要是王爷能在汴京城赞助一个球场,那就更好了……” 第四百六十章:不顾形象 “赞助?” 赵佶有点不明白,“本王的意思是,这蹴鞠……” “王爷果然慷慨,那草民就代替天下热爱蹴鞠的百姓多谢王爷了。汴京城寸土寸金啊,一个球场,那要多少钱来着?啧啧啧,没个十几二十两金子,拿不下来吧?王爷,破费了啊……”张正书果然不太会聊天,一下子就把天聊死了。赵佶根本不是这个意思好吗,可张正书偏偏自导自演了一出戏,气得赵佶都乐了。 “张郎君,本王算是服了,整个大宋,估摸都没你这一号人物。”赵佶喘匀了气息,才叹了一声说道:“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天下第一!” “王爷谬赞了,草民哪里能啊……”张正书拍着胸脯说道,“这都是肺腑之言。” “好了,今日比试,是你们赢了。不过,待本王回去操练一番,来日再与你比过。”赵佶说道。 张正书点了点头,赞成地说道:“我这些保安队员练习新式蹴鞠已经有一个多月了,确实有点胜之不武。王爷尽管操练,什么时候想来比试了,他们都接着,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过,得有点彩头,比试才有意思的。这样吧,王爷赐个东西,就当彩头了……” 赵佶愣住了,他真没想到居然有人伸手要东西要得那么理直气壮的,就好像天经地义的事一样。要不是知道张正书是“大桶张家”的独子,赵佶还以为他穷了半辈子! “哈哈哈哈……妙人,妙人……” 赵佶也耍了个无赖,拿起了蹴鞠,丢给了高俅,径自走了。不多时,技校外面就响起了马匹嘶鸣、马蹄翻飞的声音。张正书知道,赵佶也是懂骑马的,而且技术还不赖。可以说,纨绔子弟喜欢玩的,赵佶都会。 “啧啧,王爷啊,多稀罕。来这里也不是坐马车,而是骑马的……”张正书心中亮堂,虽然宋朝允许在京王爷出城,但绝对不允许过夜的。李家村离汴梁城有段距离,若是走路、坐车,那有需要不短的时间。从这个角度来讲,骑马确实是最佳的选择。 “从这两次见面来看,赵煦不傻,相反还很聪明。聪明人越来越多,傻子都不够用了。唉,可惜啊,他越是聪明,就越容易钻牛角尖,越容易任人唯亲,刚愎自负。那句评语果然没错,赵佶做什么都行,就是不适合当皇帝。为了不让你当皇帝祸祸百姓,我还是帮你积一下阴德吧!” 想到这,张正书猛然喝了一声:“出来吧,玻璃!” “小官人,小官人,你怎么了?” 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回过神来纷纷“关切”地问道。 张小官人患有严重癔症,间歇性会发作的秘密,哦不,已经不能算秘密了,因为整个开封府都知道了。 “没事,小明啊,我问你一件事,你当初制造无色琉璃三棱镜的时候……” 张正书拉着苏熙到了一旁,不顾形象蹲在地上,就着沙堆写写画画,也不知道在密谋些啥。 赵鼎瞧着眼热,不过他也是得了教训的,轻易不要惹了张小官人,不然他能让你从头到脚都不舒服。就因为烦了他几天,赵鼎就提心吊胆了好久。要不是今日赵佶亲自过来澄清,赵鼎真的以为张正书用了他的名字籍贯去糊弄一个亲王了。混账成这样的人,居然还是他的雇主,这应该是世界上最难受的事了。 “他们到底在说什么呢?” 赵鼎装着不经意经过,想要探听一二。 结果,他只听到了一些晦涩难明的词语。什么“石英砂”,什么“二氧化硅”,什么“石灰石”,什么“纯碱”……好吧,赵鼎认输了,他一个字都听不懂。不过他也是有点不屑的,不就是些奇技淫巧吗,有什么大不了的?瞧,那苏子明也是半懂不懂的样子。 “小官人,你决意要弄这个‘玻璃’吗?” 苏子明有点不解,“这‘玻璃’乃是无色琉璃,此物不算赚钱,小官人为何一定要花大价钱弄它哩?” “我不是说了吗,要想得知世间大道,就需要明白一些基本的事物道理。比如,月亮上面到底有什么?要弄清楚这个,肯定需要望远镜的。要制成望远镜,虽然透明水晶也行,但终究还是玻璃更为靠谱一点。再者,你怎么知道我这玻璃赚不了钱?” 张正书的话,让苏子明有点发愣,最后才苦笑道:“小官人,我虽然也是出身商贾,却不喜经营之道……” “所以你做实验,我去赚钱,大家分工合作,多好!” 张正书嘿嘿地说道,“我赚了钱,又会继续投入研究的。到时候你就会明白,光学一道,大有可为。” 苏子明半信半疑,良久才说道:“可琉璃工匠不好找……” “那技校里面培养几个。”张正书觉得,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要是可以挖人的话,多少钱都挖过来。实在不行,把他们的家眷绑过来,他也就跟着来了……” “小官人,这……不符圣人之道啊!”苏子明到底是个宋人,接受不了这么出格的做法。 “没事,我也就随口说说。财帛动人心,一百贯砸不来,那就两百贯。反正,总会有人来的。”张正书嘿嘿一笑道。 苏子明还是很踌躇:“即便有了工匠,作坊窑口……” “自己建咯!”张正书无所谓地说道,“反正最关键的是窑温,除去铁,那就得到无色琉璃了,也就是玻璃。至于窑温,冶炼作坊的窑温已经足以融化石英砂,这个你不用担心。”确实,现在冶炼作坊在系统的帮助下,窑温已经可以达到1700摄氏度,在池窑里融化石英砂,将之化成均匀、无气泡的液态玻璃是很容易的事,更别说还有不少助溶剂相助了。 “小官人,这琉璃的制作工艺相当复杂,火里来、水里去,要几十道工序才能完成。琉璃的制作相当费时,光制作过程就要十几二十天,而且主要依靠手工制作。当中各项工艺的把握相当困难,火候把握之难更可以说是一半靠技艺一半凭运气。哪怕是熟练工匠,仅出炉一项,成败也不过各半……”苏子明是接触过琉璃的,自然明白烧制琉璃有多困难了。 第四百六十一章:不能理解 “咳咳,不会的,我这个玻璃制法,绝对可以量产,不是那些限量版的琉璃可比的。”张正书也知道,烧制琉璃的时候,一只模具只能烧制一件作品,无法二次使用,大型复杂作品甚至需要多次开模、烧制才能完成。这么低的成功率,使一件琉璃显得更为贵珍,价钱也不菲——物以稀为贵嘛! 可琉璃是艺术品,玻璃是能批量生产的啊! 张正书一直认为,哪怕是一件再有黑科技的东西,它不能被完美复制出来,那这件黑科技也只是徒有其表而已。一样的道理,不仅要知其然,还要知其所以然。而汉人历来都是只知其然,却很少探究其所以然。这也导致了很多黑科技失传了,张正书非常痛心。 至于玻璃的生产,张正书肯定不会重蹈覆辙。 世间仅此一件的琉璃,名声是好听了,但其实没啥大用处。 而玻璃就不一样了,玻璃不是琉璃,使用的是吹制法。这种吹制法,可能无法使用流水线生产,这也是张正书比较苦恼的地方。没办法,这是在宋朝,而不是后世啊!即便如此,如果培养了熟练的工人,是绝对可以量产的。当然,很多量产的玻璃,也是可以放入模具之中成型的。 玻璃的物料成本很低,就算卖出白菜价也一样有赚头。更何况,张正书做成的东西,远非寻常物品可比的。从这个角度说,附加的技术价值太高了,所以玻璃制品也可能卖出高价。比如纤毫毕现的镜子,能看到千里之外的望远镜,能矫正近视眼的眼镜…… 随便一样,几乎都是划时代的产品,能不赚钱吗?所以,苏子明的担忧,完全是多余的。唯一的难题就是,工匠的熟练度。吹制玻璃,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哪怕有系统的帮忙,估计工匠做出一个合格的产品来,那也是要练习成百上千次的。不仅要体力,要有悠长的气息,还要眼疾手快,极富耐心。 “就这么说定了,这个玻璃作坊,就交给你来打理了。等下我会把怎么制作玻璃的过程画出来,再配以文字说明,估计你看看就懂了。接下来,就得靠你实践了……对了,一定要做好防护措施,温度太高了,必须要戴上手套,这是进入作坊的守则,知道吗?” “……” 赵鼎也是一阵无语,这两个人说的话,每一个字他都听得懂。可连在一起,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难道真如小官人说的,作坊里也有大学问?” 赵鼎这个念头刚刚升起,又被他按下去了。“荒唐,最多就是小道耳,绝非我追求的大道!读书做官,为社稷,为百姓,为君王,那才是真正的大道!”赵鼎虽然意志很坚定,可他内心深处却隐隐觉得,这作坊里的学问不简单。 “这个小官人,就是个谜,也不知他是从哪里学到这般学识的。虽然不通四书五经,却能造出匪夷所思的物事。”赵鼎也很佩服张正书的,虽然嘴上一直怼着他,认为那不是圣人的大道。那时候小官人是怎么说他的?孔子再圣明,也呵斥过樊迟,认为请教稼、圃之事是“小人哉”。可没有农夫,孔夫子也会饿死啊! 用墨家的话就是“古者羿作弓,伃作甲,奚仲作车,巧垂作舟;然则今之鲍、函、车、匠,皆君子也,而羿、伃、奚仲、巧垂,皆小人邪?且其所循,人必或作之;然则其所循,皆小人道也。”如果机械一道是小道,古时后羿制造了弓,季伃制造了甲,奚仲制作了车,巧垂制作了船。既然如此,那么今天的鞋工、甲工、车工、木工,都是君子,而后羿、季伃、奚仲、巧垂都是小人吗?” 当时赵鼎也被问得口哑哑,不知道怎么回答。但赵鼎知道,张小官人对儒家有点“深恶痛绝”的意思,找到几个黑点也是必然的。赵鼎深信,儒学的本意绝非如此,而告诫君王莫要行奢靡之风。可他辩驳不了的是,很多儒士都认为工器一道是小道,甚至赵鼎自己也不例外。 赵鼎用自己的观察,发现这作坊一道虽然是“小道”,但有其可取之处。大宋民众过万万,赋闲人口太多,农田又太少。作坊多了,就能吸收空闲人口,让这些人不至于饿肚子,有口饱饭吃。这样,大宋的江山会更加稳固。但如果说“工”能和“农”平起平坐,赵鼎是竭力反对的。“农”乃立国之根本,无可动摇。可张小官人却说,“工”也是立国之本,甚至“商”也是,还说什么“无农不稳,无工不富,无商不活”,赵鼎是嗤之以鼻的。 在李家村,赵鼎很幸运地可以到处乱逛,哪个作坊都能进去看一看。 于是,他看到了开足马力生产的轮胎、车轮、弹簧,还有香水、香皂、蜡烛、果酒,以及不停歇在印刷的印刷作坊。最奇特的是,明明开封府不是丝绸产地,生麻也少,可张小官人还弄了个纺织作坊,也不知有何用意。赵鼎没敢进去看,听闻里面全都是女工。 “小官人已经养活了近千人了罢?” 赵鼎有点矛盾,他觉得张正书的路子走错了,可事实摆在他眼前,即便李家村的村民不种粮食,他们也衣食无缺。“难道,作坊真的可以和农稼平起平坐?”赵鼎脑子里浮出这样一个荒唐的念头,很快又被他自己否定了:“这怎么可能!” 赵鼎走得累了,就一个人走回课室里,看着那些学童学了算术之后,又学什么荒谬到极点的“常识”,还有用什么“三字经”来认字。到了下午,还有一堂实践课,让这些学童自己找一个方向,亲手弄一个感兴趣的东西,不管有没有用。 赵鼎不知道张小官人这么做有什么意义,但他看了那些学童的作品,居然有点自惭形愧的意思。那些学童,有的做了钓竿,有的做了纸鸢,还有的甚至弄出了一架小型水车,在水流里还能运转…… 第四百六十二章:谁招惹谁 “这是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了?孔孟之道,才最应该学的啊!” 如果赵鼎问张正书,他会得到一个这样的回答:这叫打破了条条框框,释放了想象力! 中国人不是没有想象力,相反,中国人的想象力可以突破天际。只是这些想象力,大多用来描述神仙妖魔,或者放在了yy做了官以后要怎么怎么样。至于经世致用之学?拜托,那有什么用,不顶吃不顶喝的。 可以说,如果中国人走上正轨的话,以现在的科学底子,领先西方千年文明,好像都不是什么难事。张正书要做的事,就是这个。可惜,他的布局太大,范围太广,以至于没有几个人能看得清楚,也没有几个人是理解的。有着悠久历史文明,这是中国的一个优势,也是劣势。 因为中国的古圣先贤都太厉害了,好像道理都被他们说完了一样,后人只需要照着他们说的话做就行了。于是,很多看起来很聪明的中国人,往往都去当官了。唯独看起来蠢笨一点的工匠,却在摸索技术的进一步发展。 可惜,赵鼎却不能理解这个。在他看来,凡是孔孟说的话,那都是对的。殊不知,话说得太过绝对,往往就是谬论。 李家村外的官道上,一辆四轮马车在轻快地跑着。 车厢里,气氛有点沉闷。 良久,赵鼎才出声问道:“小官人,你如此得罪端王,果真没事么?” “你想太多了,他也不过就是一个亲王罢了,我能有什么事?”张正书嘴上虽然这么说,其实心里还是没有底的。但他知道,这一步跨出去之后,那他只能硬着头皮,阻挡赵佶登基为帝了。不然,以赵佶记仇的性子,别说张正书,就是“大桶张家”也得玩完。 有了这么一个压力在,张正书忽然觉得自己要做的事情还很多。 最简单粗暴的,就是让赵煦生个儿子,顺利长大成人。但这个太困难了,因为赵煦纵欲过度,身子早就垮了。而之前,赵煦也是有过一个儿子的,叫做赵茂,是现在身为代皇后的刘氏所生。可惜这个儿子没福气,不到三个月就夭折了。而这,也正好应了张正书的说法,女子太早生育,对本人和对儿女都不好。刘氏生了一子二女,除了一女能平安度过三岁以外,皆早夭了。想想,今年刘氏才十八岁,十八岁就生了一子二女,简直是草菅人命啊! 这也从侧面反应了赵煦有多纵欲无度了,再加上赵煦生来就体弱多病,英年早逝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但愿官家能收敛一点,活多几年吧。再不济,你生个儿子出来啊,光打雷不下雨!” 张正书也是鄙视,赵煦在政事上还算可以,起码懂得用人,启用了章惇。可在“齐家”这一方面,不是一般的失败。他的后、宫可谓佳丽无数,却连个儿子都没,失败,太失败了。 赵鼎绝对不会想到,张正书说着赵佶,脑子里却想到了赵煦。这种跳跃性的思维,绝对不是寻常人能跟得上的。 “小官人,我看你还是韬光养晦罢,莫要招惹权贵了……” 张正书苦笑道:“我也不想啊,是他招惹我的。” 赵鼎也哑口无言了,确实,这一次是张小官人流年不顺,被赵佶盯上了。谁招惹谁没关系,但和权贵扯上关系的,肯定没啥好结果。张正书估计自己的事,很快就会摆在赵煦的案头上了。要是赵煦诘问起来,张正书还真的不好洗脱自己。 “小官人,那你接下来要做何打算?” 赵鼎也怕啊,要是失去这个金主,他和母亲樊氏生活就又回到以前,吃了上顿不知道下顿在哪里。这样的状态,赵鼎自问是没法继续学业的。事关自己前途,赵鼎自然是很上心的。 “还能怎么办,凉拌!” 张正书没好气地说道,“该干嘛干嘛去,要是怕了一个端王,那汴京城就不用呆了,举家迁徙吧!” 赵鼎叹了口气,知道张正书说的是事实。 汴梁城中权贵多如狗,扔一块砖头出去,都能砸中一个五品官。这样的环境,哪里能完全避得开呢?好在这些权贵也知晓利害,不敢太过倾轧商贾,不然汴梁城哪里有现在这般繁华。宋朝的满朝大臣心理是很矛盾的,既不屑商贾,又脱离不了商贾。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不知不觉间,这些文官大臣也有意无意为商贾说一些话了。 正因为如此,商贾的地位才大大地提高,甚至还被允许参加科举! 从这个角度说,张正书应该是没事的。要是赵佶敢做什么出格的事,怕他就要立即滚去端州呆着了。宋朝的端州,或者说是岭南,还是没有开发的南蛮之地。虽然已经有不少汉人迁入,但当地还是民风彪悍,物资匮乏。赵佶一个享受惯富贵的人,突然去到一个“穷山恶水”之地,张正书相信赵佶会疯掉的。 “不用担心太多,他只是一个亲王,又不是皇帝……” 张正书满不在乎地说道,赵鼎却吓到了,连忙说道:“小官人,慎言!” 这时候,没人会觉得赵煦是英年早逝的主,更不会想到才二十多岁的赵煦居然会连个儿子都没。可现在,赵煦确实是没儿子,万一赵佶生了点什么心思,那他继位登基的可能性太大了。可这话知道就好,一旦说出去,那绝对是要惹祸的。别看宋朝看似开了言路,实际上和历朝历代没啥两样,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一旦被有司听到了,比如皇城司什么的,绝对是一场祸事,足够杀头了。 这就是人治的可怕,也是张正书心中惶恐不安的源头。这种不安全感是宋人不能理解的,张正书说了赵鼎也明白不了。反正距离历史上赵煦驾崩还有两年时间,张正书还有时间去安排后路。他就不信了,跑到海外赵佶还有能力找到他? 不过,这话还是少说为妙,张正书不知道皇城司会不会已经安插人近他身边了。“不知道西北的战事怎么样了……”张正书突然叹了口气,这场战事才是他最为关心的。 第四百六十三章:精神胜利法 “这还用说么,大宋必胜!” 赵鼎信心满满地说道,要是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宋朝经常打胜仗哩。殊不知,宋朝的对外战争永远都是小仗打胜,大仗就败得一塌糊涂。但由于朝廷的遮掩,寻常百姓只是知道大宋打胜仗了?大宋又打胜仗了!!前方传来捷报,大宋又双叒叕打胜仗了!!! 要是战败了,轻飘飘一句话,前方战事不利,嗯,可以翻篇了。 然而,这只能糊弄一些单纯的百姓罢了,比如赵鼎。像市井小民,升斗市民,哪一个不知道宋朝的真正实力?要不然,你无法解释,为什么宋夏大战之前,汴梁城的粮食猛然上涨了一个档位。你可能也无法理解,为什么酒楼茶肆里,市民们都在窃窃私语。或者你更不能理解的是,勾栏瓦舍里,上演的杂剧都是有关战争、英雄的话题…… 无他,就是宋朝百姓知道宋军是战五渣,对他们是一点信心都没,所以才追忆汉人最强大的时期,想要找一下虐待北方夷蛮的快感。 这个心理嘛,张正书是能理解的。 毕竟类似“我们先前——比你阔的多啦!你算是什么东西!”“我祖上也曾富过”的言论,可以给自己增添一点虚荣嘛。用精神胜利法单方面宣布胜利,可不仅仅是阿q的专利。究其根底,就是宋朝百姓在异族面前直不起腰来,只能用这种精神胜利法麻醉一下自己,满足一下幻想。说白了,宋人就是自卑了。 因为武力打不过对方,又好面子,所以只能硬撑着说朝廷多厉害。 实际上是怎么个回事,大家都心知肚明。 能用钱买平安就买平安吧,不要兴刀兵就最好了。可惜,这种精神的麻木,让宋人陷入更深的迷误和虚妄之中。这种事,放在汉唐时是根本不可能的。哪怕是五胡乱华之时,汉人也是极有血性。为何到了宋朝,汉人就好像一下子垮了一样? 皆因宋朝“崇文抑武”国策的推行,已经逐渐让社会产生了一种风气——人人皆以读书为荣,以当兵习武为耻。“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就是这时候传开的,可见百姓对宋朝武力的极度不自信。男子一旦当了兵,上了战场,十有九八就是成了炮灰。这样的朝代,有人想当兵才怪咯。 看看秦朝,军功爵制度下,谁不想当兵? 也就是赵鼎这种书生,才会信朝廷的话,认为宋朝真的很“强大”。 可但凡是有点阅历,走南闯北的人,对宋朝的武力都表示堪忧。甚至一旦开启战端,多少走私商贾都提前得知,唯恐避之不及…… 张正书看着兀自沉沦在“宋朝无敌”状态中的赵鼎,他轻轻地叹了一声,感慨无知者真幸福。 “怎么,小官人,你觉得我说得不对?” 赵鼎很疑惑,他自认也算是知兵,知道西夏冬天出兵,那肯定是取祸之道。有了天时之利,再加上城池的地利,只要西军给力一点,大宋绝对是胜利的。 “大宋赢是会赢,但笑到最后的,不一定是大宋。” 张正书摇了摇头,目光有点呆滞。他是一个穿越者,也知道这场战事的结果。大宋肯定是大胜的,只不过因为辽国的威逼,大宋的大胜也打了折扣。而这一次威逼,也算是给辽国掘下了坟墓。如果不是辽国给了李乾顺亲政的机会,在外戚梁氏的把持下,金国和大宋共同进攻辽国的时候,西夏想必也会出兵相助辽国的。唇亡齿寒的教训,再加上宗主国,梁氏肯定会出兵。可惜辽国没有这么长远的目光,他们只知道不能给宋朝灭了西夏。 确实,宋朝和西夏打生打死,对辽国来说是最好的。因为辽国可以从中斡旋,攫取最大的利益。如果西夏被灭了,那么大宋就可以从容调动军队,屯兵北方,对辽国虎视眈眈了。从这个角度看,辽国横插一手,让大宋的大胜变得毫无意义也是在情理之中的事了。 国与国之间,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 张正书也是毫无办法,辽国都准备开始秀肌肉了,宋朝北方禁军又孱弱得连城都守不住。再加上开封北方,一到冬日就无险可守。一旦辽国铁骑长驱南下,踩着封冻的黄河进入中原,那么开封就等于卸掉了所有的防备,好像一块肉在砧板上任人宰割了。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宋军不敢再进行刺激辽国的军事行动也是应有之事。没有人敢冒着国都被异族破掉的危险,去灭掉另外一个国家。这就等于一国打两国了,在兵家上是大忌来的。 “那是辽国?” 赵鼎也回过味来了,他突然感慨一声,说道:“辽国欺我大宋久矣!” 张正书一愣,突然想到,赵佶和北宋六贼制定的“联金灭辽”计划,未尝不是对辽国的一次报复。为何?因为“辽国欺我大宋久矣”啊!被人欺负久了,奋起反抗一次,似乎也是在情理之中? 只不过,宋朝不该把自己最弱的一面暴露给金人,还傻傻地以为灭辽了之后宋金还是盟国。盟国又怎么会攻打盟国呢? 正因为这种“天真”的幼稚想法,不负责任的外交手段,以及孱弱的北方禁军,北宋看似巧合,实则必然的灭亡就不出意料了。 “有时候,仇恨可能会让人蒙蔽了双眼,比如你。” 张正书淡淡地说道,“辽国固然可恨,夏国也可恨,因为他们烧杀抢掠了我大宋百姓,似乎十恶不赦。然而,我大宋这种事也没少做,辽国、夏国一样恨我们宋人入骨。如果单凭仇恨就制定国策,那离败亡就不远了。”他没法说得太露骨,却希望赵鼎多点理智。 可惜,赵鼎根本不以为然:“我说的欺辱,并非两国交战,而是辽国对我大宋的飞扬跋扈……” 张正书一愣,然后微微摇了摇头。他不明白文人的思路,欺负大宋不可以,却可以欺负大宋的百姓。这算什么逻辑?怪不得宋人不能齐心,一个还没做官的书生都是这种想法,宋朝高层就更不会把百姓当人看了。 第四百六十四章:黑客档头 知微见著,张正书知道了赵鼎的想法,那么朝廷诸公到底是个什么心态也就明白了。说白了,宋朝朝廷已经明白,想要武力夺回幽云十六州是不可能的了。因为辽国也不会说你占领了我就退后防守,不夺回了,这是在痴人说梦。所以,只能陷入这种花钱买平安的困境之中。尽管宋朝视辽国为未开化的夷狄蛮邦(想多了),但也不得不面对现实,在与其交往过程中放下“身段”,以平等态度予以对待。然而,这是中原王朝觉得很耻辱的事,自秦朝以来,就没有哪个中原王朝降过身段。 于是,花钱买平安在面子上过不去,而且辽国还特别不知道进退。这国书都要比宋朝大一尺,显得傲慢无比。 使团就更不用说了,排场十足,来大宋就是花大宋的钱银旅游的。如此飞扬跋扈,大宋还要顾及面子,给予最周到的礼数,窝囊,实在是窝囊。 看起来,确实很可气。但是张正书却认为,这都是虚的。辽国在宋朝边境打草谷,残害百姓,却被当权者无视,这才是最寒心的。或许是时代观念不一样,宋朝的奴婢都能买卖,妻儿都能质押,死几个边境屁民,再正常不过了。为了这个和辽国大动刀枪?估计宋朝一点兴趣都没,因为宋朝也经常这么干。 不把人命当回事,这就是人治的弊端,也是张正书毫无安全感的原因。张正书再愤慨都没用,这个年头人命如草芥,特别是在边境,那就更不值钱了。不然你以为,为什么西军这么猛?都是穷疯了,当兵才有出路啊! “唉!” 张正书知道宋朝这种心态不可取,但他人微言轻,又不能表露自己穿越者的身份,只能通过自己的努力,能改变一点是一点了。 赵鼎不明白,为什么小官人突然就出神了。难道他说错了吗? 不,从宋朝人的角度看,他并没有错。可在张正书看来,大错特错了。束缚武人的办法有很多,“崇文抑武”这种自废武功的做法根本不可取。但是要想宋朝改变,基本不可能的了。为什么是基本国策?就是建国根基,一旦触动,引发的反弹太大,宋朝江山都可能变了第二个姓!所以,没有一个皇帝敢动这一条的。然而,这就是宋朝的症结所在,如果宋朝不改变这个,让文人一直猖獗下去,文人误国很快就会发生了。 两人都陷入了沉默,赵鼎想,是不是宋夏战争的话题太过沉重了? “不应该啊,小官人好似很关切平夏城之战的……” 不知不觉间,四轮马车终于赶在汴梁城城门关闭之前进了城。 刚刚回到景明坊的京华报社,就有一个僮仆来告诉张正书,书房里有人等着他。 听了这话,张正书猛然眼前一亮,迫不及待地走进了书房。 “周铭,我就知道是你!” 刚刚走进书房,张正书就认出了这人是他派出去的,也是他如今密探“黑客”的领军人物。此人不高不矮,不胖不瘦,普通身材,大众脸,就是那种丢入人堆里,就算见过也能立马忘记的人。绝不会是后世谍战剧那种男女猪脚,都帅得掉渣了,美得冒泡了,别人都还不清楚你是间谍,真是荒诞,这不是侮辱别人智商吗! 这个叫周铭的年轻人连忙起身,说道:“小官人……” 周铭此人,说来也巧,他算是张家养大的。十几年前黄河水患,大决口甚至还改道了,周铭的父母在水灾中不知所踪。他没活路了,走到张家庄就剩下半条命。那时候张根富正好想要积德求子,所以恻隐之心大发,收留了他。 这周铭也是个有能力之人,在张家中居然自学成才,识得不少字。再加上对张家很有认同感,张正书就向张根富要了过来,暂且担任“黑客”的档头。因为纵观整个张家,唯有周铭的身家最为清白了,也是最能洗脱张家嫌疑的——三年前,攒够了钱财的周铭,已经离开了张家,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商贾。 实际上,这是张根富在背后支持的,周铭说经营的,还是张家的产业。只不过这个产业有点不见得光,所以才需要撇清关系。什么生意呢?想必都可以猜得到,不错,就是走私。宋朝对待走私不算严格,特别是在宋夏辽边境上,到处都是私榷。 宋朝人吃的羊,用的廉价盐,还有各种驽马,阉马,骆驼,大部分都是走私而来的。所付出的东西,也仅仅是一些私茶罢了。当然,走私的还包括铁、银、铜等等战略金属,因为利润空间极大,即便冒着一定的风险,也还是有人趋之若鹜。 特别是奢侈品,比如辽国特产北珠,宋朝富人极为喜爱,常常为了一颗北珠不惜花大价钱。 其实,走私不仅仅是商贾在做,具有官方背景的商贾也有大把。特别是,这有官方背景的走私是获取对方重要战略资源,特别是军事物资的有效手段的时候,这种走私就很有必要了。不客气的说,宋朝的马,有一大半是通过这种走私买到的。 而辽国也能在榷场上,公然买到硫黄、焰硝、书籍等宋朝明文规定禁止出售的违禁物。书籍也是违禁物?没错,宋朝明文规定:“以书籍赴沿边榷场博易者,自非九经书疏,悉禁止,违者案罪,其书没官。” 但是,再严苛的法禁,也挡不住高利的引诱。因为不管是什么书籍,一旦贩入塞外,卖给辽国人,就能获利十倍。人都是逐利的,哪怕罚得再重,也不能禁止商贾源源不断的走私,北宋的各种书籍也源源不断地流向辽朝。其数量之大,速度之快,相当惊人。大安五年,苏辙出使辽国,负责接待苏辙的辽使告诉他,其兄苏轼的文字作品《眉山集》早就传到辽国了。不仅如此,宋朝民间开版印行文,辽国无所不有。只需要一个月,辽国人就能看到宋人版印的各种书籍了。 第四百六十五章:走私猖獗 于是,在这种情况下,宋朝的臣僚章疏,及士子策论,言朝廷得失,军国利害,甚至市井之事,都通过书籍传到了辽国。于是,泄密就难免了。怪不得宋朝一举一动都在辽国的掌控之中,单单是这种走私,就足够要了宋朝的命。 奈何宋朝的文人还特自恋,喜欢自费出版书籍,往往把自己对国家大事的看法都印了出来,辽国哪里有不欢迎的道理? 甚至张正书还听闻了,在私榷上,他的《京华报》已经让辽国贵族竞相争看了。想到《京华报》上的各种科学推测,宋人却不为所动,再看看辽国的如饥似渴,张正书觉得这事荒诞到不行。要是长久以往,辽国反倒学会了科学一道,反过来打宋朝,这就搞笑了。 好在,张正书说的那些,都是很平常的常识。比如三棱镜的色散,大地是圆的,孔子与两小儿辩日等等问题,也没造成了多少祸患。然而,历史会不会因为这样而改变走势,张正书心中也没底。 宋人太自大了,对自己的文化太自信了。 也是,瞧瞧宋朝周围的国家,哪一个不是以汉文化为基础发展的?甚至像交趾、大理、西夏等国,全都以汉字作为官方文字,而辽国虽然有自己的语言文字,可贵族必须学习汉字汉语,上层都基本汉化了。有这个底气在,宋人自信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用来形容大宋文化,再也合适不过。瞧瞧北宋这些年来,已经有点盛极而衰的味道了。文化进展,也出现了停滞。虽然势头不明显,可有心人已经察觉到了。准确来说,儒家学说发展到大宋,已经不适应社会发展了。瞧瞧,宋朝的经济比之前任何一个朝代都繁荣,可儒家呢?还是在维护地主利益。可以想象一下,如果宋朝没有靖康耻,一直发展下去,儒家还能适应社会吗? 张正书认为是不可能的,除非儒家继续进化,发展,适应新时代的要求。 只是那些儒士,愿意吗? 他们瞧得起商贾吗?瞧得起工匠吗? 就算这些儒士知道商贾也好,工匠也罢,国家离开了他们就运转不了。可这些儒士还是像防贼一样防着他们,生怕他们坐大了。为何呢?因为儒家不会忘记,吕不韦是支持商贾的。吕不韦是谁?那可是“杂家”,算是儒家的一个劲敌!还有工匠,那是墨家,也是儒家的死对头! “唯名与器不可假人”,不仅是政权,学派也一样,失去了地位,那绝对是一件悲惨的事。 更为讥讽的是,宋朝这边的文化有停滞发展的意思,辽国那边却蓬勃发展。因为这样,边境走私就更加猖獗了。原本很多在观望的商贾,都纷纷参与了进来。甚至一些朝中官员,也眼红走私的利润,指使族人进行走私。 特别到了元符年间,走私更是猖獗成风。 张根富也是在三年前,才下定决心参与走私的。而他选择的人,就是张家一直养着的周铭。 周铭也确实是个人才,仅仅三年时间,他的商队已经在宋夏辽边境闯出了名声。单单是茶马贸易,已经冠绝大宋。可以说,甚至都能赶上官方榷场的交易量了。因为是走私,周铭不知道养了多少个商业间谍,也在官府里打点了不少人,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他也是最快知道消息的。 “周哥,你现在可是大商贾了,不必如此的……” 张正书见他还是习惯性以主仆之礼相待,开个玩笑说道。 周铭认真地说道:“张家养育之恩,我终身难忘。更何况,小官人把最为重要的‘黑客’交与我,小官人就是我一生的主人!” “我们只是上下属关系而已……”张正书感觉在这个问题上没办法沟通,宋人之中,讲义气的还是不少的。比如周铭,就是一个极重义气之人。“好吧,不说这个了。周哥此次来,是得到什么消息了吗?” “不错,有关宋夏平夏城之战的消息……” 周铭压低了声音说道。 张正书一凛,端正了态度,低声问道:“两军还在僵持吗?” “差不多要分出胜负了……” 周铭低声说道,神色中居然有点得色。 “是要下大雪了吗?” 张正书要松一口气了,预料之中的事,总算是来了。 “不错,小官人你果真料事如神!”周铭露出佩服的神色,差点顶礼膜拜了,“你是如何知晓,西北一定会下大雪的?” “因为今年汴京城下雪迟了好多。”张正书胡乱扯道,“这说明了气候肯定反常了,再看看前几年,西北都是下小雪,不痛不痒的。开春之后,连冰雪融水都不能满足灌溉要求。要不然你以为夏国愿意和宋朝打仗?他们是没有余粮了啊!” 周铭若有所思地说道:“不错,今年党项人都不愿出售牛羊了,连马匹都不大愿意出售。甚至卖青、白盐的时候,连钱都不要,宁愿换粮食。前段时间,我还派人运了几十车粮食过去,换了不少马回来,还有几百袋盐。” “以后莫做这等事了,这算是资敌!”张正书略微带着严肃的语气说道,“不过,换马倒是可以,你把把关,非骏马不要。要是用驽马来糊弄,你直截了当就走人。” 周铭不明白,为什么有利润的事张正书都不做。张正书很难跟他解释,盐什么的,他一点都不稀罕。因为他有最先进,最能批量生产的晒盐法。盐在张正书看来,真的是一件很廉价的商品,不值得大老远用驮马运了粮食去换几袋盐,太亏了。 如果未来他真的当一个岛主,拥有海岸线的地方,还会缺盐吗?想想都不可能! 周铭虽然不太明白张正书的意思,但他也没什么抵触的。运盐回来还需要运力,可马匹就不一样了,它们会自己走啊!这样一来,不知道省了多少运力。更何况,宋朝的马匹价格极高,虽然党项人开价也高,可握住了他们的命脉,就能尽力压低价格了,这样一来,不知道能赚多少! 第四百六十六章:设计拦截 “小官人高见!” 周铭不得不佩服了,哪怕他和管家张通意见一样,这半年时间来张小官人都是在烧钱,虽然也赚了点,可杯水车薪,远远不够他挥霍得多。要说周铭没怨气,是不可能的。但周铭这人知进退,懂分寸,确实不凡。若不是学识不够,去考个进士当官,那也是个中晓楚。 今日再听张小官人对经商的看法,周铭突然间意识到,这小官人绝不是像表面这般只懂挥霍的。“难不成小官人弄的那些作坊,果真能挣钱?”周铭仔细想了想,还真的有可能。且不说那什么香水,还有大棚蔬菜,就连打铁,好像都挺有赚头的——就是脏了点。 “平夏城那边,还有什么消息吗?”张正书继续问道。 “我打听到党项人说的一句话:‘平夏视诸垒最大,郭成最知兵’。”周铭低声说道。 张正书一愣:“郭成是谁?” “平夏城守将,字信之,德顺军中安堡人。少时参军,小有战功,被提为泾原路供奉官。元丰四年七月,大宋征讨夏国,以泾原路总管刘昌祚一路五万人马为主力,直捣西平府灵武城。先锋将郭成于磨脐隘首败夏军,率先攻至灵武城下,并阵斩敌挑战将领,立了首功。后谓州主帅章楶询问属下部将谁能任平夏城守将,郭成众望所归。郭成用兵,极擅堂堂正正之势,且武艺高强,颇能服众……”周铭好像天生就是一个密探,把目标人物的生平记得清清楚楚,就好像念出来一样。 “原来如此……” 好吧,张正书承认,他确实不知道郭成是谁。“如今西北战事已然过去了十余日,战果如何?”这才是张正书最想知道的,虽然知道占据了天时地利的宋军没理由输掉这一仗,可禁军的尿性,哪怕是十拿九稳的仗都能打输的。须知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天时地利再好,人不行,这仗也是打不赢的。好在是西北禁军,张正书才略微有点放心。 “据密探回报,夏军自没烟峡连营百里,飞石激火,昼夜不息。夏军集中全力攻打平夏城,但郭成用兵极稳,用各种战法坚守城池,夏兵无法越雷池一步,纷纷无功而回。”周铭小心翼翼地说道。 “还没分出胜负?” 张正书有点皱眉了,这也是交通不便的弊端了,连带着信息都无法及时传达。 如果按照历史记载,此时已经快要分出胜负了。因为在党项人攻打平夏城的第十天起,已经下起了雪。雪势虽然不算大,但对于进攻方来说,绝对是一件坏透的事。不过,按照周铭的分析,守将郭成用兵很稳当,那么他是不会出城反击的。也就是说,唯有等到第十三天,雪势变大之后,郭成才会趁着雪势掩杀,大败夏军。 “回小官人,党项人用兵狡诈,且极擅忍耐。其六路统军嵬名阿埋、西寿军监军妹勒都逋等主将,皆是凶残狡诈之人,郭成不敢轻易出城。加之没烟峡外之旷野有多条小径,党项骑兵常沿此进行突袭,战事艰辛,郭成守城压力极大。幸得城中粮草水源充足,久困亦不怕……” 周铭的侃侃而谈,已经把平夏城外的形式说得清清楚楚了。 “六路统军嵬名阿埋攻城,西寿监军司妹勒都逋则率领拦截大宋援军?”张正书好像一名主帅一样,在书房里踱着步子,好像在想着对策。 在张正书脑中,铺天盖地的党项人同时包围了六座新近建成的宋军堡寨,日以继夜围攻平夏城。挖地道、冲绷、楼车、云梯……各种攻城战术层出不穷。 但平夏城守军极为韧性,任凭党项人如潮水般猛攻,还是屹立不倒。 “小官人,这平夏城之战极为艰难,我怕郭成会顶不住啊……” 虽然周铭不曾上到战场亲眼所见,可党项人的悍勇举世皆知。再加上兵力悬殊,宋军在平夏城至多才两万多人马,其余人马还在机动备战。可党项人起码有四十多万,郭成还能守得住,确实是一代名将。 “赵煦已经下令,在党项人败退后,竭尽全力扩大战果。那么……” 这个情报是勾当皇城司公事王庆提供的,而张正书根据这个情报,突然想到一个阴狠的主意,也不知道能不能成。 “周铭,你说我们去拦截辽国使臣怎么样?” 听了张正书这话,周铭吓了一跳:“拦截辽国使臣?!” “不错,随着天气逐渐变得恶劣,党项人是必然败退的。主帅章楶得到官家密旨,肯定会趁势攻打夏国都城。若能破城,则夏国必灭。若事不可为,则掠走大量人口,使得夏国境内千里荒芜,再无人烟。自此夏国元气大伤,即便不灭国,也无法再威胁我大宋了。唯一的担忧,就是辽国出面调停。那时候,我大宋将错失良机。今起,我将制造一个秘密武器,用来暗杀辽国使臣。你现在就选派人手,准备带着秘密武器进入辽国,于辽国使臣必经之地埋伏……” 张正书信心十足地说道,因为他知道这一仗会给西夏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且不说四十多万青壮只回来了几万人,就连百姓、牛羊马匹也冻死无数。在这个情况下还不落井下石,真的对不起世仇这个称呼。 唯一的阻碍,就是辽国了。 这也是辽国的目的之一,让大宋和西夏打生打死,他出来调停。从道义上看,这就好比大宋宗主国一样。实际上,大宋和辽国只是平等建交罢了。大宋还不得不吃这一套,因为北方禁军太过孱弱,一旦辽国入寇,后果不堪设想。 但如果辽国使臣突然挂了呢? 或者被阻拦了一个月不能到大宋,那又会怎么样? 大宋岂不是有更多的时间,从容地灭掉西夏? 一旦西夏被灭掉,大宋占据了养马地,还有众多牧民,最后一块短板补上,那就不怕辽国了。到时候积极备战,夺回幽云十六州,似乎只在反手之间。幽云十六州再厉害,也只是一座城池而已。想必现在赵煦已经知道了配重投石机的威力了,张正书还真的不认为有什么坚城可以挡得住配重投石机的轰炸。唯一的忧患就是,一旦启动战端,宋辽蜜月期就过去了,那时候全民皆兵的辽国,大宋到底能不能挡得住? 第四百六十七章:情报网 “小官人的意思是……刺杀辽国使臣?!” 周铭被张正书的主意吓到了,满脸铁青地问道,声音中还夹带着一丝丝颤抖的意味。没办法,周铭还只是一个小商贾啊,最多算是张家的代理人。突然要变成一个杀手,换做是谁不怕? 张正书却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说道:“我成立‘黑客’的目的,就是要为大宋挣一个光明的未来。用间是绝对需要的,不仅仅是用间,还包括刺杀、潜伏破坏,收买敌国高官进谗言,削其羽翼,构陷敌国忠臣良将,渗透进敌国各行各业,煽动敌国百姓造反,离间敌国君臣……如今,只算是潜伏破坏罢了。至于杀不杀死辽国使臣一点关系都没,关键是要拖延时间……” 周铭沉默了,他不知道怎么评价张正书好。 良久,周铭才说道:“小官人,这般做,值得么?” “没什么值不值得的,大宋好了,我等才能好。”张正书淡淡地说道,“如果夏国不灭,则大宋处于辽国、夏国、交趾的包围之中,时日久了,大宋必败!灭国就在不远,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你我如何能冷眼待之?” 周铭点了点头,他这些年来参与了走私,自然明白三国之间早已形同水火。看似达成了微妙的平衡,其实这种平衡很脆弱,稍微一件小事,就足够引起纷争。“我懂了,小官人,我这就去安排……” “且慢,你可知道那辽国使臣何时出发,要走哪一条路吗?”张正书有点无语,怎么周铭办事也不怎么靠谱啊?火急火燎的,好像愣头青一样。其实,张正书自己也差不多,都是一拍脑袋就一个主意,东一榔头西一锤子的,两人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小官人,这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钱银给得足,还怕不能得到消息么?” 周铭这句话,把张正书雷得够呛。不愧是走私了三年的家伙,已经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个八面玲珑,懂得利用各种势力的家伙。其实也不能怪周铭,走私这东西,不是有钱就行的了,还要上下打点才好赚钱。不跟官府、绿林、马匪等势力打好交道,别说赚钱了,分分钟能亏得破产。 在这种锻炼人的环境下,周铭还不成长,那就奇了。 这也是“黑客”和皇城司的区别,“黑客”能肆无忌惮地渗透入西夏、辽国,毕竟在这两国里,汉人也不少。除了宋朝立国之前遗留的历史问题以外,这些汉人都是被契丹人、党项人掳去的。这年头,女人和青壮都是财富,再加上边境人命如草芥,能活着都不错了。 看惯了人间悲剧,周铭的心再炽热也冷却了下来。好在他本性不算坏,倒也没泯灭良知。只是杀人,他还是有道槛在那跨不过去的。 “你熟悉辽国那边的情况,我就不插手了。不过,你找来的人,一定要可靠,必须是自己人。还记得我教你的东西吗,任务可以失败,但人必须安全撤退。哪怕没必要,也要准备几条退路!” 张正书知道这“黑客”初创,人数实在太少,损失一个都要心疼半天。而且,张正书做不到对人命熟视无睹,那可是一条人命啊!虽然,“黑客”是单人单线纵向管理,横向之间全无联系,哪怕两个人同属一个上级,但哪怕是面对面也不认识。就好像一张蜘蛛网,每一个密探都是一根蛛丝,每一根蛛丝都很重要,因为都能传来情报。但每一根蛛丝断了,也绝不会影响坐镇中间的张正书。而且,也不会影响情报的传递,因为还有其他蛛丝在。而管理这张情报网的人,在蛛丝断了之后,也能迅速补上。补好的情报网,一样是看似稀疏,其实一点情报都漏不掉。 是不是很眼熟? 没错,就是后世在多年战争期间,中国乃至世界谍战人才发明的联络制度。哪怕张正书用得很粗糙,但是在宋朝也足够用了。再者,宋人的智慧,一点都不会输给后人。就拿周铭来说,张正书知道的,不知道的,周铭已经把这个制度补全得几乎天衣无缝了。至此,张正书可以高枕无忧,周铭也能快速处理情报,筛选情报。 有时候张正书都在怀疑,这个周铭是不是也和他一样,是个穿越者?不过,试了几次之后,周铭都是一头雾水,张正书也就死心了。 不得不承认,尘世间就是有这么一些人才,他们做哪一行就精通哪一行,才能高得让人都得仰望。周铭除了没读过多少书以外,其余的方面堪称完美。对了,还有一点缺陷,就是周铭喜欢美色,喜欢金钱。好在他也不隐瞒,大大方方告诉了张正书。张正书也乐意拿捏他这个缺陷。不怕你有缺点,就怕你一点缺点都没。太过完美的人,张正书用起来绝对是提心吊胆的。 周铭领命而去之后,张正书才算是放下了一半的心。这是张正书能为大宋做得最多的事了,给大宋拖延时间,尽量消耗掉西夏的战争潜力。最不济,也要把西夏弄得千里无鸡鸣,牧场抛荒,想找个人都难的境地。如果错失这个良机,那大宋就再也别想灭掉西夏了。 “我算不算是改变了历史进程呢?” 张正书突然矛盾了起来,但一想到靖康耻,以及被金人、蒙古人肆虐的中原大地,千年文明付之一炬,张正书就痛心疾首。再加上蒙元有意推动程朱理学,把一个在宋朝根本不吃香的学派捧上神坛,彻底扼住了汉人进取的念头,这是最为诛心的。从元朝起,汉人的脊梁就被打弯了。要不是有朱元璋强力扶了一把,恐怕汉人就跟印度人一样,世世代代被人欺压着。 奈何朱元璋也受了蒙元的影响,继续把程朱理学那一套奉为圭臬,结果可想而知。如果,大宋当自强了,是不是就没有元朝了呢?华夏的历史进程,是不是会翻过另一篇章?张正书的心猛然跳动了起来,这可能是他心中隐藏最深的渴望吧。 “这该死的历史,改变了又如何?” 张正书脸上现出了一个狰狞的神色:“来人,给我准备木炭、硝石、硫磺、陶罐、碎铁片!” 第四百六十八章:陶罐 元符元年十一月初中旬,汴梁城普降大雪。 千里江山,白雪茫茫,寒气逼人。万树着银,翠玉相映。银装素裹,分外妖娆。有一个身披裘衣的佳公子,在梁园外,似乎在等着谁。大雪天,谁会出门呢?只不过没有谁能料到,还没到中午时分,风雪就停了,云雾散开了呢?甚至冬日的太阳都出来了,不仅没点暖和,还显得格外寒冷了。 汴河上,已经封冻了。 毕竟北宋这时候出于一个小冰河时期,气温要比后世低了好几度。特别是冬天,能冷死人的那种。 而汴梁城中,一种叫蜂窝煤的东西,已经悄然流行了起来。这些个蜂窝煤,配合蜂窝炉、火钳使用,不仅能煮饭,还能取暖。最关键的是,一个蜂窝煤才一文钱!一开始发现这个秘密的,不是城中百姓,而是那些开酒楼茶肆的。因为这些掌柜的发现,蜂窝煤虽然难以点着,可一点着了之后,只要保持着火星,就能燃烧很久。用来温酒、煮水泡茶,再适合不过。 于是,这个秘密不胫而走,城中百姓好像一夜之间,都用上了这种蜂窝煤。 而据出售蜂窝煤的,不透露具体姓名的管事说,单单是卖出的蜂窝炉,都赚了好几万贯钱。毕竟一个上好的蜂窝炉,打制不易,一个要卖出一百文钱,附送一个火钳。汴梁城中有四十万户人家,大半都买了这等省钱的炉子,这个冬天几乎都没冻死人了。 可偏偏有人放着暖烘烘的炉火不烤,居然还跑到城外梁园旁,也不知道等谁。 “这梁园雪霁,果然名不虚传啊!” 佳公子叹了一声,“汴京八景,我也只是看了几个景色而已……” “小官人,这梁园是啥来头?怎地一个人影都没……”一旁的马车夫搓着手问道,“这天还真的贼冷……”听了他这话,一旁的马都打了个响鼻,好像在呼应一样。 “这梁园是西汉初年汉文帝封其子刘武于睢阳,梁孝王在都城睢阳东侧平台修筑亭苑,名曰梁园。其中殿廊亭楼参差错落,珍禽怪石数不胜数,书有记载:梁园‘作耀华之宫,筑菟园,园中有百灵山,山有肤寸石,落猿岩,起龙囿,又有雁池,池间有鹤州,凫渚。其诸宫观相连,绵延数十里。奇果异树,瑰禽怪兽毕备’,真乃一处盛景。后经战乱,辗转到后周时才重修了一遍。可惜修得不行,也就整出个园子,至于其中亭台楼阁,全都化为朽木了。”张正书把系统给的答案念了一遍,也是有点感慨,这真的是沧海桑田啊! “那小官人在此,要等候谁?” 马车夫也是个多舌之人,忍不住问道。 这佳公子自然是张正书了,只见他白了马车夫一眼,淡淡地说道:“在等想见之人。” “……” 马车夫识相的没有再问,直到他看到一辆马车在雪地里,慢慢地走了过来。 “你驾着马车,到两里外的官道等我。”张正书淡淡地说道,“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过来。对了,车上那些个陶罐,都拿下来吧。” 马车夫不敢过问这些陶罐有什么用,满满当当的塞了一个马车。连带张正书都不敢坐这个马车,还要这马车夫先到梁园,他随后才到。马车夫也不是傻子,当然知道这些陶罐有点危险。可他不知道,这可以称得上是改变天下格局的杀人利器! 要是这马车夫知道这些陶罐是杀人利器,说什么都不会装载的,甚至也不敢驾车了。 可惜,张正书就是这么坑他,反正大雪天不会有火星。不过张正书也不算太无情,起码用稻草把这些陶罐包起来了——这年头想找个保护不受震荡的东西挺难的。 不得不防啊,这黑、火药实在是太不稳定了,剧烈撞击、火星都能将其引燃。而且张正书为了追求威力,在陶罐里装了不少碎铁片。一旦爆炸开来,那绝对是山崩地裂,杀死个人绝对不是问题。就算杀不死,一旦碎铁片扎入人体,就算取出,也会引起严重的炎症,接着会患上败血症,最后死亡。当然,张正书不会怕,因为他有高度酒精能消毒。可谁脑袋有洞,没事会想着被这黑、火药炸一炸? 可以想象得到,一旦辽国使团被这黑、火药炸了,不需要当场毙命,甚至只需要割开几个口子,都足够拖延时间了。 说实话,黑、火药的威力并不大,哪怕装的量再多,也难以炸死个人。真正的杀伤力,是混在黑、火药中的铁片!这个道理,就连化学不太过关的张正书都知道,根本不用求助于系统。 马车夫好奇地看着驶来的这辆马车,发现是一辆寻常的两轮马车,好像没啥新奇的。 这时候,马车上跳下两个人,马车夫认得,其中一人是从张家出来的周铭。 “小官人到底在鼓搞些啥?” 马车夫还没来得及多想,周铭和那人就帮忙把四轮马车上的陶罐全都搬下来了。而后,他们迫不及待地催着马车夫离开,马车夫心中疑惑,但也只能慢慢地驾车离开了。 待得马车夫走远,张正书才说道:“周铭,介绍一下这位壮士……” “小官人,这是曹锟,河北义士。这是‘大桶张家’小官人,为人仗义疏财,颇讲义气!”周铭代为介绍道。 张正书还没来得及说话,这曹锟就说道:“小官人,俺是粗人,粗通武艺,颇有胆识。也曾出塞贩过货,因曾在辽国犯事,不敢在边塞逗留。辗转开封,想要混口饭吃。多得周大哥接济,俺才不至于饿死。今日周大哥有事要俺帮忙,俺豁出命也要帮忙做到!” 张正书感慨道:“好汉子!其实这事有一点危险,但只要你做到守口如瓶,办事缜密,那就只是有惊无险。是了,你可有家眷?” “俺家还有老娘,俺尚未娶亲……”这曹锟是个实诚汉子,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 张正书承诺道:“此去后,你娘亲我赡养之。若你能安全回转,我为你说一门亲事。” 这曹锟大喜,立马深深作揖说道:“敢不效死?” 第四百六十九章:火药武器 张正书也是感慨,宋朝人还真的挺好收买的,只需许下一点点承诺,就足够让人效命了。不过,张正书也是会认真履行承诺的。正因为这样,才能让人效命吧!想来,这曹锟也是听过张正书的名声。 “此去,我要你刺杀辽国使臣。”张正书淡淡地说道,“此事危险,如果你现在想退出,还来得及。” 曹锟却摇了摇头,说道:“周大哥、小官人,你待俺如此好,俺还惜这条命吗?” 张正书点了点头,说道:“退路,我会让周铭安排好三条的,你得手后不要逗留,立即离开就是了。而此次刺杀,你基本不用露面的。” 曹锟一愣:“还有其他人不成?” “就你一个。”张正书笑了,这汉子看似鲁莽,但其实心思缜密,与外貌一点都不符合。再加上极为讲义气,张正书叹了口气,心道:“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这样的刺客,张正书确实很满意。一根筋的刺客,那是去送死,而不是去刺杀。真正的刺客,就要像荆轲一样有勇气,像豫让一样有勇有谋,像聂政一样仁孝侠义,像专诸一样一击必杀。如果有一样可用,有两样是精英刺客,有三样是防不胜防的刺客,有四样,那就是国士了。 “一个人刺杀使团,还能全身而退?” 别说周铭了,曹锟都觉得这张小官人不太靠谱。 “如果是常规手段,那自然是不行的。” 张正书也知道,一个人的武艺再强,也不过几人敌罢了。双拳难敌四手,一旦被围,那绝对逃不出生天的,最多拉几个垫背的罢了。 有道是“闻弦歌而知雅意”,周铭也曾听张正书说过,他有法子刺杀辽国使臣后全身而退。当时周铭以为只是开玩笑的,自古以来,哪一个刺客陷入重围是能逃脱的?辽国使臣出使,肯定有不少护卫左右护着,能刺杀成功都不错了。所以,周铭找到的,乃是死士,已经打定主意杀身成仁的那种。 但现在看起来,这个张小官人没有在说假话?“那不常规的手段是?”周铭果然是人才,一下子就明白了张正书的意思。 张正书指了指地上的陶罐,说道:“这便是了。” “陶罐?!” 周铭和曹锟异口同声地疑问道。 “这可不是普通的陶罐!” 张正书神秘地说道。 周铭翻了个白眼:“我当然知道不是普通的陶罐,上面还用纸封口了。” 曹锟却大笑道:“小官人真知晓俺的心,知晓俺喜欢喝酒,这是专门用来给俺壮行的吗?”说罢,就要去摸那陶罐,“咦,上面怎么有一条绳子?” “别动!!!” 张正书吓得拔腿就跑,他生怕曹锟拉了那根绳子,说不定他就稀里糊涂又挂了。这下真的是躺枪,哦不,是躺雷了。 “……???” 曹锟吓得不敢动,周铭也连忙退了两步,但他们想不到张正书居然会这么夸张。 “小官人,你要去哪?” 周铭脸有点黑,这个小官人也太没胆了吧?二话不说就一溜烟跑出了数百步远,有这么可怕吗? “我突然想起家里煮着汤没关火,我先走了……”张正书真的有点怕,那可是十几个陶罐啊!哦不,那是十几个足量的黑、火药地雷啊,爆炸起来,足够让方圆十丈之内人畜、虾蟹、虱子都化成飞灰——咳咳咳,夸张了点,但别拿豆包不当干粮啊,黑、火药也是能炸死人的,更何况那土地雷里还埋着足量的碎铁片。这些碎铁片在剧烈的爆炸之中,都足够把人撕裂成碎片了。 这两人太恐怖了,张正书觉得离他们远点,不然真的成了冤死鬼。 “小官人!” 周铭哭笑不得,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不是跟错人了,这张小官人好像不太靠谱啊! “咳咳,你们保证不轻举妄动,我就不走……”张正书也老脸一红,不过在小命面前,还是安全最重要啊! “曹锟,我们还是退后几丈吧……” 周铭无奈,只能拉着曹锟退后了好几丈,张正书才慢慢地踱步回来。“你们太不稳重了,乱摸东西是会死人的,你们不知道吗?”张正书一边吐槽一边说道,“我要是英年早逝,肯定要被你们拖累。你们千万别小看这东西啊,爆炸起来,威力无穷的,足以开碑裂石!” 周铭和曹锟自然是不相信的,世间哪里有这等武器。 也是,张正书知道北宋这时候虽然已经有了火药武器,但是火药的威力嘛,不提也罢。比如,箭杆前端缚火药筒,点燃后利用火药燃烧向后喷出的气体的反作用力把箭簇射出,称之为“火药箭”;还有就是什么蒺藜火球,其实就是抛石机的炮弹。在圆球外表布满锐利尖刺,用许多铁刃碎片,以火药团之,中贯麻绳一丈许,外以纸并杂药敷之,又施瓷胎外壳,均有逆刺,用抛石机或人力抛出或者埋藏放置在敌人阵地上,引爆炸裂后,铁刃碎块四射,杀伤敌人。后来,宋朝再以铁制外壳,造出威力更大的“铁蒺藜”、“震天雷”、“铁火炮”等爆炸力更强的兵器。 等到几十年后的南宋,又发明了“突火枪”,也就是后世滑膛枪的雏形,以巨竹筒为枪身,内部装填火药与子窠。点燃引线后,火药喷发,将“子窠”射出,射程远达一百五十步。但杀伤力嘛,就不谈了。 张正书很怀疑,历史上蒙元使用的回回炮之所以威力那么大,连坚固的城墙都能打碎,用的就是“震天雷”火药武器。 “你们不相信?你们见识过火药吗?” 张正书叹了口气,果然跟古人谈论“黑、火药”是一件很困难的事,因为无知者无畏啊! “火药?小官人你是说火药箭吗?还是蒺藜火球?” 曹锟是个亡命之人,对火器也是有认识的。因为在宋辽边境,宋朝的城池上装备得最多的就是这些火器。北宋这时候,火药的制造已是国之大事,管理规范,规模宏大,分工细致。仅军器监就雇佣四万多工匠,下设火药作、青窑作、猛火油作、火作(生产火箭、火炮、火蒺藜等)等十一个大作坊,每日生产弩火药箭七千余支、弓火药箭过万支、蒺藜炮三千支、皮火炮两万支。 第四百七十章:惊天动地 普通宋人百姓也知道火器,但对于火器的威力,其实不太认同的。好像蒺藜火球这样,其实爆炸的威力,最多也就两米方圆内有杀伤力而已,其余的,居然是靠火药催动的毒烟杀伤人的。毒烟的配方呢,则是有草乌头、巴豆、砒霜、桐油、竹茹、小油、麻茹等等,配以火药,这样的毒烟人吸进去后,口鼻流血,最后中毒而死,算是化学武器的鼻祖了。 也就是说,蒺藜火球其实就是威力更大的毒烟球,也算是升级版本了,aoe伤害特别足。要是风向对的话,甚至比单纯的火器更加有杀伤力。 可惜,大宋因为铁器质量不行,本来已经发明了火炮——霹雳炮,已经跟后世的土炮威力不相上下了,可惜因为炼钢技术太差,制造的炮筒耐受不了高温,于是经常发生爆膛,造成士兵非正常损耗太大,以至于被宋朝雪藏了。不仅仅是北宋这时候的霹雳炮,甚至到了南宋时的火龙出水,也就是被后世吹嘘得神乎其神的火药利器,也经常炸膛,只能在小范围内制造,还得像春秋战国时铸名剑一样精心打制才行。 这是隐藏版本的霹雳炮,至于使用的霹雳炮,则还是投石机抛射的炮弹,而且还是开花弹。可见,此时宋朝对火药的研究已经到了一个很深的地步了。 所以说,宋朝不是没有黑科技,相反大宋工匠掌握的火药技术早已笑傲天下。可惜,朝廷上下对武人、对火药武器都忌讳莫深,以至于雪藏了威力极大的火器,生怕武人起势了。还怕民间也掌握了火药技术,用来对付朝廷。再加上材料不过关,火药再厉害也发展不起来啊!铁与火,才是终极武器的奥义! 周铭也觉得好笑,他走私三年,见多识广,别说什么“火药箭”了,就是“霹雳炮”也见过,他可不相信什么一个小陶罐,能比“霹雳炮”还要厉害? “小官人,你莫要说笑了……” 张正书却认真地说道:“我可没开玩笑,这火药配方,再加上颗粒粗细都是我亲手配制的。威力有多大,我心中有数。你们看到那绳子了吗?一拉这绳子,就联通了里面的火石,火石擦出火花之后,这陶罐就爆炸了。陶罐里,全都是碎铁片,人在爆炸范围里,绝无幸免之理。” “这么厉害?” 曹锟有点相信了,他甚至立即明白了这东西是怎么用的,不就是躲起来,然后拉绳吗?操作得当,确实可以全身而退啊!曹锟眼睛一亮,这可是神器啊!“这陶罐也叫‘霹雳炮’么?” 张正书笑道:“自然不是,我管它叫‘地雷’。顾名思义,就是埋在地下的雷。一旦拉动绳索,这地雷爆炸之后,那就像打雷一样,可以开碑裂石,威力无穷!” 周铭还是不相信,这么一个不起眼的陶罐,能比“霹雳炮”厉害? “小官人,你莫不是在吹嘘罢?” 张正书见他们半信半疑的,今日来也是存了个示范的心思。但张正书的心中却是在发笑,道他们怕是没见过后世的地雷战,陶罐地雷正是杀伤小鬼子最多的,因为它都没铁,用探雷器根本探不出来。地雷里的碎铁片也换成了碎石子,威力不减的情况下,还把这些碎石子浸过了“金汁”,一旦挨着了,碰到了,就要减员了。诚然,这土地雷杀伤力不大,甚至有时候爆炸了,里面的小鬼子冲出来也只是灰头土脸而已,可架不住次数多啊!一来二去的,小鬼子就吃不消了。 张正书的这个土地雷,其实威力和地雷战里的土地雷威力相当,唯一的区别就是用了碎铁片,而且是有心算无心。只要曹锟操作得当,绝对能把使臣炸死的。最不济,也能让他受伤,伤口发炎。 “我给你们展示一下,你们就知道我所言非虚了。” 张正书小心翼翼拿起一个土地雷,这个土地雷是他特意制作的,威力减弱了三分之一,黑、火药的填充也不比剩下那十几个正品。毕竟是实验品嘛,威力减少一点,要不然伤了自己怎么办? “你们看,我把另一根绳子缚在上面,加长了拉绳。然后,在地上挖一个坑。这个坑也是有讲究的,你看,上面留一点泥土,下面挖空了,地雷斜着放进去。然后轻轻掩埋上浮土,把绳子藏好,自己也藏身在几十丈开外。” 张正书一边说,一边做,很快就用小铲子把坑挖好,把土地雷放进去了。他特意选在几百米开外,为的就是减少震荡,不然后面这些地雷因为震荡而爆炸,那就好玩了。 他们退后了几百米,张正书才把绳子交给曹锟,说道:“你先试试手。” 曹锟也不客气,接过了绳子:“拉了就行了吧?” “嗯!” 曹锟好像得到命令一样,猛然一拉。张正书连“慢着”都没说出口,那边就有状况了。 不过一秒钟,“轰”!!!的一声巨响,只见那地雷夹带着火光、黑雾爆炸开来,声震十里! 紧接着,那地方升腾起了一朵蘑菇云,哪怕是他们隔了几百米远,还是有不少浮土洒落在他们前面,甚至感觉到了身上也被撒到了。 “卧槽,你这么老实啊,拉之前也不通知我一声,让我先做好准备啊!” 张正书连耳朵都没来得及捂住,被震得双耳暂时性失聪了,忍不住大声吼道。 曹锟愣住了,周铭也愣住了,他们实在没想到,一个小小的陶罐,威力居然这般大! 怪不得刚刚张小官人好像屁股着火了一样,猛然窜出了百丈远。原来,这地雷的威力竟厉害至厮! “果真是开碑裂石,杀人绝对不在话下啊!”曹锟兴奋地差点没跳起来,“小官人,你真神了,这地雷果然是神兵利器!有这么多个地雷,俺有足够的信心,让那辽国使臣死得不能再死!” 张正书翻了个白眼,至于这么激动么,不就是一个地雷?张正书听了曹锟这话,都想离他远一点了,这是一个暴力狂啊,在他身边是绝对没有安全感的。 第四百七十一章:一家哭何如一国哭! 殊不知,这地雷的威力越是大,那么这曹锟生还的希望也就越大。没人是想死的,好死不如赖活着。 曹锟也不想死,但周铭对他有大恩,他不得不报。今日看来,自己的命好像能保住了,虽然还是九死一生,但只要规划得好,未必不能逃出生天。 “这个地雷,我只装了三分之二的火药。换而言之,这个地雷也只有三分之二的威力而已。”张正书淡淡地说道,走在曹锟和周铭之前,来到了刚刚爆炸的地方。可以看到,翻飞的浮土,还冒着黑烟。黑、火药威力不俗,就是烟太大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黑、火药爆炸的遗留。 周铭怔怔地说道:“威力还能继续增大?” “当然可以增大威力,不然的话,现在也就听着响,离杀人还是差点意思的。你们瞧,这碎铁片也就将将插入土里。虽然有厚厚的雪作为阻隔,可这样的穿透力,明显是杀伤力不够的体现。如果再加大威力,这铁片会深深扎入土里的。”张正书也不顾得脏,扒开了泥土,指着土里的那个小铁皮说道。 曹锟愣住了:“如果这东西用在战场上,那岂不是……” “绝对不行!” 张正书脱口而出道,“这黑火药的材料也就那么几项,只要有心人,侥幸得了一个没爆炸的地雷回去,那肯定会研究出黑、火药到底是什么材料做的了。简而言之,这黑、火药没啥技术含量,就好像窗户纸一样,没捅破时大家都好,捅破了外面的人就瞧见屋里的情况了。” 好吧,这话说得是有点荤,听得周铭眼睛都亮了,更别说曹锟这条光棍,更是发出了嘿嘿几声不怀好意的坏笑。 张正书打的这个通俗的比喻,就是想让他们知道,这黑、火药不存在代差,也就是说别人可以轻易模仿。无非就是配方比例问题而已,这个也好办,只要千方百计弄到一个没爆炸的地雷,冒死拆开,从里面倒出黑、火药来称量,就足以获得任何秘密。 木炭、硫磺、硝石,这三样东西都是寻常易得之物,虽然大宋一直明文禁止向辽国、西夏出售硫磺,其实根本没用。世界上有硫磺的地方多了去,随随便便都能找到。硝石难一点,但也不是多困难的东西。木炭就更不用说了,举手可得之物。 可以说,辽国、西夏早就知道火药的奥秘了。 可他们就是不用,为啥?因为他们认为,用了火药,个人勇武就没有价值了,长久来看,并不划算。瞧瞧宋朝就知道了——好吧,宋朝军队并非用了火药就萎靡的,而是自立国几十年后就一直萎靡至今。为何?因为“崇文抑武”的基本国策啊,在这个基本国策里,军队还能打胜仗,已经足以证明汉人的厉害了。自废武功都能和夷蛮打得不相上下,不敢想象,如果宋朝实行的是军功爵制度,那早就把西夏给灭了,把交趾给灭了,有幽云十六州夺回来了! 大量使用火药的最佳时期,就是张正书弄出黄、火药之后。 这黄、火药比黑、火药厉害多了,就是不太稳定,需要添加稳定剂。而且黄、火药的问世,不是用嘴说说而已,而是要建立起一个化学基础,在化学基础上做研究,才有希望研制出来。往少里说,起码要个十年时间吧。 即便张正书知道科技树是怎么攀登的,也不能一蹴而就。 科学本就是时间的积淀,积淀得越久,就有越多的发明问世。 好比材料科学一样,后世的欧美国家在工业上已经比拼不过中国了,可人家就是凭着材料科学,死死地掐住中国的脖子,好像强盗一样用专利攫取利益,你还奈他不何。这就是先发展科技的优势了,而中国只能在短短几十年时间内去追赶,殊不知这里面有多少科研人员的辛酸和血泪。 材料,往小里说日常生活都离不开;往大里说,什么国之重器离得开材料?可以这么说,材料科学,就是后世中国国力发展的绊脚石,等终有一日把这个绊脚石踢开,那中国才算是真正成了强国,才能和米国掰一掰手腕。 可惜这个道理,周铭和曹锟不明白。不过好在他们也并非官场中人,只是纯粹的觉得这东西应该出现在战场,而不应该用来刺杀罢了。 “小官人,俺甚么时候动身?” 曹锟都有点迫不及待了,张正书看着他的目光,却转变成了一个暴力狂。没办法不这么想啊,谁会一听到刺杀就两眼放光的? “周铭,你安排好了,就让他动身吧。记得,给他准备好后路,我不希望他落入契丹人手中。”张正书淡淡地说道,但曹锟却感动得眼泪盈眶。张小官人多好啊,都这个时候了还惦记着他的安全。 然而,张正书心中是觉得帮忙赡养一个老人实在是太亏了,要是曹锟不死,那么他就可以省下这笔钱。如果曹锟知道张正书的想法,还会不会感激他?估摸是不会的。 “小官人,我晓得了……” 周铭也压低了声音说道,“辽国那边,我以安排有密探刺探消息,估计很快就有辽国使臣的消息传来。” “嗯,你选一个好地方,给他们埋葬。”张正书的语气很淡,仿佛那不是几条人命似的。 没错,张正书能做得到。虽然他见不得有人受苦,但契丹人受苦他是可以见得的。说白了,张正书只关心汉人的死活。如果被辽国得逞了,那么日后金国铁骑南下侵掠中原,这笔帐找谁算去? 一家哭何如一路哭,这是范仲淹的名言。而对张正书这样知道历史进程的人来说,一家哭何如一国哭,这才是他要做的事。 “曹锟,你记住,杀了一个使臣,你能救活千千万万百姓。”张正书淡淡地说道,“辽国使臣一到宋境,那么攻夏势头就要停止。灭不了夏国,大宋在战略地位上始终处于被动挨打。日后辽夏两国夹击大宋,大宋必然会被钝刀子割肉、放血,最后只能是国破家亡。你要做一个刺客,一个救国救民的刺客,你明白吗?” 第四百七十二章:侠之大者 “小官人,大道理俺不懂那么多,但俺在边境时,经常被契丹人所袭。俺的村子,就是这么没的。”曹锟脸上露出愤慨的神色,“那些契丹人犹如豺狼,每到之处必然掠劫一番。边境十室九空,大抵就是因为契丹人太可恨……” 张正书叹了一口气,这也是没办法阻拦的事。甚至大宋和辽国已经达成了协议,只要不弄得太过分,一般都是自认倒霉的。别以为只有契丹人会打草谷,可宋军一样会打草谷,甚至因为北境没有城池,打起草谷来,宋军甚至比契丹人还要残忍。人性中的兽性,在边境这四不管地带根本无法抑制得住。 不管是复仇,还是故意掳掠,都给双方带来了无尽的痛楚。最惨的自然是双方的百姓,曹锟说的十室九空并非妄言,根据张正书的情报,也就是周铭给来的情报看,这个十室九空还是往轻了说。实际情况,甚至可能是千里无人烟,百村无鸡鸣,边境被破坏得如此! 这也是石敬瑭造的孽,把幽云十六州都割让给了辽国,导致宋朝连长城都没,无法倚险而守北方战线。只要契丹人想要入寇,就好像如入无人之境一样,越过边线长驱直下。沿路而下,所有村落都要倒霉。 而宋朝在北方防线,就三个关口,也叫河北三关,分别是瓦桥关、益津关、淤口关。除了这三关以外,宋朝还修了不少堡寨,可这些堡寨可容纳的士卒太少,其实作用不太大。为何不能修更高大的城池?其实还是因为澶渊之盟在作怪,这怎么说,兄弟之国你还修城池,这分明是居心叵测啊!你敢修城池,就是不承认澶渊之盟了?不承认澶渊之盟,我可要挥军南下了! 虽然是辽国的无耻面孔,可形势比人强,再加上宋朝并不想在边境陈兵太多,所以形成了现在的局面。实际上,宋朝的国库早已经空了,别说修城池,就是要发军饷都差点发不出来。 张正书无法改变朝廷的决策,只能拍了拍曹锟的肩膀,说道:“以后会好起来的,说不定你还可以因为这个刺杀,日后返回家乡。” 曹锟苦笑道:“小官人,你别糊弄俺,俺虽然是个粗人,但也是个明白人。如何能回家乡哩,家乡现在早就没人了。逃亡的逃亡,被掳走的掳走,早就破败了。回到家乡,又有何用?地也抛荒,屋已崩坏,乡亲们也远走了……” 张正书却认真地说道:“日后,若你想要回家,我自然会办妥当此事的。而且你想啊,一旦我大宋灭了夏国,就不怕辽夏夹攻了。大宋可以腾出手来,专门对付辽国了。论起攻城,我们汉人是契丹人的老祖宗!到时候,幽云十六州攻下来后,北方防线就会往前一大步,到时候你家乡就不是边境了。不是边境的家乡,你想回去吗?” “想……小官人,你说的都是真的?” 曹锟被张正书这么一说,登时兴奋起来了,浑身更是充满了干劲。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我要你做的事,不仅仅是为了国家,也是为了自己。”张正书笑着说道,“如果朝廷有心进取,则在取了夏国后,自当北进。” “即便朝廷不北进,俺杀了那些个豺狼般的契丹人,也算是为乡亲们复了仇!”曹锟咬牙说道,“俺忘不了,元祐七年时,契丹人是怎么烧杀抢掠的!” 张正书沉默了,其实他不敢保证太多东西,因为宋朝这个朝廷……根本无法以常理度之。一旦牵扯到了文武之争,别说一致对外了,甚至因此罢废最佳出兵时机也是常有的事。文人大抵就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象征了。如果不是文官掣肘,或许宋朝早就夺回幽云十六州了。 “周铭,你安排好吧。别让我们的英雄,白白牺牲了。” 张正书最后沉重地说道,其实他不愿意用这等下作手段的,一旦处理不好,就会挑起宋辽之间的战事。 不过,张正书依照系统的判断,辽国皇帝耶律洪基这些年来,朝堂不算稳固,皆因耶律洪基为人昏庸,忠奸莫辨,迷于酒色,接班人也换成了他的孙子。此刻耶律洪基的身体大不如前,或许要积蓄力量保证皇位平稳过渡,一般来说不敢轻易开战的。 可惜,宋朝上下都没意识到是这个模样,在历史上被辽国一吓,宋朝就从西夏退兵了,给了西夏喘息之机,导致日后西夏反咬一口,实在太痛。天予弗取,反受其咎,说得就是大宋这种作为。明明辽国就是在恫吓,不敢轻易出兵的。可大宋被辽国使臣一吓,就腿软了,丢人,太丢人了! 周铭点了点头,有了新武器,威力还这么大,那么设计好的退路就能用了。不出意外,曹锟是一点危险都没的。“小官人且宽心,铭自会安排妥当。” 张正书点了点头,然后又说道:“此时宋军估摸已经打了胜仗,你运几十车粮食过去西北,与宋军做交易。用粮食换牛羊马,肯定会再赚一笔。” 周铭笑道:“小官人说的是,我立马照办!” 其实,张正书的想法也是帮一把大宋,此刻宋军的粮草可能也不济了。毕竟宋军那垃圾的后防线,经常被敌军袭扰,甚至被烧毁粮草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缺粮,是宋军的一大特色。这时候,周铭这等走私商人就有优势了——商人是无利不起早啊! “对了,可以告诉你的同行,西北有便宜,要就快去占……”张正书嘿嘿说道,“当然了,这得等我们先走一步,交易完了才轮到他们。这个时间差,你把握住就行了。” 有人就说了,牛羊不能宰了当军粮吗? 可以自然是可以,但养着这么多牛羊,对宋军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一来,拖累了行军速度。二来,宋人习惯了吃米麦。三嘛,就是牛羊吃草问题了,牛羊是活物,不能不吃东西啊,不然饿死了,那牛羊还有什么用?可宋军哪里有那么多干草供应?宋军又不是党项人,出征都带着大量干草的,宋军连马匹都少啊! 第四百七十三章:壮士一去 最后嘛,自然就是军功问题了。俘获了大量牛羊,这也是大功一件啊!只不过,军功赐下来的奖赏,还不如把牛羊卖出去赚的钱多。这样一来,拿部分牛羊出去卖,何乐不为呢? 商贾从军队那里获得了低价牛羊,搭上大量干草,运回开封,那起码可以获利十倍。别说十倍了,就算是两倍,也有商贾蜂拥而去赚钱。天下攘攘皆为利来,天下熙熙皆为利往,这是规律。宋军也可以获得上等粮食,这是一笔双赢的买卖! 周铭笑了,他发现张家很多人都不清楚小官人的本事,还道他是一个败家子。可实际上呢,在周铭看来张小官人的商业触觉比一般人强太多了,即便是他都有所不如。像用粮食换牛羊马,一般人根本不敢想,偏偏这张小官人就觉得事有可为。 实际上,也确实是这样。 因为宋军带了太多累赘,导致行军速度不快,肯定急切想要甩掉这些包袱。恰在此时,有商贾运着粮食到了,你说会是怎么样一个场景?大赚特赚啊!而且,西军肯定不会强买强卖的,他们拿那么多牛羊马没用啊,而且还是个大负担。换成粮食之后,这就轻松多了。毕竟管理一些死物,可比管理一些活物要好管理太多太多了。 “小官人真知灼见,佩服,佩服!”周铭稍稍一思索,就明白了里面的弯弯绕绕,这句话也是衷心脱口而出的。他原先也是瞧不起张正书的,只不过发过誓言要为张家保驾护航,才会被张正书说驱使。可今日这事之后,周铭是彻底被折服了。 张正书见折服了周铭,也不自傲,只是说道:“事已至此,没什么好说的了。今日无酒,周铭,待得践行之日,你替我用美酒好好犒劳壮士!”说罢,张正书深深对着曹锟鞠了一躬,热泪盈眶地说道,“我为大宋百姓,先谢过壮士!” 曹锟却慌了手脚,连忙跳到一旁,连连摆手说道:“使不得,使不得……” 周铭在一旁看着,眼睛里似乎有点迷茫,但更多的是欣慰。“小官人的手段,已经越来越老练了啊!” 殊不知,张正书此举是发自肺腑的。他是真心想要感谢曹锟,不管事情成与不成。时至今日,已经太少太少为国而战的刺客了。想想先秦刺客的风采,一国有难,刺客能肝脑涂地,这是多么波澜壮阔的故事。到了宋朝这会,刺客已经几乎绝迹,剩下的只有刺杀。 曹锟虽然不知道他将要做一件多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他只知道这么做是有意义的,他这是为乡亲们报仇,这就行了。 义士,这才是真正的义士! 义之所向,百死无悔! 张正书看着他们离去后,才慢慢地踱着步子,赶赴两里外的官道。那马车夫已经等得心焦了,见到张正书,连忙说道:“哎哟喂,小官人你可算回转了,刚刚那声巨响你听见没?那是天公在示警哩,怕是要出甚么灾祸事了,快走快走,莫要被牵累了……” 张正书笑了笑,说道:“不过是几声巨雷罢了,有什么稀奇的。也罢,回城吧……” 四轮马车在雪地里慢慢行驶着,虽然很慢,但也比走路快了些许。 “小官人啊,适才那两人,小的好像认识啊……” 马车夫是个话痨,张正书发现负责驾驶的,很多都自带话痨属性。前一世的出租车司机是这样,滴滴司机也是这样,到了宋朝,这马车夫也不例外。张正书就纳闷了,是不是开车的时候不说话,他们能死? “周铭嘛,张家谁不知道。”张正书没好气地说道。 “听闻他也成商贾了?啧啧,这人比人气死人啊,他小时候,俺还抱过他哩。今日再见,他却不认得我了……”这马车夫也是感慨啊,这人呢,一富起来就忘了穷亲戚,忘了穷朋友,自古一来皆如此啊! 张正书也是无语,这马车夫自我感觉也太良好了吧?整一个长辈似的口吻,虽然他已经三十多快四十岁了,也没到七老八十啊?一副“你还记我吗,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的既视感是怎么回事?要是他说的是张正书,张正书会呵呵他一脸,然后回答说“哎呀,我现在长大了,估计您老是抱不动了。” 再说了,被你抱过就要记得你?我还当你是人贩子哩!张正书心中狠狠吐槽了一番,再说了,人家是来找张正书谈正经事的,跟你一个马车夫套什么近乎啊。周铭怎么说,对外也是一个商贾身份,商贾就不要脸面了? “可能是认得的,不如你再去抱一抱他?” 张正书给出了诚恳的建议,可马车夫却尴尬地笑了笑,说道:“小官人说笑了,如今哪还抱得动……”张正书在车厢里没看到他的神情,不过也猜得到这马车夫肯定是一副“小官人你不厚道”的表情。 “你要是会经商,会写字,会算术,你也能做成他这样……” 张正书从来不相信什么出身论,中国自秦代起,已经没有什么出身论了。看看昔日那些门阀世家,现在沦落成什么样子了?真正的千年世家,估计也就是孔老夫子那一家了,不过孔家的风评,也是极差的。之所以还能存在,完全是历朝历代统治者需要树立一个典型,做给世人看的罢了。“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才是中国的实情,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可惜,这马车夫是烂泥扶不上墙,张正书的建议他从来不考虑。“罢了罢了,小的只会赶车养马,其余的也做不来……” 张正书笑着摇了摇头,也不说话了。 不得不说,这马车夫赶车的技术,也是不错的。也是,术业有专攻嘛…… 看着车窗外隆冬的景象,张正书心道:“西夏现在,估计已经乱成一锅粥了吧?大雪铺天盖地,不知道要冻死多少党项人……唉,如果早一点穿越过来,说不定我已经种好棉花,供应宋军了。嗯,这又能大赚一笔……” 第四百七十四章:男人压力大 “郎君,最近你怎么心不在焉的?” 曾瑾菡眨着美眸,很担忧地问道,“好像丢了魂一样,不是这里出错,就是那里出错了。前些天还在茅房里大声叫喊,怎么没有冲水马桶?郎君,甚么是冲水马桶?” 张正书吃饭的动作一愣,然后眼睛眨着问道:“我有说过吗?” “有,肯定有!”曾瑾菡很肯定地说道,“我还道你在茅房里滑倒哩,不曾想你居然是在找甚么冲水马桶……” “哦,冲水马桶啊……就是利用活水,把污秽冲掉的机关装置。”张正书随口解释了一下。 曾瑾菡半信半疑地说道:“郎君,你可是有甚么心事?” “心事?我怎么会有心事呢,哈哈哈哈哈……”张正书有点心虚地快速扒着饭。 “别装了,你的碗里都没有盛饭哩!”曾瑾菡白了他一眼,居然有点狐媚的意思。特别是穿着儒袍,这算不算是宋朝版本的制服诱惑?反正张正书一时间都忘了烦忧,看着曾瑾菡去给他添饭。 “额,可能近来压力有点大……”张正书叹了口气说道,男人每个月总有那么三十几天压力大的。 额,好吧,好像扯远了。哪里能没压力呢,曹锟这一去就是十几日,一点消息都没。他让周铭去安排后路,好了,这下连周铭都不见人影了。张正书长这么大,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人命很宝贵,可他没想到终有一日自己居然会制造杀人的武器去刺杀一个两不相识的陌生人。哪怕是为了家国大事,张正书还是觉得惴惴不安。这种事情,太焦灼良心了。 更何况,此刻曹锟一点消息都没,要是刺杀成功了,那辽国使团可能死几十人。要是刺杀失败了,曹锟可能就埋骨他乡了。要是曹锟成功刺杀了,却失手被擒,张正书一样是良心过意不去。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这种炒蛋的事,张正书可不想发生在自己身上。所以他日想夜想,差点没把头给想破了。 “郎君,那就别给自己这么大压力了。”曾瑾菡绝对有做贤妻良母的潜质,柔声安慰张正书说道。 “我也不想啊,开年就要成亲了……” 张正书还没说完呢,曾瑾菡就发飙了,一把抓住了张正书的衣襟,恶狠狠地说道:“你的意思是,不想娶我?” 嘶……张正书倒吸一口凉气,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子,怎么发起飙来,比河东狮吼还要厉害啊?要知道,陈季常家的河东狮吼已经出了名的,他可不想再娶一个悍妻回家,在历史上留下笑柄。殊不知,张正书太高估自己了,人家陈季常是谁?苏轼的老友啊,但凡和苏轼沾点边的,都可以青史留名了。更别说,苏轼还特意写了首诗嘲讽陈季常?于是,陈季常成了“妻管严”代言人也是情有可原的。 至于张正书,咳咳,不出意外的话,他这个人可能都不会出现在史书上。 这也是中国历史的悲哀。除了皇帝、将相、官员,其余的人,基本上不会出现在正史上。哪怕你是发明了惊天动地的东西都是这样,看看那个发明了神臂弩的李定,要是不是有沈括的《梦溪笔谈》记录,谁会知道是他发明了神臂弩?就好像发明活字印刷术的毕昇,也是沈括的《梦溪笔谈》里有记载,大家才知道原来是毕昇发明了活字印刷术。至于张正书,不过是用铅活字替换了胶泥活字罢了。 工匠在中国历史上,绝对是不受待见的。 哪怕是当了官的工匠,也备受冷落。 比如,编撰了《营造法式》的李诫,就是集木质建筑的大成者。可若他不是官至将作监,恐怕历史上都没有他的记载。巧合的是,《宋史》里也没有为他立传。 李诫都是这样,更别说张正书这个工匠的头头了,不拿出来批斗都算好了。还想“留名青史”?想得太美了些! 张正书可没有这个自知之明,开玩笑说道:“那现在能退货吗?” 曾瑾菡柳眉一竖,哼哼两声:“迟了!” “那我就勉为其难,继续成亲好了……” 张正书叹了口气,好像承受了多大委屈似的,看得曾瑾菡一阵委屈:“你就这么不想娶我么?” “哪能啊,我跟你开玩笑的……”张正书慌了手脚,“上天能让我娶了你,这是我十辈子修来的福分。乖,别哭了。我说的压力是另外的事,跟成亲没什么关系的。我只是觉得,成亲之后,恐怕我的计划要继续加快才行了。” 曾瑾菡这才破涕为笑:“你这人,算了,饶过你罢!” “多谢女侠手下留情!”张正书没个正形的,把曾瑾菡成功逗笑了。“吃饭,吃饭,尝尝我的手艺……” 结果,曾瑾菡吃了第一口菜,连忙吐了出来:“呸……” “不好吃吗?”张正书觉得有点不可思议,这可是顶级厨艺啊,他亲自下厨的,怎么会不好吃? “你自个试试!”曾瑾菡没好气地说道。 张正书尝了一口,差点没吐出来:“卧槽,盐放多了……” “郎君,你到底有什么心烦事啊,厨艺怎么大失水准?”曾瑾菡这才觉得事情的严重性,实际上,张正书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婚前恐惧症的男人啊!既然不是婚前恐惧症,那肯定就是其他事情了。 “此事……不能说……”张正书还是叹了口气,有些事,即便是枕边人也不能让她知道的。因为少一个人知道,那事情就越保密。不然事情暴露了之后,哪怕赵煦想要保他,都保不了的。刺杀使臣啊,还是在这么紧要的关头,那简直就是寿星公上吊,嫌命长了。 张正书没有嫌命长,相反他还很惜命,所以他要把这个事情埋在心底。 “没啥事,就是……就是一不小心又惹祸了……”张正书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反正他惹的祸也不是一两次了。 曾瑾菡反应很大,差点没蹦起来:“郎君,你又出去和人打架了?这次,又是哪家的衙内?” 第四百七十五章:被怒怼了 “不是衙内……”张正书有点心虚,等于间接承认是打架了——其实也不算是打架啊? 曾瑾菡拍了拍胸口,明显是束了胸的胸脯很平,要不是张正书见过她穿女装,还真的以为她是太平公主。那样张正书就亏大发了,娶了老婆回来,还是个平胸妹子。虽然养成很有成就感,但貌似张正书喜欢刺激一点的……好吧,刺激也没啥好刺激的,相当于后世初中生的曾瑾菡,再大能大到哪里去?而且大也有不好,得看身段的。要是一味的大,失去了比例,那就很难看了…… 等等,咳咳,张正书心道,我怎么想到那里去了?我明明是心虚的那个人啊? “不是衙内还好,那是别个商贾家的小官人?”曾瑾菡好像挺清楚张正书的性子,应当确切的说,是那个倒霉蛋的性子。天地良心,张正书可是标准良民……好吧,不算刺杀的事,张正书还真的挺遵纪守法的。按时缴税,不偷税不漏税,啧啧,朝廷真应该给他颁发一块“大宋好商贾”的牌匾的。不过嘛,张正书这人低调,这事就不用传得到处都是了…… “也不是别个商贾家的小官人……” 张正书心虚起来,只顾扒饭,都不敢去看曾瑾菡的脸蛋。 说实话,曾瑾菡确实挺早熟的。换做是后世的初中女生,只懂得追星、打扮、泡小鲜肉,安心学习的都是少数派了。这样的女生,心志能有多成熟呢?可宋朝的女子不一样,到了规定年龄就要准备嫁人了,心志肯定成熟不少的。特别是曾瑾菡这种生在商贾家的千金,更是过早地熟悉了人情世故。 “那是普通人家的子弟?” 曾瑾菡有点放心了,这个阶层的,随便给点钱就摆平了,属于可以招惹的范围。 “也不是普通人家的子弟……”张正书更加心虚了,好像做错了什么事一样。不对啊,这事明明就是无妄之灾来的,谁知道赵佶这么快就想泡李师师了?小官人我完全属于躺枪的好不好? “那是游手?还是丐帮?抑或者是游侠?不对啊,以你的本事,游侠断断是不会招惹的……”曾瑾菡开启了最强大脑分析道,可惜她的想象力不够,怎么分析都是错的。 张正书却有点怒了:“什么叫我招惹不起游侠?你这是人身攻击好吗?” 曾瑾菡却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却妖艳得好像有万种风情一样:“郎君,做人最关键是要有自知之明,要认清自己。不是我说,你就跟刘忠他们学了一个多月的花架子,就敢和人家游侠打架了?人家游侠可是有兵刃的,随便出一招,都能把你打趴下……” 张正书头一回后悔了,他就不该把《射雕英雄传》给这女人写。这不,现在变着法来贬低他了。这还是男人过的日子吗,以后他还怎么振夫纲啊? “喂,系统,有没有顶级武术?我要学,要这娘们看看,到底我行不行!” 男人嘛,最恨别人说自己不行。 张正书是男人,所以他也不能免俗。 然而,系统却懒懒散散地说道:“你们夫妻俩耍花枪,别带上本系统。本系统虽然会很多东西,但无法立即教会你武术。再说了,以你的底子,就算学了武术也好,格斗术也罢,都是个花架子。人家一力降十慧,一拳就把你打趴下了。” 好吧,前后两分钟,就被两个家伙用一样的评价怒怼,张正书也蔫了。这在心理上,是个沉重的打击,打击到让张正书认清了现实。 “行了,你们说什么是什么吧……” 曾瑾菡却听出了话中的话:“什么你们?” “额,我是说,不是游手,也不是丐帮,我怎么说也是个好人啊,怎么能下落到去欺负乞丐?我这人多有同情心,见到乞丐都要给几文钱的。说不定还会劝他不要做乞丐,堂堂正正做人,我愿意给他个机会进入作坊做事……” 曾瑾菡笑了,掩饰不住的笑意。 “还好人,你要是好人呐,那整个大宋就没坏人了。”曾瑾菡的话太有哲理了,张正书也不得不含恨背上黑锅。都是那个倒霉蛋,真真是神台猫屎——神憎鬼厌的。 “那是以前的我,现在的我已经不一样了,已经洗心革面,决心做一个高尚的人,做一个纯粹的人,做一个一个有道德的人,做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做一个有益于人民的人……” 曾瑾菡笑了笑,没说话。但张正书看了她的神情,就知道她不信了。分明是在说:你继续吹,我信你一成算我输。 妹的,宋朝没法玩了,能不能回二十一世纪啊! “好了,别扯了,我知道游侠你不敢招惹的。说罢,你这次到底招惹了谁?”曾瑾菡看着张正书精彩的神情,不由心底一寒,泪涌出了眼眶:“你该不会是招惹了良家小娘子,想纳妾了罢?我好命苦啊……” “停停停……李行首我都看不上,何况是其他人?”张正书最怕女人掉眼泪了,这女人怕是号准了他的脉,张正书又是一阵郁闷。所以不能和聪明的女人成亲,女人太聪明了,对男人是个很大很大的打击。“我心里只有你一个……” “呵呵,老实说吧,到底招惹了谁!”曾瑾菡面色俏寒,根本不相信张正书的鬼话。 “就不能别人招惹我么?”张正书幽怨地看了看曾瑾菡,见她脸色不善,连忙说道:“端王,是端王赵佶,那天……”张正书不敢再隐瞒了,这事迟早是要让曾瑾菡知道的。于是,他一五一十的把那天的情形说了出来。 “……你说我多无辜啊,分明是躺枪了好吧?躺枪是什么?躺枪你不用理,只要知道我是无辜的就行了。他一个王爷,想要见李行首,找我干什么?害的我还要躲去李家村。偏生他还不依不侥,追到李家村了。我今年就是命犯太岁,流年不顺啊!可今年又不是我的本命年啊,不管了,以后得穿个红裤衩避避邪才行……” 曾瑾菡俏脸一怒:“都甚么时候,你还有心思说笑?” 第四百七十六章:躲无可躲 张正书叹了口气,说道:“那不然还能怎样?那端王是认准我了,我做什么都没用啊!”这是实话,要是赵佶认准了张正书,张正书现在确实难以做什么来抵消他的念头。好在赵佶还不是皇帝,没法由着性子来。要是赵佶已经成了皇帝,张正书二话不说就要跑路了。 瞧瞧赵佶对付情敌的手段就知道了,吃醋的女人是不讲道理的,吃醋起来的男人,更是不讲道理。要是这个男人身居高位,还弄他不过,那就是一桩祸事了。 张正书不知道现在他在赵佶眼中是个什么形象,但肯定被列为“情敌”的范畴了。 天地良心,张正书明明和李师师保持着距离,也没有一丝旖旎的心思,偏生被赵佶记恨上了,这算什么事?无妄之灾啊! “这可怎生是好?”曾瑾菡也急了,她也听闻过赵佶的大名,端王心术不正,喜欢走马狎妓,虽有文才,却放浪不羁。这样的权贵,是哪个商贾都不想惹的。 张正书安慰她说道:“如今看起来,倒是没有什么事。他只是端王,又不是皇上。要是他做了皇帝,我立马跑路。可惜啊,他只是个亲王罢了。” “还‘只是亲王’罢了,那端王要是铁了心与你为难,你能怎样?”曾瑾菡急得都快掉眼泪了。 “放心,在开封府他还不敢乱来的……” 张正书很笃定地说道,历史上,就没有一个赵氏宗室敢做什么天怒人怨的事。要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那赵氏宗室恐怕就容不得他了。削爵都是轻的,按律法严判是大概率的事。为何是这样呢?咳咳,这就得扯到赵光义了,可能是因为得位不正,赵光义对待太祖一脉,严苛到不行。稍稍犯错,恐怕就要遭到灭顶之灾。 这些年来,赵氏宗室中的太祖一脉,都是夹着尾巴做人的。 有鉴于此,很多王爷,郡王,或者是其他爵位的宗室,都如履薄冰,不敢做什么出格的事。 正因为是这样,所以宋朝的宗室都很安分,没有一个敢造反的。也是,烛光斧影的事,还历历在目,谁敢造反? 然而曾瑾菡虽然熟知人情世故,却不太懂政治:“我等都是商贾,如何能和一个王爷斗?不若郎君你备厚礼,上门赔罪罢!” 张正书却苦笑道:“人都得罪了,赔礼有用吗?”赵佶的小心眼,张正书是一清二楚的。 历史上,章惇反对立赵佶为帝,认为赵佶“轻佻不可以君天下”。可向太后以宋神宗语驳斥章惇:“先帝尝言:端王有福寿,且仁孝,当立。”最后,向太后在曾布、蔡卞、许将等大臣的支持下,强行立了赵佶为帝。赵佶一登基就找了个借口,而蔡京为了夺权,利用台谏官弹劾章惇,与赵佶里应外合,总算是把章惇弄出汴京城了。章惇被贬为武昌军节度副使,潭州安置。即便是这样,赵佶依然没放过章惇,把章惇一贬再贬,贬为雷州司户参军。从此,章惇就一路奔波,从舒州、睦州、越州,最后到湖州。短短两年多时间,章惇南迁北移,最后病死在贬所之中。 看到了没?赵佶的记仇,一点都没有君王风度。 再加上他的荒唐,任用小人,为祸天下,根本不配为君。 可惜,历史偏偏和宋人开了个玩笑,最终导致了“靖康之耻”。 躲避是躲避不过的了,被赵佶记恨上,那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张正书对此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既然躲不掉,那就舍得一身剐,把赵佶这个准皇帝拉下马好了! 对此,张正书有三手计划。 一,自然是让赵煦生个健健康康的儿子出来,有可能的话,尽量延长赵煦的寿命。不过,以赵煦好色的性子,估计这条路很渺茫。二,就是申王赵佖了,理论上讲,申王赵佖才是赵煦死后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可惜有眼疾。但是,在张正书这里根本不算事。不就是个近视眼吗,张正书弄出玻璃之后,还怕弄不成个高度近视眼镜?这样一来,申王赵佖就不会因为眼疾被刷掉了。这个计划得尽快实施,还需要在民间多多宣传申王赵佖的“仁义”。额好吧,其实申王赵佖也不是什么好货色,平庸至极,是个老好人。不过怎么说,都比赵佶当皇帝好好一点。最重要的是,申王赵佖有个厉害的儿子赵有奕,这是最好不过的选择了。 最后一个计划嘛,自然就是安排退路了。 天下之大,张正书哪里去不得? 不过,这得首先弄出船只来才行,没有船只,一切都是虚的。 除了船只外,还得招募船员,自己培养船员。如果是赵佶为帝,那在赵佶登基之前,张正书就带着全家老小出海生活。 只是这几个计划都有点……不可告人,自然不能告诉曾瑾菡了。 “郎君,你莫要犟,我可不是说笑的。”曾瑾菡继续劝道。 张正书摇了摇头,苦笑道:“没有用的,只会让那端王更加看不起我,便是现在都能放手整我了。” 曾瑾菡不信,皱眉说道:“安有如此王爷?” “赵佶不就是?” 张正书心道,你还不知道他的荒唐事呢,千古皇帝,他也算是独一份了。 曾瑾菡长吁短叹,这顿饭吃得不欢而散。 而张正书呢,则打定了主意,不管怎么样都好,为了自己,为了大宋,都不能让赵佶登基。 在送走曾瑾菡后,张正书坐在小楼上,看着万家灯火,心中想着:“西北战事一了,赵煦估计会来我这里了吧?” 为什么张正书这么笃定呢? 完全是因为张正书料中了第二次平夏城之战的结果,赵煦不得不再次过来取经了。估摸现在朝廷里,是战是退,已经要吵成一锅粥了吧?张正书只想嘿嘿冷笑,要说朝中诸公嘛,做实事不行,吵架开干倒是一把好手。偏生到了辽国,到了西夏,他们的膝盖就软了,脊梁就弯了。这就是文人的“骨气”,像苏辙那样的文骨,这时候的朝堂已经没有了。剩下的,只有曾布、蔡京一流的政治投机者。 这确实是悲哀。 不仅仅是大宋的悲哀,也是儒家的悲哀。 儒家到此,已经走入了死胡同。看似科举把儒家捧得很高,实际上高处不胜寒啊! 第四百七十七章:财政审计 路子走弯了,确实是一件很悲哀的事。 但历史不能重来,张正书虽然对儒家不感冒,但也想从根本去改造儒家。 怎么改造呢?还是那句话,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当然,也要警惕上层建筑对经济基础的反作用。 不过,既然赵煦肯接受裁军,化军为作坊雇佣,就证明了这条路还是有希望的。起码,在赵煦还是皇帝的期间,尽快形成一个定式,那宋朝的军队就不会那么孱弱了。至于赵煦之后变成什么样?张正书不敢揣测,不过,明眼人都能看得出裁军的好处,那些文官最多也只敢在暗中使绊子吧? “算了,我操心那么多干嘛……” 张正书悠悠然起身的时候,蓦然回头却发现郑月娥怯生生地站在后面,手里拿着一件裘衣。 “小官人……” 郑月娥都还没说话,张正书就严厉地盯了她一眼,说道:“就知道拿衣服给我,你自个呢?穿得这么单薄,冷着了怎么办?”说罢,张正书不由分说抢过那件裘衣,披在了她的身上。接着,张正书走下了小楼。 郑月娥感受着裘衣的温暖,嘴角先是有些翘起,然后又露出了哀怨的神色。 “郑月娥啊,你莫要痴心妄想了,他心中不会有你的位置的……” 冬夜寒凉,小楼上,唯留下几缕茶香。 而放置在茶几旁的蜂窝炉,还燃着红红的火焰。 …… 宋朝皇宫,大内里。 “彭元量,这蜂窝煤好似挺管用啊?” 赵煦此刻也没有了一个帝王的模样,席地而坐在蜂窝炉旁,把手放在一旁烤火。 彭元量在一旁恭维地说道:“陛下,确实管用。” “那姓张的小子,果然有些才能。禁军已经剔除了千余老弱病残了罢?”赵煦不经意地说道,“这千余老弱病残,居然没有一个闹事的。最关键的是,还极为听从管辖,这就奇了……” “陛下,小的让皇城司去探查过,发现在中牟县那边,作坊已经完全建了起来。除了用到一些差雇木匠之外,其余都是退伍禁军自个建设的屋子。有食堂,有寝室,还有塌房,甚至连茅房都有专门的地方。据闻,除了食堂以外,其余地方都严禁烟火,比军器监的火药作都要严苛得多。一般人,都不准进入作坊一里地,听闻这是甚么军事化管理。是了,有商贾需要买蜂窝煤,还得依照程序,到前堂洽谈。各个支出收入项目,都要经过三个账房先生之手……” 彭元量的话,让赵煦大为惊奇:“三个账房先生?” “回禀陛下,听闻这是张郎君独创的财政审计制度,说是要彻底杜绝贪拿……”彭元量的声量很轻,怕是触怒了赵煦。 “这小子,倒是有些才干。那个财政审计制度,能否为大宋上下所用?”赵煦也被那些贪官污吏恶心到不行,好几次都忍不住要拿人开刀了。奈何文官势力现在太大,牵一发而动全身,做为一个皇帝,不得不防。 如果赵煦想要彻底整饬官场,那势必得罪很多文官。 满朝文官,能有几个是身家清白的?全都是一丘之貉,真正清廉如水的,少之又少。 “回禀陛下,怕是不成。据闻,那个财政审计制度,需要大量的账房先生……”彭元量的话只说到一半,赵煦就明白过来了。大宋的算术人才还是少了些,满朝也找不出几个来。就算有,估计也不是什么清官,反而还会提供一个很好的包庇借口。 赵煦也不蠢,这种事他是不会做的。 “那小子是怎么做到的?” 面对赵煦的问话,彭元量低声说道:“回禀陛下,张郎君在李家村建了一个私学……” “朕知晓,叫做甚么‘技校’对吧,这和财政审计,有何牵连不成?”赵煦十分好奇地问道。 “那‘技校’虽也曾教授学子识字,但目的似乎却并非培养科举当官之人才,而是培养经世致用之工匠。其中,账房先生也是技校教授的技能之一。且夫,张郎君独创的甚么‘借贷记账法’,比之现行记账法更为简便,还能快速厘清陈年旧账,坏账。哪个环节有人上下其手,都能一一顺藤摸瓜揪出来……” 彭元量是站在赵煦一方说话的,国库已经如此艰难了,那些贪官污吏还是贪得无厌。特别是在两国交战之时,这事就更加敏感了。 “彭元量,你说朕让户部官员去学那甚么‘记账法’,如何?” 赵煦突然奇想,“若真如你说的那般,比现行记账法更简便,还能杜绝贪渎,那何乐不为?” “陛下圣明!只是怕……户部官员,瞧不起乡野之人……”彭元量也有顾虑的。 赵煦冷冷地说道:“你派人去敲打敲打,谁不学,谁就给朕滚,滚得越远越好!反正他们都有把柄在你手中,随便拿出一点来,朕都足够贬谪他们了。” 彭元量很想劝赵煦,这么做很可能会引起朝局动荡的。如今正值宋夏之战的关键时刻,万万不能内部出乱子的啊!可一看到赵煦的神情,彭元量就知道了。国库现在真的能跑老鼠了,要是不制止那些贪官污吏,国库还能有余粮撑到明年夏收吗? “小的明白,小的这就去安排……” 彭元量刚想退下去,却被赵煦叫住了。 “慢着,此事你先去问问那姓张的小子是什么意思。朕虽是官家,也不好强迫人做事。说不得,那小子有些甚么惊人的想法。”赵煦想了想,还是决定稳重些好。 “是,陛下……” 赵煦叹了口气,说道:“彭元量,西北那边有甚么消息了吗?” 彭元量恭恭敬敬地说道:“回禀陛下,安抚司那边尚未有甚么消息。不过,夏国那边,梁太后催动大军攻得极为凶猛。然而,大雪大风欲来,又兼是山地,怕是他们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赵煦冷冷地说道:“若是他们败退,朕定叫这些贼子知晓,我大宋是不好欺侮的!可恨,辽国那边还是在坐山观虎斗,摆明了就是想横插一手。彭元量,你给朕想办法,一定要让辽国付出代价!” 第四百七十八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陛下,这如何想办法啊?”彭元量也是无奈,他也就一个情报头子,暗杀勉勉强强算在行的。可他这副高手做派,还没到辽国境内一刻钟,估摸就会被人注意到了。再加上一口流利的汉话,对契丹话一窍不通,一瞅就是来搞事情的。别说暗杀,能有命逃回来都算不错了。 “……” 赵煦也是无奈,这些年来辽国一直仗着军力强大,在北方压着宋朝,时不时来抽几个冷子。虽然官方的榷场没人敢捣乱,可那些私榷就倒大霉了。平均半年一次的洗劫,虽然不伤人命,可货物全都被劫走了。这也就罢了,每次辽国还轻飘飘地丢下一句——是马匪闹事。你还奈他不何,毕竟双方约定了不能设置私榷的,被洗劫了只能自认倒霉。虽然倒霉的都是一些走私的商贾,可为什么赵煦心中还是不好受呢? 原因恐怕就在辽国打草谷打得太不要脸了,频繁的入侵次数,直接导致了宋朝北方边境上荒无人烟。照这样下去,中原的流民会更加多,粮食危机会更加剧烈的。辽国的险恶用心,赵煦早就看透了,可惜反制不了。 宋军倒是想打草谷了,可惜宋军没马,又不敢深入辽国腹地,其实真正打草谷成功的次数还是很少的。 这种你打得到我,我打不到你的钝刀子割肉手段,让赵煦暴怒不已,可又无可奈何。谁让宋朝没那么军马呢,谁让宋朝的骑兵孱弱呢,谁让宋朝没有快速机动的战斗部队呢?一切都是命,赵煦就算不想认命,也得吞下这个苦果。 “此次夏国倾全国之力来攻我平夏城,绝对是天赐良机。若能粮草到位,三军用命,怕是能一举反攻至灵州,甚至可以攻克兴庆府!若能灭夏成功,则朕就能为先帝一雪前耻,再铸大宋辉煌了!”赵煦脸色有点不正常的潮红,突然间猛烈地咳嗽起来。 彭元量吓得连忙叫道:“快传翰林医官院御医!” 赵煦摆了摆手,说道:“朕没事……” 然而,官家身体有恙,可大可小,彭元量一点都不敢掉以轻心。很快,御医来了,给赵煦号了脉,嘱咐官家要注意休息,不得动气。赵煦还道自己没病,其实御医神色不对,彭元量早就心神剧震了。 “胡御医,陛下的病情到底如何,你要说实话!” 彭元量不愧是一代高手,眼神犀利得很,吓得那胡御医不敢隐瞒。 “彭内官,陛下的病情不过是久疴陈疾,药石之力甚微。若要康复,还需静养……”胡御医不敢隐瞒,赵煦其实从小体弱多病,常年累月下来,已经是一个不小的隐患了。再加上赵煦年轻人不懂自制,这几年来纵欲过度,更是积下了病根子。胡御医也奇怪,如果按照往常的情况发展下去,赵煦怕是命不久矣的。 可不知为何,最近几个月来,赵煦忽然好像开窍了一样,居然不再近女色,甚至还主动向御医们求教了五禽戏。每日,赵煦都要在垂拱殿上,在彭元量的帮助下练一练五禽戏。再加上食膳的补益,赵煦的身子其实好了不少。 但是最近,又出现反复了。胡御医心中亮堂,肯定是赵煦日夜操劳国事,作息不规律导致的病情反复。所以胡御医也鸡贼,让赵煦多多静养,不要动气。这样一来,赵煦肯定是不会听的,但也不能怪他啊,他已经把治病法子说出来了。 “胡御医,你也知晓陛下的性子,哪里肯静养?”彭元量淡淡地说道,“不若御医开一张安神的法子,让人煎了药,送与陛下喝罢!” 这个胡御医拗不过,只能开了药方。 彭元量也是叹了一声,如果能劝得听赵煦,还用御医吗? 所谓安神的方子,其实就相当于安眠药。可那是中药材来的,没啥副作用,还能安神养神。顺带呢,治疗一下赵煦身体里的隐疾。可惜啊,但凡是御医,给皇帝看病的,都不敢用太重的药,每一种药材,分量都是能减则减,虎狼药更是不敢用的。一旦吃了药,皇帝驾崩了,那你这个御医,岂不是谋害官家性命之人?这可是要诛九族的!没有一个御医顶得住这种压力,所以药性都不强。 彭元量也大概知道这个内幕,淡淡地说道:“胡御医,咱家觉得这方子不妥。柏子仁乃安神养心之良药,你为何不列入方子之中?还有灵芝、酸枣仁……胡御医,你是怕陛下受不住药性,还是故意不开安神方剂的?” 胡御医苦笑道:“彭内官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陛下虽然心神扰乱,但这并非主要病灶。真正的病灶,在肾经。下官用人参,石莲肉,莲须,麦冬,远志,芡实,甘草做方剂,当可养心安神,专治心肾不交。若彭内官不相信下官医术,大可再请其余同僚开方……” 彭元量冷声说道:“果真如此?” “请彭内官更换医官一试便知……”胡御医虽然用药谨慎,但他的医术确实是不错的,他也有这个自信。 “那陛下平时还需注意些甚么?”彭元量低声问道,“可能近女色?” 胡御医叹了一声,压低了声音说道:“若陛下肯依下官之法,则一两年内能有起色,沉疴尽去。若是房事还不加节制,恐……恐身子崩坏,如悬崖之水,一泄直下,无法逆转了……” 彭元量心中一惊,他突然想起那张小官人的话。“难道那张郎君,果真是个医术高手?” “既然如此,御医为何不当面与陛下直说?”彭元量有点愠怒地说道,“耽误病情,你怕是担待不起!” 胡御医诚恳地说道:“彭内官,此事下官官微言轻,陛下如何肯听?早两年,下官为陛下医治之时就曾说了,要陛下节欲。可陛下非但不听,还斥责了下官。此事,终归不是下官能管的,希望彭内官多谢提醒,为大宋子民积些福分罢!”说完,胡御医深深做了一个揖礼,然后径自去了。 第四百七十九章:官家的关注 彭元量脸色有些阴沉,回转垂拱殿中,发现赵煦还是在咳嗽不停。 “陛下,已经吩咐左右下去煎药了。喝了药之后,想必能好受一些。” 彭元量看着有些心酸,赵煦从亲政以来,他就亲眼看着赵煦日夜操劳——咳咳,确实是日夜操劳啊!每日休息不足三个时辰,勤奋得差点追上他老爹了。要说啊,这做皇帝的寿命就是短,要知道宋朝皇帝的平均寿命才四十九岁,还不到五十岁。这里面还包括了宋太宗、宋仁宗、宋徽宗、宋高宗等一干长寿的皇帝。要是只算北宋皇帝,呵呵,那平均寿命估计只有三十多岁了。 而这时候,宋朝的达官贵人平均寿命,可是达到了六十四、五岁的。相差了差不多十五岁,甚至二十岁,这到底是为何呢? 很简单,宋朝皇帝都有几个相同的毛病。一是酗酒,喝酒很凶,二是好色,就连颇有仁名的宋仁宗,也是“个中好手”,更别说赵煦了。要是赵佶,更是荒唐,甚至连妓女都不放过!三嘛,自然就是遗传病了,比如中风、发育不良、智力低下、婴儿容易早夭…… 说实话,赵氏宗室还真不容易,有这么些个遗传病,还能传了这么多代皇位。但是比起汉朝刘家来说,还是相差太远了。南宋灭亡之前,赵氏宗室才总共五万多不到六万的男丁人口。注意,这是包含了挂了的宗室,繁衍了十三世,以全国之力奉养,才不到六万人口。可汉朝刘氏呢?单单是西汉末年,刘氏宗室已经超过一万人了。一万人,可是实打实的一万人,完完全全还在世的!到东汉末年之时,更是无法统计。单单是中山靖王刘胜,他生的儿子就有一百多个,这繁衍能力,啧啧啧…… “朕没事……” 赵煦当然觉得没事了,他觉得自己现在老虎都能打死两只。如同沉疴了好久的病人,在身体好了一点之后,就开始自我感觉良好了。赵煦也是如此,因为凡事怕对比嘛。只是在知情人看来,赵煦是完全没有自知之明。 “陛下,小心无大错……” 彭元量知道的,如果按照医疗水平,宋朝远超历朝历代。可问题是,北宋的皇帝寿命都一般般,这就让人费解了。瞧瞧赵煦的老爹,才三十八岁就英年早逝了,留下一个烂摊子。彭元量怕赵煦也是个短命的,才有此谏言。 “药很苦……” 赵煦有点皱眉了,他作为一个皇帝,平素都是山珍海味的。冷不防要喝苦药,当然不愿意了。 “良药苦口利于病啊陛下!”彭元量劝道,“习武之人看来,药是最能调养身子的。陛下乃万金之躯,身系家国百姓,万万不可忽视小病……” 赵煦有点烦了,刚想斥骂的时候,却突然想起张正书的话来,禁不住改变了主意。“也罢,喝就喝……”不是赵煦怂了,是他发现那张小官人说过的话,居然都成了现实。特别是那什么配重抛石机,不仅可以用来攻城,还能用来守城。听安抚司从前线传来的战报,就是有了配重抛石机,西夏人制造的攻城器械,都不能近平夏城一里之地。偏生,西夏人对此毫无办法。 配重抛石机配合“霹雳炮”,更是所向披靡。 若非军队人数相对悬殊,恐怕平夏城守将郭成都要领兵出城反击了。 不过即便是两万余人对上四十余万人,郭成还是打得游刃有余。更厉害的是,渭州主帅章楶率军救援,却不急于解围,而是采用了袭扰战术。利用山地马匹不能快速机动的弊端,再加上西北禁军是本地人,在山地上蹿奔得飞快,章楶频频打了胜仗,歼灭了不少党项精锐。 前方捷报传来的时候,赵煦大声叫好。 可越是这样,赵煦越是忌惮。 为什么先前那么多将领、文官都无法发现的秘密,却被一个在野的商贾发现了呢? 不管是设计武器,还是设计实用性工具,这个张小官人都好似无所不能的样子。赵煦越是了解,就越是心惊胆战,更不敢轻视张正书的意见了。 听起来好像很奇怪,但这就是赵煦的心路历程,不足为外人道。 有时候,赵煦甚至想着张正书的“办法”,居然比宰相章惇还要老成谋国,他都以为自己是疯了。然而事实证明,用了张正书的办法,更加温和,更加不引人注目,更加隐蔽地达到目的。等有心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成定制了。最典型的,莫过于蜂窝煤作坊,谁曾想一个小小的蜂窝煤,居然能解决困扰了大宋几十年的冗兵问题? 如果这个模式推广到全国,那画面太美赵煦都不敢想了。再励精图治十余年,重夺幽云十六州都不是梦! 赵煦还在畅想未来的时候,彭元量已经把药端来了。 “陛下,趁热喝药罢,小的已经尝过了……” 作为一个贴身宦官,彭元量就是要为赵煦亲尝汤药的——怕有人暗杀嘛,宋人也没那么傻。 赵煦皱了皱眉,但还是端过药喝了。 “呕……” 药很苦,赵煦差点没吐出来,好在彭元量及时送上蜜饯。 赵煦稳了稳自己的胃,维持了一下帝王形象。 “那姓张的小子如今在鼓弄些甚么?”赵煦嚼着蜜饯,好像漫不经心地问道。其实,赵煦是很关注张正书的。熟悉赵煦性子的彭元量哪里敢怠慢,连忙说道:“回禀陛下,张郎君如今在东水门外半里处,兴建了一间奇怪的屋子,似石非石,但又坚硬异常。这屋子有两层高,但施工至建成,只用了两个月。此际,那屋子在墙上砌上白色的瓦片,但据闻是用窑烧出来的瓷片。听那些个工匠说,这是张郎君用来做杂货铺的……” “杂货铺?”赵煦一愣,然后哑然失笑道:“他向来是要赚大钱的,做杂货铺莫不是昏了头?” 彭元量心道:“官家果然十分在意这张小官人……”嘴上却说道:“小的不知张郎君打的是甚么算盘,但瞧他的模样,似乎十分着紧这杂货铺。是了,城中绿菜,如今多是他在供应。便是宫中,也有采办张家的绿菜……” 第四百八十章:畸形税收 “绿菜?先前你与朕说的那茅棚绿蔬么?” 赵煦清楚地记得张正书到底做了什么,自然是闻弦歌而知雅意。 “回禀陛下,确是那茅棚绿蔬。”彭元量说道,“小的曾统计过,如今汴京城中绿菜,已然去到百钱一斤了,李家村的茅棚绿蔬日入百贯是常事,甚至可达到两百贯。因为绿菜充斥菜市,以往城中之黄菜价也升了不少,量也多了……” 赵煦一愣:“这不应该啊,这绿菜菜价升了,黄菜菜价应当降了啊?” 彭元量摇了摇头:“陛下,小的也不知为何,但菜价确实如此,今年百姓冬日要比寻常年间过得更好了些。这里面不知是何道理?” 要是张正书在这里,肯定会说得头头是道:这就是钱活起来的迹象啊,往年达官贵人哪里会把钱放在吃蔬菜上面?就算每天吃黄化的蔬菜,也吃不了几个钱。但是,只略带一点黄意的绿菜出现,那就不一样了。达官贵人嘛,不是没钱消费,而是不知道把钱窖里的钱用到哪里去。投资田地?可以啊,但你要能在开封府周围买得到才行。远了不喜欢,难以管理;近了价钱又贵又没人愿意出售。一来二去的,这钱哪里能流通得起来? 于是,达官贵人们只能去酒楼茶肆、勾栏瓦舍消费了。偏生宋朝的娱乐虽比前朝多得多,但那些都不是大额的消费。或者说,这些消费很难产生钱财的流动,流动到底层百姓那里。但大棚蔬菜不一样,首先蔬菜就是很贴近民生的产品,其次就是张正书给雇工的工钱挺高的。最关键的,自然是过年时节,有了钱的雇工,自然要消费了。 以消费带动消费,汴梁城乃至整个开封府的经济,突然就活了。 如果用后世的经济理论来解释,就是所谓的“节日效应”了。只不过以往的汴梁城、开封府底层百姓没多少消费能力,节日效应虽然有,但也不会过得太好。可今时不同往日了,张正书在李家村雇佣了上千人,再加上张家在汴梁城的商铺、报社、卖菜人手等等,垂直的雇佣人数已经差不多去到了一千五百多人。这么多人再带动的消费,已经足以拉动一座城市的经济增长了。 宋朝人对经济这笔账是迷迷糊糊的,隐约能明白点东西,却又不肯花心思去研究,自然看不破这个规律。 “无农不稳,无工不富,无商不活”这句话可不是说说而已,而是后世经过实践了之后提炼出来的道理。然而,让宋人去理解这句话也太难了点。 赵煦就懵了,他一直以为轻摇赋税,平抑物价,百姓就能安居乐业。怎么事实却并非如此? 实际上,宋朝的赋税确实不算太重,因为徭役都可以用钱抵消。 然而,宋朝的税收却很奇怪。例如熙宁年间,开封、襄州、唐州、邓州等地一百亩的新开垦田地,朝廷只收四亩的税,后来打算收到二十亩的税,即二十税一。当然了,那些言官们不干了,开始为民诉苦报不平,即所谓“民间苦赋重”,结果朝廷根本就无法增税,只能一百亩之田继续收四亩之税。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这些言官们的屁股不正。朝廷已经没钱了,却还是只想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不想增加税收。哪怕朝廷实行两税制,也就是夏秋两收,也没法增加太多收入。 鼓励开垦嘛,哪个朝代都是这么做的。 可官员又是地主,哪里肯交那么多税? 交税这件事,很明显就转移给了佃户、自耕农。哪怕是二十税一、三十税一,折合成夏秋两收,也是等于十税一、十五税一了。再加上各种杂税、佃租,佃户交税的比例已经超过了一半。这个税收,哪怕是在历朝历代来说,这个隐形的税收都很重了。 问题是,压力都转嫁给了佃户、自耕农,那地主呢?基本不承担税收,哪怕农税只占了宋朝税收的三成多,可这种畸形的税收比例,已经埋下了足够大的隐患了。 如果给张正书来执政,张正书肯定会一手刀枪,一手税单,把地主强加在农民身上的税赋给减轻,逼迫地主交税。这个模式是不是很熟悉?不错,就是后世米国的国税局模式。在后世的米国,不管是黑白两道,还是平头百姓,最怕的不是警察,不是fbi、cia,而是国税局。要知道,国税局可是掌控武力的。换而言之,这是一群持枪上岗的税务官。武力催税,你敢不交税?他们能开着坦克到你家门前,分分钟教你做人! 在百年催税行家,米国国税局面前,只有税收一件事,不知道多少人栽倒在他们手上。可以说,只要米国国税局想查你,连你祖宗十八代都能查得一干二净。 可惜,宋朝皇帝都太软弱了,凭空养着那么多兵都不懂用。 赵煦也无法接受这个模式,满朝官员也会竭力反对的。在那些文官看来,他们可是道德典范啊,怎么可能偷税漏税逃税?还用武力催收税赋,这是有辱斯文的事!他们还能煽动舆论,逼迫皇帝让步。 冗兵、冗费、冗官,并非一日而成的。宋朝是根基,就是这样一步步被腐蚀的。 贪婪的文官,假仁假义的地主,就是大宋的掘墓人。 看看宋朝此起彼伏的起义就知道了,官员还没有问责制度,大不了换个地方再捞钱。 畸形的税赋,让大宋雪上加霜。要不是王安石改革了一下,充实了国库,恐怕宋朝连官员的工资都发不出了。但王安石也因此得罪了天下地主和无数同僚,怪不得他下台后所有人都弹冠相庆了。 从实际情况看,轻摇赋税、平抑物价是没错。 但赵煦却忘了一件事,公式并不能乱套的,而要根据实际情况。满天下的文官、地主都吃得满嘴是油了,还要给他们轻摇赋税,平抑物价,只能让经济更加雪上加霜。唯有像张正书这样,刺激消费,才能将达官贵人钱窖里的钱全都“诱”出来。 赵煦无法想通这件事,因为他的思维就是很典型的宋人思维,眼睛里只盯着农民,却忘了天下财富有八成是在那些达官贵人、巨贾乡绅手中的。 “这没道理啊?” 赵煦想来半天没想明白这事,最后只能苦笑:“那姓张的小子,总能给朕一些惊喜……” “不错,张郎君最近挺喜欢抛头露面的……” 第四百八十一章:水银之祸 “抛头露面?” 赵煦又被吓了一跳,“他又弄出甚么天怒人怨之事了?” “这倒是没有,只是他又造出了一辆新式四轮马车。颇为精致小巧,也很是气派……”彭元量不敢隐瞒,老实说道,“连日来,张郎君乘坐这四轮马车穿街走巷,出入酒楼茶肆、勾栏瓦舍,皆引起周遭百姓围观。” “他倒是享受!” 赵煦也不以为意,要知道宋朝皇帝出行,那才是真真切切的气派,前后足足有两万人,首尾连起来,能从汴梁城东到西。更别说皇帝的辇车了,那才是奢华好不好?车顶的华盖、车尾的旌旗,包括流苏均是金黄色与杏黄色。车上所有杆头的顶端,包括车辕与旗竿都以龙头装饰;车上分别陈设着一屏风一条案和一扶手椅,屏风和条案上均镶嵌着金丝图案,高贵而文雅;而车的围栏及扶梯的柱头以及装饰花板都是以象牙制成的,柱头上雕刻着祥云,花板是镂空的,纹样简洁大方;辂车的车轮的雕刻与装饰以象牙雕制成莲花的图案,车轮周围均衡地分布着象牙制成的镂空花图案。并间隔金丝镶嵌,沿着车轮的周长,上下两层密布着的几百粒宝石,皇家风范呼之欲出。 单单是一辆辇车,造价就不菲了。 张正书的四轮马车再厉害,在赵煦看来,都比不上他的辇车。 “还有一件事……”彭元量有点踌躇,不知道该不该讲。 赵煦也没在意,问道:“难不成这姓张的小子又弄出甚么新奇玩意了?” “回禀陛下,是端王似乎与张郎君起了冲突,因为和乐楼的李行首……”彭元量大概把他们的冲突说了一遍,听得赵煦眼神都凌厉了起来。 不得不说,皇城司在汴梁城真的太厉害了。只要他们想知道的消息,就没有不知道的。虽然没有缉捕权,但无孔不入的皇城司,肯定能引起文官们的恐慌。用皇城司来监察一个商贾,有点杀鸡用牛刀的感觉。 “端王?!” 赵煦的脸上,突然现出一股煞气来。 彭元量一看,就知道要糟了。 说实话,赵煦和赵佶是一个样的,怪不得是兄弟,都极为记仇。想想看,得罪赵煦的那些人,哪个有下场的?高太后?呵呵,差点就没追废其太后称号及待遇。不过高家的外戚也是倒了大霉了,高太后一去,他们就一落千丈,连翻身都翻不了。 至于元祐党人就更不用说了,哪怕是苏轼,苏辙,都没逃过赵煦的报复。更别说已经死掉的司马光了,一贬再贬。于是,新党对旧党的报复性打击,根本就是赵煦授意的,甚至可以说是鼎力支持。赵煦不满司马光的“以母改子”,不满元祐旧臣早年对他的冷落,更不满高太后对他的种种压抑,因此,对旧党的仇恨心理不亚于元祐时被打击的新党。仅元符元年,被赵煦撸掉的元祐旧党就达八百三十家之多。 本来嘛,亲王在京就不安好心,摆明了是想夺位的。 只要赵煦一日没有生下儿子,没有确立太子,亲王都不可能离京就蕃。 按理说,这皇位怎么都轮不到赵佶来觊觎的。可赵煦知道,他的九弟赵佖才是年龄最长的。可偏偏赵佖是个睁眼瞎,自古以来皇帝哪有睁眼瞎的?所以所有人都忽视了赵佖,而消息灵通之人都知道赵煦身体的隐疾,这些年来巴结赵佶的官员就越来越多了。 “十一哥最近很不安分啊,你去申斥一下他,叫他守守规矩。堂堂天潢贵胄,整日出入青楼是个怎么意思?再知会大宗正司一声,即日起,端王府的用度减半,时效半年。”赵煦的语气很淡很淡,但是听在彭元量耳中,却好像雷霆炸响在耳边一样。 赵煦这是在敲打赵佶啊! 哪怕是兄弟,在这种时候也是没有什么情面好讲的。皇位之争,本来就是残酷的。别的不说,他们的祖宗,不是赵匡胤,而是赵光义就起了一个很坏的头,硬是凭借着手段夺了皇位,致使太祖一脉怨恨在心。说实话,赵光义弄阴谋手段还行,治国一道就实在是太差了。按理说,一个皇朝刚刚建立,就应该像朝阳一样朝气蓬勃的。不管你的政策怎么样,与民休息,总会创造出一个盛世来。瞧瞧历史上的明初就知道了,哪怕朱元璋的国策再垃圾,可人心思定之下,居然生产很快就恢复了。 首先赵光义第一点就是广开科举收买人心,这一招不错,确实让天下归心了。还有鼓励垦荒,发展农业生产,这些都是正确的举措。但赵光义觉得他大哥定下来的国策有点不妥,虽然杯酒释兵权了,可他还是不放心,继而提出“崇文抑武”。好了,大宋算是被人打了一闷棍,从此一蹶不振了。 两次伐辽,差点没被打得哭爹喊娘,连大将杨业都死在了辽国境内。为何?因为赵光义的多疑,比曹操更甚,居然想出“将从中御”的昏招,他在皇宫内亲自授予出征将帅应对谋略、攻守计划,或授以阵图以指挥前线将帅作战。 是不是想到了谁?没错,就是民国某个自诩军事才能爆表的光头了,姓蒋。 有时候都不得不怀疑他们两个是不是前世后世,做事风格都如出一辙。喜欢搞阴谋诡计不说,还喜欢对战争指手划脚。当然,赵光义命比较好,起码有他老哥打下的基础,挥霍一下也不会亡国。就是可惜错失了收复幽云十六州的机会,埋下了北宋灭亡的祸端。 赵光义做了初一,他的子孙自然会做十五。 宋仁宗没有子翤,这里面的猫腻不知道有多少。濮王赵允让为了让他儿子顺利登基,说不定在宫中施展了各种手段,害得宋仁宗没有子翤,只能拿他的第十三子赵宗实当太子继承国祚。当然,这个东西没有人能证实,只是民间猜测而已。但大宋皇宫内有大量水银铺地,这是铁一样的事实。不久前,赵煦才听从张正书的话,把地下埋着的水银全都挖出来丢了。 第四百八十二章:你也有今日 如今赵煦也面临着宋仁宗的困境,而距离宋仁宗驾崩,也不过三十五年时间,肯定还有人记得当时是怎么个回事的,提前站队也显得“理所当然”,比如赵煦知道的曾布,已经和赵佶眉来眼去了。当然,赵佶并不知道曾布是有意巴结,他根本就不认为自己能当皇帝。不过,赵煦却明白,他不想,但别人已经在布局了。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这是政治投机者的共识。 就好像宋太祖在杯酒释兵权时说过的话一样:你们虽然无异心,然而你们部下如果想要富贵,把黄袍加在你的身上,你即使不想当皇帝,到时候恐怕也是身不由己了。 虽然赵匡胤讲的是石守信他们,但赵煦却明白的。人的贪念一起,就会推动着他们做很多事情。包括推动一个亲王去争夺皇位,听起来似乎他们是发疯了,可赵煦却忌惮不已。赵佶有没有这个心思还两说,可他身旁的人却是想他做皇帝的。 “有些人,最近也不安份了。” 赵煦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彭元量满头大汗。这岂不是说,他这个皇城司实际的头头做得不够吗? “陛下,小的立马去处理!” 赵煦却不置可否,站起身来,淡淡地说道:“朕乏了,遣左右侍从,服侍朕宽衣就寝。” 彭元量照做,等赵煦睡下之后,他才恭恭敬敬退出了赵煦的寝殿。 当夜,一轮惨月略显霜白。 “端王啊,你何必去招惹陛下呢?陛下没有子翤,本身就不痛快了。你上窜下跳的扮演聪明王爷,还在向太后面前献殷勤,你真道咱家看不出你的心思么?”彭元量冷冷一笑,心中暗忖道。不错,在宋神宗驾崩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赵佶每天都到向太后的居所嘘寒问暖。因此,向太后把赵佶看作是自己的亲生儿子,有什么好事都想着赵佶。这一切,彭元量都看在眼中,暗自冷笑。不用说,赵煦也是知道的。 正因为有了向太后的宠爱,赵佶才能放浪形骸,在汴梁城中横行无忌。即便是赵煦,也不敢轻易对兄弟下手,不然会招来天下诽议的。这也是赵佶自保的手段,只是他想不到会给他带来怎么样的好事罢了。 当然,以赵佶的草包政治头脑,绝对想不到这个法子,是他老师王诜教唆的。因为赵佶的“乖巧”,向太后喜爱,高太后喜欢,赵佶平安无事渡过了少年时期,也跟着王诜学了一身坏毛病。 哪怕赵佶得到向太后的宠爱,只要赵煦想敲打敲打赵佶,那还是做得到的。 至于向太后?她虽然清贵,但只要赵煦在位一天,这个女人就别想学高太后一样,执掌大宋权柄! 彭元量眼中闪过一丝煞气,身形一隐,消失在了夜空当中。 端王府中,赵佶却还没睡觉。 这几日来,赵佶都快发疯了,他第一次觉得这竞赛性的蹴鞠居然这般有魅力,一点都不输给白打,也不输给“风流赛”。甚至因为攻守刺激,赵佶甚至觉得比斗鸡走狗还要好玩。没错,赵佶就是这么一个人,有了好玩的东西,他就沉迷进去了。以赵佶的聪明,很少有东西能难得住他的。 然而,这竞赛性蹴鞠真的把他难倒了,赵佶怎么做,都做不到盘带行云流水,也做不到精巧却大力的抽射。哪怕他那些狗腿子都让着他,赵佶还是射门软弱无力。能不软弱无力么,从十二三岁起就玩女人的赵佶,早就被酒色掏空了身体。现在的赵佶,虽然和张正书年岁相仿,身体机能却不知道要下降多少个档次。这样的身体,能做得到各种高难度动作才怪哩。 “高俅,你给本王好好练,待得练成了,本王一定要将那商贾子打败!” 赵佶玩出了一身汗,也累得够呛,却不想让高俅停了。王府后院里,此刻还是烛火通明的。 高俅也是恨啊,他虽然孔武有力,使得一手好枪棒,可终归不是纯正的武人,体能跟不上,此刻已经喘得像条狗了。“王爷,小的……小的也不成了……”高俅估摸着,自己已经跑了有十几里地了,偌大一个王府后院,他来来回回都跑了近百趟,就差没躺地上了。 如果有后世的段子手看到此刻的高俅,不知道还会不会说出“高俅退役了,中国足球一千多年都没缓过来”的段子。无他,高俅实在是逊毙了,活脱脱一只菜鸡。说实话,高俅的白打确实玩得不错,几近巅峰。可竞赛性蹴鞠和白打不一样啊,根本不在意好看不好看,只在意实不实用。花哨再多,不实用也是白搭。在球场上,明明一个转身就能摆脱的人,你偏偏要挑高球想要过人,这不是给对方机会抢球吗? 说白了,竞赛性蹴鞠就是体能、技术、战术的结合,高俅的个人技术是不错,可他的体能,还有整体的战术太差了,如果不针对训练,根本练不出来的。 可惜,赵佶不明白,高俅也不明白,这世上怎么会有人踢蹴鞠比他踢得还好? “你要是练不成,本王就去李家村,把那个……甚么刘忠招揽过来算了,本王就不信了,那商贾子还能踢得过那刘忠!”赵佶也是蔫坏蔫坏的,居然想到了挖人。嗯,要是他成了后世的足球俱乐部一把手,说不定真的会打造出一支超级球队来——前提是金主肯花钱。在赵佶看来,花钱买个人算什么,把几百贯砸到刘忠面前,不信他不动心。 只苦了高俅,只能咬了咬牙,继续玩命地训练着。 “王爷,天气冷,莫着凉了……” 一个狗腿子献殷勤地披了一件裘衣给赵佶,赵佶此刻也感觉浑身粘乎乎的不自在,于是便说道:“去,给本王端热水来,本王要沐浴。”那狗腿子自然是欢天喜地领命去了,顺带还瞅了一眼渐渐失宠的高俅,心道:“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高俅,你也有今日!” 第四百八十三章:敲打 这一晚,赵佶睡得很快,因为累到了极点,连以往喜爱的某个床上运动都没兴致了。 不过,赵佶也睡得很不踏实,因为他做梦了。梦见自己带着高俅他们,踢赢了李家村的刘忠,心满意足的赵佶对张正书说了句:“论蹴鞠,你根本不是本王的对手!”说完这句话后,赵佶只觉得全身舒畅了。 至于张正书说了什么,赵佶完全不想听。他固执的认为,在蹴鞠这个领域,他就是权威!管你是什么竞赛性蹴鞠,还是白打,亦或者是“风流赛”,赵佶都要做那个第一人。 “王爷,王爷……” 赵佶还没来得及抖威风,突然被人叫住了。 “兀那汉子,竟敢打断本王讲话?来人呐,拖出去打!”赵佶恨恨地说道,但他很快就发现了,自己并非在操场上驰骋着,而是整个人躺在床榻上,只觉得浑身酸软无力。这几日来赵佶的运动量不小,肌体无力也是正常的。 “王爷、王爷……” 那个声音还是在坚持不懈地叫着赵佶,弄得赵佶有些心烦意乱了。 “吵甚么,就不能让本王好好睡个囫囵觉?”赵佶的作息不算规律,甚至有时候通宵达旦作画、写字。嗯,当然还有时候做些没羞没躁的事。于是,端王府上有个规矩,确切来说是赵佶立下的规矩,他睡下之后只能睡到自然醒,别人都不能叫醒他。谁要是敢叫醒他,就等着吃家法吧。 可今天是怎么了,赵佶憋了一肚子火气,睁开眼怒斥了几句,可那侍从还是不依不饶地说道:“王爷,大事了,大宗正事来了,官家贴身内宦彭内官也来了……” 赵佶登时被吓得半点睡意都没了,慌了神说道:“他们来这作甚?难道是要本王就蕃的?不不不,本王绝不出汴京城。本王要去见太后,本王不能去那端州……”赵佶真的是慌了,已经有点语无伦次的感觉了。 “赵家子果然都是这般威风!” 大宗正事缓缓地走进来,吓得赵佶连忙起床,也不顾衣衫不整了。 “赵佶拜见大宗正事!” 赵佶不敢怠慢啊,这个大宗正事可是赵宗粹。赵宗粹是谁?按照排辈,赵宗粹是永嘉思恪王赵允迪的儿子,周恭肃王赵元俨的孙子。也就是说,赵宗粹是他爷爷辈的宗室。不仅辈分高,身份也不俗,赵佶根本惹不起。 “端王啊,最近你可不安分,连官家都惊动了……” 赵宗粹也是个“实在人”,身后跟着一个彭元量,他自然知道要怎么做。 赵佶如今也不过是十六岁的少年,但身在天家,对于这样敏感的事,赵佶不可能没有警觉的。“不知大宗正事所言何事?”赵佶小心翼翼地试探问道,而他平时里身后那些狗腿子,此刻早已经不知道去哪里了。抬眼看去,唯有高俅在门外,一脸着急的模样,却不敢进来。 “宗正寺收到消息,端王在青楼与民争风吃醋。”赵宗粹也是觉得有点好笑,身为王爷喜欢逛青楼的,也唯有赵佶一人了。“此事影响极坏,官家亲自过问了。” 赵佶心中一凛,虽然宋朝亲王很清闲,一般来说,只要不造反都能一生平安。再荒唐一点都没关系,可你不能做得太过,有损天家颜面。王爷去狎妓,好听点是风流雅事,可说难听点就是出入烟花之地,这叫世人怎么看待赵氏宗室? “佶知错了……” 赵佶认错认得很干脆,他知道如果抵死不认,恐怕会招惹更大的事情来。只要能留在汴梁城,赵佶别说认错了,就算是禁足他都心甘情愿。这年头从汴梁城去岭南端州,那就是一条不归路。沿途各种疾病,各种水土不服,去到目的地都没了半条命了。要是运气差一点,可能直接在路上就死掉了。 “既然你认错了,那就得改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宗正寺给端王的惩罚是,禁足半年,半年时间里端王府的用度也要减半,你服不服?”赵宗粹也觉得自己是个恶人了,居然这么欺负一个才十六岁的束发少年。 赵佶连忙说道:“服,佶定当遵纪守法,日后定不敢再犯。” 赵宗粹也不好在这件事上说什么,赵煦摆明了是想教育一下赵佶,他不过是奉命而为罢了。天家的事,兄长教育弟弟,好像是理所当然了。如果赵煦放任赵佶错下去,那么天下人怎么看赵煦?赵宗粹也理解赵煦的难处,可这个恶人却要他来做了。 “怪不得赵仲御死活都不肯做这个大宗正事,原来是吃力不讨好的活计。”赵宗粹心中感慨地想着,要知道,他这个位置本来是他族侄赵仲御的。赵仲御可是商王赵元份的曾孙、濮安懿王赵允让的孙子,昌王赵宗晟的儿子。素有神童之名,自幼卓尔不群,晓通经史。赵煦亲政后,让他管理大宗正司,可赵仲御死活不做。最后,赵煦也没办法了,为了维护自己的颜面,只能下诏,弄了个“虚位”,让赵仲御做一个终身制的宗正卿——虚的,只能监督,没有实权。 赵宗粹这才明白,原来他这个族侄才是真正的大智慧之人。天家的事,不好管啊!谁做了大宗正事,都是吃力不讨好的。 “端王好自为之罢!官家还遣了大儒,不日就到端王府上,教授纲常伦理,经史典籍。望端王好生收敛性子,多读圣贤文章,修身齐家……”赵宗粹絮絮叨叨讲了许多,赵佶不停地点头称是。 其实,事情到这已经算是尘埃落定了。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赵佶松了口气,但又觉得十分不忿,以往他做得比这次出格多了,怎么就没见宗正寺来管他?前两年他曾把喜欢的撷芳楼妓女乔装打扮带入王府,长期与之厮混也不见有宗正寺来管。今天却事出反常,赵佶不是傻子,相反他还很聪明,稍稍一思索就明白了。他的六哥,当今官家对他不满了。 为什么官家会对他不满呢?赵佶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一张脸! 第四百八十四章:无耻驸马 “太后!!!” 赵佶明白了,王诜之前给他献计,让他去巴结向太后。虽然稳固了亲王的位置,也不会因为就蕃问题而离开汴梁城。可同时,这惹来了赵煦的不快。 最近,因为废后立后等问题,官家和向太后又针锋相对了好长时间。虽然以赵煦的退让为终结,但以赵佶六哥的性子,肯定是恨上了向太后。赵佶明白了,他是遭受了无妄之灾,成了出气筒。想明白了这一点后,赵佶反而不怕了,整理好衣裳后恭恭敬敬地送了赵宗粹出了端王府。 但他忘了还有一个人在这里。 “端王,此事太后也已知道。今后,端王也不要随意进出皇宫了……”彭元量走到门口的时候,轻飘飘丢下一句话,然后笑了笑。那笑容,在赵佶看来,简直好像恶魔。然而赵佶也知道,此刻形势比人强,他毫不犹豫地将腰间的金牌给了彭元量。 彭元量抛给他一个“算你识相”的眼神,然后才出了端王府。 虎虽老,威犹在。彭元量虽然走了,可情报头子的威慑力,却让赵佶浑身发冷。 这种冷,不是天气的冷,而是自心底透出的冷。 “六哥是不是知道甚么了?” 赵佶不得不这么想,他和老师王诜都存了一个念头,那就是赖在汴梁城不走。可如果赵煦铁了心要赶他离开,其实赵佶是没多少借口的。作为端王,你不去端州,还赖在汴梁城,这成何体统?而向太后,就是赵佶最大的大腿了。原本想着抱紧这大腿,就再无后顾之忧。但如今被收缴了入宫凭证,就等于赵佶再也无法轻易见到向太后了。 “这可怎生是好?”赵佶慌了,禁足、减用度他都不怕,唯独怕就蕃。端州,怎么可能和汴梁城比?去到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赵佶会疯掉的。 “高俅,高俅!!!” 赵佶都快急得失去理智了,高声叫了起来:“快,快去请老师!” 按说,王诜是赵佶的姑丈,应该叫姑丈更为亲切的。可在赵佶的眼中,王诜是不折不扣的老师,这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高俅不敢怠慢,连忙出门去请人。赵佶好像丢了魂一样,回到了王府中,这时的赵佶别说踢蹴鞠作画写字了,就连肚子饿了也不想吃东西。惶恐不安,这就是现在赵佶的心态。 直到王诜到了端王府后,赵佶才算回过神来:“老师,祸事了,祸事了,官家莫是怕要本王去就蕃!” 王诜也是好笑,这个侄子虽然聪慧,但为人嘛却只学到了他一成的卑鄙无耻。王诜是谁?他能当着公主的面,和侍妾没羞没躁的,如此无耻、下流、龌龊、卑鄙的驸马,史上绝无仅有!后来舒国长公主薨逝,王诜也被贬均州。要不是瞧他在钧州表现还算可以,高太后把他调到登州做刺史,恐怕他今生都不能再踏入汴梁城了。 也是高太后让王诜去做赵佶老师的,从这点看,因为高太后、向太后在继承人问题上的失误,葬送了大宋王朝是没跑了。这也是为什么不能让后、宫干政的缘故,女人都太感性了,在对待问题上,会没有理智的选择自己认为合适的人。只是这人真的合适吗?瞧瞧赵佶,哪里有人君的样子?看看王诜,哪里有为人师的样子?偏生高太后爱女儿,爱屋及乌之下进而想为不成器的女婿谋一条路。虽然情有可原,但确实在客观上害了大宋,葬送了大好河山。 王诜比赵佶大了四十多岁,自然要稳重得多。来时,高俅已经把赵佶的困境说了,王诜此刻虽然有点担忧,但觉得并没有到山穷水尽的一步。“侄儿无需担忧,官家不过恼你与太后走得太近,所以想要敲打敲打你罢了。”王诜虽然卑鄙无耻,可智商是很够用的,再加上他对官场的熟悉,对大宋政治的熟悉,几乎算无遗策。 “果真如此?” 赵佶听闻自己不会被“贬谪”到端州,登时大喜过望。 “弟行为不检,长兄自当代父管教。官家再恼你,他没有子翤,也无法逼你就蕃。”王诜嘿嘿地说道,“我听闻宫中内宦说,官家已然多日不近女色,怕是此后都无法再有子翤了。天家无太子,兄弟当上位。你乃亲王,这皇位可以一争!” 赵佶却不以为意,说道:“本王宁可做一逍遥王爷,每日作画写字,蹴鞠捶丸……” “也罢,你的性子也做不来皇帝。”王诜叹了口气,他是很希望赵佶登基大宝的,那样他就能扬眉吐气了。但其实王诜也知道,这个机会并不大。且不说现在赵煦身体还算健康,就算怎么论,好像也轮不到赵佶登基为帝的。 赵佶稳定了心情之后,拉着王诜说道:“老师,最近本王发现民间有一蹴鞠玩法,甚是激烈。”当下,赵佶就把竞赛性蹴鞠的事情跟王诜一说,王诜登时警觉了起来。 “侄儿是说,与你有矛盾的人,叫做张正书,乃是‘大桶张家’的独子?”王诜也不是盖的,他的人脉极广,自然知道一些小道消息。其实,小报上早有传言了。比如,皇城司和“大桶张家”小官人走得很近,别个都当是笑话,可王诜就觉得不是空穴来风。 “不错,那人却是个妙人,有诸多奇思妙想,本王也甚为折服……” 赵佶哈哈大笑道,“本王定要练好这蹴鞠,与那人一争高下!” “侄儿听我一言,切莫再招惹那张家小官人了。”王诜忧心忡忡地说道,“如此人才,官家如何没发现?你逼得他遁走李家村,还不依不饶找上门去,官家怎么看?今日之事,一来是你与太后走得太近犯了忌讳;二来,想必是你招惹了那张小官人,皇城司上报给了官家,官家才有今日敲打的……” 赵佶闻言大惊失色,震骇莫名不能信,张大了嘴巴半晌才说道:“那小子不过一商贾子,有何德何能,如何能进六哥青眼?” 第四百八十五章:犯了禁忌 “坊间有传言,这张小官人与皇城司走得很近。皇城司乃官家耳目,若非官家授意,张小官人焉能与之亲近?”王诜冷静分析道,“我听闻,在中牟县的蜂窝煤作坊,聚集了千余遣退的京中禁军。裁剪禁军,乃是官家手段。偏生最近大行其道的蜂窝煤,与这些被裁剪的禁军有密切关系。而中牟县蜂窝煤作坊,却是那张小官人之产业,其中关联,若非官家不识那张小官人,焉能说得过去?” 听了王诜的话,赵佶也有点恍惚了。 这是什么运气啊,原本想着欺负一个小商贾,哪怕他有背景都好,赵佶也能吃得死死的。不曾想,人家背景大到没边了,连皇城司都要为他保驾护航?不带这么玩的,不是说好了是个商贾吗,怎么摇身一变成了皇帝的心腹了? “本王……本王……”赵佶涨红了脸,有股闷气憋在胸口不吐不快。 “唉,侄儿可曾想过要那张小官人的性命?”王诜不是好人,自然会以最恶毒的心态揣度其他人。 赵佶连忙摆手说道:“本王绝无此意!”这是实话,赵佶虽然混账,但他也不是那种不拿人命当回事的王爷。再说了,他要是弄出人命来,想不去端州都不可能了,宋朝的《刑统》不是和你闹着玩的。 “没有就好,其实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今后,侄儿就当不知情,主动远离那张小官人罢。他是官家放在坊间的手脚,你欺侮他,便是在打官家的脸面,官家焉能忍?”王诜苦笑道,“看来官家已经决意整顿禁军,端王你算是无意中得罪官家了,那张小官人明显就是官家的棋子啊!” 赵佶被吓出一身冷汗,他实在没想到背后有那么多弯弯绕绕。 这也是正常,赵佶从不关心朝廷的事,朝堂上有什么风吹草动,和他这个闲散亲王有什么关系?赵佶还不是一样该吃吃,该喝喝,该玩女人就玩女人?不是赵佶感官迟钝,而是他的意图根本就不在这上面。 也正是因为这样,王诜才明白皇帝为何没下狠手。 要是赵佶故意为之,恐怕官家赵煦就不是这么温柔了,最低限度也会找个借口把赵佶赶出开封府,撵到端州去。而在大义上,这也无可挑剔。毕竟赵佶是端王,不去端州就蕃一直逗留在开封府,这算什么事? “老师,这可如何是好?” 赵佶有点昏头了,根本没了主意。这也是他性子中的最大缺陷,遇事慌张,没有自己的主见。而且耳根子又软,很容易被奸佞说动心。怎么说呢,就好像后世《西游记》电视剧里的玉帝一样,被孙悟空打得抱头鼠窜——虽然原著里的玉帝,其实并没有这么狼狈,而是下命令让如来过来降妖。对,你没看错,是“下命令”!但后世把玉帝描绘成宋徽宗似的人物,也绝不是空穴来风的。赵佶确实是遇事就怂啊,整一个怂包。哪怕他是文青,也是怂包文青! 反正在后世的眼中,玉帝就是被猴打过的。 而现在的赵佶,也像是被打傻了一样,明明多聪明的一个人,偏生遇事慌乱,原形毕现。也就是说,赵佶只有小聪明,没有大智慧。人家的大智若愚,赵佶这是大蠢若智,恰好掉了个转。不然你完全没办法理解,为什么越是紧要关头,赵佶就昏招百出。 好在如今还有王诜真心实意为他谋划,赵佶暂时不会出什么昏招。 “你啊,最近就消停些,莫要再给官家拿住把柄了。” 王诜哪里能有什么好办法?官家记恨你就记恨你了,你讨好也没用。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要再高调行事,有多低调就多低调,别再赵煦面前上蹿下跳,惹出什么事端来赵煦自然会忘了这件事的。 赵佶从善如流,把心情稳定下来后,赵佶心思又活跃了,跟王诜探讨起丹青、书法来。 直到夜幕,王诜才离去。 “王爷……” 高俅看到赵佶有点颓靡,不禁有点担忧。 “本王没事。”赵佶叹了口气,幽幽地说道,“实在没想到一个商贾子居然是六哥的棋子,还是一枚重要的棋子。也是,不然他也不敢在本王面前撒谎而面不改色。是本王没有思虑更深,被禁足半年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易地而处,本王也是会这般处置的。” 这句话,很明显有抬高自己的嫌疑。赵佶的政治才能怎么样,他自己心中还真的没点13数啊!别说比不上他老爹宋神宗了,就连他的兄长赵煦都比不上。 高俅低声说道:“王爷只是被禁足罢了,可玩乐不必去外间啊……” 赵佶看着高俅一脸“你懂的”模样,也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了。“高俅,果然是你最知道本王!”赵佶由衷地感慨说道,“若你能请和乐楼李行首到王府,本王就算是再被禁足半年也认了。” 高俅老脸一红,他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成了皮肉掮客,专门拉皮条的。但脸面这东西,一旦丢出去后,就找不回来了。“王爷,这李行首怕是挺难的。可樊楼的封行首、徐行首、崔行首……倒是没甚么问题。” 赵佶却不感兴趣:“封宜奴、徐婆惜、崔念奴?她们哪一个不与本王相谈甚欢,这有甚么乐趣?”换句话说,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赵佶早就是樊楼的常客了,那些个行首谁不认识他?都是老朋友了,见面也不尴尬,可也没有“激情”啊! “那撷芳楼……” 高俅还想说最出名的妓院,可赵佶却难得的老脸一红。“甚么撷芳楼,以后这话莫要说!” 撷芳楼是妓院没错,但是以赵佶的身份进入撷芳楼,那就非常捞了。之前赵佶少不更事,才会去撷芳楼玩的。现在他品味高了,哪里还看得上那些胭脂俗粉?也就是说,现在赵佶已经吃腻了木鱼,想要得到金鱼了。你要问什么是木鱼、金鱼?傻啊,金鱼只能看不能吃,可木鱼是能敲的啊!很敲竖敲,只要你想,你就可以猥琐欲为——咦,好像有什么不对? 反正在赵佶看来,只要得到金鱼的欢心,变成木鱼岂不是迟早的事? 第四百八十六章:智商压制 端王赵佶被禁足一事,并不能瞒过满城的新闻“探子”,大宗正事赵宗粹前脚刚刚离开端王府,后脚这件事就已经传得满城皆知了。 众说纷纭,真真假假让人瞧不清内幕。张正书作为《京华报》的掌舵人,自然也很快收到了消息。 “端王被禁足了,因为他品行不端?” 张正书觉得这是大宋朝最好笑的笑话了,要是这样就能被禁足的话,那赵佶早就被一脚踢出汴梁城了。在大宋朝,亲王只要不造反,朝廷管你做什么。就算是宗正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没看到石家在京东东路奢靡成风也没人管吗,将门都如此,更别说宗室了。 当然,也有宗室生活困顿的,就好像东汉末年时,宗室刘备都去卖草鞋了。但亲王一级的宗室,绝对是安逸混吃等死的,朝廷就像养猪一样养着他们。只要他们不作死造反,绝无性命之忧。如果因为品行不端而被禁足,那整个大宋不知道多少宗室要被禁足削减用度! 那新闻探子神秘兮兮地说道:“小官人,整个汴京城都这么说,想来应当是不会错的。” 张正书无奈地看着这个新闻探子,也没说对与错。但张正书绝不会这么看的,事情要是有这么简单,就不会是大宗正司和彭元量一起出面了。但张正书左想右想都不可能想到,赵煦居然是因为他而想要敲打赵佶的。 要是张正书知道了赵煦的想法,只能用手捂眼无语泪满面——这猪队友,是怕几年后张正书死得不够快对吧? 当然,除了张正书以外恐怕没人会知道,不到两年后就是赵煦的死期,而赵佶却因缘际会,突然成为了皇帝。这剧本,恐怕连后世的天、朝神剧编剧都不敢写,偏生历史就是这么玩弄人。 “你去领赏钱吧……” 张正书有点无奈地说道,这个新闻探子分明是来“化缘”的,也就是说今后《京华报》想要从他这里拿消息,就得把这位大爷供奉好了。不过动动嘴皮子的事,这新闻探子就能拿到百文钱的“小费”,比很多职业都要好上几倍。嗯,就是有点缺德,老是整些官员、宫闱之间的爆料,让很多官员都恨得牙痒痒的。 待得那新闻探子领了赏钱,欢天喜地离去后,曾瑾菡才担忧地走过来说道:“郎君,端王被禁足虽是好事,怕日后他还是怀恨在心呐!” 张正书深以为然:“赵氏一家都是记仇的人,该避让还是得避让……” “我看呐,这是官家知晓你被端王欺负,才出手相帮的。” 不愧是智商过人的奇女子,曾瑾菡一开口就猜中了事实。唯独张正书不太相信:“这不可能吧?我横看竖看也就一个商贾,官家会为了一个商贾,训斥自己的弟弟?” 张正书的话也不无道理,但他明显小觑自己在赵煦心中的分量。 换句话说,就算张正书躲起来不接触任何朝廷中人都没用,只要他还存着心思要鼓搞作坊,张正书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做法,就好像漆黑夜中的萤火虫,辣么鲜明,辣么出众。像他那么出色的男人,别具一格的办事作风,别出心裁的各种新鲜事物,再加上自带“汴梁城首富”之子的光辉,还有那与众不同的语言比出卖的。 不过,张正书也说得对,哪怕他是一个再出色的商贾,哪怕他身处大宋朝,始终也还是个商贾,被达官贵人视为肥羊的那种。做肥羊就要有肥羊的自觉,不要把自己看得太重要,该低调的时候就要低调——事实上张正书就没有正面高调过,哪怕是香水大行其道的时候,他也只是让商铺掌柜的出面吆喝而已。更多的时候,张正书只是作为一个幕后推手,推动着一切。 “郎君怕是忘了,中牟县那边的蜂窝煤作坊不正是为官家打理么?还有你一直筹备的银行,都是在为大宋朝出力。官家护你,好似没甚么意外罢?”曾瑾菡觉得奇怪,怎么张正书这么看不起自己? “还有配重投石机和酒精呢……” 张正书在心中想着,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也不是想象中那么无足轻重的人物,甚至赵煦都要倚仗自己。从这个角度来看,赵煦确实有可能为自己出头的。“姝儿,你是怎么想到的?” 曾瑾菡“扑哧”一笑道:“只是郎君自个没想到罢了,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啊!” 张正书满头问号:“显而易见???” 这分明是在嘲讽他的智商低啊,这女人真是长本事了,连未来夫君都敢嘲笑了。偏生张正书自己还振不了夫纲,这个郁闷呐。没办法,这是智商压制了。 “郎君想想看,这么多年来,有哪个亲王是官家亲自过问的?”曾瑾菡叹了口气道,“唯独是牵扯到你的端王,才有这么个例外。再看看往日,端王言行那般出格,也没有宗正寺之人寻他麻烦,哪怕是台谏官,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怎生到了今日,却陡然变了风向,官家亲自处理此事了呢?” “有道理……” 张正书不得不信,因为曾瑾菡分析得头头是道。 “也即是说,以后郎君在汴京城中,再也不怕谁了。只要你用心办好蜂窝煤作坊,用心做好银行,便是满朝文官,也奈你不何。”曾瑾菡也是有点自豪的,做商贾能做到张正书这样,也确实是出类拔萃了,甚至可以说是凤毛麟角,绝无仅有。 然而,张正书却从不这么想。 人嘛,最重要是有自知之明,能不招惹事就不招惹事。汴梁城中,有太多太多大佬了。随便在街上丢一块砖头,恐怕都能砸中一尊大神。万一和一个实权派起了冲突,张正书是半点胜算都没的。到那时候,赵煦还能不能护住他都两说,更何况赵煦的身子——咳咳,就不谈了。 还是那句话,有实力的人得瑟,那是因为人家有实力,所以牛逼。没实力的人得瑟,那是傻逼。张正书不傻,所以他并不觉得自己有实力挑战秩序,挑战这个时代最厉害的所在——文官。做人嘛,还是低调点好。后路呢,就要准备多几条,有备无患呐! 第四百八十七章:做人要低调 “咳咳,做人要低调点……”张正书有点心虚地说道,其实他这段时间来做得并不低调。且不说每天乘着拉风的四轮马车穿街走巷,就是那香水,已经让他站在风口浪尖了。 不过,赵煦这一次护短也不是什么坏事,起码很多暗中觊觎香水暴利的势力,都认清了现实,默默地退场了。 当然,也有不怕张正书的人在,比如将门。 前几日,就有将门在赵煦面前嚷嚷了,说那蜂窝煤作坊是“取祸之道”,请官家三思。为什么“取祸”呢?因为将门利益受损了啊,谁不知道每一个将门,都在禁军里有一定的空饷名额,一旦禁军开始清除空饷,祛除老弱病残的话,将门在禁军中的收益岂不是不能保证了?说到底,还是利益之争。 新闻探子中的宫探,很快就得到了消息,传了回来。好在张正书早就预料到将门的反应,让赵煦拉拢将门入伙,才让一个反对的声音减弱了。 不过,整治吃空饷的行为,终归是与将门站在了对立面,换句话说就是在挖将门的根基,将门不爽是必然的。可不改革不行啊,禁军已经烂到骨子里了,再不改,大宋就真的亡了。所以赵煦顶住了压力,决议推行这个办法。 幸好张正书的手段温和,是用一个新的利益去置换一个旧的利益。虽然这个利益暂时看起来不是那么起眼,但张正书却知道,总有一天将门那些丘八会知道,这里面的利润比侵吞军饷来得更巨大,而且细水长流,不虞有枯竭的危险。也不会因为涸泽而渔,焚林而猎,导致禁军糜烂得一塌糊涂,最后酿成大祸。 唯一担忧的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将门既想拿蜂窝煤作坊的利益,又想吃空饷。不过这也好办,就看赵煦狠不狠心,来一个一手萝卜一手大棒了。不过照张正书看,这个概率很小。宋朝的皇帝,都没有狠下心打破一切的魄力。赵煦?张正书并不看好,他能做到最好的地步,就是决不向将门让步了。 说实话,再温和的改革也是要触犯利益的,没有见血的改革,怎么可能成功?弄到最后,文官也要往蜂窝煤作坊插一脚进来,那乐子就大了。 “管他呢,要是给了办法还是弄不成,那只能说宋朝已经无药可救了。” 张正书也是没办法了,整得再多,宋朝不改变“崇文抑武”的国策,那到头来也还是一场空而已。他人微言轻,能做得了什么?哪怕是他能拿出再多利益来置换,那些文官也是狮子大开口的,吃干抹净不说,甚至还可能倒打一耙。对于文官的嘴脸,张正书一向信不过。谁会相信那些政客啊,翻脸不认人是他们,为了利益出卖国家也是他们。别的不说,往辽国、西夏走私战略物资,走私茶叶的,最多的就是文官那些族人了。要说里面没有文官们的授意,谁信啊! 敬而远之,就是张正书现在对待文官的态度。 以他的家世、手段,任何一个在官场中的老油条来,都能把他整得欲生欲死的。 文官,特别是身居高位的文官,都不用自己出手,让麾下的马仔冲锋陷阵,都足够把张正书整得极为难受了。这些文官可不是没有权力的亲王,而是万万得罪不起的大爷。哪怕赵煦真的想保他,恐怕也是斗不过文官集团的。这就是宋朝统治者作茧自缚了,以为“崇文抑武”就没事了,然而文官集团壮大之后,经常怼得皇帝生活不能自理,皇帝居然还拿他们没办法。 杀吧,杀不得。贬谪吧,人家又不怕。 不杀不贬不重用都好,这些文官在廷议的时候还是能跳出来捣乱。皇帝想要推行什么政策,一波三折都不一定能搞得定。瞧瞧庆历新政、熙宁变法就知道了,那些保守派可是顽固得惊人的。日复一日的扯皮,再加上朝令夕改,一个宰相一个主意,非得证明自己比前任都要牛……大宋的元气就是这么慢慢被消磨掉了。 张正书都同情起赵煦来了,别看他刚刚亲政时那么雷厉风行,可现在呢?还不是像他的先祖一样,被文官弄得一个头两个大? 不过话说回来,既然赵煦决意保他,证明赵煦还是愿意听信张正书的话的。 起码,张正书给赵煦画的饼够大,看起来够诱惑。特别是银行,每年能收入数百万贯,这已经能抵得上西军的军饷了,赵煦怎能不动心? 这些个念头都是一闪而过的事情,曾瑾菡看着张正书的脸色有些怪异,奇怪地问道:“郎君在想些甚么?” “我是在想,好像放了官家飞机很久了……” 张正书喃喃地说道,银行一事他也在做,甚至把张家存起来的铜都拿来铸币了。再加上赵煦拨过来的铜料,如今已经铸币超过二十万贯。可这二十万贯铜钱,并不足以把汴梁城中达官贵人家窖藏的铜钱全都置换出来。也就是说,张正书好像预料错了铸币进度,这就有点麻烦了。 银行肯定是要开的,只是钱不够咋办? 张正书心道,唯有借助储蓄了。 最好,让国库里的钱也放在银行里,这样就不缺周转资金了。 当然,这事也就是想一想而已,赵煦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飞鸡,甚么是飞鸡?”曾瑾菡愕然,不明白张正书在说什么。 张正书尴尬地笑道:“没什么,我是说银行的事,过了元正之后就必须要开张了。不然的话,官家那边不好交代。” 曾瑾菡也知道,张正书与赵煦合伙弄了一个什么银行,其实就相当于官贷。她对放钱这事其实不太看好的,甚至存了心思规劝张正书,以后莫要做这等伤天害理的行当了。通过高利贷逼迫穷苦农民,让别人家破人亡,鬻儿卖女,是很损阴德的事。怪不得张根富一直没有子翤了,被张正书占据身体的倒霉鬼也“英年早逝”,实在是坏事做太多了啊! “那超市呢?”曾瑾菡觉得奇怪,“郎君不是说,元正前要把超市开起来的吗?” 第四百八十八章:有梦想的咸鱼 曾瑾菡可是念念不忘要逛超市来着,因为超市里有各种新奇事物,更有不少奢侈品,这都是让女人疯狂的。比如邀约加盟的首饰摊位、玉器摊位,还有张正书独创的布偶,风靡万千少女的香水、香皂,还有各种零食……听过张正书的描述,曾瑾菡早就心驰神往了。 “超市?” 张正书一愣,他没想到曾瑾菡居然不关心银行,跑去关心超市了。这银行赚钱,不知道要比超市厉害多少,更别说银行对大宋的经济,有着直接的引导和调控作用。偏生曾瑾菡对银行一点兴趣都没,全把注意力放在了超市上面。 “对啊,郎君,我也要学着打理超市,这样郎君就轻松很多了!”曾瑾菡一脸憧憬地说道,看得张正书一阵欣慰。 “不对啊,那报社谁来帮我打理呢?” 渐渐的,张正书才品咂出味道来,这丫头片子是想撂担子? “哎呀,郎君把控大方向,妾身给郎君写武侠小说,其余文章都交由编辑,那不就成了嘛!”曾瑾菡拉着张正书的手撒娇道,“人家也是想帮帮郎君而已……” 张正书受不了了,这画风不对啊,怎么曾瑾菡突然就使出撒娇这一招撒手锏了?经过两人的摩擦,哪怕是隔着厚厚的衣裳,张正书都觉得身体某个部位有了不可描述的反应,他连忙制止了曾瑾菡:“好了好了,让你打理,让你打理行了吧?” 曾瑾菡似乎也察觉到了自己的行为有些不妥当,心虚地瞧了瞧周遭,发现没有旁人在,这才放心了下来。但一张吹弹可破的脸蛋,此刻也已经红得像煮熟的大虾一样了。不过,尽管曾瑾菡低着头,那一种软惜娇羞之情,竟难以形容。特别是穿着宽松的儒袍,张正书有种别样的情愫在飚升。 “我这未来娘子,似乎也挺漂亮的……” 一直以来,张正书潜意识里都觉得,曾瑾菡不如李师师美貌。实际上也确实如此,李师师的容颜,比之后世的明星亦不遑多让。曾瑾菡嘛,则胜在可爱,脸上还有着些许婴儿肥的她,十分养眼。可今日再仔细瞧瞧,曾瑾菡的眼睛里蕴含着一股灵气,明净清澈。再加上秀挺的琼鼻,白皙的脸蛋,恰到好处的红唇,换上女装也是个小美人儿。 此刻她在撒娇,张正书似乎也很享受这样的情形。 男女之间,总是要通过一些互动增进感情的,比如亲密的接触,最是能让人意乱情迷。 “姝儿,你再这样就擦枪走火了……” 张正书的身体经过几个月的锻炼,已经初具规模了。虽然看起来还是很瘦弱,实际上已经开始长肉,也比之前健康了不少。作为一个血气方刚的男儿,哪里经受得住小美人儿的撩拨? 曾瑾菡也是满脸通红,连忙放开了张正书的手臂,啐道:“你这人!” “嘿嘿……”张正书尴尬地笑了笑,转移话题道,“若你去打理超市了,那这报社应该再找一个人来做主编才行。我要管着那么多作坊,怎么可能时时刻刻都盯着报社呢?”张正书在为自己找借口,其实作坊有人在管理,他只需要看到财务报表、人事变动就行了,根本不需要他操太多的心。报社这边更是如此,因为逐渐上了正轨,报社的经营也是有迹可循的,培养起来的编辑也能独当一面了,再加上曾瑾菡在主导,基本上不需要张正书操心。 实际上,张正书每天的生活就是——偷懒,当一条咸鱼。准确来说,是在做梦的咸鱼。 每天早起锻炼之后,张正书就往小楼的躺椅上一躺,沏上一壶茶,一躺就躺到中午。临近中午了,去厨房做顿饭,吃饱了陪着曾瑾菡在后院逛一逛,或者出门去逛一逛,又回来接着躺。只有在李家村来了消息,让他拿主意,或者报社的生意上门时,其他生意上门时,张正书才起身处理一下。这样的生活,已经持续好几天了,连曾瑾菡都看不过眼了。 “那郎君真的是大忙人啊!”曾瑾菡的语气里,倒像是带着揶揄的意思。 张正书觉得脸上挂不住,别人不清楚,曾瑾菡哪里能不知道呢? “这几天我是想休息一下而已,其实我也有在做事啊……”张正书心中还补充说道:“我可是在密切关注西北战事,还有辽国那边,这可是关乎大宋生死之事!”当然了,这种事绝不能让曾瑾菡知道的,平白为他担心。毕竟,这可是掉脑袋的买卖,一个不慎就满盘皆输了。越少人知道,就代表这种事越安全。甚至,曾瑾菡都不知道有“黑客”的存在。 “是了,我们的张小官人最是勤奋不过了!”曾瑾菡掩嘴偷笑起来,“每日都会钻厨房哩!” 张正书对这种事根本不以为耻,反而洋洋得意:“那是,我要是不下厨,恐怕你都不想吃饭了!” 曾瑾菡啐道:“你这人!” “我说的是实话啊,你叫满城贵胄出来,看看哪一个会做饭的?就我一个好吗?我立志要做一个商贾中最会做饭的,厨子里最会赚钱的!”张正书大言不惭地说道,听得曾瑾菡吃吃笑了起来。 “哎呀,你这人好生惫赖,十句话里没有一句是真的,不与你说了。”曾瑾菡哪里不知道,张正书的志向绝不是炒菜做饭这么简单的,要不然他就不会去弄作坊、弄报社、弄银行、弄超市了……。这事曾瑾菡也很清楚,知道张正书是在说笑而已。 被插科打诨逗走的曾瑾菡,带着笑意进了书房,继续去写《射雕英雄传》了,而张正书却站在院中,仔细地思考着。 “西北战事,应该已经落下帷幕了。算了算时间,早就过了十三天。只是为什么战报,还没有传来呢?”张正书也觉得奇怪,现在都快十一月中旬了,按理说战报传得再慢,都应该传到汴梁城才对的啊! 就在这时,街上突然喧闹了起来。 张正书分明听到一声:“大捷,西北大捷!泾原路经略使章楶、平夏城守将泾原路供奉官郭成、知镇戎军折可适、熙河路副经略使王愍大破四十万夏军,俘虏无数,掳获牛羊无算……” 第四百八十九章:捷报传来 张正书恍惚了一下,感觉有点不敢相信。“战报传来了?” 直到整个汴梁城都陷入了狂欢之中,张正书才发现,这是真的。 消息是据说日行四百里的“急脚递”传出来的,北宋与西夏的战争,经常利用急递铺传送紧急的军事文书。大捷的战报,自然不会例外。 所谓的“急脚递”,其实就是快马加鞭。宋朝的邮驿传递有三种,一是步递,一是马递,还有就是“急脚递”了。步递用于一般文书的传递,是接力步行传递。这种传递同时承担着繁重的官物运输的任务,速度是较慢的。马递用于传送紧急文书,一般不传送官物,速度较快。但因负担这种传送任务的马匹大部分都是军队挑选剩下的老弱病马,所以也不能用最快的速度承担最紧急文书的传递。 “急脚递”,自然就是快马加鞭了。这种“急脚递”,只有在某些地区重点设置,且风雨无阻。急脚递的驿站也很好认,区别其他驿站。首先,“急脚递”的门楼是红色的,上面还有十二时轮子一枚。里面的铺兵时刻准备着,有夹板和铃攀各一副,缨枪一支,行旅的包袱和蓑衣各一件。一有任务,立即打马出发,把信件交由下一个“急脚递”。通过快马加鞭的方式,不间断地把信件从西北送到汴梁城。不用三天时间,就能在汴梁城接到西北的战报了。 从时间上推算,也就是说大抵是在半个月前西夏人犯边的。再往后推断,也就是说,三天前就打赢了守卫战,准备扩大战果了。 想到这里,张正书猛然跳了起来,跑上小楼,倚着栏杆眺望北方。 那里,另一场不见硝烟的战场开启了。 能为大宋争取多一点时间,就看曹锟的了。 “不知道周铭那边安排得怎么样了……” 情报工作的很难做的,除了细心以外,还得保证自己的身份没有泄漏。更重要的是,要搭建起一条联络线,花费的金钱可少不了。单单是养着这些“黑客”暗探,张正书每个月都要扔出去几千贯钱。 也就是说,张正书这段时间不但没能赚回多少钱,反而更加亏钱了。 且不说管家张通长吁短叹,素来看张正书不顺眼的姨娘们,更是冷嘲热讽,各种奚落。这些话早就传到了张正书的耳中,但张正书一点都不怕。那些人,注定了是与张家无缘的了。说句不好听的话,一旦张根富故去,张正书绝不会留着这些人在张家的。最多,就是另外建个宅子,请他们过去住而已。至于每月用度,更别想像现在这么挥霍,能维持体面的生活就不错了。 张正书可没那么好脾气,人家左右看你不顺眼,你还腆着脸去“孝敬”她们。不过,大宋到底是倡导以孝治国的,这件事表面还得做得好看一点。不过张正书也不怕自己的名声臭了,反正他的名声本来就不怎么好听。 “郎君,郎君,你听见了吗?” 这时候,曾瑾菡的声音自下面传来。 “嗯!”张正书此刻也收敛了心神,“新一期的《京华报》准备妥当的话,就立即付印罢!” 张正书有系统,只要历史走势没有改变,那系统记载的历史,就会真真切切发生了。所以,张正书之前写好的新闻稿,就有了用武之地。即便写得模棱两可,但对战场的描述,却异常到位。宋人就喜欢看这些东西,更后世无数愤青喜欢上军事网抠脚敲键盘一个样。因为宋朝屡战屡败,已经触及到汉人的自尊了。如今总算打了一场扬眉吐气的胜仗,怎么能不大吹特吹呢? 曾瑾菡得了张正书的肯定,连忙去准备了。可以预见,若是顺利的话,明日《京华报》就会一时洛阳纸贵的。因为是“独家报道”,这一期《京华报》卖出几万份是必然的事,只是不知道会不会打破销售记录罢了。 唯一会郁闷的只有勤卷堂的陈掌柜,因为现在张正书的印刷作坊也建立起来了,根本不需要他印报纸了。眼瞅着一大笔细水长流的生意不见了,换个人也会不爽。但由于勤卷堂有了张正书新研发出来的铅活字印刷术,印刷速度是普通书坊的三倍以上,以至于汴梁城中新开的报纸都找上了勤卷堂,也算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了。 而且让勤卷堂陈掌柜发不起火的是,张正书的油墨、纸张都是从他这里进货的。就连技校用的课本,也是勤卷堂印刷的。而且,勤卷堂的书架上,也出售技校用的课本。张正书并不打算敝帚自珍,这些基础性的书籍,如果能让大宋的子民都学会了,那绝对是一件幸事。 更重要的是,这些书籍若没有一个专门的老师教授,估计除了农学一书以外,其他都没有人学得会。所以,即便在勤卷堂上架了,也少有人问津。不过这也没事,反正张正书也不认为宋人会钻研这种“奇技淫巧”。那些宋朝秀才,都削尖了脑袋想往科学一途钻,能静得下心来研究科学的,少之又少。可能只有像沈括这种兴趣浓厚,还有一定空闲时间的官员才会钻研吧。 科技是第一生产力,科技力量也是国力高低的体现,可惜宋人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或者说,整个中国古代能意识到这一点的人都不多。想想也是,在儒家主导的社会体系里,还有谁会在意科技的进步啊? 只是这些文官不知道,平夏城在历史上可是差点被攻破城池的。毕竟是几十万打两万,兵力太过悬殊了。但这次不一样,因为有了配重投石机,很好的威慑了党项人,让他们放不开手脚进攻。再配合“霹雳炮”,杀伤力也是不俗的。 更重要的是,张正书还在西夏那边埋了伏笔。 “也不知道赵煦有没有按照我的建议,不要在意一城一池的得失,去杀伤党项人的有生力量……”张正书心里也是没底,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要是把西夏就此打得一蹶不振,甚至灭掉了西夏,那大宋的环境就好多了。 第四百九十章:定下基调 “哈哈哈,诸卿,朕接到西军战报,章楶打了个大胜仗啊,给大宋长了威风!” 大宋皇宫内,垂拱殿里,赵煦召见了章惇、张商英、蔡卞、黄履、曾布、林希、蔡京、李清臣、安焘、许将、刑恕等朝中重臣,宣布了这个消息。 但其实,整个汴梁城还有谁不知道这件事的? “臣为大宋贺,为陛下贺!” 一阵溜须拍马下来,赵煦的恶趣味得到满足了,才意犹未尽地说道:“就是战报太过简单,朕无法窥见西军是如何战胜四十多万党项……”这确实是奇迹,西军最多能动员的人数,也就是十几万人,更别说平夏城守卒了,撑死了也就那么两万人。这么点兵力,哪怕是占据了坚城之利,也不一定能打赢啊!现在好了,不仅打赢了,还是个大胜。这里面的门门道道就多了,是趁机扩大战果,还是见好就收,这都是需要决策的。 “诸卿认为,该不该就势反击呢?还是就地巩固战果,以待来年开春?” 赵煦扫了一下垂拱殿里,这是他满意的结果。蔡卞是不偏不倚的中立派,蔡京是投机派,曾布、林希等是主和派,而章惇、黄履等就不说了,是主战派。朝中局势很平衡,章惇就算是独相也好,也不是一手遮天的。 这种情形下,蔡京是绝不会开声表态的,他要做的是揣摩上意,赵煦想和想打,他也就跟着,而且要抢先一步说出来。不过,蔡京也是彻头彻尾的政治投机者,他早就暗中搭上了端王赵佶的线,只不过做得很隐蔽,暗中让人送些字画给赵佶而已,连皇城司都无法探知。 然而没想到的是,曾布是第一个跳出来的:“陛下,臣以为该提防辽国!” “嗯?” 赵煦皱了皱眉头,章惇也有点意外,以曾布粗浅的大局观,他居然看得清辽国才是关键的主导?“背后肯定有人出主意了,不知晓是哪个……”章惇扫了一眼身边的同僚,发现都好像在集中精力听着曾布的话,没有动作。也是,都是官场老油条了,演戏谁不会啊,单论演技,每一个都是影帝级别的人物了。 “辽国与我大宋,一向面和心不和。若我大宋大胜夏国,则辽国必然遣使调停。”曾布倒也不是肚中全无干货的,倒也点出了关键所在。“若辽国介入,则我大宋北方危矣。为今之计,就是主动停战!” 这个转折,倒也不显得生硬,只是主战派的尚书右丞黄履一听,立即冷哼一声,说道:“陛下,此举大大不妥。泾原路经略使章楶此前有奏云:若得横山、天都亦非常不世之功也。朝廷出师,常为西人所困者,以出界便入沙漠之地,既无水草,又无人烟,未及见敌,我师已困矣。 西人之来,虽已涉沙碛,乃在其境内,每天横山聚兵就粮,因以犯塞,稍入吾境,必有所获,此西人所以常获利。今天都、横山尽为我有,则遂以沙漠为界,彼无聚兵就粮之地,其欲犯塞难矣。我宋军每每出击,斩获甚众。大抵战兵在外,则守兵乃敢坚壁。」 可见,若得横山、天都山,则我大宋不必再担忧党项人大举进攻,甚至可以逼得党项人因无粮而自绝于沙漠之地。此乃千秋之功,岂能弃掷?曾枢密使此言不妥,非谋国之言!” 这番话,就差没指着曾布的鼻子骂了:你丫的到底是不是宋人?怎么尽是为契丹人、党项人着想的? 实际上,赵煦也是举棋不定了。无他,因为冬天啊,粮草什么的都运输困难,即便想扩大战果,恐怕也是困难重重的。再加上辽国在一旁虎视眈眈,赵煦也有点坐卧不安了。宋朝在辽国手底下并没有讨到过什么好处,所以对契丹人的忌惮是可想而知的。 曾布气得涨红了脸,高声说道:“陛下,若非要进军,则黄右丞乃大宋罪人也!今我大宋兵马困顿,粮草不济,如何能再行征伐?” “曾枢密使此言差矣。” 章惇突然开口说道,“陛下,老臣前几日接到族兄章楶信件,信上有言,因西军准许商贾前往西北,以盐铁牛羊换粮。夏国盐铁,质好量多。牛羊更无消说,我大宋每年购买夏国牛羊,几近数百万贯。如今已有商贾,自发运送粮食前往西北了。粮草不足,已是往事。” 曾布一愣,他完全没有想到居然会是这么一个局面,愣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好。 赵煦却眼前一亮,他想到了一个人。 没错,就是张正书。 也只有张正书,才会笃定这一次宋夏之战宋军必胜。因为之前张正书给赵煦的信件上说得明明白白了,赵煦也想起了张正书信中所言,要不顾一切消灭党项人的有生力量。既然张正书想要支持西军打仗,那么他肯定会想办法的,送粮食估计只是其中的一个手段。 “用粮食换了盐铁牛羊,倒是个会做生意的!” 赵煦笑了一声,倒也没有反对。商贾乐意为朝廷大军输送粮食,这有什么?况且人家赌对了,因为宋军没有打赢的话,哪里来什么盐铁牛羊啊!这钱,活该给他们赚。“朝廷可以颁布一道诏令,若天下商贾愿意送粮食到西军去,自可与西军交易盐铁牛羊!” 曾布偃旗息鼓了,可他还是不忿。 “等辽国遣使来了,你们这些国家罪人,就不得不停战了!徒费钱粮,耗损军力,又能得到甚么?” 赵煦却有点意犹未尽:“章卿,泾原路经略使可还有其他建言?” “陛下,老臣族兄所言,尽在先前奏折之上。章楶先前有云,必不能放弃横山、天都山,必要时可进攻灵武城,彻底击垮党项人抵抗之心。则我大宋可步步蚕食,把夏国收归我大宋版图之内。战后,许其并边之羌,纳疑归命,锡以爵赏金帛,给予服章银器,各许其耕垦故土,自为篱落,归顺者必众。” 赵煦心情不错,说道:“大善!” 事情到了这里,算是定下基调了。只要辽国不介入,宋军就一直打,打到西夏臣服为止! 第四百九十一章:后手 开封府陷入了狂欢中,宋人已经忘了,这么扬眉吐气到底是几年前的事情了。 好像自第一次平夏城之战后,宋军已经很久没有取得这样大的胜利了。 要是高太后当政期间,没有割地都算好了。先前宋神宗时,西军用血换来的土地,全都被那元祐党人败了个干净,不仅仅是高太后,司马光等一干元祐党人,都是罪人。如果不是他们轻易放弃易守难攻的堡寨,宋军此刻怕是已经彻底占领西夏膏腴之地了。 当西夏的战争潜力耗尽,西夏除了臣服一途,哪里还有什么路子可走? 张正书站在小楼上,看着陷入狂欢的宋人,却眉头不展。 别人不清楚,但张正书是清楚的。 逃亡了十余日后,梁太后和李乾顺就会逃回兴庆府,之后肯定会向辽国发出求援的。三次求援之后,辽国就会遣使入宋了。因为,大宋灭掉西夏,是绝对不符合辽国利益的。哪怕耶律洪基不想和宋朝兴刀兵,可他还是会武力威慑宋朝。陈兵边境,这是基本操作了。甚至一旦和谈失败,辽国还会试着攻打一下雁门关的。 这时候,干掉辽国使臣就显得异常重要了。 大宋到辽国,中间少说也得有十天半个月的路程。一来一回,张正书起码能给宋军争取一个月的时间。再加上占领了天都山附近的盐池,那么以盐换粮就非常可行了。那时候,就算张正书不出手,也大把商贾要钱不要命,自发为西军运送粮草的。而张正书看不起贩盐的利润,他在乎的是宋军俘获的牛羊,生铁。不管怎么说,粮草充足的宋军,章楶对粮道的保护又非常严密,那么大量消耗西夏的国力是肯定的事。 至于灭亡西夏,很明显就不现实。 西夏到底是个人心归附的国家,要想动摇它的根基,岂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唯有坚持不懈地挖墙脚,给政策,许诺言,才能争取更多百姓倒向大宋。“唉,要是赵煦肯按照我的法子,十年内西夏必垮。就怕他忍不了这么长时间,硬是用军事手段来攻打,这就落下乘了……” 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为不得已。《孙子兵法》里面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不战而屈人之兵是最好的,只要拿捏住西夏的七寸,就不怕西夏还能蹦跶。朝中诸公是不懂《孙子兵法》吗?张正书并不认为是这样,要知道宋朝这时候不管文官武官都会找《武经七书》来读。武官就不说了,读兵书是应该的。而文官呢?读兵书完全是为了恶趣味,想要证明自己上马能打仗,下马能治国。 但不管怎么说,《武经七书》里包括了《孙子兵法》、《吴子兵法》、《六韬》、《司马法》、《三略》、《尉缭子》、《李卫公问对》这七部兵书,要是宋朝满朝诸公不知道“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就太说不过去了。 只不过因为满朝诸公都想不到有什么伐谋的计策,才致使现在的局面。说白了,就是宋朝的民族政策是失败的。不过现在的局面也算不错了,因为连年大旱,粮食歉收,西夏被逼入死角。再加上如今大败,国家已经岌岌可危了。似乎宋朝只需要轻轻一戳,西夏就倒了。 唯一的变数,就是辽国。 一旦辽国介入,那问题就复杂很多了。 不过,张正书也不是没有后手的。 唯一能制衡辽国的,就只有女真了。虽然这个时段,还只是女真崛起的时候,但对于张正书来说,让契丹人和女真人打生打死,一举消灭两个潜在的敌人,这笔买卖是很划算的。所以,张正书派了周铭去找女真人了。 一直以来,白山黑水之间的人参、鹿茸都是宋人喜欢的东西。要知道苏轼还写了一首诗叫《人参》的,可见宋人对人参的功效早有认识。鹿茸就更不必说了,本就是常用中药,需求量不小。也正是因为这样,女真人才在游猎之中,获得大量钱银壮大。不然你以为女真怎么好像突然就壮大了,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事,总是有因有果的。 更别说,宋朝战马很大比例是走私自女真人的,除此之外,还有貂皮、珍珠、海东青等等。 再加上之前,女真对宋朝也是进行朝贡贸易的,只不过后来迫于辽国的威势才中断了,女真人一直念念不忘宋朝这个大金主。所以,后来金人窥视富庶的中原,绝非是一朝一夕的。 不过国与国之间,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张正书早就明白这一点了。唯独天真的满朝诸公不明白而已,以为签订了盟约就可高枕无忧。殊不知,盟约签订就是拿来撕毁的。所谓的盟约,有用时也只是体现在军事力量强大的前提上,没有军事威慑力,盟约比草纸都不如。 自登州出发,乘船到黑水,自然就能找到女真人了。 周铭此去,就是要煽动女真人出兵骚扰辽国边境。一旦辽国后院起火,哪里还顾得上军事胁迫宋朝了? 想必,女真人对趁火打劫这件事是非常乐意的,只不过女真人也不傻,肯定要确定了辽国的确成布大军在雁门关前,这些女真人才会出兵的。 不过怎么样都好,让辽国有所顾忌,有所掣肘,总比宋朝单独面对辽国的军事威胁要好得多。 “就看赵煦有没有魄力了,要还是像历史上那样灰溜溜退回占领的土地,那他就太让我失望了……” 张正书叹了口气,因为军力不及,被人用刀兵威胁着,这是最不爽的事情。然而,弱肉强食的法则下,落后就要挨打这是必然的事。 就在张正书思忖着得失的时候,门房来报:“小官人,那秀才又来了……” “秀才?” 张正书一愣,这才想起来,原来门房说的是王庆。 勾当皇城司公事王庆,已经很久没登门了,这次过来,难道他们之间的秘密联盟出了什么问题?张正书心中有点忐忑,他还没来得及准备后路呢,万一赵煦把他抓了,这后果不堪设想啊!想到这里,张正书也有点慌了。 第四百九十二章:指一条明路 正思索着,王庆已经径直闯入了小院里,抬头看着小楼上的张正书,阴阴一笑道:“小官人好兴致啊!” 说罢,他就钻入了小楼,楼梯传来了“蹬蹬蹬”的响声。 随着王庆的接近,张正书突然间也想通了。如果事情泄露了,王庆不会这么轻松的。想明白了这一点,张正书便放宽了心,躺在躺椅上,等王庆上楼后,示意他随意,自己就不招待他了。 “整个开封府都如同过年一般,你却在此偷懒!”王庆笑骂一句,扯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自顾自斟起茶来。“你家的茶,永远是这般特别。” 能不特别吗,张正书这是特意让人去采的冬茶。以最快的速度运回开封后,张正书亲自炒的茶叶。 冬茶是在秋茶采完后,气候逐渐转冷后生长的。因冬茶新梢芽生长缓慢,内含物质逐渐增加,所以滋味醇厚,香气浓烈。张正书原本是不会炒茶的,但他有了顶级厨艺,对火候的掌控已经妙至巅毫了,只试了两次后,就根据系统给出的步骤,成功的炒了茶。 这一炒,直接把炒茶的时代从明朝提前到了宋朝。 但宋人习惯了点茶法,对于泡茶法是不怎么感冒的。好在张正书也不奢求茶叶赚钱,只是想找到一些关于后世的记忆而已。毕竟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流行的东西,点茶法确实更富有情趣,符合宋人的审美。历史上,泡茶法之所以兴起,是因为朱元璋罢了贡团饼茶,才使得散茶独盛,茶风为之一变。为什么茶风会变呢?因为蒙古人简单,不懂点茶法,喝茶就是拿来用水一煮,加上奶和盐,有时候还加入黄油,就是奶茶了。 可汉人喝不惯,点茶法又繁琐,在蒙古人的统治下,汉人鲜有富裕的,所以只能泡茶来喝了。 这是环境使然,并非汉人想泡茶的。 但也是因为习惯,自元明之后,汉人就习惯泡茶了。再加上朱元璋罢贡茶,而散茶代替龙团凤饼,炒茶工艺逐渐流行,撮泡法也逐渐兴起。上流人士带头喝泡茶,下面的百姓自然也就跟风了。 宋朝还没有喝泡茶的土壤,想要培育起来要花费大力气。这种事急不得,只能慢慢来了。再加上现在宋朝榷茶,只能官府经营,哪怕是走私也只能海上走私,而且风险极大。有那么多赚钱的行业,为什么非得和朝廷过不去? 所以,自己炒来喝一喝没关系,拿出去卖的话,恐怕就要吃官司了。 “这茶是自己炒的,外面可没有得卖……” 张正书这话等于把自己的嫌疑洗清了,茶叶是从榷货务买的,有钱谁都能买。榷货务就是管理榷茶的机构,商人买茶,先向榷货务交付金帛,然后凭证到榷货务或指定的山场兑取茶叶。当然,这也是表面的做法而已,有钱有关系的是想买什么茶叶就买什么茶叶。 当然,你的茶叶不能卖给西夏、辽国他们,因为榷场里的茶叶,全都是官营的。你走私其他东西没关系,但一旦走私酒和茶,那对不起,你摊上大事了。 榷酒和榷茶,大宋可不是说说而已。 王庆也不会去纠结张正书钻了什么政策的漏洞,这年头钻漏洞的商贾还少吗?虽然皇城司很热衷勒索这些商贾,但张正书是他的秘密合作伙伴,这种事自然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西军打赢了,接下来皇城司就忙了。”王庆放下茶杯,低声地说道。 “王公事想说什么?” 张正书笑道,“是想我指一条明路吗?” “嗯?” 王庆升腾起了希望,他发现张正书的判断就没有出错过,连忙问道:“甚么明路?” “辽国。” 张正书低声说道,“辽国要介入了,但要牵制住契丹人,就必须给契丹人增加一个对手……” “小官人,你是说黑水女真?” 王庆眼前一亮,然后又黯淡了下去:“可惜皇城司不能出京……”确实,因为宋太宗的坑爹规定,等于将皇城司绑在了汴梁城之中,半点动弹不得。再加上,即便策反黑水女真有功,也是安抚司的功劳,而不是皇城司的功劳。 “皇城司不能出京,但你可以向官家提议啊,这不用我教你吧?” 张正书有点恨铁不成钢地说道,王庆明明有直接面圣的权力却不懂得用,实在是太渣了。 不过张正书也不明白,皇城司掌握太多人的鸡脚了,一旦王庆频繁出入皇宫,那不就等于“告密”了吗?王庆做了那么多年勾当皇城司公事还没有被台谏官弹劾掉,全是因为他低调。如今让他不低调,这里面的风险还是挺大的。 “咱家需要考虑考虑……” 王庆不能不考虑啊,牵扯的东西太多了。 “前怕狼后怕虎的,功劳捞不着,反倒很容易惹一身骚啊!”张正书也不管他,反正女真人肯定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挖辽国墙角的机会的,到时候辽国大军一动,女真人也会跟着行动了。抢人口,抢牛羊,抢马匹,抢粮食……但凡是能抢的,女真人全都要。话给王庆说了,路也指明了,就看他自己走不走了。 “此事先不谈,彭内官让咱家来问问你,接下来与夏国是打是和?” 这才是王庆今日来的目的,差点就给张正书带沟里,完全忘了这事。 “打啊,为什么不打?不仅要打,还要对辽国强硬。我说过了,女真人不会让契丹人好过的,他们肯定会背后捅刀子。一旦契丹人大军压境,女真人就会行动了。今年大雪,女真人正好缺衣少食,你说他们会不会无动于衷?”张正书嘿嘿一笑道,似乎智珠在握的样子。 王庆眼前一亮,对啊,这辽国虽然在宋人看起来跟乞丐没啥区别,可是在女真人眼中,那可是狗大户啊!吃狗大户,还需要理由吗?肯定是有机会就啃一口啊!只要啃到了,那就是赚到了。粮食、人口、牛羊马匹……全都有了! 这叫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要是契丹人来打,女真人往深山老林里一钻,你追还是不追? 第四百九十三章:封冻的汴河 要是追的话,在深山老林中,女真人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能把契丹人打得叫爸爸。不追的话,你出兵讨伐是干嘛的,公费旅游吗,看长白山风景吗?还是来进行友好军事访问的? 想到妙处,王庆忍不住抚掌而叹道:“小官人知微见著,简直天生就是搞情报的……” “打住!” 张正书没好气地说道,“什么搞情报的,我这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不是一样的么?”王庆奇怪地问道。 “一样吗?”张正书振振有词地反驳道。 “好罢,不一样就不一样罢,关键是官家会信么?万一出了纰漏……”王庆还是有点踌躇不定,没办法,没有人能预料得到未来发生的事,除了张正书。王庆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的,万一契丹人真的不顾一切打了过来,那他岂不是第一个倒霉? 张正书却觉得好笑,说道:“富贵险中求啊,世间哪里有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最多只是选择一个利益更大的,风险更小的可能性罢了。说实话,女真人未必真的敢趁火打劫。但契丹人列陈大军在宋朝边境,女真人就真的会在辽国屁股后面搞小动作了。一旦后院起火,契丹人哪里还顾得上大宋和夏国?祸起萧墙,辽国是不会忘记草原上的王朝是怎么坍塌的,他们绝对不会孤注一掷,在冬日进攻险关。” 王庆听了张正书的分析,还是将信将疑。 “那我把你的话呈给官家,留官家判断?” 张正书也是无语,好话说尽,王庆还是前怕狼后怕虎的,那就没办法了。不过张正书自己都有点忐忑,历史上宋朝确实是怂了,不仅和西夏和谈了,还退出了占领的土地,给了西夏喘息的空间。等西夏缓过气来,出手就没有留情了,不仅重新打回了失地,还把折家先祖的祖坟掘尽,要不是西夏的战争潜力太小,恐怕都能和金国一较高下了。 打虎不死,反受其害。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可惜宋朝上下都不明白这个道理,面对强硬的辽国,宋朝软了,怂了,退缩了,那活该被反杀了。北宋灭亡,可不仅仅是金兵入侵那么简单,西夏的趁火打劫也是让北宋雪上加霜的。 “你若是不敢,就说是我的意思吧。反正你们派人去黑水女真那里,许以承诺,让他们出兵骚扰辽国后方就行了。但不要太过相信那些女真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假以时日,黑水女真亦是我大宋强敌!” 王庆却是完全不相信的,如果说契丹人在宋人眼中等同乞丐,那女真人就是连乞丐都不如的。这样的部落,居然会是大宋日后的强敌?王庆就差没有嗤之以鼻了,只是联想到张正书的预判从未出错过,王庆才没有出言相讥的。但他心中,早就把这句好抛之脑后了。 “有小官人你这句话就行了,咱家这就回去复命……” 王庆起身欲走,张正书懒散的声音说道:“王公事不留下吃饭么?” “不了……” 王庆还没说完,张正书那气死人不偿命的声音继续说道:“不留下也好啊,我省点米……” 哭笑不得的王庆没好气地说道:“你还差那么几两米的钱?” “可不,我现在用米去西军那里换生铁、换牛羊了,确实挺缺的……” 正所谓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王庆算是明白了,这个小官人怕是早就布好局了,就等西军打这么一场胜仗。如果他不是很有信心,又怎么会提前让人运粮食去西北呢?如果西军没有打胜仗,又哪里会有牛羊、生铁等东西拿来换粮食呢? 牛羊虽然能当粮食吃,可明显是粮食处理起来更方便快捷一些。兵贵神速的道理,谁都清楚,哪里有时间留给军中伙夫杀牛宰羊?能煮好大锅饭,已经很不错了。甚至很多时候,宋军都是啃干粮的。 饶有深意地看了张正书一眼,王庆叹了口气,心道:“这小官人不知道藏了多少本事,他为何就这么笃定西军必然会胜利呢?”百思不得其解的王庆,只能怀揣着一肚子疑问离去了。 王庆前脚刚刚离开,门房又上来告诉张正书,还有一伙人前来求见。 “今天可真是热闹啊……” 想过两天安生日子的张正书,也不得不坐起了身子,疑惑地问道:“是谁啊?” “估摸是汴河上的船家,前些时日才瞧见的……”门房也不敢怠慢,毕竟张正书早就定下了规矩。 “周碇他们?”张正书想了想,也是,现在河面都封冻了,行不了船,要等到来年清明后才能通航。再加上汴河的水来自黄河,黄河的泥沙含量为当世之最,汴河也因此造成了河道淤塞。因为泥沙含量太高,所以汴河常常淤积而无法行船。于是,宋朝开封府有个惯例,叫做“岁修”。简而言之呢,就是为了保证京城漕运的畅通,汴河每年都要进行疏浚。哪怕年年都要通河道,可工程量越来越大。边境连年战火不断的北宋国力下降,已不堪岁修的重负。但是如果听任汴河淤塞、废弃,将严重影响开封的粮食和物资供应。所以,汴河成了束缚开封发展的罪魁祸首了。 哪怕不断从别的河道引水进来,汴河还是要每年在枯水期疏浚一次河道。再加上数九天时的严寒封冻期,开封一年倒有三四个月是不通航的。不过,封冻期也有封冻期的好处,到了极寒的时候,冰面如铁,车马行人可以从冰面经过。这也是小冰河时期才有的奇观,要是到了后世,汴河能封冻起来都不错了。哪怕是黄河,也就宁夏、内蒙段会封冻而已。 “让他们进来吧!” 超市即将营业了,不能用船运货物,这确实挺伤的。 不过也没事,反正张家庄上的牛车挺多的,不过是从船家摇身一变,成了赶牛车的罢了。牛车的运量当然及不上船运,速度也慢,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等到数九天,或许还能弄个雪橇,用驴在冰面上运送货物。 第四百九十四章:男儿膝下有黄金 “小官人!” 果不其然,是周碇他们。只有周碇敢上到小楼这里,向张正书作揖行礼。 “这么拘谨干嘛,坐!要想喝茶,自己斟……” 张正书懒得不想动手,这种寒冷的天气,最适合躺在躺椅上,怀抱着熏香炉,然后出来晒太阳了。再加上熨烫着的茶水,渴了就喝一口,然后闭目养神,这舒服的劲,给皇帝来都不换。 冬日的太阳不怎么暖,还有一点寒意,但这就是种情趣啊!算了,说了这些糙汉子也是不懂的。 “小官人,俺们是过来问问,啥时候开工哩?” 周碇不敢坐,还是恭恭敬敬地站着。 “说实话啊,汴河都封冻了,你们能做什么?” 张正书毫不留情地戳穿了现实,“不过也不能白给钱你们啊……这样吧,你们去张家庄,到我家那里把所有的牛车都借出来,先用牛车送货好了。反正李家村也不算很远,一天一个来回足够了。” 这年头的宋人都极能走路,一天走个几十里地跟喝水一样稀松平常。听了张正书的吩咐,周碇连忙称是。 “对了,你们懂造船吗?” 张正书突然想到这件事,随口问了一句。 周碇摇了摇头,说道:“造船是船匠之事,俺们如何懂得?” “行了,你们去忙吧。”张正书伸了个懒腰,“超市估摸就在这两天开业了,你们要准备开工了。留一个人在报社,随时通知你们。”这些船家的船,都给封冻在了汴河上,可不太好找。要是不知情的人去了,见到汴河上几百上千艘船,找到头晕都不一定能找得到人。 周碇大喜过望,说道:“那让周篷留下来罢,他机灵些……” 张正书也知道周篷就是那个还没满年龄的船家,他也打算着重培养的。留在身边,看看周篷的性情也挺好,张正书不说话,算是默许了。周碇他们离开之后,周篷有点怯生生地站在院子里,不知所措的样子。 确实,这院子他虽然来过一次,可每次来,都好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一样,一个不属于他的世界,让周篷从心里感觉到不踏实。最让他感到不安的,还是在小楼上的那个张小官人。因为年龄不够,周篷觉得自己是占据了别人的名额,虽然别的船家都只有羡慕的份,但他心中还是不安。当然了,背后的非议声还是不少的。 论困难,哪一个船家的生活不困难? 有道是利益惹人眼红,特别是给张小官人做工,一个月可是有三贯钱的!三贯钱,就算是在汴梁城中,也是高收入了。这样的利益,怎能不惹人眼红?背后自然会有些人不忿气了,说各种酸溜溜的话,还有极其难听的。 这些周篷都知道,他也很不解,为什么平时看起来还算和蔼可亲的同行,突然就变了脸色了呢? 如果他跟张正书说这种情况,那张正书肯定会说,这是嫉妒心在作怪。或者说,这是不患寡而患不均。其实生活在穷人堆里,有好有不好。好的一面是,当周围的人都是这么穷的时候,那么穷人会团结起来对抗各种生活风险。但一旦有人从穷人堆里脱颖而出了,那各种风言风语就蹦出来了。这就是人性,看不得别人好。 怎么说呢,就好像捉螃蟹一样。如果只有一个螃蟹,只放在一个篓子里,那这个螃蟹肯定会爬出来的。但很奇怪的是,把一堆螃蟹放进一个篓子里,你根本不用担心螃蟹会爬出来。因为一旦有个别螃蟹想往上爬的时候,肯定有别的螃蟹在扯后腿的。 穷人堆就像螃蟹堆,平时看起来互相帮助的模样。可一旦利益出现了,有螃蟹想爬出穷人堆了,各种扯后腿的就来了。 世界上有两种东西不可直视,一个是太阳,另一个是人心。 人心的复杂程度,放在哪个朝代都是一样的。见不得人家好的,大有人在。因为你之前和我是同一水平线的,凭什么你能发家致富,我就不能?我既然不能发家致富,那你也不能发家致富。看起来很混蛋的逻辑,但偏偏大行其道。然而更奇怪的是,一旦你成为别人仰望的存在,怎么都追赶不上的时候,这些扯后腿的人就纷纷变成巴结的人了。 这个世界真奇妙! 看着异常拘谨的周篷,张正书也是好笑。 “那个周篷,上来吧!” 周篷不敢稍有迟疑,连忙上了小楼。 张正书注意到,他的脚步很轻,而且上了小楼后,好像张正书会吃人一样,站得远远的,甚至还往后退了一小步。 从肢体动作就能看得出,周篷现在内心不安。 “怕什么,站过来一点,我又不吃人。”张正书颇觉好笑地说道,“你跟我同岁,你现在有什么感想吗?” “啊?” 周篷有点不太明白张正书想说什么。 “我是说,我十五岁就这么有钱了,你十五岁,之前还为两餐在奔波,差点都吃不饱,你有什么感想?”张正书不得不把话说得明白一点。 “小官人乃是贵人,怎能和俺们这些穷人比呢?”周篷理所当然地说道。 张正书却冷笑道:“屁!是因为你们不思进取,总是认为别人能赚钱是理所当然,所以才心安理得继续穷下去!我给你们机会,是希望你们能自己奋发起来,脱离贫穷。如果你们自己都看不起自己,自己都不努力,谁都帮不了你们!” 周篷连忙说道:“小官人,俺做事很用心的!” 他怕啊,这个机会这么难得,万一被解雇了,那他怎么能回去面对家人?想到卧病在床的娘亲,还有幼小的弟妹二人,周篷都快要哭了。“噗通”一声,周篷跪了下来。“小官人,你叫俺做甚么都行,但不能不要俺啊……” “起来,男儿膝下有黄金,只跪天、地、君、亲、师,跪我作甚?”张正书严厉地说道,“我跟你说这个,无非是想说,没有谁生下来的命运就是注定了的。你有能力,你就能过得比别人好。出身低,不是不努力的理由。相反,你要更加努力,更加奋发向上。在此间,有很多你需要学习的东西,要用心学,而且要多加思考,懂吗?” 第四百九十五章:索求太过 周篷好像明白了,站起来挺起了脊梁,拍着胸脯说道:“小官人,俺一定用心学!” 张正书心中苦笑,这太不容易了。宋朝的尊卑观念太强了,这也是强化儒家的后果。几乎所有的穷人都认为官老爷是官老爷,员外是员外,穷人一辈子都跨越不了。换句话说,那就是阶层固化了。穷人呢,因为被剥削得太久了,都不知道自己还能发家致富的。虽然很多穷人常说,穷要穷得有骨气。可穷人有多少是真的有骨气的?为了生存,很多人都不得不弯曲了脊梁。骨气在生存面前,还是显得无足轻重了点。 “对了,你在技校学了些什么?”张正书缓和了语气问道。 “学了算术,还有学了百多个字……” 周篷倒是有点自信的,他生性机灵,学什么东西都快。 “哦?很不错嘛,这几日你就先做我的书童吧,你去准备一下,午饭过后我们就到东水门外去。”张正书吩咐道,周篷答应了一声,就快步下楼去准备了。 习惯了吃午饭的张正书,一顿不吃都觉得空落落的。 特别是有了顶级厨艺之后,张正书就吃不惯别人做的东西了,只有自己做的饭菜才能满足口舌之欲。 又秀了一番厨艺之后,张正书才开始他的走路消食之旅。 “小官人,你建这个超市,是要做甚么的?” 熟悉了张正书之后,周篷就不怕张正书了,甚至还敢问一些平时埋藏在心底的问题。 “你说我开个店铺,到底为了什么?”张正书没有回答,而是随口反问道。 周篷想了想,才试探地回答道:“是为了挣钱?” “自然是为了挣钱,不挣钱的事谁去做啊?”张正书随口说道,“当然了,挣钱的同时也要兼顾一下自己作为富人的责任。” “富人的责任?”周篷这就理解不了了,这富人还有什么责任呢? 张正书看了他一眼,然后说道:“富人自然也是有责任的,比如先富带动后富。换成实际行动,就是提供一些工作岗位给你们这些贫困的人,助你们摆脱贫困。当然了,这也不是无偿的,只是提供一个机会给你们。如果你们这都不懂珍惜,那就真的不能怪谁了。” 周篷点了点头,这个道理他还是第一次听见,觉得很不可思议。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傻?”张正书嘿嘿一笑道,“这才是我的高明之处,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啊!把你们的钱都赚去了,那你们没有了收入怎么办?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你们有能力去消费。算了,这个道理你是想不明白的,要是你想明白了,你就是一个大商贾了。” 其实周篷已经隐隐约约有点明白了,但他还是很感激这个张小官人。要知道,以往那些商贾哪里肯雇佣他们做工?他们除了捕鱼之外,凭运气摆渡一两个游客,才能赚到几文钱。若是载到一两个游客,那才是发了一笔小财。可这些钱,捏着攒着,都不够在汴梁城消费的。特别是临近新年,置办一点点东西,积蓄就没了。要是得了大病,除了靠朝廷之外,这些船家是一点办法都没有。要是朝廷不施医赠药,那这些个船家就看天意了。熬得过去就能活下去,熬不过去就死了。 周篷的爹爹,就是这么去世的。 别人都道汴梁城遍地是黄金,可对于穷苦人来说,汴梁城遍地都是眼泪,都是穷人的眼泪。 “小官人肯定是在谦虚,他帮人的时候,都是发自真心的……” 不得不说,穷人的心眼很活络,谁对他们好,他们都记得。 “反正你知道一件事就行了,如果汴梁城的穷人都有能力去消费了,那我能赚的钱是不是就多了?”张正书叹了口气说道,“一味的剥削,只会让财富越来越流通不起来。唯有把财富藏富于民,才能所有人都有钱赚。你怕是不知道,在熙宁变法之前,你们船家也还是活得不错的。熙宁变法之后,你们的收入少了,才陷入困顿的。为什么收入会少呢?因为朝廷想赚多了,农户的收入就少了。农户是天下的根基,他们的收入少了,消费也就少了。消费少了,你们船家也就赚得少了。恶性循环之下,你们还能有好日子过,那才是怪事!你们这些船家在汴京城都生活困顿了,想想大宋的其他地方吧……” “原来是这样!” 周篷这才明白,原来他之前的穷苦,不是他们不努力。 相反,他们一年有八九个月是拼命劳作的,为了捕鱼,他们甚至驾着小船到很远的下游,却还是收获甚少。卖鱼的钱,甚至连个新年都过不起。 听了张正书的话,周篷才明白原来这一切不是他们的错,而是这个时代出错了。 “现在大宋就像一潭死水,经济已经没有活力了。要不是有海贸在撑着,大宋的经济怕是早就崩溃了。”张正书叹了口气,这也是他最近才发现的事情。财富越来越巩固在达官贵人手中,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看看此起彼伏的农民起义就知道了,已经很多农民活不下去了,宁可造反也要吃饭。熙宁变法本意是好的,国强才能民富,通过开源来增加国库收入。可索求太过了,而地主都把剥削转到了农民身上,那矛盾立即就激化了。 “那要怎生是好?” 周篷也急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操心些什么。 “你的心地不错啊,自己都顾不上了,还想着别人。”张正书揶揄了一句,把周篷羞得脸上一阵发烫。“解决办法嘛,自然是有的。比如,让大宋的有钱人都像我一样,雇佣你们做工。让你们每个月都有固定的薪酬,那你们自然就有消费能力了。” 周篷也不傻,愣了愣之后说道:“小官人,这不太可能罢!”要富人出钱养穷人,这简直是天方夜谭嘛! “确实不太可能,比较有钱人都是吝啬鬼,哪里肯出钱雇佣人啊!他们觉得最好的办法就是买下一个人来,不需要多付钱,就能用个十年。大宋的契约嘛,奴仆契约最多也就十年,他们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只要给这些僮仆一口饭吃饿不死,给衣裳穿冷不死,接下来就能叫他们做牛做马了。”张正书嘿嘿一笑道,“算盘打得很响,但也是有例外的。” 第四百九十六章:耀眼夺目 “甚么例外?” 周篷关心自己的前途,连忙问道。 “就是当人手变成欠缺的时候,他们想不花钱都不行了。再一个,当种地赚不了多少钱的时候,他们就会转过头来办作坊了。反正一句话,我现在做的事,就是朝着这个方向在走。”张正书很坚定地说道:“你瞧瞧李家村那里,我雇佣了多少人?还有超市,起码能容纳得了上百个劳动力。还有水泥作坊呢,纺织作坊还没完全开工呢!还有船队,你们这二十个人,不过是小打小闹罢了。我要建起的船队,起码要有上千个船员的……”张正书说的这些,是当劳动力红利消失后,才会产生的情形。从买方市场变成了卖方市场,一切都会扭转过来的。到了那时候,恐怕大宋不再愁人口太多了,而是要愁人口不够多!那时候,大宋摇身一变,成了资本主义的代言人,挥舞着大棒向周边国家露出獠牙的时候,千万不要惊讶。 资本原始的积累,本就是血腥的。 很显然,周篷被张正书的话忽悠了,只觉得前途尽是一片光明。他甚至幻想着自己已经操纵着一艘大船,航行在汴河上,岸边有个美娇娘等着他…… 正做着美梦的时候,张正书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小官人?” 周篷随口问道,但当他抬眼一看的时候,差点没吓到了。眼前这一栋房子太异于寻常的房子了,在白雪皑皑之中,宛若水晶殿一样。雪白的瓷片,在冬日的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芒。 “这……这就超市?” 周篷差点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完完全全被惊呆了。 张正书也有点惊讶,他也是看过这瓷片的,只是没想到在冬天居然会有这个效果。怪不得东水门这里聚集了这么多吃瓜群众,原来事出有因啊! 不得不说,这盖起来的钢筋水泥屋子虽然方方正正,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装饰,什么雕龙画凤都不可能有。但就是因为这瓷片,竟然也有点清新脱俗的淡雅气质,非常符合宋人的审美。宋朝和唐朝不一样,不喜欢大红大紫,却对素色有着狂热的追求。简单来说,宋人的审美情趣就是圆、方、素色、质感的单纯。水墨画、单色釉瓷器、衣着打扮……无不透露着极简的风格。别看后世玩极简的概念玩得飞起,其实就是千余年之前宋朝玩剩下的了。 看看宋朝的皇宫就知道了,黛色的墙壁,青墨色的瓦片,知道的是皇宫,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一个大户人家而已。至于那紫禁城的金碧辉煌,懂行的人都会嘲笑,那是暴发户才会用的颜色。宋朝以前,包括宋朝,皇宫用瓦多是墨色和绿色,没有黄色的用法。只有从元代开始,才使用金黄色的瓦片,符合草原王朝对黄金家族的寓意,其实在那时的中国人看来,就像顶着一头黄翔…… 到了朱重八,这个泥腿子出身的皇帝,对黄色也独有情钟,因为那代表着黄金的颜色啊!以至于南京的宫殿也是用黄色的瓦片,鉴于朱元璋太过强势,所有人都不敢有异议,才延续了下来。说实话,朱重八估计也想不到他习以为常的宫殿瓦片颜色,是金人流传下来的…… 朱棣迁都北平之后,皇宫的样式也是由他手下的大臣决定的,他本人大概也偏爱黄色,才延续使用了金黄琉璃瓦,这才是紫禁城红墙黄瓦的由来。 暴发户就是暴发户,根本丢了中国人外表低调,内里奢华的特质。说白了,红墙黄瓦是从金国开始流行的宫殿配色,“金钉朱户”,“丹楹彤壁”,色调浓烈,符合北方渔猎民族审美——也就是暴发户的样子,永远被人诟病的。其实整个中国的审美也是被这些游牧民族带偏了,由盛唐到明清一个审美水平衰落的过程,比如陶瓷、绘画、书法、建筑等等…… 不管怎么说,眼前这个白得不像话的钢筋混凝土房子,实在是太耀眼了。可这种耀眼不是那种夺目的耀眼,而是出尘得不像宋朝建筑的夺目。 “哟,瓷片都贴好了啊?那看来很快就可以开张了……” 张正书大喜过望,率先挤开人群,往超市走去。 “咦,那人怎么能走进去?” “你眼瞎了啊,那是张家小官人啊!” “张家小官人又怎样,他就能进去不成?” “这房子是人家的产业,你说哩?” “原是如此!” “哪个张家小官人?” “你不知晓?‘大桶张家’的小官人啊!就是那个创办了报纸、香水的张小官人,还有此时汴京城卖的绿菜,都是他家的产业……” “哈,俺道是谁,原来是他!” “你们说,张家小官人是不是与和乐楼的李行首有什么瓜葛?” “哦?这位兄台知晓内情?” “我与你们说,你们千万别传出去啊。和乐楼李行首是谁?名震京师的行首,没个数十贯钱都别想见她一面。可张小官人只需露个面,就能见到李行首了。这里面若是没有内情,谁信啊!” “说得也是……” “那李行首岂不是很快就要赎身了?俺听闻这张家的钱,多得连钱窖都放不下去了,为个行首赎身,怕是轻而易举罢?” “嗐,你那是旧闻了。这张家小官人用钱太厉害了,听闻就这么几个月来,已经花去了数万贯了。张家再有钱,能经得起这么挥霍?听闻,气得张老官人都卧病在床了……” …… 喜欢聊八卦,不管是哪朝哪代都是一样的。张正书也没想到,他只是在人前这么露个面,关于他的八卦就传得整个开封府都是了。人人皆道,开封府出了个败家子,里面说不得有些别有用心之人在推波助澜。不过,这些都是小事,翻不起什么大浪来的。 真正让宋人沸腾的,还是那瓷片屋——宋人就是这么叫的。没办法,这太符合宋人的审美了,像冰裂开来的外墙,迥异于寻常房屋。就像宋朝名窑——哥窑的瓷器一样,什么细碎纹、冰裂纹……反正宋人就觉得别有情趣,特别养眼! 第四百九十七章:准备开业 张正书也是郁闷,不就是瓷片吗?白色的瓷片里还夹着水泥的黑,这样丑陋的外表,放在后世也是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的建筑风格了,在二十一世纪是绝对不会用的,已经过时很久了。可没想到,宋人居然就是买账。 不过这样也好,起码张正书就不用费心去宣传水泥作坊了,自然会有不差钱的土豪,在盖房子的时候想。诶,我好像可以盖一个钢筋混凝土房子啊?四处一打听,得,就张正书这么一家供货。 独门生意是赚钱的,也是最让人眼红的。 如果可能,张正书想连瓷片都垄断了,让那些人得红眼病去。但很可惜,中国就是一个开了挂的瓷器大国。只要有个样品,就近观察一下,有经验的老瓷匠,回去鼓搞个几窑瓷器,立马就能拿出类似的产品来,想垄断也垄断不了啊! 不过这样也好,瓷器也是一个需要人手的作坊,这和张正书的初衷是相符的,就让瓷片兴盛起来吧,这样水泥也能卖出去更多了。额,不过好像中国人用鸡蛋清、糯米汁一样能起到水泥的效果——不管了,要是水泥都不能淘汰糯米汁和鸡蛋清,那张正书无话可说。 走进超市,地面已经铺好大理石。 这又是另一项创举,看得周篷眼睛都大了。 “小官人,这超市怎么全都是石头做成的?!” 张正书笑了笑,说道:“怎么,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本来张正书想弄瓷砖的,但是瓷砖的工艺还是比较复杂的,再者时间上赶不及,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大理石了。中国人运用大理石,已经有很久远的历史了。虽然汴梁城附近没有大理石的开采点,但并不代表汴梁城附近就没有大理石卖。相反,在汴梁城中,大理石的销售是整个大宋最旺盛的地区。达官贵人的家里,哪一个不是用大理石铺就的地面?就连屏风、书桌、凉亭中的台凳,也多是用大理石做就的。 只是区区一间超市,就用了这么昂贵的建材,这实在出乎了周篷的意料。 也可以说,有钱人的世界,他真的不懂。 张正书却深谙人性,知道汴梁城中起码有百分之八十的百姓,是不知道达官贵人家里到底是怎么个奢侈法。超市弄得像个豪宅一样,本身就是一个噱头,可以吸引很多想要一睹豪宅内部风采的百姓前来。超市嘛,最重要的指标里就有一个客流量。客流量一多,在不知不觉间,他们就会发现,超市里的东西好齐全啊,价格也便宜,自然就会掏钱买下来了。这就是冲动型消费,也是超市收入的一个大头。 不过,张正书准备的商品也确实便宜。再不济,也会和市面上的价格持平。 一味降价促销,并不是长久之计。 时不时搞促销,一来不会打破行业间的潜、规则,二来也能吸引顾客。 可以预见,一旦超市促销手段弄出来之后,一大批商店将会跟风。达官贵人也会因为新颖的购物方式而感到新奇,从而诱使他们大量花钱。到了那时候,才是超市带动消费最终体现。至此一来,大宋的经济就算是活了一半了。再加上即将开业的银行,双管齐下,汴梁城的经济就彻底盘活了。 汴梁城是大宋的京都,也是经济中心所在。一旦汴梁城盘活了,杭州、泉州、广州……诸多大城市再仿造这个模式,恐怕那时候大宋将会陷入一个通货膨胀时期,经济增速将会异常的恐怖。 没办法,这是一个有着一亿人的经济体量,是当世第一人口大国。一旦经济潜力全部激发,恐怕后世改革开放的奇迹会再次呈现。到那时候,大宋才是真的遍地黄金,只要你随便开个店,办个作坊,都能赚到大钱。 当然,要做到那种程度,还是要看超市和银行的运作怎么样。 一旦搞砸了,别说让经济增长了,就连经营都会困难。 不过,张正书有信心。后世已经证明了可行的模式,要是在宋朝都打不开局面,那才是怪事。 正当张正书四处视察的时候,老刘工匠从二楼下来了。 “小官人,小老儿幸不辱命,这超市已经装潢好了……” 老刘工匠的语气里不无骄傲,也是,这可是大宋,也是世界上第一间钢筋混凝土建筑,由他的手建造出来,能不骄傲才是假的。 “不错!赶紧清理干净。周篷,你去通知大伙,去桥市街巷口找邓家木匠铺,那里有我存着的货架。与那些木匠一同,把货架搬到这里。然后,再去曾家私仓那里,把我存着的货物起出来。先放在后院塌房之中。再派个人去通知李家村技校里,让那些超市导购员、理货员、收银员准备结束培训,后日都要过来这里!” 周篷应了一声,然后就要离去的时候,被张正书叫住了。 “等等,还要叫郭道长看看黄历,择个吉日,超市准备开张了。顺便再把制造好的第一辆四轮马车运来这里,我要摆在超市门口准备拍卖……” 张正书的作风雷厉风行,弄得周篷也紧张了起来,没听完就跑了。 “知晓了!” 周篷一溜烟跑远之后,张正书感慨一声:“跟来财一样,都不太靠谱啊……” 老刘工匠在一旁听了,也有点感慨:“小官人,这屋里仅仅是刷了一遍石灰就行了么?” “可以了啊!” 张正书看着雪白的墙壁,并不觉得有什么欠缺了。虽然这装潢的风格像极了后世二十世纪的风格,但在宋朝来说,已经很不错了。除了单调一点以外,也没啥问题了。 “要是可以的话,叫那些窑口烧一些瓷片,上面要有整幅画的,最好是有典故的,比如根据射雕英雄传的情节设计一幅画,待得有空了,你们就把这些瓷片贴在屋里……”张正书也是异想天开,一旦超市开业,恐怕就根本没有时间再装修了。要想更加完美的超市,只能待得建下一个超市才能实现。 “那水泥作坊……” 老刘工匠最在意的还是水泥作坊,他相信张正书说的,一旦超市建好之后,前来询问水泥的人肯定会多起来的。有了超市这样的地标建筑,那水泥肯定很好卖!特别是有钱人,谁不想与众不同啊! 第四百九十八章:愿打愿挨 事实上,已经有不少达官贵人遣人过来问价了,只不过老刘工匠拿不了主意,只能推说还没定价。 “作坊建在此处自然是有些不妥的,还是得移去李家村。李家村那边,我已经腾出空地了。作坊搬过去就是了,至于销售水泥,我会在汴京城中再盘下一间小铺的。”关于水泥,张正书也知道是赚钱的东西。因为真正的大头,不是用在建房子,而是用在处理黄河水患上。看看宋朝每年都投入多少钱去治理黄河,可都等于打了水漂。别的不敢担保,一旦启用了水泥建造堤坝,黄河决口的祸患就会减至最轻了。 省钱的事,大宋朝廷会不会同意? 肯定同意,就算没钱,张正书也有办法。找银行贷款啊,低息贷款,用税收来保证,一举两得! 当然,现在八字都没一撇,要让朝廷出钱买水泥,首先得让赵煦清楚水泥的性能先。然而现在宋夏大战正酣,赵煦哪里有时间管这些小事? 这里面的种种,老刘工匠自然是不会知情的,但他知道了张正书把水泥放在了心上就足够了。 不得不说,宋朝的工匠都很朴实,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面对这样的老工匠,张正书自然也不会诓骗他的,既然水泥能赚钱,还是一家独大的产业,为何放着钱不赚?再加上水泥的生产除了看起来脏了点,但其实并没有多少污染的,关键是排污处理要妥当才行。 不过,相比起一点点的污染,水泥的特性才是最重要的。 如果有了水泥,那么大宋建造堡寨的时候就不用这么耗时耗力了,随随便便拉几车水泥过去,配合着砖块也好,碎石也好,不用一两个月,就能建起一座城来。 “小官人,这超市甚么时候再向上建造楼层?” 了却了水泥的心愿之后,老刘工匠就剩另一个心愿了,他要亲手建造出大宋最高的建筑! “额,看情况再说吧……” 张正书敷衍地说道,其实他也不确定要不要往上加楼层,对于一个很原始的超市来说,两层其实已经差不多够用了。往上加楼层,其实也没啥技术性的问题,就怕宋朝出产的钢筋不给力。哪怕是提高了冶炼技术,可钢材的质量,也不是时时能保证的。 见老刘工匠神情沮丧,张正书连忙安慰说道:“即便这超市不是大宋第一高楼,可城中那些达官贵人说不定会想着建造这样一个高楼啊!就算他们原本没想着要建高达七、八层的楼房,可我们能忽悠他们建啊……” “忽悠?!” 老刘工匠明显是老实人,不太明白这个意思。 “就是尽力夸大,把钢筋混凝土房子说得天花乱坠,让那些达官贵人,乡绅巨贾动心嘛!”张正书嘿嘿一笑说道,“这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怪不得谁……” 老刘工匠老脸一红,明白了“忽悠”的意思,但他还是有点顾虑的。 “小官人,这不太好吧?” 张正书手一挥,大咧咧地说道:“有什么不好的,你该不会是对这钢筋混凝土房子没信心吧?” 老刘工匠是最清楚的,在不计成本投入之后,这超市可以说是大宋最坚固的房子之一了。不管是地龙翻身,还是黄河决口,都无法将它动摇分毫。不仅是因为地基打得深厚,更是钢筋混凝土的威力,不惧风吹雨打。唯一的隐患就是上面贴的瓷片,可能会先于楼体崩落。不过这都不算什么事,大不了重新贴过一遍瓷片,顺带再加多一层楼。 对于中国人来说,房子是安身立命之所。坚固耐用,永远是第一选择。 至于什么标新立异,装饰华美,那都是次要的。在这一点上,不管是乡绅巨贾也好,达官贵人也罢,要求都是一样的。而这,也恰恰是钢筋混凝土房子的最大优点。试问,木质结构的房子坚固耐用度又怎么比得上砖石结构的房子呢? 更别说,砖石结构的房子还耐火,冬暖夏凉了。 可以说,一旦张正书决心进入房地产行业,他将是大宋房地产的第一人,谁都比不上! 好在,张正书知道房地产怎么说也只是用来住的,于国没多少有益的用途,还是坚持不懈地创办工厂,才能富国强兵。不过嘛,顺带赚赚房地产的钱也不是什么坏事,搂草打兔子的事嘛! “这能行么?” 老刘工匠还是有所犹豫,这不是在骗人吗? “怕什么,这又不是诓骗他们,钢筋混凝土房子是好嘛!且不说什么,整个汴京城的房子自我大宋立国以来,已经换了多少茬了?不客气的说,我们这钢筋混凝土房子,只要质量过硬,随随便便过个一百年都没事!即便有什么问题,再用水泥修修补补,又能继续坚挺个一百年。”张正书“循循善诱”地说道,“再说了,这钢筋混凝土房子也能很美观的嘛!回头有客人上门的时候,我给你几张设计图,你就知道这钢筋混凝土房子还能这么建造的……” 老刘工匠半信半疑,但眼下只能任由张正书怎么说了。他打定了主意,有客人上门的时候,他就有一句说一句。 “那价钱怎么算?” 面对老刘工匠的问话,张正书也陷入了抉择。 “水泥的话,论斤算。一斤水泥成本是五十文钱,那就收他一百文钱好了。工钱的话,大匠一天三百钱,小匠一天两百钱。瓷片、砖石另计。大概算个数,那就是一层五十万钱左右。也就是一层楼,大概六百五十贯那样子。区区几百贯钱,汴京城那么多达官贵人,肯定是不当一回事的。但是对你们来说,这里面的赚头就大了。你老刘还能带几个徒弟,组一支建筑队。以后建造钢筋混凝土房子,就只能找你们。” 张正书说的数字确实很正常,在汴梁城随随便便买间屋子,两进院落的也起码要数千贯钱。寸土寸金来形容汴梁城,并不为过。哪怕是自己有地,准确请工匠来建造房屋,那也是要数百贯钱的,少说也得四五百贯那样子。现在才六百五十贯一层,可以建好几层,算起来绝对不吃亏。想想看,一样的地方,可居住面积却大了好几倍,聪明人都知道怎么样才划算! 第四百九十九章:提上议程 最关键的是,建造这样的房子可以出风头啊!想想看,建造超过四层楼的房子,已经是汴梁城第一高楼了。要是八层的话,那可不得了。这种“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手可摘星辰”的感觉,可不是在哪里都能体会的。 算了算这笔账的老刘工匠,也乐开了花:“小官人果然是会挣钱的!” “对了,这楼层千万不要超过八层,不然我怕出事。还有,要是水泥散卖也成,那就不是一斤一百钱了,起码要一斤三百钱。请你们建筑队,才能有这个折扣,你说是不是?” 张正书嘿嘿一笑道,他还打算用水泥来挣大钱的,自然不会卖得便宜了。 老刘工匠也心领神会,反正技术是张正书的,他不过是一个工匠,怎么销售也不关他的事。只不过东家能赚到钱的话,那老刘工匠的薪资就肯定不会短了。这年头的工匠都特别朴实,你出的价钱高,我给你干一辈子都没问题。甚至儿子、孙子都可以一直为你干活。 说实话,在整个汴梁城,还真的没有谁出的价钱能比张正书还高的。 能赚到这么多钱的工匠,都是出来开铺子的了。甚至好多工匠铺子的收入,都未必有老刘工匠高呢。在这个意义上说,老刘工匠给张正书打一辈子的工,他都是乐意的。最最重要的是,这张小官人懂得尊重他的意见,不会瞎指挥,也不会搞什么外行领导内行的事。金钱、尊重都有了,老刘工匠能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别忘了,这水泥还是张正书的主意,没有他的指点,恐怕老刘工匠一辈子都鼓搞不出来这水泥。 心情大好的老刘工匠,陪着张正书转悠了一遍商场。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空荡荡的大房子,说话声音稍稍大那么一点点都有回音,人走在里面怪渗人的。在二楼,上面还残留着施工的痕迹。但张正书知道,只要一天的功夫,保管这里变得干净无比。 满意的点了点头,张正书才总算是松了口气。 超市完成了,那卖菜的事情就能提上议程了。 更重要的是可以有个地方光明正大地卖果酒了,虽然果酒不用缴税,但混在超市的商税里,任凭谁都没话说的。 穿越了差不多半年时间,张正书已经把宋朝的规矩摸得差不多了。他当然知道有很多官员、地主、乡绅……利用手中的特权,从而“合理”地偷税漏税。说实话,北宋的苛捐杂税确实是比唐朝多了很多,像什么丁钱、徭役钱、头子钱、义仓税、农器税、牛革筋角税、进际税、蚕盐钱、曲引钱、市例钱等等,连带买卖田地房产都要交契钱,也就相当于后世的“契税”了。 这契钱其实就是强制性规定凡民间得土地房屋交易都必须使用官府印制得契纸,不买官契纸、不纳契税要倍罚契税。宋朝不仅要收“契钱”,连带牙人,也就是中介,都要交税。所以这“契钱”和“牙钱”合在一起,统称为“牙契钱”。北宋末年的“牙契钱”可不低,已经达到了五十税三的地步,也就是说,像之前张正书在中牟县买了三百亩荒地,交税都要交六十多贯。 宋朝的税收机制相对于唐朝,甚至是明、清,都要完善得多。但只要是制度,就肯定有空子的。后世的税收制度完整不?不一样大把人偷税漏税,特别是明星,合同都是阴阳合同的,不知道逃掉了多少税。要是像美国税务局那样,武力催收,怕是没人敢不交税了。 后世尚且如此,宋朝就更不用说了。 别的不说,满朝诸公的族人,哪一个不是经商、收地租之辈?不懂得把税务转嫁给农户,那他们就白当官了。也怪不得宋朝农民起义那么频繁,税收太重了,一旦灾年荒年农民就过不下去,能不造反?好在宋朝有常平仓等制度,起义也只是小范围的,从来没有波及到别的路府,不然宋朝的统治根基就算完了。 宋朝的商税也是很完整的,但税收比例其实不高,这也是为什么宋朝很多人经商的缘故。一般来说,宋朝的商税就两种,一种是过税,值百抽二;一种是住税,值百抽三。课税范围甚广,凡布帛、什器、香药、宝货等,民间典卖马牛驴骡橐驼、商人贩茶盐均在征课之列。 这商税比酒税轻多了,张正书交那么点点商税,其实也不过是毛毛雨而已。 关键是,这等于明文钻漏洞,不割点肉,怕是朝廷都容你不下! 只不过当朝廷发现区区一个超市,交的税居然比一个市场都要多的时候,怕是也顾不上甄别里面有什么商品了。 “接下来的手段,就是利用超市开业这个话题,再炒作炒作四轮马车了。” 张正书早就准备把第一辆满血的四轮马车拿出来拍卖的了,有了一辆实验性的马车之后,李家村作坊齐心协力制造出来的四轮马车,只会越来越好。第一辆满血的四轮马车,不仅装饰奢华,还在配置上没有半点折扣。可以说,这是大宋的第一辆概念车! 概念车嘛,通常都是有价无市的。 所以,起拍价在一万贯钱,不多吧? 而且这也是一个新闻噱头,在报纸上炒一炒,那肯定能轰动整个汴梁城的——镶了黄金的马车,都未必能卖出一万贯钱啊,张小官人哪里来的自信? 人都是好奇的,再加上张正书让人送去的请帖,怕是会制造出另一个奇迹来。 当然,也很可能流拍。 不过也没关系,张正书还有个杀手锏,那就是请人体验——自然是最有希望掏钱的那几个人了。就算他们没有出手拍下四轮马车,可是中配的四轮马车,他们总该会心动吧?才区区五千贯钱,就能买到一个身份地位的象征,就跟后世的豪车一样,张正书相信只要贩卖概念成功的话,肯定有成堆成群的富人愿意买账的——无他,就为了脸面啊! 第五百章:莫名其妙 就跟比阔一样,可以想象以下场景:“哟,你家的马车才是低配啊,两个轮,坐起来不舒服吧?” “确实不够高配的舒服,我用我家那高配四轮马车对比了一下,差别真的很大。” “你有病啊,买了高配的四轮马车,还买低配的两轮马车?” “我有钱,任性,你管得着吗?” 是不是很喜感?不够怎么样都好,只要身份象征这概念贩卖成功了,那肯定是大赚特赚的。宋朝的有钱人多是不假,但别忘了有钱人都是特别吝啬的,要是没好处的事,他们会掏钱?想都别想了,一个个精似鬼,想忽悠都难! 但有钱人最遗憾的是什么?身份地位得不到体现呐!别看宋朝允许商贾参加科举了,可大部分商贾还是没啥社会地位的,最多也就比平民好一点。最重要的是,你说你自己有钱,谁知道你有多少钱啊? 现在就不用愁了,有了高、中、低三挡新式马车,谁家有钱,谁家家境一般,一眼就看出来了。就好像后世的轿跑、轿车和代步车的区别一样,区别异常明显。 哪怕官员们不敢大张旗鼓买这样的马车,可商贾们肯定是趋之若鹜的。能体现身份的好东西啊,这多少钱都要买下来!没人比张正书更清楚这些商贾的心态了,他们不缺钱,缺的是社会的尊重。虽然买了四轮马车,他们的社会地位不见得有提升,但却会给自己一个信心,在官员面前不低头的信心——切,你好歹是朝廷官员,连四轮马车都没有。看到没,俺这个可是最高档的四轮马车,足足八千贯钱! 可以说,信心这东西是莫名其妙的,没有什么道理可讲。一旦商贾有了信心,张正书不敢想象那将会是个什么样的世界。不过,总的来说不会比现在更差就是了。 “哈哈,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张正书满意地视察完超市,然后准备回去炒作超市和四轮马车了。这些天以来,张正书的四轮马车早就在整个汴梁城晃悠着,特别是富人聚集地,更是来来回回走了好几十趟,羡慕得那些富贾们口涎都掉下来了。只要稍稍加一把火,不怕这四轮马车火不起来。 最关键的是超市,超市一旦建起来,那张正书后续的手笔就会跟进了。说白了,超市只是牛刀小试而已,真正的利器是藏在后面的银行,那才是大杀四方的神器! 回到“京华报社”,张正书是情致高涨的。 最先迎上来的是郑月娥,她见张正书如此高兴,心情也莫名地好了起来:“小官人,有甚么事这般高兴?” “超市要准备开张了,姝儿要过去管理……” 张正书得妻如此,哪里能不高兴?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郑月娥脸上闪过一丝强颜欢笑的神色,然后才说道:“果真是好事……” 张正书突然想到一件事,问郑月娥道:“你要不要试着接手报社?姝儿怕是没时间管报社了。” “啊?”郑月娥一时间反应不过来,等她明白过来之后,才慌乱地说道:“小官人,奴……识不了甚么字,做不来的……” 张正书知道她是在谦虚,其实报社里每一个人的表现,都落在了张正书眼中。郑月娥确实底子不太行,但是她的勤奋却是整个报社里数一数二的。张正书不止一次看到了她秉烛夜学,勤奋程度堪比后世高三学生。有时候,天资不是最重要的,起点低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关键是那股好学的心,和勤奋的态度,只要有这两样东西,早晚能成大器。 “没事,先学着做一下嘛。”张正书柔声说道,“其实也不用你写什么文章,只需要管理一下那些秀才就行了。反正他们也不敢得罪你的,得罪你的话,他们还想不想要工钱了?” 说着,张正书都笑了起来,“得罪谁也不能得罪账房先生啊,结工钱的时候,故意卡一下,他们就难受了。” 郑月娥也笑了,她也不是不知道这些个手段,只是不曾使用过罢了。 事实上,确实没人敢得罪账房先生的。 哪怕是大商贾,也怕账房先生处心积虑贪墨了钱银。 不过,张正书仿照后世的制度,实现了会计和出纳分离,就没有这个隐患了。再加上借贷记账法,可以说是杜绝了绝大部分的假账。 “那奴就试试罢!” 其实,郑月娥心中是窃喜的,张正书看重她,岂不是说明张小官人心中是有她的? 想到羞涩处,郑月娥居然红了脸,快步离开了。张正书也是莫名其妙,怎么说得好好的,郑月娥突然就头也不回地走掉了呢?是不是他得罪了郑月娥?“没有吧,刚刚我没说错什么话吧?” “刚刚那小丫头片子的心跳,已经超过了平时的平均数。” 突然间,久违的贱贱声音响起,原来是系统又展露脸面了。 习惯了系统的神出鬼没,张正书也是没好气:“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你出声之前能不能给点提示,人吓人,吓死人的。好在我心脏承受能力强,不然给你天天这么吓,早就得心脏病了。” “按照你现在的体质,得心脏病的几率为零。”系统嘿嘿地说道,“连本系统都看出来了,那丫头是喜欢你,你就没点表示?” 张正书没好气地说道:“我特么都没拜堂成亲,你丫的就叫我去勾搭其他妹子?” “这有什么关系,这是宋朝,不是二十一世纪!” 系统鄙夷地说道,“在宋朝你还想着一夫一妻,你是不是傻?本系统检测了一遍,发现你的机能还不错啊,不然还以为你不行了呢?” 张正书坚决地摇头说道:“一个女人都够麻烦的了,还要多一个,那简直是噩梦!” “随便你吧,反正那丫头你是肯定要耽误人家的了……”系统嘿嘿地说道。 张正书冷冷地说道:“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我安排多几个好男人给她认识不就行了?在宋朝,什么妹子嫁不出去?只要我想,帮忙置办一点嫁妆,哪怕是母猪都能嫁出去!”毕竟宋朝的嫁妆要求太高了,如果张正书肯为一个女子置办嫁妆的话,那确实是“皇帝女儿不愁嫁”的。 第五百零一章:辽国秘闻 “随便你吧,反正你这人就是口是心非。别以为本系统不知道,你觊觎人家李师师很久了。” 系统好像一个恶魔一样,直接把张正书心底的想法翻了出来。 “你别乱说啊,小心我告你诽谤!”张正书的心不争气地猛跳了起来。 其实张正书也不得不承认,继承了这个身体,每次见到李师师都会有不一样的反应。甚至每次想到李师师的容颜,张正书的心都不由自主地猛跳。可张正书知道,这并非是他最真实的想法,而是抑制不住的生理反应罢了。但系统不知道啊,这煞笔ai人工智能,只会检测心跳、肾上腺激素、荷尔蒙等数值,以为这就是爱情了。 呵呵,殊不知是个男人看到漂亮女人,都是这么反应的。 不过,和一个非人的系统讨论人的心理反应,本就是一件没意义的事。 “不和你扯淡,你快帮我算一算,要是刺杀了辽国使臣,那大宋灭掉西夏的几率有多大?”张正书心中也是没有底,只能让系统来推算了。希望高科技能算出最准确的结果,那张正书就有时间去布置下一个计划了。 系统沉默了良久,然后才蹦出一句话来:“缺少样本,无法完全估算。” “要你何用?” 张正书本来也不抱希望,听系统这么说,只能鄙夷地说了这么一句。别人得了外挂是秒天秒地秒空气的,他倒好,活得悲催得要命。 “你以为计算量不大?本系统告诉你,每个人在未来的反应,本系统都要计算进去,设立模型,然后用有限元分析,得出一个类似的模型,才能推算出概率。以你简单的头脑,一辈子都别想你弄明白这个原理。你什么条件都不给,叫本系统算什么?算个屁啊!本系统%¥……&*” 张正书不想再听它的吐槽,当即关了它。 “聒噪!我还治不了你?” 默默地嘚瑟了一下,然后张正书才神情一肃,心道:“这可麻烦了,要是因为这个举措让辽国兴起了动刀兵的想法,那大宋挡不挡得住呢?” 张正书抬头看了看天空,没人能给他答案,因为历史的走向往往都是由一些不确定因素决定的,有必然性,也有偶然性。在正史上辽国并没有趁机攻打大宋,但辽国使臣被刺杀之后,会不会让辽国兴起刀兵?谁也不能保证,因为是打是和,很大程度是出于辽国皇帝耶律洪基一个人的裁断。 不过,张正书觉得耶律洪基应该不会打。 根据“黑客”的情报,耶律洪基的身体状况不算好。 这个消息,在辽国境内都是被封锁的,哪怕是辽国的大臣,都未必知道。 而“黑客”能得到消息,完全是因为金钱的作用。不得不说,在金银的攻势下,怎么都有漏洞的。这个消息,还是从辽国宦官那里买来的。说来也是讽刺,辽国的宦官,居然多是以汉人充当。这都是因为在圣宗时期,辽国就以掳掠汉人阉割为宦的方式,对辽国宫室内宦官数量的补充。后来,大概是觉得契丹人比较少,所以一直把掳掠过来的汉人阉了,充当宦官。 汉人的思想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被阉掉的汉人,除了忍辱偷生之外,对辽国的恨意,可以说是整个辽国里最高的群体了。 “黑客”都不用花费什么功夫,给点钱银,再唆使两句,这些宦官就好像竹筒倒豆子一样,把辽国宫廷里的情况都说了。 只不过这些宦官也不算清楚内情,只是说耶律洪基的饭量减少,容易暴怒,甚至还会打杀宦官……最关键的是,辽国的医官时不时就出入耶律洪基的寝宫,这就足以说明问题了。当然,送药这么关键的事情,这些辽国的宦官自然是看不到的,但其实通过蛛丝马迹,就足以分析出耶律洪基的身体状况了。 可能辽国大臣都没收到什么风声,可宫中的宦官是绝对瞒不过的。 做得再保密,都会露出一点点马脚的。有这么些个线索,其实就足够说明问题了。 欲盖弥彰啊,如果不是耶律洪基身体出了问题,为什么医官进宫的时候都要乔装打扮,从侧门进来? 再加上张正书知道正史上耶律洪基也熬不过多久了,也就是这么两三年的事,也就是说,耶律洪基身体出问题是很符合常理的。 “耶律洪基身体出问题了,那就代表着辽国的政治进入了动荡期。” 张正书分析着辽国的继承人制度,发现辽国再怎么邯郸学步,也遮掩不住一个现实——那就是辽国贵族有私人兵马,只要他们有野心想当皇帝,那么在老皇帝殡天之际发难是最有希望成功的。耶律洪基不知道自己会什么时候死去,他不可能为西夏白白消耗辽国皮室军的实力。一旦耶律洪基挂了,没有军力在手的新皇,肯定会被人赶下台的。 “耶律洪基不敢赌,哪怕大宋灭了西夏,耶律洪基最多也就打打嘴炮的样子!” 张正书想明白了这件事,反而松了口气。 什么耶律洪基陈兵边境,那都是吓唬人的。耶律洪基是一个还算合格的皇帝,在皇位继承的紧要关头,他不会放手去搏一把的。要是耶律洪基这么做了,他分明是不想让皇太孙顺利继位了。人都是有私心的,耶律洪基不可能为别人做嫁衣。可惜在正史上大宋上下都没有得到这个消息,拿捏不住耶律洪基的把柄,才吓得连占领的西夏土地都不要了,和西夏和谈起来。 “说不得,我要把这个消息传播出去才行……” 张正书心中有了断决,自然想到了赵煦。 只有赵煦,才能决定是打是和。只要辽国不敢打,那大宋就可以放手施为了。根据国力的高低,大宋灭掉西夏,不过是迟早的事。但也不宜拖得太久,要知道赵煦在正史上也是这两年的事,一旦拖得久了,肯定会生出变数的。一旦赵佶上台,那大宋立马就回到从前只挨打不还手的日子,成了任人欺凌的善马,这是张正书最不愿意看到的。 弱肉强食,如果大宋没有这个觉悟,那它就该亡! 第五百零二章:明争暗斗 大宋安抚司,突然收到了一个情报,关于辽国皇帝耶律洪基的。 安抚司不敢怠慢,这个情报立马送进了枢密院,由枢密院再呈递给了大宋皇帝赵煦。 “耶律洪基身体出了问题?” 赵煦在垂拱殿中看着这个情报,半信半疑地说道。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情了,虽然宋朝反击了西夏的进攻,但宋朝的朝堂不算稳定。因为同知枢密院事林希背叛章惇,前两日被贬知亳州。同时,御史中丞邢恕罢知汝州。林希是自己作死,而邢恕也是半斤八两。章惇想除掉林希很久了,但邢恕一直在阻挠,他反复强调林希没有错。得,章惇这两日总算找到了由头,把这两个碍眼的一同贬了。 因为朝中官员动荡,冲淡了战胜西夏的喜悦。现在赵煦头疼得紧,不知道怎么给枢密院安排人手了。要是不制衡的话,枢密院里曾布一家独大,那确实是挺糟糕的事。还有御史中丞的人选,也挺让人头疼的。 不过怎么样都好,章惇的做法还真的让人找不出什么毛病来。 林希也就罢了,特别邢恕,那就是一个小人得志,便退其狡谋,屡设奸计,误国误民的奸佞,贬了他是应该的。邢恕曾师从程颢,写得一手好文章,一时贤士争相与之交往。但邢恕这个人天资反覆、善为表露,外持正论却内藏奸滑,最喜欢就是罗织罪名。比如污蔑宣仁太后当年有废哲宗之谋,给司马光、吕公著加了一大堆子虚乌有的罪名。赵煦其实还是挺欣赏这个人的,因为邢恕很懂得讨赵煦的欢心。 殊不知,在正史上,章惇早就下手将林希、邢恕给处理了,搁到现在才处理,也不知道是不是张正书穿越的蝴蝶效应。 如果枢密院不增加官员,那就是章惇和曾布在斗法,倒也无伤大雅。 御史中丞的位置很敏感,适合的人选不多,赵煦比较中意安惇,就是不知道他是不是章惇的人,会不会起用罢了。 不过这些都是小事,换句话说,宋朝根本不缺想当官的,缺的是能把官当好的人。赵煦更在意的是,耶律洪基的现状。要知道,以往安抚司用了那么多手段都无法渗透进辽国皇宫,为什么这一次却突然得到这样的消息? 赵煦不得不怀疑,这是一起阴谋,专门针对大宋的阴谋。 因为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一旦西夏支撑不住了,那辽国肯定会出手的。辽国一出手,不可能将耶律洪基的身体状况给泄漏出来的。算起来,耶律洪基都六十多岁了,确实到了随时就挂的年纪。可安抚司每每传回来的消息都是,耶律洪基身体不知道多好,能吃能喝,每年秋天还能骑马打猎。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传出来耶律洪基病重的消息,那是不是有点欲盖弥彰了? 这简直是在告诉宋朝:辽国皇帝不行了,他肯定不敢出兵打仗的,要动手搞定西夏你就快一点,错过这个机会你就很难再拿西夏怎么样了。 赵煦觉得这是阴谋,要是大宋真的不管不顾辽国,辽国却一反常态动了刀兵,那找谁说理去? 只是赵煦万万没想到,这确实是专门针对大宋的,只不过是张正书想提醒赵煦,不要中了契丹人的恐吓计谋。说到打仗,辽国现在是打不起,也不敢打。一旦打了,怕是连耶律洪基家的皇位都保不住了。 赵煦无奈地放下了这份情报,问身旁的彭元量道:“你觉得耶律洪基是病了吗?” 彭元量恭恭敬敬地说道:“陛下,耶律洪基已到了花甲之年,绝非壮年可比……” 这句话其实就是暗示着,耶律洪基时日无多了。 中国人讲究的是,“二十弱冠、三十而立、四十为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花甲,七十古来稀,八十耄耋”,过了五十岁,就知道人生其实没有多少年的活头了。六十岁,等于一只脚已经踏入棺材了。 都说最了解你的人,不是你的朋友而是你的敌人。 就如同辽国了解大宋一样,大宋也很了解辽国。若非在辽国获取情报不易,在皇太叔耶律重元谋反的时候,大宋就插一只脚进来了。再不济,也要夺回幽云十六州几座险要的城池。至于什么澶渊之盟,呵呵,在利益面前,那不过是一张废纸罢了。 而辽国也好几次蠢蠢欲动,都是瞄着大宋皇位传承不稳的时候,想要大兴刀兵。 两国尔虞我诈,已经互相暗暗较劲了好多年。 但现在一反常态,耶律洪基还没动刀兵,就已经虚张声势了,这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赵煦也反应过来了,不管怎么说,按照辽国的政治制度,耶律洪基是万万不敢和大宋动刀兵的。只要他动了刀兵,甭管是赢是输,都压不住辽国之中的野心之辈也在磨刀霍霍了。更何况在这份情报之前,还有一份同样是来自安抚司的情报,说辽国的东北面,也就是白山黑水之间,有女真人也在掘辽国的根基,不断地抢夺人口、牛羊马匹。 也就是说,在大宋无法通过陆路去到的地方,居然有一个天然的盟友! 赵煦当机立断,让安抚司遣派人手,通过海路过去专门游说女真人,让他们出兵骚扰辽国。无需真打,只需要牵制住辽国的一部分兵马就行了。到时候打赢了,大宋会付给女真人军费五万贯钱,还有一千匹锦缎。以女真人一穷二白的性格,肯定会心动的。 意愿是好的,就是不知道结果如何。国与国之间的战争,从来不只是刀枪相交,在看不见硝烟的地方,斗争更是惨烈。各国在大宋埋有暗子,大宋又何尝不是在各国也埋下了暗子?明争暗斗,就是最好的注释。表面看起来风平浪静,其实底下已经暗流涌动了。 赵煦再不济也好,也懂得靠谁都不如靠自己,默默的,他已经把将作监制成的配重投石机、新制成的上好钢铁兵器,还有数量庞大的火器,全都运往雁门关一带了。 宋、夏、辽三国之间的大战,似乎一触即发。 第五百零三章:人山人海 时间过得飞快,这一日已经是十一月底,就快到腊月了。 这一日是十一月二十六,据道士郭骞所言,这是个黄道吉日。 吉不吉日张正书不知道,但他知道,随着《京华报》的造势,超市和四轮马车已经被炒到了一个高度,如果再不开张,怕是热度就下来了。张正书明白,过犹不及的道理,所以这已经到了不得不开张的关头了。 随着一阵阵炮仗爆炸声响,被张正书恶趣味命名为“家乐福超市”的超市,迎来的开张剪彩。最引人注目的,是前面的舞狮。舞狮的起源众说纷纭,最厉害的舞狮,当属唐朝时的宫廷燕乐之舞,足足有上百个人来舞狮。在北宋这时候的民间,其实舞狮已经很流行了。在汴梁城中,还有个“狮子会”的和尚讲法,吸引了不少人。 这种舞狮是用纸竹扎成五彩的狮子,导以锣鼓,配合着炮仗声,更是热闹非常。 而燃烧的炮仗,是张正书教会工匠,让工匠制造出来的。已经和后世相差无几了,是用卷纸裹着火药的鞭炮,而不是平时的“爆竹”。这炮仗是长长的一串,用红纸将火药裹起来,再缠上引线。点燃之后,足足有一千响之多。在这之前大宋的爆竹,是将一根较长的竹竿逐节燃烧,连续发出爆破声。 这热闹程度,过年都比不上,哪怕是汴梁城西边的市民,都被吸引来了。 好在东水门外地方宽敞,能容纳得下数万人。不过这样都好,现场还是人山人海一片。中国人嘛,喜欢看热闹的心是几千年都不变的。除了围在“家乐福”超市前面,有的人站在桥上看,还有的爬上树看,甚至汴河中被封冻的行船上都站满了人。 哪怕是见惯了大场面的张正书,见到这个场景,都忍不住吓了一跳。 这人也太多了吧? 反正现场嘈杂得,连张正书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锣鼓声阵阵,恍惚间张正书都以为回到了后世,站在某个商店开业的门前。 除了这舞狮的狮子有点奇特以外,其他的都和后世相差无几。特别是“家乐福”超市门前那红绸布的剪彩,非常有超越时空的感觉。 “没想到你居然有这等恶趣味,就不怕宋朝人接受不了嘛?” 系统突兀的声音再次传来,一开口就是吐槽。 张正书没好气地说道:“你懂什么,这叫营造声势!” “呵呵……” 系统再次开启了嘲讽模式,张正书差点没忍住要一把关了它。要不是系统有雷达功能,他真的就关了。在宋夏战争紧要的关头,西夏在汴梁城的暗探肯定会很活跃的。别说西夏了,辽国、女真的暗探也未必会安静,所以开着系统来预防可能出现的伤害,这是很有必要的。 说白了,就是张正书有被害幻想症,原因嘛也很简单。要知道他可是策划了刺杀辽国使臣的,自然也怕别人用相同的手段对付他。好吧,这确实有点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意思。可是,安全无小事,谨慎一点还是要的。 不理会系统,张正书站到了台前,用充满了“激情”声调,说着他自己都听不到的话。不到一分钟,张正书就宣布剪彩开始。 当剪刀剪断了红绸布之后,这“家乐福”超市被红绸布遮住的牌匾也揭开了。至此,“家乐福”超市正式开业。 “今天开业,全场商品八折!” 张正书不屑于弄什么小手段,说什么“八折起”,也不会先调价再打折,这样就是在玩弄顾客感情,绝对不是经营的长久之道。 中国人太聪明了,什么销售手段到了中国人手中都能被玩坏。看看后世的中国人有多“聪明”:打折,中国人能先调价再打折;直销,中国人能玩出传(chuan)销来;电商,中国人能变成山寨假货的聚集地;众筹,被玩成了众愁,成了骗子聚集地……如此种种,层出不穷。 这都是因为中国人太聪明了,有点厚道老实一点,就好像吃了大亏一样。 实际上,社会上多一些厚道老实的商贾,是整个社会的福气。 张正书不想开这个坏头,所以他的打折是实实在在的,没有半点折扣。 在《京华报》上,张正书也宣传了,每一天“家乐福”超市都会挑出几样销量大的商品打折。这也是笼络顾客的手段,进过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今天“家乐福”超市聚集了这么多人就不难解释了。这种新颖的商业模式,巨额的让利,真的闻所未闻啊!爱贪小便宜——好吧,勤俭持家的中国人,哪里会放过这种好机会?全都憋了劲,要在今日狠狠地扫货。 再加上时近年关,年货是所有宋朝百姓的必备商品。“家乐福”超市让利两成,整个汴梁城不沸腾才怪了。 “让让,俺要进超市……” “别挤,是我先进来的!” “冲啊,慢了啥都抢不到了!” …… “贤侄,这是……” 林百间也被请来观礼了,他原本对超市的经营模式持怀疑的态度,可见到“家乐福”超市如此火爆的场面,他忍不住想发问,这到底是为啥? “这只是开业第一天而已,算不了什么……” 见多不怪的张正书轻描淡写地说道,确实,经历过抢板蓝根、抢醋、抢盐……各种奇葩事的张正书,面对这种场面,实在觉得是小意思而已。 “贤侄的眼光,我是服了!”林百间感叹说道,“随随便便一间杂货铺,都能被小员外弄得风生水起。若是小员外决意要做其他买卖,那肯定也是赚钱的。” 张正书笑了笑,没有答话。 作为一个穿越人士,随随便便弄点东西出来都是能赚钱的。别的不说,前几日周篷去了李家村,带回了一个消息,苏熙苏子明已经招募了好几个琉璃工匠,而且已经成功按照张正书的“配方”,弄成了无色琉璃。苏熙感慨,比他弄出的无色琉璃,张正书的法子更加实用便捷,而且原料也不难找。 第五百零四章:都是后脑勺 无色琉璃,也就是被张正书称之为“玻璃”的东西,也是一个极能赚钱的东西。张正书已经把锡箔镀水银镜子的办法告知了苏熙,想必很快就能制造出镜子了。这种能把人照得纤毫毕现的镜子,卖出天价也不是不可能的。只要宣传做得好,比如四轮马车这样,已经不止一个达官贵人来“京华报社”询问价格了。 张正书相信,距离他开始赚大钱,已经进入倒数了。 因为四轮马车的拍卖会,就定在两日后开始拍卖。张正书的意思也很明确,借着超市的东风,蹭一波热点。 四轮马车是面向富豪的,而超市是面向普通百姓的,两者之间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关联。但其实关系是千丝万缕的,比如超市里的奢侈品,也只有富豪买得起,平头百姓最多只能隔着柜台看一下。而四轮马车,只有升斗市民认同了,它才有“高端”的价值。所以,拍卖会是露天的,谁都可以来参加。富豪见到超市如此新颖,也会随大流进来看一下的。张正书有信心,这些富豪肯定会认可超市的经营方式的。无他,太符合他们的品位了。奢侈品只有他们买得起,这岂不是相当于变相的炫富吗? 这种装逼的好地方,富豪们怎么会放过! 别的不说,张正书已经瞧见好几个熟悉的面孔了,全都被挤在人群中,完全没了有钱人的架子。 “呼,真是艰难啊……” 人群中差点没有被挤出一身油的胖子,总算是挤进了“家乐福”超市里面。按理说,他一个富二代,根本不用亲自钻入人群里,被人挤肥肉的。要知道,这胖子的身形,差点都比得过两个成年人了。这么庞大的体积,也亏得他能挤得进来。 可挤进来后,这胖子后悔了。 放眼望去,都是人——的后脑勺啊! 这胖子不高,所以看到的都是别人的后脑勺。 “唉,良人叫我来看看这超市是怎么卖丝绸的,可我估摸着没见到前面的货架,就要被挤出病来了。不成不成,这地方待不了了……”这胖子也是果断之人,转身出去了。出去当然比进来容易得多,别人还巴不得他出去呢,一个人占了那么多地方。 不过,这胖子也是看到了一些东西的。且不说这超市真的很坚固,粗略估算了一下,这里面起码有千余人了,再加上二楼的人数,恐怕也有千余人。上下两层楼,挤满了两千人,居然一点事情都没有。这就非常让人惊讶了,要知道即便是樊楼,一共三层楼,五幢相向,也总共能容纳得了两千余人罢了。分开来说,樊楼单单是一层楼,最多也就能站一百多号人罢了。 按照这个比例来算,这样的房子真的是非常非常坚固的! 再者,这样让购物者自己选购商品的模式,然后统一结账,非常具有震撼性。而且即便进门时比较拥挤,可在收银台后面,还是有专门的出口的。最关键的是,收银台和购物区,都是用铁栏栅栏了起来,看起来非常整齐,充斥着一种美感。 最后,自然是那些收银员、导购员了,都是一些小娘子。除了理货员之外,这胖子就没见过有多少男人在里面做工的。 这让“妻管严”的胖子“大开眼界”了,要不是实在挤得慌,这胖子都想挤在里面不出来了。这么多清纯可人的妹子,这胖子看得是不亦乐乎啊! 对了,这胖子还注意到,这超市的上方有铁管在缠绕着,好像还冒着热气。即便是在隆冬腊月,外面寒风阵阵的天气里,这“家乐福”超市里居然温暖如春。 “这是怎么个回事?” 这胖子是个心思细腻之人,虽然他很想一探究竟,但看到前方一望无际的后脑勺,他就退缩了。 “罢了,日后有机会再看罢!” 这胖子感慨着走出了超市,这客流量太恐怖,太可怕了。如果按照这种客流量,即便进去的客人只有十分之一是掏钱买东西的,那营业额也非常可观。如果达到八成,那这超市就赚疯了。可按照胖子的估量,这进入超市的人,好像都是有目标的,都是冲着打折的生活用品去的。 也是,生活用品什么时候买不是买?打折的时候,还便宜一点,对于“勤俭持家”的中国人来说,能省一点是一点啊! “这到底是赚钱还是亏钱?” 胖子也摸不准了,虽然客流量不少,可打了八折之后,岂不是卖一件亏一件吗?卖得越多,亏得越多啊!“不过这法子确实好用,起码整个汴京城都知晓有这么一个‘家乐福’了。嗯,这法子也就开张的时候能用,长久用下去,肯定是亏的……” 这胖子可以说预计得没错了,可惜他不知道的是,张正书是准备建立起渠道的主。一旦渠道建立起来了,运输的费用就下降了,那成本就降下来了。到时候别说八折,就算是打七折,也一样是有钱赚的。再说了,张正书的手段岂是这胖子能预料的?且不说“家乐福”超市准备弄一个一周打折计划,要是张正书发了狠,来一个一天降一成的销售狠计,那才是真的让别人无路可走!所谓一天降一成,也就是第一天打九折,第二天打八折……一直到第九天,就是一折了。 这些个打折销售的手段,都是后世经典的案例,也是张正书上大学之后唯一记得清清楚楚的东西。 随随便便拿出一个来,都是领先整个大宋。 赚钱?不要太容易! “哟,这不是便门外横河头的何家布行少东家吗?” 这胖子一愣,碰到熟人了?这就有点尴尬了,他抬头一看,怪不得声音不太熟,好像这人也不太熟啊。“你是?” “贵人多忘事啊,之前我们在曾家还见过面哩!” 这姓何的胖子想起来了:“啊,原来是张老弟啊,怎么你也来这‘家乐福’看热闹?” “不是……” 说话的人自然是张正书了,旁边还跟着个林百间呢。 第五百零五章:会客室 只见林百间笑呵呵地看着张正书和这胖子,但眼睛里不知道是为何,有着不一样的光彩。张正书其实也明白的,明明是一个无用的仓库,却被张正书硬生生搞活了,看样子还是大赚特赚,这林百间能真心实意祝福张正书才怪了。说不定,这林百间琢磨着怎么偷师,在汴梁城里再弄一个超市哩。他有那么多商铺,随便拿出一间来,都能弄起超市的。 “咦,这是林员外当面吗?小子何绅有礼了!” 这姓何的胖子见到了林百间,连忙行礼道。 林百间还没来得及表示什么,张正书就“噗”的一声笑了起来。 这胖子虽然看起来忠厚老实,其实也是个心思细腻的主。他自然是知道的,张正书是听了他的姓名,然后才哑然失笑的。 “张小官人,我这名字有问题吗?”这胖子也是纳闷,他这名字挺好的啊,也没见人笑话过,怎么这张小官人不按常理出牌? 张正书忍住了笑意,问道:“敢问这‘和珅’是哪个字?” “人可何,缙绅的绅……”何绅老实相告。 张正书忍住了笑意,可何绅分明看到这小官人眼角忍不住的弯曲。 “那请问何绅认识一个叫纪晓岚的人吗?”张正书想到了后世的“和大人”影视形象,已经无法直视这个名字了。 “纪晓岚?不认识,怎么了?”何绅不明所以地问道。 “没啥,只不过是个朋友而已……”张正书好不容易才收回笑意,总算是缓解了一下尴尬。 林百间笑道:“这位想必是何员外的公子了,果然是一表人才啊!怎么,今日小员外也是来凑热闹的?”要不是张正书看见林百间一脸笑意,还以为这个“一表人才”是用来讽刺何绅的。不过在宋朝长得胖那不是问题,相反还是个有福气的象征。而且,男人长得胖,那才是孔武有力啊!好像朝中的大将,哪一个不是大腹便便?不过据张正书所知,胖子一般多是体虚,别说有力没力了,怕是走路都走不了几步吧? “这可不是,要是让我知晓这里会有这般多人,我是掉头就走的。但我家内人让我来瞧瞧,曾家的丝绸在这‘家乐福’卖得咋样,要是能行的话,我何家的麻布,是不是也能进驻这个‘家乐福’……”何绅叹了口气,毫不掩饰地抹了抹身上的汗水。没办法,‘家乐福’里热乎乎的,再加上人多,出了一身汗也是可以理解的。这不,即便穿得很厚,这何胖子一出超市,感觉到外间的寒风,也忍不住紧了紧衣裳。 林百间哈哈一笑道:“你家那位小娘子,倒是个会做买卖的好手!你来得正好,你既然认得张小官人,岂不知道这‘家乐福’超市是他家开的?若是想卖你家的麻布,找他就是了!” “甚么,你是‘大桶张家’的小官人?” 这何胖子瞪大了眼睛,原本被脸上肥肉挤得只剩下一条缝的眼睛,居然能睁得这么大,实在太出乎张正书的意料了。 “是不是很惊喜,是不是很意外?”张正书嘿嘿笑道,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了一番这胖子。 这何胖子完全忘记了自己曾经yy过曾瑾菡,却记起了张正书问过他要不要把生意做大一点,所以这何胖子惊喜地说道:“原来是你便是那张小官人,我早该想到的。这下好了,你这‘家乐福’要不要我家的麻布,质高量大,绝对是优质麻布!还有蜀锦,绝对是正宗的蜀锦,忘了与你说,我家内人就是蜀人,这蜀锦也是她娘家那边的……” 滔滔不绝地说了一大堆,张正书都被这何胖子的热情给淹没了,好不容易才说道:“此间不是谈生意的地方,走,我们去塌房那边,我请两位吃茶。” 塌房,也就是宋朝这时候仓库的称呼。 入乡随俗,张正书也不得不改变了一下自己的用语习惯。 “家乐福”超市的塌房,其实也是钢筋水泥的房子,只不过用料嘛自然就没那么讲究了。没有大理石铺就的地板,也没有铁管灌热水制造暖气,除了外面和超市一模一样贴着瓷片以外,里面都是样子货。甚至连墙都只是刷了石灰——这是为了防虫,周边还撒了硫磺,虽然看起来有点偷工减料的嫌疑,但其实用来存放货物是最好不过的。 想想也是,仓库而已,实用就好,建得那么漂亮也没用。就算是水泥地板,也足够用了。 唯一的缺陷还是窗户,哪怕是“家乐福”超市那边,都是用着木窗,让张正书看起来不伦不类的。 好在如今玻璃已经有点眉目了,等制成玻璃窗,就可以直接换上去。别的不说,以宋朝的铁匠,仿制一个后世的窗户类型,那是很简单的事。哪怕是制不成玻璃胶也好,生产一个“油灰”,也就是俗称的玻璃腻子也是分分钟的事。不就是熟桐油加石灰嘛,叫老刘工匠研究研究就出来了,他可是石灰搅拌专家来的! 至于玻璃胶,咳咳,那就需要建立一个成熟的化工体系了,张正书现在连化工的底子都没弄起来,想要制成玻璃胶还是挺难的。 仓库另一端,隔着老远老远的,则是饭堂,“家乐福”超市的员工按工作排表,有着规定的进餐时间。而且厨房里,也有着严格的用火制度。虽然钢筋混泥土的房子不怕烧,可仓库里、超市里的货物怕火烧啊! 至于仓库里,留着一间会客室。平时没有客人的时候,这就相当于一个休息室了,理货员在搬运货物劳累之后,也可以在这里休息一下的。在会客室里,除了几张椅子,一张茶几之外,就是一个水壶,一个蜂窝炉,和一套茶具了。 虽然简陋,但墙上挂着几幅字画,也还算附庸风雅。 “贤侄这所谓的‘会客室’,倒也挺别致的。” 看着开着的木窗,外面正好可以看到“家乐福”超市进进出出的客人,林百间不由地感慨了一声。 张正书却难得脸一红,这会客室确实很简陋,不过他也没想着要弄得多高大上。会客室嘛,自然是来谈生意的,弄得那么高大上,好像也没什么必要。关键是,在超市这一块,张正书有着野心——价格必须他来主导! 第五百零六章:交锋 “小官人,你这房子好像异于寻常啊?” 何绅这胖子已经开始左顾右盼,旁敲侧击了。张正书对这何胖子的心思是心知肚明,但也不会戳破,反正他还想着卖建筑方案呢。“用的是我新发明的水泥,加上砖块、钢筋制成的。” 对于原材料,张正书一点都不担心有人学了去。 只要对水泥的配方保密,谁也无法从一堆凝固了的水泥中还原出水泥配方吧?别说凝固了的水泥,就算是完完整整把水泥卖出去,别人也是两眼一摸黑啊! “水泥是何物?”何胖子紧追不舍地问道。 张正书笑了,很“诚恳”地说道:“所谓水泥嘛,就跟糯米汁混着石灰,再加上鸡蛋清是一个道理的。只不过嘛,成本肯定会低的……”笑话,也就是朝廷才能财大气粗用糯米汁混着石灰、鸡蛋清来筑城,要知道一斤糯米的价钱可比一斤大米的价钱高多了,张正书有钱也不会这么搞啊! 当然,一些钱多得没地方用的有钱人就完全不在意了。 “能有多低?”何胖子也挺八卦的,有种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架势。 “大概……很低吧?我也没了解过要用多少糯米汁,怕是回答不了这个问题。怎么,何员外对这钢筋混泥土房子很满意?要不要建造一栋屋子试试?不怕老实说,只要时间足够,我能给你盖八层楼,保管是汴京城第一高楼!至于价钱嘛,也好说,我给你打到最低的折扣!” 还真别说,听着张正书这么有煽动性的话,何胖子也心动了。但他也是商贾,自然明白张正书的话是不可信的。商贾嘛,自然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这种折扣,想必张正书会对每一个有意向的客户说,所以有没有真的优惠?这还挺难说。 “再说,再说……” 何胖子也是贼精贼精的,“我们还是说说麻布和蜀锦的事吧!” 张正书也是好笑,他也是知道这胖子是怕老婆的,而且厉害的是,他老婆还是个川妹子。辣妹子嘛,性格火辣辣也是自然的——好吧,这年头中国还没辣椒,但是对于辛辣的调味品,没有哪一个地区的人比巴蜀地区更钟情与藤椒的了。藤椒也就是花椒,吃起来又麻又辣,从这个角度来说,这何胖子的老婆也确实是辣妹子。 “不知道何员外想怎么合作?” 有人愿意充实“家乐福”超市的货品种类,张正书自然也是乐意的。但是嘛,这个主导权必须掌控在自己的手中。不能说,突然某一天这个何胖子想弄个促销了,连个招呼都不打,直接弄个降价促销,这叫曾家怎么看? 就算是曾家的丝绸,在“家乐福”超市里也是要听从指挥的,不能说全部商品都打八折,你曾家丝绸就能例外。这样对超市声誉是一种极大的打击,说直白了就是糊弄顾客。一旦竞争对手拿这个做文章,搞臭超市,超市还能活下去吗? 在后世一个很奇妙的现象是,明明中国有那么多年的历史,可只有所谓的百年老店,能存活超过一百年的,简直少之又少,甚至很多是本来就半死不活了,被人拿了招牌用的。这里面固然有历史方面的原因,但其实更多的是中国人太聪明了,以致于把自己玩死了。 不能说国外的人就没有小心机,但是这种小心机从不会体现在对待顾客身上,这就是中外商人的区别。 “无奸不商”的概念,就是被中国人提起的,一直到后世,这顶帽子都摘不掉。 可明明在春秋时,子贡就提出了“儒商”的思想,也就是“君子爱财,取之以道”。为什么到了后世,就越来越不堪了呢?归根结底,还是中国人太会钻漏洞的,太会耍小聪明了,就好像这何胖子一样,明明是看到“家乐福”超市强大的品牌号召力,想要借这个东风开展业务的。但偏偏又放不下架子,想要争一争话语权。 说实话,这何胖子翘起尾巴来,张正书就知道他想做什么了。 “第一嘛,何家布行希望在‘家乐福’里设置摊位。” 何胖子小心翼翼地抛出了第一个合作意向,张正书自然也不会反对:“合作共赢这种事,自然是好的。” “第二嘛,何家布行不想打折出售。张小官人,你也是知道的。如果‘家乐福’打折了,那在便门外横河头的何家布行本家如果不跟着降价,那恐怕就没有客人愿意去了。”何胖子也是担忧啊,站在他的角度看,这件事确实不小。毕竟他家不像张家这样,不仅放高利贷,还有各种各样的副业,哪怕是种菜都种得风生水起。 何胖子早就注意到了,从“家乐福”出来的大娘手上,几乎都会提着一把蔬菜。 要知道,今天也是“家乐福”超市蔬菜最为便宜的一天,而且量非常大。按照张正书的话,已经是把能供应的量全都供应上去了。价钱嘛,自然只有几十文钱一斤。这比平时动辄百文钱一斤的绿菜便宜了好多。 根据张正书的说法,这样的蔬菜是要搭建茅棚,还要用不少蜂窝煤保持棚中温度才种得出来的,成本高得不像话。卖这么便宜,其实已经没啥赚头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何胖子自然不希望自己投资“家乐福”超市连一文钱都赚不到,等于免费给张正书打工。 “这件事嘛,我可以给一个肯定的回答。”张正书笑嘻嘻地说道。 何胖子也有点意外:“张小官人答应了?” “我的意思是,肯定不行。”张正书把后半句话说出来后,何胖子苦笑连连,他早已猜到了。 说实话,大家都是贼精贼精的,何胖子虽然没有超市的构想,但看了看张正书的布局,就大概知道张正书想要做什么了。可能他们都是一类人吧,何胖子的眼光非常毒辣,一眼就看穿了张正书是想把超市弄成一言堂——哦不,是共同进退。 但实际上,亲疏有别,超市里有张正书自家的商品,也有别家的商品,这个张小官人能保证一视同仁吗?反正熟知人性的何胖子是不相信的,所以才有他的第二个要求,可惜张正书并没有退让。 第五百零七章: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张小官人,这……我就难以接受了。” 何胖子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实话实说。 张正书却信心满满地说道:“不,你应该懂,这才是最好的经营之道。说实话,我明白你的担忧是什么,不外乎是怕利润不能保证。放心,我开超市就是想赚钱的,不是想开个善堂的。大家好,才是真的好嘛!” “可张小官人要如何保证呢?” 何胖子也不含糊,直接点出了关键之处。说实话,要是做商贾做到连自己利益都保证不了,那这个商贾必定是要被淘汰的。商贾都没钱赚了,那还做什么商贾?干脆到处派钱算了,这样还能博个好名声。 张正书轻轻一笑,说道:“我想问问何员外,这做生意,最关键的是什么?” “最关键的是甚么?”这何胖子有点踌躇了,他确实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想了一会,这何胖子才略带着疑问地说道:“是物美价廉的货物么?” 张正书摇了摇头,说道:“酒香也怕巷子深,这世间好货物多了去,但真正能赚到大钱的,又有几件?相反,一些质量不算很好,但备受顾客青睐的货物却能获得很好的销量。除了价钱实惠之外,我想知名度是最厉害的法宝。而我想要做的,就是打响知名度。说实话,如果按照现在的体量,你觉得一个外乡人到汴京城,会去你的‘何家布行’,还是来我的‘家乐福’?” 虽然很郁闷,但何胖子已经知道了张正书想说什么,只能闷声闷气地说道:“虽然不想承认,但你的‘家乐福’确实更胜一筹。” “没错,最新奇的购物体验,最全的货物种类,只要你想要的,‘家乐福’都可以给你。正因为这样,所以‘家乐福’有了超越普通商铺的名气,因为它本身就是诸多商铺的结合体。众人拾柴火焰高,这句谚语想必大家都明白吧?一样的道理,‘家乐福’之所以能短时间内做到家喻户晓,就是因为诸多商家的合力。合则两利,分则两伤——哦,不好意思,‘家乐福’少一个商铺不少,多一个商铺不多,相反铺位还挺紧张的。” 看着张正书“得瑟”的模样,何胖子很想狠狠揍他一顿。 但何胖子转念一想,不无悲哀地发现,张正书说的全是实话。 忠言逆耳利于行,何胖子郁闷地说道:“所以,张小官人说的知名度才是做生意的关键吗?” “不错!”张正书很开心,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气,“有了知名度,顾客就会冲着你的名气过来。这时候,只要你的货品在他们的意料之中,或者在他们的意料之上,那‘家乐福’有什么可能做不大?有什么可能不赚钱?” 此时,在一旁喝茶看戏的林百间突然插嘴说了一句:“贤侄这话在理啊,一言道破了做买卖的实质。顾客,才是最重要的。而顾客为何要来你这买货物?可以说大部分都是冲着名头来的,或者是冲着实利来的。明白了这个,就足够赚钱了。可惜啊,我做了这么多年的买卖,还不如贤侄看得通透……” 张正书笑道:“不是林伯父看不出来,而是你已经如此做了。只不过嘛,你的力量分得太散,揉不到一块罢了。不过这样也有好处,毕竟汴京城这么大,我这‘家乐福’又是开在城外的,虽然能吸引不少顾客,但也有的顾客为了图方便,还是会在就近购买货物的。” 何胖子点了点头,做生意都知道,垄断是最好的。可垄断的生意,也最遭人嫉妒,最能惹祸上身。这张小官人年纪不大,可做人做事都挺有一套,何胖子居然有点相信他说的能赚大钱是真事了。 “这就好像一个拳头打人,自然很疼。可一根手指戳人,就会不痛不痒了。所以城中的小商铺,只能赚小钱,而我这‘家乐福’就能赚大钱。我之所以要求在‘家乐福’里,必须要有统一的价格调度,就是因为这个道理。好比两军交战,一支军队调度不明,指挥混乱,各自为战,那只能被逐个击破,最后兵败如山倒。而另一支军队军纪严明,指挥统一,指哪打哪,加之指挥有方,自然是所向披靡,无所不利了。集中火力,才能攻无不克啊!” 张正书的话里,带着极强的蛊惑性,这何胖子差点就相信了。 “不对啊,张小官人你只是说了‘家乐福’的经营方式,却没说到底要如何赚钱哩!” 这何胖子到底是个心思敏捷之人,自然不会像没见过世面的赵煦那么好忽悠的。张正书也心知肚明,早就想好了说法,故意笑道:“我就想问问何员外,你家的麻布和蜀锦,平时的利润都有几何呢?” “这……是秘密来的,恕不能直言……” 何胖子踌躇了,成本是一个商贾的生存之道,也是最终的底牌,如果被人知道了底牌,那其实这个商贾就没有多少操作性了。特别是顾客,如果知道他能赚很多钱,恐怕在买东西的时候心理会产生一种不平衡,最后导致这桩生意成不了。最后,损失最惨重的还是商人。 “不说也行,但据我所知,所有布行的利润,起码是在三成以上的。也就是说,即便让利两成,还是有钱赚,对不对?”张正书对于汴梁城中的各种商品价格、成本都算是了如指掌了,这里面不仅有皇城司的功劳,还有他成立的“黑客”的功劳。 何胖子也不得不承认,张正书的话非常有道理。像他的“何家布行”,利润就在三成和三成五之间。 “实际上,我‘家乐福’超市里的商品,利润都是在两成以上的。也就是说,即便打了八折,也不会亏本,最多就是白做工而已。但这白做工也并非是无用功,相反,是最有用的招数——那就是招揽顾客。用一天的利润,来吸引大量的顾客,这笔帐何员外会算吧?” 面对张正书的说法,何胖子不得不点头承认他说得有道理。 第五百零八章:秀肌肉 “我的经营打算,就好像我的报纸上写的一样,从此往后每一天,都会有随机几样商品是打折的。这是招揽顾客、挽留顾客的一种手段,因为打折的,几乎都是一些生活必用品,而且算是急用的,家里没了就必须要买的那种。比如蔬菜啊,粮食啊,油盐酱醋茶啊等等。这样一来,顾客就会每日都到我的‘家乐福’超市逛一逛了。至于不经常用的,也不等着用的,则很少打折。毕竟必用品的利润,要比特殊商品的利润高一些,不经常打折也是一种公平。正如我说的,顾客多了,就会进来比较‘家乐福’里的商品,和外面的商品价格差异。发现少了几文钱,他们就可能买下来了。无形中,也会带动其他商品的销售。” 张正书把自己的经营理念一说,何胖子和林百间都惊为天人。不得不说,张正书这一手很漂亮,完全洞悉了人性。 而且,这种模式也就超市能玩,其他的杂货铺都玩不了,因为品种不够多啊! 林百间感慨道:“贤侄,我算是服了,能将买卖做到这等地步,你也是敢想敢做啊!” 张正书“谦虚”地说道:“没啥,也就是平时瞎琢磨……”后面还有半截话,张正书没有说出口:琢磨着怎么把后世已经成功的模式放到宋朝来。 何绅这个胖子也心动了,他当然知道这里面有多大的商机,但他到底是个心眼极多的胖子,忍不住问道:“张小官人,诚如你所言,这‘家乐福’今日的盛况,也不过是一时的。若是以后达不到能赚钱的顾客人数,那又如何说?” 张正书自然明白,这何胖子的顾虑是怕他的“家乐福”超市吸引不来多少顾客。 其实,何胖子的潜台词在座的都清楚,因为都是经商出身的,对于价格是非常敏感的。 如果“家乐福”超市能降价出售的话,那么同样的,在汴梁城中的店铺、商贾是不是也会跟着降价呢?哪怕张正书是随机打折,这件商品打折一天,那件商品打折一天。可如果人家把价格都降下来了,岂不是大家都赚不来多少钱了? 别的不说,就是何胖子自家的“何家布行”今天也打折了。不止是“何家布行”,城中几乎大半的商铺因为“家乐福”超市的开业,也不得不“挥泪大甩卖”,差点弄出“xxx商铺掌柜跑路了,全场商铺统统五折”的新鲜桥段来。 可以说,张正书的“家乐福”超市,已经成了搅动汴梁城商业的那根搅屎棍……好吧,虽然这样形容不太好,但意思是差不多。就是说,张正书的“家乐福”超市已经成了汴梁城商铺这堆沙丁鱼中的鲶鱼,让这些商铺都惊慌失措了起来,差点没大呼“狼来了”。 因为打折,本身就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价格战一旦打起来,那就无穷无尽了。 何胖子心知肚明这一点,因为这些年来,他家的“何家布行”就是有着特殊的关系,能更便宜地拿到更多麻布和蜀锦,才做得风生水起的。至于丝绸什么的,都只是小打小闹而已。也就是说,“何家布行”哪怕是平时,都比一般同行赚得多一点,打价格战也很有优势。 可像“家乐福”超市这样,一降价就是两成,哪怕是“何家布行”都吃不消了。不是说没得赚,而是赚得微乎其微,等于白做工那种。所以,何绅这胖子不得不考虑清楚,要不要上张正书这条“贼船”。 “放心吧,我的‘家乐福’优势无人能取代。” 张正书牛气哄哄地说道,“我打算弄一支船队,专门从大江南北运送货物至汴京城。” “组建船队?!” 即便是林百间,也被张正书的壕气给吓了一跳。 要知道,一艘大船的价格,绝对不比一间商铺低。而一支船队,少说也有三五条船吧?而且,只是运货的话,成本岂不是更高?再加上船只维护等等,钱银怕是高居不下啊!一间超市,能赚得到组建船队的钱吗? 何胖子更是佩服不已,他是没有这个魄力的。好吧,其实何胖子更羡慕“大桶张家”的财大气粗。 “张小官人果然魄力非凡,我也服了!” 张正书算起了账:“你们都觉得组建船队贵,其实一点都不算贵。而且,我的船队不只是顾着‘家乐福’超市而已,如果其他商贾需要托运什么物事,船队都可以接过来赚钱。”说完了,张正书心中还有一句话就是:一旦银行开起来了,那就需要用水运来运钱银了。不仅要运钱银,还要有护卫在一旁护着。甚至,连带黄河都要治理一番。当然,他的船队不单止是河运,海运也是要涉及的。海贸的利润这么大,张正书早就垂涎三尺了。 张正书的计划,是有一个全局概念的,通过各行各业,把大宋潜在的问题都一一剔除掉。 这是一个旷日持久的计划,没有个十几二十年,根本看不到初步成效。 唯一怕的,就是当权者的阻止。别看现在张正书和赵煦相处得还算好,若是赵煦挂了,换个皇帝上台,说不定张正书的计划就要受到冲击了。不过也没事,不管是谁做皇帝,只要看得明白张正书给他带来的利益,他就不会傻到自断一臂。唯一的可能,就是张正书做得差不多的时候,朝中就有人来摘桃子了。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官僚的面孔嘛,张正书早就明白了。不过他也不是没有反击手段的,到时候就看谁更厉害一点了。 何胖子算了算,好像还真的是那么一回事。 组建船队前期投入是大,但稳下来后,就是赚大钱的时候了。瞧瞧曾家就知道了,因为有自家的船队,所以怎么着曾家都能赚钱。何胖子也眼红啊,可惜他老爹就是不敢投资船队。 “那何员外是什么意思,要不要进驻我们‘家乐福’呢?” 张正书笑着端起了茶杯,看似不经意地问道。其实,张正书已经秀出了肌肉,别说何胖子了,林百间都有点心动。可惜的是,他不是专门做买卖的,也没什么货品可以放在“家乐福”卖。 第五百零九章:没人会和钱过不去 何绅这胖子虽然看似忠厚老实,其实花花肠子并不比谁少,更别说精明之处了。要是谁被他的外貌骗了,那就只能拿头撞墙了。“张小官人,不知道我家布行进驻‘家乐福’超市,到底是怎么个合作法?” “其实一共是有两个合作方案的,不知道何员外想不想听?” 张正书像头狐狸一样,悄悄露出了他人畜无害的尾巴。 但林百间敏锐地察觉了张正书的用心,但他也没有戳破,很想看看张正书是怎么“忽悠”人的。说实话,林百间还是不太适应张正书的那一套,他做生意讲究的是你情我愿,你愿意买,我也不诓骗你。你要是不愿意买,咱们好聚好散。而张正书做生意,则好像完全无视了这一条规则。 前几日林百间也听闻了(好吧,其实就是他的商业间谍),就连张正书未来的老丈人家,都被张正书自己给忽悠了一遍,“顺利”地进驻了“家乐福”超市。 说是顺利,其实也并非如此的。最起码,张正书在下令开业第一日就打八折这件事上,差点没把曾文俨给气得吹胡子瞪眼。可张正书是先斩后奏,再加上曾瑾菡在一旁安慰,连连感慨女大不中留的曾文俨,只能郁闷的接受了这个事实。 然而,曾文俨失算的是,今天的丝绸已经销售一空了。哪怕很快曾信骥得到消息,心急火燎地从曾家私仓中调来更多的丝绸,好像也难以挤进去加货了。要知道,曾家的丝绸成本低,哪怕是打八折都有赚头的。 林百间都有点怀疑,张正书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他不直接把实情告诉曾文俨,而要用“忽悠”的手段? 张正书要是知道林百间的想法,肯定破口大骂:“你以为我想啊,这超市是新兴事物,经营模式是新模式,你以为随口说说别人就能听你的?他们没那么傻好吗!”事实证明,张正书是对的,没有忽悠,曾文俨就不可能任凭张正书玩这个模式,也就达不到今天这个效果了。因为没有人会相信,张正书的这个模式有用,他们没有亲眼见过,就不会认为张正书是对的。在这种情况下,不忽悠能怎么办? 林百间在一旁起了警惕心,何胖子也不遑多让,不愧是以心思细腻、貌似忠良,实则奸诈出名的商贾,何胖子很谨慎:“张小官人且说说看?”不得不小心啊,一旦被张正书诓骗进去了,何胖子就亏大了。何家不比曾家,不比张家,甚至连林百间都比不上,根本不敢粗心大意。 张正书也笑了,这何胖子到底是个妙人啊! 不过嘛,张正书也没想着要骗谁,最多是忽悠着他们上条贼船而已。 “合作模式嘛,也简单。就是我直接从你们的‘何家布行’拿货来卖,当然了,这货品就不会打上‘何家布行’的标记了。”张正书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微笑,可何胖子看着就很渗人。这不打上“何家布行”的印记,这简直是要了老命啊!如果张正书拿货量大的话,何家自然不可能以零售价给张正书的,肯定要退一步的。可如果张正书在“家乐福”超市里,以这个价格出售布匹的话,何家是跟还是不跟? 跟的话,利润铁定会暴跌。 不跟的话,“何家布行”的生意肯定会被“家乐福”超市抢去大半的。哪怕是作为“家乐福”超市的供应商,“何家布行”也还是亏了。 或者说,“何家布行”不卖布匹给“家乐福”超市可以吗? 自然是可以的,但以“大桶张家”的能耐,不愁找不到合作对象。事实上,“何家布行”除了麻布和蜀锦,其他的布匹都没啥价格优势,如果和“家乐福”硬拼价格战的话,“何家布行”是很吃亏的。 “那进驻‘家乐福’,又是个怎么说法?” 何胖子明白了,张正书的“家乐福”摆明了就是要抢生意的啊! 确实,不管是在哪个城市,只要开了一家大型的商场,普通的店铺肯定要受影响的。客流量减少就不说了,更重要的是价格还不得不与大型商场的持平,甚至更低一些,以留住一些熟客。毕竟,体量就摆在那,小商铺肯定拼不过大商场的。 何胖子明明是来瞧热闹的,却看出了自家布行的危机,你说他会怎么办? “进驻嘛,也就是字面意思了。‘何家布行’进驻‘家乐福’超市,我会提供一个布料区的摊位,至于怎么定价,是你们的事。但必要的时候,配合一下搞个打折活动,想必你不会拒绝吧?频率嘛,大概是一两个月一次那样子,不会多。至于摊位的出租费,就和曾家一样好了,是销售额的两成。这个费用呢,其实就是所有费用了,包括了押金、广告促销费、管理费、员工工钱、暖气费……” “慢着,管理费、广告促销费我能理解,暖气费是啥?” 何胖子愣住了,他完全没料到有这个东西啊? “你进‘家乐福’看了里面的装修布置吧?所谓的‘暖气’嘛,就是上面的铁管。我专门派人在二楼那里烧水,然后倒入铁管里。不然你以为,怎么大冬日的‘家乐福’能暖成春天的样子?”张正书笑了笑说道,“其实这个条件很低了,你应该也知道的。” 何胖子这才恍然大悟,他还纳闷那铁管是什么来的,怎么还能冒烟? 林百间更加好奇,问道:“那水流下来了,岂不是白白流掉了?” “我设置了一个阀门,不打开的话,水是流不出来的。”涉及到具体操作,张正书就不说了。要知道,这可是涉及到杜仲胶和铸造作坊的机密,可是能卖大钱的!张正书不愿多说这个,继续问道:“何员外考虑得怎么样?销售额的两成啊,真的很低了。要是过得几天,说不定我会要到两成五,那就不怎么划算了……” 张正书没有骗何胖子,他是真的打算以后进驻的品牌,一律要25%销售额的进驻费用的。 何胖子考虑良久,才咬了咬牙说道:“我选第二种方式!” 张正书鼓掌说道:“何员外做了个明智的选择,毕竟没有人会和钱过不去嘛!” 第五百一十章:各怀心思 林百间在一旁冷眼看了好久,这时候却笑道:“何小员外,我记得你好像不是‘何家布行’的当家人罢?不知道何老员外会不会同意呢?” 张正书饶有深意地看了看林百间,笑了笑说道:“何老员外对于赚钱的事,怎么会不同意?” 何胖子的笑比哭还难看:“张小官人说的是,不过我确实要回家与老父相商一番。不知道张小官人能不能等?” “最迟明天吧。”张正书想了想说道,“说实话,也就是何员外而已,别人我都不留位置了。要知道,这是最低的租金了。何家等于开多了一家分店,何乐而不为?签订契约后,我保证不会插手你们的经营。至于广告嘛,‘家乐福’会保持热度的。” 何胖子点了点头,他此刻心乱如麻。 见识到超市威力的何胖子,哪里不知道行业的寒冬要来了?如果不想为挤兑得完全没有生存空间,那就只能和“家乐福”合作了。从现在的条件看,张小官人提出的条件并不高,何家是完全能接受的。粗略算了算,哪怕“家乐福”超市只能保证今天十分之一的客流量,“何家布行”也要比平时店里的客人多了一倍! 客人多了,哪怕只有小部分肯掏钱买布,配合何家的低成本,那“何家布行”也还是赚的。再说了,不是想买布的,来逛布料区干嘛? 然鹅世界上最糟心的事情是,你明明知道这么做有利,可话事人不是你。 张正书如果知道何胖子心中所想,怕是会把他引为知己了。张正书现在做的事,不都是对大宋有利,可当权者没有一个能有长远眼光看出来的,这种曲高和寡的现象,其实很消磨热情的。就连张正书自己都不太清楚,会不会在未来某个时段他就心灰意冷了。 心不在焉的何胖子,另有所图的林百间和侃侃而谈的张正书,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时近中午,何胖子才和林百间告辞出来。 看着热度不减的汴梁城百姓,一个劲地涌入“家乐福”超市,林百间也是感慨。“张贤侄果然是做大事之人,他为何就能看得这么准?” 何胖子也是震惊,他完全没想到区区一个打折促销,就能让汴梁城百姓疯狂了。虽然大宋的商贾没有打折的概念,但也会时常说“亏便亏我也”的口头广告语,也就相当于后世的“跳楼大甩卖”。实际上,宋朝的商贾也确实让利了,虽然让得不多。 但是何胖子没有看到的是,大宋此时已经贫富差距极大了。 有钱人很有钱,像曾家、“大桶张家”、林家等等,哪一个不是腰缠万贯? 但没钱的贫民,生活得是真的苦。 一天到晚,能吃两顿饱饭已经很不错了。开封府的百姓还好,起码用力做工还能有顿饱饭吃。但其他地方的百姓,那就惨了。因为剥削太重,土地兼并太严重,加上苛捐杂税太多,农户破产的不在少数。这种情况下,哪里还有钱用来消费? 即便是开封府是百姓,手里的闲钱也不多,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时近年关了,汴梁城百姓总该拿点钱出来置办年货吧?但手里的钱不多,怎么办?恰好这时候“家乐福”超市开张了,各种商品打折。这样一来,不得了,瞬间引爆了需求。 也就是说,百姓手里的钱少了,消费降级了。 这和后世其实差不多,唯一的区别就是后世因为房地产太热,过度消耗了居民的未来收入。而宋朝则是土地兼并太严重,苛捐杂税太多,以至于农户入不敷出,最后破产。明白了矛盾,那就好办了。张正书首先将商品打折,再配合渠道的优势,长期建立一个低价格的市场,那么自然就赚钱了。 可惜,除了张正书以外,没有多少商贾是看出市场的转变的,只会感慨生意越来越难做。 能不难做吗,首先是钱荒,然后是消费降级,最后是苛捐杂税那么多。北宋没有在这样的环境中倒在不间断的农民起义中,倒也显得好手段了。 “可能是张小官人眼光独到罢!” 何胖子不服不行,人家的魄力就是大。 “何小员外是打算进驻这‘家乐福’了?” 林百间试探性地问了一句,他其实也知道,一旦“家乐福”超市成了气候,汴梁城中的商贾,也不得不开始降价让利了。这里面,林百间受到的冲击也不小。要知道汴梁城中最多商铺的,就要数林百间了。 何绅这胖子向来是不见兔子不撒鹰,没有把握的事他也不会乱说的:“林员外怕是也知晓,我家并非我做主啊。” “也是,也是……” 林百间就不问了,两人再客套一番,然后告别离去。 “看来,我那个好贤侄是想称霸整个汴梁城的买卖啊!不过,他胃口这么大,不怕噎着么?” 林百间虽然有点不爽,但他也不放在心上。他的主要收入还是店铺的铺租,以及买卖店铺的所得。至于开设的店铺,林百间也就那么几间,完全是因为店铺租金太少林百间宁可放在手中升值的。 而张正书此刻,则登上了四轮马车,驱车到另一个城门才能入城。 “小官人,这‘家乐福’好生兴旺啊!” 马车夫也为张正书感到高兴,“要不是小的在喂马,怕是也想进去看看了……” 张正书笑了笑,说道:“你也可以进去看的,不管是谁,都能进。”他开的超市,为的不就是每个人都能进来消费吗? “果真能进去?” 马车夫看了看身上的粗布衣裳,感觉有点不可思议。 “有什么不行的?”张正书淡淡地说道,“我还有事情要你去做哩!” “做啥事?” 马车夫颇为兴奋地说道,“能进‘家乐福’看看,小官人让小的做甚么都成!” “也没啥大事,就是驾着马车,在超市周边转几圈。”张正书嘿嘿地笑了笑,他的计划就是这样,让试驾来得更猛烈一些吧!眼睛看到的,和亲身体验的,完全是两个概念。如果经历了试驾,感受到了四轮马车满满的“科技感”,那些达官贵人还会坐又摇又晃又慢的轿子吗?更别说,这四轮马车完完全全是身份的体现,没有个万贯家财,根本不敢看一眼。 第五百一十一章:量身打造 高达数千贯的马车,除了有钱人,哪个买得起?可以说,四轮马车完完全全就是为达官贵人、乡绅巨贾量身打造的。 马车夫显然是理解了张正书的用意:“小官人,你是想在‘家乐福’卖着马车?” 这事,马车夫是知道的。只不过他想不到张正书居然会想出这么一个点子来,这实在是太过标新立异了啊! “怎么,你觉得不行?”张正书反问道。 马车夫连忙说道:“小官人决定了的事,甚么时候出过差错?小的就是觉得,让小的这般出风头,怕是……怕是不大好……” 这马车夫的顾虑是有依据的,有钱人哪一个不是爱出风头,喜欢装逼的?万一这马车夫是拉风了,却抢了张正书的风头,张正书追究起来,那他岂不是很冤? “放心,没人会责怪你。” 张正书笑道,“说不定那天我会亲自登台,弄一个拍卖会。”张正书早就打定主意了,培养一个人才,专门用来充当门面的。当然,这个人需要不怯场才行。原本张正书最中意的人选是赵鼎,可赵鼎十分排斥商贾,这事多半成不了。换一个人选的话,周铭也是不错的。但作为“黑客”的头,周铭已经去布置相关事宜了,也不在汴梁城。 人选问题,张正书还是颇为头疼。如果实在找不到人,他只能自己上场了。毕竟,拍卖师的说辞是很关键的,能不能“忽悠”那些达官贵人、乡绅巨贾掏钱,就看拍卖师的一张嘴了。 就在这时候,前面突然传来一阵骚乱。 “怎么回事?” 张正书有点奇怪,按理说今天大部分汴梁城百姓都被“家乐福”超市吸引过去了,就算没去看热闹的,都要老老实实地做工。如今街上这么多人在起哄,怕不是出了什么大事吧?不过转念一想,张正书觉得又不太可能。要知道汴梁城中就剩下一些达官贵人自持身份没有去“家乐福”超市了,这些达官贵人向来很看重自己形象的,怎么可能会在街上起哄呢? “小官人,前面似乎也行不通了……” 听了马车夫的话,张正书掀开了车帘,皱眉地看着前面。 只见前方莫名其妙地堵住了,人人都争先恐后地挤上去看热闹。 张正书心血来潮,也从马车上站了起来。因为马车高啊,再加上张正书如今也长个子了,自然能看得更远。 “咦,那是李师师?” 张正书突然看得一个熟悉的身影,心脏不由自主地猛烈跳动了起来。“卧槽,不会这么巧吧?!”只见李师师现在很狼狈,被人像动物一样围观的感觉并不太好。只见她与若桃并肩行走,想要离开众人视线。奈何周围的百姓越围越多,好像要把这里包围了一样。 正犹豫要不要掉头走人的时候,马车夫问道:“小官人,如今怎么办才好?” 张正书一愣,正想开口说话的时候,他突然看得李师师发现自己了,分明看到她眼中闪出惊喜的目光,然后快步向他走来。 “掉头,走人!” 张正书毫不犹豫地说道,但问题是,马车要掉头不是那么容易的,还没来得及付诸实施,李师师已经拉着若桃来到了马车旁,动作干脆利索地跳上了马车,一点都不像平时淑女的样子。张正书都愣在了半空,马车掉头的时候,因为离心力,他还差点没摔倒。 略带狼狈地跌坐回马车里,张正书哭笑道:“李行首,真的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小官人果真是出口成章哩,全然不似传闻中的那样不学无术。”李师师轻轻地把被汗水微微浸透的面纱摘了下来,一张姣好的面容再次出现在张正书眼前。张正书的心,不争气地猛跳了几下,一双眼睛都不敢再看李师师了,连忙看向别处。 “如果是别人这么说我,我肯定当他是在嘲讽我的。我读书不行,但骂人挺在行,出口成脏!”张正书嘿嘿地自嘲说道。 “出口成脏?” 若桃也笑了,这个小妮子最近不知道吃了什么,突然有长开的趋势,比之李师师来说,风情可能尚且不如,当胜在潜力无限,再过得几年,怕是能追上李师师了。张正书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有的人喜欢萝莉了,像若桃这样的小萝莉,确实让人毫无抵抗力啊!额,好吧,其实李师师的年纪,放在后世也是萝莉一枚。 李师师也笑了,这笑容杀伤力太大,张正书只瞧了一眼,就觉得小心脏受不了。李师师今日穿了一身素白的衣裳,落在雪堆里,几乎与天地同色了。或许她今日也是想不引人注目吧,奈何因为特立独行,还是被认了出来。只一眼,张正书就发现了李师师的脸颊上有两个非常可爱的小酒窝,冬日的阳光透过窗帘,轻轻打在她的面容上,肌肤胜雪,娇美得如同盛开的腊梅。 “在此间也能碰到小官人,也是巧了,多谢小官人帮师师解了围……” 此刻,四轮马车已经开始跑动了,那些围观的百姓都追不上,只能连连叹息。 张正书正襟危坐,一点都不敢有什么多余的心思。“没啥,李行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还不是因为你啊!” 若桃把小嘴一嘟,全然把责任推到了张正书身上。 张正书愕然,然后失笑道:“那我岂不是要向两位道歉了?” “自然是要的,谁叫你把那‘家乐福’超市说得天上有,地下无的。姊姊非得去亲眼看看,可看完了你的超市,却进不去,只能原路折返。不曾想被人认了出来,好似看猴戏一般围着我们看,怪吓人的。”若桃的一张利嘴,把前因后果一说,张正书明白了,好像还确实是因他而起的?“原来如此……” 张正书也是感慨,他已经很努力去躲开与李师师有联系了,说不定未来在某个时间段就会引火烧身。可命运似乎总是喜欢和他开玩笑,最不想见到的人,偏偏因为自己的缘故见到了。这是怎么样的概率?整个汴梁城中有百万人口,再加上李师师平素不会出门的,这都能碰到李师师,这运气也是逆天了。 第五百一十二章:事不关己 “小官人似乎有心事?” 李师师观察得很仔细,张正书的一举一动,都落在她的眼中,有点无所遁形的意思。 张正书尴尬地笑了笑,说道:“人都是有心事的嘛……” “按理说,小官人不缺钱,要甚么有甚么,应当是世上最快活的人了,为何还有心事?”李师师就像是后世的心理咨询师一样,让张正书不由地放下了戒备。 张正书决定实话实说,免得以后大家产生不必要的误会。“李行首有所不知,前段时间,端王来找过我。找我本没什么事的,但端王是专门为了你。” 李师师惊讶地问道:“端王?为了奴家?” “嗯,端王,赵佶。”张正书很肯定地说道,然后把赵佶的意图说了一遍,特意点明了赵佶以往的种种“劣迹”。当然,张正书也不会只说赵佶的缺点,对于他的优点,也说了一遍。面对一个书画双绝的赵佶,李师师怕是也会动心的。 “如此浪荡子,错非生在皇家,怕是也是个纨绔子弟。”若桃毫不犹豫地评价道,“不读诗书,倒会弄些斗鸡走狗,蹴鞠捶丸的勾当。” 张正书有点汗然,连忙说道:“人家也是读书的,比我好多了。最起码,他的书法和绘画,绝对比绝大多数人要好……” 李师师突然笑道:“小官人有所顾虑,所以这段时间都不敢去和乐楼了?” 张正书很坦诚地说道:“不错,我张家乃是商贾之家,如何能与亲王作对?” 李师师低下了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若桃却不以为然地说道:“那端王算得甚么,小官人比他的才情好多了。那《水龙吟》也好,还是那首《文章》,亦或者是小令《长相思》,都是让人拍案叫绝的好诗词。那端王,可有甚么诗词流传?写得一手好字,画得一手好画,那又算得了甚么!他能写好诗词么,能做文章么,能有兼济天下的胸怀么?”若桃说的《长相思》就是张正书送给曾瑾菡的那首,被曾瑾菡炫耀似的刊登在了《京华报》上,还亲自写了评价。这分明是向李师师示威,张正书原本想制止的,但想到女人的攀比心,他又默不作声了。 张正书哭笑不得,人家赵佶是真文青——只不过是个好色的文青罢了,但宋朝哪个有钱有势的男人家中不是有几个妾侍的?从这个角度来说,赵佶除了整日嬉戏之外,的确没啥劣迹了。不然,他也不会在正史上做了皇帝的。甚至,作为亲王你要是显得野心勃勃,那才是坏事! “端王是有真才情的,琴棋书画诗酒花,无所不通。尤其是绘画,独步天下也不为过……”张正书公允地评价道。后世一直有个惋惜的说法,如果赵佶不是做皇帝的话,他的名声不会臭了几千年,而中国会多一个不比唐伯虎差的书画大家。 “那也只是个百无一用的书生!” 若桃嘟着嘴,说出一句让张正书非常震惊的话来。 哑然失笑后,张正书才说道:“书生又如何百无一用了呢?真宗可是曾经说过的,书中自有黄金屋啊!”宋真宗的这首《劝学诗》,很大程度上是奠定了宋朝“崇文抑武”的框架,这就好比后世的领导讲话精神,是要一丝不苟地学习的。 若桃不知道怎么反驳,只是不屑地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李师师却笑了,说道:“若桃的意思是,读再多诗书,于国于民无利,那也是白读了。不过,要是像小官人这般为民着想,这书也算是读到了家。” 给张正书戴了一顶高帽,张正书还是很受用的。被称为宋朝第一的美女拍自己的马屁,说出去那就是杠杠的威风啊!不过可惜,说出去也没多少人信,唉,人生真的是寂寞如雪。“过奖过奖,小打小闹而已……” “对了小官人,那端王如今被禁足,是不是也与此事有关?” 不得不说,李师师是非常聪明的,一下就猜到了关键点。 张正书点了点头,突然说道:“其实嘛,说与此事有关,那也太夸张了点。但天家的事,大家还是不要妄自猜测比较好。倒是李行首,如果方便的话,可以见一见这个端王。他精通琴棋书画,诗茶花香,倒是个风雅之士。” 其实,张正书早就想通了,想要对付李师师这样的女文青,到底还是赵佶这个男文青更适合。怪不得赵佶一看到李师师就迈不动腿了,不管是正史上还是如今,其实都是一个样的——那就是文青惜文青啊!好吧,其实就是文青最懂文青,怪不得赵佶三千后、宫佳丽都不留恋,唯独对李师师那么着迷了。 李师师却淡然一笑道:“若是风流雅士,师师还见得少么?便是端王,不见也罢。” 若桃却很担忧,说道:“姊姊,若是端王给阿姆施威,迫你见他,这又如何处之?” 李师师却苦笑一声:“若是以权势相逼,师师又如何能避得开?自然只能虚以委蛇了……”说着,李师师的妙目看了看张正书,希望看到张正书的表示。可惜,张正书不是之前那个为红颜冲冠一怒的傻蛋了,此刻是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不发表任何意见。李师师看了,心中也是疑惑:“他……似乎和之前不一样了……” “姊姊若是被端王如此相待,那日后汴京城的达官贵人,岂不是都能以权势相压了?”若桃也是很气愤的,要知道此刻汴梁城中的行首美妓,地位可是不低的。如果用权势相压,按就等于破坏规则了。可偏生人家就是强权,破坏规则你也没办法。 李师师摇了摇头,说道:“端王不敢如此做……” “那若是他真个做了,那又将如何处之?早先就听闻了,端王素有风流之名,行事荒诞,曾……曾多次进入撷芳楼,还将其中女子带回王府之中,整日宣yin……”若桃倒也彪悍,居然敢在张正书面前说出这个事来。 第五百一十三章:身不由己 其实端王赵佶公然带妓女回王府这个消息,早就通过小报,传得满汴梁城都知晓了。 要不然,若桃也不会知道得这么清楚的。好在她到底是个女子,说这话的时候,脸颊都红了。也是,虽然和乐楼也是青楼,但青楼和妓院,是完全不一样的。青楼多是身家清白的女子,只卖艺不卖身的。撷芳楼呢,就是一个做皮肉生意的妓院。青楼女子,是看不起妓院女子的,若桃这么说,自然是在贬低端王赵佶了。 李师师也叹了口气,说道:“端王是个甚么人,于师师无关。但求这些自命不凡之人,不要再来烦师师了……” 张正书却还是默不作声,他能怎么办,难道告诉李师师,赵佶不是个好东西吗?要是赵佶真的做了皇帝,知道张正书这么诋毁他,怕是追到天涯海角都要把他抓回来的。赵佶的小心眼,张正书又不是没领教过。 “张小官人,你就不能出个法子,帮帮姊姊么?” 若桃也是急啊,端王都摆明了要李师师,这是她绝不想看到的事情。如今,怕是也没办法了。虽说端王被禁足半年,可半年之后呢?急昏了头的若桃,自然而然把目光投向了张正书。 张正书也是郁闷啊,他都尽量不说话,不发表意见了,怎么还是扯到了自己身上? “我也是束手无策啊,除非……” 看着张正书欲言又止,李师师也明白了。张正书想说的,无非是要她从良。可一入青楼深似海,哪里是这么容易就脱身的?且不说那老鸨会不会放人,就算是李师师,也不知道离了青楼,她自个还能做什么营生。若是所托非人,那怕是清苦一生,最后还不得善终的。这条路子,已经有无数“前辈”印证过了,从良之路坎坷,行首美妓看着风光,一旦从良后人老色衰,那恐怕也会沦落到比侍女更不如的地位。 除非,李师师攒够钱,自己盘下一间青楼来经营。未必是要在汴梁城的,随便去一座小城都行,那样或许能维持个体面的生活。若是最后走投无路,怕是只能削发为尼了。 “小官人好意,师师心领了。” 李师师也觉得有些失望,如果张正书表现出想要为她赎身的想法,虽然她一定不会同意,但也会很高兴。 偏生张正书不知道是怕了端王赵佶,还是确实有所顾虑,但给李师师的感觉就是,他并不想把麻烦惹上身。李师师觉得很奇怪,难道这个张小官人真的“改邪归正”了吗?还是说,自己对他的吸引力下降了?若是后面这个原因,李师师觉得是有点不能容忍的。 “其实嘛,做行首也就那样,看起来风光无限,但总会有个人气衰退的时候。只不过到了那时候,很少有人能看得破啊……” 张正书这么说也不是无的放矢的,看看后世的明星就知道了,哪怕是人气不再了,他们也要尽力争取曝光率。要说他们缺钱嘛,倒也不是,只不过承受不了这种前脚还是千人追万人捧,后脚就落得无人识的心理落差。哪怕只是一时间的心理安慰,对他们来说都是难能可贵的。实际上,这不过是饮鸩止渴罢了。 别看那些明星都很风光,实际上很多都有心理疾病的。 李师师就相当于宋朝的大明星,在纸醉金迷的汴梁城,她再聪慧,再成熟都好,哪里逃得过名利二字? 进入了名利场,人就身不由己了。 听了张正书的话,李师师也沉默了。 张正书也有点心疼了,她不过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女孩,却突然要承受这种压力,还能撑得住已经很不错了。 “小官人可有法子教师师脱离苦海?” 李师师沉默之后,诚恳地求教了起来。 张正书笑了笑,说道:“也不是没有,但代价还是挺高的。说实话,行首若想脱离风花雪月之场,无非是从良、或是自己做掌柜一途。” 李师师微微点了点秀颌,承认张正书说得不错。“但按照我的看法嘛,也大可不必。”张正书把后世的休闲会所说了说,提出了一个聚集风雅之士的概念。在张正书看来,反正都是一直在赚这些“文人骚客”的钱,就一直赚下去吧。或许,这个休闲会所还能赚乡绅巨贾的钱。反正到了那时候,李师师都可能嫁人了,皮肉生意也是做不来的了。 其实吧,从实质上来说,这休闲会所和青楼也没啥区别。也是一样的提供酒食,提供乐舞。 但比青楼好的地方是,这个休闲会所够大,可以容纳得了更多是娱乐项目。 比如流觞曲水,完全可以人工建一个。比如乘舟垂钓,也能在休闲会所里挖一个小湖,工程量也不是太大。至于蹴鞠什么的,更是标配。捶丸的话,张正书还能仿照后世高尔夫的模式,来个真正骑马捶丸的“贵族运动”。只要推广宣传得好,汴梁城中的达官贵人、乡绅巨贾,甚至将门都会爱上这款运动,把它打造成另类版本的马球也不是不可能的。 听了张正书的设想,李师师眼前一亮。 “小官人果然是经商天才,这等法子你都想得到!” 张正书笑了笑,虽然剽窃了很多后世的创意,但他还是没有脸皮厚道可以把这个创意当成自己首创的。“没什么,只是想别人不敢想而已。”张正书说的是实话,其实这个概念并不是张正书首创,开封府之中早就有人兴建了私家园子,就是做这等生意的。只不过嘛,这些园子的娱乐项目都十分匮乏,跟张正书的创意比起来,差得不是一星半点。更重要的是,那些私人园子都不大,想要弄这些东西也不现实。 而且,张正书还没说,他甚至可以仿照《射雕英雄传》里的桥段,建几个诸如什么桃花岛、归云庄、烟雨楼等等“标志性”建筑,还能吸引几个《射雕英雄传》的粉丝过来。 “想别人不敢想,这六个字虽然简单,但却不是人人能做到的。” 李师师一双妙目看着张正书,柔声问道:“小官人是如何想到的?” 第五百一十四章:世间奇女子 “额,这个嘛……也是瞧着李行首郁郁不得志,想要帮一把李行首而已。”张正书有点心虚地说道,“若是李行首不喜欢,那就当我没说过好了。” 李师师展颜一笑,如同寒冬腊梅,艳丽不可方物。“不是的,小官人为师师着想,师师感激都来不及,如何不喜欢?” 张正书也笑了,说道:“那不知道李行首是怎么个想法?若是可以的话,我能立即为你赎身……” 不就是几万贯钱的事嘛,只要李师师肯,那不过是分分钟的事情。 “不了,师师还要侍奉阿姆,等师师契约到期之日,师师自会来寻小官人。到时候,就怕小官人不认账了……” 李师师半是开玩笑,半是认真地说道,但张正书知道,她被称为“飞将军”,自然是一诺千金的,说来找他,肯定是来找他。 “那我就承蒙李行首看得起了!” 张正书想了想,李师师的卖身契约不过还有五年,五年之后李师师也不过二十来岁,对一个女子来说还不算太老。而且到了那时候,李师师的人气也不会急剧下落,再加上这几年来的人脉积累,确实是一个合作的好时机……等等,张正书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如果按照野史记载,李师师和赵佶好上,是在樊楼的时候。 也就是说,如果张正书不出现的话,李师师可能就去樊楼发展了。到时候再被赵佶痴缠几年,恐怕也“难逃魔爪”。毕竟好女怕郎缠,况且是一个皇帝对你这么好,李师师岂能不心动?半推半就的,也就……嗯嗯嗯嗯,张正书脑补了几个场面,差点没流鼻血了。 “小官人说笑了,师师日后还得只靠你哩!” 李师师捂嘴一笑,突然马车一停。 “姊姊,到和乐楼了,我们下车罢!”若桃见李师师和张正书“打得火热”,也是很不爽的,借机要分开他们。她一直小心翼翼掀开车上的窗帘,看到了熟悉的街景,心知已经到了和乐楼。 张正书似乎也看出了若桃的心思,连忙说道:“李行首还是回去吧,在外面的话,我可不敢担保你们又要被围观了。” 殊不知,李师师跳上张正书的四轮马车这则重磅消息,早就在汴梁城中悄然流行起来了。 李师师似笑非笑地看着张正书,说道:“小官人是怕与师师待在一起么?” “嗯嗯!” 张正书见她如此“通情达理”,连忙点头说道:“这人言可畏,我明明都没干什么,要是被人误会了,对李行首的清誉怕是有不小的影响。额,当然了,也是怕我未过门的妻子吃醋,你也是女人,肯定知道女人吃起醋来是不讲道理的……” “嘻嘻……”李师师忍俊不禁地笑了,这是她人生中为数不多的,发自内心的笑容。“小官人也要做陈季常第二么?” 张正书自然明白“陈季常第二”是指他老婆的“河东狮吼”,但他并不以为杵,而是很认真地说道:“夫妻之间互相尊重是必要的嘛。” “那小官人又如何知晓,奴家就不会吃醋哩?”李师师看似有口无心的话,却让张正书一颗心狂跳了起来。 “艾玛呀,这是个咋个情况?!”张正书也有点懵逼了,难道他是虎躯一震,王霸之气侧漏——哦不,是泄露,就让李师师“俯首称臣”了?这……让张正书心猿意马,想入非非啊!好在,张正书还是有点理性的,按捺住狂跳的心说道:“李行首说笑了,你乃世间奇女子,又如何会像普通女子一般吃醋呢?” “想不到师师在小官人眼中居然是这么个人,世间奇女子……奇女子不一样是女子么?” 李师师慢慢地戴上了面纱,动作缓慢得像一只猫,优雅而富有韵律,最是能撩起男人原始的渴望。张正书都不敢拿正眼去瞧她了,怕自己忍不住。这大宋第一美女的名头不是盖的,哪怕李师师都不是故意撩拨,都足够让男人腾起反应。这种女子,偏生还是青楼行首,又如何不会走红? 若桃先跳下车,不耐烦地催促道:“姊姊,趁现在人少,还是赶紧回去罢!” 李师师正要起身的时候,却不料那马好像突然受惊了,猛然蹿动几步,那马车夫的叫骂声传来:“谁家的狗不拴好,要不是你这畜生跑得快,今日你爷爷叫你成一锅狗肉!” 可即便马车夫反应得快,李师师还是立足不稳,眼看就要摔倒了。 张正书下意识要伸手去抱她,但脑子里系统突然说道:“宋徽宗的女人你也敢碰?” 得,吓得张正书的手立马缩了回去。 “嘭!!!” 然而李师师的反应也不慢,在即将跌倒的时候,连忙扶住了一个东西。 “这下真的疼疼疼疼……” 张正书忍不住大声说了起来,原来李师师居然抱住了张正书的脖子,可她的手却不安分,一把扯住了张正书的头发。这一辈子最让张正书满意的,就是这张脸了,虽然有小白脸的嫌疑,但无疑要比前一世帅得多,而且配起一头飘逸的长发,卖相是很不错的。没想到今天张正书引以为豪的头发,居然成了李师师“扶手”,疼得张正书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总算明白了,为什么小学、初中时扯女孩子头发,她们会勃然大怒,原来真特么的痛啊!” 张正书突然想明白了这件事,不由得有点黯然。当年那些个被他扯过头发的女孩子,在前一世都很早结婚了。突然想起前一世的某个片段,宛如隔世——不对,已经隔世了。 “啊,对不住,奴家不是故意的……” 李师师脸上一红,想要起身,但偏生这个姿势使不出力来,导致她很暧昧地倒在张正书的怀中,倒像是投怀送抱一样。哪怕是隔着厚厚的衣裳,李师师还是满脸通红,羞怯得使不出什么力气。张正书很快也回过神来,连忙举起手来,示意他无意要占便宜。事实上,张正书自己都还是一脸懵逼——刚刚发生了什么,我在哪,我是谁?!好吧,等回过神来,张正书才发现,好像又闯祸了。不过这一次,他真的是无辜的。 第五百一十五章:狗血 “李行首,这是意外,不用说对不起的。你快站起来吧,我现在头疼,脖子疼,腿也疼……” 张正书说的是实话,李师师虽然不重,但他的身子骨也不算强壮啊,被这么一摔,自然是疼得要命。可这话说的时候,对上了李师师的眼睛,还要把气息喷在她的脸上,这就很尴尬了。更尴尬的是,张正书某个地方受到了刺激,开始充血了,石更了。 李师师也感受到了,她红着脸,想站起来却要抱着张正书的脖子借力,这个姿势极其暧昧,就好像她主动献上香吻一样。好不容易站起身来,李师师才啐了一句:“你这人,得了便宜还卖乖!” 张正书也是一脸吃瘪,他是真的没想占便宜啊,要是想占便宜的话,刚刚李师师哪里还有反抗的余地?虽然张正书的身子骨不算强壮,可男人总归是比女人的力气大一些的。这下是挨了痛,却连句谢谢都没有。 李师师也不敢逗留了,逃也似的跳下了马车,轻移莲步,甩开若桃就走进了和乐楼的后门。 “姊姊,等等……” 张正书也是无奈,虽然伟大的爱情开始,肯定要有一个人耍流氓的。可他自诩为正人君子,也不想要那么多女人。老婆,一个就够了。现在这样算怎么回事?空气中还留着李师师身上的香水味,张正书仔细一嗅,香水味里还残留着淡淡的体香。 “这都什么事啊!” 张正书无奈地叹息了一声。 然而,系统却没好气地说道:“得了便宜还卖乖,别说你刚刚没有心动?本系统检测到你的心跳,已经超过一分钟一百下了!” “那是紧张,你懂个屁!”张正书说这话的时候,还是很自信的。 系统呵呵了一声,说道:“本系统检测到,你刚刚这句话是在撒谎……” “随便你,爱信不信……”张正书也是心虚,说实话,他刚刚确实心动了。没办法,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倒在你怀中,只要不是柳下惠,恐怕都要举旗致敬的吧?“这下误会大了,以后都不知道要怎么面对李师师了……”张正书也是惆怅,要是李师师就此赖上他了,麻烦……还真特么不小。和皇帝抢女人啊,这事想想就知道是一件祸事。皇帝跟你讲道理的吗,随随便便传句话,有大把人替他致张正书于死地! “本系统再提醒一句,刚刚那个李师师,对你也是动了心的。”系统神秘兮兮地说道,吓得张正书差点软了——软瘫在车厢里的棉花坐垫上。 “不会吧,玩这么大?”张正书欲哭无泪,这都什么事啊! 系统嘿嘿地说道:“要是你聪明的话,连忙帮她赎身也好,怎么着也罢,买回来做妾侍。不然的话,等赵佶做了皇帝,你就只能亡命天涯了。” 张正书也是郁闷:“算了吧,李师师要是这么好赎身,人家早就帮她了。那个老鸨不会放人的,这事不要再提了,我以后不来这和乐楼了,不和她见面了行不行?妹的,真的是人在街上走,祸从天上来啊……”他也是郁闷到不行,明明都没去招惹李师师,李师师却自己跑到他面前来了,还上演了一幕狗血剧情。 “反正你和赵佶抢女人,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系统嘿嘿地说道,“李师师跳上你的马车,估计有心人已经知道是你了。只要有一个人知道,你想想看,整个汴京城还有谁会不知道的?” 张正书捂了捂眼,一脸无语看苍天,苍天饶过谁? 要知道,用四轮马车做活体宣传是他的主意,现在汴梁城中还真的没有几个是不知道四轮马车就是张正书的。或者直接说一个等式,看到四轮马车,就等于看到了张正书。 这一下,真的是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了。 张正书可以想象得到,明天汴梁城中的报纸会有多么火,肯定全部都是在讲他的。 有可以挽回的地方吗? 当然有,在别的报纸说得都是“传闻”的时候,张正书可以用一个“纪实”的手法,写他是“偶遇”李师师,然后邀请李师师坐一坐四轮马车,然后请她给点评价。最后笔锋一转,开始宣传四轮马车的优点,连李师师都赞不绝口,有钱的人还不赶快买一辆来体验一下?对了,李师师说没有四轮马车,她以后是不会出和乐楼的。 相信,这比什么辟谣都要厉害多了,顺带还能宣传宣传四轮马车。 至于汴梁城中的吃瓜群众信不信?那就不关张正书的事了,爱信不信。 回到“京华报社”后,张正书献殷勤地做多了几个菜,邀功似地向曾瑾菡说道:“姝儿,吃多点……” “郎君,你今天不太对劲啊?” 以女人天生的敏感,曾瑾菡立即察觉到了张正书态度上的不对劲。 “额,今天我确实犯错了……” 张正书不得不坦白啊,反正都瞒不住的事。根据张正书为数不多的恋爱经验,其实男生认错之后,即便会受到一定的惩罚,但女生心软,很快就转化成心疼了。不然还能怎么样,真的分开吗?他都这么坦白了,完全是站在对方的立场想问题啊! “看来郎君是想上演一出‘英雄救美’啊?”曾瑾菡气不过,伸出纤纤素手来狠狠地掐着张正书。张正书自知理亏,虽然事情不是他招惹的,但后面他确实有占便宜的嫌疑,被掐也认了。 不过,曾瑾菡也有点于心不忍了,掐完之后问道:“疼不疼?” “疼,但我做错了事,自然要被罚的……”张正书无奈地说道,就算整个汴梁城的人不相信他都没关系,只要曾瑾菡愿意相信他,这顿掐就值当了。 曾瑾菡嘟着嘴说道:“亏你还敢招惹她,端王的事还没得到教训?”听她絮絮叨叨了一番后,张正书才把自己的解决办法说了一遍。曾瑾菡虽然生气,但看在张正书这么诚恳认错的份上,也就心疼加好笑多过气恼了。 最后曾瑾菡风情万种地笑骂了两个字:“活该!” 第五百一十六章:沦陷了 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消弭了之后,新一期的《京华报》在赶完稿件之后,立马交付印刷。 第二天,汴梁城中就有《京华报》卖了。这等速度,汴梁城中很多报纸也好,小报也罢,都是比不上的。所以,汴梁城中的报纸虽然效仿《京华报》,却总是只学到了一点皮毛,永远学不到精髓。 《京华报》的核心竞争力,除了真实之外,就是速度了。正所谓一步慢,步步慢,在新闻界,速度慢的报社,连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虽然粗俗了些,但道理是一样的。像昨天的事那样,李行首和“大桶张家”小官人同乘一辆马车,这样的桃色新闻,肯定已经形成某种程度的传播了。要是再耽搁一天,甚至半天,汴梁城中就没有人不知道这件事了。那到时候再出来“辟谣”,有用吗? 用句不客气的话说,人只愿意相信他想相信的事实。 你辟谣任你辟谣,看看有谁信,反正我不信。 这也是为什么在后世,官方都辟谣无数次了,可还是有居心叵测之人煽动谣言。后来没办法,将散布谣言立法,才总算制止住了势头。可宋朝不是后世啊,在这时候散布谣言,再简单不过。但相对起散布谣言,辟谣才显技术。 张正书的办法,很显然就是最有用的,不仅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还利用李师师的名气强行刷了一波四轮马车。最后还提醒了一句,就在明天,概念车版本的四轮马车要进行拍卖了,欢迎大家前去看热闹。 《京华报》一出街,张正书火了,四轮马车也火了。而连带着“家乐福”超市开业,也跟着火了。不知道多少人去“家乐福”超市,只为了亲眼瞧瞧,是不是和报纸上说得一样,各种新颖的事物,让人目不暇接。 如果在汴梁城中还有人问:“甚么是四轮马车?”这恐怕会被人鄙视的。 汴梁城景明坊,京华报社里。 “小官人,这是昨日‘家乐福’超市的入账。”郑月娥把账本递给张正书,因为“家乐福”的账本每天都要给张正书过目,但毕竟今天的流水账太多了,这么多个“账房先生”都差点忙不过来,郑月娥都要帮一把手。自然,她的小心思众人皆知,就由着她把账本拿来给张正书看了。 一日一结的会计制度,是张正书弄出来的。虽然在此前不算显眼,但在“家乐福”超市开业之后,这种会计制度的好处就显现出来了。最起码,张正书能一眼看明白财务状况如何。 “流水一天有一万三千多贯?!这有没有搞错啊?”张正书看了一眼,也是震惊莫名,要知道日入万贯,这和日进斗金都相差无几了。怎么判断一个宋人是不是富翁?用腰缠万贯来形容就再贴切不过了。“家乐福”超市一天能产生一个富翁?这别说是张正书了,就连皇帝看了都要眼红啊! 不过嘛,这不是净利润,只是流水而已,换句话说就是销售额罢了。 为什么销售额会这么高? 张正书想了想,不外乎这几点原因。第一,自然就是宋朝钱荒太久了,百姓手中的钱已经少之又少,用这么少的钱想买多点东西不容易,“家乐福”超市的出现给了这些百姓一个惊喜;第二,就是“家乐福”的优惠力度前所未有,一下子让利两成,这是别个商贾做不到的,因为这样就根本没有利润可言了,但张正书不一样,他用的是代购,可进货又省了一道环节,还能保证一点点利润;第三嘛,就是《京华报》的功劳了,没有铺天盖地一样的宣传、打广告,怕是也不容易短时间内聚集这么多顾客的。 “小官人,虽然售出了一万三千七十二贯一百六十七文,但抛去成本、工钱,也就收入了一千二十六贯钱,这……也太惨了些罢?”郑月娥还没说,这超市兴建的成本呢,即便是每天收入这么多钱,也要差不多十天半月才能收得回成本。但今日起就没有了打折,收入肯定不会这么高的! 郑月娥是知道的,《京华报》的纯利润可是在六成以上的,而且支出多是付工钱,还有买纸墨。可“家乐福”超市的纯利润连一成都没,这样能撑下去吗? 然而,张正书却不以为意:“虽然利润不高,但胜在细水长流,体量大啊!” “今日没有了打折,还能有这么高的收入么?” 郑月娥的担忧不是空穴来风的,她曾在社会底层生活了很长时间,自然知道普通百姓对价格的敏感,如果不能长时间维持这样的利润,怕是超市开一天就要亏一天! “谁说没有打折的?今天虽然没有了全部商品打折,但还是有部分商品打折的,比如蔬菜,今天是八五折;比如大米,是我们张家的大米,新米混着一点陈米,也是八五折;比如酱油、豆油、豆瓣酱、腐竹、腐乳、蜡烛、香皂、果酒……这些我们自己的产品,不都是可以打八五折么?就算今天不打,明天也一样可以打的。这些商品打个八五折,我们也还是有盈利的,虽然不能再暴利了,但让利于民也是做好事嘛……” 张正书自然知道,零售业要想做大,自然是要各种手段的。 打折,不过其中一个手段而已,目的就是培养顾客。除了打折之外,还有会员制度,这也是张正书打算弄的。 “你是东家,自是你说了算!” 郑月娥有点委屈,明明是她好心提醒张正书,却不受重视。 张正书神经是有点大条了,没有察觉到郑月娥的失落,反而兴致勃勃地说道:“其实兴建超市,最主要的目的不是赚大钱,而是给底层百姓一些工作机会,同时也拉高大宋的平均工钱。” “啊?” 郑月娥明显不太理解张正书的用意,听了他的话,立即将委屈变成了崇拜。女生对一个“成功”男人的崇拜,可谓是毫无道理的。要是这个男人帅一点,那这个女生立马就成脑残粉了。如果他们之间还有点故事,女生怕是已经沦陷出不来了。 第五百一十七章:人才难得 可惜张正书即便是穿越人士,也不能理解女生的心思,更察觉不到郑月娥的异样情绪。女人心,海底针啊! “大家好才是真的好嘛,别小看这个超市,起码能带动上百人的直接就业。” 张正书算了算这笔账,“再加上周边的小摊贩,也会嗅着商机而过来摆摊,更是能带动几百人就业。至于果酒就不说了,我专门收购秦凤路和永兴军路那边的果子来酿酒,期间种树的人,采果的人,运输的人,哪一个不需要大量人手?而且,我这果酒不单单是在开封府销售而已,在整个大宋都会销售。这么算起来,起码能带动数千人,甚至上万人就业了。” 郑月娥眼睛都亮了,经受过贫苦才知道贫苦的可怕。如果张正书真的帮助这么多贫苦百姓脱离贫困,能吃饱饭,那真的是无上的功德了! “这么算起来,超市少赚一点钱,算不得什么。” 张正书也是财大气粗,大手一挥,完全不拿钱当回事。 实际上,他都能预料到是这种情况了。只不过嘛,超市稳定收入可能会少,这是一定的。 仔细看上面的账目,就会发现真正赚钱的,还是香水、香皂等大额商品。至于其他的生活必用类,也就刚刚维持盈亏平衡而已。 但这只是第一天的账目,本来就是特殊的。真正要看营收账目,起码得等十几天,等超市经营稳定下来之后才可以窥见端倪。 “小官人果然是大善人!” 郑月娥崇拜地说道,“只是如此一来,会不会得罪同行?” 张正书一愣,他当然知道郑月娥说的这件事,只能苦笑地说道:“得罪又能如何?不能不做生意吧,当然,我们还要做得隐蔽一点,比如今天蔬菜打折了,明天就大米打折,后天是酱油打折……反正一天天不重样的来,让百姓获得实惠的同时,也保护自身。” 郑月娥点了点头,知道这事非同小可。一旦被其他商家集体抵制,那也是很困难的。起码,在超市渠道没有建立起来的时候,同行还是少得罪一点比较好。 “对了,明天的拍卖会筹备得怎么样了?” 张正书把账本交回给郑月娥,不经意地问道。 “据说,四轮马车已经装配好,放置在‘家乐福’超市的塌房了。” 郑月娥化身秘书,一丝不苟地回答道。 张正书点了点头,说道:“姝儿已经去‘家乐福’那边坐阵了,你准备好接手报社了吗?” 郑月娥脸一红,有点紧张地点了点头,蚊吶一般说道:“差不多了……” “那就好……”张正书叹了一声说道,“多亏你们为我分担,不然我就算有三头六臂,也忙不过来的……”这不是张正书的谦虚之言,是真的发自肺腑。现在摊子铺得太大了,张正书是真的忙不过来了,毕竟分身乏术啊。要是没有曾瑾菡分忧,张正书早就累瘫了。 偏生张正书是一个懒散的性子,能做到这等程度,完全是被形势所迫。这不,一有空闲张正书就开始偷懒了。所以说,张正书是个一拍脑袋就一个想法的主,适合发号施令。至于管理的事,还是交给别人好了。正因为是这样,在李家村技校里,不仅培养着工人,也培养着掌柜。但掌柜哪里是这么好培养的,怕是一时半会都跟不上趟了。现在又多了一个超市,曾瑾菡自告奋勇去管理了,那她也不是铁打的,能兼顾把《射雕英雄传》写好都不错了,哪里还管得了京华报社? 那么压力传下来,张正书又想偷懒,自然只能找个人来管理了。 很不幸,郑月娥闯入了张正书的视线。这个郑家小娘子,自小也是识字的,而且对于数学的领悟能力极强,借贷记账法都能举一反三,差点超过张正书这个老师了。要是放在后世,那肯定也是一个学霸级别的“风云人物”。曾瑾菡就不用说了,那是学神。张正书教授的借贷记账法,曾瑾菡一天就完全领悟还超过了张正书,这等学习能力,张正书只能默默眼红。要是系统不是附在他身上,而是附在曾瑾菡身上,那恐怕大宋历史早就改写了。 郑月娥的学习能力强,那就是最好不过的事情了。 这年头人才难得,张正书手中也没有人才储备,只能一边培养一边让她上岗了。只要郑月娥认真学,上手也是极快的。除了文笔进步不会太明显之外,管理一下“京华报社”的日常事务,处理印刷、发行等工作,应该是绰绰有余了。平日里再花些时间提高提高写作水平,主笔也只是时日问题了。 张正书为自己的“天才”想法鼓掌,殊不知郑月娥是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念头接手报社的。 “小官人日理万机,自是要统筹全局的。” 郑月娥很天真地对张正书说了这句话,却把张正书燥得够尴尬。 别人不知道,郑月娥还不清楚吗,这小官人只要有空闲时间,除了锻炼就是躺在躺椅上做咸鱼。 什么日理万机,什么统筹全局,是觉不好睡,还是勾栏瓦肆里的杂剧不好看? 如果不是北宋这艘船快要沉了,张正书才不会这么勤奋,弄什么工业计划拯救大宋。说实话,做一个纨绔子弟,每日出入酒楼茶肆,勾栏瓦舍,风花雪月,挥金如土……那才是张正书理想的生活,可惜啊,只能想想罢了。“劳碌命啊……” 郑月娥偷偷笑道:“别个想要这般劳碌,都求不得哩!” “那是,他们可没这个头脑。” 张正书臭屁哄哄地说道,这也是实话,宋人又怎么会有张正书这个穿越人士的眼界呢? 眼界都不一样,那么赚钱的想法自然是差了天和地了。比如,大宋的商贾都只想着剥削雇员多一些,赚顾客的钱再多一些。但张正书站在历史的高度,宁愿薄利一点都好,也要让利于民,给多点工钱给员工。只有让百姓都富起来,那才能让整个国家富起来。不然,只懂一味索取,却不懂给予,钱荒那是难免的。 当然,商人逐利,这是天性。或许只有银行成立之日,才能让商贾心甘情愿把钱窖里的钱起出来,彻底解决钱荒。 第五百一十八章:西夏境况 “小官人是最厉害的!” 听了郑月娥的吹捧,张正书也有点脸红了,说道:“没事你去忙吧,我要一个人静一静,想想明日的拍卖会……” 郑月娥乖巧地离开后,张正书才松了口气。 这小妮子不得了,十足一个脑残粉模样,张正书虽然自恋,但也有点自知之明的,要是再让她夸下去,怕是张正书自己都犯尴尬症了。“唉,要是后世的女孩子都这么好糊弄就好了……” 感慨了一番的张正书,继续怀抱着熏香炉,美美地躺在躺椅上,闭目小憩。 拍卖会是什么?能吃吗? 把一切抛诸脑后的张正书,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而此刻,西夏却陷入了惶恐之中。 梁太后大败于平夏城,被几路齐出的宋军打得丢盔弃甲,再加上大雪封路,一路狼狈逃窜回兴庆府。四十多万大军,只逃回了几万人马。损失不可谓不大,特别是粮食,积聚一国之力筹备的军粮,也在逃命的途中丢弃了七七八八。如今兴庆府中,人心惶惶,不可终日。宋军趁势拿下了天都山、横山,彻底封死了西夏东进的道路,差点连膏腴之地都占尽了。 这等惨状,就连始作俑者李乾顺,也有点害怕了。 没错,他非常痛恨自己的母亲,把持着大权,不肯轻易放手半分。外戚集团势大,西夏差点就不姓李而姓梁了。所以,李乾顺精心谋划了这一次战役,鼓动梁太后在冬日进攻平夏城。和预料中的一样,梁太后吃了败仗。但李乾顺没想到,宋军好像闻着血腥的狼一样,一路追着他们撵。要不是党项人熟悉道路,恐怕已经被宋军追截住了。 差点落入宋军手中,李乾顺也是惊魂不定。 “快,快派人去向辽国求援!” 回到兴庆府的第一件事,梁太后就派人去向辽国求援。这已经是梁太后第二次求援了,第一次求援,是在战败的第一天,仓皇撤退时派出的使臣。 李乾顺看着发号施令的梁太后,虽然惊魂甫定,但他的眼中还是闪过一丝怨恨。 “外戚势大,横征暴敛,贪欲无穷无尽,夏国已经民力凋敝,邦国将危。她还穷兵黩武,这简直是荒唐!若朕能亲掌大权,必像宋朝皇帝一般,励精图治……”想到恨处,李乾顺握紧了拳头,像年轻狮子看着狮王那样,眼中全然只有那至高无上的权力了。 梁太后再次派出使臣之后,才略微安心了些。突然想起如今战事,连忙问道:“如今宋军在何处?” 左右回答道:“宋军已然渗入剡子山,袭击了卓罗监军司,统军仁多保忠仅以身免。” 听闻西夏大军损失这么大,梁太后也是紧咬牙关,恨恨地说道:“好狠的宋人!” “太后,为今之计,还是速速请求辽国出兵,不然我夏国危矣!宋人此刻已经占据了横山,天都山,进可攻,退可守。等到开春,冰雪融化,宋军运来充足粮草,兵强马壮之下,我夏国仅剩残兵败卒,如何能挡?”夏国大臣嵬保没说道。 结讹遇也说道:“太后,除却求援,我等也要强征民夫守城。虽然京都易守难攻,却也怕宋人强攻……”他和嵬保没都是梁太后的心腹,随着去攻宋的。但见识了宋军的配重投石机,见识过了火器“霹雳炮”的犀利,他早就被吓破胆了。 原本以为宋朝只是个软脚虾可以欺负欺负的,没想到这几年来宋朝的西军好像打了鸡血一样,打起仗来不要命。 哪怕是防守,都防守出进攻的态势来。 再加上宋朝的武器本来就“高科技”,火器就不说了,党项人早就领教过。本来也没啥的,宋朝最厉害的火器就是“霹雳炮”了,也不过是最多产生点毒烟,真正杀伤力其实不怎么样的。也是,宋朝的火药配比还粗糙得很,再加上没有对黑、火药本身进行筛选,杀伤力堪忧那是肯定的了。 但宋朝人聪明啊,直接杀伤力不足,他们就可劲往“霹雳炮”里面“加料”,这不,“霹雳炮”虽然直接杀伤力不咋滴,可aoe伤害还是挺可观的。再加上配重投石机的威力,极限都能打出四五百步远。而且,还有一种真正的火砲,是燃着火的火器,打出这么远之后,能把党项人制造的攻城器具全都给烧毁。 正因为是这样,西夏人才认为攻城不顺利,完全不是因为宋军有多厉害,而是没有攻城器具。 想想看,如果没有耧车、没有撞车这类的攻城器具,单单凭着几架云梯,又怎么可能攻得下宋军精心修筑的平夏城呢? 也正是因为宋军武器犀利,所以宋军士气大振。哪怕是人数比西夏的军队少了近二十倍,还是顽强地守住了城池。要不是人数实在太少,又没有多少骑兵,恐怕他们都敢出城反击了。 还有那西军的神臂弩,简直就是个噩梦。 明明还有两三百步远,神臂弩一次抛射,居然能射透骨头。这等神弓,实在是骇人听闻。很多党项士卒都是没有披甲的,都只是披着一件皮袄就嗷嗷叫冲上去了。不过也好在没有披甲,羊皮制成的皮袄,反而更能抵挡神臂弩的攻击。如果不是冬日,西夏的士卒也不会穿上可能家里就这么一件的皮袄,万里赴戎机,不要命地攻打平夏城了。那都是因为西夏已经粮食歉收好几年了,特别是今年,连西夏皇宫都差点断了粮,不得不大肆和宋朝走私商贾用羊皮换了好几十万石粮。 要不然,梁太后怎么会像疯了一样,不要命地在冬天进攻平夏城? 饿疯了,穷疯了的邻居,是会拿起刀剑抢劫的。 这个道理汉人自古就明白了,汉人的做法是,你敢伸手,我就把你的手给打断。但很可惜,宋朝这个软脚虾,打小仗的时候威风不可一世。可到了真正打大仗的时候,就没有了决一死战的勇气。党项人就不一样了,反正他们是光脚的,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打不赢也是死,打赢了才有粮食,才能活下去。这也是为什么西夏人悍不畏死,屡屡犯边了。 第五百一十九章:割肉 所以宋朝在总战绩上不算差,胜率也挺高,有百分之七十。但实际上呢,这些胜率都是打小仗积累下来的,真正打决战的时候,宋朝一如既往的掉链子,互相扯后腿,最后一败涂地。 不过意外的是,宋朝对上西夏,却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材,两国打了好几场,却是互有胜负罢了。 好吧,说是互有胜负,其实宋朝一直是胜少败多。 没办法,西夏人是铁了心要打出一片天地的,宋朝养尊处优那么久了,哪怕是西军,也比不上党项人更不要命。再加上朝廷时不时派几个监军、指定几个啥都不懂的主帅、制定一些荒谬至极的战阵,能打得赢才有鬼。 然而宋朝国力始终碾压着西夏,西夏再厉害,打赢了再多场战役,可一旦输掉一次决战,那危机就降临了。一如现在这样,四十多万大军只回来了几万人,西夏真的伤筋动骨了。为今之计,除了叫辽国出来拉偏架,西夏是一点办法都没了。 兵,确实可以强征。可粮食没了,那绝对是一件坏到不能再坏的事。 梁太后也知道嵬保没、结讹遇两人的话没错,不过她也记得,当初就是他们怂恿自己出兵攻打平夏城的。本来她不应承的,西夏虽然粮食歉收,但只要对辽国这个西夏名义上的宗主国态度好一点,用盐来贸易,是可以交换到足够的粮食的。 但这两个人一直在说什么“祖宗辛苦打下来的地方,岂能就这么被宋人占了去”,这番话在西夏境内是很有市场的。嗯,打个比方,就好像宋人一直念念不忘幽云十六州一样,故土难舍啊!——其实还是利益在作怪,如果平夏城不是膏腴之地,幽云十六州不是产粮产马的好地方,值得西夏人、宋人这么念念不忘吗?瞧瞧那片大草原,不能种粮的,再大有什么用,汉人一样不屑一顾。汉朝、唐朝时占据的草原够大了吧,不见宋人嚷嚷着要拿回来? 宋朝之所以视西夏为眼中钉,除了西夏占据了黄河河套之地以外,还阻拦了通往西域的丝绸之路。 虽然,宋朝这时候的西域因为人类自己的作死,大量砍伐树木,致使本就贫瘠的土地退化成了荒漠。西域几百个国家,现在也没剩下几个了。但即便是这样,西夏也能在和西域各国的贸易中,赚得盆满钵满。这也是为什么西夏的冶铁技术这么高超的缘故了,都是来自西域,甚至中亚的技术啊!想想神乎其神的大马士革刀就知道了,西夏人的马刀虽然达不到大马士革刀的境地,但也是难得的利器,比宋朝的生铁兵刃好得多了。 要知道,西夏自建国到现在,一直处于不断的战争之中。不是和宋朝打,就是和辽国打。但有一个对手,西夏是一直在打的,那就是回鹘。为了打通河西走廊,西夏人攻击回鹘人攻击了五十多年。但即便是这样,西域的玛瑙、玉石、琥珀、檀香、木香也还是经过西夏人的转手被卖往宋朝、辽国、高丽,甚至大理、交趾等国。通过和西域的贸易,西夏得到了巨大的经济利润。 这个利润,别说宋朝眼红,就连辽国也想分一杯羹。 西夏尊辽国为宗主国,里面就有一个条款,就是必须分一部分丝绸之路的利益给辽国。 要张正书说,这些夷蛮国家真的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抢劫倒是很在行,但要说经商,那就是一根筋。 没错,是个人都清楚,垄断的生意最好做。但是,这是有前提的,那就是你自己得有商品交易啊,你的商品对别人都没有吸引力,垄断了这条商路又怎么样?可以对比的是,唐朝时汉人经营这条丝绸之路,把丝绸、茶叶、瓷器等等销往西域,再把香料、玛瑙、玉石等西域特产运回中原,能赚多少钱? 可西夏、回鹘人把控了这条商路之后呢,呵呵,没有了丝绸的丝绸之路,还能叫丝绸之路吗?可以说,西夏人、回鹘人赚的钱,就是个辛苦钱,跑腿费而已。 至于暴利,根本不用想。 可惜西夏人就是不跟宋朝玩,要是这两国能握手言和,搁置争议,共同开发丝绸之路,两国都赚得盆满钵满了。 不过这样也好,起码宋朝没有了丝绸之路,开发了另一条海上丝绸之路,不仅弥补了丝绸之路的损失,甚至比丝绸之路赚得还要多。 想想也是,骆驼能驼多少东西而已?随随便便一艘两三千料的船,都抵得上一百头骆驼的载货量了。再加上丝绸之路最远也就能去到中亚而已,还是中亚的腹地,根本没啥油水了。毕竟因为生态破坏,原本的绿洲变成了荒漠,不适合人类生存了,自然就荒芜了下来。原本繁华的国度,现在成了一望无际的沙漠,不得不说是一个悲哀。 但大宋就不一样了,因为丝绸之路没了,只能开辟海贸。 海上丝绸之路一通,别说中亚了,就连东南亚、西亚……宋人都去到了,可谓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了。 而西夏、回鹘却还在为一条没多少利润的丝绸之路争得头破血流,何苦呢? 当然了,宋人也不会轻言放弃的,不管是丝绸之路,还是幽云十六州,那都是“祖宗之地”,肯定要不遗余力要收复的。也难怪宋朝一直怼西夏了,其实这个战略做得不错,灭掉西夏之后,养马地有了,河套有了,丝绸之路也会打通了……战马有了,钱银有了,还怕怼不过辽国? 但实际上,西夏人也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一直和宋朝打,也算是胜多败少。 只是这一次失败太过严重了,不仅宋人会进攻,回鹘人也会闻风而来,想要分一杯羹。 腹背受敌的西夏,终于撑不住了,才向辽国求援的。如果不是,谁想被辽国敲诈呢?要让辽国出手,西夏已经做好割肉的准备了。 看着嵬保没、结讹遇在表演的李乾顺,一直冷眼旁观不说话。 第五百二十章:各有各的算盘 宋朝想要灭掉西夏,而契丹人又哪里是什么好东西?现在辽国不想打仗,而在山地也打不过西夏,所以辽国改变了策略,想要压榨西夏。尊辽国为宗主国,就是西夏防一手,在被宋朝打得生活不能自理的时候请辽国出手拉偏架,让西夏有个喘息之机。 可以说,宋朝、辽国、西夏三国之间都各有各的算盘,各有各的心机,就看谁的战略更高明一点了。 “不知道我在辽国布下的暗线,会不会出手……”李乾顺心中也打着算盘,他早就开始谋划了,花大价钱买通了耶律洪基身旁的大臣,就是为了在关键时候唆使耶律洪基出手,扶他上位亲政。只不过这一手暗棋只能在关键时候动,李乾顺也没多少把握。毕竟用金钱收买的人,可不可靠都两说。 不过,辽国不会坐视西夏被宋朝灭国的,这样不符合辽国的利益,所以辽国人肯定会出手拉偏架的。 看着梁太后和她的心腹大臣,你一口我一句的,就是讨论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把进攻回鹘人的士卒调回来,保下兴庆府再说。其他地方丢了,还能在谈判桌上逼迫宋人让步。但如果兴庆府丢了,那西夏就等同灭国了。在这时候,还没有一个朝代丢了京都后还不算灭国的。 国都是一国政治、经济、文化的中心,丢了国都,就等于丢了国家命脉,就算还能苟延残喘一时,灭亡也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李乾顺也想不到,宋人居然会这么不依不饶,本来他计算得很好,即便西夏败了,退回兴庆府也能等到宋人自行撤退。但宋人如今好像打了鸡血一样,横山失守刚刚传来没多久,天都山也失守了。兴庆府门户大开,只要宋人愿意,围困兴庆府也是可能的。 “宋军的粮草,是哪里来的呢?又是谁,给赵煦出的主意,看出了我夏国的虚实?” 李乾顺百思不得其解,他也算过宋军的后勤,是绝对撑不起这样一场大战役的。 毕竟西夏人是骤然发难的,按理说宋军根本不可能在平夏城囤积太多粮草,半年一个月的粮草顶天了。这还是没打仗时候的粮草消耗,打仗之后,粮草消耗是平时的双倍,甚至三倍!人吃马嚼的,体力消耗又那么大,能不多吗?再加上西夏境内多是山路,消耗就更大了。就算宋军有半年的粮草,在战争期间也最多能消耗两个多月而已。自宋夏平夏城之战到现在,已经过去差不多两个月了,宋军还不撤退,就不怕绝粮吗? 然而,李乾顺却忘了有一个团体,是极富效率的——商人!只要有利益,商人能从千里之外,把沉重的粮食运到西北,再把青盐、白盐运回中原来卖。李乾顺既然知道宋朝商贾能走私粮食给西夏,那为何想不到宋朝的商贾一样能为了盐利运送粮食给宋军呢? 不过,即便不知道内情,李乾顺也隐隐觉得自己好像玩脱了。如果西夏国不将国,那李乾顺就算亲政了,他也只能退到沙漠上去吃沙子了。 那时候,有多少党项人还当他是皇帝都两说。这样的皇帝,做得还有什么意思? “不行,辽国必须要介入进来!” 李乾顺打定了主意,决定派出心腹前往辽国,找到他埋下的暗棋,提起发动。亲政什么的都放一旁,真正要紧的还是赶紧让契丹人帮他们解围。面对增援越来越多的宋军,西夏人说不怕是假的。要是宋军不断增兵过来,配合宋军强大的攻城战力,兴庆府守不守得住还真的是两说啊! 宋人虽然一直被认为是守城厉害,其实真正厉害的,还宋人的攻城。 要不是宋太宗瞎指挥,恐怕幽云十六州现在早就易主了。 汉人善于攻城守城,这是肯定的。毕竟那些攻城器具,全都是汉人想出来的妙法,什么云梯、楼车、撞木、巢车、搭车、钩撞车、火车、鹅鹘车等等,汉人攻城,大多是各种攻城器械并用,各显其能。面对源源不绝的攻势,一般的城池是坚守不了多久的。 汉人不仅攻城厉害,守城更加厉害。到了宋朝就更不用说了,什么撞车、叉竿、飞钩、夜叉擂、地听、礌石、滚木等等,还有陷阱式的守城器械,像什么陷马、铁蒺藜等等,都是汉人在长期的攻守博弈中得到的经验。只要一座城中有活水,有粮食,围困得再久,也是攻城一方损失更大。 换句话说,西夏人攻城不如宋人,守城不如宋人,如今宋人士气高涨,野战又打不过。更关键的是,宋军一改之前的孤军深入,每到一处都派出大量斥候探马观察周围有无伏兵。这叫擅长打野战的党项人好像老鼠拉龟,无从下手。确实,在步步为营的前提下,其实宋军的战斗力还是可观的。 推土机一样前进,配合强大的铁枪步卒,只要对面的骑兵不懂骑射,那就奈何不了宋军。再者,宋军也不怕你们的骑射,神臂弩一出手,射程比你远,还能连人带马一起射,你能怎么样?宋军唯一怕的,就是中了敌人的埋伏,敌人千骑万马过来,把宋军的阵型冲散了,那宋军就铁定败了。 这也是为什么宋军孤军深入的时候,都是必败的。没办法,阵型未稳就被敌人的铁骑冲散了,这仗还怎么打? 但现在宋军学乖了,绝不轻易冒进,而是一步步推进到兴庆府前面。眼瞅着宋军就要越过山岭,来到兴庆府前面了,党项人不急才是怪事。这些天,党项人一直试图阻拦宋朝大军,利用战马的优势,开始袭扰。但可惜的是,宋军也学乖了,自然有骑兵去对付这些游骑,中军还是巍然不动。 办法用尽的党项人,倒是很想和宋军来一次硬碰硬,可惜现在兴庆府中的守军也就回来的几万人,还有数万人马在紧急调回的路上。面对阵型整齐,粮草充足,粮道保护周全的宋军,党项人是一点办法都没了。城中的兵力,守住兴庆府都不容易了,士气还低落,哪里还敢出城正面刚? 怪不得现在李乾顺都顾不上搞阴谋诡计了,一心想着要保住兴庆府。 第五百二十一章:西夏困境 西夏的困境,是张正书一开始就预料到的。 历史上,李乾顺的阴谋之所以能顺利达成,完全是因为契丹人在里面扮演了一个最为重要的角色。没有辽国再背后撑腰,李乾顺是无论如何都压倒不了外戚,亲自掌权的。再一个,如果没有辽国出面调停,宋朝早就灭掉西夏了,就算没有灭掉西夏,占尽了西夏膏腴之地的宋朝,只需要几年时间,就足够困死西夏了。没有粮食,空有一条丝绸之路,还是弱化版本的丝绸之路,西夏能翻得起什么大浪来? 但辽国介入,这一切就不一样了。宋朝也怕辽国一言不合就动刀兵,所以不得不退步,把占领了的土地给吐出来。也是这样,让西夏有了喘息之机。等宋徽宗上台后,对西夏放松了紧逼,让西夏可以恢复元气,甚至连丝绸之路都打通了,根本不用再和回鹘人分享利润。 不过嘛,现在李乾顺想要这么简单亲政?怕是不可能了。 张正书早就看穿了西夏和辽国的虚实,引进了一个他们谁都没想到的敌人——女真。 不得不说,现在女真是真的穷,现在大冬天的,他们还在白山黑水之间苦哈哈地求生存呢。 只要挑拨离间得好,穷疯了的女真人,肯定会出手抢掠契丹人的。女真人什么都不嫌弃,人口也好,粮食也好,牛羊马匹什么的都行,只要能带走的,统统带走。只要辽国敢屯兵在雁门关外,女真人就敢不断掠劫契丹人。等到辽国回过神的时候,人家早就遁入长白山中了。 此消彼长,只要这种事情再来那么几次,女真崛起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再加上辽国的税赋越来越重,剥削越来越多,普通契丹牧民承受不住压力,肯定会纷纷逃亡的。女真人也乐享其成,辽国把它的子民往外推,女真人没理由不接收的。等女真完成了人口的蜕变,那就是和辽国硬刚正面的时候了。初步估算,这个时间还有个二十年左右。 耶律洪基虽然瞧不起像叫花子一样的女真人,但张正书知道他命不久矣,肯定也不敢轻易动刀兵的。为了西夏,导致耶律洪基一脉丢了皇位,那是傻子做的事。 有了这些个利益纠葛,互相掣肘的局势,张正书就心中大定了。 这些分析,早就通过皇城司的渠道,摆在了赵煦的龙案上。至于赵煦信不信,就不关张正书的事了。 不过,赵煦要是忍得住丝绸之路的利益诱惑,那就不当一回事吧。 “不知道曹锟那边,弄得怎么样了……” 张正书也是担忧,“黑客”初创,成员不多,刺客人才更是少之又少。 曹锟虽然悍不畏死,但说他有多大把握嘛,那又不见得。地雷虽然犀利,但也总归不是太可靠,那只是土地雷啊!眼瞅着辽国就要派出使臣了,张正书的心也要揪起来了。 就在张正书眉头不展的时候,众人都以为他是在担心明天的拍卖会,其实张正书想的是几千里外的曹锟,能不能成功刺杀辽国使臣。国与国之间的斗争,向来是没有情面好讲的。大宋这个正人君子不肯用卑劣的手段对付邻国,但张正书就没有这个顾虑了,什么手段能达到目的,他就要用什么手段。 刺杀使臣,是最能拖延时间,也最能暴露辽国虚实的。 如果使臣没了,辽国都不敢兴兵问罪的话,辽国外强中干的虚实就暴露出来了。朝廷诸公这都看不出来,那他们就蠢得跟猪没啥区别了。等灭掉西夏,宋朝壮大了实力。那时候,就算是辽国新皇登基,想要和宋朝干一架,怕也打不过宋朝了。新皇登基,没个三五年稳定内政,他要是敢兴兵来攻,那辽国境内的野心派会很高兴的。立足未稳就急吼吼想要找邻国麻烦,辽国又不是中央集权国家,那些手中握有兵权的契丹贵族,肯定会有点想法了。 张正书嘿嘿一笑,如果按照计划,一切顺利的话,那么大宋是可以在这一场竞争中崛起的。只要大宋夺回了幽云十六州,那辽国是不是被女真人灭亡,那都无关紧要了。女真人灭亡辽国,建立金国,然后像契丹人一样横征暴敛,惹得铁木真起兵反抗,那也只是草原上的问题。 到那时候,中原的科技已经可以碾压草原人。 铁木真再厉害,在火器的攻击下,他能怎么样? 所以说,现在就是一切看宋军经不经得起考验了,如果这么好的机会没有灭掉西夏,最不济也要把西夏逼到死角里,大宋才能在未来必定灭亡的局面中,寻觅到一线生机。如果没有把握住机会,那么大宋就是要慢性灭亡的。 绝非危言耸听,组织一场战役不容易,打赢一场国战就更难了。 下一次宋夏之战,宋朝还能不能胜利都是两说。打虎不死,反受其害的道理,张正书很明白,但他就担心赵煦不明白啊! 长吁短叹之后,张正书才慢慢地收回目光。 “咦,下面这个人这么眼熟的?” 张正书的念头刚刚起来,下面那人就叫道:“小官人!” “是周铭?” 张正书一愣,他不是去帮曹锟布置退路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要知道,此去北境边关,路途遥远,再加上大雪封路,没有个一两个月都回不来的。 “小官人!” 张正书正思虑的时候,周铭已经上了小楼。 “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去帮曹锟布置退路了吗?”张正书觉得有点奇怪,他不应该在这里的啊? 周铭抖了抖身上的雪花,才笑着压低了声音说道:“退路一直有的,我早就把辽国暗子的退路告诉了曹锟,能不能逃出来就看他造化了。再说了,小官人先前不是让我送粮食给西北禁军么?我已经发动了各路商贾,他们已经到达西北了,正在和他们交易。这一下,他们算是发了,那些青、白盐,我见了都眼红!” 这不是开玩笑的,在古代盐是比钱更好的硬通货,除了海水煮盐以外,就是井盐、盐池出产盐了。晒盐那是不可能出现的,再加上官府的限制,盐比什么都珍贵。盐比钱更硬通,这确实存在,怪不得周铭这么说了。 第五百二十二章:最合适的人选 张正书闻言却嗤之以鼻,盐,简直是世界上最廉价的货了。之所以贵,是因为晒盐法还没出来。一旦晒盐法粉墨登场,一年可得到数不胜数的粗盐。这么简单就能得到的盐,还要花大价钱去买,张正书是疯了才会这么做。 当然,精盐有点难弄,可即便是粗盐,精心挑选之后祛除杂质,再经过石磨研磨,精盐还是不难弄的。当然,这只是做到形似,盐分里面的杂质还是有的。要彻底去掉盐分里的杂质,还是需要用到化学办法。不过这样一来,盐分里对人体有益的微量元素也会跟着去掉的。后世很多人都习惯了**盐,殊不知粗盐对人体是更加有益的。至于加碘的问题,随便吃点海鱼、海虾、海带、紫菜就行了。不过内陆地区很难吃到海产品,这也是个麻烦。 不过张正书不会放过这个市场的,他早就想着弄一个退路,把后路建在海岛上面的了。这样一来,势必会和沿海居民打交道。雇佣他们养殖海带,晒粗盐,又是一个雇佣上千人的大产业。 然后再利用《京华报》的权威,宣传吃海带能治大脖子病,还能预防,这样一来还愁销路?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周铭当然是不会知道的。 “那我们张家的商队……”张正书疑惑地问道,周铭该不会真的傻到去拿粮食换盐吧? “早先一步,我已经吩咐下去了。想必此刻,他们已经赶着牛羊马匹回来了。小官人,你这主意可真不咋的。这牛羊马不能难伺候,要雇多好几个羊倌、牛倌、养马人看着,还得买好好几车干草。如果不是贩羊的利润大,这一趟非得亏了不可……” 周铭絮絮叨叨的,活像一个长舌妇,听得张正书耳朵都起茧了。 “好了,你就说你这几天在外联络别的商贾就行了,这么啰嗦干嘛?” 周铭苦笑道:“这不是放着钱不赚,心里膈应得很么?” “放心,你以后会看到盐比泥还便宜的……”张正书嘿嘿地说道,在后世,这盐确实是大路货,一麻袋粗盐都比不上一袋水泥,更别说是稀土了。所以,张正书说的也不是大话。可周铭却怎么都不会相信,开玩笑吗,这盐怎么可能比泥土还便宜? 见周铭一脸的不相信,张正书也不强求。 “你来得正巧,我就不用烦恼明天的拍卖会找谁上去拍卖了。你嘴皮子利索,又善于忽悠人,心还挺腹黑的,最适合做这个拍卖师……”张正书侃侃而谈,却让周铭一张脸拉得老长。要不是张根富从小收养他,他又是看着张正书长大的,这会真的扭身就走了。有这么埋汰人的吗,虽然周铭确实是这样,但做生意嘛,哪能这么老实厚道的呢? “小官人,别忘了我还掌管着‘黑客’!” 周铭咬着牙说道,打人不打脸啊! 张正书却认真地点了点头,说道:“你要不是有这样的品质,我还不敢让你接手‘黑客’哩!这拍卖师啊,也和做情报差不多的,胆大心细面皮厚……这句好怎么这么耳熟?不管了,反正呢就是要吹,把我的四轮马车吹得天上有,地下无,是身份的象征,是财力的象征,那些有钱人就自然会买账了。我这是用心良苦啊,‘黑客’一事一旦败露,少不得你得隐姓埋名,甚至遁走海外了。这时候要是多一个身份护着你,或许你就能金蝉脱壳……” 大家都是聪明人,不用多说什么周铭就明白了。 “小官人,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周铭认命了,虽然他自认为不是个什么好人,但也没害过谁。怎么好像做了这个商业间谍的头头之后,他就成了十恶不赦之人了呢?好吧,确实是十恶不赦,从他参与策划刺杀辽国使臣开始,他的身份一旦暴露,那恐怕天下之大,就再也没有容身之地了。 从这个层面上讲,张正书确实是在为他着想的。 “这就对了嘛,我跟你说说啊,这个拍卖是这个样子滴……” 学着后世拍卖师的语气,张正书把拍卖的要领说了一遍,特别着重自夸那一项。自夸也是种本事,能让人听得舒服,听得满意,听得浑身舒泰,听了之后觉得事情确实应该是这样的,那么自然会心甘情愿掏银子了。 要是自夸吹得太过,会让人厌烦之外,还可能让一些原本打算掏银子的有钱人打消了这个主意,这就不好了。 把握个中的度是最重要的,张正书之所以惆怅找不到人就是这样,没有人有这个经验啊,哪怕是他上台,都未必能取到最好的效果。但周铭出现在他眼前之后,张正书就知道,他是最合适的一个人。三年的走私生涯,周铭早就学会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一身忽悠神功天下无敌,要是不明底细的人,肯定会被绕得头昏脑胀的。 思来想去,周铭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周铭自己也纳闷了:“小官人,你弄出这个甚么捞子拍卖会,该不会是为我量身打造的罢!” 张正书好笑了,这后世已经成约定俗成的事,怎么到了周铭口中,就成了为他“量身打造”的呢?这人不要这么自恋好伐,张正书都替他脸红了。“咳咳,我没有……” “小官人,你直说就是了,用不着拐弯抹角的。我虽然是有点狡猾,但自认为还是挺公正的……” 张正书郁闷得想吐血,最后只能使出撒手锏来:“这活你接不接?” “接,还有百分之五的提成,傻子才不干!” 别看周铭是张家走私队伍的头,其实他赚得不算多。本来也够用的了,起码一个月有两三百贯钱的样子,但偏生这个周铭是个浪荡子,喜欢玩女人,还特别喜欢一些清倌人。这到青楼去消费,哪里是这么便宜的,所以他很荣幸成了月光族。 要不然,周铭也不会答应张正书做“黑客”的头了,做了这个情报头子,他一个月能多拿五百贯钱,这对周铭来说是个极大的诱惑。再加上,其实周铭已经成家,不仅有老婆孩子,还有数量不菲的妾侍,一大家子等着他去养,他无论如何都是拒绝不了张正书的“好意”的。 第五百二十三章:紧张了 翌日,汴梁城东水门外车马喧嚣,人声鼎沸。 因为每天都有货品打折的“家乐福”超市,升斗小民已经习惯了来看看今日有什么优惠的。如果遇着合适的了,就进超市买下来。于是,即便经过了开业当天的狂欢,“家乐福”超市也每天日入数千贯钱,不知道眼红死多少同行了。 无奈何,被超市挤兑的商铺,也只能打出优惠的牌子,想要把顾客吸引回去。好在“家乐福”超市并没有“赶尽杀绝”,各种商品是换着来打折的,所以这些商铺即便有些许影响,但也不至于没有钱赚。 超市的成功,最意外的除了林百间之外,还有张家的管家张通,还有张根富续弦的妻子。原本以为张正书就是在胡闹,胡乱挥霍金钱罢了。但现在看起来,无知的只是他们而已。张小官人不是在乱花钱,而是有目的,有节奏的花钱——嗯,至今为止,已经差不多花出去十万贯了。 十万贯啊,堆起来已经像座钱山一样高了,却被张正书这么花出去了。要知道,平常人恐怕十辈子都未必赚得了十万贯,可张正书在短短半年不到的时间里,全都花出去了。虽然张小官人花得多,但赚得其实也不少。 且不说什么香水,已经赚回了三、四万贯钱了,再加上大棚蔬菜、香皂、蜡烛、报纸、脚店、蜂窝煤,居然也赚了一、两万贯了。如今超市成了汴梁城最赚钱的商铺之一,可以预见,都不需要两个月,张正书前期的投资就全都赚回来了。而且这钱还是源源不断地涌进来,用日进斗金来形容并不过分。 所有人都看出来了,张小官人的眼光真的是毒辣,只要他看好的行业,不管别人多不看好,都是能赚大钱的。如今他又推出了什么四轮马车,还要搞什么拍卖会,这种前所未闻的事,汴梁城的百姓又怎么会放过这个看热闹的机会,当一回吃瓜群众呢? “小官人,这人也太多了罢!” 穿得人模人样的周铭,在“家乐福”超市后面的会客室里,有点忧心忡忡地看着行人如织的场面,一时间也有点怯场了。没办法啊,那可是差不多聚集了数千人的大场面啊,除了当兵的,哪个宋朝人能见到这么壮观的场景? 张正书却觉得好笑,这算什么,后世这些都是小意思了。 “他们是人,你也是人,你怕他们干嘛,他们又不会吃了你。” 听了张正书的话,周铭还是觉得心中有点不踏实。 “小官人,我腿软……” 听了周铭这话,张正书倒是觉得好笑。 “那有没有尿裤子?” “那倒没有……” “嗯,还算不错,我听说很多刚刚上战场的士卒,看到对方的人马这么多,都要吓得腿软尿裤子的。看到了血,看到死人,都会恶心到吐。我瞧你也不是上战场,怎么会腿软呢?要是日后你走私的时候,突然碰到党项人、契丹人向你打劫,你还得趴在地上装死?” “那是肯定的,不装死就要被他们掳走了。” 经过张正书的插科打诨,周铭的紧张感也没了多少,不过还是有点不自信而已。 “放心去吧,这一次要能卖出个好价钱,你可是有百分之五提成的!” 张正书许以重利,就算是以一万贯的起拍价卖出去了,周铭也能拿到五百贯的提成。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周铭也豁出去了。“干了!”说罢,周铭就想走出去,但张正书连忙拉住他,说道:“铁皮喇叭,还有拍卖锤。不然,你得喊到喉咙破!” 周铭一看,自己确实忘了带家伙事了,连忙赔上一个笑脸:“小官人,我这不是第一次么……” “你可别小看今天啊,说不定这个行当火了之后,你就是拍卖行的祖师爷了,跟鲁班是平起平坐的。”张正书调侃道。 周铭苦笑道:“能把这差事办好都阿弥陀佛了,甚么拍卖行的祖师爷,那都是虚的。要是知晓有这么多人,我打死都不会来的。” “现在说这么多没用了,赶紧上台去!”张正书不由分说,把铁皮喇叭,还有拍卖锤往他手里一塞,就推他出去了。周铭走了两步之后,深深呼吸了一口气,总算是调整好了心态,走到了众人面前。 只见周铭来到拍卖台前,举起手中的铁皮喇叭,清了清嗓子说道:“各位开封府的父老乡亲,各位缙绅员外,各位相公官人,小的这厢有礼了。” 这话一出,现场闹哄哄的场面,立时安静了下来。 “想必有意向拍得这辆豪华版四轮马车的顾客,已经拿到手中的竞拍牌子了。”周铭说的竞拍牌,是张正书仿造后世造出来的。一块竞拍牌足足要三十贯钱,也就是十两银子才能拿得到手。当然,这块牌子是可以退钱的,拿到牌子只是证明你有财力去竞拍而已。不然的话,你在现场乱哄哄喊价,竞拍到了最后没钱买下来,这就不好了。 说实话,一块木牌子三十贯钱,也就是张正书能想得出来了,周铭原先怕没人肯买的,没想到还差点不够。要知道,张正书可是让人足足制造了三百多块牌子的! 由此可见,汴梁城的有钱人到底有多少! 不仅仅是汴梁城的有钱人,就连开封府,甚至其他州府的商贾,听闻了这个消息,也纷纷赶来了。 这也是张正书始料未及的,不过肯定也有些有钱人在观望的,或者根本就是拿钱来看热闹的。 只听见周铭说道:“请拿到竞拍牌的意向顾客,往前走到黄线以内,没有竞拍牌的顾客,要看热闹的,请退出黄线以外。我们的拍卖会即将开始了,现场人数较多,请各位配合。” 听了周铭这话,围观着的宋人,还是乖乖地退后了。 要知道,现场有不少达官贵人,随便一个都不是他们惹得起的。在这里闹事,不是缺心眼就是傻蛋。要是惹到一个实权官员,或者有大靠山的,丢你到开封府衙门里享受一下公家牢饭,怕是哭都来不及。 第五百二十四章:身份的象征 等所有人都站好位,周铭才扯着嗓子说道:“只有拿到竞拍牌,站在黄线以内的顾客,才有资格叫价。这辆豪华版四轮马车,乃是张家推出的奔驰牌马车之一,属于概念型四轮马车,当世仅此一辆。这辆奔驰牌豪华版四轮马车是采用了最高端的技术,最豪华的装饰,给乘客最顶级的享受。大家看到我手上有一个小型的弹簧,其实,在这辆奔驰牌豪华版四轮马车下面,也安装有十个这样的减震弹簧。大家都知道,这马车不管外面多华丽都好,可减震措施做得不够,只要走在颠簸的路上,还是很颠簸的。 但只要有了这弹簧,再加上这辆奔驰牌豪华版四轮马车里有非常软绵的坐榻,人坐在上面,是一点都不会觉得颠簸的。这只是这辆奔驰牌豪华版四轮马车的第一个高端技术而已,大家再看看它的车轮。想不很多人都见识过了,这车轮和寻常马车车轮不一样,乃是精钢所制。不管是多么颠簸的路面,都不可能把这车轮弄坏的。 再看看车轮上面,这可是最高端的技术之一,称之为‘轮胎’。这轮胎,也是可以防震的,能大量吸收颠簸产生的震动。据张家雇佣的工匠说,这轮胎还只是个实验品,不算完善。等日后完善了,轮胎还能往里面充气,更能防震了。在这里,张家小官人向大家保证,只要拍下了这一辆奔驰牌豪华版四轮马车,是终身保修的,也就是说,只要非人为损坏,都能更新零部件。包括升级零部件,等日后这轮胎充气技术研发出来之后,这辆奔驰牌豪华版四轮马车也是能第一时间享受到更换充气轮胎服务的。 再来说说这轴承,大家都知道,这马车好不好,跑得快不快,全在这轴承上。大家可以看到,这辆奔驰牌豪华版四轮马车的轴承,乃是精钢所制,配合上好的润滑油,绝对运转流畅。不信,你们看看……” 这时候,已经有好几个“家乐福”超市的男员工过来,把马车的一端托起来,然后转动其中一边的轮子。 不管大小轮子,都转得很流畅,足足转了差不多两分多钟,才慢慢减速下来。 周铭得意地说道:“看到了吧,只要马力充足,这辆奔驰牌豪华版四轮马车就能跑出超高的速度。再看看前面这车辕,这可是能自由转向的。” 这时候,那些“家乐福”员工伸出手来,拨动前面的车辕,确实是可以转动的。 “也就是说,这奔驰牌豪华版四轮马车是可以随意转向的,这样就更舒适了。还有,这是刹车装置,这是……”周铭如数家珍的,把这四轮马车的优点全都说了一遍,听得下面的有钱人,全都眼睛发光了。 这样一辆又实用,又能“装逼”的马车,简直是把妹神器啊! 瞧瞧,就连“不食人间烟火”的李行首,不也跳上了张家小官人的四轮马车吗?要是自己有这么一辆马车……这些有钱人,哪一个不是声色犬马之流,对于女色更是垂涎。于是,他们之中也有很多人开始下定决心,要拍下这辆四轮马车了。 “下面,我们选几位‘德高望重’的意向顾客,来试试这四轮马车,到底好不好。樊楼的范东家,你有兴趣试一试吗?”周铭早就清楚了,这樊楼的范东家,就是张正书请来的托。 “乐意至极……” 范东家笑呵呵地越众而出,等马车夫牵马过来上好挽具之后,范东家就上了这四轮马车了。他的身形肥硕,众人都怕这四轮马车被压垮了。没想到,四轮马车还稳稳当当的,让马轻跑起来,还运转流畅。绕着“家乐福”超市走了一圈之后,范东家下车了,高声说道:“这马车太好了,我真的一点都没感觉到颠簸!” 随后,又有几个人上去试了试,果然都赞不绝口。 接下来,就是正戏部分了。 周铭清了清嗓子,继续举着铁皮喇叭说道:“想必各位都瞧见了,这奔驰牌豪华版四轮马车端的是非凡,不管是外在还是内在,都是极为出众的。可以说,这样的马车,当世就一辆。即便是我东家,张小官人的那辆都比不上。看看这车厢上的浮雕,还有各种配件,都是独一无二的。 正因为是独一无二,所以卖给谁,都不太合适。所以,今天我东家张小官人就弄了这么一个拍卖会,将这辆奔驰牌豪华版四轮马车拍卖掉,价高者得。这辆奔驰牌豪华版四轮马车因为使用了很多高新科技,所以起拍价也很高,为一万贯。等下,我喊竞价开始之后,大家可以举起竞拍牌喊价,每次加价,不得少于十贯钱,上不封顶。如果最后没人再喊价了,我数三声,手中拍卖锤落下之后,当场交付钱银成交。拍卖结束后,手中的竞拍牌可以在那边原价退掉……” “嘶,一万贯的起拍价,这太贵了罢!” “不就是,镶金的也不外乎如此了。” “依俺看,这张家小官人是想钱想疯了!” “就是,就是……” …… 周围的吃瓜群众都吓到了,可黄线内的达官贵人们,却好像一万贯是一文钱一样,毫不在意。 “对了,奔驰牌马车以后也会陆续出售的。但是,这辆豪华版的四轮马车,就此一辆。日后推出的奔驰牌高配版四轮马车,底盘弹簧将会减少至八个,而且坐垫、装饰也不会这么豪华,售价也只是八千贯而已。中配版奔驰牌四轮马车,弹簧只有六个,装饰就更低档一些,售价五千贯。而经济型奔驰牌两轮马车,也安装有弹簧,其余配置都差不多,但车轮将减少两个,售价三千贯。每一辆出售的四轮马车,都有一个车身铭牌,装在车身后面,这辆奔驰牌豪华版四轮马车的车牌号码是八个八,至于高配版车牌,是八开头的,数字越小代表买得越早。中配版是五开头的,低配版是三开头的……” 第五百二十五章:义利之争 不得不说,周铭这句话补刀太及时了,黄线内的达官贵人们立即好像炸开了锅一样。 没办法,他们谁的钱多,谁的钱少,有哪个知道啊? 可这马车,是能时时刻刻都拿出来乘坐的,绝对是身份的象征! 再看看这豪华版,车身、配置什么都是最顶级的,还有表明身份的车牌。这一手,绝对是来挑事的,偏偏有钱人还就吃这一套!还没等周铭喊开始,已经有人信誓旦旦,一定要买回去了。 周铭也是纳闷,怎么这些人好像都不拿钱当回事的?要是给他有一万贯,他都打算金盆洗手不干了,买几亩田,买个院子过悠哉游哉的生活。可这些有钱人,却好像吃了迷魂药一样,眼都红了。 “下面我宣布,奔驰牌豪华版四轮马车,正式开拍,底价为一万贯,每次举牌叫价不得少于十贯,成交之后签下契约,等拿钱过来就立即交货。如果没钱付却胡乱叫价的,我们将通过《京华报》刊登此事,以后但凡是张家举办的拍卖会,都不欢迎你参加。现在,大家可以叫价了。” 虽然周铭的话有点霸道,但其实这些有钱人都不至于做这等没脸面的事的,要知道如今可是有几千人在场看着的! 商贾还是看重名声的,名声不好,连生意都会难做一百倍! 所以,没人觉得周铭说得哪里不对,你是有身份的人,还在这里搞乱,这简直是不能忍啊!这些人都没异议,一个个开始出价了。 “一万零两百贯!” “一万一千贯!” “一万一千两百贯!” …… 周铭都慌了,这叫价根本不按套路出牌啊,都是几百贯上千贯的升,他都懵了:“喂,各位大佬,这是钱啊,不是纸啊!” 可惜,这些有钱人,最不缺的就是钱了。 于是,周铭自己都跟不上这些有钱人的叫价速度,瞬息间这奔驰牌豪华版四轮马车的价格已经攀升到三万贯了,而且一点都没有停止的势头。周铭看得傻了,即便是以三万贯成交出去,他的提成都高达一千五百贯。一千五百贯啊,可不是一千五百文钱,堆起来都有小山那么高了。也就是在开封府这寸土寸金的地方而已,在其他州府,有个一千五百贯,足够做一个逍遥富家翁了。 一次拍卖会就能赚到一千五百贯,周铭觉得不是这些达官贵人疯了,就是他自己疯了。这个世界也太疯狂了一点吧,简直是不拿钱当钱啊! 其实,最受震撼的不是周铭,而是周围的吃瓜群众。好歹周铭也是从“大桶张家”出来的,知道“大桶张家”储存起来的财富是多么的惊人。但汴梁城的吃瓜群众虽然知道汴梁城中有很多有钱人,但他们却想不到,居然能有钱成这个模样。 张正书也是感慨,虽然他不是第一个提出奢侈品概念的人,毕竟早就有“物以稀为贵”的说法了。但张正书却把奢侈品和身份、地位联系在了一起,这才是最吸引有钱人的。这些商贾,虽然朝廷也提升了他们的地位,允许他们参加科举了,可商贾之中又有多少人是真正能读书到做官的?差不多都是输捐、纳粟才能换个官身,这样的官其实根本不受待见。 可以说,商贾的地位是提高了,但只是比一般平民高,可离他们想要的政治地位,差得十万八千里远。 但现在不一样了,终于有东西可以证明他们的财富了,这么惊人的财富暴露在世人面前,谁还会对他们不敬?有人看不起商贾,但没有看不起商贾的钱。世间之人都是凡人,是凡人就要吃喝拉撒,这里哪一样少得了钱?说句难听点的话,理想主义者如孔子,都差点困死在陈蔡之间,在这期间,子路蒸了一只小猪,孔子不问肉的来源就吃了;又剥下别人的衣服去沽酒,孔子也不问酒的来源就喝。哪怕是孔子再有理想主义,也不得不接受了现实,向现实妥协了。 于是,墨子在《非儒》里就抨击了这件事,讽刺道:“夫饥约,则不辞妄取以活身;赢鲍,则伪行以自饰。污邪诈伪,孰大于此?”要知道,孔子周游列国好几次遇险能活下来,都是做商贾的端木子贡保下了他,可孔子就是瞧不起商人。然而,商人向来被视为殷商后裔,而孔子自己也是殷商后裔,这就让人费解了。 不过怎么说都好,因为孔子等人的缘故,汉人歧视商贾已经有两千多年的历史,到了宋朝这时候,才总算稍稍松懈了一些。但好极也有限,世人对商贾的歧视,特别是读书人对商贾的歧视,哪里是这么好消除的? 这不,周围看热闹的秀才悻悻地说道:“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此皆乃小人也!” 这话登时迎来了赞同,商贾在读书人看来都是有原罪的,凭什么你这么多钱,我却穷困潦倒?这不公平! 于是,就有人掉书袋了:“贾长沙《论积贮疏》有云:古之人曰:‘一夫不耕,或受之饥;一女不织,或受之寒。’生之有时,而用之亡度,则物力必屈。古之治天下,至孅至悉也,故其畜积足恃。今背本而趋末,食者甚众,是天下之大残也;淫侈之俗,日日以长,是天下之大贼也。残贼公行,莫之或止;大命将泛,莫之振救。生之者甚少,而靡之者甚多,天下财产何得不蹶! ……今殴民而归之农,皆著于本;使天下各食其力,末技游食之民,转而缘南亩,则畜积足而人乐其所矣。” 说白了,这秀才就是借古讽今,想要抹黑商贾。 周围的人虽然不明其意,但听着好像是这么回事。 毕竟宋人的识字率不高,这些古文就更加不知道意思了。哪怕是在开封府,读过书的秀才也只是占了很小一部分比例罢了。所以,这秀才说商贾是有“原罪”的,这些百姓也就信了一半。如果没有原罪,他们哪里积攒得下这么多家财?这就是“不患寡而患不均”啊! 第五百二十六章:石家 张正书在一旁不悲不喜地看着这一切,根本没啥感觉。人性嘛就是如此,有些人眼红别人赚得多,却忘了这世间其实是很公平的,像做生意谁不会啊,最不济做个货郎,挑着货物走街串巷叫卖,通过勤劳肯干,一样能发家致富的。等有钱了,扩大经营,盘下店面做大做强,积攒下财富之后,一样可以像那些有钱人一样,买几万贯钱的东西都不眨眼。 现在不去努力赚钱,反而在这里眼红有钱人,真的是不知所谓。 摇了摇头,张正书知道有这种心思的人实在不少,也没必要去理会。 现在,拍卖会中的叫价,已经缓下来了。价格在四万五千多贯缓慢攀升着。这时候,周铭就有了施展空间了。“好,四万五千二百三十贯,这位顾客看来是志在必得了,已经出价不少于十次了。” 这时候,身家不够丰厚的,或者是流动资金不足够的达官贵人,都开始偃旗息鼓了。 四万多贯钱啊,可不是小数目了。很多小地主,集几代人的力量,都未必能凑得够这个数。可在这场拍卖会上,居然一下就卖出了这个价格,实在是让人觉得恐怖。有钱人,还是太有钱了。张正书知道那些贫苦百姓的想法,他们还在为一日两餐温饱而奔波的时候,这些有钱人却可以豪掷千金,只为了买一辆所谓的豪华版四轮马车,这算不算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宋朝版本呢? 当然,宋朝还好一点,真正饿死人的时候还是挺少的,大多都是一些不可抵御的天灾,比如黄河决口改道,比如地震,比如大旱之类的。平常年间,只要有灾情,宋朝的常平仓就会开启,为求就是不饿死人。然后再把灾民中的青壮招募一空,剩下的老弱病残就让他们自生自灭了。 这样一来,农民起义的次数虽多,但真正造成严重祸患的还是没有几个。 张正书让这些有钱人的荷包“大出血”,其实也是有深意在的。虽然宋朝收税了,但其实并没有尽到多少财富再分配的责任。可以说,宋朝之所以苛捐杂税多,全都是因为“三冗”问题太突出,才导致给宋朝百姓的福利少了很多。 但现在张正书让这些有钱人把自己身家主动爆出来,那对比起张正书给的工钱,他还好意思只给那么点钱给雇佣的百姓吗?不好意思了吧,你都这么有钱,连这点钱都省,会给别人戳脊梁骨的。 这就是张正书的阳谋,就算知道了,这些有钱人也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了。 汴梁城中百姓的收入提高了,消费能力自然强了。消费能力一强,那宋朝的商税会收得更多。 说来说去,最赚的还是宋朝朝廷,不过张正书的本意也是如此,没关系了。 “四万七千贯!哇,这位顾客是真的当仁不让啊!也是,奔驰牌豪华版四轮马车就此一辆,现在不出手,以后就没了!” 周铭蛊惑性的声音传来,张正书觉得好笑。这周铭,不愧是善于“忽悠”之人,这些有钱人怕是一个个都上钩了。除了实在没那么多钱的之外,哪一个不对这奔驰牌豪华版四轮马车虎视眈眈? 竞价还在继续,当价格升到四万八千贯的时候,终于停在了那里,一动也不动了。 “没人出价了吗?” 周铭有点遗憾,四万八千贯,虽然他能拿到两千四百贯钱的提成,但钱谁会嫌多啊,他有点不甘心地问了一句之后,才缓慢地举起拍卖锤。 “四万八千贯第一次!” 周铭扫视了下方,发现还是没有一个人举牌,他有点遗憾地摇了摇头。 “四万八千贯第二次!” 周铭故意放慢了节奏,再第三次之后,拍卖锤落下,就要以这个价格成交了。四万八千贯啊,周铭心中感慨,都抵得上普通人家几百年的用度了。如今,就为了买这么一辆马车,值得么? 就在周铭正要喊出第三次的时候,突然传来一个声音说道:“五万贯!” “嘶……” 周围的人齐齐惊讶地吸了一口冷气,这一叫价就加多了两千贯,这人该是多有钱啊!只见这人穿着不凡,还有点英气的模样,这在宋朝以读书人儒雅的气质有些格格不入。只见这人二十多岁年纪,拱手说道:“祥符石家,还请各位给个面子,将此四轮马车让于我石家,石家感激不尽!” 张正书略微有点惊讶,在心里问道:“系统,这祥符石家是什么来头,怎么这么有钱的?” “呵呵,说你不学无术都不肯承认,祥符石家不就是宋朝开国大将石守信一家咯!”系统没好气地说道。 张正书明白了,传说中的宋朝首富啊,原来就是这家子人。不过也是,祥符石家哪里肯让这奔驰牌豪华版四轮马车旁落别家?这不是打大宋首富的脸吗?不过,张正书也是乐见其成,他肯买下来,那就一点问题都没了。 其实,在这里竞价的,大多数都是商贾,当官的都不敢来这里。 但是,将门就没啥顾忌了,特别是石家,简直是拿着圣旨做生意的。这些年来,石家通过经营茶、酒、盐,在京东东路还有海贸生意,不知道赚下了多少财富。石家派人来竞拍这奔驰牌豪华版四轮马车,也在情理之中了。文官做不得的事,偏生石家能放开手脚去做,因为他们的祖先是石守信! 所以,在场的商贾不得不给石家这个面子,面对一个有钱有权有势的石家,这些个商贾即便背后有靠山,也不敢轻易开罪了石家。再说了,其实和石家比拼财富,那也是不明智之举,只会更深地得罪了石家。 周铭很兴奋,又宣布了三次,这下是真的没有人喊价了。当拍卖锤落下的一瞬间,周铭才如释重负。三千贯钱到手了,这相当于他帮张家走私十个月的工钱,怎能不开心? “请这位石官人移步到那边,与我‘家乐福’超市签下契约。待得钱银交讫之后,这奔驰牌豪华版四轮马车就可以交付你了。其余顾客,可以凭着手中的竞拍牌去那边退钱,也可以凭着竞拍牌预先订购奔驰牌其余款型的马车,按照订货先后,收到马车的时日也会有差距。对了,签下契约之后,待得钱款全部交齐,奔驰牌马车才会生产的,请各位悉知……” 说完,周铭笑吟吟地对这石官人说道:“石官人,这边请!”这石官人也笑着走了过去,毫不犹豫地签下了契约。 第五百二十七章:送钱上门 周铭却是很激动,祥符石家啊,那可是大宋首富! 要知道,在大宋做一个被世人公认的首富是非常非常难的,除了要有财力之外,名声也得好听,还要朝廷承认才行。说白了,就是背靠着朝廷好做生意。不然的话,像盐铁茶酒这些官府禁榷的东西,一般的商贾哪里能找得到路子?可石家就不一样了,那就是皇商,自太祖、太宗钦定下来的皇商,只要石家不造反,那大宋里的生意石家都能插手,都能分一杯羹。不得不说,这个条件非常丰厚了。 其余开国大将的家门,其实也是差不多的。 只要你经商得当,给朝廷交足了税,朝廷不仅对将门的经商行为不打压,相反还很鼓励。这也是为什么各地禁军,都在做买卖的缘故了,特别是西北禁军,因为有着与其他禁军不一样的制度,有着相当的独立性,他们甚至还和党项人做青、白盐生意。 这事在西北已经人尽皆知了,朝廷不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石家虽然也是将门,但他们做生意却极为正当。走私不做,按时交税,做生意又诚信,所以从石守信开始,石家就积累下了钜富,家财已经无法估算了。从这个角度讲,石家确实算得上是大宋首富。 当然,这大宋首富只是公认而已,大宋富贾极多,有没有超过石家的也不得而知。就好比后世的中国首富这样,前两年还是某个老王,突然又变成老马了,后来姓许的也横插一手,你方唱罢我上台,让人眼花缭乱。 不过,石家拍得这奔驰牌豪华版四轮马车也是有好处的,毕竟以石家的身份,开得起这样昂贵的四轮马车。更重要的是,这独一无二的四轮马车,其实是一个禁忌。在皇权社会,任何高端大气上档次的,独一无二的东西,哪一件不是先给皇帝享用的?如果给其他商贾拍了下来,说不定他还会被皇城司、安抚司盯上,要整一整你了。 这还是在宋朝,要是换成是明、清之时,呵呵,那不叫你感受一番封建社会的黑暗,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皇权社会。 “石官人,契约在这里签……” 周铭奉承地将一式两份的契约拿过来,这石官人看了,觉得没问题之后,挥毫就签下了自己的大名。 “石可斓?!” 这时候,张正书也出面了,看到这个名字,他差点要喷笑而出。“屎壳郎?卧槽,这老石家到底是有多嫌弃这孩子啊,居然取了这么一个名字。”当然,这话张正书是不会说出来的,幸好这石可斓是姓石而不是姓史,不然“屎壳郎”这名字就念得更顺口了。 “石官人,这是我的东家,‘大桶张家’小官人……” 周铭代为介绍道,其实他也是心里打鼓的。石家权势不比开国之时了,但石家现在还是有人在朝中做官的,当然也是靠门荫进入官场的。可做了官的官人,和没有做官的官人,这里面身份差距差得可不是一星半点。 好在,石可斓没有什么架子,随手拱了拱说道:“原来是张小官人当面,石某久仰大名了。” 张正书也笑了笑,拱手回礼道:“区区薄名,不足挂齿。倒是石官人生意遍布大宋,叫我好生钦佩……” 其实,石可斓只是石家的旁出,嫡出的石家子弟,要不是安插进军中,就是进入朝中当官了。只有旁出的子弟,才接手经商的。张正书虽然不太明白石家内部的情况,但也道听途说了一点。 “哪里哪里,石某也不过是得祖上庇佑,才能有地方施展拳脚而已。倒是张小官人凭自己的能力,将这‘家乐福’弄得红红火火,才令人拍手叫绝啊!”石可斓感慨说道,“石某说句实在话,这等做买卖的法子,我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出来的。张小官人的奇思妙想,石某佩服!” 两人互相恭维了一番,石可斓又兴致勃勃地询问了这“家乐福”超市的建筑用料,听了之后当场表示,要在祥符石家也建一栋高达八层的大楼,占地面积要超过五百平米。张正书也乐坏了,这简直是送钱上门的财神爷啊! “不如请石兄移步至我‘家乐福’超市的会客室,我们详谈?” 张正书知道,石家的资源多,如果和石家扯上关系,那张家想把摊子铺开来,那就方便多了。 “恭敬不如从命!” 石可斓向后面看了看,立时有两个健步如飞的魁梧汉子跟了上来。张正书现在眼力已经不差了,看着这两人淡漠的眼神,和矫健的身手,再加上隆起来的腱子肉,和鼓囊囊的太阳穴,不用说,肯定是习武中人,而且还可能是上过战场的。联系到石家的家世,这两人有九成的几率是石家的亲兵。 “张老弟,这是我石家的亲兵,一路跟着我是为了护卫我的安全,他们听了我们的商谈,没问题罢?” 石可斓倒也光棍,直接承认了下来。 张正书笑道:“我们的谈话又不是什么机密大事,不过是两家合作罢了,多两个见证人也是好的。” 说着,周铭在前面带路,一行五人来到了会客室。 会客室里,用的茶叶是张正书自己炒的茶,石可斓看着张正书的泡茶法,觉得有点诧异,但也没多说什么。 “石兄,这是我亲手炒的茶叶,别处可是没有的,你尝尝看?” 听了张正书这么一说,石可斓也来了兴致,端起茶杯细细品茗了一番,然后放下茶杯评论道:“虽无点茶之雅韵,但也别有一番清淡之气。茶水入口有些苦涩,但久品之后却有回甘,生津解渴,不错!” 张正书抚掌叹道:“许多人尝过这茶叶,但点评到位的,也就石兄你一人。” 石可斓有点惊讶地问道:“这茶叶确实是张老弟你亲手制成的?” “如假包换。”张正书淡淡地笑道,“我的厨艺不敢称天下第一,但前几还是很有把握的。炒个茶叶而已,不算什么本事。” 第五百二十八章:捆绑销售 “哦,张老弟还有这么一手绝活?” 石可斓有点惊讶地说道,他一直不怎么关注汴梁城的事,对于张正书的了解,也只是几日前听到有什么四轮马车拍卖,他才让人去收集的张正书的情报。虽然祥符是在开封府境内,而且离开封府也很近,但其实石可斓大多数情况下都不在祥符的,而是在京东东路之中。因为石守信曾经在京东东路的天平军中呆了十七年,可以说京东东路是石家除了祥符县之外,最要紧的地方了。 石家虽然在汴梁城也有生意,但石家做得最多的,还是海贸。 在京东东路,石家与高丽、东瀛海贸,获利不知千万。至于什么茶酒盐铁,那都是小打小闹而已。 所以听闻张正书会厨艺,石可斓也有点惊讶。在他看来,管理这么多生意的张小官人,还会亲自下厨不成? “哪天有机会,请你尝尝我的手艺。哦不,我的手艺你已经尝过了,这茶叶就是。”张正书笑道,“不知道石兄有没有兴趣做这炒茶的生意?” “哦,怎么做?”石可斓当然不会放过一个赚钱的机会。 张正书想了想说道:“说实话,我也没有什么好的茶叶供应商,不过石兄你家大业大,肯定能找得到的。这样吧,我们签订契约,我把炒茶的技法传给你,你一次性给我一千贯钱,当买断这技术就好了。我也不会出售给另外一个人,而且以后‘家乐福’超市里的茶叶,全都由石家提供,你看怎么样?” 石可斓却有点诧异:“你这‘家乐福’虽然生意不错,但一年下来,能卖多少茶叶?要知道,喝茶的人都是去茶肆的……” “非也非也,石兄只看到了其一,没看到其二。”张正书笑道,“我这炒茶法的好处,是简单快捷。你想想看,如果家里来了贵客,第一时间没有茶水招待,那客人会不会不满?要知道,这点茶法起码要一刻钟才能喝,可我这泡茶法呢?只需片刻,就能端上来招待客人了。这样的好处,一旦打开了销路,岂能没生意?”张正书笑着看了看石可斓的表情,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 确实,泡茶法的好处之一,就是够简单。 宋朝的点茶法虽然很雅致,但太费时间了。别的不说,如果怠慢了贵客,这里面的损失可就大了。有时候得罪人,往往是在一些小细节上面。待人接客都十分在行的石可斓自然明白,在细节上做好,会是怎么样的结果。 “张老弟,我觉得你应该去做使臣的!” 石可斓感慨地说道,“如果你这张利嘴在谈判桌上,大宋就永不会吃亏……” 张正书郁闷了,石可斓不知情才这么说,可是做“使臣”,对张正书来说简直是天底下最好笑的事了。要知道,他还在暗中想要刺杀辽国使臣的!这不,一旁的周铭已经忍不住笑意了,借没热水的由头跑出去了,怕自己的笑意引来了石可斓的猜测。 “那此事算成了?” 张正书丝毫不介意炒茶的技术传播出去,相反,一旦炒茶成风气之后,肯定有人想要模仿的。就好像炒菜一样,即便樊楼等酒楼捂得再好,炒菜技术不也一样被其他得知了?就算张正书不出手,再过一两百年,炒菜已经根本不是秘密了。 而且,张正书虽然不会把技术传给第二个人,但不代表他就不能暗示了。单单是“炒茶”二字,已经值得千金。好像炒菜技术一样,只要知道了原理,总有一天会被人摸索出来的,对于中国人的山寨精神,张正书从来没有怀疑过。 “成交!” 石可斓笑着说道,虽然炒茶不是什么大生意,但胜在细水长流,这笔帐石可斓还是会算的。“不过,我还是想让张老弟说说,这钢筋混泥土房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正书却摇了摇头,说道:“不急不急……”他还要玩捆绑销售呢,哪能这么早就如了石可斓的愿?只听张正书又让周铭去把果酒拿来,给石可斓斟上一杯温酒,对石可斓说道:“石兄,你试试这酒……” 石可斓微微皱眉,开玩笑说道:“张老弟,这该不会又是你酿的酒吧?” 说完,石可斓端起酒杯,轻轻啜了一口。“咦?”这果酒的甘甜滋味,混着淡淡的酒香,再经过温熨,完全是极品了。再仔细看这酒液,在白瓷的杯子里,略显得碧绿,就好像一块碧玉一样,让人心旷神怡。“这酒……实乃极品也!”石可斓说完,已经迫不及待一口饮下,露出满足的神情。 张正书笑了笑,示意周铭继续斟酒,然后才说道:“这酒的确是极品,而且是极品果酒……” 还没说完,石可斓已经愣在那了,肢体动作有点僵硬,然后才强笑道:“张老弟,你不会在开玩笑罢,这酒是果酒?” “没错,是我的秘法酿出来的极品果酒,世间无二。即便是西域葡萄美酒,也比不得。”张正书大言不惭地说道,其实还真的就是这样,哪怕是后世的葡萄酒,也是有种苦涩的滋味在里面的,宋人并不喜欢喝。宋人也不喜欢喝很烈的白酒,反倒喜欢软软糯糯、甜滋滋的黄酒。石可斓也不例外,他原本以为是极品粮食酒,没想到居然是“低贱”的果酒。怪不得他好像吃了屎一样难受,按理来说,石可斓这样的身份,是断断不肯喝“低贱”的果酒的。 “这果酒有甚么名堂?” 石可斓倒也算豁达,尝过这果酒的滋味之后,他倒不觉得有什么了。相反,他回过神一想,这果酒这么好喝,这是一个极大的市场啊!想到这,石可斓的心也忍不住猛烈跳动了起来。宋人喜欢喝酒,一年下来朝廷的酒税都非常可观。恰恰,这果酒不在榷酒的范围之内,可以行销全国。这里面的利润,可想而知!没人会嫌弃赚钱赚多一点的,哪怕是被誉为大宋首富的石家也一样,石可斓心动了。 第五百二十九章:财大气粗 “实不相瞒,这果酒原本又苦又涩,我加了一点东西进去,它就变成这样了。这样的果酒,我也没制造太多。但来年,我已经准备在秦凤路、永兴军路大肆收购果子,准备酿酒。不知道石兄有没有兴趣进些货,销售这果酒呢?” 张正书的话,好像带着无穷的诱惑力,让石可斓半点都拒绝不了。 “可这是果酒啊?” 石可斓还是有疑虑的,果酒低贱,能卖出什么好价钱来?要是赔了,这可是件大事。 张正书笑道:“我有个法子,保管很有用,绝对能很快打响名头。不怕跟石兄说,这两日来,我这‘家乐福’超市一直在搞个试喝活动,还搞促销,这果酒的销售十分喜人。如果石兄按照我这法子向各路酒楼脚店推广的话,想必不用一月,足以让整个大宋都迷上这果酒。只是如今果酒存量不多,暂且只在开封府销售罢了……” 石可斓没法否认,张正书的话太具有诱惑性了。不过,还是这极品果酒有实力,让原本看不起果酒的石可斓都迷上了这果酒的滋味,一杯接着一杯,看得周铭都有点口渴了。要知道,周铭号称是酒色双绝,他原本也有点看不起这果酒的。但看着石可斓一杯接着一杯,他也有点疑惑了:“这果酒真的那么好喝?” “张老弟啊,你真的这么看好这果酒?” 石可斓还是有点疑虑,虽然石家一直在经营酒品,但其实并不算多。如果张正书的铺货量太大,石家也要评估里面的风险才行。毕竟果酒的有不确定因素在里面的,石可斓也不敢太过冒险。 “看好说不上,但国人肯定喜欢喝。” 张正书很肯定地说道,“现在欠缺的就是宣传,不过你也知道的,樊楼差点被和乐楼抢了汴京第一酒楼的名号,是《京华报》大力宣传樊楼的‘和旨’、‘眉寿’,誉之为‘仙酒’,樊楼就活了,巩固了汴京第一正店的地位。而这《京华报》,也是我的产业……” 其实话说到这,已经很明显了。 石可斓知道张正书是什么意思,只要广告打得好,没有什么卖不了。石可斓虽然没总结出这句话,但意思他是领悟的了。“张老弟,你要自己帮自己打广告?” “这个是自然的。”张正书理所当然地说道,“手中有资源都不懂利用,这是傻子才做的事。再一个,我这酒叫做‘仙醁’,你想想看,一旦传播开去,有多少文人雅客趋之若鹜?” “哈哈,这个词用得可不太好……” 石可斓哈哈大笑道,有了成功案例在前,他心中就有底气多了。要知道,石家经商人才也不少,也不是他一个人能做主的。所以,石可斓需要一个理由,说服石家插手这个生意。不管炒茶,还是果酒,他都需要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才能让石家上下集中全力铺货、售卖。 张正书的嘴角弯起了一个轻蔑的弧度,实事做得越多,张正书就越是鄙夷朝中那些不知所谓的官老爷。整天只会吹牛扯淡,一件实事都做不来。好不容易有一个愿意做实事的人了,还千方百计往外面排挤。也对,朝中大多都是既得利益者,最需要的不是变革,而是稳定。但就是这种思想,最终吃亏是还大宋。 “反正啊,那些文人骚客肯定会为之疯狂的,甚至喝了酒之后诗兴大发,要学那李太白。” 张正书嘴上这么说,其实心中更加不屑。宋朝文人的功利心太重了,学李白是根本不可能的,有哪一个文人能像李白这样洒脱,说辞官就辞官?别说辞官了,就算被贬,他们也要费尽心机要回到中枢。也许这些文人骚客的出发点是好的,哪一个文人骚客心中没有一个施展胸中所学,实现心中抱负的想法?但现实却让他们成了争权夺利的政客,实在是造化弄人。真正幸运的,还是那些没做官的文人,起码他们会为了生计,不得不去做私塾老师之类的活计,总算是为大宋发展添砖加瓦了。 “不错,这‘仙醁’确实是好。” 石可斓承认道,“这秘方想来很奇妙罢,都能说是点石成金了!”他这么说也不算无的放矢的,要知道果酒本是贱物,即便是一大坛,也就几文钱,还不够那个装酒的坛子价钱高。所以乡中农户,大多是自己拿酒器来沽酒。说是果酒,其实就是又苦又涩,甚至还带着酸味的水罢了。可张正书这么一弄,难喝的果酒立马变得清甜可口,价值起码升了百倍,这不是点石成金是什么? “奇妙?算是吧,反正要学会这秘方,首先得对化学有一定的了解才行。” 张正书倒也没有隐瞒,直接说了出来。 “化学?是甚么来的?” 石可斓也是一愣,他走南闯北,什么没听过,可这“化学”是何物,他还真的不清楚。 “化学嘛,是我独自钻研出来的一个学科,其本质是究极事物原先面目,还可以用来认识和改造物质世界的一种手段。比如石兄对那钢筋混凝土念念不忘,其用到的水泥,其实本身就是一个化学反应……”张正书絮絮叨叨讲了一大通,可惜石可斓兴趣并不大。 “原来是这般神妙的法子,也只有张老弟奇思妙想,才能想得到。”石可斓恭维了一句,其实态度嘛,就呵呵了。 张正书也没啥失望的,这是宋朝嘛,真正认识到化学手段威力的人,满打满算都不会超过一手之数。“说到钢筋混凝土,这房子的造价可能会很贵,不知道石兄……” 石可斓闻言,却笑着说道:“张老弟,你认为我石家缺那么一点钱吗?只要建得起来,别说十万贯了,就算是百万贯那又如何?都是小事一桩,只要真如你所言,是大宋第一高楼,而且能屹立百年,那就行了!” 张正书也是佩服的,这才是真的财大气粗。毕竟石家百余年的积累,就连“大桶张家”也比不上。 第五百三十章:暴利的房地产 “百万贯?不需要那么多,但十万贯嘛,也不需要。”张正书想了想说道,“大概一层的成本是一千五百贯到两千贯的样子,再加上工钱、材料钱,也就一层三千贯左右。八层楼,也就是两万五千贯的预算。”张正书这个价已经是往高处报的了,谁让石家贪大,非得弄一个五六百平方米的大屋子? 石可斓的原话是:“家乐福”多大,我家就要建多大的房子。 “家乐福”的占地面积起码在五六百平方米,这还是不包括后面仓库的,要是加起来,两亩多的地是跑不掉的。 一般来说,张正书的报价是两百平方米左右,每层六百五十贯。可要增加到五六百平方米,这成本就成倍往上升了。 要是石可斓想要弄一个占地两亩多地的超大房子,那对不起,一层恐怕没有一万贯都顶不住。 “张老弟,我石家都能买下五万贯的四轮马车,这区区两万五千贯,算得了甚么?” 石可斓一点都没放在心上,好像这钱就是大风吹来的一样。 张正书也是“有钱人”,自然知道有钱人的心理,只买贵的,不买对的。只要给这些“暴发户”看到一样东西的价值,他们就会不计成本了。 “如此甚好,不过事先说明,要建造这样的钢筋混凝土房子,必须要用我的施工队,还需要用到水泥。”张正书先小人再君子地说道,“而且,两万五千贯那只是预计而已,可能实际上要多很多,你要有心理准备才好。” “无妨,只要是大宋第一高楼那就行了!” 石可斓大手一挥,毫不在意地说道。 张正书做成了一单生意,也是很高兴。反正祥符县离开封府也不远,施工队过去连路费都不需要。成本可以压低不少,再加上水泥的暴利,想不赚钱都难。往少了说,这两万五千贯里面,张正书能赚个一万贯以上。“房地产,暴利啊!” “甚么暴利?” 石可斓听力不错,听到张正书这么说,他皱眉问道。 张正书尴尬地笑了笑,说道:“我是说,石兄家里做海上贸易,那可是最暴利的行当。” “可不是,一年往海上来回几趟,甚么奇珍异宝没有?少了说,一船丝绸、瓷器,起码能换回数万贯钱。”石可斓也没有丝毫隐瞒,这已经是世人皆知的事情了。 张正书装出一副羡慕的表情说道:“哇,石兄,我也想做海上贸易,不知道你可有路子介绍?” “你也想涉足海贸?”石可斓有点惊讶地看着张正书,“这个行当虽然赚得多,可不是那么好做的。一旦海上有风暴,触礁甚么的,可能就船毁人亡了。稍有不慎,就是人财两失。张老弟,不是我说,你可要慎重!这海贸可不是闹着玩的,如果你只一艘船,那也还好,便是亏本,也亏不了太多。一艘船加上货物,不是亲自出海的话,即便船毁人亡那也不打紧,也不过是几万贯钱的事。可若是十余艘船一同出事,那就不得了。便是我石家,也会心疼甚久……” 张正书哪里不知道,这驾船出海,本身就是一件极为冒险的事。要不然,这出海之人也不会敬那么多保佑航行平安的神祇了。事实上,哪怕在宋朝这时候航行技术已经发展得比较完善了,可一样没有后世的天气预报,不知道海上什么时候有台风之类的灾害,船毁人亡的概率还是不小的。 即便是近岸航行也好,一样容易触礁。像后世打捞起来的宋船沉船,触礁沉没的也不少。 为什么绝大部分中国人宁愿苦哈哈在土地里刨食,也不肯出海?原因之一,就是出海的风险太大了,稍有差池就是人船俱毁,这是很多中国人不能接受的。好端端的一个劳动力,就这么没了。要不是实在走投无路,像疍家人那样,除了出海谋生就没有别的生路以外,谁肯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出海谋生?“风险越大,收益也就越大。” 张正书早就明白了这个道理,但石可斓却是第一次听到。 “风险越大,收益越大?好像……挺有道理的,既然张老弟你有意出海,那我可以为你引路……” 石可斓倒是大方,但张正书却知道,这是因为两家有了利益纠葛罢了。如果张正书抢了石家的海上利益,你看石可斓还会不会有这么好的脸色? “石兄有心了,不过我只需要一些有经验的船员,来教授一些海上的知识而已。至于船只,我想去杭州那边打造。我要走的海贸线,也不是高丽、东瀛、女真那条线。”张正书 先给石可斓吃了一颗定心丸,他确实没必要往北走,那就两个国家,能有多少利润? 要做海上贸易,那就自然要走得远一点。像大食、天竺诸国、黑衣大食、拜占庭王国……哪一个不是贸易的对象?这些国家贸易回来的金银,岂不比高丽、女真、东瀛多得多? “张老弟,你可要想清楚了,海贸北线虽然利薄,但胜在路途近、风险低。若是去南线、西线,固然能有更大收益,可一年也不能来回一次,这买卖能做得?再加上海上风高浪大,很容易血本无归的!”石可斓劝道。 当然,他可不知道张正书的底牌有多深厚,路途遥远?新式海船了解一下!风险大?最正确的航线了解一下!台风来袭?张正书有系统,起码历史上的大台风,都能提前得知而避开。至于小台风,那新式海船都能硬抗过去了,根本不算事。“无妨,既然决定出海了,出事和赚钱都是五十五十的几率,那为何不赌大一些?” 张正书表现得毫不在乎,这等豁达却把石可斓感染了。 没错,即便是石家走北线,也不是每一次都能赚钱的。石家也有翻船的时候,最惨的一次,是遇上了罕见的大风大浪,五艘船一个人都没生还,全都葬身了鱼腹。虽然对石家来说,这只是九牛一毛而已,可也是一个巨大的打击了。 第五百三十一章:华夷之辩 “既然张老弟这么豪气,我也不说什么了。”石可斓感慨一声,他是做不到这么豁达的。因为石家不是他说了算,还有很多族人在牵制着他。即便他有这个心思,也无法有这样的魄力。不是石可斓不想做出成绩,而是掣肘太多,他做不到如此豪赌的决定。 张正书笑道:“石兄能把有老船员找来,传授经验给我的船员,那我已经感激不尽了。” 大家都是聪明人,自然知道在海贸一途不是自己乱闯乱撞就行的了,而是要有 人带入门的。张家与石家联手做生意,这本来没啥,天下攘攘皆为利来,天下熙熙皆为利往。但石家肯把船员的经验教授,这是一个不小的人情了。张正书这么说,也确实是这么想的。 “举手之劳罢了,如果张老弟想,随时也能找到几个老船工来。” 石可斓这么说也没错,有钱能使鬼推磨,有了钱什么做不来?别说找几个经常出海的老船工了,就是招募一些极有经验的船工也是分分钟的事。 张正书笑了笑,岔开话题说道:“那我静候石兄佳音了。对了,炒茶和果酒一事,什么时候能签下契约?” “此事……须得石家族人都同意才行。” 石可斓沉吟一番,才打算说实话:“不瞒张老弟,这石家之中也是人心不齐的,我虽然有点威望,但也不能左右事情成败。当然,若真如张老弟你所言,这炒茶和果酒真的能赚钱,那此事已经有九成可能了。” 张正书点了点,他自然知道这世上没有人会和钱过不去的,特别是像石家这样的大家族。 “那有劳石兄为之说项了。” 两人再客套一番,约好了明日石家送钱过来,换取那辆奔驰牌豪华版四轮马车,石可斓这才告辞离去。 等石可斓离去后,周铭才迫不及待地拿起一个酒杯,倒出了仅剩一点点的果酒,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小官人,这真是你酿的?”周铭才算明白,为什么石可斓杯不离口了,连后来离去的时候都有点步履阑珊,实在是这果酒太过好喝了。嗯,怎么说呢,就好像后世可口可乐第一次传入中国的时候,一下就征服了不少人,碳酸饮料的酸酸甜甜,是最讨好味蕾的。这“仙醁”果酒也是差不多,不过没有那酸甜的味道,只剩下清甜而已。 “怎么,好喝吧?” 张正书不太喜欢喝酒,哪怕是果酒也一样。但他知道,加入了甘油的果酒,是不能同日而语的。 “如果这果酒走私到西夏、辽国,那岂不是……” 周铭还没说完,张正书就好笑道:“那岂不是破产了?党项人和契丹人,哪里会喝这个,高度白酒才适合他们。不过,我们的高度白酒拿来做香水都来不及,怎么可能给他们?再说了,酒精是防止伤口感染的良药,是万万不能资敌的。” 周铭叹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可惜这果酒赚不了党项人、契丹人的钱,还是叹息那些党项人、契丹人不识货。不过怎么都好,这果酒是决计在西夏、辽国销售不了的了。 “不过,香水却是能走私的,那些党项人、契丹人的贵族女眷,会对香水很痴迷的。” 张正书知道,所谓党项人、契丹人,日后都会融入中国,成为中国人。所以,其实张正书对这些“异族”,并没有多少歧视的意思。他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只是汉人自己不争气。如果汉人稍微团结一点,争气一点,又何惧党项人、契丹人、女真人、蒙古人? 要知道,中国向来不以血统论为依据的,就好像韩愈在《原道》里面说的那样:孔子之作《春秋》也,诸侯用夷礼则夷之,进于中国则中国之。但韩愈可不知道的是,这些“诸侯”之前,也是夷狄,被华夏征服了之后,认同了华夏文化,束发右衽,所以才为视为中国人。所以,才有那句话“中国有礼仪之大,故称夏;有服章之美,谓之华”,是故,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亡也。 那时候,中国的文化是先进的,所以天底下的人都来学习。 但现在呢?周围的人都学习了汉文化,但都发挥出了各自的特色。唯独宋朝,死守着君子准则,肯定要吃大亏。华夷之辩,从一开始就不是血脉而论,而是文化而论。华夷之辨的标准是文化,强调的是保卫先进的华夏文化以求发展,反对的是屈从于夷狄习俗而倒退苟安,重点所在是“以夏变夷”,并以此确保以华夏文明教化夷狄文化,中国一统于华夏民族,传承华夏文明。为了防止以夷“乱华”和夏“变于夷”,就必须在“大一统”的格局中存在“华夷大防”。 听起来很拗口,但其实就是:我的文化最先进,你就得听我的;要是听你的,文明就倒退了。 事实证明,确实如此。 五胡乱华就不说了,一次大倒退,差点汉人被灭绝;金灭北宋、元灭南宋,实质上是一样的,都让文明出现了倒退;清兵入关,更是让中国直接停滞了发展。可见,老祖宗的智慧和远见,是极为正确的。 所以,张正书也不会圣母到:既然党项人和契丹人他们日后都是汉人,那就不用打生打死了吧? 殊不知,老祖宗还说过:“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春秋管仲说过:“戎狄豺狼,不可厌也,诸夏亲昵,不可弃也。”《汉书》有云:“夷狄之人贪而好利,被发左衽,人而兽心,其与中国殊章服,异习俗,饮食不同,言语不通,辟居北垂寒露之野,逐草随畜,射猎为生,隔以山谷,雍以沙幕,天地所以绝外内地……来则惩而御之,去则备而守之。其慕义而贡献,则接之以礼让,羁縻不绝,使曲在彼,盖圣王制御蛮夷之常道也。” 可见,华夷之辩一直很紧张,用后世的话说,就是意识形态的不同。农耕经济,天然就是游牧经济的掠夺对象,一个是文明的发展者,一个是文明的摧残者,两者本身就是不可调和的。 第五百三十二章:做一番事业 从这个角度来说,张正书也算是文明的保护者,所以他对“夷狄”出手,没有丝毫的心理负担。 甚至张正书还有种野心,如果大宋能力够的话,直接把这些“夷狄”中有野心的全宰了,剩下的人驯化做顺民。然后迁移汉人来杂居,教他们识汉字,说汉话,彻底和以前“夷狄”生活决裂。至于那些“夷狄”文化要不要保护?呵呵,那只是后世学者闲得无聊才会做的事,在异族环伺的时代,最好的异族,就是是被汉人同化了的异族! 至于张正书的手段,也很简单,就是加剧游牧民族之中的贫富差距。 贫富差距一大,那肯定存在剥削。有了剥削,那肯定会有反抗的。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一个王朝的根基不是那些高高在上的贵族,而是底下的平头百姓,升斗小民。被剥削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了,他们除了造反,还能怎么样? 比如契丹人剥削女真人,女真人崛起将辽国灭了;女真人剥削蒙古人,蒙古人崛起将金国灭了。至于大宋为什么还没有灭亡?好说,北宋才一百多年,南宋也是一百多年,根本来不及将矛盾积累到爆发的程度就自己被外族灭亡了。 饶是如此,两宋加起来一共农民起义了四百多次,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宋朝不是没有农民起义,而是起义都很小罢了。 一个王朝到了末期,积累的矛盾越来越多,统治阶级内部形成各利益集团,为争取权力相互倾轧,宫廷斗争加剧,政局不稳,政府对国家的掌控能力大大降低,即使统治集团内部有人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实施的改革等措施,也往往由于不同利益集团的牵制或反对而无法实施或半途而废。 土地兼并加剧,导致大批自耕农失去土地破产而沦为佃客,致使佃客数量大大增加,佃客的增加又使地主在出租土地时选择性更强,对佃客的剥削就更重了,剥削的加重又使佃客生活更加贫困,佃客无法维持生计就会大量逃亡,在这种情况下,地主为减少损失就会进一步加强对剩下佃客的剥削,而这又会导致出现新的雇农逃亡,流民就会越来越多,百姓怨声载道,各种流言、谶语满天飞。 当流言、谶语越传越广的时候,百姓就会认为这个王朝“气数已尽”,改朝换代的舆论氛围形成了,统治集团内部的野心家也会蠢蠢欲动……到了这个时候,可能还需要那么一点点火星。比如天灾啊、兵祸啊,或者是顺便找个什么借口,就开始揭竿而起了。一旦统治集团处置不当,导致事情无法收拾之后,再有个具备能力的人挺身而出,那恐怕就是王朝的末日了。 从根本来说,就是农民不干了,想要掀桌子。具体表现就是,地主剥削太过,不给活路。但宋朝很悲催,都没等到农民掀桌子,他们就被外族干掉了。 看,有剥削的地方就有反抗,不管是哪里都一样的——好吧,张正书差点忘了还有某度阿三的存在,他们的文化决定了他们逆来顺受,根本没有兴趣造反。 当然了,游牧民族可不像阿三那么好说话,他们可是生存不下去就造反的。 张正书利用香水,其实就是想制造一个夷狄贵族穷奢极欲,而百姓却吃糠咽菜的局面。等时机成熟了,或许内讧就形成了。 什么刀子捅人最疼?就是这样看不见的刀子,一刀刺过来,对方都反应不过来。 周铭显然是不知道张正书的计划的,他只不过觉得走私香水是一件很有赚头的事,要是成功的话,他的提成也会不少。 “除了香水,像香皂啊、布偶啊、四轮马车啊,都可以走私啊!”周铭掰着手指头说道,“这些都是能赚大钱的东西……” 张正书觉得好笑,这周铭倒是想赚钱想疯了。不过这样也好,反正要利用这个计划算计那些夷狄,多一些少一些也无所谓了。“这件事你来操刀就好了,反正在赚钱的同时,你给我安插好暗子就行。” 周铭身为“黑客”的头头,自然记得这个本职,连忙点了点头。 “小官人,我其实一直想问,你到底想做甚么?” 周铭其实也知道,自己好像在做一件足够掉脑袋的事,偏生张正书却忌讳莫深。 “嘘,小点声,想死啊?” 张正书没好气地说道,“自然是要坑一把党项人和契丹人了,他们压着大宋这么多年了,你不想报仇?” 这句话,其实也是宋朝汉人心底的话。说实在的,朝廷软弱,身为国民一员,他们也脸上无光。每每在街上看到趾高气扬的契丹人,都叫人怀疑这到底是开封府,还是辽国的上京临潢府。 这时候的宋人,自然怀念汉唐时光,那时候的汉人,说一谁敢说二? 可惜,现在基本不可能了,宋朝的软弱,让宋人很郁闷。连带勾栏瓦舍里,每到大战开启之时,都会上演一番隋唐英雄,三国英雄,楚汉争霸之类的戏码,说书的博君人也靠着说三分、说隋唐、说楚汉而赚得盆满钵满。 要说周铭,对此没感觉也是假的。在走私的过程中,党项人、契丹人很多都喜欢赖账,装傻扮懵,宋人还奈何不了他们,这些气周铭都吃过。可周铭绝对没有杀人的念头,他被张正书的胆大妄为给吓到了。 “小官人,你是来真的?” 周铭的声音中都有些颤抖了,跟这么强势的两个国家做对啊,这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能下得了手!而且,这不是九死一生了,而是十死无生!一旦被察觉,那肯定是要埋骨他乡的了。 “你以为是假的?宋朝君臣软弱可欺,但我们汉人可不是软弱可欺的。我有强大的武器,关键的时候逆转乾坤都不是问题。关键是,你肯不肯做,你不肯做,那我也不勉强。”张正书没有丝毫感情地说道,但其实他也知道,周铭算是上了贼船了。 “小官人,我都帮你去刺杀辽国使臣了,这难道还不足够?再说了,我是被你爹爹收养的,这恩情肯定是要报的。”周铭叹了口气,他早就认命了。 张正书笑道:“别这么没朝气,我们在暗处,他们察觉不了。再说了,你现在还有时间安排后路,把妻儿接到一个安全的地方。男子汉大丈夫,为家国而死,也是死得其所。男儿在世,总是要做一番事业的!” 第五百三十三章:山寨能力太强了 周铭苦着脸,强笑了一番,心中怎么想就不得而知了。 说实话,要是可能的话,周铭宁愿什么都不知道,爱谁谁去。但真应了那句话,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宋人还是很有义气的,也很讲究报恩。周铭被张根富收养成人,他自然要报答恩情。再加上张小官人也允许他安排妻儿后路,免除了他的后顾之忧,也算得上是仁至义尽了。 “小官人,你说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周铭也是无奈,他也不想做这掉脑袋的买卖啊! “放心,送死的事也不会让你去做的。要是隐匿得好,这世界上能发现我们秘密的人还没出生!”张正书有这个底气,虽然后世的天(tian)朝谍战神剧很扯淡,但手段还是有那么点的,用在宋朝这里,还真的挺保密。就算被人揪出了一条线,也影响不了全局,更追查不到坐阵中央指挥的张正书和周铭。 “但愿罢!” 周铭是不报希望的了,上了这条贼船,要下去哪里是这么容易的事? 张正书也是无奈,周铭虽然是汉人,手段也有,甚至很痛恨党项人和契丹人,可真叫他为大宋做点可能危及自身的事,他就没有一点积极性了。送死的事,谁会做得那么积极啊!其实这也是人性,周铭做个走私贩,每日大鱼大肉,酒色不缺的,为什么要拼命?就好像后世的键盘侠,一个个在网上叫嚣得厉害,可国家征兵需要他们的时候,他们就偃旗息鼓,怎么都不肯去当兵。道理是一样的,有头发谁先去做做癞痢啊! 但是嘛,周铭“贪生怕死”也好,起码他要是被揪出来了,张正书也逃不掉的。 贪生怕死的人,才会把保密工作、单线联络、密语密码的事弄得水泄不漏,没有一丝破绽。任何关于“黑客”的行动,周铭都会尽心尽力,力求完美去策划。从这个角度上讲,张正书算是用对人了。 “富贵险中求嘛,跟我干,我不会亏待你的。” 张正书拍了拍周铭的肩膀,豪气万丈地说道:“暗中谋划干掉一个国家,这是多有成就感的事啊!” “这是在作死吧?” 周铭嘀咕了一句,他跟了张正书一段时间,已经学会张正书的用语习惯了。 “咳咳,我是那种作死的人吗?” 张正书义正言辞地说道,“我是为大宋百姓着想!” “嗯,你说得都对……小官人,我去拿一坛‘仙醁’回家喝,你慢慢去想怎么干掉西夏、辽国,想出来我就去做……”周铭摇了摇头,这张小官人怕是要疯了。 “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张正书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后,感慨地说了这么一句。 而此刻,奔驰牌四轮马车火了。 五万贯的马车,简直比皇帝的辇车都要高端大气上档次,连皇城司都被惊动了。 民间就更不用说了,早已经成了轰动。酒楼茶肆,勾栏瓦舍里,全都是在讨论此事的。 “你听闻了罢,那祥符石家花五万贯钱,买下了张家那辆四轮马车!” “俺是亲眼看的,哪能不知?” “那你快说说,那奔驰牌四轮马车到底个怎生个妙法?” “不是俺吹,那些大官人坐了马车之后,一个个都说好。好家伙,那马尽力地跑,还尽是碎石的路面,那些大官人在里面坐着愣是没啥事。你们也知道的,这马车一跑得快一些,甚么人都会颠出黄胆水的,可现在倒好,真个那啥……” “如履平地?” “没错,就是甚么平地,反正就是妙!” “那马车镶了金么,怎生那般贵?” “嘿,怕是镶金的,也没这么贵!” “俺见了,那雕工确实是好。而且那奔驰牌四轮马车上的机栝确实奇妙,寻常人也想不出来。俺回来的路上,见到那些个铁匠已经在琢磨怎么打制那甚么弹簧了。可俺估摸着,这弹簧要是这般容易打制除了,那张家小官人也不会卖得那般贵了……” …… 不得不说,民间还是明白人多。这弹簧看似简单,可钢材不过关,弹簧连十分之一的弹性都没,甚至又软又脆。钢材的材料是关键,没有低碳加锰钢,这弹簧根本弄不成。还有加工工艺也很关键,必须用高温淬火,中温再回火才能制成。如果没有这些个步骤,弹簧是根本制造不了的。 中国人的山寨能力确实很强,但一涉及到性能和材料,山寨就不灵了。这也是为什么后世中国追赶了这么久欧美,却还是败在材料上面。材料的积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有的材料甚至研究一辈子都研究不出来。再加上中国社会风气浮躁,哪里肯投入那么多钱、那么多精力去研发?这可不是几千万就能打发的了,少说上百亿,甚至数百亿,才能出成果的。 但材料又是非研究不可的,比如后世的大国利器航母,要想在上面起飞重型飞机,就必须有蒸汽弹射器。因为重型飞机仅仅凭借在航母甲板上滑行是不足以获得足够的升力的,需要通过蒸汽弹射方式,来达到必要的起飞速度。而这蒸汽弹射器不仅仅涉及到了特种钢材,还涉及到了高温、密封、润滑、耐磨等等材料要求,是检验一个国家工业整体水平的最好平台。蒸汽弹射器都弄不好,就别说更高级的电磁弹射器了,更是涉及到永磁材料、瞬时大功率电机和超级电容,哪一项材料都是世界级的难题。 材料的摸索没有捷径,毕竟它不像工业那样,有迹可循。而且随机性也大,好像某一个关键材料,可能攻关数十年都未必能搞得出来,这里面不知道要做多少次实验,算多少次数才能最终得出成果。就拿这弹簧来说,按照宋朝工匠的冶铁水平,不是张正书说,就算有人提点,恐怕造出来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更何况他们是在暗中摸索? 四轮马车的技术含量高,不容易仿制,所以它就值钱。 那些个冶铁作坊都看到了四轮马车的贵,却瞧不出它贵在哪,这才是最让人感慨的。 但不得不说,汉人还是聪明的,没人提醒的情况下,单单是凭借着现场看了一眼,就推测出了弹簧是用铁线绕成的。 第五百三十四章:技术壁垒 “师父,这铁线打出来了!” 这时候,汴梁城郊的一个冶铁作坊里,一个冶铁学徒用铁钳夹起了一根烧得通红的铁丝,放进一桶黄澄澄,散发着恶心气味的液体里。“嚓!”短暂的响声响起,再飘来令人作呕的气味,这个冶铁学徒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看到这一幕,一个老铁匠接过那铁钳,等到铁线稍稍冷却了之后,用一块厚麻布包裹着,轻易地就弯成了弹簧的形状。这弹簧的外形倒也十分相似,可惜的是,他们试了试这弹簧的弹力,却根本没有那么神奇的作用。用手压了压,却根本回不到原先的形状。 “到底是为何?不是说,用干馏过的煤炭再炼铁,就能得到上好的钢铁吗?为何这弹簧,却做不成?”这老铁匠百思不得其解,差点没挠破头。 “师父,这是张家的秘法罢,若是这么容易就仿制出来,他们就不敢卖那么贵了……” 这冶铁学徒小心翼翼地说道,他不知道自己的猜测已经很接近事实了。 “你这娃儿不知晓啊,要是做出来了,师父我这辈子就衣食无忧了。”这老铁匠也是感慨,从昨天开始,他就打这个弹簧的主意,没想到一连试了好几次,除了弄成一些韧性不错的铁线之外,一点弹簧的迹象都做不成。没办法,材料不行,你再努力也是假的。 不过这老铁匠确实有点本事,也猜到了是钢材不行,所以他也换了好几种炼钢法,却无一例外都失败了。 “师父,这做不成咋办哩?还有顾客要打锄头,要打铁锅……” 这冶铁学徒小心翼翼地提醒道,生怕惹得这老铁匠生气了。要知道,在宋朝这时候,师父就等同是父亲,打骂那是经常的事。而且等学成了之后,如果师父没有儿子,你还得给师父养老送终。如果不遵守这个,那就是欺师灭祖的无耻之徒,任凭谁都要唾骂的。 老铁匠也是财迷心窍了,他经过这么一番失败也醒悟过来了,要是那弹簧那么好做,为啥人人不能赚大钱?怕是要想学这技艺的话,他要拜那张小官人为师才行。可他都一把年纪了,哪里拉得下这脸来? “唉,罢了罢了,以后有空闲了,再鼓弄这甚么弹簧罢!” 老铁匠家资也不丰,要不然也不会鬼迷心窍打弹簧的主意了。 实际上,像他一样打弹簧主意的,又何止一个人?可以说,见识过弹簧“威力”的铁匠,都琢磨着怎么把这赚大钱的弹簧给鼓搞出来。还是那句话,没有人会嫌钱多的。弹簧能赚大钱,聪明的宋人早就看出来了,所以到处打听,哪里能制造弹簧。 可问题是,这些铁匠都试过了各种办法,都不能制成这样的弹簧,甚至连十分一的弹性都不够,这就让人很沮丧了。 这老铁匠,只是其中之一罢了。 叹了口气,老铁匠还是放弃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老老实实去打锄头、铁锅了。 这个事情,张正书自然也很快就知道了。毕竟汴梁城就那么大,人口虽然超百万之多,可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汴梁城郊外的铁匠铺全都准备仿制弹簧的事,也瞒不过谁。特别是张正书手中还有“黑客”,他们的一举一动张正书都知道得很清楚。 “小官人,这不用去管他们吗?” 周铭觉得奇怪,这简直是在抢张正书的钱啊,这张小官人不急? “这要是好弄的,我何必要卖这么贵?”张正书不紧不慢地说道,他还巴不得这些人能鼓搞出什么名堂来呢。技术壁垒,岂是这么好跨越的? 周铭不懂技术,但听张正书这么一说,聪明人当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怪不得张正书不急,原来是有独家技术的!周铭了然于胸,这张小官人看似年纪不大,但一肚子主意不知道是从哪里学到的,随随便便一个就能赚钱,还是赚大钱。可笑张根富的续弦妻子还说他是败家子,半年不到就花出去了十万贯。可也不想想,单单是这两天预定四轮马车的达官贵人、乡绅巨贾送来的钱,早就超过二十万贯了。 这个数字,还不断的往上增长。这要是败家子的话,周铭也很想体验一回。 周铭觉得,要是他能做这么一个败家子,看谁不顺眼,都能拿钱砸死这腌臜汉。 然而,最让周铭佩服的是,张正书赚了钱之后,第一件事不是把钱储藏起来,而是二话没说,拿出好几万贯,说是过年大红包,要奖励给员工的。哪怕只是个技校做饭的厨娘,都得到了几十贯的大红包,乐得她见牙不见眼。 更“过分”的是,作坊里的那些工匠,特别是参与四轮马车研制的工匠,比如冶铁匠、炼胶匠,甚至榨油匠他们,都得到了一百贯到几百贯不等的大红包。 而且,张正书的分法让人挑不出毛病来。四轮马车之所以成功,和这些工匠的付出是分不开的。如果没有这些工匠的日夜研制,怕是也不会这么早研制出这四轮马车来。这种情况,刺激得没什么技艺的工匠,更加努力去学习技术了,希望有朝一日自己也能拿个几百贯钱,在汴梁城中也做个“有钱人”。 周铭是佩服得五体投地,换做是他,可能也会拿一点钱出来,但绝对不会豪气得一下子就拿出几万贯钱来。 甚至,连“家乐福”超市的员工都一个不落下,人人都有几十贯钱的大红包。张正书美曰其名为,过年了大家开开心心的,沾沾喜气。 这能不喜气洋洋的吗,这些员工往年都是过苦日子过惯了,哪曾想今年过年,居然会有这么多钱?甚至以往一年赚的钱,还不够张正书一次给的钱多!这些人立马就对张正书死心塌地,准备一辈子跟张正书混了! 即便张正书是收买人心,周铭都觉得张正书大方得有点过分了。 “有钱也不能这么花啊!” 周铭虽然颇有微辞,可手上拿到张正书给的六百贯钱大红包,他这个想法立即抛诸脑外了——这样的好东家,再给他来一打! 第五百三十五章:傻眼了 “郎君,所有人你都给了红包,我呢?” 曾瑾菡怯生生地站在雪地里,这时她换上了雪白的女装,一袭长裙印在雪地里,若非一张俏脸通红,真不知她与雪谁比较白了。 张正书拉着她的柔荑,走在后院的小花园中。这个小花园里除了银装素裹之外,就几株寒梅稀稀疏疏开着几朵花。张正书拉着她赏梅,笑道:“我是在收买人心,也是在散财,你没察觉到吗?” “啊?”曾瑾菡虽然猜到了一点点,但听张正书这么说,她还是有点惊讶的。“为何要散财?” “世人皆道,这钱越赚越多就好,殊不知,世上的财富如果全都集中在小部分人手中,那就是个灾难。你想想看,如果百姓手中都没钱了,他们会怎么样?”张正书见曾瑾菡不敢说,于是接着说下去道:“那肯定是造反了。这一点,朝廷也察觉了,所以冬日以来,开启了福田院、安济坊、孤老院、广惠仓、居养法等等,都是收买人心之举。但实际上,朝廷也困难啊,冗费太多,以至于财政有些入不敷出。我也不是在为朝廷减负,而是通过不一样的办法,刺激一下经济活力罢了。” 曾瑾菡冰雪聪明,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是要让他们都有钱去买货物?” “没错,如今铜钱大多积攒在富户手中,贫者却缺钱用。即便以开封之富,尚有流民乞丐,你不觉得很奇怪吗?我制造四轮马车的本意,就是想让那些有钱人出钱,然后‘劫富济贫’罢了。” 张正书刚刚说完,曾瑾菡就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嘻嘻,这汴京城最富的,还不是你们张家,怎不见你拿点钱出来散一散财?” “我不是散过了么?好吧,家里的僮仆确实没有给,待会你去帐房里,拿钱每人给个十贯钱吧,以你的名义好了。”张正书想了想,觉得这个好人还得让给曾瑾菡做。 曾瑾菡知道,这是张正书体贴她,怕僮仆不认她这个未来女主人才会这样的。 “郎君,你可真好!” 曾瑾菡把头靠着张正书的臂膀,虽然隔着厚厚的裘衣,但曾瑾菡还是感觉很温暖。 “其实嘛,我也给你准备了礼品的。”张正书笑道,然后神秘兮兮地说道:“要不你猜猜看,我要送你什么?” “是甚么?” 曾瑾菡是猜不到的,张正书的主意那么多,每每都有新意,别出心裁,大多是世上都没有之物,这叫她如何猜? “唉,好没意思……” 张正书拉着曾瑾菡走到凉亭之中,变魔术一样,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个形状怪异的“行囊”。 “啊,就这个吗?” 曾瑾菡有点失望,说实话,这样的“行囊”不是很常见吗? 张正书觉得有点意外,曾瑾菡不应该这个表情啊?后世的女孩子,见到一个驴牌包包,不是要快兴奋得快疯掉的吗?怎么曾瑾菡现在一脸失望,还隐隐有点不屑的神色?难道宋朝的女人,真的不喜欢包包吗?然后,张正书一拍脑袋,他发现自己确实想多了。要知道,当没有形成一定社会风气的时候,“造型怪异”的手袋,确实不怎么受欢迎。 特别是宋朝衣裳的袖子里,寻常人家会缝一个口袋,口袋开口的方向与袖子是相反的,而且口袋呈收口的梯形状。这样,把银子、书信什么的放口袋里,即使双手下垂或作揖什么的,里面的东东也不会掉出来。正因为袖子经常装钱财,所以才会用“两袖清风”来形容清贫的人或者不贪污的清官。 当然,宋人的东西并不是都放在袖子里面,毕竟不太方便,一般都是放在胸口的衣襟里面,或者塞进腰带,也有的在腰间挂上一个荷包。要是达官贵人,身边有僮仆跟着的,一般这些重物都是丢给这些僮仆的。当然了,像香囊、玉佩什么的,就要随身带着了。 这也是为什么很多达官贵人迷路了,僮仆跟丢之后,他们会这么窘迫,身上连一文钱都没,往往需要把身上的玉佩做抵押。没办法,谁叫他们贪图轻松呢?就好像张正书这也,不管怎么样都好,他身上都会带着几两金银的。最起码,有个什么为难时候能救急——要知道,一文钱可能能难倒英雄汉的! 为什么达官贵人不会放东西进袖子里?大概是觉得不雅观吧,想象一下,两个朝廷大臣见面的时候,突然都要从怀中、从袖子里掏东西,这真的是“有辱斯文”啊! “怎么,不喜欢吗?” 张正书也有点傻眼了,这包包是他秘密让那些纺织作坊的女纺织工做的,花费了不少心思。 这段时间来,这些纺织作坊的女工一直在做布娃娃,因为造型可爱,清新脱俗,就连一些王公贵族都买了好几个放家里。张正书倒是觉得好笑,少女心这个东西,真的不论男女老幼的啊,明明是个大男人,还一把年纪了,还专门过来选购布娃娃,美曰其名为儿孙选购的。但其实买回家,谁爱不释手都难说!就好像后世男友为女友夹起的娃娃,拿回家之后,他比女友还紧张。你要是敢丢弃这个布娃娃,他的火气发起来,能让你怀疑他是不是受刺激了。 少女心啊,真没法解释。 但这个手袋,完全是按照宋人的审美风格来设计的,整体用皮革制成,这皮革自然是上好的皮革,而且硝制之后染成了白色,上面还有纺织女工巧手秀成的兰花。浅蓝色的兰花,在宋朝这时候是非常难得的,不知道要调多久的颜色才得到这浅蓝色。可以说,张正书为了制造这个手袋,简直是不计成本了。 然而,曾瑾菡却不当一回事,张正书觉得受到了一万点暴击。 这真是此一时,彼一时啊,要知道在后世女友虽然很喜欢一个名牌包包,可张正书就是掏不出钱为她买一个。现在,不计成本,不用担心买到假货、人造皮革,曾瑾菡却看不上眼,这种郁闷张正书能跟谁说? 第五百三十六章:越看越顺眼 “你再仔细瞧瞧,这手袋漂亮吗?” 张正书不甘心,开始循循善诱曾瑾菡了。 “倒是挺别致的,只是……这还是行囊啊?而且,这般小,能赚得了甚么?” 曾瑾菡还是不能理解,为什么张正书这般推崇这个“行囊”呢? “这手袋可不是这么用的,你瞧……” 张正书也不顾形象了,“优雅”地用手挽起这个手袋,扮出一副“婀娜多姿”的形态,笑得曾瑾菡前俯后仰,犹如花枝乱颤一样。张正书也预料到了,但他还是厚着脸皮说道:“你瞧啊,这手袋里可以放一面小镜子,放一把小木梳,可以放下胭脂水粉,还能放钱银、手帕……这些女儿家的东西。也不重,挂着它逛街,别有一番风情!而且啊,也不用从袖子里、从怀中掏东西了,那不雅观……” 听张正书这么一说,曾瑾菡也点了点头,好像确实是这样的。 “似乎挺好的?” 曾瑾菡也慢慢接受了这个手袋,甚至越看越顺眼了。 没办法,这手袋就是按照宋人的审美制造出来的,不仅色泽讨好,连带上面浅蓝色的兰花刺绣,也是花了极大心思的。想想看,即便不太厚的皮革,那韧性可不比布料。也不知道那些个纺织女工是怎么用巧手,才费尽力气制成这样一个手袋。 “唉,看来要弄成缝纫机才行,单靠手工缝纫,效率多慢啊!” 虽然有这么个想法,可张正书也知道,别小看一台缝纫机,能制成一台缝纫机,那说明工业技术已经初步入门了。要知道,一台缝纫机由机头、机座、传动和附件四部分组成。这些结构,都是一些精巧的部件。不同以往那些傻大粗,没有高超的炼钢铁技术,根本弄不好。 要是再后世,那还算好。可是在宋朝,也实在是有点强人所难了。 不过怎么样都好,想要推动工业革命,纺织机、缝纫机什么的,是一定要弄出来的。 缝纫机再难,张正书也要弄出来。一旦弄出来,宋朝的生产力就会突飞猛进,可能就会开始寻求市场了。资本的力量一旦形成,吃人的怪兽就放出来了。虽然这是一把双刃剑,可能宋朝新兴的资本家会对自己人下手,但宋朝市场饱和之后,他们会怎么选择?用脚趾头都想得出来,那肯定是对外扩张的,从后世来看,自从资本出现之后,每一次战争,资本的力量都隐隐出没。资本的吃人性质,暴露无遗!然而不同的是,汉人会从被吃的那个,变成吃人的那个,历史也会因此走向不同的方向。不过怎么样都好,汉人能继续科技领先,保持科技碾压,就是张正书想要的! “咦,这个是甚么?” 曾瑾菡好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好奇地翻弄着这手袋的磁石扣子,觉得神奇异常。 张正书笑道:“不就是两粒磁石么,没啥稀奇的。” “磁石?” 曾瑾菡涉猎甚广,也知道这磁石是甚么,但她没想到磁石居然还有这等作用。 “其实也不算得上是磁石,不过是用铁块在磁石上摩擦,然后让钢铁磁化罢了。”张正书觉得这没啥的,利用天然磁石的磁场作用,使钢铁内部磁畴的排列规则化,从而让钢铁显示出磁性的办法,后世已经是一种常识了。可现在是宋人嘛,还不太明白其中原理。但这不妨碍宋人已经学会了这一方法,沈括的《梦溪笔谈》中记述了就记录了这一方法:“方家以磁石磨针锋,则能指南。”汉人善于发现规律,却不善于总结,也不善于深究。这其实也是儒家的根源,毕竟儒家只讲究圣人之意,只顺圣人之言,至于深究天地至理?对不起,没兴趣,他们还得去做官呢,哪里有时间鼓搞什么天地至理! 可以说,像沈括、李诫、苏颂这等又是文人、又是科学家的存在,是少之又少。毕竟不是所有儒者,都对这些感兴趣的;也不像这些科学家这样,能聪明到去深究天地至理。 瞧瞧孔子对两小儿辩日的态度就知道了,他可是从来没想过这种“简单”的问题,孔子的全副心思,都在“复周礼”、“宣仁德”这件事上,哪里会去思考什么天地至理。要是道家、墨家去思考还差不多。 “原来如此,郎君,你懂得真多!”曾瑾菡也发现了,虽然她的未来夫君对孔孟之道、经书大义不甚熟悉,但是这些“旁门左道”却好像能随手拈来一样。更厉害的是,张正书往往能把这些“旁门左道”升华成了不起的产品,卖出个大价钱来。 说实话,曾瑾菡也曾想过在成亲之后“辅导”张正书攻读诗书,考个进士光耀门楣。可随着张正书的摊子铺开,曾瑾菡也瞧出来了,张正书志向不在官场,而是在作坊。别看张正书很多时间都在“京华报社”里,可他在书房里一拍脑袋就一个主意,还极其有可行性,这就非常惊人了。看看李家村的那些个作坊,不知不觉间已经招工千余人,而且还因此形成了一个集镇,极其繁华的集镇,这就是张正书的本事! 想想看,有哪一个地方官,能在半年时间让治下的州府县乡从一个平庸之地,一跃成为繁华不输大城镇的所在? 没有吧? 可张正书就能做到,而且他说了这只是虹吸效应而已,按照原话来说,就是李家村拥有良好的基础设施、更多的就业机会、更大的上升空间,所以对发展要素有更大的引力。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李家村的人有钱了,自然要消费的,于是自然而然的,李家村周边的城镇就盘活了。 “这只是作坊的效果之一罢了!”这句张正书的原话,虽然语气很平淡,但透出的自信却是让曾瑾菡最动容的。男人没有什么都不要紧,最重要不能没了自信。自信不是自大,而是出自对自己的认知,胜不骄,败不馁,始终对未来,对自己有信心。 而这种信心,是能感染人的。 比如曾瑾菡,就被张正书的自信感染了,她也认为张正书的愿望将来肯定会实现! 第五百三十七章:一丝不苟 “这有什么,你夫君我有大把本事,你可得一一去发掘啊!” 张正书开始大言不惭地说道,自顾自地臭屁起来。男人嘛,在喜欢的女人面前就得装那么一下,不然的话一辈子都白活了。就好像前一世张正书打篮球一样,没错,前一世他长得不算高但也不算矮,篮球技术嘛,不算好也不算差,虐虐小朋友是没问题的,一米六的篮筐他能暴扣好几个。但对上高手,他肯定是要吃败仗的。平时打打也没啥,反正张正书前一世也不是怎么喜欢运动的。可一旦暗恋的女神来看球了,张正书就好像打了鸡血一样,球到了他手中,基本就不想传出去了,各种骚包的技术都要拿出来“秀一秀”——好吧,被盖的几率大一点。不过没事,球可以不进,但是姿势一点要帅。至于女神能不能理解男生眼中的帅,张正书是不管的了。 虽然时空不同,但张正书的心境是一样的,不管结果怎么样,先装了逼再说。 听了这句话,曾瑾菡掩嘴偷笑起来,也没反驳,而是自顾自地挽起这个手袋来。 不得不说,女性对于美的领悟能力,绝对是超过男性一百倍的——起码,曾瑾菡就比张正书有天分得多。虽然是第一次挎着这个手袋,但是这姿势就是有种无法言喻的优雅,大方,自信,以及脱离凡俗的清新亮丽。 一袭白衣,再挽着一个白色的手袋,上面淡蓝色的兰花,显得很是小清新。 如果再撑上一把油纸伞,曾瑾菡的出尘气质完全就烘托出来了。诚然,曾瑾菡的容貌不算惊艳的那种,而是类似大家闺秀的知书达理,秀外慧中。那也得看和谁比,比那些行首美妓固然比不上,可也因为气质出尘,绝对能赚不少回头率的。 张正书点了点,心中说道:“这才是娶妻的典范啊,要是娶个美艳不可方物的妖精回家,这后院还能安宁?不起火都是菩萨保佑了……”虽然来了宋朝半年了,可张正书还是没习惯宋人的思维。狎妓出游是雅事,男人风流是本事,这狗屁逻辑,却在宋朝被习以为常了。可背后有谁知道,是多少丫鬟、养娘、侍妾的辛酸泪?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个年头之所以女子要委曲求全,是因为她们在世界上离开了男人就生存不下去。最起码,那些丫鬟、养娘和侍妾确实是这样的。 但张正书给了她们一个指路明灯:女子也能通过做工来养活自己! 一旦女子能赚钱了,她们肯去做那些下贱的事么? 没人会心甘情愿糟蹋自己的,只要有一条明路,谁不想走? 张正书摇了摇头,把乱七八糟的想法都抛诸脑后。 “现在要不要出去逛一逛呢?时近年关,街上可热闹了……” 张正书可是憋着坏,要拿曾瑾菡做活广告呢。今天恰好是庙会,又快过元正日了,也就是后世的春节,街上的行人岂会少了?再加上宋朝的东家也不是那么无良的,这么重要的节日,他肯定会放一天半天假,让大家出来备备年货。 除了大相国寺之外,就属东水门外的“家乐福”超市多人了。 “家乐福”超市曾瑾菡最近天天去,用她的话说,去看看也是安心的。张正书实在无法理解,一个女人到底对逛街是有多执着,才会想着守着一间超市看别人逛街啊?幸好超市是有导购员的,再加上宋朝这时候还算“民风淳朴”,没有偷盗之类的事情发生。曾瑾菡也不好意思监守自盗,不然的话,“家乐福”超市里的东西能剩多少还是未知数。饶是如此,每日关门结账之后,曾瑾菡都要拿着好几两银子,从超市里带一些东西回来。张正书也能理解,都站着看别人逛一天超市了,终于能自己下手了,这事能怪她吗? 或许这就是成就感积累大法吧,反正曾瑾菡挺满足的。 “还去逛啊?” 这连日来天天逛超市,曾瑾菡也是有些烦躁了。 要知道,一份工作第一天可能是新鲜感,第二天可能是充实感,但是熟悉了之后,第四天、第五天那就是枯燥感了。人是很奇妙的,人心更就奇妙。就好像曾瑾菡,已经对逛超市没啥乐趣了,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 “怎么,逛腻了?”张正书也觉得好笑,这可不太像女人的口吻啊?一般来说,这句话都应该是男友说的。 “不去了不去了,‘家乐福’那里太大,走得脚都酸了,你也不心疼一下人家……” 曾瑾菡原本是撒娇的,可说着说着,真心觉得委屈了,眼眶一红,一滩清泪就要滑落下来。 张正书见状,连忙安抚道:“你坐下,我给你揉揉……” “不要……” 曾瑾菡听了张正书的话,脸上立马一红,她还是云英未嫁之身,虽然和张正书已经有了婚约,还牵了手,甚至还亲了嘴,但要张正书为她揉脚,这事还是太过不妥了。 张正书却理解成——女人嘛,都是口是心非的,嘴上说着不要,其实心里是很想要的,嘿嘿……张正书轻轻地扶她坐下,然后要去碰曾瑾菡的秀足。可曾瑾菡僵着身子,愣是让张正书下不了手。张正书也不好用蛮力啊,这就不符合初衷了。 “夫君为娘子按摩,这是天经地义的事,你不用这么戒备的。”张正书义正言辞地说道。 “你这人,明着说是道貌岸然,其实还不是变着法子赚我便宜?”曾瑾菡到底是冰雪聪明的,红着脸,还是不让张正书得手。 天地可鉴,张正书真的没那种想法,他有没有啥特殊癖好,只是想让曾瑾菡舒服一点而已。好吧,曾瑾菡硬是用力,张正书也不好胡来,只好轻轻地揉着她的小腿,帮她消除疲劳。曾瑾菡一开始还以为张正书是变着法要占便宜的,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一旦抵不住,也从了他罢。可没想到张正书的手规规矩矩,说是按摩就绝对没有碰其他什么地方。而且隔着厚厚的裙摆,里面还有裤子,张正书一丝不苟的神情落在曾瑾菡的眼中,她忽然一个心都暖化了。 世上男子何其多,肯为娘子按摩有几人? 一感动,曾瑾菡就落泪了。 “郎君……” 第五百三十八章:打击人 张正书正专心致志地使出生平所学,按、捏、揉、锤……就差没用出“十八摸”了。可突如其来这一声饱含深情的叫唤,却让张正书虎躯一软,差点没那啥。惊愕地抬起头来,却看到曾瑾菡感动不已地红着眼,张正书觉得好笑,拿出手帕给她擦了擦脸,说道:“莫哭,哭了就不好看了,你看,胭脂都化了……” 好么,什么都比不上这句话,曾瑾菡登时止住了眼泪,白了张正书一眼。 这人嘛,说他不解风情,他偏偏能让自己感动落泪;说他解风情嘛,一句话就能噎死人。真不知他是真傻,还是假傻。曾瑾菡止住眼泪之后,心头更是暖暖的。她也不清楚,如果只是因为感动,两人的感情其实也不会深厚到哪里去。唯有这表现得好似平常得像吃饭睡觉一样的动作,却能有一种安全感萦绕在心头。 举案齐眉,白头偕老,夫妻二人真正携手走过一生,又岂是随口说说而已? “郎君,我听闻别个男子都不肯这般做的……” 张正书自然明白曾瑾菡所指的是什么,确实,宋朝的男人嘛大部分还真不是妻管严,像河东狮吼这种事情也是不多见——司空见惯的话,哪里还有这个典故啊!苏轼也是坏,随便一首诗就让友人的笑名传世千年。在男人掌握了绝大部分资源的宋朝,可以说女子就是他们的附庸。只要不是结发妻子,就连妾侍都能像礼物一样,说送就送。 说得好听一点,叫做文人间的雅趣;说得难听一点,叫做没有人性。 张正书无法通过舆论来直接影响社会风气,但他可以潜移默化社会风气。 其实,宋朝这时候还好,普通人家的小娘子,只要不是签下了卖身契,都有人身自由的。甚至比历史上明清时期的社会风气更加开放,看庙会时普通人家的小娘子都可以抛头露面,这在讲究“礼法大防”的明、清是基本看不到的。即便是底层贫苦百姓,不是迫不得已的时候,也不敢让自家闺女出来帮忙做事。因为这样会让人指指点点,说女子家抛头露面,有伤风化云云。 看看宋朝,只要你想,街巷中云英未嫁的小娘子帮家里做生意什么的,都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也怪不得明末之时,才堪堪追得上北宋的生活水平,而且别忘了明末的人口可是比北宋这时候多几千万的!经济什么的,都比不上宋朝。女子就算不如男子,但也是一个劳动力,而且只要放对了位置,女子创造出的经济价值就未必会输给男子。明清因为理学兴盛,最后自己把自己束缚了起来,能有快速的发展才是怪事。 北宋这时候虽然也讲究“男女授受不亲”,可“发乎情,止乎礼”的行为也不会被鄙夷的。可你在明朝、清朝弄这个看看?不把你当成yin贼才怪! 明清两朝愈六百年,相比宋朝进步不多,甚至某些地方还在倒退,也怪不得西方能迎头赶上了。完全是自己作死,如果有可能,张正书真的想一把火烧了那狗屁理学,简直害人不浅。 想到这,张正书理所当然地说道:“我又不是别个男子,他们不做是他们的事,你是我疼惜之人,我自然要对你好。丈夫疼惜妻子,天经地义!” “呸,满口胡话,我还没嫁给你哩!” 曾瑾菡红着脸,啐了一口,但心中是什么想法,这就没人知道了。 张正书也知道女生的话要反着听,笑了笑,继续专心为曾瑾菡揉捏。到了最后,曾瑾菡也放松了下来,心安理得的享受张正书为她按摩。“郎君,你真好……” “那是,天底下可找不到第二个我这样的男人了。” 张正书又是自豪,又是无奈地说道。曲高和寡,滋味不太好受。现在张正书也能理解后世那些前卫人士受到的压力了,与众不同是要付出代价的。毕竟中国人嘛,都会下意识去随大流的。可能是民族特性,也难怪外国人说一个中国人是条龙,一群中国人就是一盘散沙了。都习惯了随大流,没有自己的思考,因为这样风险最小。但也正是因为这样,随着社会风气变化,商贾、工匠都受到打压的时候,中国就停滞不前了。 “是啦是啦,你最厉害了……” 曾瑾菡也知道这个男人的脾性,顺着他意思夸一下,然后顺势缩回了脚。“为了报答你的按摩,我决定……陪你去逛街了,怎么样?” 张正书目的达到了,他笑了笑,倒也没啥得意的感觉。说实在,张正书不过想像前一世那样,跟着女朋友出去逛逛街,找找拍拖的感觉罢了。这也是张正书放不下前一世的表现,或许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 “嗯,我们走吧,马车都备好了……” 汴梁城说大不大,反正比不得后世的大城市。可在没有快速交通工具的情况下,单凭走路的话那会很累的。张正书自己没关系,但曾瑾菡恐怕就要受苦了。 “啊,你是不是早有预谋的?” 曾瑾菡是聪明得很,立即明白了过来。 张正书笑着说道:“是啊,我们可还没逛过多少次街,要是日后成亲了,那得多遗憾?” “成亲之后就不能逛街了吗?啊,你是不想成亲之后与我逛街,是不是?” 听了这话,张正书那是满脸黑线,不是说女人谈恋爱后智商会下降的吗,怎么曾瑾菡还是这么聪明? “嘿嘿,人家是智商太高了,就算下降也比你高!” 这时候,久不露面的系统那贱兮兮的声音在张正书脑子里响起,郁闷得张正书想打人。这也太打击人了,是赤果果的打脸啊!“系统,你如果是一个人,我保证打得你妈都认不得你!” “不好意思,本系统的母亲,从严格意义上说是那些科学家。本系统回忆了一下,起码有数千人的科研团队,你确定打得过他们?还有,就算本系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以你的身体,你确定打得过本系统吗?”系统嘿嘿笑了两声,不怀好意地打量了一下张正书的体格。 好吧,张正书决定不跟系统一般见识。 第五百三十九章:观念变革 “咳咳,我的意思是要给我们留下点美好的回忆,成亲之后的心态又会不一样了……” 张正书的说辞有点漏洞百出,被曾瑾菡盯得不好意思之后,张正书才苦笑道:“其实,我怕实情说出来,会让你吃醋才没说的。” “我想听听你的所谓实情?” 曾瑾菡大有一副,你不说我不走的姿态。 张正书没办法,才苦笑道:“其实嘛,我就是想让你挎着这手袋,当一回模特的……” “模特是甚么?”曾瑾菡不解地问道。 “模特嘛……就是身材好、相貌好、气质好的女子,专门穿着新款衣裳鞋子、挎着新款手袋的。换句话说,就是去做衣架子给别人看,别人看得好看,就会购买了……”张正书有点心虚地说道。 曾瑾菡笑了,说道:“郎君,你的想法不错啊,但为何说我要吃醋哩?” 张正书觉得她的笑意里带着刀子,如果回答不对,恐怕身上就要多几个窟窿了。 “额,我的想法是,把这手袋的风潮传播开去之后,就招多些小娘子做这个手袋。你想想啊,普通人家里的小娘子要嫁人,需要备多少嫁妆?再加上一直在家中吃闲饭,才这么多人将女儿卖掉的。如果我能帮助她们,不是施舍,而是给她们一个工作的机会,让她们能自己养得起自己,她们的命运就能自己做主了。” 张正书叹了口气说道,宋朝是一个畸形社会,一点都没错。 一边那些文人站在道德高度,说要“仁义”,一边却不把那些丫鬟、妾侍当人看。 这种满嘴道德仁义之辈,张正书算是看透了。 所以,他想要扯掉这些满嘴仁义道德之辈的遮羞布,就要从根底上动手。你不是仗着有钱吗?行,天下女子都能靠自己养活自己,你们还怎么作威作福?扯掉儒学的遮羞布之后,儒学还不懂自我反省,不懂得顺应时代,那儒学就活该被淘汰。 曾瑾菡没想到张正书的心会这么大,居然想得这么远,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的时候,张正书连忙澄清了自己:“……一开始没对你说实话,是怕你以为我对那些小娘子有意思,天地可鉴,我是真心想要帮帮她们而已……” “我知道,郎君是个大善人。我知晓了,我会帮你的。”曾瑾菡笑了,好似三月梨花开放一样,纯洁无瑕。 张正书也笑了,握紧了她的柔荑,说道:“我就知道你会理解的……” 张家的四轮马车是原始版本的,虽然不够那辆豪华版的拉风,倒也显得别具一格。 最起码,在汴梁城其他有钱人订购的四轮马车还没发货的时候,大宋里面的四轮马车估计就三辆了。 一辆在张正书这,用来拉风用的;一辆是张正书孝敬给便宜老爹张根富的,怜惜他太胖体虚,出远门不方便,坐轿子又晃得厉害;还有一辆,不用说,就是石家那一辆了。好在张正书挺有商业道德的,除了那辆豪华版的配置真的是顶尖之外,包括张正书自己那一辆,也只是里面的坐垫一模一样而已,其余的装饰都少。嗯,车内还是放着一个香包的,这木料的气味不太好闻。即便是用了最好的木料,但漆上木漆之后,还是有那么一股怪味。 曾瑾菡也不是第一次坐四轮马车了,所以没啥新鲜感,反倒很快习惯了这舒适的感觉。 现在让她爱不释手的,就剩下手中的那手袋了。 不得不说,不计成本弄出来的弄西,真的是一件艺术品。 张正书原本想弄个拉链的,可就是这么一个小小的拉链,大宋居然都做不来。没办法,拉链这个东西,甚至可以说是工业自动化的象征了。别的不说,如果在宋朝想弄个拉链,唯有想着怎么用比较软的锡铁合金弄出个形状,然后再用锉刀人工慢慢打磨,花费不少人力物力才行。 但锡铁合金嘛,现在要弄也不难。可现在冶铁作坊有那么多订单,加班加点都赶不完任务,哪里有时间帮张正书弄什么拉链啊!再说了,那些匠人现在已经捉襟见肘了,张正书还寻思着再忽悠几个工匠过来,实在没有多余的工匠是很空闲的。 最后,退而求其次只能用磁铁。 好在张正书的磁铁知识也没还给老师,捎人带封信过去,苏熙就做出来了。甚至因为磁铁的特性,这家伙还着迷上了,甚至吃饭睡觉都要拿着一块磁铁,苦思冥想着这磁铁的道理。 这些都是曾瑾菡不知道,她只是觉得这染白了的皮革,质感很好。上面淡蓝色的兰花,也很漂亮。 清新、脱俗,这就够了,不是吗? 对于一个宋朝女子来说,还有什么装饰比得上这样的手袋? 张正书也觉得好笑:“呵,女人,之前还嫌弃不要,现在倒不舍得了。” 当然,观念的转变不是一时半会的,曾瑾菡接受了,不代表其他贵妇人,豪门千金,大家闺秀就会接受。不过,既然曾瑾菡接受了,那就是一个好的开始,不是吗?对了,就好像曾瑾菡身上这件衣裳一样,不也是“家乐福”的出品?要知道,这款式是“限量版”的,有钱都未必买得到同样的一件! 原本,宋朝是不兴成衣买卖的,即便是以汴梁城的繁华,成衣店也寥寥无几,而且也只有达官贵人才会光顾,寻常百姓家里,哪一个小娘子、大娘不是针线活好手?扯几尺布,赶制几日,就能成一件衣裳了。就好像后世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修单车的基本没啥生意一个样,家家户户的男人,哪一个不会修个单车,弄个水喉,拉个电线啥的?那时候人穷啊,穷就要省钱,学会了这些技能就能省下一大笔钱了。 但随着观念的变革,那些达官贵人、乡绅富贾、贵妇人之流才发现,咦,“家乐福”里面的成衣店,新款的衣裳还真的挺好看的。他们是不缺钱的主,听闻还是唯一的一件,哪里能不心动? 甚至,要不是“家乐福”成衣店放出告示,一人仅能选购三件,恐怕某个土豪就一下子全都打包带走了。 第五百四十章:引领潮流 什么?女的衣服土豪也穿不来? 没事,家中女眷多啊,之前说过了,达官贵人家中还缺丫鬟妾侍吗?缺女人吗?不缺。 反正买回来,看心情赏她们一件就是。最关键的是,可以拿出来泡妞了,看到心仪的行首美妓,要送礼物讨佳人欢心的时候,可以这么说:“行首,在下送你一件‘尚衣坊’的衣裳聊表心意……” 没错,“尚衣坊”这个名字又是张正书的恶趣味,不过这名字确实还不错,符合宋人的审美。所以,“尚衣坊”火了,连带行首美妓都以拥有一件尚衣坊定制的衣裳为荣。 张正书连买成衣的潮流都能引领起来,没理由一个手袋就不行的。即便宋人没有拎包的习惯,可这需求是可以培养的嘛!看着爱不释手的曾瑾菡,张正书突然想起后世一个寓言鸡汤,大意是两个销售员到一个南太平洋的一个小岛国卖鞋,然而当地人都是赤脚不穿鞋的,其中一个销售员沮丧地摇了摇头,走了:“真没想到这里的人竟然都不穿鞋子,这样还有谁会买我的鞋呢?”另一个销售员见到这样的场景后,高兴地拍手大叫:“实在是太好了,这里的人竟然都不穿鞋子,我要鞋子卖遍这个岛国!” 结果嘛,自然不言而喻了,后面那个销售员胜利了,因为他看到了顾客的需求,这个需求连顾客自己都不知道。同样的道理,张正书也看出了宋人的需求,也是宋人自己都不清楚的需求。 张正书想起上大学时,他的一个老师对米国乔布斯很崇拜,老乔这人就说过这么一句话:消费者并不知道自己需要什么,直到我们拿出自己的产品,他们就发现,这是我要的东西。很显浅的道理,听过之后大家都恍然大悟,但老乔就这么一个。 击中需求痛点是不容易的,就好像在宋朝这会,手袋这东西,还真的不是一般人能消费得起的。最起码,张正书得赚回成本啊是不是?算一算,这么一个手袋,从硝制剪裁皮革,到染色、绣花、隔层、除臭、磁铁……每一道工序都是成本,足足要五六贯钱才能制成一个手袋。 寻常人家,五六贯钱能让一家人在三五个月里面活得很潇洒了。再说了,张正书不可能只卖五六贯钱,起码得卖个三五十贯,这才对得起高贵的身份呐! 反正有钱人只买对的,不买贵的,越是昂贵,他们就越是乐意花钱。 瞧瞧那四轮马车,一旦石家开了个头,鹅滴个神,整个开封府有钱人家,哪一个不是争破头要定制一辆四轮马车?哪怕是中配版的也好,那也代表着一种身份啊!所以,这几日来四轮马车的销售额,已经达到了一个惊人的书目,足足赚了五六十万贯钱了。这些钱,都被秘密运回李家村,融了再重新铸钱,成了新式铜钱。 这一次,张正书瞄准了女人市场。 在世界上,有一句话是通用的:老人、孩子和女人的钱是最好赚的。张正书不会缺德到去赚老人、孩子的钱,但女人的钱嘛,特别是有钱人家女子的钱,张正书就赚得心安理得,受之无愧了。甚至还能义正言辞地说道:“这是‘劫富济贫’,你看看我雇佣的差不多两千人,哪一个不是一起发财的?” 一旦那些豪门千金、贵妇人知道了手袋的好处,张正书怕她们会挤爆“家乐福”超市。 “小官人,前面已经无路可走了……” 马车夫乐呵呵的声音传来,他也得到了一个大红包,对张正书更加尊敬了。 用张正书的话说,他在拍卖会当天表现不错,值得拿这么多钱。马车夫第一次觉得,他被人瞧得起了,而不是一个低贱的赶车车夫,当即生了一个要为张正书赶一辈子车的念头。要是张正书知道他这么想,肯定会一脚踹他下车。现在他身手还算敏捷,眼力架还算好的时候,让他赶车倒没什么。一旦等他老眼昏花,手慢脚慢,注意力不能集中的年纪,谁还敢让他赶车,这不是自己嫌命长吗! “哦,人很多吗?” 张正书有点无奈,这才走了不到几里地啊! “人太多了……” 马车夫抬头挺胸,一脸傲娇地说道。 没错,周围的百姓对这辆四轮马车指指点点的,让这马车夫好生受用,仿佛是他自己在出风头一样。 “那就下车步行吧,我扶你……” 张正书把曾瑾菡扶下车后,才抬眼一看。 人确实太多了,以张正书的身高,居然看过去都是一群后脑勺。 “原来中国人喜欢扎堆出行是有历史的啊,这么多人……”张正书愁啊,人太多了,反而有点坏事,谁还会注意到他呢?更别说曾瑾菡手上的那个手袋了。 殊不知,他赶着四轮马车过来,已经是极其拉风的了,想不被人认出来都难。 “咦,这怎么有一辆奔驰牌四轮马车,是石家人到汴京城了吗?” “不是,这绝不是石家那一辆,石家那一辆是满车装饰的,听闻连车帘都是用珍珠做的哩!这一辆,怕是张家小官人的了。喏,你看,人下来了罢,俺就说是张家小官人的……” “他牵着谁的手?哇,好美的小娘子啊!” “李二狗,瞧瞧你这狗熊模样,哈喇子都掉地上了!不就是一个小娘子么,至于这样?我告诉你,她应当就是曾家小娘子了,听闻开春之后,就要和张小官人成亲的!你别再想入非非了,再做白日梦,那女人你也碰不得!” “呸,我李二郎五尺汉子,要小娘子还不容易?” “吹,继续吹,我去瞧瞧汴京城周遭的牛,是不是都被你吹起来了……” “话说,男人若是能做得张小官人这般模样,也不算枉自在世上走一遭了。” “那是要大福分才成的,你是不知晓,近半年时日来,这张小官人洗心革面,不再混世纨绔了,雇佣的穷苦人都要有上千之多。而且给的工钱,也是汴京城首屈一指的。瞧瞧以前那李家村,差点连祖田都卖光了,都给张家做了佃户。现在呢,人家可风光了,李家村都要成集镇了……” “还有这事?” “骗你作甚,不信你来日再去瞧瞧,看俺有撒谎没?” “说到底,张小官人积福积德,才能娶那么一个仙子回家做妻子啊!” …… 第五百四十一章:时尚达人 相比起那些腌臜汉子,女子的关注点是不一样的:“妹子,你瞧那是张小官人罢,果真是个俊俏郎君呐!” “哇,那辆马车好生漂亮!若是奴家能坐得一回,让那小官人怎个样都成!” “呸,你这不要脸的浪蹄子,说些没羞没躁的话……你瞧,人家张小官人那未过门的妻子,不比你漂亮十倍,百倍?咦,她手上拎着甚么?” “似乎是一个行囊?” “瞧不真切,但上面的刺绣很好看啊!” “似乎是皮革做的,有谁拿皮革做行囊的?” “还有那衣裳,是‘尚衣坊’的罢?” …… 一群女子莺莺燕燕,将曾瑾菡的衣着、配饰、妆容、样貌、仪态……都评了个价,然后发现,曾瑾菡的打扮、相貌确实能秒杀她们,她们才自哀自艾地说道:“人家是仙子哩,岂是我等俗人能比的?张小官人好福气,能娶这么一位妻子……” 张正书还没反应过来,以为只是四轮马车带来的效应。 没错,经过一段时间的发酵,现在汴梁城中谁不知道四轮马车的金贵?甚至于那些木匠行动迅速,都开始仿制了——没错,全是木头制成的四轮马车,学会了张正书“独创”前轮转向的“绝技”,什么都仿制得惟妙惟肖。其实,有时候一些容易山寨的技术就好像隔着一层窗纸,一捅就破了。这也是这些木匠早就有这个技术实力了,欠缺的就是那么一个灵感。被张正书的四轮马车这么一“点醒”,山寨货很快就出来了。 然而,这些仿制的四轮马车却卖不出什么好价钱,买的人也不过是想趁着四轮马车热抖一下威风,装逼一下而已。而且这些四轮马车也是很颠簸的,哪怕座位上也装有厚厚的坐垫也是如此,根本不能与奔驰牌四轮马车同日而语。无奈何,只能卖个和二轮马车相差无几的价钱。 不过这样也好,相当于间接刺激了一下消费。要知道,身家在几千贯的小富户在汴梁城中不在少数,即便是低配版本的奔驰牌二轮马车他们也是买不起,但他们可以买一个仿制版的四轮马车,也算是满足虚荣心了。张正书没有去责怪这些木匠,大家都是混三餐的,没理由他吃肉还不给别人喝汤。更何况,有对比才有伤害,就好像后世的汽车一样,代步车也是四个轮子,轿车也是四个轮子,轿跑还是四个轮子,为什么代步车几千上万,轿车就要几万几十万,而轿跑通常上百万呢? 这都是因为技术含量不一样,这几种车都能跑,可舒适度什么的都是天差地别的,只有亲自坐过的人才会知道值不值。 一样的道理,奔驰牌四轮马车之所以值钱,不是那些容易被木匠模仿的部分,而是在于四轮马车底盘上面的弹簧,还有轴承、轮胎,这些减震技术,才是奔驰牌四轮马车的核心机密。这些东西,才是能赚大钱的。其余的四轮马车没有这个,只是个壳子,徒具外表罢了。 “郎君,你瞧好多人……”曾瑾菡有点局促不安地说道,以女性的敏感,她能察觉到周围那些百姓的目光,全都聚焦在他们两人身上了。就好像被围观的猴子一样,曾瑾菡哪里试过这等场面,以至于心乱了,慌忙地扯住张正书的衣袖,微微低下了秀颌,看着地面,不敢接触陌生人的眼光。 “确实很多人啊!” 张正书还是神经大条,对马车夫说道:“你回去得了,这里马车也走不转……” “得嘞……” 马车夫控制着那挽马转向,车轮碾压在略微坑洼的青石板街道上,并没有发出寻常马车那种难听的“吱呀”声,周围的人啧啧称奇:“这就是奔驰牌四轮马车啊,果真是好!” “那是,不好怎么能卖几万贯钱?便是这一辆,怕也要几千贯罢!” “说实话,俺很想上去坐一坐,当一回官人过过瘾!” ……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张正书突发奇想:“在历史上好像西方国家有拿马车做公共交通工具的事啊,我能不能仿照一下?对了,宋朝这时候也有雇佣马车走四方的,我这个就在汴京城中走,这能不能成?反正马车等于我做善事捐出来好了,就算是成本也不会超过一千贯一辆,再买几十匹马……” “郎君,走罢,这里好多人瞧着我们哩!” 曾瑾菡的局促落在张正书的眼中,张正书也将这个想法抛诸脑后了。 两人携手融入了人流之中后,也好像溪流入海,鱼龙潜渊,再无痕迹。 然而,就在不知不觉间,手袋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没办法,经过一系列的缘故,张正书制出来的物品,都被视作是潮流。要是张正书知道自己已经成了潮流的领头羊,他不知道该笑还是该无奈。要知道,他的初衷可不是做一个时尚达人的啊! “郎君,我要买这个!” “郎君,这刺绣很好看啊,而且人家法师绣得也辛苦,你买给我罢!” “郎君,这个很好吃,我要吃这个!” “郎君……” …… 得,张正书现在是痛并快乐着。前一世和女友逛街,女友是不会提出那么过分的要求的。因为女友的工资不高,张正书的工资也那么点,两人在一起,打算婚后买套小房子,买辆车代步的。省钱,似乎已经是他们的共同默契了。逛街的时候,他们都是选择有折扣的商品,哪里像现在这样,根本不拿钱当钱的,曾瑾菡已经让张正书买了一堆东西了。 手上的东西,很多都是用草绳拎着的,张正书感觉手都要被勒断了。 “姝儿,差不多得了吧,我拿不过来了……” 张正书要哭了,这种情形不应该放在后世才对的嘛,怎么他穿越到了宋朝,居然体验了一把有个疯狂血拼女友的感觉。“难道我是活在梦里?不对,很疼啊……” 最后,还是曾瑾菡体贴张正书:“郎君,很重么?” 张正书连忙点了点头,这时候不是逞英雄的时候,该怂的时候还是得怂一下。 “那我帮你拿一些吧……” 曾瑾菡轻轻地接过那几条刺绣手帕,笑眯眯地看着张正书:“好了,我们回家,这里人太多了,我都被挤出汗了……” 第五百四十二章:雁门关外 张正书的脸要垮了,这算什么事吗?他在乎那几条手帕的重量吗,他在乎的是手上那堆东西的重量啊!第一次,张正书后悔没个书童跟着了。要是来财还在身旁,他哪里要吃这个罪啊!东西虽然不重,可这草绳真的要命了,勒得紧紧的,差点没把手割伤了。手指都被勒得通红,一看就是积血太多。 好在,张正书也不傻,开始四处张望着。 好不容易,张正书才发现了一个在某间店铺旁边坐地上的挑夫,连忙走过去说道:“这位大哥,能雇你做事么?” “中中中,小官人,俺有力气,你让俺做啥?” 这挑夫也是懂得看人的,见张正书身穿绫罗绸缎,还披着裘衣,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小官人,这回是大买卖上门了。 张正书像找到救星一样,把手中的东西一股脑都扔给了这个挑夫:“你帮我拿着这些东西,完了我给你一百文钱!” 这挑夫一听这价钱,立马笑得异常开心:“小官人,你算是找对人了,不是俺说,俺这扁担就是专门挑这物事的……” 张正书才发现,他这扁担上面还有两个铁钩,虽然在拥挤的人群之中,也能把草绳拴着的东西挂着,竖起来也能走。 曾瑾菡在一旁看着,掩嘴偷笑,心道:“这郎君,还真的有些小聪明……” …… 宋辽边境,在雁门关外两百里,一个山谷之处。 山谷郁郁青青,是历来兵家必争之地。只不过此处已经被宋辽两国划分成缓冲地带,两国默契地都不会在这里驻守士卒,最多就是派个巡逻队过来,看到有什么百姓、部落不好运被他们撞上了,就打草谷了。战争这东西,本就没有对错之分,苦的是两国的百姓。 这时候,一队人马踩着白雪,缓缓地向雁门关方向走来。这山谷是通往雁门关的必经之地,也是一个绝好的伏击地点。 “签书枢密院事,前面就是雁门关了,真的先不去宋国吗?” 这时候,队伍中的一个契丹服饰的汉子问道。 在队伍中间,那个年纪约摸五十多岁的大官说道:“皇帝陛下说了,先去夏国那边看看,他们还能不能抵挡得住。这几年来,夏国也是颇为不听话,皇帝陛下早就恼了。” “我听闻,皇帝陛下遣了数万皮室军,准备开拔至雁门关外三十里地?”那个契丹汉子小心翼翼地问道。 契丹大官笑了笑,说道:“若是夏国抵挡不住,我大辽自当把皮室军调到雁门关外。一旦宋夏陷入两败俱伤之境地,我大辽为何要出手?留着他们两国打得不可开交,那岂不好?” 契丹汉子也笑了,说道:“确实是这个理!” “不过,看模样那些个党项人是挡不住了。回鹘人也趁火打劫,宋军攻势很猛。从夏国遣使求援即可看出,夏国是吃了汉人大亏的。”契丹大官沉吟道,“说到底,还是那夏国太后,把持朝政,不肯还政于君,才致使夏国有此一败。再加上连年来夏国粮食歉收,甚至要与我辽国贸易换取粮食,看了夏国是真撑不住了。” “那签书枢密院事打算如何做?” 此间一个外人都没有,这汉子很自然地问出了这句话。 “哼,后(hou)宫干政乃国之大忌,岂能将一国生死,系于后(hou)宫妇人之手?我大辽顺天而立,自当代天行事,敦促梁太后还政于君!”这个官职晋升到签书枢密院事的契丹大官,想来也是经常出使之人了,看问题十分老辣。 “签书枢密院事,我听闻夏国的小皇帝曾派人来找你?” 这个契丹汉子不知道是傻还是蠢,这种事居然还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那个签书枢密院事一听,脸色都变得阴沉了起来:“不错,那又如何?本官做事,对得起天地……” “那夏国小皇帝,是甚么意思?他想亲政?” 这个签书枢密院事一愣,然后意味深长地笑了:“不错,他想亲政。” “那他能付出多少?” 这个契丹汉子不依不挠地问道,要知道天底下没有一个傻子愿意担上大干系,去干涉一国内、政的,这很可能会羊肉没吃到,反而惹了一身骚。没有利益的事,契丹人又不傻,怎么可能会做? “夏国将进贡加了一倍,还会分出西域的丝绸之路来。并且承诺,夏国会牵制住宋国的西军,一旦宋辽开战,夏国会坚定站在大辽这边!”这个签书枢密院事冷声说道,“不过,在本官看来,这都是一纸废话。皇帝陛下看了,也是不以为然。不过,进贡加一倍,这价钱也可以了。” 辽国虽然地域宽广,幅员辽阔,可人口不多,而且集中在幽云十六州附近。其他地方,就是一些部族所在地了。比如现在生女真在白山黑水,也没宣布脱离辽国,辽国版图是囊括白山黑水的。当然了,实际控制力嘛就不谈了。人口少,经济模式还是最原始的放牧经济,也只有幽云十六州一带才有农耕,这样的经济能强到那里去? 可以说,辽国的税收,甚至比不上宋朝一个开封府多。 所以辽国的穷,也就可以理解了。 这不,见宋朝“赏赐”给西夏那么多钱,辽国也眼红了,来了个“庆历增币”。 现在,辽国继续为了钱,接受了李乾顺的贿赂。 “瞧,这是皇帝陛下赐下的毒药,无色无味不说,还毒性强烈。如果梁太后不就范,我们就……” 说着,这个签书枢密院事就做了一个割头的手势,眼神里的冷意,比在飘的大雪还要冷得多。 “那为何我们要绕道雁门关?” 这个契丹汉子觉得有点奇怪了,这不符合常理啊?要知道,辽国出使西夏,都是走大同府,经过云内州再进入西夏境内的。可现在绕道雁门关,这不是绕远路了吗? “你可真傻,宋夏现在打得火热,我们为何要这般急着去夏国?且观望一阵,看看雁门关宋军是个甚么境况,再慢慢启程去夏国也不迟!”这个签书枢密院事拉着马绳,得意地笑道。这时候,这队人马开始进入这山谷了。 第五百四十三章:复仇 “大伙再撑一下,前方就有水源地了,我们去到那里就驻扎下来,待得天明再走……” 那契丹汉子想来是很熟悉周围地形的,朗声说道。他见使团中的人都精神萎靡,不得不这么说了。 不用说,这就是辽国派出前往西夏的使团了,刚刚那个签书枢密院事叫做萧德崇,是这次使团的正使;说话的汉子是副使,叫做耶律化哥。耶律化哥说是副使,其实更像一个向导,而且官职也很低。一行使团,有人数近六十人,还有七八十匹好马。 “这山谷,实在是一个打伏击的好地方啊!” 签书枢密院事萧德崇感慨地说道,“如果是本官指挥大军攻城,肯定把营帐设在这山顶。易守难攻,先立于不败之地。雁门关失去了这山谷,等于中庭洞开,我大辽虎贲可以长驱直入!是了,我大辽的铁林军野战犀利,但攻城并非强项。倒是那些国中汉人,可以攻城……” 辽国里有不少汉人军,都是炮灰,就是用来攻城的。 这些汉人军,并非是职业军队,而是打仗的时候,强征入伍的。 辽国靠着这些汉人军,倒也打了不少胜仗,而且保存了实力。再加上汉人的攻城技术,也让辽国的攻坚能力上了一个台阶。 “咦,慢着,这里有些不对劲!” 签书枢密院事萧德崇说话间,已经感觉有些不对劲了。 要知道,在冬天雪地里,虽然白茫茫一片,但山谷之中因为潮湿,也不会这么平静的。比如一些小动物,会在山谷深处安家。可他们这么大队人马过来,却没惊动什么小动物,难道这里面有埋伏? 签书枢密院事萧德崇的话音未落,突然火光乍现,如雷般的轰隆声在他们耳边响起,使团中的马匹惊吓到了,四处乱窜。不少人也不知道怎么了,软瘫在地,血流成河…… “这地雷配合碎石,真的是惊天动地啊!震得俺耳朵都要聋了,不过……这连一匹马都活不成,也太霸道了一点罢?” 说话间,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从雪地里爬起来。也不知道他趴了多久了,连身上的白色裘衣都冻成了硬块。“这活不好接呐,大冬天,要是这群腌臜契丹狗再来迟一点,你曹大爷怕是要归西!” 骂骂咧咧一阵之后,这魁梧汉子才总算来到了这“案发现场”。 “惨,太惨了,就跟屠宰场一样,满地都是死狗……” 这魁梧大汉嘀咕着,可手里提着一把钢刃,每一个人身上都补了一刀,确保没有人能生还。 “咳咳咳……” 就在这时候,雪地里传来微弱的咳嗽声,然后一个人强自撑了起来,但却还是在吐血。“兀那……宋猪,谁……派你来暗杀……暗杀本官的?” 说话这人,正是辽国签书枢密院事萧德崇,也算他命大,恰好躲在了爆炸死角里,虽然被重伤了,一时半会却也没能死去。可他身边的那几个人就惨了,脑袋被开瓢的开瓢,穿肠烂肚的穿肠烂肚,反正就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杀辽狗还用理由么?呸,你们契丹人每次到俺们这来打草谷,可曾放过那些妇孺了?”这魁梧汉子原先家就在边境,村子里的人都被契丹人掳去了,也只是他护着老娘,躲在山沟沟里才逃开。 “你……你不要……杀我……我给你……钱,要多少……给多少……”萧德崇有点上气不接下气了,眼瞅着就要归天。 “好啊,你有多少?” 魁梧汉子走过去之后,不经意间挥出一刀,直接把他砍了。待得一滩血迹掉入雪地里,显得格外殷红。“这鸟厮,快要咽气了还那般聒噪,该杀!不过,听闻他好像挺有钱的?俺找找看……哈,还真的挺有钱的,这里足足有三十多两金子了罢?发财了发财了……” 魁梧汉子一边补刀,一边搜尸,确定没有漏网之鱼后,才扬长而去,直接换了身衣裳,遁入雁门关,消失在了大宋境内。 不消说,这魁梧汉子就是曹锟了,他恨契丹人入骨,又是猎户出身,杀人和狩猎在他眼中是没啥区别的。虽然契丹人经常叫宋猪,可在曹锟眼中,那些趾高气扬的契丹贵族就是辽狗,屠狗而已,根本没有心理负担。更何况,这是效仿古代刺客之举,为国出手,立场也高了许多。 而且,魁梧汉子还不忘了拿走签书枢密院事萧德崇尸体上的文书,这也是周铭千叮万嘱的。 在雪地里,血腥味很容易惹来野狼。 待得野狼啃噬尸骨之后,别说国书了,就连骨头渣滓都不会剩下。饿狼啊,还是冬日的饿狼,有多残暴是可以想象的。 拿了国书之后,就可以窥视到辽国的底线了,那大宋谈判就会占据一个有利的地位。辽国再想恫吓宋朝君臣,恐怕就没有那么容易了。再加上宋朝已经暗中拉拢了女真人,女真人都等着皮室军开拔至雁门关的那一刻,他们就可以尽情地掳掠契丹人、汉人、奚人、室韦人……尽情地挖辽国的墙角了。 甚至,还能破坏掉辽国的如意算盘,破坏掉李乾顺的阴谋诡计。 一旦辽国皇帝耶律洪基的亲笔书信落在赵煦手中,他还能相信辽国是真心实意调停的吗?到时候,李乾顺的阴谋诡计,还是一样浮出了水面?如果赵煦把耶律洪基的信,交到了梁太后手中,梁太后会怎么做? 历史的走向,似乎慢慢地被拨转了。 原先只是偏离那么一点点,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待得历史再走下去,肯定是与原先历史面目全非的。 曹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的意义,但他知道,杀了那么多辽狗之后,他心头很舒畅,好像大仇得报的样子。事实上,他也通过“黑客”得知了,当年被掳走的乡亲们,在辽国就是做牛做马的那类人。甚至很多人,已经被虐待致死了。大部分青壮,被征入了汉人军之中,死在了当炮灰的路上。 “小官人,谢谢你给俺一个复仇的机会……” 第五百四十四章:军机要密 待得这国书、亲笔信落在赵煦手中,已经是元符二年的事情了。赵煦一看到这国书,这亲笔信,气就不打一处来:“皇城司从哪里得到这情报的?” 彭元量不明白赵煦为何生气,这是好事啊! 先不说这份情报的真实可靠性,可耶律洪基的亲笔书信做不得假吧? 这样一来,辽国的底牌尽在掌握之中,西夏想弄什么小动作也一清二楚了,这不是好事是什么? “朕是羞煞,整个皇城司那般多人,安抚司遍布天下,可没有一个人知晓这国书、这书信是怎么来的!这意味了甚么?意味着别国探子,就潜伏在朕的眼皮子底下!”赵煦说话间,突然猛烈咳嗽起来。 “陛下息怒,是小的疏忽了,小的立马去查……” 彭元量也知道事情不妙,立即担下了罪责。 “回来,现在去有甚么用,人家早就跑了!”赵煦火气这么大,完全是因为面子上过不去。想想看,一向都是宋朝暗探占据上风的,不管是西夏密探也好,辽国暗桩也罢,在大宋都无法刺探到军机要密,可见皇城司、安抚司确实厉害。然而,现在却被打脸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皇城司的一个秘密据点里,居然被人放下了这绝对是地震级别的情报,不得不说是皇城司、安抚司的失职。 更让人恐惧的是,对方好像把皇城司都摸透了,汴梁城中的这个秘密据点,就连一般的皇城司亲事官都不知道,却被对方洞悉了,这怎么能让赵煦不大怒? 但是,看到彭元量没有多少惧意,赵煦突然想明白了,似乎对方是想帮大宋的? 要不然,这份要命的情报,怎么可能出现在皇城司的秘密据点里面? “彭元量,你对此事怎么看?” 赵煦发过一通火之后,渐渐地找回了做皇帝的波澜不惊,问了彭元量这句话。 “陛下,对方怕是不无好意……不过,这对我大宋有利。”彭元量是情报头子,对人性的猜测并不以善恶来衡量,而是以利弊来衡量。他说的这句话,看起来好像自相矛盾,但其实并非是无的放矢。 “不错,虽不知那人想做甚么,但对我大宋是有利的。耶律洪基,倒是想得很美,想空手套白狼啊!”赵煦冷笑一声,然后嘱咐道:“此事不宜声张,待得日后辽国遣使过来时,我大宋自当不会退让便是了。” 赵煦已经看穿了辽国的虚实,自然不会被辽国吓倒了。彭元量心中欣慰,赵煦虽然性子急躁,但做一个皇帝还是合格的。最起码,赵煦进退有据,特别是肯放权给那些将士,还不吝赏赐,自然三军用命,决策正确,打得西夏人抱头鼠窜,现在只能困守都城了。 只要等来年开春,宋军再封锁西夏膏腴之地,让他们连粮食都种不了,那西夏自然就崩溃了。 “陛下,可以在谈判时与辽人虚以委蛇,拖延时间……” 彭元量建议道,“只要逼得紧一些,夏国无从获取粮食,自当内讧,百姓揭竿而起……” 赵煦也明白这个道理,点了点头说道:“如卿所愿,朕也希冀见到那一日!”灭亡西夏,一直就是大宋的国策,和夺回幽云十六州一样,是祖宗交待下来的使命。以前不是大宋打不过,而是朝中太多蠢材在扯后腿,为了私自利益而抛却国家利益,只着眼于争权夺利之中。 好在西夏自己也不给力,好几任皇帝都死得早,导致外戚空前强大,梁氏把控了政权。在梁氏的“英明领导”之下,西夏开始走下坡路了。打不过宋朝,这才是刚刚开始,一旦李氏皇族被彻底架空,梁氏目光短浅,内部争权夺利,内讧不断,西夏肯定会崩塌的。 宋朝一旦夺回河套之地,打通河西走廊,那么通往西域的丝绸之路就打通了。那时候,源源不断的西域良马从西域运回大宋,宋朝还怕辽国不成? 武器碾压,现在最大的短板——缺马,又补齐了。只要宋朝将领不犯浑,稳扎稳打,辽国拼国力,又怎么可能拼得过大宋?不过两国硬拼下来,肯定是两败俱伤的。辽国不是软柿子,大宋要啃下来,肯定要崩掉牙齿的。最后,肯定白白便宜了女真人。 只是如今,别说大宋了,就连辽国都对女真人没有多少戒心,只是觉得他们很烦,天天跑出来占地盘抢人口的。而且也抢得不多,辽国大军一到,他们就跑了。几次之后,辽国也不派出军队了。要知道,派出军队也是要花费的,辽国不富裕,自然消耗不起。 不过现在嘛,大宋需要女真人在辽国后面动动手脚。 “彭元量,靺鞨人那边怎么说的?” 赵煦皱了皱眉头,他也开始上心了。要知道女真人的位置太好了,虽然和宋朝不接壤,但他们在辽国的后方,可以随时随地在背后捅刀子。大宋如果有这个盟友,那么辽国也会投鼠忌器的,再想斡旋平衡国际局势,那就非常吃力了。 毕竟辽国不是后世的米国,经济、军事都是首屈一指。辽国就像后世的俄国,空有武力,但是武力不及人家;经济就更别提了,随随便便一个制裁,都能让它欲仙欲死。 彭元量也知道女真人的重要性,立即说道:“回禀陛下,女真暗子回报,女真人愿意出兵,但他们的意思是,他们不会主动向辽国发起进攻……” 赵煦冷然一笑,他不认为一个苦哈哈的部落,敢对辽国这个庞然大物下手!肯定不敢的,所以只能在后面像土匪一样骚扰。不过这样也够了,大宋早就被孤立很久了,西夏认辽国做宗主国,高丽也认辽国做宗主国,大宋南边的小国,大理、交趾虽然进贡,但交趾的狼子野心,不时进犯大宋,根本就是养不熟的。大理势弱,更不用想能给大宋多少帮助了。大理能挡得住吐番人的进攻,已经算不错了。 “这些夷狄,不见兔子不撒鹰。算了,由他们去罢。我大宋,定能一举将夏国覆灭!”赵煦已经有了信心,豪气万丈地说道。 第五百四十五章:好奇心害死猫 不用说,国书和耶律洪基亲笔信都是张正书交给勾当皇城司公事王庆的,也不知道王庆用了什么计策,反正这辽国国书和耶律洪基的亲笔信就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了皇城司某个秘密据点里,然后自然而然的,赵煦就知道了。 张正书也不会去管王庆是怎么做到的,是个人都有小秘密不是? “小官人,你那消息是你的暗探窃取过来的?” 王庆对这张小官人也是佩服了,要知道这情报工作,一开始张正书是向他学习的,可以说王庆是张正书的老师。可现在,这个弟子居然做到了老师都做不到的事情,也由不得王庆不震撼了。 对于这种可能掉脑袋的事情,张正书自然是矢口否认:“怎么可能,我在门口捡到的。” “捡到的?!” 王庆翻了个白眼,这话谁信谁是傻子! 别说哪一个契丹人敢丢这东西了,就算真丢了,你上那捡去?“小官人,你莫要闹……”王庆无可奈何地说道,“其实咱家也只是好奇罢了……” “不知道王公事听过一句话吗?”张正书笑眯眯地说道,样子非常人畜无害。 王庆一愣,低声说道:“甚么话?” “好奇心害死猫!”张正书神秘兮兮地附在王庆耳边,说了这么一句话,阴森森的把王庆都吓得够呛。要知道,王庆本身就是阴森的代名词啊,现在被人阴森森的吓到了,这传出去真没面子。幸好这小楼周遭没有别人,王庆才总算稳住了心神。 “小官人,此事非同小可啊!” 王庆有点踌躇地说道,“万一陛下要求彻查,咱家怕是……怕是跑不掉的……” “所以啊,你就要少知道一些,知道得越少,小命就活得越久,王公事,你说是不是这么个理?”张正书好整以暇地泡了一壶茶,自斟自饮起来。“我炒茶的功力是越来越深厚了,但是这茶却只有冬茶了,茶叶太差,无法体现我的技术啊……” 要是给王庆知道张正书的心中所想,他怕是会骂人的。他好端端的想要知道真相,可张正书就是不说。这可不是王庆想要知道的啊,而是彭元量亲自交代的任务。王庆也是多疑,他怀疑自己支使心腹去放置国书一事已经被彭元量知道,彭元量叫他过来查真相,无非是给他一个台阶下罢了。 毕竟,这事对大宋来说是好事,按理说王庆应该是立功的。 但问题来了,为什么不是安抚司先发现,而是皇城司先发现呢?要知道,皇城司是不准出汴梁城的,就算要追捕,也得有皇帝的口谕、旨意下来,他们才能跨出汴梁城。要是安抚司得到这个情报也就罢了,偏生是皇城司得到了情报,那就等于捅娄子了。谁能解释,这情报是哪里来的? 王庆也是苦啊,像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 “小官人,事关咱家身家性命,你还是说实话罢,算咱家求你了……” 王庆带着哭腔哀求道,他也觉得自己想差了。一开始,他确实想把这功劳给皇城司揽下来的。这皇城司可是天子亲军,而安抚司呢?只不过是地方情报组织罢了,还是个兼职,管的事情挺多的。一旦这功劳被安抚司得到了,那皇城司岂不是显得很没用?王庆头脑一热,就想出了这个计谋。他原本以为,皇城司的秘密据点里被人传来情报,这怎么都追查不到他头上来。再者,皇城司最先得到的情报,这份功劳还不是皇城司的?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大宋皇帝赵煦的态度模棱两可,彭元量则显得“铁面无私”,一出好事,登时变成了坏事。最要命的是,彭元量指定王庆来做这事,吓得王庆小心肝怦怦乱跳的,差点没当场自首了。 “哪有这般严重,放心,你一口咬定不知道,谁能奈你何?更何况,这是好事,那彭元量有本事拿这样的事情来大肆打压异己吗?他敢这么干,赵……官家第一个不会放过他的。放心好了,没听说过‘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么?” 张正书还是不为所动,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赵煦现在不知道乐呵成什么样子了,还有心情追究这个责任? 怕是彭元量以为皇城司出了内鬼,才这么吩咐王庆的,无非是想诈一诈他,看王庆会不会不打自招。但是嘛,做得了勾当皇城司公事的,就算是好人也被染黑了,王庆哪里是简单之人? “但愿如此罢!” 王庆有点意兴阑珊,他对皇城司也是兴致缺缺了。若非之前得罪的人太多,王庆早就想洗手不干了。不过即便王庆想金盆洗手,现在也不可能了。他是勾当皇城司公事,知道多少皇城司的秘密啊,要是他脱离了皇城司,再起歹心的话,皇城司岂不是要全军覆没? 所以,王庆要脱离皇城司只有两条路,一条是路是一死百了,朝廷甚至还会追封;第二条路,自然是王庆高升了。不过,从现在的情况看,高升是不用想了,没被贬官都算好了。 “放心,彭元量不会动你的。至于官家嘛,一时半会也不会顾得上你。等大捷的消息再传来,那么官家就更记不起有此事了。在这期间,你就镇定些,别自己露出马脚了。反正你也问心无愧,你确实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 张正书嘿嘿一笑道,他是不怕的,怎么查都查不到他身上来。周铭早就把线索给清理干净了,做得像个老手一样。用他的话说,在走私的过程中,不免会遇到马匪。马匪养着狗,鼻子很灵的,一旦被狗缠上了,那说不得都要大出血。周铭就向一个老走私学了一招,怎么快速清理掉自身的痕迹。如今举一反三用在收拾手尾上,倒也非常合适。 再一次,张正书感慨周铭天生就是做情报头子的料。 有些人就是这样,一开始根本没接触过这东西,可一上手之后,比谁都做得好。周铭就是属于这种人,让张正书也觉得很庆幸。有这么一个情报头子在,信息获取上面应该不会很吃亏了。 第五百四十六章:孤家寡人 打发走王庆之后,张正书继续躺在躺椅上,抱着个小熏炉,美滋滋地喝着茶水,然后闭目养神。 没错,张正书心情这么好,完全是因为他已经改变了历史走向。 据系统说,虽然不确定历史上是哪个契丹大官出使西夏,甚至把梁太后都毒死了,扶持了李乾顺上位。但根据时间节点,耶律洪基也不会派出第二个使臣调停宋夏战争的。所以很确定,那个被曹锟拿了官印的辽国签书枢密院事萧德崇,就是辽国的使臣,先是派往了西夏,再折返回大宋。 一来一回说花费的时间,刚刚好是两个多月。算着时间可以知道,这个萧德崇先去了西夏,毒死了梁太后,扶持李乾顺上位后再来大宋谈判,这计谋是天衣无缝啊!这样的话,辽国不仅不费一兵一卒,就获得了在战场上得不到的利益。西夏也因为宋朝退还的土地,而得以休养生息,最后来个大反扑。 现在梁太后死不了,最头疼的肯定是李乾顺。 李乾顺再妖孽,也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半大孩子。心思再重,也无法在短期内夺权的。如果没有辽国介入,李乾顺还能不能亲政都是个问题。 差点忘了,赵煦也是蔫坏蔫坏的,居然没有散布此事,而是把耶律洪基的亲笔信通过皇城司,交到了渗透进西夏的暗子手里。这个暗子也是厉害,居然搭上了梁太后这条线,最后顺利地把耶律洪基的亲笔信摆在梁太后面前。 这事很隐蔽,但却被“黑客”的暗子知道了。 张正书也是感慨啊,人是会变的,赵煦本来就极其聪明,做了这么久皇帝之后,就更不可能像那些儒家老学究一样,死死揪住道义、仁礼、君子不放了。在国家利益面前谈君子,实在是可笑至极。 现在赵煦这一手非常漂亮,在西夏内忧外困的时候,要是再闹一场内讧,不管结果如何,西夏肯定是要元气大伤的。到时候,占便宜的还有谁?肯定是大宋啊!离间计而已,能有多高明,早两千多年前的老祖宗都会用了。 西夏现在是怎么样的情况,用脚指头都知道。 要不是大雪封山,军队无法前进,说不定兴庆府已经被攻打下来了。 不过嘛,如今的西夏也好不到哪里去,除了饥寒交迫之外,兴庆府内的局势,猛然间就紧张起来了。 “嘭!!!” 一个来自大宋的瓷器被狠狠地摔在地上,分裂成无数块碎瓷片。 “说,这事到底是如何泄露出去的!” 李乾顺红着眼,样子好像一头发怒的野狼,呲牙咧嘴的,十分可怕。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李乾顺是一个很克制的人,轻易不会动怒的。再仔细瞧李乾顺的眼睛,虽然怒火中烧,但更多的是惶恐,不安,还有一丝惧怕。 在西夏,梁氏的势力就是一手遮天,皇室的影响力已经不知道弱到什么境地了。 就在刚才,梁太后突然撤掉了他安插在军中的好几个心腹,还有几个收买过来的将领。原本已经暗中掌握了四成军队实力的李乾顺,现在突然间就成了孤家寡人。被精准打击的李乾顺,已经嗅到了一丝危险,似乎他有把柄被他亲生母亲梁太后抓住了。 不过,李乾顺也是有恃无恐的。 因为梁太后始终只有他一个儿子,梁太后需要利用他的名义,才能统领西夏。至于他的哥哥晋王李察哥,并非梁太后所出,而且只是有勇无谋之人,根本构不成对李乾顺的威胁。再加上李察哥现在早就没有了兵权,只能终日饮酒消愁。 即便成为傀儡皇帝都好,梁太后也不会杀了李乾顺。这一点,也是李乾顺的底气。 原本,李乾顺和耶律洪基商议好,让辽使见机行事,故意触怒梁太后,然后鸠杀梁太后,帮助李乾顺亲政。但现在不知道为何,计划赶不上变化,辽使还没到,李乾顺的心腹已经被撤下来了,甚至还有些以通宋的罪名,投入了大狱之中。 被投入大狱的臣子,这些年来就没有一个走得出来的。 李乾顺的不安,就是源自这里。他不知道为什么梁太后会对他暗中收买的人知道得那么清楚,精准打击之下,李乾顺顿时成了孤家寡人。 “陛下息怒!” 说话之人,乃是李乾顺的心腹,叫做李良辅。李良辅是党项人,胸中有韬略,是个上过战阵的将才。只不过,他进入了李乾顺眼界之后,李乾顺一心拉拢他,所以让他暂且远离军队,在他身旁做起了一个武技教头。 说是武技教头,其实就是心腹,李乾顺暗中收买大将的事,就是李良辅出面做的。 本来,李良辅的行事已经天衣无缝了,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李乾顺的暗中势力全军覆没。 “你叫朕如何息怒?那恶毒妇人欲杀我大将,难道朕要引颈就戮?辽使呢,怎么还没到?你不是暗中派人去联络了吗?”李乾顺恶狠狠地盯着李良辅,差点丧失了理智。 李良辅叹了一声,心道天家果没亲情可言,嘴上却说道:“陛下,臣已然遣人过去联络辽使。但辽使此次来访,乃是调停战争,若是过早接触,怕是会被人诟病。陛下本就势弱,若再失去人心,江山危矣!是以臣让人守在国中境内,一旦辽使前来,自当将密信交至辽使手中……” 李乾顺发了一通脾气之后,也渐渐寻回了理智。 发怒无济于事,现在最关键的事,是要弄清楚梁太后到底怎么知道李乾顺的秘密势力的,她又掌握了多少李乾顺的秘密。 要知道,李乾顺的秘密,那些暗中收买的大将虽然不清楚多少,但怎么也是知道一点的。 “李良辅,你立马派人去打探,太后为何突然出手?” 李乾顺阴沉着脸说道,他怕就算是现在,也来不及了。没办法,在西夏外戚的势力太大了。人都是墙头草的,见到哪一边势大,就会倒向哪一边。哪怕是保皇族之中,只要梁氏没有篡权夺位的想法,他们也不会明确表态站在哪一边。虽然西夏是党项人的国家,但受到汉文化影响太大了。汉人君君臣臣那一套,已经成了某些野心家脖子上无形的枷锁。 第五百四十七章:饮鸩止渴 西夏京都兴庆府,皇宫内。 “那逆子的暗中势力,全都拔掉没?” 梁太后如出一辙的阴沉着脸,这一点他们母子倒是一个饼印出来的。 她的心腹嵬保没立马出来说道:“太后,陛下暗中收买的将领、大臣,全都抓起来了,怎么处置,还请太后下旨!” 作为梁太后的心腹,嵬保没是最为梁氏担心的。现在,梁氏看似风光,其实已经走到尽头了。这一点,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因为梁氏是汉人大族,并非党项人。汉人窃取政权,这在西夏是大忌来的。因为西夏虽然是党项人做皇帝,可汉人的比例高达七成! 一旦梁氏夺权,西夏到底算是党项人的国家,还是汉人的国家?突然,西夏并入大宋,那党项人怎么办? 很早之前,李氏皇族就在民间散布这么一个说法,梁氏的声望跌到极点。 梁氏为了证明自身清白,不断地和宋朝开战。宋朝的元丰八年开始,到现在元符二年为止,梁氏发起对大宋的大小战事多达五十余次。有的一年内达六七次以上,战争频繁,西夏境内的青壮损失惨重,田地没人打理,牛羊没人蓄养,穷兵黩武的西夏,陷入了内外交困的境地。 最让人费解的是,西夏一边频繁进攻宋朝,一边还同宋朝贡使交聘,往来不绝。 据说,梁氏之所以每年都要打一下大宋,不过是想让大宋怕了西夏,然后两国罢兵言和。这种非官方的说辞,基本没有人信。坊间都说,这是梁氏为了保证自己的权力,而采取的一种手段,为的就是稳住国内的民心。 不得不说,这虽然是在饮鸩止渴,可梁氏就是在穷兵黩武之中,渐渐得到了党项人的认可。 因为和宋朝结怨太大了,大到都无法调和的境地。 要说梁氏会卖了西夏投入大宋,这个说辞已经没有市场了。其实,党项人只是下意识地认为,他们和汉人结怨那么多,汉人肯定是想灭了党项人而后快的。殊不知,泱泱华夏数千年历史,真正屠一族的事情根本没有发生过。再怨恨一个部族,汉人也只会杀掉他们之中的反抗者,然后同化他们。几代过后,他们就记不得自己是党项人,还是汉人了。 再加上,此时西夏国内党项人和汉人通婚的情况,早就不是新鲜事。接受这样的百姓,再同化他们,又有什么心理障碍呢? 唯独就是宋朝朝堂里那些儒生,对华夷之辩甚于礼教之防,根本不会妥协。这就等于丢掉了汉文化的最大威力,好在也有一些宋朝大臣是不拘小节的。只要你有本事,大宋就欢迎你。这些年来,归化的党项人并不在少数,而且还为大宋立下了大功。 眼瞅着西夏这条船要翻了,想改换门庭的西夏大臣、将领并不在少数。 之所以还没有大规模投降,是因为宋人还没强到那种地步,西夏的将领、大臣也舍不得手上的权力。 别看如今的嵬保没、结讹遇对梁太后忠心耿耿的,说不定早就准备派人去和大宋联络了。 按照嵬保没的说法,梁氏一族如果不谋朝篡位的话,那等李氏皇族再次复兴,那就是梁氏覆灭之时了。争权夺利的后果,就是必有一伤。梁太后不会不知道这一点,她之所以不敢,除了因为自身是个女人之外,更多的顾虑,是她下不去手。 和心黑的李乾顺不一样,梁太后始终是个女人。 李乾顺再不孝都好,再想夺权都好,都是她的儿子,亲生儿子。女人嘛,天生就心软。像武则天那样杀儿子的,还是太少了。而且武则天的儿子不少,最后也还是留了两个,算是对李家没赶尽杀绝。 问题是,梁太后就一个儿子啊! 思前虑后,梁太后终于还是狠下了心:“秘密处死!” 结讹遇也冷笑了两声,拍马屁说道:“太后英明!” “同时,困陛下于西宫之中,不准接见任何大臣、来使!陛下身边的宫女、太监,全都换一遍!”梁太后也是怕了,她不是不知道自己儿子心狠手辣,居然两自己亲生母亲都想毒杀。虽然他们母子之间没多少亲情可言,但终归要在外面面前保持一个和谐状态的。 如今,李乾顺终于露出了真面目,梁太后也只能软禁他了。 “还有,彻查兴庆府内,所有暗探,只要是陛下的人,一个不留!” 梁太后觉得她还有翻盘的希望,辽国靠不住也好,也得拉拢辽国调停才行。一旦宋朝退却后,她再打通了丝绸之路,那西夏就能苟延残喘一时。等恢复了元气,再和大宋掰掰手腕。 嵬保没、结讹遇二人退下之后,梁太后觉得有点悲从中来。 她并非是一开始就想占据权柄的,只不过被形势逼到了这一地步罢了。她是夏毅宗第二任皇后梁皇后的亲侄女,也就是上一任的梁太后。那个梁太后从夏惠宗李秉常即位开始,就以太后身份掌控西夏政权长达十八年之久。梁氏也是因为这样,才逐渐掌权的。 等上一任梁太后死后,西夏皇帝李秉常也突然暴毙。除了长期抑郁的缘故之外,梁氏恐怕也在里面做了一些不光彩的事。 可能因为父亲被害的消息传入李乾顺的耳中,导致李乾顺对梁氏痛恨非常。但由于梁氏势力很大,轻易翦灭不了,李乾顺也只能忍气吞声,暗暗发展实力。只是天算不如人算,李乾顺还是失败了。他的生母梁太后虽然不像上一任梁太后那么铁腕,但也不是什么易与之辈。为了生存,李乾顺依旧被软禁了,等同废帝。 只是天可怜见,梁太后并非想做皇帝的,她没有这个野心。只是她很明白,一旦放弃了手中的权力,就是梁氏覆灭之时。 李乾顺真的会杀了她的,即便不是他亲自下手。 梁太后不敢冒这个险,只能继续把持权柄了。可梁氏现在,也分成了好几派,甚至还有专门和梁太后做对的。饮鸩止渴,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吧? 第五百四十八章:转了性子 西夏内讧的事情,其实根本瞒不住谁。 毕竟这事闹得太大了,数量如此众多的将领、大臣,说杀就杀了。这还大敌在外呢,现在西夏国内已经人心惶惶,能不能抵挡得住还在磨刀霍霍的大宋西军,都是一个未知数。更要命的是,一大批有本事的将领被清洗之后,军队已经有哗变的迹象了。 事实上,西夏是一个全民皆兵的国家,哪怕是汉人,都会被强行征入伍,充当炮灰的。而成年的党项人就更不用说了,一旦打仗,是肯定要全民披挂上阵的。这也是为什么西夏人打仗打得那么凶猛,却始终无法突破固有土地的原因。 无他,西夏国力实在太弱了。 弱到一旦打仗,那国内的粮食肯定供应紧张。粮草供应不上,再能打的军队都成了软脚虾。 而且宋朝也不是软柿子啊,他们也会变通的。知道在野战难以打赢党项人,所以就发挥了自己的优势——国力碾压,步步为营,通过修筑堡寨,修筑城池,一点点蚕食西夏的生存空间。 在这种高压的状态下,不少党项人转投了宋朝,光荣地成为了一名大宋的打手。可以说,大宋能把西军练起来,这些大宋的打手出的力气不小。 西夏在小梁太后的带领下,年年打仗,西夏越打越弱,在第二次平夏城之战后,宋夏之间的力量对比已经非常悬殊了。党项人毕竟不多,也就一百多万而已。要是还有数量庞大的汉人,西夏这个小国也就百来万人口罢了。 党项人青壮,在打了败仗之后,已经所剩无几了。如果再吃一次败仗,那西夏存不存在都两说了。一个国家连人口都没了,那还拿什么来统治? 再加上现在西夏内讧,绝对是宋朝灭西夏的最好时机! 不得不说,宋朝的情报机构也不是吃素的,这个情报以最快的速度传回了大宋。 根据“黑客”的情报,宋朝内部已经制定了计划,在不能打仗的冬日,开始诱降西夏的将领、大臣。 “赵煦也算是开窍啦!” 张正书感慨了一声,觉得有点不可思议。按照大宋的性子,肯定是要堂堂正正把西夏弄死的,怎么现在又不拘手段了呢?张正书左思右想都不太明白,最后只能归结到章惇身上了。这个小老头,说是披着儒家的一层外衣,但实际上却在用着法家那一套。只要是对大宋有利的,怎么做对章惇来说,只要不涉及到原则问题,他都能妥协。 政治的艺术,就是妥协嘛!这也是为什么章惇能独相的原因,即便他不得人心,但他会办事啊,能让赵煦省心啊! 有这么一个臣子,皇帝能省多少事? “如果是章惇出手,那事情就说得通了。”张正书是知道的,大宋给降将的福利太好了,可以说是优渥都行。最起码,西夏降将过来,还会得到重用,不至于坐冷板凳。这都是因为大宋的兵制问题,根本不怕将领造反。 再加上大宋的俸禄那么丰厚,将领还能自己去做生意,做买卖,相比起苦哈哈的西夏,好太多了。 唯一的缺点,就是权力问题。权力比在西夏少,那是肯定的。毕竟大宋是一个汉人的朝廷,一个党项人,怎么样都无法涉足到高层,也无法攫取到更多的权力。甚至,即便是在军队里,隐隐约约的针对还是有的。 作为一个降将,就要有被针对的觉悟。 就好像为大宋立下赫赫战功的折家将,也是党项人,所以即便是在西军之中,折家将也是被隐隐排斥的。不过嘛,排斥归排斥,该有的赏赐大宋都没有短过折家的,西军其他将领有的东西,折家将都有,这也是为什么折家甘愿为大宋马前卒的缘故。 “算了,算了,要是大宋这都干不掉西夏,那就只能说大宋是扶不起的阿斗……” 张正书叹了一声,然后把目光放在眼前这件物品上面。 两条腿,两片镜片,再加上鼻托——没错,就是眼镜!张正书感慨,这是他见过的,最接近后世的一件产品了。 虽然,这镜片是用玻璃打磨出来的,而且度数非常不精确,但是一个高度近视的人戴上这幅眼镜,也能大致看清东西的轮廓了。只要走得近一点,还是能看清楚一个人的面部细节的。 “申王赵佖好像不会出府的,不知道有什么线可以搭上,让我去见一见他?” 张正书暗自苦恼着,别看他是一个生意做得挺大的商贾了,可在一个亲王面前,他还是不够格的。最起码,人家申王没有必要去见你这么一个小商贾。 无奈地摇了摇头,张正书又把注意力放在另外一件东西上面。 这是一个铁筒,可以伸缩的。铁筒两端,各有一块镜片。没错,这就是望远镜,只不过看的时候,这个望远镜有色差,只能很小地还原出物体的面目。不过,这样也够了,毕竟是第一代产品嘛!至于铁筒,原本张正书是想用铜做的,但现在大宋的铜很紧张,而且价格偏贵,最后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色差不是那么好消除的,一束白光进入望远镜之后,再进入眼睛里,却已经成了好似彩虹的形状,像一条条彩带一样。如果要改良成后世的望远镜,就必须要制成高精度的消色差镜片,这是光学研究的一大跨越,而且跨越不是那么容易的。 为了避免这个问题的干扰,张正书给苏熙的建议是,尽可能采用弧度比较小,比较平的透镜来制作望远镜。不过嘛,第一代产品就只能留在张正书手中,做一个纪念了。这个铁筒望远镜,从外表看上去,居然像一根棍子一样,足足有一米多差不多两米长,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材料的跨越,是无法按快进键的。 就好像后世中国,看似强大了,什么工业机械都能制造,但和西方国家比起来,中国的机器就是差那么一点。为啥呢?这里面就涉及到材料问题了,人家西方积累了数百年的材料基础,中国才奋起直追不久,想用几十年来赶上人家数百年的努力,还要超过他们,谈何容易? 第五百四十九章:避风头 就拿最普通的钢材来说,单单是制造工艺,就足足有上百数千种,涉及到材料里面的,就更多了。炼钢,可不仅仅是把钢铁炼出来就完事了,里面添加了什么合金会给钢材带来什么样的性能变化,都是一门大学问。后世中国虽然能炼钢,但是涉及到特种钢铁,技术还是要落后西方国家的。很多特别需求的钢铁,统统需要进口。 就拿一个事例来说好了,电弧炉炼钢,是米国最先使用的,而欧日的电弧炉技术飞速发展,形成了多种新型电弧炉炉型。即便是跟随了多年,中国的电弧炉技术还是没有创新,跟着别人屁股后面跑,先进的炼钢理念,都从外国进口的。 可见材料积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世界上很多东西都能用钱买得到,但唯一买不到的,就是时间。 而材料的积累,往往需要时间。 工业可以有路子模仿,但材料是真的一点办法都没,因为只能通过一个又一个实验来证明,来验算。有时候,为了鼓搞出一个材料,做上万次实验都是小事。这不仅仅需要时间,还需要大量的金钱投入,才有可能出成果。 至于宋朝这时候,想要弄这么一个“科研实验室”,估计也就是张正书有这个眼光,有这个魄力了。其他宋人,肯定会觉得不值得,花大价钱,大精力去鼓搞一个看上去还没用的东西,值得吗? 就好像汴梁城中的铁匠一样,看到奔驰牌四轮马车赚钱了,他们也想弄出弹簧来。可他们也不想想,张正书的冶炼作坊,单单是为了弄出锰钢来,都花费了数百贯钱,才能得到适用的钢铁。还有制造工艺,必须高温淬火,中温再回火才能制成弹簧的,他们随随便便鼓搞一下,就想弄成弹簧,这不是天方夜谭嘛! 望远镜也是一样,不过这望远镜实验的次数不多,关键是镜片太难打磨了,苏熙他们还没上手。 “就是不知道赵煦会不会高兴得发狂……” 张正书倒是不觉得这望远镜有多厉害,最多在没有阻碍的平原里,能看到六、七里外的大致东西,已经很不错了。这样的望远镜在后世,连玩具望远镜都比不上。后世的玩具望远镜,轻轻松松能看到四、五公里远的地方,要是在平原上,即便是十几公里以外的地方,也能看得到。至于什么军用望远镜啊、光学望远镜啊、天文望远镜啊就更不用说了,那简直是开挂了一样。 正思索间,周铭突然到了“京华报社”。在过年的期间,张正书也只是回了一趟张家庄而已,待了三天就受不了那些“姨娘”们的眼光了,赶紧回了汴梁城,躲在“京华报社”里。其实,张正书更多的考虑是周铭这里,因为“黑客”的联络,大多是在闹事里进行的,虽然人多眼杂,但有暗号,有密码本,还有各种隐匿手法,倒也不怕给人发现。而且在汴梁城中,有种“大隐隐于市”的味道,这越是危险的地方,就越安全嘛! “小官人,曹锟已经安排好了……” 张正书点了点头,这个莽汉子他印象很深刻,而且想不到曹锟居然是一个火药天才,刚刚接触了火药,就对火药有着非同一般的领悟能力。他有这样的特质,张正书就更舍不得他暴露了,于是让周铭安排他去闽南,避一避风头再说。 而且,曹锟也不是没有任务的,他需要了解一下流求,也就是后世台湾的情况,看能不能把台湾当做是以后海贸的跳板。 台湾这个宝岛,张正书垂涎很久了。现在派曹锟过去当先锋,也是出于这个想法。要知道,台湾在宋朝这会还不属于中国的版图,岛上有不少土著部落,要想开垦难度不小。要知道,没开发的台湾,就是一个荒岛,既种不了田又有瘴气疟疾,不值得过去。 好在张正书不怕什么瘴气疟疾,带多些臭蒿过去,足够抵挡疟疾了。 种不了田这个,就更不用怕了。汉人的种田天赋已经点满了的,再加上张正书这个“种田大师”在,还怕种不了田? 宋朝之所以不想要流求,主要是觉得开发成本太高而收益太低。可张正书是要把流求当做是后路来布置的,自然是不吝成本。成本高算什么,要是占据了流求,把流求当做是跳板,进能继续占据东南亚,退也能保存自身。 最关键的是,在航海大时代没到来的时候,先一步占据了马六甲海峡,就等于扼住了西方通往东方的咽喉! 流求开发的最大难度,还是在于开化。 那些土著部落,虽然已经脱离了茹毛饮血的时代,但连铁器都不知道是何物,用的刀居然还是木刀,打仗的时候还喜欢吃人肉,这种野蛮部落,就该汉人去开化的。反正大宋有那么多流民,只要暗中竖起招兵旗帜,就不怕没有吃粮人。 实在不行,张正书还有另外一条路子——疍家人! 没错,就是常年漂泊在海上的疍家人,别小看疍家人了,粗略估计北宋这时候的疍家人,从江浙一带到琼州,足足有几万人之多。如果收编其中十分二三,也有数千一万人。配上刀枪,流求岛上那些土著不来惹事倒好,一旦惹事,那就怪不得张正书了。 一手刀剑一手《论语》,张正书很肯定地说,一旦文化入侵成功,不用三代人,也就是六十年,流求将彻底被汉化了。 当然,事情肯定不会这么顺利的,张正书派出能力不俗的曹锟过去探路,也是存着考量的意思。 反正等开春,他和曾瑾菡完婚之后,他们也会南下到江浙一带去组建船队的。 到时候,后路的事情也顺带解决了。 当一岛之主,还是这么一个大岛,张正书想想就觉得兴奋了。 “好,他有什么要求吗?” 张正书觉得曹锟有什么要求都是可以满足的,除了要人之外。 “曹锟这汉子倒也利落,没说甚么,只是拿了小官人给他的钱银,说了一句‘必不负小官人之托’就走了。”周铭撇了撇嘴,他倒是不怎么看好曹锟的本事。曹锟可能刺杀完得溜,可是在待人接物上面,他就不怎么在行了。 “无妨,让他过去只是先去了解了解情况而已。”张正书丝毫不在意,这只是一步未雨绸缪的棋罢了。 第五百五十章:冬天攻城乃大忌 说是未雨绸缪一点都没错,按照张正书的推断,一旦他主导的作坊计划颠覆了地主经济模式,那么农业人口大量转向城镇,地主阶级无疑是要暴走的。 一旦地主阶级不满意了,那可是会动摇国本的。 因为儒家那群腐儒一直认为,人口最好拴在土地上,这叫“一夫挟五口,治田百亩,岁收亩一石半”。然鹅,讽刺的是这是战国时法家李悝说的,只不过被儒家拿来就用了。如果不是社会需要工匠,需要商贾,儒家恨不得把所有人口都绑在土地上。 从某种意义上说,儒家就是在小农经济基础上形成的,带有一定的宗法血缘色彩,孕育儒家的历史土壤,无疑是农业型的自给自足式自然经济,以及家与国二位一体的宗法制社会。当农民们被束缚在土地上,常年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凿井而饮”的单调的日复一日的田园生活,他们依靠对土地的精耕细作,加上家庭小手工业的补充,谋得自给与温饱。这样,天下就和谐了,就能实现“三代之治”,就能实现“大同社会”了。 不得不说,这对皇帝来说,是一个非常非常诱惑的提议。 没人造反,按时交税,全国都是良民,多好!“家给人足,居则有室,佃则有田,薪则有山,艺则有圃。催科不扰,盗贼不生。婚媾依时,闾阎安堵。妇人纺绩,男人桑蓬。臧获服劳,比邻敦睦。”这是一种理想经济形态,也是对中国传统社会现实经济秩序的侧面写照:农业经济。 可惜为什么自秦汉以来,没有一朝能做得到这样? 那些皇帝都是傻的吗,哪怕是千古一帝都好,都能被儒家忽悠? 其实不是他们傻,而是在当时没有更先进的生产方式,所以只能寄希望于农业了。现在有另外一条路摆在宋朝面前,说不定那些肉食者还真的不敢去扶持它。新兴事物都是无法预料的,前路都是不确定的,谁能担保以后不出事?再加上切切实实地影响了地主的收入,那些肉食者还真的可能打压作坊的。 若是张正书不幸言中,再加上他创办“黑客”,刺杀辽国使臣等等“劣迹”,一旦被查出来,哪怕赵煦要保张正书,张正书不死都要脱层皮。 居安思危,张正书不得不提前布置后路,最起码没有后顾之忧。 周铭大概也清楚张正书要做什么,他还是很赞成的,毕竟周铭一家的身家性命都寄托在张正书手上了,张正书对后路一事上心,证明周铭没有看错人。 “小官人,你看是不是‘黑客’也派些人过去?” 面对周铭的提议,张正书认真考虑了一下,然后拒绝了。 “‘黑客’暂时不能动,刺杀辽使一事是瞒不住的。一旦夏国没有传来消息,只需一两个月辽国就知道了。那时候,风云变幻莫测,事关三国生死存亡,不可不察也!”张正书认真思虑过后,才说道:“后路一事,暂且不急。但配合大宋吞并夏国,却是当务之急。” 周铭不能理解,为什么张正书对西夏这么痛恨。 说实话,张正书是土生土长的一个开封府人士,与西夏接壤的地方是秦凤路、永兴军路和河东路,这山路的百姓,怕是都没有张正书这么痛恨党项人啊! 张正书能对他说,他是一个穿越人士,还是一个愤青吗? 再说了,反正日后党项人都会融入汉人、吐番人里面的,都成了中国人,为什么不现在就融入呢? 反正汉人没有大肆屠戮一族的先例,有了儒家的枷锁之后,更不会做这种事了。 “好罢,潜入夏国的暗子回报,小梁太后动手了,夏国皇帝已被幽禁在西宫之中。” 周铭低声说道,要知道这个消息就连安抚司也是刚刚送到赵煦龙案上而已。 梁太后的动作,早就在张正书的意料之中。 没人会对一个能威胁自己生命安全的人无动于衷的,更别说梁太后这么一个西夏实际掌权者了。李乾顺再厉害,面对梁太后的实力碾压,他也毫无办法。除非,李乾顺还能得到辽国的支持,出其不意干掉梁太后。不过,张正书认为这种情况是不太可能的了,因为梁太后不会再给李乾顺这个机会的。 有道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梁太后还不懂防范李乾顺,那她就太弱了。 对大宋来说,一个没有眼光,得位不正的梁太后掌控了西夏,那是最好的选择。这样一来,西夏就不可能求和了,只会让辽国过来调停。大宋完全有借口,可以一边打一边谈判。至于辽国会不会武力规劝,估计大宋也不怕,因为辽国的底线已经被赵煦知晓了。 大宋现在已经清楚知道了西夏、辽国的底牌,已经处于不败之地,只要不是白痴得过分,完全可以攫取最大利益的。趁此机会灭掉西夏,也不是不可能! “意料之中……” 张正书叹了口气,说道:“继续潜伏吧,对了,辽国那边知道使臣被刺杀了吗?” “辽国那边的情况,怕是还没得到消息。” 周铭也是服了契丹人的办事效率,使团都没走出辽国境内就被刺杀了,他们居然到现在都没得到消息。 “这对我们大宋很有利啊!不过,看了也瞒不了多久了。唉,之前是盼着大风雪早点来,现在就要盼雪快点停了。”张正书叹了口气,冬天攻城实在是下下之策中的下下之策,不管是隋朝大军,还是唐朝大军,都在严寒的辽东大地上吃过大亏。就连不可一世的拿破仑、希特勒都饮恨冬天的莫斯科。 而在没有大型攻城器械的古代,冬天守城就更占便宜了。 只需烧开一锅热水,往城墙上一倒,城墙立马坚硬如铁,哪怕是火炮打出的实心弹都无法摧毁。而且又滑,云梯靠上去,被守军用抵篙一戳,就能把云梯推开了。 而攻城一方,不知道要付出多少努力才能攻得上城墙。 这也是为什么冬天攻城被视为大忌了,除非军力碾压,不然都会悲剧的。 第五百五十一章:陷害 周铭也大概知道宋军在西北的境地,因为大雪封路,所以宋军无法长驱直下,进入兴庆府境内。不过嘛,宋军已经把横山、天都山一带的城池全都拿了下来,战略要点也全都拿了下来,哪怕是接下来什么动作都没,封也封死西夏了。 张正书更是心知肚明,如果历史上不是辽国用武力进行恫吓,而大宋又太怂,被辽国吓一吓就退兵还地,怕是西夏早就不复存在了。 总体来说,大宋的战略到现在是没错的,灭掉西夏能夺回丝绸之路,还能间接削弱辽国。可惜宋朝的君臣也太怂了点,或者说是被吓得有点惊慌失措了,深怕辽国一言不合就动刀兵。殊不知,耶律洪基比他们还怕打仗! 周铭有点奇怪地问道:“那等大雪停了之后,西军要如何进攻呢?” “那还用说的,切断兴庆府周遭的联系,然后围困。这叫围点打援,懂吗?”张正书装得好像心中有韬略地说道,“不过嘛,西军才那么点,想要围困兴庆府还是太难了点。围点打援怕是他们学不来,只能强攻了。强攻的话,只要把配重投石机用好,一发石弹打在城墙上,只需要那么几发,城墙很可能就垮了。” 张正书说的是实话,兴庆府的城墙再坚硬,恐怕也比不上大宋的城墙。大宋的城墙,可是花巨资用糯米汁、鸡蛋清和石灰砌成的城墙,但张正书估计也就是几十发石弹的事情。一旦城墙被打开缺口,可以说攻城一方就稳操胜券了。 当然,这只是最理想的效果。 党项人又不是傻子,肯定会出城野战的,那时候保不保得住投石机还两说。 张正书摇了摇头,这种伤脑筋的事,就留着宋朝君臣去想吧,他已经做到他所能做到的一切了。“周铭,你有什么路子,可以见到申王吗?”张正书不是心血来潮,而是他弄出这一副眼镜来,就是为了给申王赵佖创造机会的。 如果赵煦真的像历史上那么短命而又没有子翤,那申王赵佖就是第一顺位继承人。如果他没有眼疾,根本轮不到才十八岁的赵佶登基。而申王赵佖,也不会在六年后郁郁而终了。眼镜,在后世看似极其简单的东西,可在宋朝这时候,就是一个划时代的创举! “申王?” 周铭眉头一皱,问道:“小官人,你为何要见他?” 张正书指了指桌子上的眼镜,说道:“这眼镜是为他准备的,可以治疗他的眼疾。” 周铭笑道:“这有何难,申王府常年都有告示,召集天下名医,为申王治疗眼疾的。只需找个人扮成医师,进入申王府见到申王,那有何难?只需要这物事果真好使,还怕申王不接受吗?” 张正书一拍大腿,哈哈大笑道:“是我想太多了,也是,能直接见到申王,何必那么弯弯绕绕呢?不过,派谁过去,也是一个难题啊……”张正书瞧着周铭,把周铭瞧得心里发毛。 “小官人,你瞧我作甚,我又不会医术……”周铭连连摇头说道,“再说了,我已经抛头露面了,你不能使劲用我啊!” 张正书嘿嘿一笑,他还真的想着让周铭走这么一趟。不过被周铭这么一提醒,张正书才醒悟过来,周铭已经不大不小是个名人了,起码在汴梁城的富豪圈里,没人不认识他的。周铭要是就此出现在申王府,怕是对张正书自己都有不良的影响。 “你推荐一个人过来,最好是参与过走私的。” 张正书想着,用西域水晶这个借口就非常不错,中原的医术,想必以申王赵佖的身份,肯定全都试过了。就算再古怪的偏方,赵佖也见过。但西域这个神秘的国度,永远有说不完的传说,出一个水晶眼镜也不是什么奇事 再者,还可以通过申王赵佖打响玻璃的名声,一举提高售价。 一举两得的事情是张正书最喜欢做的,现在就看周铭有没有这个人选了。 “宋二郎宋兴和怎么样?” 周铭说出了一个人名,让张正书有点吃惊。 “他是‘黑客’的二把手啊,你甘心让他抛头露面?”张正书有点举棋不定了,要知道这宋兴和算是周铭的心腹了,几乎是同时进入张家的,而且宋兴和比周铭小那么两岁,从小就是周铭的跟班。比周铭好一点的是,宋兴和还有爹娘,不像周铭这样是孤家寡人。周铭后来帮张家经营走私,也要了宋兴和去帮忙。三年以来,他们联手为张家赚下不少钱银。 张正书决定建立“黑客”,把周铭拉来做了间谍头子,宋兴和也是绕不过去的,半哄半骗地拉他入伙了,做了个二把手的位置。宋兴和这人张正书是知道的,农家子出身,但胜在头脑灵活,做事不拘一格,往往有些闪光点。张正书也是很看好宋兴和的,只是让他就这么出现在人前,是不是有点得不偿失? 衡量了半天,张正书才觉得这事可以做。 毕竟宋兴和是张家的人,忠心是肯定的了。可以说,他与张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不怕他会背叛。其次,宋兴和虽然是“黑客”二把手,但也不是不能抛头露面。身份越多,反而越容易隐藏。最后,就是宋兴和这人了,他办事灵活,这些年走南闯北也锻炼出来了,可堪大用,要是只在“黑客”里做个二把手,怕是会埋没了他。 “只要小官人下决心,没有甚么舍得舍不得的。” 周明一副死道友不死贫道的表情说道,坑起自己人来丝毫没有心理负担。 张正书也笑了:“得,你去把宋兴和找来,我要对他面授机宜。” 周铭嘿嘿一笑,成功坑了自己人后,他有种说不出的快感。“怪不得小官人老是陷我于两难的境地,原来陷害人的感觉是这么爽啊!不过,小官人更厉害,居然敢设计陷害契丹人、党项人,啧啧,我就说小官人肯定是个做大事之人……” 说实话,若张正书是个庸人,周铭虽然会忠于他,但也不会死心塌地。一将无能,累死三军的事见过还少吗?找一个可靠的东家,也是很关键的。像原来的白矾楼,明明是汴京第一酒楼,却要自己作死,好了,连东家都换人了。 第五百五十二章:申王府 申王府,就在景明坊隔壁的惠和坊里。 惠和坊是一处极其繁华的所在,但闹中有静,在巷尾处的豪宅,都是王公贵族的府宅。 北宋时,有“小东坡”之称的唐庚在中秋时写过这么一首回忆诗:“初游东都年二十,清欢趁得中秋及。高阳会中酒徒集,惠和坊里绣鞍入。蟹螯尝新左手执,鸡头未老搓玉粒。杯行到手不待揖,明月清风供一吸。纒头不惜倾箱给,倚赖决科如俯拾。谁知得官反拘絷,此景此欢那复缉。今岁中秋雨如泣,穷山牢落秋光湿。孤灯荧荧照书笈,屈指流年如箭急。” 看看,在惠和坊里不仅可以在中秋尝到肥蟹,出入的都是达官贵人,惠和坊里也不少酒楼茶肆,勾栏瓦舍,达官贵人在里面都是行雅事,寻乐子的。 只可惜啊,唐庚和苏轼一样,官途多舛,这里就不细说了。现在唐庚还是绍圣元年的进士,看似前途无量的。 且说,在惠和坊外,一个作西域胡人打扮的商贾,牵着一匹骆驼慢慢走来。 要是张正书在这里看到,肯定会说这人是人才,居然做戏都做得这么全套,连胡人的衣裳都穿上了。 只见这汉人一脸憨厚的神情,身材不高不矮但很壮实,特别是一双眸子,显得格外精神。 熟悉的人都知道,如果只看这人的外表,肯定会被他的演技骗过去的。 不消说,这人就是宋兴和了,其貌不扬,但心思聪颖,颇多“诡计”,和周铭是同一类人。也是,他们都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从小就互相影响,能不奸诈才是怪事。 “兀那汉子且站住,这里是申王府,不是你乱闯的地方!” 都说宰相门前二品官,申王府的门房也不遑多让,语气也是盛气凌人。 宋兴和笑了笑,倒也不恼,好声好气地说道:“这位大哥,麻烦通报一声,俺刚刚从西域回来,带来一种神奇的医术,能治疗王爷的眼疾。” 这个门房一愣,然后讥笑道:“狄夷也有医术?” “天下之大,无所不有!若是大哥不通报,万一王爷怪罪起来……” 宋兴和笑里藏刀的本事,此刻显露无疑了。因为他瞧见,王府里好像有人探出头来,想要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这门房也是色厉内荏的,见宋兴和这么说,他也有点踌躇了。要知道,申王因为眼疾的事,脾气大得吓人。稍有不顺心的事,就能把王府里的下人给打得皮开肉绽。唯独对上门的大夫好声好气,以礼相待。“你且等着,待我进去通报……” 宋兴和虽然不怕这门房,反正对方再嚣张都好,那也只是一个门房。在申王府这里或许还能狐假虎威一番,但是出了申王府,谁会把他当回事?真正的隐患,还是张小官人给他的眼镜。 “那物事,真个能治疗甚么眼疾?” 宋兴和心中也没底,虽然这欺骗王爷的罪名不像欺君之罪那么重,可也是要下狱的。开封府大狱,就等同鬼门关的代名词,进去的人就没几个出来是完好的。“若是小官人诓了俺,俺岂不是也诓了王爷?这……”宋兴和再有心计,现在也只能赶鸭子上架了。 就在思忖间,那门房回来了:“王爷请你进来!” 或许是得了指示,这门房趾高气扬的嚣张不见了,还罕见的用了“请”字。 宋兴和拱了拱手,算是谢过了这门房。然后刚想牵着骆驼进入申王府,却被那门房叫住了:“你可以进去,但这畜生必须留在外面!” 宋兴和皱了皱眉头,但也没有和他辩论,而是淡淡地说道:“也成,你帮俺看着,这畜生可是治疗王爷眼疾的关键……” 这门房脸上现出厌恶之色,看着宋兴和慢吞吞地把骆驼的缰绳系在王府门前的那颗桂花树上。还没来得及走开,就发现这骆驼拉下了一坨不文之物。 门房捂着嘴鼻,厌恶地说道:“你这畜生,倒是会挑地方!” 这句指桑骂槐,倒是用得挺溜的。宋兴和眉头一挑,淡淡地说道:“畜生就是畜生,不跟他一般见识就是了。” 说罢,宋兴和抬脚进了申王府,剩下那个门房气得那八字胡都翘了起来。 来到前堂,恰见一个胖子端坐在左手边的主人位置上,旁边有一个四、五岁的小孩,模样显得很是精致,像画里的散财童子一样,梳着总角,两个发髻放在脑袋两边,如头顶两角。不用说,这个胖子就是申王赵佖了,而那小孩子就是他的儿子,赵有奕。 “草民宋兴和,见过王爷!” 宋兴和不敢怠慢,唱着诺见了一礼。 申王赵佖却显得有些迫不及待:“听闻你刚刚从西域回来,还带回一种能治眼疾的医术?” 宋兴和动了心思,抬起头来观察申王赵佖的眼睛。只见申王赵佖的眼睛眯得很小很小,旁人只道是他太胖,脸上的肉太多,才导致眼睛很小的。但宋兴和听过张正书的话,只道这是近视眼的特征之一。心中有了底气的宋兴和,心道:“小官人也是神了,他怎知道申王就是甚么近视眼哩?” 嘴上却说道:“王爷有所不知,眼睛乃是心灵之窗,所涉及的医术极为精湛,草民不通医术,也瞧不出王爷的眼疾是为何……” “大胆!” 申王赵佖的脾气上来了,他猛然一拍桌子,把茶几上的茶杯都震得一跳一跳的。“你这汉子,闲来无事是想来消遣本王么,你可知道,本王一旦知会开封府衙门,扔你进大狱,你要杖五十,徙三千里!” 旁边的赵有奕被这么一吓,泫然欲泣,但看到申王赵佖这幅吃人的模样,他又乖乖闭上了嘴,不敢出声了。 宋兴和好整以暇,施施然地说道:“王爷息怒,草民虽然不懂医术,但却从西域带回了一个神奇的物事,或许对王爷的眼疾有用。” 说着,宋兴和就从腰间的小包里,掏出了那副眼镜。 第五百五十三章:字画抵债 “草民在西域,见到某一国,唤作拜占庭帝国,其人若有眼疾,多为近视眼。这近视眼,可能是天生的,也可能是后世看书太劳累,伤了眼睛。得了这近视眼,轻者一丈开外的物事皆瞧得模模糊糊,大致能看个轮廓;重者就如同王爷一样,几等同于盲人,无法得见天日。但拜占庭帝国之人聪明,发现了一种物事,叫做玻璃。用玻璃制成眼睛,能矫正视力,近视眼戴上了眼镜,虽然不如正常人,但也能看清楚外间物事了……” “眼镜?!近视眼?” 申王赵佖大喜过望,他瞧了那么多大夫,吃了那么多药,敷了那么多药汁都没有什么用,如今听得自己的病有人能知道是怎么个回事,还有治疗手段,哪能不喜出望外? “快呈上来,让本王试试!” 宋兴和也是内心忐忑,走上去说道:“草民为王爷戴上这副眼镜……” 不得不说,张正书的情报工作做得不错,申王赵佖因为眼疾,深居浅出,但还是一样被“黑客”探查到了他的脸型。这幅眼镜,就是量身为申王赵佖打造的。 契合度百分百! 戴上了眼镜的赵佖,睁眼看着眼前的世界。 “咦,本王怎么能看得清楚了?那是茶杯?那是椅子?这是吾儿有奕?眼前这汉子是谁?额,是了,是那个姓宋的!” 喜极而泣的赵佖,流下了唏嘘的眼泪。 “哈哈哈哈……你献宝有功,你想要什么赏赐?不管是甚么,本王都满足你!” 申王赵佖一高兴,就许下了这个承诺。 宋兴和憨厚地搓着手,谄媚地笑道:“王爷要赏赐小人,小人是万万不敢受的。” “无妨,你尽管说!” 申王赵佖那个高兴啊,眼疾缠了他一辈子,如今终于能解脱了,这种心情根本不是别个能理解的。 “那草民就说了啊?”宋兴和小心翼翼地说道,“王爷,这眼镜即便在西域,也是稀罕之物。草民为了得到它,已经倾家荡产了。若是王爷支付这眼镜的价钱一万贯,草民就不枉走西域一趟了……” “一万贯?!” 申王赵佖有点便秘的模样了,他虽然贵为亲王,但闲钱也没有一万贯啊! 这就要说一下宋朝的王爷了,虽然听起来很高贵,但其实也没啥实权。可毕竟是皇亲贵胄,是有食邑的。食邑有虚封和实封之分,亲王都是虚封,虽然有一万户之多,但没有啥实际权力,只能按照虚封的一户,每月给钱二十五文计算,随月俸向官府领取。 月俸加上食邑,一个亲王一个月大概也就七八百贯钱的收入,一年也不到一万贯。 也就是说,一个亲王的工资,还比不上一个宰相! 要知道,一个宰相一年的工资,过两万贯是很正常的,甚至四五万贯那也很常见,这还是极为清廉的宰相。 “当然了,这是草民原先定下的价钱,想着要赚一笔的。如今为王爷分忧,是小人的福分,只需要五千贯,这眼镜就归王爷了。”宋兴和也是做生意的好手,他早就调查清楚申王赵佖有多少钱了。这个赵佖嘛,收入大概每年一万贯左右,但由于他也善于挥霍,每每一年到头来也剩不了几个钱。 “咳咳,这五千贯钱嘛,也不是很多……” 赵佖得到了这副眼镜,就好像获得了新生一样,他是万万舍不得放手的。“但本王如今没这么多钱……不如,拿些古董字画与你?” 宋兴和一愣,然后连连点头说道:“王爷所藏,必定是珍品!” 其实,宋兴和这么做,完全是出于张正书的授意,他不想被人惦记上,这笔买卖最好连人情都不要做,钱货两讫是最好的。至于赵佖拿什么来抵债,有什么关系吗? 不得不说,申王赵佖的藏品还是不错的,比如苏轼的字、米芾的画、黄庭坚的字,赵佖都收藏了不少。甚至还有唐朝时颜真卿、柳公权、欧阳询的真迹,吴道子的画,唐朝的青、白、黑、黄、花瓷……每一件都是精品,只可惜宋兴和不识货,任由赵佖挑选了几幅字画,就当做钱银抵债了。 看着赵佖一副心疼的模样,宋兴和却在心中讥笑:“甚么亲王,不也是一个小气鬼,几幅字画,值个甚么钱!” 不过,宋兴和也是清楚的,赵佖给他的字画都是值一点钱的,毕竟是亲王,要注意影响的,买东西不给钱那算什么事? 捧着一堆字画出来后,宋兴和也不珍惜,丢在了骆驼背上的囊袋里,牵着骆驼就慢慢离开了。 赵佖却好像丢了心头好一样,戴着眼镜眼巴巴地看着宋兴和的离去。 “爹爹,你现在能看清楚奕儿了吗?” 赵有奕奶声奶气地问道,他很聪明,从他们的谈话已经知道了赵佖的眼疾被“医好”了。 赵佖心疼地将儿子抱起来,仔细地端详了一番自己的血肉,点了点头说道:“奕儿都这么大了,爹爹才看得清你的模样。”话里行间,不无唏嘘。原本,赵佖的眼疾也不是那么严重的,也就是出生的时候几百度的样子。但由于宋朝没啥可以矫正视力的器具,最后发展到上千度的近视眼,成了睁眼瞎。好在张正书是个穿越人士,不然赵佖到死,恐怕都不能“重见天日”了。 话说宋兴和卸下一身胡人装扮,把骆驼还给西北来客之后,捧着一堆字画回到了“京华报社”。 “小官人,那申王也太吝啬了!” 人还没来到小楼,宋兴和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张正书这会倒是没有躺着,而是罕见地拿起新一期的《京华报》在审稿。 “哦?怎么回事?” 张正书放下手中的初稿,这是郑月娥审过一遍的了,张正书可以想象得到,郑月娥付出了多少努力,才做到这种地步。这段时间以来,郑月娥的进步可以用飞速来形容,已经做到不用张正书逐字逐句来挑毛病了。说实话,张正书的文学水平也就那样,有什么隐晦的问题,他也是看不出来的。唯一能做的,张正书就是把握着大方向而已。 第五百五十四章:令人疯狂的玻璃 被宋兴和打断了思绪,张正书微微皱了皱眉。 当宋兴和把这一堆字画放在张正书面前的时候,张正书一愣:“这是啥?” “眼镜换来的,那申王没钱给,给了一堆这个。” 宋兴和叹声说道,“王爷都这么抠门,也是没谁了,五千贯都拿不出来……” 张正书笑道:“你以为王爷就很有钱?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 说着,张正书摊开了那一堆字画,却是一愣:“苏东坡?米芾?黄庭坚?欧阳修?还有吴道子的画?” “小官人,这些很值钱吗?” 宋兴和也是吃了一惊,这些相公的名字,他哪能没听过?只是没想到赵佖会把这么珍贵的字画给他而已。苏东坡啊,单单是他的字,就非常值钱了。市面上,有人出几千贯来求购一幅苏东坡的真迹,然而苏东坡现在在儋州,对此一无所知! “怎么说呢,这些字画在懂行的人眼中,价值千金,千金不换。而在你这等粗人眼中,擦屁股都嫌硬。”张正书调侃道,羞得宋兴和一阵脸红。 “俺就是一粗人,那申王给钱就好了嘛,给甚么字画。” 听着宋兴和的辩解,张正书也是笑了笑没说话,认真地欣赏起这些字画来。 不得不说,赵佖的欣赏水平还是高的。只是他眼睛都看不见,这样字画对他来说有什么意义?张正书转念一想,或许这跟后世某些人附庸风雅是一样的,明明没啥文化,愣是要买一个书房的书,偏生一本都没翻过。不过嘛,申王赵佖是想让来访的人知道,他并非是看不见,只是看不太清而已…… “好颜面,装斯文,哪个朝代都一样啊!” 欣赏完这些字画,张正书吩咐下人拿去书房,好生挂起来,留着他一个人欣赏。 “可惜了,要是后世拿到这些字画,最起码能拍卖出好几亿来吧?”张正书苦笑着摇了摇头,把这个念头抛诸脑后。 随着申王眼疾被治好一事不胫而走,一种西域琉璃进入了宋人的眼界。这种琉璃迥异于大宋的琉璃,没有绚丽的色彩,只是单调的白色透明,却能治疗眼疾。只要像申王赵佖一样,虽然能瞧得见东西,但却模模糊糊看不清楚的,都能用眼镜来解决。 要知道,宋朝是一个读书人的时代,读书人又不是全部都很有钱的,晚上就着小油灯来看书的大有人在。这样昏暗的灯光,哪里可能不得近视眼?只是程度不一,没有申王赵佖天生就近视那么高度数罢了。 这些人看到申王赵佖都治愈了,哪里能按捺得住心思,当下就四处打听。 不打听不要紧,一打听就吓了一跳。 一副眼镜居然要五千贯钱,登时把泰半人都吓退了。然而,此时宋兴和再次站了出来,告诉大伙他能稳定供应这样的眼镜,因为申王赵佖的眼镜是特制的,而且又是从西域带回来的,所以才这么贵。但是,他宋兴和不仅带回了玻璃,也带回了制作技术,很快就能生产一样的玻璃眼镜了。 这一下,又勾起了很多人心中的念头。就连申王赵佖,也没觉得啥。他一个堂堂的王爷,用贵一点的眼镜,确实说得过去嘛!再仔细看那副眼镜,镜架用的是纯铜鎏金工艺,这本身就很值钱了,还有特制的厚厚镜片——没办法,申王赵佖的近视度数太高太高,只能加厚镜片,张正书都估摸着有后世的啤酒瓶底那么厚了,才堪堪让申王赵佖“重见天日”。 有了申王赵佖这个活广告,“玻璃”这个概念又火了。 一些有心人通过调查,发现“玻璃”居然又是“大桶张家”小官人鼓搞出来的,他们不禁有这么一个疑问:“西域的玻璃,会不会是一个托辞?真正的出处,其实就是‘大桶张家’?” 不得不说,宋人还是很聪明的,一下子就猜到了答案。但他们不知道的是,玻璃是从西方传过来的,到东方就变成琉璃了。在西方,玻璃的进化往着无色透明的方向发展;而中国的玻璃,则变成了五彩斑斓的琉璃罢了。 玻璃和琉璃的工艺其实没差什么,只不过玻璃是剔除铁、铜、钴等可以着色的元素,才会如此纯净透明的。而且,玻璃的烧制温度只需要一千摄氏度,而琉璃需要一千五百摄氏度,工艺上也具备大规模制造的可能。毕竟玻璃的烧制有助燃剂,而中国人烧琉璃,却是不用助燃剂的。 更好笑的是,西方玻璃刚刚传入中国的时候,也是彩色的——这个方向,不是中国人带偏的,而是天竺,也就是印度、阿三带偏的。琉璃的制法也几经失传,比如什么琉璃瓦,其实就是中国人的独创,源自隋朝时琉璃已经失传了,隋朝工艺家何稠只好用绿瓷作代用品。这就是后来用作建筑材料的“琉璃”的滥觞,和琉璃其实沾不上边。 不过怎么说都好,提前让玻璃在大宋问世,将大大丰富宋朝的材料构成。 在张正书的授意下,眼镜在“家乐福”超市售出,一副眼镜要价不菲,要上百贯之多,制作精美的,上千贯也是要的。这个价格虽然不像申王赵佖那副眼镜那么“骇人听闻”,但也让不少人望而却步了。 不过,这不是张正书刻意要加价的,而是这玻璃一旦降价,就再也升不回来了。 玻璃不就是一堆沙子制成的嘛,能有多贵? 一开始,肯定要赚有钱人的钱,然后才能造福大众的! 与此同时,最昂贵的镜子也在“家乐福”超市上架了,等人高的玻璃镜,能照得人纤毫毕现。这镜子是用纯铜框起来的,甚至脚架都是纯铜做的,鎏金溢彩,显得极为大气。售价自然也是不菲,价格牌上面,直接写了九千九百九十九贯钱,差一贯钱就是一万贯了。这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很多人迫不及待要去“家乐福”超市看个究竟。结果还没到第三天,这面镜子就被神秘人买走了。 据目击者声称,来人是用四轮马车,再辅以稻草铺底,才得以运走的。没办法,玻璃易碎,不这么做路上都颠坏了。 第五百五十五章:受宠若惊 后来,有人才发现,买走这面“豪华”镜子的人,赫然就是祥符石家! 玻璃的出现,着着实实占据好几天汴梁城百姓的日常谈资,开口闭口都是“玻璃”,甚至那些琉璃首饰,都显得有些黯淡无光了。原先对透明琉璃无爱的宋人,因为眼镜,因为镜子,却不得不承认透明琉璃确实很漂亮,而是很实用。 其实,相比起汉唐,宋人更喜欢透明纯白的玻璃,因为淡雅啊! 只不过习惯的力量是强大的,从汉唐遗传下来的审美,不是那么容易打破的。而张正书的另辟蹊径,也证明了无色琉璃一样很美,宋人也就自然而然地接受了。 有了大众基础,玻璃的流行也只不过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了。 然而,没人注意到的是,张家因为这一项产业,又赚了不少。 而李家村的作坊聚集地上,又多了好些个工匠,每日都要与炉火作伴。当然了,帮张家做事最不用担心的就是薪资问题,像李家村的工匠,已经是仅次于汴梁城的高消费人群了。最低级的工匠,每个月都有好几贯的工钱,最高等级的工匠,每个月甚至能赚上百贯! 这样的工钱,放在汴梁城都是骇人听闻的,但是在李家村却已经习以为常。 外面不知道有多少工匠,已经开始削尖脑袋想要加入张家的作坊了。 只不过现在张家的作坊,开始“产学研一体”的计划,很少招外面的工匠了。新鲜血液,都是从技校里面自己培养,渐渐成为了一个定式。除非上马新的产业,才会从外面招聘人才的。 工匠虽然招得少,但工人却在不停的扩招。 没办法,李家村的作坊扩张太快了,产能要求也节节攀升,技校的培养根本来不及,只能招些精明一些的工人来做工,才堪堪能赶得上任务。而这些工人嘛,工钱也是不少的。相比起汴梁城来说,都算是高收入的。基本工钱,都在两贯左右,但是如果产品按时按量完成,就会有一笔不菲的奖金,逢年过节还有各种福利。 用这些工人的话来说,比种田快活多了! 百姓收入多了,那消费自然也就高了。 也许大宋的官员对于数据不敏感,但根据“黑客”的统计,开封府的百姓因为作坊的存在,收入明显增加了,消费也强劲了不少。这里面肯定有张正书这个“散财童子”的功劳,每逢过节、完成任务,张正书都会以各种名义发钱。虽然张正书散得多,但他赚得更多啊! 一来二去的,这些工人也好,工匠也罢,手上的钱渐渐增多了。钱多了,自然是要改善生活的。消费促进了钱的流通,更底层的百姓也跟着受惠。当宋朝百姓的消费潜力迸发出来的时候,张正书也有点吃惊。事实上,他做的事情只是稍稍提高了一下工匠和工人的待遇罢了。 就好像后世的工人和工程师一样,相比起其他行业,这两个职位的工资都算是高水平的。这也是为什么说“无农不稳,无工不富,无商不活”的缘故了。 很典型的例子,就是一个工业城市和一个旅游城市相比较,工业城市的经济肯定要比旅游城市好得多!没有工业,一个城市的经济就是半死不活,根本发展不起来。比如后世的丽江,全世界的人都知道,经济发展如何呢?比如厦门,还是经济特区,比之深圳如何呢?还有三亚,收入差点不如小县城!再看看东北三省,以前是工业大省,后来不发展工业了,经济立即倒退;再看看欧洲,工业开始转移到亚非拉,经济也开始倒退,就算是底子厚,还不是一样举债度日? 无工不富,有了工业的支撑,一个城市,一个国家才能蓬勃发展。因为真正能创造财富的,还是实业,还是这些熟练的工人。 这也是为什么当元宵节前夕,张正书回了一趟李家村,这么受欢迎的缘故了。 “小官人,这是俺家的鸡蛋,你尝尝?” “小官人,这是我家炒的蚕豆,你来几个罢!” “小官人,我买的饴糖,你尝点?” …… 张正书享受到了后世国家领导人的待遇,有点受宠若惊。一一拒绝了众人的好意之后,张正书才进入了技校。 “小官人,你这排场可比官家都要大!” 在技校的办公室里,苏熙苏子明有点感慨地对张正书说道,“我听闻官家出行,也不会有多少百姓夹道欢迎的。” “那是官家微服出巡罢了,官家要是摆明车马出行,那场面……啧啧啧……”张正书搜索了一下那倒霉鬼的记忆,发现皇帝出行真的是可以用浩荡来形容,前后人马超过两万,排成的长龙,足足能从大宋皇宫直接连到汴梁城门外!那阵势,简直了。 也难怪皇帝骚包,毕竟谁有这么个权力的时候不想抖一抖威风的? 哪怕是号称千古一帝的李世民,也想泰山封禅,要不是被群臣拦住了,他就真的去了。李世民做不成的事情,他儿子李治却做了。泰山封禅可比皇帝出行的花费多了成百上千倍,沿途不仅要赏赐百姓,还要给政策优惠,比如免税几年啊,免赋几何啊……洒出去的都是钱啊! 苏子明也没有争辩,而是一笑了之,把话题转移到了玻璃上面:“小官人,你之前说这望远镜可以消掉色差,我还是有点不太明白……” “所谓色差嘛,就是源于不同波长的光线在玻璃里的色散和折射系数的差异,从而导致不同波长的光线有不同的焦点,所以看起来就像有幻影啊,色泽不能还原……要消除色差,就要用两片色差互补的镜片,用某种透明胶水粘合起来,就是消色差镜片了。”张正书也不知道那胶水是怎么制造的,只能说个大概。 “胶水?”苏熙有点不明白,“就是树脂一样的胶质吗?” “差不多,但树脂不行,颜色偏黄了。”张正书笑道,“其实现在可以制造镜子了,你可以利用镜子的反射原理,再用互补色差镜片组合,这样就能得到无色差的望远镜了。你可以做几个实验看看,怎么利用镜子,做一个双筒望远镜……” 第五百五十六章:谁打击谁 被张正书这么一提醒,苏熙想了想,才抚掌笑道:“这个法子好!” 张正书却不觉得有什么,在后世一个玩具望远镜也是用这种办法消除色差的。毕竟成本摆在那,如果不是这样,根本无法得到一个可以看的望远镜——看到的景象都是模模糊糊的,还有重影,色泽也偏差,哪里还能卖得出去! “小官人,我还发现了,那杜仲胶有很多用处啊!” 苏熙从桌子上拿起一张设计图,说道:“小官人,你瞧,我根据你说的,拿出了一个方案。” 张正书看了之后一愣:“这是打气口?” “不错,那杜仲胶的密封性实在是惊人。用上了杜仲胶之后,香水的生产效率,也提高了三成!”苏熙眉飞色舞地说道,“还有那蹴鞠,换上这个密封打气口之后,以后就更加耐用了……” 张正书点了点头,他实在是有点震惊,宋朝“古人”的领悟能力实在是太强了。他甚至有点怀疑自己的运气了,怎么随便投靠一个人过来,就是一个智商逆天的科学家胚子? “此事先放下……” 张正书怕自己的底子都漏了,连忙打住苏熙的话头。“小明啊,你的算术学得怎么样了?” “小官人,这算术真个神奇,若是没有算术,怕是这打气口我都设计不出来。”苏熙又是一阵眉飞色舞,“越是研究这算术,我就越是发现算术和科学的联系十分密切,很多科学内容,都可以用算术表达出来。你看这个打气口,就可以用……” “好好好,看来你已经研究得很精深了……”张正书有点郁闷了,这智商高的人学什么都是快人一步的,打击人啊!想当年,张正书学数学学得要吐血,可这苏子明却根本不当回事,只需要短短两三个月时间,水平已经比张正书还要高了,这特么还是人么?以后,还能愉快地用算术打击苏子明吗,还能愉快地玩耍吗!郁闷的张正书,知道以后都是他被苏熙打击的份了。除了他是一个穿越人士,比苏熙的眼界宽很多之外,还真的没啥优势了。 “哪里谈得上精深,算术一道实在是博大精深,穷尽一生怕也研究不到十之一二……”苏熙有点唏嘘地说道。 张正书点了点头,说道:“没事,你可以一边学,一边教。” 苏熙居然点了点头:“我也察觉到了,如果多几个人帮忙,或许研究会快很多。” “好了,这个话题就到这了。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张正书见苏熙虽然外表有点不修边幅,但精神却是不错的,看来在技校的日子里,他好像如鱼得水,活出了另外一个样子。 “啊,今天是正月初几了?” 苏熙拍了拍头,腼腆一笑道:“我都不记得了……” “今日都正月十四了,哪里还有正月初几?你修书回家了吗?”张正书关切地问道,“若是有空,开春的时候你随我下一趟江南,我们也是要去明州一趟的。” “小官人,可我手上有这么多实验要做,走不开啊……”苏熙急了,连忙申辩道。 “这事没得商量!”张正书哪里不知道,这实验一旦做起来,就是没完没了的。别说在宋朝了,哪怕是在后世,研究的课题还不是一个接着一个?苏子明就算分身有术,也是一样做不完的。 “这……也罢,我也该回家一趟了,免得父母担忧……”苏熙服软了,到底他还是个宋人,孝道还是很看重的。 张正书点了点头,说道:“这就对了嘛,研究也并非需要在李家村,跟我出去一样有收获的。”这句话不是无的放矢,张正书早就想弄一艘蒸汽船了,苏熙是肯定要参与其中的。别以为蒸汽船很高端,其实就是一个蒸汽炉子的事。关键是难以一下子拿出成熟的蒸汽炉子罢了,没有成熟的蒸汽炉子,全铁的蒸汽船甚至比风帆船只还慢。 要知道,比如飞剪船的航速,顺风时甚至能达到二十一节!二十一节是什么概念?也就是每小时四十公里左右的航速,快愈奔马!哪怕是平均速度,也能达到十七节,也就是每小时三十公里左右。 而一开始的蒸汽船,速度也就是十节左右,比风帆船只都有所不如。而且很尴尬的是,一旦煤炭用完了,那船只就一点动力都没了。最关键的是,在煤炭没普及的中世纪,根本别想找到一个煤炭补给点。 所以,张正书一开始就想着是在风帆战舰上装蒸汽机,这样在逆风的时候,也能利用蒸汽机加速了。 不过张正书也知道,改良船只不能一拍脑袋就弄的,一旦重心不稳,可能转向都会翻船! 设计一艘船只,那可是关系到一船人生死的事,张正书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大意。张正书意属的机帆两用船,当属十九世纪中期米国用的机帆两用船,只需要将蒸汽动力系统改成螺旋桨,就能使用了。至于明轮船,因为动力传输效率低下的问题,张正书是直接弃用的。 不过,张正书也知道工业的东西,不可能一蹴而就。哪怕是有设计图了,实验也通过了,但制造出来,还是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比如,首先要解决的就是海水腐蚀钢铁的问题。说白了,还是涉及到材料问题,不然通过锌板来保护船体,成本实在太高太高了。不过,若是能开发出富锌油漆,还是能保护船只的。一年涂一次油漆,不管是木船和铁船都是一样的处理,保养问题也就解决了一大半。 但是,这也只是治标不治本罢了,真正的根源,还在于开发耐腐蚀钢,只不过以大宋的科研实力嘛……估计几十年后张正书能看得到希望都算不错了。 而且,要铸造铁船,并非那么简单的。再小的钢铁船只,也不可能一整件铸造出来,这就要求必须进行焊接了。不使用焊接技术,根本无法打造成一艘整体的钢铁船只,甚至还会漏水。焊接技术,可以说是钢铁船只最关键的技术之一了。 第五百五十七章:超级吸金兽 焊接的话,宋朝铁匠唯一会的技术就是锻焊了,也就是让钢铁加温到一定程度后用锤子击打,使它们熔合,焊接成一块。这种技术费时费力,效率不高不说,焊接的效果也不尽人意。所以,在大宋要弄一艘钢铁船,非得有丰厚身家不可。 当然,现在又了杜仲胶,张正书可以尝试一下弄一个沼气池,利用沼气来助力焊接,提高焊接效率。这是再高效率,也还是锻焊,唯有弄出电之后,能人工发电,才能发展电阻焊,让焊接上升一个台阶。 反正不管怎么说,现在想要弄一个钢铁船,除了让工匠埋首苦干十几年,别无他法。 张正书自然是不会做这种傻事的,所以他决定先改造一下沼气池再说。 其实,沼气池对于一般的农户没啥意义,因为他们根本无法提供足够的原料。 试想一下,就算是李家村,也不是家家户户都有闲钱养家禽家畜的,没有家禽家畜,单单靠人的粪便,一家五口都提供不了足够的沼气,那这个沼气池是没有意义的。 但地主家可以试一下,毕竟地主家怎么也会有二十余口人,还有数量不菲的鸡鸭。 “这段时间,你可以试着鼓搞一个沼气池……” 张正书把沼气的概念一说,对于变废为宝极为上心的苏熙,一下子就被吸引了。 “这沼气能点火?” 苏熙有点惊奇,虽然他适应了张正书不时提出的新鲜概念,可听到这些话,还是忍不住有点疑问。 “沤肥能产生甲烷,甲烷是可以燃烧的,不信你可以试试。”张正书笑着说道,“反正水泥有了,管子你让冶炼作坊打造一番,或者直接用杜仲胶做一条管子,密封就好了,连到炉灶上,你就发现真的能点火燃烧的。记得,点火那头记得用铁管……” 张正书想着,反正宋朝的沼气池只有一个用途——做饭,至于发电什么的,都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苏熙兴冲冲地说道:“我这就去弄……” “不急不急,我先去看看,你这轮胎打气口怎么弄的,沼气池的设计图我一会画给你……” 张正书关心四轮马车的事情自然是要比沼气池更多的,沼气池其实没多少市场,而且技术含量也不高,只要有密封材料,就足以弄出来了。现在四轮马车可以升级换代轮胎,又是一个质的飞跃。要知道,现在四轮马车的销售额,已经去到差不多五十万贯,得到的铜钱,早就堆满了张家的钱窖,甚至还要扩建。孰重孰轻,张正书自然会拎得清。 等宣布售出的四轮马车免费更换打气轮胎、车轮,又是一个极好的广告,到时候销售又会多很多的。 瞧瞧后世的汽车企业,哪一个不是富可敌国的存在? 现在的四轮马车,张正书就是按照后世汽车企业的模板打造的,自然也会成为一个超级吸金兽! 不过嘛,这轮胎的改造还是挺难的,打气口的问题还只是设计图上的样式,真的想打出来,还是需要一番功夫来研究的。除了打气口之外,重新研究一条杜仲胶的轮胎,包括外胎、内胎和胎垫,都是需要时间的。当然,一步到位发明真空轮胎是最好的。但以宋朝的技术条件,内胎的打气口都搞不掂,真空轮胎的打气口的要求就更高了。 张正书在李家村待了半天,解决了图纸上打气口的一点问题,但还不足以让打气口制造出来。张正书估摸着,没个一年半载,这技艺恐怕都突破不了。别小看一个打气口了,也就是俗称的气嘴,制造工艺几乎能与工业能力划上等号的。 别的不说,拿后世最低级的英式气嘴来说,防尘帽、气压盖、气门芯、气门螺帽是组成构件。但每一个,都不是那么好做出来的——加工的工艺太精细了,大宋现在的金属冶炼行业,还真的就没制造过这么精细的小物件! 当然,不是说制造不出来,用人工打磨的方式,还是能制造出来的。 但是,精度呢?怎么保障? 张正书一向认为,不能批量流水线生产的东西,就算制造出来了,也还是没啥用处。就好像后世,在某些工业领域里为了哄骗领导,赚取科研经费,会声称哪几个大厂共同开发了某件大型设备,达到了国际一流水准,填补国内空白。这种说辞糊弄行外人,糊弄领导还行,可行内人一看,就嗤之以鼻了。因为是人工打磨的,耗时费力不说,还没有什么生产价值——因为材料不过关,耗费比别人多一半的钱打磨出来的设备,寿命连别人的一半都不到! 可即便是这样,也止不住国内的领导喜欢填补空白啊!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张正书不做这等傻事,就拿螺嘴来说,人工打磨是万万要不得的,因为精度问题,因为零件的替换问题,要是开了这个口子,日后想换车胎的话,岂不是要找半天零件?或者直接弃用原先好的零件,换上一整个? 所以,必须要用车床之后,才能加工这么精细的物件。 最好弄一个专门生产螺丝的机器,不过那都是以后的事了,现在最关键的,还是要保证冶铁作坊的运转。 开足马力的冶铁作坊,还是满足不了市场对四轮马车的需求。 张正书想着,是不是要扩大产能了。 但现在开封府的土地那么紧张,想要找到良田以外的土地来建一个大作坊,还是挺困难的。唯有的可能,就是去周围的县城郊外找找看,比如祥符、中牟等等的临近县城,最好是还能河运的。中牟县是最好的,但估计现在蜂窝煤作坊在那里,原先的土地主人也醒悟过来土地卖得便宜了,坐地起价也说不定。 “唉,想做实业还是难啊!” 张正书也是郁闷,幸好他有穿越者的金手指,知道什么赚钱才能把产业扩得这么大。要是旁人做实业,肯定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 第五百五十八章:待遇不一样 回到张家庄的张正书,感受到了与以往不一样的待遇。 家里的僮仆就不用说了,一向对这个小官人是敬而远之的,现在又多了一丝敬佩。 这种敬佩,是张根富羡慕不来的。虽然张家对佃户也很好,对僮仆也不错,算得上一个好地主了。可张家做着钱民放高利贷,这事永远都是被人戳脊梁骨的。高利贷有多狠,不必多说都知道,逼得农户妻离子散,散尽家财,这绝对是作孽的事,想不被戳脊梁骨都难! 但这张小官人不一样啊,他从来没有向放贷业务伸过手,相反还招募了不少闲散的农民做工。 人心都是肉长的,谁好谁不好,一眼就看出来了。 特别是张家庄的人,对张正书的感观更是不一样。要知道以前这个张小官人就是一个混世魔王,坏事做尽不说,为人还特别嚣张。张家庄的农户,大多佃着张家的田地,对此是敢怒不敢言。但半年之前,张小官人得了那场大病之后,好似换了性子一样,变得和善起来了。 就拿今年来说,佃户虽然交的租没有减少,可张家逢年过节给的福利可多了不少。 比如,前些时日的元正日,张家的佃户都得到了一个大红包,里面有着一贯钱。还有腊肉、年货、布匹等等东西赠送,佃户都是感恩戴德的。以往,张根富虽然不曾怠慢了佃户,但最多就是一斤腊肉罢了,其余的别说年货、布匹,就连饴糖都没有一点!但今年,听说是张小官人的主意,哪怕是邻村的,隔着好几十里远的佃户,都能上门来领过年大红包,佃户们一个个喜得见牙不见眼。 其实,宋人不习惯被施舍,甚至有骨气的宋人,没到山穷水尽是不会接受别人恩德的。因为宋人信奉的是“一饭之恩,当涌泉相报”。可佃户和地主的关系不一样,过年回馈些年货给佃户,笼络住佃户的心,来年用心耕耘是大宋的好传统了。只是张家一向不算大方,今年却大方得过分,这些张家的佃户也能扬眉吐气一番了。 这不,张正书一回家,就被佃户围住了。 “小官人,你可算回家了!” “俺早就说过了,小官人是做大事的,你瞧瞧,在汴京城里就赚大钱了罢?” “小官人,你还记得么,你小时候还在俺门前撒过尿哩!” …… 得,乡亲们实在太热情了,张正书差点没哭出声来。 这才是乡亲啊,把他穿开裆裤时候的糗事都说出来了,张正书还不能还口。他说不是自己干的,是那个倒霉蛋干的,谁信?只能默默背起黑锅,还得笑脸相迎。大过年的,还是乡里乡亲,哪能苦瓜着脸啊! 张正书心里苦啊,好不容易回到张家,进了大院,竟有种重获新生的错觉。“小官人!” 家里的僮仆,对张正书也很感激,因为整个张家,也只有小官人拿他们当人看,给他们最基本的尊重。不管张正书走到哪,都会得到几声尊敬的称呼,张正书连走路都飘了,如坠云里一般。 “哟,是轩奴回来了啊?” 张正书抬头一看,站在台阶上的是张根富的续弦妻子张陈氏,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张正书。张正书也知道,因为自己实在太“出色”,导致张陈氏脸上无光,估摸她心里早就恨死张正书了,如今这副作态,怕是有什么阴谋诡计? 不过,张正书也不怕,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显得很搞笑。 “大娘,新年好啊。” 张正书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两人做过一场戏后,张正书径直走入了前堂,并没有去理会这个张陈氏。 “哈哈哈,吾儿回来了!” 张根富抖着一身肥肉在笑,张正书都能感受到他的开心。 “嗯,回来了。” 张正书也是有点感慨,虽然他没有多少感觉,但来自血脉的纽系是少不了的。只可惜,张正书的灵魂不是原装货,实在无法装出很感动的样子。不过,张根富也不会觉得奇怪,因为以往张正书也是这个模样,对父母都是不冷不热的。即便如此,张根富还是以张正书为荣,毕竟可不是哪个十五岁的束发少年能赚到几十万贯的! “吾儿好像清减了些啊……” 张根富心疼地说道,但张正书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相比起张根富,张正书确实“清减”了,确实胖得不太明显。不过嘛,天下的父母都是这么说的,只要两天不见儿女,都会说:“儿砸/闺女,你咋又瘦了?”然后就会煮一大桌子菜,看(逼)着(着)儿女吃到实在吃不下了,他们才安心。“嗯嗯……” 张正书敷衍着,然后突然说道:“银行一事,要提上议程了。”这些天以来,赚了几十万贯钱的张正书,已经在重新熔铸铜钱了。可以说,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张根富一愣,有点尴尬地说道:“吾儿说得是……” “你还在放钱?” 张正书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有点无语地看着张根富。 有道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张根富不放钱,不做钱民,他还能做什么? 可张正书很早就提醒过张根富了,他要兴建银行了,放高利贷的很快就生存不下去,让张根富及早收手。就算放钱出去,日后还钱的时候,还是要归入银行的账目的。也就是说,张根富现在做的功夫,不仅赚不到什么钱,还平白损失了名声。 更要命的是,万一打官司的话,官府也是不承认那契约的。毕竟债权人都不明确,到底是张家呢,还是银行呢? 也就是说,张根富成功地坑了儿子! “吾儿说得对,待得明日,为父这就去叫那些行钱不再放钱……” 张根富原本想着银行没那么快建起来的,所以才打算钻个空子。然而,张正书的计划是一环扣一环的,通过四轮马车赚到的钱,自然要归入银行里面,当成本钱去放贷的。当然,这个贷款不是高利贷,而是正常的贷款,利息都不算高。 第五百五十九章:细思极恐 “除了叫停那些行钱,还有银行的地址要选好了,而且要兴建一个水泥的地窖,再安装上钢铁墙壁,作为金库。” 张正书的计划很简单,后世的银行是什么样的,他就要弄成什么样的。 “那需要多大的地?” 张根富也愣了,他才发觉自己准备的地块好像不够大啊? “半亩地左右也就行了吧?太小了不显得气派了……”张正书说的是实话,像后世的大银行总部,哪一个不是气派非常的?“如果时间赶得及,弄一个钢筋混凝土房子是最好的,也不需要多高,三四层楼也就行了……” 张根富有些发愣,在汴梁城中找半亩地,这谈何容易啊! “让为父想想……实在不行,为父只能把马道街南口那间商铺腾出来了……” 张根富好像被人拿刀子剐了肉一样,疼得不行。 “马道街南口?” 张正书也是无语了,这便宜老爹好像属松鼠的,不停地囤积土地作什么?马道街那里最多什么?春楼、妓院、歌馆,还有就是脚店、客栈,整条大街熙熙攘攘,人流量不可谓不多。在这里做生意,只要还过得去,就不会亏本的。张正书也不知道张根富在马道街南口那里做什么生意,居然会让他这么肉疼? “也没啥……就是一间园子罢了……” 张根富也是脸红,“前些年才盘下来的……” 张正书无语了,“园子”是什么?其实就相当于是后世的私人会所,是极为赚钱的。而宋朝的园子就更不用说了,名义上是私人园林,但其实有钱就能进去。而且,只要你有钱,在园子里你能得到任何服务,包括狎妓……不过嘛,可以想象得到,在汴梁城寸土寸金的环境里,这种园子都不大,也就是半亩地到一亩地左右。 “实在不行,就放在那里吧。”张正书想了想说道,“不过,我还是要问问林伯父才行,看看他有什么连着的商铺出售……” “连着的商铺?” 张根富一拍大腿,说道:“还需要找甚么林百间啊,为父在春明坊就有三间商铺,连着的,加起来足足有半亩多地了!” 张正书也是一愣,卧槽,这“大桶张家”到底有多少不动产啊?张正书真的有一种冲动,就这么混吃等死算了——要不是他知道历史走向,二十八年后金兵南下造成的靖康之耻,整个北方都无法幸免,张正书还真的就想做一个纨绔子弟,每日遛狗遛鸟,调、戏一下良家妇女,想想就激动啊! 怪不得别人都道汴京首富是“大桶张家”,单单是这些不动产就价值万金了!要知道,宋朝的店铺不仅仅是一个铺面而已,经常是连着后面的小院。前面做生意,后面住人。这样的布置,也是坊市界限打破之后形成的。 “春明坊?虽然不算繁华,但也勉勉强强吧……” 张正书叹了口气,也知道这算是最好的选择了。这春明坊就在马道街东面,隔着一条街,人流量也减少了很多。不过,银行并不需要建立在繁华地带,次繁华地段也是能接受的。 “你肯接手就好了,那三间铺子,不管做甚么买卖,都是不赚钱的……”张根富也是痛心疾首,这三间商铺按理说应该能赚钱的,可偏生就这么奇怪,要不是张家的固有产业,单单是铺租都能亏本了。这三间铺子,卖过纸马(清明节烧的那种)、卖过花、卖过笔墨纸砚、卖过蜜饯、卖过水果……反正能做的生意都做过了,就是不挣钱。 说来也怪,春明坊又不是贫民区,为什么做生意就做不来呢? 这个问题张根富想不明白,然而张正书却看出了一点点端倪——那就是需求得不到满足。 说实话,春明坊紧邻马道街,什么娱乐、吃食没有?你在春明坊这里做吃食,做一些毫无关联的货物,真的对生意起不了什么作用。要想赚大钱,就要像张正书这样,鼓搞出创新的东西,能大卖的东西,那样就不管是在汴梁城中哪一个角落开店,都会吸引大批客流的。 像“兰蔻”牌香水,一经推出就轰动全城,只要是挂着“兰蔻”香水的旗子,就能吸引人过来购买。 当然,现在“兰蔻”香水没那么火了,是因为市场接近饱和。可香水的生意胜在细水长流,长做长有。如果不是要建银行,这三间商铺完全可以按照这样的模式来运营。 “明日我去看看那三间铺子,如果不需要大改还行。需要大改的话,可能建银行的事,又要拖后了……” 张正书无奈地说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现在新成立的施工队,还在祥符县给石家修宅子,一时半会也回不来。 当然,兴建一栋大楼那是次要的,建立银行最重要的还是要准备充足的资金。 满打满算,张正书手上能动用的铜钱已经超过了八十万贯,应该勉强能应付未来可能发生的挤兑现象了。银行最怕的就是挤兑,因为挤兑而破产的银行,在正史上不在少数。当然,那是最糟糕的可能,更大的可能是银行因为吸收了不少储户的钱而发展壮大,循环良好,没有坏账。 风险和机遇是同时存在的,因为风险而不敢放手去赚钱,那只能说是志大才疏。 “行,明日让张通陪吾儿过去瞧瞧……” 张根富一点都没有磕碜,爽快地答应了。 然而,张正书却从他爽快的语气里,蓦然地发现了一件细思极恐的事。 相比起张家的家财,那三间铺子其实不值一提。为什么张根富得知张正书要创办银行后,反而加大了力度去放钱?张正书细细一想,无非是有两个方面的考虑。一是怕以后赚不到高利贷的钱了,因为银行的贷款利息太低,低于张根富的预期! 二是张根富不看好银行,为什么呢?张正书仔细一想也就明白了过来,商贾讲究的是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虽然张根富没有这样的理念,但他用实际行动表明了他的担忧。毕竟涉及到皇权的东西,最好的途径就是分化风险。银行的账本和张家的账本分开,那么就算银行被皇权侵吞了,张家也还有一些底。至于为什么张根富不相信朝廷?呵呵,前朝那么多血淋淋的例子在那,相信皇权的都被撸羊毛了。 三嘛,自然就是商贾逐利的天性作怪了,张根富不是不知道放高利贷会让人戳脊梁骨,可厚利让他还是收不了手。 第五百六十章:闲言闲语 人性本就是贪婪的,没有外在的约束,人性因为贪婪肯定会越来越大胃口。 摇了摇头,张正书也不想去讨论这件事的对错,对了又怎么样,错了又怎么样?张根富还是他的便宜老爹,只会让张家的名声更臭一点。 从前堂出来之后,张正书去见了张秦氏。 张秦氏早就得知了张正书回来,准备了张正书最喜欢的蜜饯——其实张正书并不喜欢吃。 “吾儿在汴京城里,吃住可好?” 张秦氏的眼中,闪着慈母的光辉。其实她没啥可指望的,在张家她被大妇欺压,被张根富的其余妾侍看不起,孤家寡人一个。要不是生下了张正书,她的一生会过得很平淡。有了张正书这个儿子,她就多了一份牵挂。 “还行……” 张正书言不由衷地吃着蜜饯,敷衍地答道。 “娘听闻你做了好些大事,给张家长了脸?”张秦氏笑眯眯地看着张正书,越看越是骄傲。 “额,顺手做的……”张正书不知道怎么回答这句话,只能继续敷衍了。 “吾儿在汴京城可没有一个婢女服侍啊,连一个书童都没,那哪里成?娘为你物色了一个……” 张秦氏还没说完,张正书连忙打住了她:“娘,孩儿心领了,这事不急……” “那成亲的事,你可要上心一些啊,日子是三月初六,对吧?” 张秦氏最着紧的就是张正书的婚事了,每次他回来都要拉着问一番。 “嗯,不急,还有差不多两个月……”张正书心中确实是这么想的,可张秦氏却虎着脸说道:“哪能不急?为娘帮你办妥此事,你就好生待着,这段时日就莫要再外出生事了!” 张正书无奈地点了点头,这事他有反驳权吗? 聊了一会,张正书逃也似的出来了。 “这种热情,吃不消啊……” 张正书一半是心虚,一半是惭愧,他根本就没尽到一个“儿子”的孝道,心中不由地一阵愧疚。 一回到张家,张正书就感觉浑身不自在。除了张根富那些妻子小妾的目光不太友善之外,连带着管家张通的目光也带着莫名其妙的意思,这让张正书很费解。“难道我是假的张正书这件事被他们知道了?不然他们为什么这么看着我?!”直到张正书无意中听见了张陈氏的两个婢女之间的谈话,他才明白。 原来,张陈氏向来都是瞧不起张正书的,认为他不过是一个败家子,二世祖,张家的产业交到他手中早晚会被败光。所以张陈氏主张从陈家过继一个男孩过来,继承张家的香火。这个说法,一度在张家很有市场。但是随着张正书的“异军突起”,这样的声音才小了。 张正书也觉得很悲哀,张根富看似有富可敌国的财富,可连后院都管理不好。要是张根富霸气一点,谁敢乱嚼舌头的,先用家法打个几鞭子,再关进柴房几天,那些长舌妇还敢乱说?连自家的血统都不支持,反而想让外人来继承家财,也只有张根富能忍了。好吧,或许张根富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搞阴谋诡计要是被人知道了,那还叫什么阴谋诡计?所以张陈氏只敢利用僮仆嚼一下舌根,用她的侄子来对比张正书,营造出张正书什么都不如她侄子。 谎话说了一千遍就成了真话,张正书也能理解为什么张根富那些小妾也好,张家的僮仆也好,如今见到张正书,就好像看着外人一样了。 没办法,一个人的蜕变太大,是足以颠覆三观的。 “小官人,怎么这么有空到马厩来了?” 张正书正思虑着,不知不觉间来到了马厩这里,正巧碰到马车夫给那匹挽马喂黄豆。 在冬天之前,听了张正书劝告的农户,全都种上了黄豆,他们除了留一点黄豆来发豆芽之外,全都卖给张正书了。所以,用点黄豆来喂马,这种事是完全没有心理负担的。 “你说说,家里是不是一直在讨论我的事?” 张正书假装不经意地问道,其实他也真的不在意。张家有多少钱,张正书也没过问,现在张根富给钱让张正书把产业做起来了,他就有底气了。没有张家的财产那又如何,张正书有自信,只要几年时间,他就能挣到张家如今的钱财! 只要有技术,赚到了第一桶金,接下来就是钱生钱的事情了。 “讨论你的事?小官人,你是不是听到什么闲言闲语了?”马车夫也不蠢,对于张家内部的矛盾也是清楚的。张陈氏没有儿子,所以一直很敌视妾侍生的张正书,一直想从陈家过继一个儿子过来。可惜,张根富根本不可能如她愿。也是,有自己亲生骨肉,为什么要多一个外人来当干儿子,用来分家产吗? 所以,这些年来张陈氏一直看不惯张正书,可惜张正书是个小魔王,有张根富护着,也不怕她。张陈氏只能暗地里散布一些谣言,中伤张正书。这些事,张家的下人都心知肚明。 以往,张正书即便知道了,也不会上心的。 因为在血缘大过一切的宗法社会里,张正书就铁定是张家的继承人了,谁来都不好使! 马车夫也是奇怪,怎么今天这张小官人问起这些来了? “不错,听闻大娘一直想从陈家过继一个儿子过来?”张正书略带玩味地看着马厩上的白雪,冷笑着说道。 “额,夫人的事,小的也不太清楚。听闻十几年前,夫人确实动过这样的心思。”马车夫是有一句说一句的,不过也只能压低了声音。 张正书淡淡地说道:“以后家里有谁还敢说这些话,你跟我说。” “小官人,这……”马车夫刚想拒绝,可张正书已经走了。“唉,这都甚么事啊!”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这句话一点都没错。张根富讨那么多妾侍的时候是爽了,可现在想要处理这些纠葛就难了。张正书也不敢去逾越世俗礼法,不过惩戒一番家中不听话的下人还是可以的。一味施恩,人就会蹬鼻子上脸;唯有恩威并重,才能让人真正感受到他这个张小官人的存在! 家里不稳,还谈什么做大事业! 反正,张正书是要做到在成亲之前,这些不和谐的声音,全都给掐掉!张家,必须以张家人的利益为主,任何有损张家利益的人,都要受到惩罚! 第五百六十一章:元宵日 翌日是元宵节,张正书厌倦了张家里的明争暗斗,本想说服张秦氏去汴梁城小住的,可张秦氏明明意动了,却不知道为何又突然说不去了。 张正书无法理解,明明张家已经乌烟瘴气,为何张秦氏还要留着? 无法理解归无法理解,张正书还是要去汴梁城的,因为早就和曾瑾菡约好了,要一起出游看花灯。 宋朝的元宵节,实在是太过热闹了。即便是张正书搜寻那个倒霉蛋的记忆,都堪称惊艳,一点都不输后世的大型灯火展览。北宋诗人杨亿有首诗是这么写的:“天碧银河欲下来,月华如水浸楼台。谁将万斛金莲子,撤向星都五夜开。”看到了吧,整个汴梁城都成了灯的海洋,洋洋洒洒的好像银河都落下来一样。 事实上,从冬至日开始,宋朝上下就开始为元宵节表演一事了,特别是在宣德楼大街搭起看棚。元宵节的几天里,街市各种表演团体竞呈歌舞百戏,锣鼓喧天,十多里之外都能听见。表演的节目嘛,也多种多样,像什么奇术异能,歌舞百戏都有,比如击丸,蹴踘,踏索上竿,倒吃冷淘,吞铁剑,药法傀儡,吐五色水、旋烧泥丸子,弄灰药,杂剧,稽琴,箫管,烧炼药方,作剧术,杂扮,筑球,说《五代史》,耍虫蚁,鼓笛……还有猴呈百戏,鱼跳刀门,使唤蜂蝶,追呼蝼蚁……真的是千奇百怪,无所不有。 当然,在张正书看来,很多都是利用化学、物理现象来变个魔术而已,谈不上什么技术性。叫技校里的学童过来,稍稍学过化学知识的,都能演个一丝不差。不过嘛,大家都是混口饭吃的,张正书也不去揭穿了,只要不骗钱,表演不就图个乐呵么? 最壮观的当属舞龙了,这种舞龙不像后世那样是多人举着舞龙的,而是一头固定在皇宫大内宣德楼外的彩山上,这鱼龙用青幕遮笼,草上密置灯烛数万盏,随风飘动,就像两条龙在空中蜿蜒翻飞,十分壮观。 这时候的元宵节,可比后世热闹多了。比如灯山、傩舞、骑竹马、舞狮子、斗白象、相扑、筋斗、扑旗子、武术打棍、上高竿等等,说都说不完。 没办法,这也是青年儿女一年一度难得的情人节,可以出来认识小书生,认识小娘子的大好机会。官府也任何这么一个说法,为了提高人口增长效率,让小娘子尽快找到人家,花大力气弄这么一个元宵节表演也在情理之中。 张正书也不能免俗,一早就和曾瑾菡约好了,晚上要一起逛灯展的。文学大家欧阳修都说了嘛:“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看,情人节定调没跑了。小青年肯定要追潮流的,为了讨小娘子欢心,再累都要陪着逛啊! 再说了,宋朝元宵节也是三流九教鱼龙混杂的好地方,各种案件层出不穷,神宗年间大臣王韶的儿子南陔,不就是在元宵节观灯被人贩子盯上拐走了么?好在南陔自幼聪慧,不仅有惊无险,还帮官府抓住了拐卖儿童的人贩子。 让曾瑾菡独自一人去看灯展,张正书自己也不放心啊! 话说张正书乘着四轮马车,看着逐渐热闹的大街,心中也有点忍不住想下去一同热闹的冲动。不过嘛,看着同乘的管家张通,张正书放弃了这个想法。 “小官人,你瞧,是武技表演,啧啧,好一条汉子啊!” 马车夫也喝彩起来了,张正书透过窗帘一看,可不是么,这一条身材魁梧的大汉,使得一手好枪棒,风声呼呼,似水泼不进。最关键的是,他身上纹着文身,看模样像是一只猛虎,盘踞在胸前、背后,还有双臂,威风凛凛的模样,直如天神下凡。 张正书更在意的是那汉子身旁的小孩,约摸三四岁的年纪,就随着大人走南闯北了。 “去打赏一两碎银子吧!”宋人是很有骨气的,能凭着自己努力赚钱的,很少会让人施舍,这会叫人看不起。张正书也知道这一点,他打赏一两碎银子,只是认为那大汉枪棒使得好,值得给钱而已。实际上嘛,张正书是为了那孩子着想,再苦不能苦孩子啊,瞧那孩子才几岁,小脸在冬日里冻得通红的,张正书就不忍心了。 “张小官人打赏一两银子!” 管家张通跳下车,把银子轻轻放在那小孩子托着的锣面上,用那汉子听得到声音说了一句。 “多谢!” 那汉子停住了动作,拱了拱手,那小孩的脸上也露出了欢喜的神色。 “小官人说,给这娃儿买件衣裳罢,怕会冻出毛病来……” 管家张通也是好心,虽然张正书没说过这句话,他却好意提醒了一句。 这大汉笑了笑,没说话。 那小孩却奶声奶气地说道:“我在练功哩,不能穿厚衣服的……” 管家张通一愣,也不多说了,把手放在背后,回到了车上。“小官人,那小孩说是在练功,不肯穿衣……” 张正书也是疑惑,这确定不是在虐待儿童?不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既然人家都不担心,他也不会多管闲事的。“你且记住他们,若是可能,叫他们加入保安队。”张正书吩咐了一句,心中起了爱才之心。武人都沦落到当街卖艺了,日子确实过得不怎样,而这些人是社会不稳定因素,虽然时有“劫富济贫”发生,可富人的钱财是正规来源,他们“劫富济贫”是不是就正确呢? 最关键是,张正书是汴梁城最富的一批人之一! 能帮大宋稳定发展,就是在帮张正书自己在大宋范围内铺开银行。试想一下,如果张正书刚刚在某个州府建立了银行,这个州府就爆发了农民起义,第一个被冲击的是粮仓,第二个肯定就是银行了。社会稳定,才能快速发展,惠及到每一个大宋子民。 管家张通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张小官人这么“好心”,明明只是一个武人罢了。 第五百六十二章:九出十三归 “小官人,时日不早了,是不是去春明坊看一看?” 管家张通有点面无表情地提醒道,他今日是带着任务来汴梁城的,自然想先完成任务。 “嗯,先去瞧瞧吧。”张正书也对张根富的办事能力有点怀疑了,甚至他认为张根富根本就不想办什么银行,只想继续放高利贷。不然的话,张正书把铺面的事交给张根富,他却总是不上心呢?非得等张正书问起了,张根富才把那三间商铺给张正书,还是最不赚钱的三间商铺。 春明坊在汴梁城的内城里,穿街过巷之后,四轮马车才从小路绕到春明坊。没办法,在元宵节这日,大街上全都是人,四轮马车根本无法通行。 “小官人,就是这里了……” 管家张通脸色不太好,因为这三间商铺向来是他打理的,可不管他用什么办法都赚不了多少钱。要不是不用交租金,怕是要亏上不少。 张正书定睛一看,这三间商铺也是搞笑,一间是卖杂货的,想来是之前那间杂货铺搬到这里了;一间是卖笔墨纸砚的,可没形成产业规模,读书人哪里会到这里来买笔墨纸砚?最后一间还厉害,直接成了卖米的。不用说,卖的是张家的米。但被“家乐福”超市抢了生意之后,这米还卖得死贵,哪里还有什么生意? 只见这三间商铺的伙计都百无聊赖地坐着,有的在抠弄指甲,有的直接在发呆,有的是在赶苍蝇,可大冬天哪里有什么苍蝇? 连元宵节都没生意做,看来生意真的是差得可以。 “挺冷清嘛!” 张正书实话实说了一句,管家张通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一点。 “通叔,这里的装潢不太好,要想在这里做大生意,就要重新建过房子才行。这样吧,通叔你让人把这些货物都运到‘家乐福’超市去卖,这里明日起就拆了重新建一间大屋子。工期的话,起码要半年时间吧……”张正书也是无奈,如果可以的话,他倒是想快点弄好这个银行。 要知道,虽然赵煦和他定下了约定,可正史上赵煦也就还有一年多的寿命,万一下一任皇帝翻脸不认账,那张正书找谁哭去? 唯有的办法,就是快点生米煮成熟饭,那下一任皇帝看到——咦,好像收益还不错?可能就不会动张正书的银行了。但是嘛,银行这东西一旦做起来,是很遭人恨的,群臣激愤之下,张正书能不能保得住银行都两说。要是给官僚来管理银行,一年就大亏,两年就破产也不是不可能。官员们上下其手的手段,张正书还用领教吗? 再说了,即便保得住银行,也未必是张家的了。 因为张正书得到的是赵煦的信任,而不是下一任皇帝的信任啊! 哪一个皇帝肯把钱袋子交给一个外人来打理的?想想都觉得不可能! “时不我待啊……”张正书不敢确定,赵煦会不会听他的劝告,远离女色,致力于养生,延长几年寿命。只要赵煦多活两三年,等张正书把银行都打造成外人干涉不了的产业后,那样就没人再能把银行夺去了,就算夺去,也只是一个空壳子而已。 如果可以选择,张正书也不会去跟朝廷争银行的控制权的,毕竟以个人的财力,很难担负得起银行的运转,而朝廷有税收的保障,就算被挤兑,也能有信用保障。但是,张正书不敢相信宋朝的官僚,他们搜刮地皮的手段太过丰富,一旦银行被他们把持,十有九八是要倒闭的,哪怕有税收保障也是一样。 看看朝廷的放贷机构交子务、会子务就知道了,每年都是入不敷出的。真的是赚不了钱吗?张正书就呵呵了,要知道官贷比高利贷好一点,但也好不到哪里去,最关键是难以申请得到贷款,再加上官员的贪污,不亏是怪事!而张家的钱引铺,那些行钱却能拉到一大票贷款的人,每年收入都不计其数,这又怎么解释? 官营有多黑暗,张正书早就知道了。 而高利贷的黑暗,是在明处的,“九出十三归”的道理早就约定俗成,也没人逼你去借高利贷对不对?也难怪张家能把生意做那么大了,也难怪张根富不肯收手了。 管家张通其实并不太看好张正书,但至今为止张正书做出的成绩却告诉了他,这个张小官人是有大能耐的!不管别人多不看好的生意,张小官人都做得风生水起。管家张通很想说张正书是一个败家子,因为他在半年多的时间里足足花出去了三十几万贯,可他这句话又说不出来,因为张正书足足赚回了七八十万贯。 在大宋挣钱,说容易也容易,说难也难。挣钱容易,是因为只要你有足够的本钱,你就能做一本万利的生意,比如放高利贷;说难,是因为在大宋想要白手起家,还是挺困难的。哪怕是张正书,如果穿越到了一个家徒四壁的人家,想要白手起家都可能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张正书这个穿越人士都尚且如此,更别说那些普通人了。 不然你以为大宋那么多农民起义是为何?不就是地主的剥削加重,朝廷的剥削加重,贫富差距进一步拉大,口袋里没钱,家里没粮,不造反才怪! 好在宋朝的调整也够快的,最起码懂得适时安抚,这些起义都是雷声大雨点小。但张正书却知道,越是这样越可怕,表面是镇压下去了,未来反弹得更大! 不过北宋也是倒霉,没倒在农民起义的浪潮里,反而倒在了外族入侵里。 “小官人,小官人……” 管家张通叫了几声,张正书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 “你去安排吧,我在这里等你……” 张正书掩饰了一下尴尬,装作镇静地说道。 “……” 管家张通去安排了,但他心中还是很有疑虑的:“小官人适才是又犯病了么?”摇了摇头,把这个念头抛诸脑后,他展现了极高水准的管理能力,先是让人关店,然后就是组织人手搬运,最后还派人去通知了一番施工队,让他们过来拆除商铺。 处理完这一番事情,安排到位,张通总共也就花去了半个时辰的功夫。效率之高,张正书去做也无法出其左右。 第五百六十三章:错过机会 张正书也是感慨,有些人确实是替代不了的,比如管家张通,虽然他的经营能力或许欠缺了点,但是说到管理能力,张正书还真的没看过有谁可以超过他的。就算是朝廷诸公,让他们真刀实枪来组织一次,怕是他们都要手忙脚乱,错漏百出。 不是张正书小瞧了那些朝廷诸公,而是朝廷诸公的办事能力确实堪忧。 或许章惇这样的能力、手腕皆上乘的重臣,才有不俗的组织能力,但像曾布、蔡京这样的政治投机者,组织能力怕不是一般的差。张正书估摸着,如果小吏能做官,怕是比他们做得好很多,最起码这些小吏在基层锻炼过,知道一件事要怎么运转。 张通办完事,回到了马车上,张正书却老神在在地看着车窗外。 “怎么了,小官人?” 管家张通觉得奇怪,怎么最近张正书都神经兮兮的。 但张正书却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眼睛一直没离开过。在视线的另一端,张正书分明看到了之前那两个假扮宋人的异族人! “等等,宗翰大兄,我好像感觉有点不对劲,你瞧那辆马车,一直停在那里没动过!” 少年模样的人,拉着那个年纪不大的青年闪身进了一间屋子,低声说道。 “希尹你多虑了,那辆马车我了解,是‘大桶张家’小官人的。这个小官人是个二世祖,最喜欢玩女人,斗鸡走狗,豪掷千金。那怪异的马车,说是四轮马车,一辆足足几千贯钱,甚至最贵的要五万贯!五万贯啊,我们要卖多少人参,多少鹿角,多少貂皮才能赚得到!”这个叫宗翰的青年咬着牙说道。 “宋人确实富有,但宋人孱弱,若日后我们女真崛起,定当南下,占领这花花中原!”这个叫希尹是少年,用力地挥了挥手臂,充满自信地说道。 “希尹,你想得太多了。我们的目标是契丹人,若是把辽国吞占了,我们女真也算是一方大国了。到时候,免不了要和宋朝交好的。汉人并非孱弱,只是他们的皇帝孱弱罢了。我记得之前的匈奴、突厥,都是被汉人赶跑的,跑到大漠深处吃沙子去了。若一个不当,引发汉人举国来攻,我们女真怕是挡不住啊!”这个叫宗翰的青年忧心忡忡地说道。 “哼,这是愚见!宗翰大兄,你也是从黄河那边过来的,你且瞧瞧宋人的边防有多松懈?若是给我一支大军,在冬日分兵南下,强渡黄河,兵不血刃就能打到开封府!一旦破了这汴京城,中原花花世界,岂不是我们女真人的?”这个叫希尹的少年,眼中闪着贪婪却睿智的光芒。 “或许你是对的,富贵险中求。但一个不慎,怕我们女真也会损失惨重。女真不同汉人,汉人人数太多,女真只有几十万。一旦输了,女真就没了。”这个叫宗翰的青年叹了口气说道,“我还是认为,走一步算一步。为今之计,就是尽力削弱契丹人在白山黑水周遭的部落,把他们的人口、财产全都抢过来……” 叫希尹的少年颇为不屑,但也没有开口否定他的提议。 女真人还是一个部落,虽然有酉长,但很多时候贵族也是有发言权的。宗翰这句话,其实就代表着大部分贵族的看法。他们因为实力,根本不敢奢望太久远的事。 那边厢,张正书却牢牢记住了这间屋子。 “没什么,我们走吧……” 张正书知道,一场你死我活的间谍战即将开始了。 先前,张正书对此无能为力,可如今他手中掌握着“黑客”,哪怕是“黑客”初创,张正书为了国家利益,他也甘愿拿出来和这些异族间谍碰一碰,哪怕有所损伤也在所不惜。不过嘛,能利用一些大宋特务机构也好,让皇城司、安抚司和这些异族间谍拼个你死我活也好。 于是,张正书悄悄地用秘法,联络上了皇城司的王庆。 可惜的是,王庆现在根本没有时间去理他。 因为元宵节前后,是皇城司最忙的时候。原因无他,就是宋朝皇帝太骚包,喜欢“与民同乐”,在元宵节这一天皇帝是会出行的。你说,在这么一个全民狂欢的节日里,皇帝还要出来添乱,皇城司所有人派出去都不够使!不得已,还从禁军中抽调了人手,一定要保证皇帝与妃子的安全。 这段时间里,也是汴京城治安最乱的时候,开封府大狱一度人满为患。 但凡是斗殴的,都抓起来了;发生口角的,也要打几板子;最惨的是那些流民乞丐,不由分说全都赶入福田院里。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人家乞丐说不定还要讨钱回去养家的!咳咳,好吧,宋朝的乞丐虽然出现了职业乞丐,但也没有后世那么猖狂。最起码人家是有帮有派的,叫做丐帮,帮里规矩还挺齐全,必须穿特定衣服在特定区域针对特定人群进行乞讨,乞讨的时候还不能偷懒,否则帮里便容不了他。丐帮里面,乞丐头子还会把讨来的钱,按照比例发放下去,让帮众不至于饿死。 好了,朝廷可不管你这么多,在元宵节这一天,但凡是乞丐也好,流民也好,统统送进福田院里,至于你想离开?可以,等元宵节之后吧! 所以很奇怪的一个现象是,原本汴梁城中满城的乞丐,在元宵节前后居然一个都见不着了。 皇城司忙着收拢乞丐,维持秩序,哪里会顾得上张正书? 王庆也没空搭理张正书,毕竟他脑袋上的乌纱帽可丢不得,别人丢乌纱帽还能退下来做个田舍郎;他丢了乌纱帽,就等着被人报复至死吧! 于是,很遗憾的,张正书再次错过了抓拿间谍的机会。毕竟那些间谍也不是傻的,被张正书发觉了还傻傻待在原地。 错过这次机会,对以后的大势会不会有什么影响?这就天知道了。 不过张正书也没把此事放在心上,只让宋兴和过来安排人手去刺探那间宅子里的人到底是何来历。至于接下来要怎么做,张正书很快就忘记了。因为,今天是元宵节,是大宋最隆重的节日之一,张正书也不敢怠慢,穿着人模人样,准备等曾家的门了。 第五百六十四章:风情万种 张小官人再次正式登门,曾家自是扫榻以待。 曾信韫、曾信骥知道张正书来了,拉着张正书的手,非得要和他喝上三百回合,而且指名道姓要“仙醁”酒,张正书自然是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这个提议。开玩笑,他今天是带着任务来的,且不说那“仙醁”酒的酒钱算谁的,要是被他们两个灌醉了,还怎么和曾瑾菡逛灯会? “贤婿来了?” 曾文俨笑呵呵地坐在前堂,越发看这个女婿顺眼了。 要知道,“家乐福”超市现在日进斗金,张正书都毫不犹豫让曾瑾菡去打理,这份信任,曾文俨哪里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更何况,在元正前张家还送派人送来了价值数千贯的年货,也算是大手笔了。虽然钱不能代表感情,但怎么都能体现出张家对曾瑾菡的重视吧? “泰山……” 张正书施了一礼,“今日小子想带姝儿出去看灯会……” “去罢,今日街上热闹得紧,就是小心莫要让贼人趁虚而入了。”曾文俨提醒道。 张正书笑道:“小子知道,多谢泰山……” “你把婚事准备得如何了?尚有不到两月,姝儿就嫁过去了,这事须抓紧了!”曾文俨稍稍敲打了一句,但张正书也知道,这是人之常情。 “已经准备得七七八八了,就是一些小物事,需要在吉日当天筹办。”张正书也不含糊,虽然这事不是他在操持,可被张秦氏唠唠叨叨了半天,总算也听了个大概。 “那就好!”曾文俨又训了几句话,才让张正书离开。没办法,做了人家的女婿,就预料到了要装孙子的。即便张正书对曾文俨没多少感觉,可在孝道二字前面,还是需要努力维持形象。再怎么说,曾家和张家都算是绑在一条船上了,对曾家好,就是对自己好,这个道理张正书明白。 来到曾瑾菡的闺房前,正待敲门的时候,房门突然打开了。 “你这人,可算来了,姝儿念叨不知道多长时候哩!” 说话之人是杨芰荷,张正书也没想到她居然会在这里。“是杨小娘子当面啊,小生有礼了……” “嘻嘻……算你嘴甜,罢了,快进去瞧瞧姝儿……”说着杨芰荷拉着张正书就进了曾瑾菡的闺房,她自个却一跳一蹦的离开了。 “芰荷,你要去哪?”闺房里传出曾瑾菡急切的喊声,还带有一丝娇羞。 “我自是要回去,与我爹爹一同去看灯会。不然,你和情郎在一块,又加上我,算甚么事!”杨芰荷的声音传来,声量还不小,燥得曾瑾菡双耳都红了:“这个芰荷,真是欠打……” 张正书却笑了,因为他看到了盛装打扮的曾瑾菡,穿的是“尚衣坊”的衣裳,就好像一个公主一样,落得婷婷大方。最让人感叹的是,这衣裳裁剪得恰到好处,把少女的完美曲线都勾勒了出来。曾瑾菡穿上这衣裳,人显得更加娇美了些。就好像三月梨花,在风中绽开,俏生生的,好生惹人怜爱。 “瞧甚么!” 曾瑾菡啐道,“你这人好生无礼,没得我同意便进我闺房……” 张正书嘿嘿一笑,他当然知道男人在这时候不应该辩解,而是要默认这个事实。其实曾瑾菡也知道,这个事情已经发生改变不了的了,她心中高兴还多过责备,只不过女孩子脸皮薄,不好意思说出口罢了。 “今天你真美!”张正书这句话一出,果然收到奇效。 “真的么?”果不其然,曾瑾菡惊喜地看着张正书,有点不自信地问道。 张正书点了点头,说道:“我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不会说谎……” “呸,满嘴胡言,油嘴滑舌的,还说不会说谎,你这话叫雷公听见了,非得叫你尝尝天雷滋味不可。”曾瑾菡风情万种地白了他一眼,然后施施然地站起身来,犹如一朵芙蓉在水面绽放开来一样,让张正书这种看惯了美女的人,都觉得十分惊艳,一时间都忘了曾瑾菡还只是个十五岁的小女孩而已。不过宋人早熟,十五岁的女子已经和后世二十岁的女子相差无几了——这是指面容和心智上,并非生理上的成熟。 “走罢,街上现在热闹么?”曾瑾菡不经意地说道,其实心中早就不安分了,一颗心“扑通扑通”地乱跳着,好似鹿撞一样。 张正书也发现,原本他那颗老鹿蹒跚的心,居然也恢复了活力,开始不争气地加速跳动了起来。“街上可热闹了,像什么杂剧啊、说《三分》啊,上刀山下火海啊……都闹腾起来了,对了,听说今晚官家也会出现在宣德楼,和万民同乐哩!” “啊,那我们要提前去宣德楼前占位么,免得到时候看不到官家……” 曾瑾菡有点心焦地说道,她似乎没看过赵煦的模样。这就跟后世的百姓心理是一样的,都想亲眼见一见国家领导人的模样,要是能握个手啊、说上两句话啊,那就了不得了,真的能吹一辈子的。要是能合个影,那更是让子孙都收益无穷! 张正书却丝毫没有感觉,不就是赵煦么,要想见他还不简单? 等西夏的战事告一段落,张正书想让他出来见面就让他出来见面。这见得多了,神秘感就没有。不就是一个皇帝么,还不是凡人一个?会犯错,有缺点,身子骨还弱,毛病一大堆。也就是出身好一点,运气好一点做了皇帝,不然赵煦拎出来和大宋的才俊相比,真的没多少过人之处的。 “好好好,都依你……” 张正书也是无语,不过想到宣德楼前面有一个灯山,那是极为壮观的,印象中那倒霉鬼也只是看过几次而已,每年这个时候,宣德楼前面都是水泄不通的,要是去得慢了,连人群都挤不进去! 为了看一个灯山,那好像也还值得。 “走罢……” 曾瑾菡想要快步走,可顾及到淑女形象,却只能就着衣裳,慢慢地挪动着步子。 张正书也好笑,不由分说上前拉住了她的柔荑,感受着上面的嫩滑。曾瑾菡脸上一红,想要挣脱却挣脱不了,最后只能听之任之了。还时不时看看周围,好似做了贼一样。张正书却没那么多心思,心安理得地享受起美人的纤纤素手。 第五百六十五章:灯山之前 在外人看来,这就是新婚夫妻的小两口在拖着手逛街。 这若是在其他礼教大防的朝代,绝对是“不可容忍”的,但是在宋朝嘛,那就司空见惯了。 特别是在看花灯期间,小情侣间手牵手是很正常的。北宋有一首诗就是写这个情形的:“月满蓬壶灿烂灯,与郎携手至端门。”所谓端门,也就是宣德门前,是宋朝皇宫大内的正门。大宋有个习俗,在元宵节这天为祈福国泰民安,官家特命“观灯百姓,不问富贵贫贱,老少尊卑,皆到端门下,赐御酒一杯。” 元宵节这一天,是大宋许多小娘子最自由快乐的一天,也是男人邂逅一段艳遇的最好时机。就连张正书看到满大街都是笑匀妆面,手捻玉梅,妖波向人,恍恍然若凌波仙子的宋朝小娘子们,都恍惚间以后是回到了后世,参加着一个汉服交流会了。 “瞧甚么呢!” 曾瑾菡察觉到张正书的眼神都呆滞了,也是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狠狠地掐了一把张正书的手臂,才把张正书的魂痛醒。 “没啥,就是瞧那些小娘子……” 话还没说完,张正书就感觉到旁边还有一股凛冽的杀气袭来,连忙改口道:“……她们的穿着,啧啧啧,好像很多人都穿着我们‘尚衣坊’的衣服啊?” 好在张正书的求生欲很强,才感觉曾瑾菡身上的杀气慢慢地收敛了。松了一口气之后,张正书才心安理得地观察起周围的小娘子来,啧啧啧,年轻就是好啊,身材就是婀娜多姿啊……等等,为什么手臂这么疼? “郎君,你当我是瞎的,看不到是不是?” 面对语气温柔的曾瑾菡,张正书义正言辞地说道:“姝儿你慧眼如炬,佩服佩服……我跟你科普一下,这男人喜欢看美女,就跟女人喜欢看俊男一样,天性如此,我也忍不住啊!不过,我敢保证,我就只看看,绝对没有什么邪念的……” “你还敢有邪念?” 曾瑾菡一双美目瞧着张正书的身躯,好像在打量着要在哪里下手一样,吓得张正书连忙摆手说道:“没有,绝对没有这种事,我是清白的!” “哼,谅你也不敢……” 张正书也没想到,曾瑾菡居然还有成为野蛮女友的潜质。这些对白让他听起来,就好像后世打情骂俏的情侣一样。两人如此模样,不知道羡煞多少宋朝的单身狗。要知道,在宋朝男人娶妻难,但凡是家中没有余财的,难以娶妻;嫁人也难,连苏辙嫁女都差点破产了,可见大户人家的小娘子也愁嫁。 一来二去的,导致的现象是什么呢? 村里的汉子没妻子,因为家穷——这和后世也差不多;城里的小娘子没丈夫,这就比较让人想不通了。不过好在宋朝的人口基数够大,生育率也挺高,毕竟张正书也没听过宋朝有什么计划生育一说,所以人口增长还是挺喜人的。 看看汴梁城就知道了,元宵节把所有的宅男宅女都炸出来了,人挤人的,差点没让张正书怀疑是在后世节日里的某个景点,那人多得只能看到前面的后脑勺。这样的人口基数,有相当数量的单身狗就说得过去了。这不,都瞅着元宵灯会这个大好时机,想要来一段偶遇,邂逅一段姻缘。 这些单身狗看到张正书和曾瑾菡的打情骂俏,只能黯然神伤,然后把头一扭,去寻找自己目标——这太打击人了,不对,太虐狗了啊! 不知为何,张正书的心情变得很畅快,前一世他也吃了不少狗粮,现在总算扬眉吐气一番了,这感觉确实不赖啊! 随着人流慢慢挪动着,张正书和曾瑾菡也不急,反正慢慢地走着也是一种情致。 时不时,曾瑾菡让张正书买下街边的小吃,时不时又买下一些小玩意,甚至还让张正书买了一盏花灯。要知道,现在天都还没黑呢!天还没黑就打花灯的,除了张正书以外,就是满大街跑的小屁孩了。 张正书满头黑线:“姝儿,这不太妥吧?” “有甚么不妥,这花灯很漂亮啊!” 曾瑾菡故意装傻扮懵地说道,其实她就是要看张正书出一下糗,谁叫刚刚张正书还四处看美女来着,该罚! 张正书也知道,曾瑾菡这是借机报复,好在他脸皮也不薄,不会觉得多难为情。像个小孩也好,反正他现在的年纪也就是十五岁,刚刚束发,装嫩也不算可耻。 “瞧,那就是灯山了!” 曾瑾菡似乎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拉着张正书喊道。 张正书也瞧见了,确实不同凡响。这个灯山,又叫鳌山,鳌山是上古神话传说中的海中高山,据《列子?汤问》记载:“渤海之东有大壑,乃无底之谷,中有五山,常随波上下往还,天帝令十五巨鳌举首而戴之,五山始峙不动”。这鳌山彩灯是由无数彩灯组成的巨鳌背负着山峦,上面绘有山石树木、亭台楼阁、各种神、佛雕塑等。山上还设有舞台,由乐工伶官演奏表演,整个鳌山灯气势恢宏、金光万丈。皇帝喜欢的灯,自然不会是凡品。 只见宣德楼前结扎彩棚,上面的花灯还没点燃,就已经显得绚丽多彩了。游人齐集与御街两廊之下,奇术异能,歌舞百戏,乐声嘈杂十余里。只见灯山结彩,金碧相射,锦绣交辉,所有沿街酒楼茶肆靠窗的座位都被赏灯人包下。 没办法,宋朝的皇帝喜欢与民同乐,也爱赏灯,各地官员和商贾自然要投其所好,纷纷进奉各色特制的灯饰。如苏州的五色玻璃灯,福州的白玉灯,新安的无骨灯,让人眼花瞭乱。 正是因为如此,人也太多了些。张正书也是无奈了,这才下午啊,离晚上都还有一个多时辰,连位置都没得坐,难道要站着看不成?虽然,旁边的小娘子很养眼,一个个青春可人的,像极了李清照笔下的“闺中多暇,曾记偏重三五,铺翠冠儿,捻金雪柳,簇带争济楚”,一个个都不像平常那么娇羞万分,反而大胆地瞧着周围有没有看上眼的小官人,然后攀谈两句,然后约定书信往来,最后私定终身……啧啧啧,这剧情,都能拍成一部古装剧了。 第五百六十六章:御道旁的茶肆 这时候,张正书眼中余光发现,在某个茶肆二楼靠窗位置,似乎有人向他招手。 “错觉吧,有那么巧吗?” 张正书心虚了,因为上面那人,他正好认识啊!要是男的也就罢了,偏生……是个女的,还是一个极为妩媚的女人。 “郎君,你又看啥呢?” 曾瑾菡兴奋地看着灯山,好一会才发现张正书无动于衷,扭头一看,张正书的目光又呆滞了。 “没看啥……” 张正书的演技忽然上身了,好像是戏精学院的优秀毕业生一样。“我在想,我们都是有钱人,有钱人哪里能像普通人一样,站在这里看花灯呢?你瞧瞧,旁边都是茶肆酒楼,还有脚店,不都是可以坐下来看的嘛!” “郎君,你是不是傻了,那些靠窗的位置,不都被人占了吗?” 曾瑾菡觉得奇怪,然而她举目看去的时候,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郎君,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看着曾瑾菡奇怪的脸色,张正书也苦笑道:“真没有……好吧,我看到李行首了,可你也知道,因为她,我无缘无故就惹上了端王,这样的红颜祸水,我哪里还敢招惹啊!” “果真如此?”曾瑾菡也看到了李师师,还有她的侍女若桃。虽然奇怪她们为何不在和乐楼接客,反而到茶肆这里看灯会,但曾瑾菡还是充满戒备心的。因为她知道,若论才艺,自己和李师师不相上下;可论美貌,曾瑾菡就自觉不如李师师了。 “确实是这样,我不敢说谎……”张正书老老实实地说道。 “人家对你招手哩,你去还是不去?” 曾瑾菡笑吟吟地问道,给了一道生死选择题给张正书。 张正书也是无奈啊,衡量了好久,才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你想我过去,还是不想我过去?” “人家盛情邀请,你却临阵退缩,这似乎不太礼貌罢?”曾瑾菡眨着好看的眼眸说道,“再说了,多少人想求见李行首而不得,现在就你能随时随地见着她,说出去羡煞多少文人才俊啊!” 听得这句话,张正书明白了:“我不去!” “郎君,听话,上去呗,她又不吃人!”曾瑾菡循循善诱地说道,如果张正书说去,她肯定立马拉着张正书就走,绝不给李师师任何机会。但是现在张正书说不去,曾瑾菡的心理又发生变化了,非得瞧瞧李师师在弄些什么把戏,还要带着张正书一起去看! “不去……” 张正书坚决地摇头道,开玩笑,万一曾瑾菡是钓鱼执法,那他岂不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这女人的路数,张正书虽然没有亲身体验过,但是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张正书的求生欲还是挺强的。 但曾瑾菡是下定了决心,拉着张正书就往那茶肆钻。张正书“拗”她不过,只能“从善如流”。其实嘛,心中不知道为何还隐隐有种期待? 这茶肆装潢也就一般,看模样像是很久没上过木漆了,都露出了木材的原色来。好在这茶肆的位置好,就在御道两旁,临窗的雅间看下去,正好能把宣德楼、鳌山都尽收眼底。张正书以一个特务头子的目光去看,这里是最好的收集情报之所。如果他是敌国间谍,那他肯定会化身一个小厮,在茶肆里打工,然后暗中传递情报。 说不定,这个茶肆已经被敌国间谍买下来了。 作为间谍,特别是深入敌国都城的间谍,一般都是死间了。 这些死间,往往都潜伏数年,甚至数十年,没有特殊任务,他们就跟平常人一样生活。因为他们的身份早就被处理过了,可以说是天衣无缝。汴梁城来往人口又多,随便来几个人在汴梁城落脚,然后买下一间茶肆作为情报传递的中转站,这完全是可能的。一旦有任务,只要他们把情报传递出去,自己生与死都已经无关大局了。 间谍这个东西,可以说是无孔不入。 《孙子兵法》上早就有说过“用间”也是兵法致胜的一个方法,而且成功率极高。就好像正史上清兵攻城一样,都不是光明正大攻下城池的,一般都是诱降、用间,通过从内部攻破城池的。要是清兵攻城,呵呵,那水平真的不敢恭维,袁崇焕守了那么久的辽东,努尔蛤赤也好,皇太吉也好,不一样拿袁崇焕没办法?要不是皇太吉用反间计害了袁崇焕,清兵能不能入关还是两说! 很难以想象,凭借着一本《三国演义》,螨清居然利用上面错漏百出的计谋夺取了江山,这也是什么清朝的时候关二哥被尊为武圣的缘故了,没办法,前一任武圣岳飞干掉了太多女真人,也就是螨清鞑子的祖先,能继续留着岳飞武圣的位置才怪。再加上打江山的时候,《三国演义》立了大功,关二哥成功上位那也在意料之中。 但用间一道,螨清还真的就掌握了精髓。当然了,这也跟正史上明朝末年朝廷太腐败,人祸天灾并起有关,不然螨清再厉害的用间手段那又能怎样?说白了,还是明朝气数将尽。 虽然螨清可能一开始不知道,用间是《孙子兵法》最先提出来的,而且千百年来没多少删改,但并不妨碍他们的用间水平很高。 用间在《孙子兵法》里是专门的一篇:“故用间有五:有因间,有内间,有反间,有死间,有生间。”所谓乡间,就是利用敌国乡人做间谍;内间,则是利用敌方官吏做间谍;反间,是利用敌方间谍为我所用;死间比较特殊,也是任务最重,最需要牺牲的,死间要制造假情报,并通过潜入敌营的我方间谍传给敌间,使敌军受骗,一旦真情败露,死间不免被处死;最后一个生间,则是侦察后能活着回来报告敌情的间谍。 张正书对间谍一事很敏感,他总是觉得北宋忽然就灭国了,跟间谍肯定是有关系的。靖康耻之前,不知道多少间谍被安插进汴梁城中。 第五百六十七章:都是间谍 这绝非是张正书的揣测,而是通过分析得出来的结论。 瞧瞧宋徽宗赵佶是个什么人,他用人的水平如何?不消说,就连赵煦他都比不上,起码赵煦再怎么样,他都有一个肯一心一意为国着想的宰相,为他分担国事。可赵佶呢?呵呵,蔡京、王黼、童贯、梁师成、朱勔、李彦,哪一个不是奸臣?特别是蔡京,作为宰相私心远远比公心要大,结党营私,贪赃枉法、荒淫无度不说,还私下滥使职权以鱼肉百姓为乐,将好端端的大宋弄得乌烟瘴气,满目涂炭,导致方腊起义、宋江起义等一系列农民起义,算是当了大宋的掘墓人。 这样的宋徽宗,是绝对不可能继续任用皇城司、安抚司的老人,甚至会把一干高层全都清洗了,只留下一些根本挑不动大梁的混混。 也是,哪一个皇帝会把自己的特务机构,交给不是自己心腹的人呢? 这不等同在背后放着一把刀子嘛,赵佶是昏庸,忠奸不分,但他又不蠢,这种事用屁股想都知道要怎么做的了。可赵佶的用人,实在让人诟病,可以预见得到宋徽宗一朝时,皇城司、安抚司的溃烂,最终的结果,自然是敌国间谍趁虚而入,把原本就千疮百孔的大宋,继续侵蚀得摇摇欲坠。 张正书就不相信了,为什么每次金兵南下,路线都选得那么准确,一路上基本没啥抵抗就到了开封府地界? 诚然,大宋的北方确实无险可守,再加上冬日黄河封冻,可以过人马;可每次都打中大宋的七寸,这就让人怀疑了。以张正书的判断,这肯定是有间谍在输送情报,金兵才能如此准确无误地避开宋朝的军队,兵临汴梁城下的。 要不然,宋朝的禁军、厢军再腐烂都好,没理由一直拦不住金兵啊! 想到这里,张正书不由地抬头看着这过了这么久还不装潢的茶肆,觉得十分可疑了。 这时候,茶肆里早就人满为患,全都是想挤上二楼去,靠临窗看花灯的茶客。 然而,张正书却注意到,这茶肆的掌柜,好像对此没多少感觉一样,还是漫不经心地在记账。按理说,一个茶肆的掌柜,面对客情汹涌的情况,肯定不会淡定的,最起码也会帮忙招呼客人。 可这个掌柜,却好似事不关己一样,仍然悠然自得地记着账。张正书心念一动,虽然很想过去瞧瞧他在写些什么,但是理智告诉他,这样很容易暴露的。再一看那些茶肆里的小厮,虽然待客还算周到,但张正书总觉得这和其他茶肆相去甚远。 “看来,这一间茶肆有问题,而且是很大的问题!” 在张正书看来,一点点蛛丝马迹,都足够他去怀疑了。 “郎君,你在看甚么呢?” 曾瑾菡疑惑地小声问道,她以女性的直觉,看出了张正书心中肯定藏着什么事。 “没什么……”张正书心口不对地说道,但他的眼睛余光,一直盯着那掌柜的看。那掌柜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猛然抬头起来,却发现张正书在盯着那些茶叶,似乎在分辨那些是好茶。 “是我多虑了?不对,最近汴京城局势波诡云谲,怕是有大事发生。这段时日,怕是我多疑了些。”掌柜的扫了一眼,并没有发现刚才那注视他的眼光,才慢慢地低下头去,继续记着账。 “郎君,上去罢!” 曾瑾菡说道,她已经怕了这些人了,好像故意往她身上挤一样。 “这位小娘子,楼上已经满客了……” 一个茶肆的小厮,赔笑说道,但张正书却敏锐地发现,他的笑容下面带着一丝不屑,甚至还有一丝隐藏的欲望。 “哼,隐藏倒是够深的!” 张正书心中如是想着,嘴上却说道:“上面有我们相识的人,是她让我们上去的。” 小厮半信半疑,最后还是不得已放了张正书上去。不过嘛,另外一个小厮跟着他们,想要看看他们说得对不对,要是白撞的,抱歉,还是请你下去吧。 张正书也不怕,既然知道了对方的身份,张正书也端起了演技来。要说演技这东西,间谍的演技肯定是最深的,因为一个不慎,怕是要把性命都赔进去。张正书的演技虽然不咋样,但是“本色出演”的话,谁都瞧不破他的心思。 然而,在楼梯转上去的一瞬间,张正书用余光看了看掌柜写着的东西。这个角度,一般人是根本看不清楚掌柜的在写什么,但张正书是谁?他可是有系统的男人! “系统,那个掌柜在写什么?” “记账!” 系统久违的欠揍声音响起,让张正书有点无语。 “就只是记账而已?” 张正书有点不相信,“我怀疑他是间谍头子,但不确定是哪一国的……” “不用看了,是契丹人。”系统很肯定地说道,“因为本系统瞧见了那账本上有一个简写的契丹文字!这个契丹文字虽然看起来很像是汉字,但是书写顺序,笔画都不一样,骗得过别人,骗不过本系统的。这是书写习惯,也是最容易露出破绽的所在!” 张正书大喜过望:“果真如此?” “骗你干嘛?你想抓他?本系统劝你放弃这个想法吧,这里的小厮你都打不过,除非你调来一大批禁军,才有可能将他们干掉。不过,也只是能干掉他们而已,却不能套出什么情报来。这些间谍,全都是死间来的。”系统也严肃了起来,“而且一个个武力不凡,起码一个能打十个你这样的普通人!” 张正书没好气地心道:“我傻了才会和他们打,要想对付他们,自然要用计谋。” “呵呵,你有计谋?”系统鄙夷地说道,那语气有多欠揍就有多欠揍。 好在张正书司空见惯了,心道:“将计就计,利用这个契丹人的间谍基地传递一些我们想让契丹人知道的情报……” “切,这算什么计谋?”系统不屑地说道。 张正书不跟它一般见识,而是装作四处张望着,最后在一间雅间前停下,敲了敲门。 第五百六十八章:坐实了 雅间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探出头来的正是若桃。 “哼,姊姊说对了,你这家伙肯定会上来的!”若桃不乐意地说道,眼睛却只停留在张正书身上不到两秒钟,然后目光一直锁定着曾瑾菡。没办法,曾瑾菡这件衣裳太过独特了,不管是款式也好,还是花纹也好,都比宋朝的服饰高出一个档次。作为女人,自然是要对衣裳上心的,毕竟女性天生爱美,“人靠衣装,佛靠金装”的名言是向来不会过时的。 那茶肆小厮,也是契丹人间谍之一皱着眉问道:“小娘子,这人是不是你的相识?若你不欢迎他,小的就让他下去了,今日客人实在太多……” “是我们的相识……进来罢!”最后一句话,是对张正书和曾瑾菡说的。 那小厮也不多说,立即转身离开,丢下了一句:“若要换水,叫唤一声就是了。” 瞧着这神气得有些过分的小厮,习惯了被服伺到家的曾瑾菡和若桃,都皱起了眉头,不过她们只道是今日特殊,这小厮才敢如此无礼。只有张正书在一旁,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眼色。怪不得辽国的经济这么差,这样的服务态度,有谁想来消费?花钱找罪受的,那是冤大头! 这个茶肆平时也没啥生意,也就是元宵节这一日,为了观赏花灯才奇货可居罢了。 张正书也猜测得到,这些契丹人就是用奇差无比的服务态度,暗中驱赶顾客,营造出可以安心探查情报的局面。想法是不错滴,毕竟以契丹人的头脑想得到这方面已经很不错了,但在张正书看来,这完全是买椟还珠。 有这么一间茶肆,完全可以利用顾客的谈话收集情报的。 这里是啥地方? 宣德门前,御道两旁! 上下朝的官员,要是累了,来这里喝一杯茶,谈谈公事,很正常吧?要知道,宋人的保密意识也就一般,最多开个雅间谈论一下公事而已。从这些官员的口中,起码是五品京官的口中,辽国能得到多少情报啊!什么?偷听不容易?呵呵,怕是这些契丹人不知道声音传递的原理,要是宋朝的密探,他们会在旁边的雅间,利用木质房子的特性,偷听声音的。 这个念头只是在脑子转了转,待得那小厮走远了,张正书才笑吟吟地说道:“多谢若桃了……” “哼……” 若桃对张正书没啥好脸色,要知道今天可是好不容易逃出来看灯会的,可她和李师师才刚刚坐下来,就遇到张正书了。本来李师师见到了张正书,是可以不叫他上来的。但鬼使神差的,李师师居然对张正书招手了。 这下好了,张正书心虚不敢应,假装没看见。 可曾瑾菡却要看看这李师师要做什么,非得上来看一看。这下,两女算是较上劲了。当然,李师师没想和曾瑾菡争什么,她对自己的未来都迷茫不定,对张正书这样只不过是因为她想到张正书的承诺罢了。 可惜,曾瑾菡却把她当成了竞争对手,非得看看这李师师到底什么比自己好的。 张正书也是无奈啊,女人吃起醋来,根本就是不讲道理的。 进了这雅间,也是曾瑾菡第一个进去,最后一个是张正书。 “那个……哈哈哈,大家有话好好说,今天这么喜庆的日子,对吧?”张正书打了个哈哈,结果雅间内三个女子都没看他,反而是各自打量起来了。 曾瑾菡心道:“这李行首风姿卓绝,气质不凡,怪不得汴京城那么多达官贵人为她一见倾心,至死不渝……”好吧,至死不渝是不可能的,男人这东西,岂是女人能明白的?说到底,男人是很专一的,十五岁的男孩喜欢十八岁的女孩,十八岁的男人也喜欢十八岁的女孩,二十岁的男人喜欢的是十八岁女孩,二十五岁的男人、三十岁、四十岁……一直到八十的男人,还是喜欢十八岁的女孩。看,多么专一! 但女人嘛,又怎么可能保持在十八岁呢? 当然嘛,还是有男人例外的,比如用情至深的情圣…… 李师师心道:“这个曾小娘子穿上女衣,想不到也是美丽不凡。虽不算极美,但那一股大家闺秀气质,却能将她的气质,衬托得这般出尘。张小官人寻了个好妻子啊!” 若桃却是心中不忿:“若非姊姊这般身世,汴京城中哪一家小娘子,能够比得上姊姊?前来求亲之人,怕是连门槛都要踏破的。哪会像今日这般,被那些臭男人封为甚么行首,每日都要见一些不想见之人……” “那个……你们这是怎么了?” 张正书有点摸不着头脑了,这三个女人一见面就沉默,是要大打出手的前兆?没理由啊,她们又没有什么血海深仇,没有什么利益冲突,要知道张正书可是没去和乐楼很久了的,不就是专门避开李师师吗? “张小官人,麻烦你掩一下门……” 李师师开口说道,声音犹如清泉叮咚,极为动听。 张正书也听从她的话,转身关上了雅间的门。此时,楼下锣鼓声喧闹,好不热闹。 “今日奴家出行,原本就是想看看市坊间如何热闹法,不曾想遇上了张小官人,还有曾小娘子。”李师师把自己的目的说出来了,也打消了曾瑾菡的念头。原本,曾瑾菡还以为李师师是专门候着张正书的,现在看来不是。但曾瑾菡也没有这么容易就信了李师师的话,只是留作判断而已。 “难道马车夫说的,是错的么?” 原来,张正书自以为上次的事承认错误了就好,没想到曾瑾菡居然还去找了马车夫了解情况。那马车夫在“威逼利诱”之下——好吧,其实是利诱,马车夫受不住诱惑,拿了钱银就什么都说了。 什么休闲会所啊,什么建设《射雕英雄传》的建筑啊,马车夫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最关键的是,马车夫还看到了张正书抱着李师师——这绝对是个误会,可曾瑾菡信么?就好像一根刺扎在心中,浑身都难受。再一看,今日李师师又主动招手,唤张正书上来相聚,“奸情火热”怕是坐实了! 第五百六十九章:心酸 张正书还以为自己做得滴水不漏,殊不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便宜都占去了,哪里是容易消掉的?即便是个误会,这个误会也是挺大的! 这不,曾瑾菡已经把李师师当做是情敌了,开始有点针锋相对的意思。“看来李行首果然与我们有缘啊!” 李师师一愣,然后微微一笑道:“有缘自是有缘,无缘的话,又怎么会坐在这里,一同喝茶呢?” 曾瑾菡也笑了,说道:“这茶是李行首沏的么,能否尝尝看?” “请!” 李师师笑了,她已经感受到了曾瑾菡的些许敌意。当然,李师师也是理解的,也许是因为上次的事,曾瑾菡才会如此。当然,这事不能自己解释,一解释的话,那就更“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高情商的女子,对于这种误会是很有心得的,只要自己问心无愧,时日久了,别人自然能看出来。如此的话,为什么非得加深对方先入为主的印象,然后把自己置于最不利的境地呢? 曾瑾菡也不含糊,喝了一口茶,这茶自然不是张正书的泡茶,而是点茶。曾瑾菡也是茶道高手,一下就品味出了这茶确实不凡,算是上品了。世间懂得点茶的人不少,可真正能把茶点到这种地步的,却不多。 “张小官人,怎么这么见外啊,坐啊?” 若桃也瞧出了什么来,深怕天下不乱地说道。 张正书还尴尬地站着,听了若桃这么一说,他也不由地笑了笑,笑声里都是尴尬的意味,然后坐了下来。李师师却叹了口气,心道:“这张小官人平日看起来很精明的样子,没想到今日却这般……”她也是很无奈啊,要是李师师也是穿越人士,肯定会说张正书是猪队友,这表情不正是坐实了他们之间有“奸情”吗? 张正书心道:“妹的,我也想演戏啊,可这姝儿精明起来,智商是我的十倍,即便是在平日我都骗不过她,何况是这样的事?”演戏这种事,除了天赋以外,也需要智商的。智商不够,演技再好也要暴露。张正书非常有自知之明,所以他放弃了演戏,而是硬刚正面。 “这茶不错……” 张正书喝了一口茶,却品咂不出啥味道,只有满满的心酸。天地良心,他是万万不敢惹上李师师的,因为惹上李师师,等于惹上了赵佶。万一赵佶真的登基做皇帝了,那张正书该如何是好?亡命天涯?还是出海远遁? 反正都是最不好的选择,张正书可不想走到那种地步。 可事情嘛,天天就不如人愿,李师师没招惹到,赵佶则确实招惹上了。现在,又和李师师纠缠不清,以后他还怎么洗清自己的嫌疑?真的是有一万张口也说不清啊!张正书内流满面,他大好人生才刚刚重新来过,又要亡命天涯做一个被追杀的人么? “张小官人的赞誉,可不敢当。想当年张小官人凭着一杯点茶,可是打遍汴京无敌手哩!” 李师师说的,自然是那个倒霉鬼的事了。在张正书没有俯身之前,那个倒霉鬼还真的挺有茶道天赋的,起码对这些东西是非常熟稔。什么茶道啦,酒道啦,斗鸡、斗狗、斗蟋蟀……只要是不务正业的,都非常精通。 只不过张正书附身之后,他就极少出现在江湖了,想当年张正书打遍汴京茶肆无敌手的传说,只流传在少数人的口中,已经没有人见过张正书出手了。可李师师对张正书的了解,是包含这茶道在内的,自然而然说出了这句话,显得有点惊喜。 当然,这也是李师师的高明之处了。 曾瑾菡对张正书的了解也不少,可张正书却对李师师的点茶手法一无所知,是不是就可是说明,其实他们并不怎么熟呢?果然,曾瑾菡的脸上疏通了泰半,变得明动了起来。 “嘿嘿……那个年少不更事,现在我已经不喝这点茶了……” 张正书尴尬地说道,却坐如针毡。李师师笑了笑,说道:“哦,即便张小官人不点茶,那也是点茶高手。得到张小官人的赞誉,奴家也是受用哩。若是以后碰得一些茶道高手,也能用点茶招待了,不必日日饮酒……” 张正书点了点头,嘿嘿傻笑两声,不知道说什么了。 曾瑾菡却道:“怎么,我听闻李行首是自行挑选嘉宾,进入闺中畅谈的,为何还这般说哩?” “曾小娘子不懂,做奴家这一行当的,哪里能自己做主?”李师师苦笑一声,也不愿多谈。 张正书接口道:“这叫‘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话音未落,只见三女都瞧向他,张正书立马把声音减弱了:“我也是随口说说而已,你们继续,你们继续……” “张小官人说得不错,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想要自己把控,还是太难了些。好在阿姆也不曾相逼,由得奴家性子……”李师师眼中有些黯然,看得曾瑾菡都有点同情了。没错,相比起李师师,曾瑾菡自己就非常幸福了。 幸福不是吃饭,睡觉,打豆豆,不是看着家中有多少余财,更不是生活无忧无虑。而是有对比,没有对比,哪里知道幸福是什么?所以,不就是有一句话叫做“身在福中不知福”么?意思是一样的,没有对比,哪里知道幸福是什么啊! 张正书也领悟到李师师的意思了,连忙说道:“先前我说过,如果李行首想脱离娼籍,又不想寄人篱下的话,我可以投资你做生意的。比如开一个休闲会所,让文人骚客、达官贵人都来消费,只谈风月,也能收入不菲……” 李师师却苦笑道:“小官人,你瞧奴家还能脱离娼籍么?” 曾瑾菡听了李师师倾诉衷肠,也改变了初衷,说道:“李行首莫要灰心,不过是几年时光,熬过去也就是了。” “多谢曾小娘子,不过奴家知道自家事,娼籍怕是不那么好脱的。好啦,不说此事了,今日元宵,不知道张小官人,可有诗词佳作?” 第五百七十章:事出突然 作为行首,自然是要懂诗词歌赋的;而作为入幕之宾,如果不懂诗词,那就太煞风景了。 且不说那倒霉鬼都把情诗艳词记得一清二楚,就连一些纨绔子弟都知道,想要做某个行首的入幕之宾,最好懂点赏析诗词,这也是为什么《京华报》这么好卖的缘故,上面那些对诗词是赏析,简直挠中了那些纨绔子弟的痒处,所以销量才一增再增。毕竟诗词可以找人代写,可赏析功力却无人能替代的。万一这么幸运做了入幕之宾,待得行首问起诗词歌赋的时候,你口哑哑一句话都说不完整,人家行首能瞧得起你? 张正书虽然不太懂写诗词,但他做文抄公是很溜的。 “系统,有啥元宵节的诗词吗?” 张正书熟练地求助系统起来,系统很鄙夷地说道:“你傻啊,辛弃疾的那首《青玉案》你又不是不会,干嘛不用?” “额……能用么?” 张正书无语了,要是吟诵出“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这句,怕是会被曾瑾菡掐死在原地。要知道,手挽手一起看灯会的是他和曾瑾菡,蓦然回首发现的人是谁?还不是李师师!要是作死念出这首诗来,张正书觉得自己连曾家的门都进不去了,他脑袋又没坏掉,傻了才会听系统这么忽悠。 于是,很光棍地对李师师说道:“那个……李行首也知道的,这‘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我现在嘛毫无灵感,自然是作不出诗词了。不知道李行首,可有诗词佳作?” 李师师摇了摇头,她对诗词的欣赏算得上是顶尖,可写诗作词嘛,功力就马马虎虎了。再加上今日她兴致高昂地出门,哪里有什么灵感写诗词啊! 接下来嘛,就是四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气氛显得很尴尬。 张正书是不敢出什么声的,这个场面明显就是曾瑾菡和李师师在较量,他最好就是不着痕迹偏帮一下曾瑾菡,不然成亲之后,他肯定没有安生日子过的。 就这这时候,楼下突然出现一阵骚乱。 “走水啦,走水啦……” 只见不远处一家商铺后院,突然浓烟滚滚,好似火势还挺大的。 好在有潜火兵在左近,毕竟这里是御道两旁,潜火兵再偷懒,也不敢在皇宫附近偷懒的。于是,潜火队的潜火兵,拿着桶索、旗号、斧锯、火背心等器具,飞速前往那家铺子救火。而左近百姓,也有人自发地提来水桶,用瓜瓢来泼水灭火的。张正书也是大开眼界,宋朝的潜火兵就相当于后世的消防队,手里还有专门的灭火工具——唧筒,这唧筒是用长竹,下面开窍,以棉絮裹着水杆,一抽取水来,便能喷出,就好像后世的喷筒一样。潜火兵们还有水囊,是用牛马杂畜皮浑脱为袋,贮水三四石,用一丈长的大竹去掉节缚放在袋口。如果火烧到了楼棚,就用潜火兵三五人持着竹竿,调转袋口,向火源处用水浇灭。 “等等,情况好像有点不对劲啊?” 张正书突然发现了,那些从商铺里逃出来的人,一个个说得话不像是中原口音,甚至他还听到了一声“思密达”…… “棒子?!” 张正书愣住了,他也知道,这棒子国在宋朝这会叫高丽,已经尊了辽国为宗主国。但是高丽这个国家,向来自卑,又怕辽国打,又羡慕宋朝文化。所以一边修好辽国,一边和宋朝眉来眼去的。 很多人都以为高丽并没有野心,可张正书却知道,不是高丽没有野心,而是他们没有滋长野心的实力。说实话,连蒙古人都把高丽留着当藩国的小国,有多卑躬屈膝,骨子里就有多自卑,就对自己的文化有多不自信。所以,后世的棒子国才会不知廉耻地把中药、印刷术、指南针等等归结为他们国家最先发明的,甚至孔子都莫名其妙成了韩国人。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高丽也瞧出了大宋的虚弱,想要从中分一杯羹! 起码在汴梁城这么久,张正书就没听说过汴梁城中还有高丽人的。 这里面充满着一股浓浓的阴谋味道,张正书的嗅觉很灵敏,或者说,有了系统的他可以“听”到很多别人都听不到,听不懂的声音:“尹瓘,你是干什么吃的,怎么会让这里着火?” “拓俊京、王字之,你们忘了国王交代的事情了吗!” “回吴将军,我等并不知情……” “吴将军,我们查清了,是有人故意纵火!” “查到是谁了吗?” “估计是契丹人……” “契丹人是疯了吗,他们要做什么?” “听说他们的使团未出辽国就被刺杀了,契丹人怀疑是宋人做的,所以想要在汴京城弄一些动静,让凶手浮现出来。” “荒谬,天真,他们会害死我们的,不管了,先撤了再说。对了,王字之,你留下来应付那些宋朝官兵……” ……虽然这些高丽人说话的声音很小,可张正书有了系统,再小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还自带翻译功能。毕竟高丽话几百年来也没变过多少,甚至很长一段时间高丽话都是低贱的高丽平民说的,高高在上的统治阶级,都是以说汉话,写汉字为荣。 张正书听明白了,这些高丽人确实是密探,而是级别还不低!他们潜伏在宋朝,是有任务的。经过系统的推测,这些人是想得到宋朝的支持,因为高丽长期被女真人吊打,不知道损失多少人口和粮食,高丽忍不住了,想要讨伐女真。可又怕辽国不支持他,国中又没有多少钱银可以出兵,所以就想到了宋朝。宋朝这个冤大头啊,可以化缘的,只要放低一些姿态,俯首称臣就行了。这种事高丽也做得多了,不在乎多那么一两次。 系统啧啧称奇道:“其实这些高丽人做到现在这等地步,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瞧瞧人家高丽,弹丸小国,虽然屡遭入侵,抢掠,硬是传国四百七十五年。中国的王朝,哪怕是两汉加起来都比不上。” 第五百七十一章:癣疥之疾 张正书一阵无语,可不是么,高丽虽小,地处边陲,弹丸之地,却愣是比中国大部分王朝都要长命,这就很费解了。不过转念一想,张正书似乎也明白了为什么。首先,高丽是苦寒之地,没多少人口;二来,土地贫瘠,种粮食没多少,放牧也养不活牛羊,属于鸡肋;三嘛,自然就是高丽策略得当了,小国在大国环伺的包围下,自然是要卑躬屈膝的,和亲、进贡、称臣……高丽的姿态做得很足,也没什么尴尬的地方,所以大国都想留着这么一个小弟。就跟吃饭睡觉打豆豆一样,有个沙包小弟虐一虐也是喜闻乐见的事。 张正书甚至还邪恶地想,后世韩剧里的虐心情节,大概就是这么来的嘛,毕竟棒子国向来有喜欢被虐的倾向,不然韩剧为啥那么火呢?再加上棒子国的自尊心天下第一,又没实力争第一,偏偏什么都想争第一,还不择手段。棒子国在国际上的声誉,真的不咋样。 不过,张正书更加关心的事是——“契丹人已经知道使臣被刺杀了?那岂不是说,宋朝没多少时间了?” 算了算,时间都过去差不多两个多月了,契丹人就算是头猪,出使西夏的使臣没有回信,自然知道要派人出去寻找的。 从冰天雪地里挖出几十具僵硬的尸体,还有那些马的尸体,估计耶律洪基想吃人的心思都有了。 除了重新派出使臣前往西夏,耶律洪基还有什么办法? 但是,潜入西夏的暗探却回报,李乾顺被小梁太后软禁了,耶律洪基就知道,阴谋败露了。 阴谋用不成,耶律洪基只能通过正常情况来交涉了。 但是,一定要查清楚,使臣到底是谁刺杀的! 耶律洪基不蠢,契丹人只是文化程度低下而已,但他们并非都是蠢材。只要一分析,为什么李乾顺被软甲,宋朝为何肆无忌惮,就能知道获益者是谁了。没错,肯定是宋人干的!只是为什么宋人这么清楚辽国会派出使团呢?耶律洪基是百思不得其解,更诡异的是,这事极为机密,只有寥寥几人知晓而已。 于是,辽国也来了一次间谍清洗,很多宋朝安抚司策反的汉人,都被无辜的牵连进去。 一时间,辽国境内人心惶惶。 这些,都是张正书推敲出来的,应该和事实九八不离十。 “没想到,我一招乱棋,居然有这样的效果!”张正书嘿嘿一笑,心中有了更深一层的定计。“要是女真人和契丹人火并起来,那就更好玩了。对辽国来说,女真是癣疥之疾,而大宋才是心腹之患,可要是给耶律洪基看穿了女真人的勃勃雄心,会不会调转枪头打女真呢? “小官人,不过是走水,又甚么好瞧的?” 若桃不明所以,嘟了嘟嘴说道。 张正书想了想,说道:“不得不防,汴京城多是砖木房子居多,一旦火势蔓延,便是成百上千房屋倒塌,非同小可。” 李师师点了点头,说道:“小官人说得没错,不知那火势如何了?” “已经被潜火兵们控制住了……”张正书也是感慨,这也只不过是元宵节罢了,要是平时,这些潜火兵还真没这么快的动作。为什么?因为元宵节到处都是“玩火”的,灯笼又是竹子、木头、纸糊的,极容易着火。一旦火势控制不住,准备不足,那整个汴京城陷入火海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也许是有了经验,元宵节前后就是潜火兵们最忙的时候,丝毫不敢大意。 张正书摇着头笑了笑,也知道这是中国人的通病,一旦牵扯到官,那事情就大发了。更何况,元宵节皇帝都会出来“与民同乐”,安全措施岂能不做好,那些潜火兵岂敢掉以轻心? “小官人为何发笑?” 若桃不解地问道,“人家的商铺都烧了,你还发笑,真是铁血心肠!” 张正书没有答话,李师师却叫住了若桃:“若桃,怎能这般对张小官人说话的?快道歉!” “对不住了,小官人……” 若桃委屈巴巴地说道,想来心中是大不乐意的。 “若桃说得没错,我确实是冷血了点。”张正书自嘲地笑了笑,“我可没那么高尚的情操,看到高丽人的货品被烧了,还要痛心疾首。” “高丽人?小官人,你是说那些是高丽人?” 李师师愣住了,连带曾瑾菡都觉得奇怪:“他们竟然是高丽人?” “我猜的,你瞧他们的身形,是不是……特别像棒子?” “甚么?棒子?” “对啊,头圆滚滚的,五短身材,还不是棒子是什么?”张正书拿出了后世的段子,惹得三女嘻嘻笑出声来。 “这些高丽棒子到大宋来,肯定没啥好事,一定是要化缘的。”张正书冷笑道。 曾瑾菡也疑惑地问道:“甚么化缘?他们又不是和尚……” “不是和尚化缘才可气哩,这些高丽棒子就把大宋当冤大头了。好了,不说这个了,火势看样子是烧不了多久的,我们继续喝茶。”张正书提议道,他不想在这个话题扯太多,一旦后面不知道怎么解释了,他免不得要编出几个谎话来。一个谎话,就要用十个谎话去圆谎,然后破绽就会越来越多。与其这样,还不如张正书主动转移话题。 但是,曾瑾菡却暗暗记在了心中,张正书今日的举止好像都挺有深意的。“难道高丽人真的想在大宋闹事?他们应当没这个胆子罢!” 曾瑾菡对政治、军事都没那么高的触觉,自然不知道高丽人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可张正书有系统,根据已知的事情,再结合正史上的事件判断,就大概知道高丽人想要干嘛了。高丽无非是有几个愿望,一是干掉经常劫掠的女真人;二是扩大疆土;三嘛,自然是不再俯首称臣了。但是张正书就呵呵了,地缘位置决定了高丽根本不可能成大国,文化制度上高丽更是把中原学了个十足十。这样的国家,精神已经被汉文化阉割了,还想称王称霸?做梦吧! 第五百七十二章:算计三国 “高丽棒子是要敲打敲打了,别以为玩什么两头讨好就能高枕无忧,呵呵……” 张正书冷冷笑着,他对高丽棒子的性格再了解不过,无非就是想要左右逢源,想通吃两家。可惜的是,高丽没有意识到,墙头草是最被记恨的,也是最先被打倒的。之所以没有对高丽下手,是因为高丽没有下手的价值。 可张正书是谁啊,随便一拍脑袋就能把高丽卖得干干净净了。 在后世,世人皆知韩国有高丽参和玉石,偏偏在汉文化圈内,这两样都是高档货色。例如在三皇五帝的时候,玉石就被中国人发现了,并赋予高贵的寓意;而人参,也是随着《神农本草经》的口口相传,一直作为药类使用,到了汉朝,人参的复方就有了,东汉的张仲景,更是把人参编入《伤寒杂病论》之中,成为不可或缺的“君”药使用;到了唐朝,中国第一部药典《新修本草》中有关于人参主产区的记载,除《新修本草》中有关人参的论述之外,在《备急千金要方》、《千金翼方》两部巨著中都收载大量应用人参的处方。另外,唐朝不仅仅应用和记载人参,而且还通过学者和学术上的交流,把中国应用人参的巨大成果传到了东瀛。 宋朝就更不用说了,简直把人参当成了圣药,出现了可以“医死人,肉白骨”的传说。当然,那只是传说,可人参能吊命,让濒死之人回光返照,然后把遗言交代清楚,这功效是有的。宋朝是医药著述繁荣的时代,也是应用人参重要的发展时期。特别是宋朝的人参主产区明显向东扩展,不再局限于高丽,还发现了比高丽参更加有用的长白山人参,而且在边境贸易中通过互市交易,获得相当多的进口人参,保证药用之需。 不过嘛,人参这东西辽国、高丽、西夏都不它当回事,就连出产长白山人参的女真,也只是把它当成是换钱的工具罢了。 高丽参,在宋朝这时候名声不显,比不上长白山老山参。玉石,更加比不上宋朝的蓝田玉。乍一看是没有多少价值的,但别忘了,这两样东西在高丽特别多! 数量一多,那就有价值了。张正书甚至邪恶的想,老山参和玉石,都是短时间内不可再生的东西,高丽不显山不露水的,是不是想在别人无法提供这两样东西的时候,突然提价打捞一笔,然后爆兵争天下? 还真别说,有这个可能! 不过嘛,现在高丽被张正书盯上了,那就由不得他了。 高丽人不是烦女真人时时来劫掠吗,高丽不是没胆子和女真人单挑吗,高丽不是手握着金饭碗到处讨饭吃吗?没关系,张正书的这条计谋,一次性把高丽和女真、辽国都算计进去,让他们欲生欲死,欲罢不能! 想到这里,张正书就嘿嘿笑了笑,那邪气把周围三女子都吓懵圈了。 “小官人,小官人,你没事罢,你的样子好吓人啊……” 若桃年纪小,口无遮拦就说出了大实话,曾瑾菡虽然不太舒服,但还是关切地问道:“郎君,你怎么了?” 张正书回神得也快,连忙说道:“没啥,就是想到一个赚钱的好点子了……” 没错,张正书就是想用经济战来拖垮女真、辽国,至于高丽,呵呵,那不过是一枚棋子罢了。但是嘛,这个计划可没那么简单,一定要等银行建起来后他才有足够的资金去撬动辽国和女真经济的实力。 其实做法也很简单,就是炒高丽参的价格,炒高丽软玉的价格,只要把价格炒高了,也不需要拿出多少钱,辽国和女真,自然就把目光放在高丽身上了。 有时候一个无心之举,可以成就一个帝国,也可以毁灭一个帝国。 宋朝人对长白山人参的推崇,让跨海和女真贸易有利可图,也间接让女真人崛起来了,成为了北宋的掘墓人;宋朝对高丽参的不再重视,也让高丽的国力开始衰退,连年被女真侵伐。如今,张正书决定加大对高丽参的贸易,炒高高丽参的价格,那高丽自然会获得与女真对打的实力,那么,消耗女真、高丽的目的就达到了。 高丽牵扯了进去,被高丽奉为宗主国的辽国,又岂会甘于人后? 即便耶律洪基没有出兵的打算,可精神上支持高丽办得到吧? 耶律洪基一表态,等于把女真陷于出师无名的不利之地,女真人能不记恨?女真人还特耿直,或许说那些游牧民族都是特耿直,缺根弦一样,你让我不舒服,我就让你不爽!日后,可以想象得到,女真人又和高丽人打,又和契丹人打,打得不亦乐乎,没个几十年怕是结束不了。 辽国越打越弱,即便宋朝今年灭不掉西夏,那明年、后年,大后年……总该可以了吧? 张正书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周围的三女都没注意到啥,只道这张小官人是掉进钱眼里面去了。不过李师师倒是在想:“这张小官人每每出人意表,便是对那工匠也好得不像话,不过正因为如此,那些工匠才会对他死心塌地罢!如今张小官人日入斗金,他要这么多钱作甚?” 要是张正书知道李师师的心中所想,肯定会哑然失笑。 谁会嫌弃钱多的? 再说了,钱多的人,能做很多别人做不到的事,比如进一步科研,比如弄更高端的设备,比如发展更厉害的工艺。这一样样,都是需要钱的。这才哪到哪,张正书可是要做一番大事业的! 甚至,张正书还想弄一个州府技校计划,把剩余劳动力全都用知识武装起来,这也是需要一大笔钱的。 更别说,张正书还暗中操纵着“黑客”,频繁刺探情报了。哪一项情报的刺探,不是需要花费大量金钱的?钱看着挺多,但是都不够用啊! “为富不仁!” 若桃小声嘀咕道,张正书就愣住了,他皱眉说道:“我咋就为富不仁了呢?” 第五百七十三章:为富不仁 别人这么说张正书,ok,张正书一点都不想反驳,因为张根富做得确实不地道,怪不得这么长时间都生不出一儿半女来,甚至那倒霉鬼还把自己作死了。 但是,张正书自穿越以来,那是兢兢业业地帮助大宋,不管是建立作坊也好,还是暗中帮赵煦出谋划策也好,都是尽心尽力想要为汉人,为大宋做点事的,免得汉文化被异族侵蚀了之后,出现文明倒退。 没人比张正书更明白文明倒退的可怕了,因为他拥有着超越所有宋人几百年的“阅历”,知道东西方大致的历史进程。四大文明古国厉害吧,古巴比伦王国除了留下汉谟拉比法典,还剩什么?古埃及文明厉害吧,除了金字塔你还能发掘出什么来?古印度……好像也挺牛掰的,嗯,就是阿拉伯数字的贡献都非同小可,但是看看后世的印度,只剩下两个字——呵呵。 四大文明古国里除了中国以外,其他全部扑街了。 但是,凡事就怕个但是,因为中国数次被异族入侵,特别是宋朝之后,儒家被曲解,程朱理学被推上神坛,而中国赖以自救的陆王心学却只是昙花一现,最后的结果就是德不配位——换句话说就是,腐朽的儒家思想支撑不了中国从小农社会到资本主义萌芽阶段的转变,所以中国陷入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困境之中,一困就是四百多年。 这不是推断,而是血淋淋的事实。 儒家腐朽了,失去了进步的内核,所以现在的大宋看似是文人的巅峰,但巅峰过后呢?必然是长期的衰落。儒家,也不例外。 张正书认为宋朝还有救,最起码它还没烂到骨子里。所以他才不遗余力,想要从根本上救一救大宋。反正游牧民族“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通过升级科技熬过游牧民族强势的那段时期之后,汉人就该无敌于天下了。 除非汉人自己作死,不然几百年都未必有人追得上。 有几百年的时间积累,是头猪都成精了。 至于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反正张正书没眼睛看到那会了,额,除非他能长生不老。 不过嘛,中国人最擅长窝里斗,弄出什么幺蛾子来也是可能的。这一切都是几百年后的事了,张正书要做的,就是着眼当下。 可被若桃这么一打击,张正书就懵圈了:“丫头,你给我说清楚,我咋为富不仁了?” 李师师也知道,这可戳中张小官人的痛脚了,连忙说道:“若桃,快赔礼道歉,小官人是那种人么?”要说富人是不是都为富不仁?那不一定,都说“穷**计,富长良心”,倒也能把百分之九十的人概括进去。但是嘛,这也概括了百分之九十的富人发家之路并不是那么光鲜的。甚至可以说,这些个富人的发家之路都充满着血腥。 要是朝廷狠心去查,保证一查一个准。 想到这,张正书也没了脾气,只能摇头苦笑了。 “小官人,奴家说错话了,你大人有大量,不要和小女子过不去……” 若桃也有点吓到了,连忙道歉,脸都煞白了。 本来曾瑾菡也是很闹心的,看到若桃这般,她也有些不忍。刚想说话的时候,张正书却苦笑着摇头道:“孟子有云:‘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但我呢一生下来就‘发达’了……” 李师师也知道张正书想说什么,她忽然想到了自己的身世,也有点黯然,张了张嘴,面纱下面的俏脸却没有吐出一个字来。 “……所以我最近也悟了,想为百姓,为以前欺侮过的人,做点事。若桃其实说得没错,很多有钱人都是为富不仁的,但他们并没有做错什么。首先,如果人家的钱是正当赚来的,那人家怎么用,是人家的事,别人干涉不得;其二,用道德绑架一个人,让他出钱出力做事,这本来就很荒谬,除非那人心甘情愿,否则这和那些号称‘劫富济贫’的绿林大盗有什么区别?其三,有钱人是有钱,但有些人得了红眼病,喜欢‘仇富’,如果从这点出发,谁也高尚不到哪里去。记住,帮助别人是一个人的善良,而不是义务。没有谁规定,没有律法规定,有钱人就一定要帮助穷人的。 当然,我不一样。我是真心实意想要做点事情的,所以你可以看到,我给工匠很高的工钱,我希望整个大宋都开始尊重工匠;我给工人很高的工钱,我希望整个大宋对雇佣的员工好一点;我雇佣工匠,让他们研发新奇实用的东西,是我想让大家的生活都好起来。 如果说私心嘛,确实是有。我希望赚更多的钱,办更多的作坊,雇佣更多的员工。” 张正书说到这,自嘲地笑了笑,“反正嘛,你这丫头肯定不会相信的。” “哼……” 若桃轻轻哼了一声,没有答话,也没有反驳。 “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张正书非常有礼貌地拱了拱手,说道:“多谢今日李行首的茶水,我和姝儿就先行告退了。两位慢慢品茶,还有半个时辰就天黑了,灯会也即将开始。回去的时候注意安全,别被宵小打了主意哦!” 说完,张正书很潇洒地离去了,倒是留下了一脸震惊的李师师,和嘟嘴不相信的若桃。 曾瑾菡也愣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郎君,郎君,且等等……” 她追出去后,若桃不满地低声说道:“神气甚么,还不是为富不仁……” 李师师却深受震撼,良久才回过神来,叹声说道:“若桃,这次你可惹祸了。张小官人岂是那种人,他……他一手经办的李家村,你想必也听说过了,繁华不下周遭县城。张小官人是有大才的,他怎可能为富不仁哩!” 若桃却还是不相信,嘟嘴说道:“假惺惺!” “便是他在做戏也罢,让百姓得了实利,他也是个好人了。”李师师笑道,“若是当初我能……”说到这,李师师也是黯然。 若桃自然明白李师师想说什么,如果当初李师师有这样的好人接济,她恐怕就不必委身娼籍,做这个看似金丝鸟的行首了。“他真个是好人么?”若桃还是半信半疑的,没办法,张正书给她先入为主的印象太深刻了。在和乐楼上,张小官人满嘴污言秽语,甚至还挑衅章衙内的场面,若桃是亲眼所见的。 第五百七十四章:谁人背后无人说 “郎君,郎君……” 曾瑾菡从后面追上来,活脱脱就是一个负心富家子抛弃良家小娘子的桥段,惹得路人纷纷侧目。 不过,张正书满腹心事,愣是没停住脚步。得,这回坐实了“负心汉”这个称号了。好险是在 宋朝,远远没有后世天、朝那么八卦,不然以“大桶张家”的身家,妥妥的就是这么一个标题:“劲爆!国民老公抛弃未婚妻,未婚妻当街追夫!”“独家内幕:国民老公要毁婚约?万千女性的希望来了!”“婚前恐惧症,国民老公不想结婚!”“疑似分手,国民老公幽会第一美女被未婚妻撞破,当街争执!”…… 反正震惊部嘛,惊悚标题嘛,谁不会? 唯一苦逼的就是当事人,张正书什么都没做好吗! 即便如此,也足够让周围的百姓指指点点了,张正书想着心事,浑然不觉。 “郎君,你怎么了?” 曾瑾菡第一次主动牵起张正书的手,却发现张正书好像丢了魂一样,根本没有什么反应。曾瑾菡知道这次的打击太大了,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张正书,只能低声说道:“不管别人怎么看,在我眼中,郎君是最棒的……” 也许是这句话起了作用,张正书的眼中才渐渐退散了迷茫。没错,张正书刚刚是钻牛角尖了,因为他一直在用高高在上的眼光来看待宋人,觉得他们活得很苦。却正如佛教所言,众生皆苦,他又何尝不是苦难的一员呢?既然如此,他高高在上为百姓做事,说得好听是为他们着想,可仔细一想,张正书何尝不是高高在上俯视他们呢?如今被人一语点破,张正书才发现原来自己并没有那么高尚。 于是,张正书钻牛角尖了,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坚持下去。 但是听了曾瑾菡这句话,张正书立马醒悟过来了:“麻蛋,我又不是混名声的,在意名声干嘛,只要北宋不被北方异族ko了,华夏文明保住了,那就行了,其他事就随它去吧。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是非功过,留待后人评说’。再说了,历史书上都不知道会不会有我这么一号人物,我纠结那么多干嘛?” 这关节一想通,张正书就释然了。 他要改造大宋,必定会与儒家有激烈冲突的,甚至很可能被迫害。到那时候,别说“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了,恐怕余生都要在海外渡过了。没办法,谁叫儒家是根植在地主阶级上面的呢,他要办大作坊,发展资本主义,肯定会与儒家冲突的。 这是道统问题,基本上是不死不休。没看到后世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一直敌视么,意识形态不同,根本尿不到一个壶里去。既然是这样,张正书还纠结名声干嘛?反正现在他就潜伏着,等时机成熟了,儒家已经推不翻各地的作坊了,他们才知道什么叫做绝望! “嘿嘿嘿嘿嘿嘿……” 张正书邪邪笑道,吓得曾瑾菡花容失色:“郎君,你是不是被气坏了?我带你去寻大夫……” “不用,姝儿,我想通了。反正我‘大桶张家’的名声本来就不怎么样,现在我做的事是无愧于心的,那么别人怎么说就让他们怎么说好了。”张正书连忙拉住曾瑾菡,一本正经地说道,“常言道,谁人背后不说人,谁人背后无人说,世间安得双全法,又要名声又要钱?” 曾瑾菡“扑哧”一声笑了,说道:“郎君,你这常言道,我怎生没听过哩?” “额?不会吧?” 好吧,待得张正书一查系统,才发现确实是民间俗语,但是这俗语的年代嘛,跟宋朝有点出入——是明朝编撰的儿童启蒙书目《增广贤文》里面流传极广的一句。至于“世间安得双全法”,也是流传极广的,但出处就更晚了,据说是清朝康熙康麻子时期的六世活佛仓央嘉措的诗,后面还有一句“不负如来不负卿”。 张正书“不学无术”,让自己陷入了尴尬的境地。 “嘻嘻……”曾瑾菡见张正书手足无措的样子,也笑了起来:“这句话虽粗糙了些,但细细品来,却是极有道理的。” 的确是这样,一个人就算是圣人,也会有人不爽他的。比如孔子,孔子是圣人了吧?但黑孔子的人还少吗?比如晏子,比如墨子,都是黑孔子,黑儒家的先锋。张正书还不是圣人,被人说几句那又算得了什么? 毕竟张正书没有长得外圆内方,不像孔方兄那样被人喜爱。 “那是,我还懂得不少道理哩,我一一说给你听哈……” 张正书也来了显摆的心思,没办法,一个男人想要征服一个女人,除了让女人倾倒在他的容貌以外,男人更希望用才学征服她们。特别是面对喜欢的女人,这种显摆的心情就更迫切了。 于是,张正书张口就来了:“昔时贤文,诲汝谆谆。集韵增广,多见多闻。观今宜鉴古,无古不成今。知己知彼,将心比心。酒逢知己饮,诗向会人吟。相识满天下,知心能几人?相逢好似初相识,到老终无怨恨心。近水知鱼性,近山识鸟音。易涨易退山溪水,易反易覆小人心。……” 没错,张正书这货依靠着系统,愣是把《增广贤文》都念了一遍,差点把口舌都念干了。 曾瑾菡却越听越是惊奇,越听越是觉得里面蕴含着大道理。 但不知怎么地,曾瑾菡又隐隐有点排斥,因为张正书说的话里,包含了人际关系、对命运的看待、为人处世、读书……各个方面的内容,但描述的世界里,好像每一个人都是虚伪的,为了一己之私变化无常,嫌贫爱富,趋炎附势,从而使世界布满了陷阱和危机。可矛盾的是,张正书又劝人向善,行善的人会有好报,强调了读书的重要、孝义的可贵,好像对儒家精神的提倡。 可曾瑾菡知道,这个张郎君是对儒家很不爽的,应该不会吹捧儒家。曾瑾菡最诧异的是,张正书才十几岁的年纪,怎么能把社会诸多方面的阴暗现象高度概括,冷冰冰地摆出来呢? 第五百七十五章:遇险 “……芝兰生于深林,不以无人而不芳。君子修其道德,不为穷困而改节。廉官可酌贪泉水,志士不受嗟来食。” 大概念了小半个时辰,张正书才把《增广贤文》念完,听得曾瑾菡是越发疑惑:“郎君,这真个是你写的?” “哈哈哈哈……我哪有这个本事……”张正书先是大笑了两声掩饰了一下尴尬,然后才小声地说道。 “可里面的话,我都没怎么听过哩?”曾瑾菡也不是完全没有听过,只是大部分都极为新鲜,可是细细一听,几乎都有一定的用处。 张正书笑了笑,说道:“这都是一些民谚俗语,只不过我把它们都串起来罢了。有些民谚可以听听,有些呢也太过偏激,知道就行了……” 曾瑾菡点了点头,她的智商比张正书高多了,对于社会里的一些龌龊,只要稍稍一思索就能知道一二。张正书突然间想起《射雕英雄传》里,被曾瑾菡改写得最多的就是黄蓉了,简直比猪脚的光环还要厉害,智商简直无敌,但凡是遇到难题,都迎刃而解,像传说中的阿凡提一样——这确定曾瑾菡不是在写自己? 反正张正书觉得,如果他来写的话,黄蓉最多就中规中矩——打开系统抄书嘛,能有多难?可被曾瑾菡这么一写,乖乖不得了,完完全全是智商压制啊!连金庸都写不出的韵味,被曾瑾菡当成自传写了,特别是黄蓉遇到神算子一段,曾瑾菡更是把张正书教的算术都写了进去,虐一个瑛姑不过是手到擒来的事。 张正书不怕曾瑾菡出去闯祸,就怕她想不开给别人惹麻烦。 一个天才少女,智商超过常人不知多少的,如果开始算计一个人,那该有多可怕? 《射雕英雄传》里曾瑾菡早已写了,黄蓉算计欧阳克的时候,那可是不顾对方死活的。 想到这里,张正书觉得浑身一寒,然后后面嘭的一声,被人撞了一下,然后怀里好像轻了一点。“卧槽,遇到三只手了!” 有了系统在,张正书瞬间就发现自己身上少了东西,恼怒地扭头一看,就发现一个獐头鼠目的汉子鬼鬼祟祟想要走。张正书立时一伸手,抓住那汉子的手臂,大喝一声道:“呔,兀那小偷,胆敢偷你小爷东西!” 结果,那獐头鼠目的汉子一听,发现事情败露了,人群里又一时间挤不出去,急得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就向张正书刺去。 元宵灯会,宵小尽出,这可不是说笑的。 那么多人,即便皇城司、禁军布防再密,也肯定有宵小隐匿在人群中作案,基本上是防不胜防。 这个獐头鼠目的汉子,其实是一个惯偷,但他有一个本事,就是拿走你的荷包,你都未必反应得过来。就算反应过来了,他也早就走了。但是,今天他运气不好,碰到了张正书。张正书虽然神经大条,可他是有系统的男人啊,他反应不过来,系统立时就发出警报了。 那獐头鼠目的汉子,也是第一次被人当场拿住,一时间也慌了神,想要伤人然后遁走。 张正书没想到他居然还敢拿刀子出来,一时间也愣住了。 险而又险地避开第一下,曾瑾菡在一旁吓得花容失色,尖声大叫。 倏而,那獐头鼠目的汉子见一击不中,撤回匕首想捅第二下,这一下是朝着张正书胸膛刺过来的,张正书万万避不开,脑子里就一个念头:“我小命休矣……” 就在这时候,天降一根木棍,正正扫中了那獐头鼠目汉子的手臂。“咔喇”一声,随着那獐头鼠目汉子大声惨呼,手中匕首也掉在了地上。张正书这才定住了神,发现一个比他高一个头的魁梧汉子舞着棍棒,护在他身前。 “哼,偷摸小辈,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行盗?” 张正书一愣,这大汉的声音有点熟悉啊? 那獐头鼠目的汉子滚到在地,捂着手臂哀嚎不已。其实外人根本不知晓,这汉子的手臂算是废了,粉碎性骨折,在宋朝这会可没有人能帮他百分百接得回来的。一个惯偷没有了灵活的手,还怎么混饭吃? 不多时,开封府的巡捕飞速赶来,了解了情况之后,二话不说把那惯偷枷锁了起来,带回了开封府大狱里,听候审判。这巡捕还客气地把荷包还给张正书,让张正书等候通知,不日开封府即审理此案件。 张正书连连答应了之后,那巡捕才离去。 “诶,好汉且留步,我还没谢过你的救命之恩哩!” 张正书见那魁梧汉子要走,连忙上前去拉着他的衣裳。可后面,曾瑾菡也扯住他的衣服,脸上还是一点血色都没。 那魁梧大汉也是一怔,突然窜出一个小孩,奶声奶气地说道:“爹爹,你救了这小官人吗?” 张正书在一旁安抚着曾瑾菡,见到那小孩,才突然想起来了:“啊,你们是在马行街上卖武艺的父子俩!” “哈哈,小官人果然好记性,不错,就是俺们父子两人。”那大汉笑了笑,也不掩藏行迹了。“早晌多得小官人打赏,流落汴京的俺们才能安顿下来。适才见小官人遇险,情急之下出手,倒是把小娘子吓着了,恕罪恕罪……” 这魁梧大汉满是歉意,张正书也笑了,握着曾瑾菡的柔荑,发现没那么冷了才说道:“不关好汉的事,我未过门的妻子是被那小贼吓着了。多谢好汉的救命之恩,还不知道恩公姓名?” 这时候,那小孩子抢着说道:“小官人,俺爹爹叫史陌,俺叫史斌……” “史陌,史斌?”张正书一愣,他还真的没听过。 不过,系统却提醒道:“史斌,就是《水浒传》里‘九纹龙’史进的原型,历史上是关中华阴人,乃宋江部将,随宋江降宋。后又起兵反宋……” 张正书再次震惊了,怪不得《水浒传》里“九纹龙”史进那么厉害,原来是有历史原型的!只是瞧这小屁孩,居然敢做出宋江都做不到的事情,还敢在关中称帝,公然与朝廷对抗。啧啧,实在是世事难料啊! 好在,张正书神情很快变回来了:“大恩不敢言谢,恩公,我们去吃茶,我向你好好道谢……” 第五百七十六章:流落汴京 史陌想要推卸,说道:“不必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乃是习武之人本分之事。况且俺凭地看不起那些偷摸拐骗之徒,明明有手有脚,又并非没有二膀子气力,为何不去贩卖力气干活,非得做些偷鸡摸狗之事?若是偷鸡摸狗也就罢了,不过训诫一番,然后物归原主便是。可那人偷盗不成,反而想谋财害命,这就是俺万万不能容的了。” 张正书听得真心实意之处,说道:“史大哥乃是好汉子,自然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 “非也,这盗亦有道,若是你这小官人被打了荷包,那人逃得掉的话,小官人你也不会伤筋动骨。可那人不仅要财,还想害命,这就不妥了。”史陌一脸正经的说道,让张正书好生雷翻。 不过,张正书转念一想就明白了。这史陌是谁?史斌的老爹,史斌呢,又是跟随宋江的反贼,后来还做了反贼头子。说是反贼嘛,倒也有点不恰当,史斌此人可以说是即是起义军,又是抗金先锋,只不过因为竖起了皇帝这面大旗,才被朝廷干掉罢了。 这里面可能牵扯到更深层次的政治斗争原因,也可能是史斌野心膨胀,史书没有详细记载,张正书也不得而知。但是,瞧着这史陌的三观,和《水浒传》颇为相符,大抵也知道史斌日后的三观是怎么样的了。无非就是“义”字当先,至于什么人命、法律,统统都要排在后面。这样的人是可怕的,因为他们有武力,会对别人,对社会造成太大的危害。 “不知道史大哥为何辗转至汴京呢?” 张正书知道一时半会也扭转不了他们的三观,只能转移话题问道。 “嗐,若是有可能,谁想离开家乡?” 史陌恨声说道,“那些荼毒乡里的狗官,害得民不聊生。再加上前些年大旱,关中无余粮,俺吃食又多,和兄弟分了家,俺又不要田地,想要到外面闯出一片天地。只是一路走来,婆娘也得病死了,剩下俺们爷俩相依为命。若非有些本事,怕是要饿死街头了……” 张正书自然明白,像史陌这些人,因为某些原因而愤恨社会,渐渐的越来越偏激,心思越来越狭隘。若是再有些什么外界的刺激,那么就会揭竿而起了。这个刺激,可能是一时失手打死人,被官府通缉,想不通就落草了;有可能是酒后一时激愤,就开始造反了;还有可能因为至亲死亡,而对朝廷恨之入骨…… 反正,只要是自己遇到苦难,那肯定是贪官所害,朝廷的不是! 所以,《水浒传》里的什么人肉包子、滥杀无辜、打家劫舍、强夺民女……都应运而生了。 社会的矛盾根源,其实还是源自贫富差距悬殊。穷是根源,如果史陌是个颇有家财的地主,那他肯定不会对社会有这么大的怨气。贫困的百姓,一旦走投无路了,那自然就揭竿而起了。再加上大宋的贪官多如牛毛,搜刮地皮的本事一个比一个厉害,那么起义的农民遍地都是,这就丝毫不稀奇了。 “那史大哥日后有什么打算?” 张正书也知道,如果现在不留住史陌和史斌,一旦他们沿着历史上的道路继续走,那恐怕宋江起义里面又会多一员猛将的。 史陌却笑了笑,说道:“到了汴京,俺们这些武人还有什么好想的,无非就是两条路。一是去考武举,做了武官也好,进了武学也罢,总能混口饭吃了;二是去争那禁军教头,若是做得禁军教头,那也算能吃饱饭了……” 张正书却知道,宋朝的所谓“八十万禁军教头”,其实只是个虚职。 说它虚,是因为没有半点实权。教头,不过是当了兵之后,觉得你武艺不错,行,你出来做个教头,负责教导多少多少士卒演练武艺。至于士卒的多寡,多半不会超过一百之数。也就是说,禁军里面的教头,其实就是相当于后世一个副连长,或者是一个加强排的排长,屁大点的官,还没有正式文书承认的那种。但是,还有一种教头就不得了了,叫做“都教头”,这是有正式文书的。宋朝的军队编制很乱,大概分四级,为厢、军、营(指挥)、都。厢辖10军,军辖 5营,营辖5都。每都100人。各级统兵官分别为:厢都指挥使;军都指挥使、军都虞候,指挥使、副指挥使;都头(马军称军使)、副都头(马军称副兵马使)。 反正呢,这么理解就对了:都教头是有官身的,教头是没有官身的;都教头相当于正式军官,有俸禄,而教头不是军官,还是个大头兵,领的是军饷。 也就是说,史陌一开始是打算投军的。 为啥投军呢? 因为他吃不饱饭,而军队里能吃饱饭。 至于什么“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这些都算什么啊,在饿肚子面前,什么都是虚的。更何况,史陌和史斌这两父子是练武的,吃得更多。再加上史斌还要用药熬炼身子骨,更是糜费颇多。 宋朝不安稳,打仗的事几乎每年都有。史陌不傻,他拖着一个拖油瓶,哪里能上战场? 但是汴梁城不同,这里是开封府,是京师,怎么打都不可能打到开封府的——很显然,这是史陌的一厢情愿。但是,从他的角度看,这个推测没有错。所以,史陌千辛万苦来到汴梁城,就是想当禁军,然后凭借着武艺得到都教头的赏识,让他做一个教头。 这个教头工作也轻松,反正禁军十天半月也不操练一次,最多就是站站岗,把把门而已。更何况教头也不需要去站岗,也不需要去把门,军饷也能多领一点,是都教头私人给的,大概能多两百文钱。 这些潜、规则,练武的人都知道。 可是,很多武人就是放不下身段,宁可去考武举,也不想去做什么教头。但史陌没有选择的余地,他只能先到汴梁城,能考武举就考武举,不能考就去做教头了。一个大活人,毕竟是要吃饭的。也亏得张正书给了他卖艺的一两碎银子,才让他吃了饱饭,安顿了下来。所以,才有今日的出手相救。 第五百七十七章:收小弟 说白了,史陌就是一个宋朝版的“京漂”,想来大城市混口饭吃的。 张正书不忍打击他的积极性,且不说赵煦现在锐意精简宋军的人数,剔除老弱病残。在没有完成军事改革之前,史陌怎么可能进得了禁军!要是进不了禁军,史陌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会怎么样呢? 愤世嫉俗的史陌,会不会一怒之下就闯祸呢? 张正书想了想,觉得十分有可能,连忙说道:“史大哥,是这样的……” 当下,张正书就把汴梁城的形势说了一遍,他们一边说着,一边来到了御街之外,在一个路边小摊前坐下了,张正书掏钱让他们吃了碗“肉汤饼”(也就是面条),史斌明显是有些饿了,连带着曾瑾菡都吃了大半碗。 没办法,此时天色渐黑,眼瞅着不到半个时辰就会天黑了,宋人习惯了早上晚上吃饭,要是城里人还会加一顿宵夜,此时也正是饭点。因为是元宵节,满大街的小吃摊、脚店,路边的酒楼、茶肆都挤得满满当当的,好在他们抢先一步,不然连面条都吃不上了。 “唉!” 史陌惆怅地放下了筷子,他是个爽直汉子,没有那么多心思,只道这次来汴梁,怕是又白走一趟了。心中郁闷,这汤饼就吃不下去。 张正书自然明白他的想法,突然说道:“史大哥,敢问你的武艺如何?” 史陌心中烦闷,随口答道:“粗鄙本事,上不得大台面,但不是俺说,十条汉子,怕也进不得俺身……” “以一敌十,不错了。”张正书点了点头,诚恳地说道:“史大哥,不知道你对我有多少了解?” “额,不清楚……” 史陌有点尴尬地说道,他初来乍到汴梁城,哪里听过张正书的名号?要知道,汴梁城可是有百万人口的大城市,再加上满地的京官,他一个商贾子,又如何能让整个汴梁城都挂在口上?特别是那些读书人,谈论的都是“家国大事”,议论的都是“朝廷得失”,更不会时时刻刻谈论“大桶张家”的小官人了。 倒是有些市井之人,在茶余饭后谈论《京华报》上的内容,谈论“家乐福”超市,却对这个“始作俑者”张家小官人是“视而不见”。这样的情况下,史陌有天大的本事,都不知道张正书是何许人也。 “难不成,小官人是某个相公的衙内?” 史陌的心砰砰乱跳起来,以为自己的机缘到了。要知道,被一个衙内收为跟班,就算是要求他教授武艺,那也是寻常之事。进了朝中相公的宅邸,还会饿肚子吗?一时间,史陌患得患失起来。史陌虽然不爽贪官,只因为他当时的身份是被剥削者,如今有机会成为剥削者了,他激动之下忘了初衷也是正常的事。就跟宋江听闻招安后的反应一样,史陌想得更多的是自身,而不是其他。 “我爹可没那个能耐当官……” 张正书一边说,一边笑着看曾瑾菡在照料着史斌。也许是曾瑾菡没有弟弟,所以对史斌好像个大姊一样照顾,让史陌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那小官人的意思是?”史陌希望被破灭,有点沮丧起来。 张正书笑道:“史大哥有所不知,我虽然不是衙内,但也颇有些资产。此去城郊李家村不过数里之地,那里便是我开办的作坊了。还有个技校,专门教导小孩童识字,以便日后有一技之长,能自力更生。 但我那作坊里,有许多能赚大钱的秘密,需要一些习武之人帮忙看护着。我瞧着史大哥枪棒熟练,身手不凡,当可帮我看家护院一番。若是史大哥不嫌弃,我们这就签下契约,可好?” 史陌一愣:“你要雇俺看家护院?” “嗯,这工钱嘛,也不算太多,大抵是一月三贯钱的样子。不过若是立得大功,我自然不吝赏赐的。不知道史大哥,意下如何?”张正书觉得有点亏待人才了,要知道宋江那厮可是大碗吃肉,大秤分金的,区区三贯钱,在汴梁城勉强算高工资了。但是对比起落草强盗,这又是非常不足的。 “……额……” 史陌沉吟再三,觉得这事大有可为。即便是做了禁军教头,一月都不知道有没有一贯钱的军饷,可给这礼貌周到的张小官人看家护院,却能有一月三贯钱,这孰轻孰重,是个人都会掂量一二。 “小官人,你说那技校是……” 史陌担心的,不是吃饭问题,现在他想知道,他儿子史斌有没有机会读书识字。 “技校嘛,就是免费教导孩童,但学成之后需要给作坊做工十年……”张正书把技校的规矩说了一遍,听得史陌眼中神采连连。 “那小官人,俺这不成器的儿子,能不能也读书识字?” 史陌吃了不读书识字的亏,想要让儿子读书,不求他能考个状元回来,起码能中武举吧? 张正书一愣,他觉得好笑了。要是不识字,史陌怎么可能考得上武举!要知道,宋朝的武举可不像唐朝那样,只要有力气,会武技就行的了,还要会策问,会兵法,懂得时务边防……反正就是还要考文化,史陌都没文化,武举是不用想的了。怪不得史陌一心想进禁军,原来是这个缘故。 “这个是自然,只要史大哥愿意,便是史大哥不为我看家护院,我也会让你儿子读书识字的。”张正书笑着,摸了摸史斌的头发。别人不知道,还以为张正书是善心大发,或者是想报恩。只有张正书自己才知道,看着史斌,等于给宋朝减少了一点麻烦,这个买卖也做得。 “那这看家护院,是要怎地做?”史陌又问道,他已经很心动了。 张正书把保安队的事情说了一遍,包括出操什么的都没有隐瞒,史陌沉吟了一番,才说道:“小官人,承蒙不弃,俺就跟你混了!” “额……”这画风不对啊,张正书满脸黑线,怎么感觉自己好像个黑、社会大哥,来招收小弟一样?“史大哥,你虽然对我有救命之恩,可这契约嘛,还是一视同仁的,必须要签,这个我没办法例外,你看……” “签字画押?没问题,拿契约来!”史陌大手一挥,此刻他吃饱了,力道十足,张正书只觉得一股劲风扑面而来。 “契约都没拟好,待得我们回报社再说……” 第五百七十八章:一路吃下去 不管怎么说,算是报了救命之恩,也没有让史陌觉得这是被人施舍了。要知道宋人的脾气很怪的,也挺有骨气,即便是赚钱,也要堂堂正正,不会靠人施舍的。当然了,身有残疾,不能自食其力的乞丐不在期间。 史陌持着棍棒,拉着史斌,像护卫一样跟着张正书,让张正书有了一股安全感。曾瑾菡虽然略有不喜,但通过刚刚惊魂一幕,也知道这元宵灯会并非那么简单的,也就让史陌跟着了。甚至乎,曾瑾菡还想着要不要打道回府了,这汴梁城的治安似乎也不像平日那么好。也许是受惊过的缘故,曾瑾菡看着街道上的每一个人都像歹人一样。 “姝儿,你没事吧?” 张正书感觉到曾瑾菡的不妥,因为她的纤纤素手中,满满都是细密的汗。 “没事……”曾瑾菡强自镇静地说道,殊不知这样真的是欲盖弥彰。 张正书柔声说道:“你累不累,累的话咱们就不逛了,早些回去歇着。”这也是张正书体贴,如果直接问曾瑾菡是不是怕了,怕是曾瑾菡要不承认。 果不其然,曾瑾菡虽然略带犹豫,可看着夜幕已经渐临,花灯已然点上,她却舍不得了。要知道,这元宵之日可是一年一次的,即便是曾瑾菡,也不是每次都可以出来玩。更别说,这一次是跟着情郎一起出来,意义大为不同。虽然有点后怕,可身旁跟着一位好汉,再加上有张正书在身旁,天大的事情又怎样? “不累,我还要看花灯哩!” 说着,曾瑾菡蹦蹦跳跳地跑出去,向着挑货的货郎买了一盏花灯,足足花了一百多文钱。当然,也算是物有所值,这货郎的花灯里,就这一盏“仙子”花灯最为好看,上面画的仙子,直欲下凡一样,颇为不凡。 “郎君,你看这花灯,是不是顶好看?” 看着像个小女孩一样的曾瑾菡,张正书也弯起了嘴角。可不是么,这十五岁的女生,在后世也不过是个初中生罢了,说是小女孩也没有什么不妥。十五岁,正是青春年华,活泼些自然是好的。 “是顶好看的!”张正书由衷地赞叹一句,这宋朝手艺匠人的手艺确实不错,这花灯的样式也挺新颖的。虽然不是走马灯,但也不错了。要是走马灯的话,怕是已经买不到了,早被城中富户预定一空。而且,走马灯的价钱也不菲,足足要数百文钱一个,不是富贵人家根本消费不起。所以,那些手艺匠人也懂生意经啊,只拿少数出来卖,大部分都给了预定下来的富户。这样一来,不怕产品积压卖不出去,也不怕价钱起贵了没人买。 好在,元宵节一年一次,手艺匠人也就这几天赚钱而已,别人也无法眼红。要是羡慕的话,何不自己去学这门手艺? 相对于花灯,张正书觉得没多少技术含量,只不过是外表好看罢了。 张正书真正在意的,是沿街叫卖的小吃。张正书惊讶地发现,这年头居然有了汤圆! “小官人,要来一碗油锤么?” 这小吃摊的摊主见张正书眼勾勾地看着那油锤,知道来了生意,连忙客气地招待道。 “这是……油锤?”张正书瞧着那小吃摊的摊主熟练地将面团包好了豆馅,煮熟后放入冰水中冷却,再捞起来油炸。“滋”的一声响,眼瞅着这油锤化成油炸食品,张正书也来了兴致:“来一碗!” “好咧!” 这小吃摊的摊主麻利地捞起十几个油锤,用竹架子放出在伞上,装缀梅红缕金小灯笼子,架子前后亦设灯笼,敲鼓应拍,团团转走。“小官人,这叫做‘打旋罗’,打好了就能吃了……”待得几分钟过后,摊主再把油锤放入碗中,已满满一碗,而且没有了出油锅的热气。 不得不说宋人的心思瓷实,卖东西也是足量足秤的,不带半点虚假。 “来来来,都吃点,这可是应节食品……”张正书用竹签挑起一个油锤,尝了尝味道,果然口感香脆,面团又有点韧劲,再加上豆沙馅料的香甜,除了吃多会腻、会发胖之外,没什么缺点了。 曾瑾菡也吃了一个,但她怕上火,也就适可而止了。张正书也就吃了两个,剩下的都给了史陌和史斌。史斌最喜欢这油锤了,吃得一张小嘴都是油。 这还不算,另外一家小吃摊上,卖的是“乳糖圆子”,这东西更像是汤圆了。 因为这“油锤”是油炸的,而“乳糖圆子”则是水煮的。 这一家小吃摊的“乳糖圆子”也和“油锤”的做法一般无二,都是用面团包着豆馅,但是加入了蜜糖一起水煮,还在汤里加蜜渍桂花。张正书又要了一碗,吃下去后觉得软糯细腻的“乳糖圆子”加上香甜的汤汁,比起后世单纯的汤圆来说滋味更为丰富。 “油锤”张正书不敢吃多,可这“乳糖圆子”他却和曾瑾菡两人合着吃一碗,全都吃完了。 拿出手帕抹了抹嘴巴,张正书真心觉得这宋朝来对了,如果不是来到这宋朝,恐怕他都不知道原来在宋朝,吃汤圆这件事已经成了约定俗成的风俗。还有后世很多风俗,比如舞龙、舞狮、庙会、赶集……都能在宋朝找到前身。 “如果这些风俗没有了异族入侵的打断,继续发展下去会和后世一样吗?” 张正书心中突然升起这么一个荒唐的念头,连自己都觉得荒唐。虽然,后世很多人不知道“汤圆”、“元宵”是怎么来的,但这个习俗好歹也还流传了下去。 放眼望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汴梁城的街道上,好像雨后春笋一样,突兀地出现了很多小吃摊。这些小吃摊上,卖的东西都非常独特,像科斗粉、豉汤、水晶脍、韭饼、南北珍果,皂儿糕、滴酥鲍螺、酪面、玉消膏、生熟灌藕、蜜煎、糖瓜蒌、煎七宝姜鼓、十般糖之类的,曾瑾菡也是个吃货,每一样都买了一些尝尝。 吃不完?不还是有张正书嘛! 要是再吃不完,史陌两父子的胃口可是好得很! 第五百七十九章:骚乱 看着肚子圆滚滚的史斌,张正书真怕这正史上的反贼头子,会变成一个胖子。 好在,曾瑾菡也吃得差不多了,终于意识到再吃下去是不行的,才悻悻地看着满大街的吃食,噘着嘴说道:“好可惜……” 张正书自然知道她在可惜些什么,低声在她耳旁说道:“再吃下去可就成胖妞了,到时候我不喜,你可别哭哦!” “啊,你敢抛弃糟糠之妻!”曾瑾菡虽然知道张正书是在开玩笑,可还是一把扭住了张正书腰间嫩肉,三百六十度旋转了起来。 “好姝儿,好姝儿,饶了我吧!”张正书低声讨饶,可周围的人都瞧了过去,羞得曾瑾菡的脸都红了,赶紧撒了手。 “你这人……” 曾瑾菡不依了,追着张正书打闹了一番,直到娇喘着上气不接下气,才算是停下来。这时候,他们才发现自己已经再次回到了御街之前。只可惜这一次,因为人太多了,已经挤不进去。 “都怨你哩,若是之前不出来,现在我等还不是在里面?” 曾瑾菡又捶打了两下张正书,张正书却笑着握住了她的柔荑,说道:“我们去找个高一点的地方看,这里看不见……”这话实在,前面密密麻麻的都是后脑勺,确实看不到什么。其实张正书也只是想看看那鳌山的样子罢了,如果实在看不到,那就算了,也没什么好念想的。 其实,张正书不反对朝廷这么铺张浪费,建造这么大的一个花灯。 要知道,宣德楼门前的那花灯,足足要比后世的一个篮球场还要大,点上了灯火之后,登时明亮得像白昼一样。这样的一个花灯,自然要糜费颇多。这些糜费,应该是由将作监制造的,这张正书就不提倡了。谁不知道,宋朝的官是出了名的能贪,但凡是经过手的项目,不揩一些油水,都对不起那顶乌纱帽。更别说是将作监了,将作监是什么地方?那可是掌管着宫室建筑,金玉珠翠犀象宝贝器皿的制作和纱罗缎匹的刺绣,以及各种异样器用打造的官署。这样的衙门,上面明晃晃就顶着两个字——“有钱”! 从腊月开始就布置的灯会,就等着元宵节这一日,不仅在宣德楼外,皇宫内也有灯山。 不同于这宣德楼前面的鳌山,皇宫内的灯山叫做“琉璃灯山”,高五丈,上面结扎的人物都用机关活动,还要弄成一栋大彩楼来贮藏起来。等点亮之后,各种彩灯交映璀璨,美不胜收。 可惜的是,这琉璃灯山普通百姓根本无缘得见。 糜费巨万,皇家也只是用国库的钱,来取悦君王罢了。 至于百姓?呵呵,根本没得到半点实利。用的工匠,是官匠;用的材料,虽然是采购的,但也比实价便宜得多……反正剩余的钱银,全都进了将作监的大小官员私人口袋里。 张正书突然觉得,这灯会再办下去,大宋非得亡国不成。 因为,这就是宋朝的三大弊病之一——冗费啊! “怪不得宋朝税收那么多还成天喊穷,原来是这样……”张正书叹了口气,心中有点郁闷地想着。看来大宋这会,确实有点积重难返的迹象了。但也不至于完全没救,张正书觉得,如果肃清吏治,扭转观念,大宋还是能救一救的。 思考间,前面忽然出现了一阵骚乱。 “怎么了?” 张正书心念一动,连忙拉着曾瑾菡就往没人的地方跑,这御道前面都是百姓,要是引起了踩踏事件,那可是要死人的! “小官人,小官人!” 史陌长得高,也瞧得见一些,他拨开人群找到了张正书,低声说道:“小官人,俺瞧见了有人在鳌山那里纵火,禁军发现了,已经发散去追了……” “有人纵火?” 张正书一愣,这灯山是竹棚纸扎的,哪里经得起烧?一旦有人故意纵火,那就断然救不了的。 果不其然,只见那糜费巨万的鳌山,已经开始燃烧了起来,宣德楼前一阵火光冲天,黑烟滚滚。不时有潜火兵上去,拿着唧筒喷水。好不容易才把火势控制下来,鳌山已经烧了小半,其余的灯山上的人物,也被熏得不成人形,黑乎乎一片。 好好的偌大一座鳌山,被弄成了这副模样,张正书立即浮现出了两个字——“阴谋”! 没错,这肯定是阴谋,想都不用想的。如果不是阴谋,怎么可能会有人故意纵火?而且,这火一纵,就是两处。先前高丽暗探所在是一处,这鳌山又是一处。这里面有什么关联?张正书开始沉思了起来,他觉得这一次大宋遇到麻烦了,而且是一个不小的麻烦。 “怪不得历史上大宋最后还是退兵,退出侵占西夏的土地,我就说里面没那么简单!” 张正书是知道历史走向的人,结合历史一推测,他就敏锐地把这毫无关联的纵火案和即将展开的谈判联系在一起了。不用说,这肯定是敌国探子在搞乱,张正书用脚指头都想得出来。如果是宋人,绝对不敢去纵火的。 “烧了高丽暗探的,应该是女真人。”张正书在心中分析道,“而烧了鳌山的,应该是契丹人!” 系统的声音突然传来:“你说得没错,本系统发现了契丹人的行踪,他们已经遁入御道后面的一片民宅里,不见踪迹了。” “这就是了,女真人怕宋朝支持高丽攻打他们,所以提前发难了。任何一个国家,都容忍不得在京城里有别国间谍在的,所以高丽的计划算是落空了一大半。好心计,好手段,一把火就灭了高丽的雄心壮志,怕是高丽人没个三五年,是不敢对女真人发难了……”张正书忍不住赞叹道,他可是没有这个心计的。 系统点了点头,说道:“正史上,还有八年高丽才敢出兵打女真。” “那契丹人纵火,肯定是与退兵谈判有关了。大宋已经知道辽国的底线,耶律洪基怕也是猜到了,所以,他不惜动用潜伏在汴京城多年的间谍来纵火,绝非是打草惊蛇那么简单的。”张正书很想拨云见月,可惜现在得知的消息还太少,他根本不能推敲出什么来。 第五百八十章:各方势力涌动 站在一旁,张正书看着慌忙奔散的百姓,心中已经是满腔怒气。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哪怕明知道日后契丹人会被民族大融合,可张正书认为,现在的契丹人就是不折不扣的敌对国家!对于这样的异族人,不管是契丹人也好,党项人、女真人、高丽人、交趾人也罢,最好的办法还是打败他们,然后让这些人知道和汉人作对是没好下场的! 一想到后世的某些部门删改历史教材,张正书就气不打一处来。 霍去病、卫青、岳飞、文天祥、袁崇焕……一大批民族英雄居然连名字都出现不了,而有关部门的解释居然是“汉匈之战”等战争是内战,这些民族英雄不能称之为民族英雄,出现在课本上“不利于民族团结”。张正书只想说扯淡,要不是汉人持续的抵抗,奋起抗争,你看那些异族会不会灭亡汉人?!还特么是内战,真是服了这群砖家了。 等这些砖家穿越回到了汉朝,家在长城附近的时候,看看他们被匈奴人掳掠的时候,会不会说是内战;等这些砖家穿越回到了两宋末年,见识到了女真人和蒙古人的暴虐,等他们被异族铁骑践踏致死的时候,看看他们还有什么嘴脸说这是内战!!! 还说什么“民族团结”,简直是扯淡中的扯淡。要不是汉人自强,早就被这些异族入侵至国破家亡,最后灭族了。五胡乱华还历历在目,要不是有闵冉一大批民族英雄力挽狂澜,汉人都不知道能不能存续!这还是内战?这是灭族之战! 瞧瞧哪一次异族入侵,对汉人不是烧杀抢掠,甚至还屠城的? 这样的行为,和日本小鬼子也没差别,还敢说是内战?这些砖家的底气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 张正书也知道,有些人是记吃不记打的,膝盖软得像棉花糖一样,他们恨不得全部汉人都和他们一样,对着洋大人卑躬屈膝。 这种人,一旦打仗起来,肯定是第一批投降的汉奸。 别说后世了,宋朝也是一抓一大把,而平日里这些人,则高高在上,满嘴的仁义道德。就好比鲁迅说的那样,其实本质都是在吃人。对了,后世那些砖家也怕鲁迅,把鲁迅的文章一删再删,恨不得打入尘埃里。因为他们惊慌了,鲁迅隔着几十年都能把他们的行径写得透透彻彻,好像拿着放大镜一样在他们身上翻找着。 那么,这一场纵火案,会不会是里应外合呢? 张正书脑中灵光一闪,好像明白了什么。 “郎君,我们还是回去罢!”曾瑾菡也怕了,有点后怕地说道。这一个元宵节太不安宁了,各方势力涌动,她一个弱女子能在遇险之后还保持镇静,已经非常不错了。 “好,我们回家……” 张正书也从善如流,其实他已经打定主意,让“黑客”去查探原由了。 怎能让敌国间谍在汴梁城里放肆? 至于怎么处置这些间谍,张正书已经决定把这个功劳让给王庆了。这个皇城司的头子,一心想要脱离皇城司这个苦海,拿到了这么“大”的功劳,想必赵煦都离不开他了。想到坑人处,张正书忍不住弯起了嘴角,露出一个“邪恶”的笑容。 “郎君,你笑得好渗人啊!” 曾瑾菡都有点受不了,低声说道。 张正书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自恋地说道:“有吗?不应该是邪魅的笑容吗?” 曾瑾菡翻了个白眼,不去理他了。史陌也愣住了,开始寻摸着是不是遇人不淑,碰到不良主人了。这样的主人,可是会教坏小孩子的啊! “史大哥,麻烦一件事。” 张正书低声说道:“等下我们签下契约后,你再来此处,躲在暗处探查到底是哪些个人在捣乱。如果官府抓到纵火之人,你就回来告诉我。如果没抓到,你就帮忙官府抓拿案犯。” 史陌一惊,也低声说道:“小官人,为何要这样做哩?” “很简单,这伙人怕是敌国间谍,我怕他们会打大宋的主意。你也知道,我张家在开封府里,也算是富贾一方了。可一旦敌国入侵,而冬日我大宋北方无险可守,说不得会兵临城下。事关己身,不得大意啊!”张正书半真半假地说道,他对于自己这个善意的谎言也是有心理压力的,但他也知道,一旦说了实情,怕是史陌不会久留了。 “原来如此!” 史陌也明白了,有道是“居安思危”,也有句话叫做“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要避免遭受池鱼之殃,就要未雨绸缪。史陌虽然是粗人,也略懂兵法,知道凡事都要提前谋划,才能有条不紊。一旦临时临急才起意,肯定是手忙脚乱的。且不说张家是家大业大,人口众多,就是张家的名头,都足够被人盯上了。史陌也是想当然地认为,这肯定是张小官人不断招募武人充当护院的缘故了。 但是史陌想不通,为什么张正书舍得给这么高工钱。 别说三贯钱了,就算是一月一贯钱,也足以让武人趋之若鹜。 不过嘛,受人钱财,替人消灾,史陌也做好了心理准备,就当是给张小官人纳个投名状得了。 “对了史大哥,你去暗地跟踪,这棍棒可是不能拿的。不过你可以伪装成一个挑夫,这样就没人怀疑你了,你也还有一根扁担,可以御敌……”张正书倒是想得周到,其实伪装算是做暗探的基本功,伪装成挑夫不过是最低级的罢了。要是“黑客”成员,甚至还有伪装成富家子的、衙内的,只为了刺探情报。 “可惜啊,‘黑客’的精英骨干都在辽国、西夏,不然岂容这些宵小在这里放肆?”张正书也拍了拍脑袋,觉得有点失策了。他的布局偏向国外,没想到国内已经被敌国间谍入侵得千疮百孔了。就连“防卫森严”的汴梁城,都来去自如,这不是在打皇城司的脸,在打赵煦的脸,在打大宋的脸吗! 大宋最是要面子,张正书可以想象得到赵煦现在是怎么样的雷霆模样了。 第五百八十一章:铤而走险 正如张正书所料,但赵煦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第一时间就大发雷霆了。 元宵灯会多火灾,这是难以避免的。哪怕是在后世,燃烧烟花爆竹都会引起火灾,更别说在宋朝这种砖木结构的房子了。平日里烧火做饭,稍有不慎都会引起火灾的。元宵灯会,满大街都是摇曳的灯火,没有引起火灾才是怪事。 但是,不慎引起的火灾,和人为纵火完全是两个性质的事情,也怪不得赵煦怒发冲冠了。 “彭元量,到底是怎个回事!你掌管的皇城司,是不是吃干饭的?若是如此,那你这勾当皇城司公事也不用做了!” 赵煦一发怒,彭元量就立马趴倒在地,颤颤巍巍地说道:“陛下恕罪,是小的失职了……” 发了一通火之后,赵煦也知道丢失的面子找不回来了。要知道,在汴梁城中的各个驿站里,都住着各国的贺正旦使,他们起码要待到过了元宵节才走。今日的事,肯定被这些贺正旦使看在了眼中。花费颇多的灯会,居然被一把火烧了。汴梁城中的守卫,等同虚设。这样的城防,大宋的虚实,岂不是全落在了敌国眼中? “查,立马去查!” 赵煦好像一头发怒的狮子,对着彭元量怒吼道:“查不出来,你也不用回来了!” 彭元量正要领旨而去的时候,突然殿外有内宦禀告:“启禀陛下,勾当皇城司公事王庆求见……” “宣!” 赵煦眉头一皱,他没奢望王庆能抓捕住纵火之人,能找到一点线索都算不错了。 不多时,王庆进入了殿中,看着灯火通明的大殿,他不敢怠慢,深深一揖说道:“陛下,臣已将纵火之人抓拿归案,只是此人已然服毒自尽……” “啪!!!” 赵煦把一本奏折狠狠摔在龙案上,怒道:“朕不要听你说这个,朕只想知道,谁是幕后指使!” “契丹人!” 王庆脱口而出道,“至于目的,臣不敢揣测。但臣已将初步掌握了辽国间谍所在,只要顺藤摸瓜,就能连根拔起……” “那还不快去连根拔起?”赵煦好似怒目金刚一样,大宋在他手上折了面子,赵煦连吃人的心都有了。但赵煦虽则暴怒,可理智未失,也知道此事不能急。看今日这案子,分明是潜藏多年的间谍,才能摸透汴梁城的守卫,从守护层层的御街前面成功纵火,这种难度,不下于后世某国特工潜入米国五角大楼,窃取到军事机密。 “是是是,臣这就去办……”王庆也是无奈,碰着这么一个主子,只懂拿手底下的人撒气。不过,王庆犹豫了一下,还是提醒说道:“据臣推测,契丹人纵火鳌山,无非是想干扰宋夏谈判一事。” 赵煦一愣,觉得有点转不过弯来:“这纵火一案,如何干系到宋夏谈判?” 王庆当即就把纵火案可能牵涉到的大臣名单一说,赵煦就明白了。 不错,一旦赵煦追究责任,这些个大臣是逃不掉的。牵连的大臣里,起码有三个是主持谈判的人选。一旦赵煦决意追究,所有人恐怕都要罚俸、流放。 “哼,倒是好算计啊!” 赵煦没多少间谍斗争经验,一开始自然没有把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可经过王庆提醒,赵煦立马就醒悟过来了。大家都不是蠢人,这阴谋诡计只是隔着一层纸没有捅破而已,一旦点破了,那就没啥秘密可言了。此刻,辽国也好,西夏也罢,统统陷入了被动的境地。辽国底线已经被宋朝知晓了,谈判等于自讨没趣;西夏又要依仗辽国,又提防着辽国,反正已经尿不到一个壶里去了。大宋是最主动的一方,可辽国现在想要化被动为主动,自然是要铤而走险的。 不过嘛,这些阴谋诡计被摆上台面,那就不能称之为“阴谋”了。 赵煦冷冷笑着,说道:“王卿做事滴水不漏,深得朕心!契丹人狼子野心,不得不防。王卿,你去暗中监察契丹人,一旦有甚么风吹草动,也不用禀告,直接拿人!” “遵旨!” 王庆退出大殿之后,才发现在隆冬时节里,他的背脊居然是冷汗淋漓了。 “呼,幸好张小官人通信及时,还遣来一条好汉相助,不然那契丹人还真的拿不住。一个武艺如此高强的契丹人,居然潜伏在汴梁城这么多年,皇城司都察觉不到,这绝对是失职了。要不是张小官人定计,怕咱家也是在劫难逃。为今之计,就是要盯紧那伙契丹人,一旦有甚么风吹草动,要立时拿住,不得走脱一个!”王庆心中大呼侥幸,也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那契丹人从外貌上看,就是一个纯种汉人。 可他服毒自尽后,扒开他的衣服一看,胸膛上的狼头刺青却明明白白告诉了世人,他是一个契丹人,是辽国埋入大宋的暗桩。 “是这家茶肆了么?” 王庆出得皇宫大内,特地绕行至御街一看。 原本,大宋皇宫夜晚是不得入内的。可今夜出了大事,赵煦特许皇城司可以乘吊篮入皇宫,王庆才见得到赵煦。 出了皇宫后,王庆特意找到了张正书说的那家茶肆看了看,只见里面还是灯火通明,掌柜也好,小厮也罢,一点都不像是辽国细作的模样。 但有了前车之鉴,王庆也不敢托大了:“但愿小官人没诓咱家!” 此刻,这间茶肆前后左右,都被皇城司看住了。至于掌柜和小厮的来历,也被皇城司探知了。果不其然,这间茶肆的来历很诡异,乃是三十年前前一任东家卖出去后,这掌柜的才盘下来的茶肆。但是经营一直不算好,生意聊胜于无,可偏生还能在寸土寸金的汴梁城存下去,实在是匪夷所思。而且茶也不算好喝,很多顾客自备茶叶过来,掌柜的也不阻拦。 原本看似没有纰漏的来历,可经过细心寻找,一下就找到了无数破绽。 “高手啊,在汴京城一待就是三十年,还不为人察觉!”王庆也打醒了十二分精神,知道这回是碰到硬茬子了,稍有不慎就是全盘皆输的局面。“要不要去和张小官人商议一番?不妥不妥,这样会把张小官人暴露的了……是了,咱家可以设局见到张小官人……” 第五百八十二章:设局见面 对于设局这件事,皇城司干得可不算少了。 最常见的,就是皇城司为了勒索到钱财,愣是网罗罪名安在汴梁城富户头上,逼迫他们就范。这也是为什么皇城司在汴梁城中名声很差的缘故,这把人都得罪完了,哪里还会有什么名声? 于是,轻车熟路的王庆,轻轻巧巧地假装追捕嫌疑人,追到景明坊的时候,“逃犯”就不见了。 不用说嘛,这“逃犯”是假扮的,皇城司用这一招,不知道讹诈了多少钱银。 “一间间搜,莫要让犯人逃了!” 王庆装模作样地下令道,其实今日带出来的人,都是他的心腹,也皆明白王庆想要干嘛。说是一间间搜,其实就是冲着京华报社去的。 “你们要做甚么?” 京华报社的门房想要阻拦,里面的护卫也闻声而出,但是王庆掏出一块令牌来,在众人面前一晃悠,老神在在地说道:“皇城司办案,闲杂人等退避!”瞧瞧这句话多欠揍,要不是王庆穿着一身虎皮,怕是要被人打了。这里是别人家里啊,还叫人家退避,有这个道理吗? “现在怀疑你这里窝藏嫌犯,弟兄们,进去搜!” 王庆淡淡地说道,他还真没怕过谁,自从穿上皇城司的官服以来,搜家勒索那是家常便饭了。 这时候,报社里出来一条大汉,怒声道:“呔,兀那汉子,也凭地不讲道理,这里是张小官人的私宅,岂容你们乱闯?”说着,一根棍棒就打将过来。 王庆都被吓了一跳,他是第一次见到这等浑人,连皇城司都敢打!而且还是二话不说,抄起棍棒就打的那种,好在王庆自身的武艺也还算可以,险而又险地避过了。 “史大哥且住手,他乃是皇城司之人,有权搜捕犯人。”张正书正打算带着史陌他们父子二人去李家村,没想到天一亮就出了这档子事。也幸好张正书有早起的习惯,不然等他起来,史陌都和王庆战成一团,那就不好劝架了。 “小官人,这鸟厮实在欺人太甚!”史陌感觉到憋屈地说道。 张正书笑了笑,他自然明白是怎么回事,走到史陌身旁低声说道:“史大哥莫动气,他是做给旁人看的,其实他今日来,是有事和我相商。” 史陌虽然不识字,也没读过书,但却不算蠢,张正书这么一说他就明白过来了:“啊,差点坏了小官人大事!”但他又有点不解,为什么这张小官人会和臭名昭著的皇城司搞在一起? 不解归不解,史陌还是提起了棍棒,站到了一旁,盯着皇城司其他人,好像防贼一样。王庆虽然不爽,但嘴上却恭维道:“好一条大汉,小官人从何处招揽来如此高手?” “街上碰到的……”张正书实话实说道。 “额……”王庆觉得没意思了,说谎话能不能别说得这么顺畅?简直是连眼睛都不眨啊! 殊不知,张正书只是陈述事实罢了:“王公事,书房里详谈,请!” 两人来到了书房中,张正书为王庆斟了一杯茶,关上了门窗,吩咐左右注意不要闲杂人靠近之后,王庆才喝了一口茶:“汴京之中的茶水,就属你张家的茶最为特殊。” “很快春茶之后,市面上就有这种茶叶卖了。”张正书随口说道,他已经和石家谈好了卖炒茶的事,他出技术,石家去组织人手炒茶。至于卖茶的事,则由石家去鼓弄,反正石家的渠道不少。张正书在意的是,“家乐福”超市里有这等炒茶卖就行了。至于拿到榷茶凭证什么的,还是由石家去烦吧,张正书就不插手了。 两人扯了一番有的没的之后,王庆才压低声音说道:“元夕日之事,多谢小官人出手相助了。” 王庆也认得,适才那条大汉,就是相助皇城司抓捕到纵火案元凶的那人,再加上有张正书的私授机宜,王庆很快就把目光锁定在了那间茶肆上面。皇城司虽然眼光不怎样,但是办事效率杠杠的,很快就把那茶肆查了个底朝天,基本上确定了那就是辽国细作的老窝。 “分内之事,我说过要帮王公事的,自然会倾力相助。”张正书倒是坦荡,“更何况放任辽国细作在汴京城活动,对我大宋百害而无一利,趁早拔除是正道。” 王庆点了点头,说道:“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官家想一网打尽……” “一网打尽?”张正书有点奇怪地看着王庆,他该不会有这么个天真的想法吧?要知道,做间谍的总是狡兔三窟,老窝给人家端了,也肯定会漏点小鱼小虾的。最不济,也能逃出几个报信的人。一网打尽什么的,在间谍界中基本不可能存在。当然了,后世的谍战神剧就另当别论。 要是真的被人一网打尽了,那这些间谍也是该的,智商这么低还搞间谍这一行,早死早超生比较好。 “官家旨意,不得不遵旨啊!”王庆也是无奈,“但是咱家琢磨着,这次契丹人突然发难,怕是要针对我大宋的臣子……”接着,王庆就把自己的推测说了出来,张正书也连连点头。 “王公事是官场中人,熟悉官场运作。既然契丹人能抓到这样的机会,证明契丹人是想要把自己人推到谈判桌前,好来个‘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在官家、群臣的眼皮子底下完成他们想要完成的事情。”张正书沉吟了一番,才继续说道:“如果我没料错的话,那个纵火犯其实就是个炮灰来的,只不过没想到被你们活捉了,才服毒自尽。只是这么一来,我大宋也算是打草惊蛇了……” “唉,这也是没法子的事……”王庆苦笑道,“出了这么大档子事,岂能瞒得住?” “那王公事接下来,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呢?”张正书也有点好奇,虽然他有了定计,但总是要听听王庆的意见。毕竟朝中的事,张正书所知不多。要知道朝堂里面尔虞我诈,为了上位不择手段,这种事情多了去。谁和谁是冤家对头,平常人根本分不出来。说不定某个大臣对某个大臣早就怀恨在心,有机会弄死对方的时候,恨不得一巴掌拍死;但平日里却称兄道弟,好像关系好得不行。这样的例子也不少,没到关键时刻,都不知道谁是忠,谁是奸。 第五百八十三章:将计就计 “咱家对官家说,要顺藤摸瓜才好连根拔除……”王庆也不知道自己的计策对不对,说出来的时候,眼睛瞟向了张正书,注意这张小官人的神情。恍惚间,王庆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越来越倚仗这个张小官人了。 事实证明,这个张小官人的每一次定计都没有出过差池,每一次都让王庆得到了最大的好处。特别是昨晚在殿外,听得官家赵煦破口大骂彭元量,王庆就好像在夏日里喝了一碗加了河冰的香饮子,浑身上下都通透了。再加上后来赵煦对他的倚重,王庆更是觉得自己总算是赢了彭元量一回了。 半辈子心愿达成的王庆,不知不觉间对张正书更为看重了,但他也明白,自己在皇城司的官途已经尽了。不能再进一步跳出皇城司,就要激流勇退,不然日后就是死无全尸了。想想历代皇城司头子的下场,王庆就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 “连根拔除?这不现实,顺藤摸瓜倒是可用,但也太被动了些。”张正书摇了摇头,说道:“正如王公事所言,那些契丹人潜伏了三十年之久,所图必然甚大。今日肯自爆出冰山一角,那肯定是收益大过风险的。如此说来,唯有维系两国国运之事,才值得那些契丹人这么干。” 王庆一拍大腿说道:“绝了,张小官人果然是计谋百出!” 张正书有点郝然,其实这根本不是他的分析,而是系统通过已知条件分析出来的结果,只不过通过张正书的口陈述出来罢了。这ai系统比后世的超级计算机都要先进一百倍,分析这一点点事情是手到擒来的事。张正书很光棍的想着:“系统的就是我的,所以是我分析的没错了!” 对于这么“无耻”之人,系统只评价了两个字:“呵呵……” 不理会系统的嘲讽,张正书继续说道:“细数宋辽之间,最近的大事唯有攻伐夏国一事。一旦大宋攻占夏国,则国力立时大增,辽国绝不会坐视这等事情发生的,这不符合辽国的利益。所以辽国肯定要利用一切力量,阻止这事情的发生。正所谓,敌人不愿意看到的事,我们就越是要做。” 王庆点了点头,服气了。这些个念头,他也曾经想过,但是没有张正书整理得这么完整罢了。 或者说,王庆根本不想去整理,在他看来大宋怎么样,都有高个子顶着。他不过是一个勾当皇城司公事,能做得了什么? 而张正书却是对大宋掏心掏肺,出谋划策,只想大宋赢得这一场国运之战,拥有重新挑战辽国的资格。再运营十余年时间,等待时机夺回幽云十六州!多好的计划,可惜世上的事,不如意者十有九八。宋朝想要拿回幽云十六州还是太难了,除了强攻之外,只能智取。智取是需要时机的,比如金国伐辽,才会让辽国顾首不顾尾。 当然了,到了那时候,依着宋朝的尿性,肯定会选择去联金灭辽的。到时候,也不过是历史的车轮重回轨道而已。 张正书这么笃定宋朝会再次选择联金灭辽,是因为宋朝上下对幽云十六州的渴望,已经着了魔。不管代价如何,都要夺回幽云十六州。至于长远目光?呵呵,对不起,他们眼中只有幽云十六州! 人类从历史中吸取的最大教训,就是人类不会从历史中吸取教训! 就好像北宋选择联金灭辽和南宋选择联蒙灭金一样,性质都是一样的,都是帮一个正冉冉升起的帝国灭掉他最大的敌人后,然后坑了自己。也不想想唇亡齿寒的典故,假道灭虢的故事在中国这片大地上演得还少吗?一次教训还不够,非得入两次坑,把自己彻底作死才甘心。 “小官人,你的意思是要趁早出手,把辽国细作一网打尽?” 王庆也是这么想的,起码在事情没有彻底无可救药的时候,斩断辽国的念想,那还不算无法挽回。 张正书却摇了摇头,说道:“不不不,我们要将计就计……” 王庆也不傻,立马明白了:“小官人的意思是,等谈判的大臣被贬之后,自然会有奸臣浮出水面?” “不错,这些吃里扒外的臣子,早就该清洗一遍了。”张正书淡淡地说道,“为了金银美色就能出卖国家利益的人,就该凌迟处死!” 王庆没想到张正书的戾气这么重,都被吓了一跳:“小官人,这……不太妥罢?” 要知道凌迟处死这项刑法太残忍,非大奸大恶之人不用,起码在宋朝是没有这项刑罚的,最多也是砍头、腰斩罢了。凌迟刑在五代时就出现了,正式定为刑名是在辽国,大宋认为有伤天和而慎用。但是在张正书看来,出卖国家利益的,特别是在节骨眼上出卖国家利益的,更是罪无可赦,千刀万剐都算便宜这些人了。 “呵呵,这些奸臣收受敌国金银珠宝,美色舞姬的时候,为何没想过会对大宋造成什么伤害?”张正书冷冷笑道,声音里的寒意渗人。 王庆沉默了,他也不是对此一无所知,但每每报上去的时候,都不了了之了。 没办法,宋朝对文人太过优渥,最多就是官家贬谪去穷乡僻野罢了。但有机会的话,这些奸臣还是会被起复的。 “若是这一次,这些奸臣还不能伏法,那又该如何?”王庆的担忧不无道理,以赵家人的尿性,肯定会选择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 张正书冷冷说道:“人做错事,总该是要受到惩罚的。” 听着这语气,王庆感觉一股寒意袭来,忍不住又打了一个激灵。 “那小官人,咱家应该如何做?” 张正书听了这话,笑了笑说道:“那还不简单,谁受益,谁就是通敌卖国的奸臣。你留意谁将被列为谈判的大臣就行了,加紧收集证据,然后一次性钉死。我再用报纸为你们造势,一次性把文官打入尘埃里!”说到最后,张正书的眼里好像喷洒着精光一样,很是吓人。 第五百八十四章:致命缺陷 “嘶……” 王庆万万没想到张正书的心这么大,居然想要颠覆文官的地位。 但是不知为何,王庆的心里好像挺受用的,仿佛出了一口恶气似的。 “小官人,好大的魄力!”王庆忍不住佩服道。 张正书冷笑道:“大宋开始烂到肉里了,就如扁鹊所言,不治将益深。为今之计,只有挖除烂肉,重新整顿,才能获得新生。你若是怕了,可以跳出来,我一样能利用民意,让这锅水沸腾起来。”张正书太了解舆论武器的利害了,都不需要怎么冲锋陷阵,只需要利用小报煽动民意,就足够让这些奸臣授首。 如果这都不能杀了那些奸臣的话,张正书也不是迂腐之人,自然要安排刺客干掉他们。好叫他们明白侠义在民间,做了恶事你就该死! 王庆已经猜到了张正书会怎么做,他虽然不太同意,但也不打算劝说。如果事成,他也是受益者之一,为什么要劝说,为什么要阻止呢? “那咱家就依小官人所言,盯着朝中一举一动了。一旦有所眉目,咱家会让人送信给小官人……”王庆说完后,就匆匆告辞而去了。 张正书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却在盘算着怎么为国除奸。 “哼,真当没人治得了你们了吗?不弄死你们,你们还以为自己有免死金牌!” 不过张正书也知道,恐怕赵煦是下不去手的。但是,张正书也要努力一番。这一次,是文官和皇权的斗争,皇权已经让步如此了,如果文官连底线都不要了,那就只能说是自己作死了。张正书心里的打算是,一旦文官的威信遭受打击,那就相当于出现了裂缝。 顺藤摸瓜再揪出几个卖国奸臣,实锤了之后再处死,就等于把文官打入尘土里了。 宋朝的文官还想超脱律法,犯了事只是贬官了事?呵呵,想太多了,任何皇帝把持了权柄,是绝对不会轻易交出去的。到时候文官是圆是扁,还不是任由官家随意捏拿?一旦士大夫没有了免死金牌,他们的顾虑就多了,也不敢肆意妄为,出卖国家利益了。 没有头上那把达摩克利斯之剑,宋朝文官是不会知道怕的。 张正书深知,没有监督的权力,肯定会被滥用,他只不过想借助此事,建立一个监督制度罢了。目前来看,宋朝的监督制度还算不错,但就是效果不咋样,因为处罚太轻。现在加重了处罚,等于打破了“刑不上大夫”的潜、规则,那国家就好治理多了。 可能赵煦表面上不领情,但实际上他得利最大,心里还偷着乐呢。 “这一次能把文官拉下神坛,但武人的地位还是尴尬……”张正书也是郁闷,这是没办法的事,宋朝对武人防备太甚,哪怕是到了南宋也是一样。这样的环境里,想要提升武人地位太难了。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的。等资本主义这头怪兽彻底被放出来之后,它就开始虎视世界,开始侵吞一切了。 扩张版图,开拓市场,剥削底层,这就是资本的本质。等资本开始推动资本家去寻找市场的时候,免不了会发生战争。到时候,战争就不是能人为控制的了。满足不了资本家的胃口,战争就会一直存在。等到那时候,武人地位还不是蹭蹭蹭上涨? 当然了,这是最好的结果。 不过嘛,凡事都有点意外的,最终结果如何,哪怕是系统都推测不出来。 世界上最难测的是人心,偏生一个朝代的主导也是人,大宋有了他这么一个变数,会变成什么个模样,全都说不定。 在张正书与王庆定计之后,事情也朝着他们预料的方向进展着。涉事的大臣很倒霉,这无妄之灾落在自个头上,只能捏着鼻子认了。官职被撸了一品不说,还要贬到数百里之外,做个知府。京官外放,等同失势,很多原先要好的同僚,怕惹祸上身连送别都不敢。 被贬谪的官员都有谁呢?细细数来,有七位:张舜民、毕仲游、孙朴、赵睿、梅灏、陈察、李昭玘。虽然理由都很充分,无非就是“德不配位”,“尸位素餐”之类的云云,但含糊其辞之处,却有些欲盖弥彰了。别说朝堂之中人人知道他们是因为元宵灯会被免官外放,就连民间也都传开了。 随着这几位曾经意气风发的京官黯然就职,紧接着,一场风云变幻的朝堂争权夺利又在酝酿了。 官家赵煦得知了王庆的打算,也倾力支持。赵煦的想法很简单,你吃大宋的俸禄,却通敌卖国,这等奸人一定要除去!于是,赵煦也冷眼旁观,等待着皇城司的报告。 不止是官家赵煦在一旁观看着,王庆、张正书,甚至辽国细作、西夏细作、女真细作、高丽细作、交趾细作……都在密切地关注着这一场谈判。 但是,辽使未至,赵煦也就按兵不动。 不过,已经有端倪生出来了。居然是工部侍郎兼任中书舍人的郭知章的呼声最高。 这一日,张正书也收到了情报,启动了“黑客”去调查郭知章。都说大奸似忠,从表面上看郭知章一点问题都没有,还有一个“决事清明、谏切时弊”的风评。在高太后掌权,司马光执政的时候,郭知章为谏官,能针对时弊,上奏直书己见,几年内共有奏章一百多封,还大多数被朝廷接纳了,堪称最称职的谏臣了。郭知章最彪悍的战绩,是上奏直怼官场上结党营私的腐败:“爵禄庆赏,以劝天下之善,愿无以假借大臣,使行私恩;刑罚诛戮,以惩天下之恶,愿无以假借大臣,使快私忿……” 看模样是一个大忠臣没错了,但是张正书却注意到一件事,郭知章的政治立场问题。 这是一个很致命的缺陷,只不过郭知章掩饰得很好,所以他没露出马脚罢了。 看看郭知章在高太后、司马光时期,是反对新法的,上奏最勤快的是他。但因为他都是跟着别的谏官后面上奏的,换句话说领头人不是他,所以他被赵煦忽略过去了,亲掌权柄后也没有清算到他。 第五百八十五章:大奸似忠 而在宋神宗时,他表现得更为奇怪,明里他是反对结党营私的,曾说过:“忠于陛下者必见忌于大臣,党于大臣者必上负于陛下”,看似很冠冕堂皇。但是,看看接下来他的表现就知道了,守旧派中丞刘挚让人推举郭知章为御史,要郭知章去攻击以王安石为首的变法派。郭知章没有倒向刘挚,他看似在政治主张方面倾向于王安石,但他并未实际倒向那一边。 换句话说,郭知章就是中立派。 真的中立派吗? 张正书是不相信的,所以他又找出了郭知章的往事,看到他在朝堂上每每都为辽国说好话。 行,实锤了,这郭知章就是辽国买通的内间! 就算不是被收买了,郭知章也是投降派! “很好,收集证据,交给王庆!” 张正书是这么吩咐“黑客”的,郭知章以为瞒过朝堂上下就行了,殊不知他的一举一动,都被记录在案。有了这份证据,他想抵赖也抵赖不了。张正书最厌恶这种通敌卖国,最后却还能混得身后名的欺世盗名、大奸大恶的臣子。要知道,正史上郭知章被赐谥“文毅”,谕祭文还称他“秉赋德性,浑厚淳全。躬自表树,良吏式宣。台谏著绩,风纪凛然。特立无惧,持之弥坚”。 要知道,谥号里面有个“文”字的,是文人一辈子所求的东西了。郭知章能得到这样的评价,盖棺定论了谁也推不翻。但是张正书在他没有盖棺定论的时候,就要揭开他丑恶的面目。 正史上,也是郭知章奉旨前往北边负责接待辽使,负责谈判事宜。郭知章做了什么呢?对辽使待之以礼,并晓以两国通好的大义:“夏人累犯边,法当致讨,以北朝劝和之故,务为优容。彼若恭顺如初,当自有恩旨,非使人所能预知也。”好了,这下宋朝退兵,退还将士占领的土地。同时,辽国也从雁门关退兵,看似一切都天衣无缝,郭知章不但没有过失,还大大有功! 只是站在历史高度看问题的张正书,一下就发现了问题。能达成这样的效果,何尝不是契丹人配合他的缘故?实锤无疑了,郭知章就是个内间! 试问,以大宋官员的尿性,会没有被敌国收买的大臣吗?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肯定是有的。 从现在来看,郭知章是嫌疑最大,还不能排除背后有没有推手。 “背后的推手,会是谁呢?” 张正书知道,郭知章只是被推出来的小卒而已,真正的幕后推手还在暗地里。偏生郭知章是个“孤臣”,滑不留手的,即便是“黑客”也一时间难以把这人给揪出来。 看着小楼外大雪覆盖的白茫茫一片,张正书叹了口气,说道:“好一似食进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而在心里,张正书还有一句话没说出口:“真是国之将亡,忠奸善恶全都难以辨别,大奸似忠之人满地走!” 这件事其实不算急,因为辽使都还没确定什么时候到大宋。 就算是来大宋,估计也是要开春之后的事情了。那时候,就该确定大宋这边的谈判人选,然后带着旨意北上去和辽使谈判。正因为有了这么个缓冲时间,足够辽国去调兵遣将威慑宋朝边境了。 好算计,确实是好算计。如果是张正书来布置,他肯定布置不了这样天衣无缝的计谋。谁能想得到,看似忠臣模样的郭知章,会被契丹人收买了呢?或许,郭知章并不知道他是为辽国做事的,因为他背后肯定还有人。这个幕后黑手,可能才是被契丹人收买的那人,郭知章自以为聪明,殊不知是当了别人的爪牙罢了。 但是,这人能指使得动“孤臣”郭知章,必定是朝中实权人物。 “会是谁呢?”张正书也是琢磨不定,或者郭知章背后根本就没有人,是他自己的把柄在辽国手中,所以不得不顺从辽国,配合辽国行事。反正不管怎么说,郭知章的嫌疑是最大的。 “等等,是谁举荐郭知章升官的?” 张正书突然又有了思路,他想到了一个可能,古代做官可不像后世,你做了多少都能记录在案。很多时候,往往有个人在旁边说你几句好话,说不定你就一飞冲天了。很快,张正书就从系统里搜索到了举荐郭知章的人:郑雍、顾临。这两个人是郭知章进入中枢的领路人,而且都是身居高位。但很可惜,这两个人都挂了。郑雍死得迟一些,去年才挂的。而顾临因为被贬了,命途多舛,所以死得早了一些。 “都死了,线索也就断了……” 张正书不得不开始思考第二个可能,就是辽国故意设局,让大宋自己退兵的。这样一来,郭知章或许是清白的。但不论如何,张正书都开始盯紧了郭知章。同时,让王庆透露消息给赵煦,越是大热门,就越不能派为谈判人选。 “烧脑啊,到底谁才是内间?”张正书突然觉得后世玩的三国杀都弱爆了,如果能在这云谲波诡的朝堂里识别出内间来,那才是真的本事。 就在张正书看着“黑客”的情报烧脑的时候,辽国人又有动作了。 应该说,他们居然试图在汴梁城中制造混乱,好散布谣言:“当今天子穷兵黩武,百姓苦其久矣”。结果,还没来得及传播开去,就被外松内紧的皇城司一举抓获了。没办法,一旦这谣言传播开去,朝廷立马陷入被动的境地。 皇城司也不能再观望了,火速出击,在损伤了好几十人的代价下,终于端了那间茶肆。只可惜,一个活口都没留下,那些假扮成宋人的辽国细作,全都服毒自尽了。功亏一篑的王庆,气得差点想砍人。但没办法,事出突然,只能怪天意如此,或者说对手并不笨。哪怕让老窝里潜伏了三十年的细作牺牲,也要保住内间,这等壮士断腕的决绝,便是张正书都要肃然起敬。 “看来,我想和这些老手玩心眼,还是差得远啊!”张正书摇了摇头,现在他最大的优势就是没人知道他进入了这一场危险的游戏里,或者说根本没有人注意到他这号人物。不然的话,张正书有几条命都不够死的。 第五百八十六章:治理河患 辽国细作一事,却让赵煦很是满意。 皇城司终于立了一次功劳了,也不算白养了他们。 但赵煦不会知道,危险不但没有排除,反而愈加隐蔽,或者说愈加危险了。试问,宋辽两国互相经营了这么多年,国内的敌国细作岂能是一网打尽的?肯定还有散落在各处,或者隐匿起来的。这未知的敌人是最可怕的,更何况那是潜伏起来的毒蛇? 不过张正书也知道,如果谍战是能一劳永逸的,那就不叫谍战了。想都不要想,在出入境那么随便的古代,安插一个细作会是多么容易。潜伏和反潜伏,将会是缠绕一个国家建立到灭亡的全部。 现在,该把精力放在提升国力上面了。 这一日,是二月二,龙抬头。 按理说,乍暖还寒时候,是不宜播种的。张正书当然也知道天时的问题,但他的千亩田地上还覆盖着茅棚,这点寒意就不怕了。早在几天前,收割完最后一茬蔬菜,这千亩田地就不再种植蔬菜了,而是按照严格的间隙,种植了棉花。更重要的是,这土地里已经提前施了足够的肥料,还间接种上了大豆。 大豆的根瘤能提供足够的氮,这种肥料可以让棉花增收,是最为天然的肥料。再加上大豆和棉花的生长周期、成熟期基本相同,也是一个利好的因素。只要注意间隔问题,留下足够的空间让棉花生长,打多点棉花是非常可能的。因为大豆和棉花的生长高度和株密度都相似,不利于通风光照。解决了光照问题,其实这两者是最好的互补。 当然,这个间种的法子在后世不受待见,是因为后世有人工合成的氮肥,自然不需要用到大豆了。再加上棉花种得密一些,也能种多一些,打多一些棉花。农民都是会算数的,省下来的那点氮肥钱,恐怕都没有把亏的钱给赚回来。于是,间种大豆的法子自然就不流行了。 可在大宋,大豆的根瘤,就是最有效,也是最好的氮肥,张正书哪里舍得放弃? 把种子种下后,等大豆和棉花破土而出,再过得十几天,就可以撤开茅棚了。 到时候,只需要精心打理,这棉花丰收就不是问题。 了却了心愿之后,张正书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 前几日系统提醒,在元符二年黄河将会再次决口,决口的地点会是在内黄口。内黄口在哪呢?张正书只知道是在开封的东北方,也是黄河的东流。当然,这东流在后世是没有的了。不仅仅是元符二年,在接下来的元符三年,黄河会再次决口。 这决口的原因嘛,说出来会气死人。居然是因为上、中游下雪太多了,到了开春之后冰雪融水太多,再加上黄河常年淤积,所以黄河决口了。 真是天道无常啊,因为小冰河时期,宋朝前些年大旱了一场,致使流民无数。西夏前年、去年也大旱了一场,饥肠辘辘不得不来攻打大宋,抢掠粮食。大宋也利用小冰河时期,狠狠地打了一场胜仗,甚至还可能就此灭了西夏。但是,报应不爽,大宋的灾劫很快就来了。 黄河,永远是大宋心中的一根刺,重量也不比幽云十六州轻。 如果黄河不再闹决口,说不定大宋的国力还能再强一两分。可惜,世界上最无奈的事情就是没有如果。但是,既然张正书遇到了,那他就不打算坐视不理了。 治理黄河,最有效的办法就是清理淤积的泥沙。只不过在宋朝,清理淤积泥沙,是一项费时费力又不讨好的工作。 幸好张正书弄出了钢筋混凝土建筑的概念,只要树立起典型,那么对沙子的需求就多了。对沙子的需求一多,肯定有不少打渔的船家开始把目光盯到采沙上面。其实在古代采沙,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简单,是因为古代没有什么采沙许可证,只要你想,你随时可以在沿河建立一个采沙场。 甚至张正书可以投资一两个采沙场,把经济效益做起来后,自然有人就跟进了。这样的采沙场根本没有啥技术含量,圈地之后,用麻袋装入砂石隔断河水,把河水排空之后,再组织人手挖掘就行了。要是这地方没有了沙子,那就再换一个地方。没办法,没有采砂船,只能用这种笨法子了。 至于筛选出细沙,那就更简单了,因为还是一个劳动力集聚的行当。只需要一个竹子编制的筛沙竹匾,一个人用铁楸铲起一楸原沙放在筛沙竹匾上,拿起来抖动,颗粒较大的石子自然就留在筛沙竹匾上了,而细沙则落在地上。这样的筛沙竹匾,用处还不少,可以拿来筛选优质的秕谷,可以筛选麦粉……这种竹匾分两种,没有孔的那种不叫“筛子”,叫“簸箕”。这东西,张正书在前一世的老家农村还见到过。 当然了,这是最简陋的筛沙子办法。要想提高效率,还得弄一个竖起来的筛沙框。其实也不难,可以到铁匠铺打造一个筛沙网,也就不到两百文钱的事。要是想省钱,用竹子编制一个筛沙网也是勉强能用的,只是效率差强人意罢了。 没人比张正书更清楚,一旦大宋开始大搞基建,弄钢筋混凝土房子,那别说对沙子的需求了,就算是钢铁的需求也会翻上几番。市场,是最好的产业导向。只要是赚钱的行业,无一例外都有无数削尖脑袋想挤进来的人。张正书要做的事,就是引导这个潮流。 沙子,特别是河沙,那就是摆在面前的财富,只要你肯去弄,钱肯定能赚到的。入行门槛那么低,张正书可以肯定,只要有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那么接下来整条黄河都是采沙场了。人心齐,泰山移,看看后世,黄河的水是不是澄清澄清的?为啥啊,还不是因为黄河沿岸那么多采沙场,每年的采沙量起码在一亿吨以上。 宋朝上下的治理黄河者恐怕打死都不会想到,他们束手无策的黄河泥沙,居然会被市场经济清走了,变成一栋栋高楼大厦。但黄河泥沙能变废为宝,首要前提是钢筋混凝土建筑要兴起,而且造价要便宜。张正书的打算也简单,等把潮流弄起来后,他就降低水泥的价格,让利于民。 第五百八十七章:治标之法 这样一来,黄河泥沙就不成问题了。只要黄河淤积被清理了,黄河哪里还会泛滥得起来,哪里还会决口? 当然嘛,这采沙量肯定比不得后世,张正书估摸着一年能有两千吨已经很不错了。但你要注意,这基本是没有成本的生意,只要肯下苦力,就能赚到大把大把的钱。 只不过这个法子见效慢,虽然是治理黄河的根本法子,却不能解决迫在眉睫的河患。 即便是张正书打算扶持秦凤路、永兴军路等西北州府种植果树,特别是黄河沿岸的州府,一旦广植果树,那肯定会大大减少泥沙被暴雨冲下黄河的几率。恢复了植被之后,黄河上游的问题也解决了,黄河日后自然就再无大河患了。 这个法子,张正书并不打算跟满朝诸公说,甚至不会跟赵煦说,因为这个治理办法耗时实在太久了,没个十年,根本看不到初见成效的那日。 但是,张正书知道,这才是治根之法,可那些官员为了政绩会选择这个法子吗?用屁股想都知道不会的。哪怕是皇帝,也心里打鼓,这法子到底能不能成?反正张正书也不打算做官,更不打算名留青史,而种植果树可以收购来酿造果酒,可以让当地百姓有稳定收入来源;采沙能让不少渔夫、挑夫、流民都有个活做,还能促进水泥的销量,怎么说张正书都是有赚头的,只不过赚得少一点罢了。 治标之法,张正书也有,因为他手握利器——水泥,可以预先在内黄口筑起堤坝。这样虽然能暂时不让黄河决口,可也加重了下游百姓的负担,接下来张正书就不知道黄河失去控制后,会在下游哪个地方再次决口了。 其实,最好的办法还是主动开掘支流,把黄河的水量分流出去,那压力自然会大大减少了。或者建立一个水库,把黄河的水都储存起来,负担起泄洪的责任。 数管齐下,黄河也不是没办法治理的。 只是嘛,这几个法子都涉及钱银问题,大宋就无能为力了。宋朝国库早就被三冗问题拖得赤字累累了,哪里还有那么多闲钱去治理黄河?而那些大臣,高官,一涉及到治理黄河问题,只懂伸手要钱,可提出来的法子,却没有几个是靠谱的。也难怪,他们又不是真正的治水专家,除了要钱以外就什么都不会了。毕竟这些文人士大夫学的是圣贤大义,满脑子都是“谏天子效法三代,终至天下升平”。可三代的时候,人口有那么多,黄河有这么咆哮吗?都不用脑袋想想的,圣贤说三代之治好,他们也跟着说三代之治好,效法三代什么问题就解决了。 扯淡! 张正书看不起宋朝这些当官的文人士大夫也是这个缘故,除了满嘴跑火车之外,基本没啥建树了。看看大宋用文人来治水,黄河却比任何一个朝代泛滥、决口的次数都要多,可花费却是历朝历代之首。当然,这也是有历史缘故的,因为从秦到唐,都一直用关中、西北的木材,大肆砍伐导致生态失衡,水土流失而黄河泥沙淤积太甚,到了宋朝黄河才如此无法束缚的。 但是宋朝文官们的“功绩”也不容忽视,要不是他们瞎指挥,没有实地调研论证,一拍脑袋就一个想法,黄河也不会一年比一年泛滥。 好在,张正书是一个穿越人士,他有的是办法不用国库一文钱就能治理黄河,但是这个法子必须要赵煦点头才行。没有赵煦撑腰,张正书有再好的办法,也不能一下子把黄河给治理了。 “看来,还是得让王庆传个话,让他告诉赵煦,我有办法治理黄河……”张正书如是想着,结果下一秒钟就收到了皇城司的密信,原来是王庆邀他去顺天门内的官营酒肆里商谈事宜。张正书二话没说,就乘车出门了。 顺天门内,人来人往的,唯独靠近城门口那间酒肆格格不入,连多余的酒客都没。 一辆四轮马车停在这酒肆门前,里面的小厮也没迎出来。 这时候,一个身穿着宝蓝色丝绸的贵公子,施施然地下了马车。 虽然汴梁城中此时四轮马车已经可以时常见到了,但是这一辆四轮马车却很特殊,因为车牌上面全是阿拉伯数字“0”,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大桶张家”的四轮马车。 “要买酒吗,去登记罢……” 门口处的那小厮,也不起身,懒洋洋地说道。 来人正是张正书,看到这些皇城司亲事官扮的小厮、掌柜,忍不住摇了摇头,心道:“怪不得之前皇城司穷困得要去勒索富户了,哪怕是守着一个官营酒肆,也赚不了钱!” “来一斛酒,送到二楼包间。” 这是皇城司情报人员的暗语,王庆也说给张正书知道了。 这几个皇城司亲事官一听,立即行动了起来。虽然他们对赚钱的事不热衷,但是涉及到情报,再加上他们都认得张正书,手里可是持着官家亲授的令牌,这就足以让他们不敢怠慢了。 待得张正书刚刚在包间坐好,王庆就鬼鬼祟祟地进来了。 “小官人,那郭知章的把柄,我们都拿不住!” 王庆一见到张正书,就开始大吐苦水,说道:“这老小子好像真的是忠臣一个,平日里跟同僚不和,也不往来;好像也没甚么朋友,平日里宅院里就好像死气沉沉一样,半点生气都没……” “他怎么会没有朋友,黄庭坚就是他的至交好友嘛,但估计黄庭坚也不知道他内间的身份。”张正书随口说道,他之所以知道这个隐秘,完全是通过系统查到了史料记载。 王庆哭笑不得地说道:“小官人,这黄庭坚现在还在戎州哩!” 张正书一愣,然后才明白过来。但凡是后世出名的诗人、大文豪、书法家、词人等等,都是要被贬官了、不得志了、生活穷困潦倒了,才有名篇问世的。这黄庭坚自然也不例外了,他要不是被贬,怕也没有后世这么大的名头。 第五百八十八章:争功劳 “黄庭坚是一个,还有郑雍、顾临他们的好友,都是郭知章的好友。正所谓君子之交淡如水,别看他们平时不联系,但私底下的通信,怕你也查不到……”张正书提醒王庆说道。 王庆一愣,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张正书:“郑雍、顾临不都辞世了么?”他一脑子浆糊,这都啥事啊? 张正书高深莫测地说道:“郑雍曾经出使过契丹,回来之后就做了谏议大夫,又推举了郭知章。再加上当初郑雍攻讦宰相刘挚,看似义正言辞,其实还是属于左相吕大防一党。有了这条思路,就再清晰不过了。再看看左相吕大防的履历,你不难发现,吕大防最大的功劳,恰恰就是外交——额,就是和辽国、夏国使者谈判甚多,往往都是大宋吃亏的。” “嘶……” 被张正书这么一提醒,王庆才发现,原来幕后的人物来头这么大。 但越是大来头,王庆就越兴奋,如果揪出幕后黑手,完成了朝堂的洗牌,官家赵煦会不会对他刮目相待,从而将他调离皇城司呢? “吕大防也辞世了,剩下的一党人里,就剩下刘安世、张舜民、刑恕这几个人了。”王庆沉吟了一番,奇怪地说道:“他们也皆是被贬在外,岂能与郭知章密谋?” 张正书摇了摇头,说道:“或许郭知章并没有被契丹人收买,而是被他自己收买了。” “此话怎讲?”王庆不明所以,连忙问道。 张正书冷笑着把形势分析了一遍,指出了那些文人士大夫只顾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却置国家利益于不顾。说着说着,张正书突然说道:“……这种事,现在的枢密院事曾布曾相公好像也经常做!” “曾布?”王庆沉吟了一番,把这事记在了心里,打算派人去查查曾布的老底。 见到王庆沉吟着,张正书也没催促,而是慢慢地喝着那杯温酒。 “小官人,多谢了!” 王庆对着张正书一拱手说道,张正书却笑道:“你我现在是盟友,互相帮助是应该的。对了,你把这封书信交给陛下,请他务必抽时间和我见一见,我有重要事情禀告。” “甚么事情?”出于职业习惯,王庆脱口而出地问道。 张正书说道:“我要帮官家治理河患。” “甚么?!”王庆差点没拍案而起,“你疯了,朝廷治河百余年,都未曾取得良效,你一介平民,也敢插手治河一事?” “我有万全之法,必然能治河成功。”张正书自信地说道。 王庆却苦笑道:“小官人,你这是自寻死路啊,万一治河不成,那便是欺君之罪了,要杀头的!” “我都说了,我有万全之法,你且帮我递书信上去就是了。”张正书叹了一声说道,“我本来也不打算这么激进的,可今年大宋也好,夏国也罢,甚至辽国都普降大雪。冰雪融化之后,必定混杂着泥沙冲入黄河之中。黄河水位,肯定要比往年都高,一旦夏日暴雨来袭,则黄河必然决口泛滥。那时候,就是生灵涂炭,百姓流离失所,要是赈灾不当,怕是到时候流民四起,瘟疫横行,则我大宋江山危矣!” 这绝对不是危言耸听,而是有先例在前的。王庆听了,也觉得很有道理:“那小官人打算怎么做?” “现在说这个还为时尚早,关键还是看官家的意思。只有官家点头了,我才能放手施为。不然的话,只能囤积粮食,以备赈灾了。”张正书摊了摊手说道。 王庆有点无语,这话说了等于没说。什么治河法子,没有赵煦的点头能行的?王庆还是劝了一句:“小官人,三思啊,万一治水失败,那就是欺君之罪了。你可是答应过咱家,要助咱家脱离皇城司的……” “放心,我不会坑你的,更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张正书半真半假地说道,“你忘了我有水泥吗,只要有水泥在,修筑堤坝那算什么事啊……” 王庆也是半信半疑,只好把信件收起来。 其实,张正书没跟他透底,也一样能呈递密信给赵煦的,因为他拿着可以号令皇城司的令牌,哪怕是王庆都无法用借口来搪塞。换句话说,只要张正书想呈递书信,皇城司就只能充当一回跑腿了。 “小官人忧国忧民,咱家是佩服的。”王庆苦笑道,“但下次能不能别玩这般大,会吓死人哩!” 张正书似笑非笑地看着王庆,说道:“没能攒个大功劳,王公事又如何升官发财呢?” 大抵上是被张正书吃得死死的,王庆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治水之功,堪称泼天大功劳,可咱家身子板小,承受不起啊……”王庆都快哭了,这不是要坑他吗? “淡定,淡定。”张正书笑了笑说道,“所以才让你跑腿送信而已,等时机到了,以你的本事,还不能从中攫取一份功劳?反正我是一个白身,连举人都不是,也不当官,这功劳给谁都是给……” 被张正书戳中了心思,王庆也难得脸红了一下:“小官人哪里话,咱们既然是一条船上的人了,咱家自是会帮小官人的……” “好啦,客气话就少说,你我都是聪明人。”张正书不想听王庆的鬼话,要是真的信了这个情报头子,他就是傻子。不花力气就能赚取功劳的事,谁不想分一杯羹啊?就好像后世衙门的工作报告那样,哪一次的官八股,前面不是歌颂领导有方的?长篇大论一番之后,最多也就几十上百个字写到了实处,这上面的人名,才是实打实真正做事的。前面那些领导,都是来争功劳的。临到末了,才把真正干实事的人名字提一提,一笔带过,就开始总结整篇文章了。这样的官八股,形势、内容基本一模一样,真正做事的人,却还要装作多感动一样。为啥?有领导关怀你,有领导“指点”你,有领导的精神指引你,你还不感动?不想混了吧? 这话虽然难听了点,但官场的事历来如此,这也是张正书极度厌恶官场的原因之一。 第五百八十九章:礼法束缚 张正书没点破官场里的潜、规则,但王庆也听得面红耳赤了。确实,在官场里种桃树的人都被视为傻逼,摘桃子的时候却有无数人跳出来。更别说,张正书以一介白身治水了,真的能成的话,那功劳簿上绝对没有张正书的名字,这是想都不用想的事。 所以,王庆的话欺骗三岁小孩还成,冠冕堂皇地拿出来说,张正书就毫不犹豫地揭开了内幕。幸好此处没有第三个人在,不然王庆都不知道要拿出什么样的表情好。 “小官人是有大智慧之人,咱家比不过啊!”王庆扯了扯嘴皮子,说出这句话,却差点没笑爆张正书的肚皮。 “别闹,我可是有犯傻前科的。”张正书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王庆却翻了个白眼:信你才是傻子! 再闲聊了几句近来形势,张正书才让马车夫提着一坛子酒,摇摇晃晃地上了四轮马车。 见得张正书去得远了,还在二楼包间的王庆,却好似烫手山芋一样拿着那封密信,心中显然极为挣扎。 最后,王庆还是下定了决心:“罢了罢了,小官人的分析没有出错过,要是成功预言了黄河再次河患,那也是功劳一件。当做是积阴德了,这事关乎成千上万百姓,马虎不得哩……”兴许是接触得张正书多了,王庆这个冷血无情的情报头子都开始“体恤百姓”了,实在让人大跌眼镜。要是给王庆知道,张正书不仅治水不亏钱,反而赚钱,他会是怎么样一副嘴脸? 张正书此刻在四轮马车里,也是恶趣味满满,想到唯一知情人王庆知道实情后惊骇的面孔,他就一阵大乐。 “小官人,你乐呵些甚么?”马车夫觉得奇怪地问道,“那官营酒肆的酒可酸哩,买了一坛都不知道怎么喝才好……” 张正书叹了口气,连带家里的马车夫都嫌弃官营酒肆的酒了,实在是……实在是太腐朽了!这也怪张正书,平日里喜庆之时,他也舍得拿出卖得极好的果酒赏给下人喝。这一来二去的,张家的僮仆哪一个没把嘴给养刁了? 平心而论,这官营酒肆里的酒,都是官酿的好酒,品质自然是不错的,断断没有这马车夫说得那么不堪。但是和果酒比起来,却稍有不如了。这酒带酸味是事实,但没有仔细品尝也品尝不出来,只能说这马车夫是鸡蛋里挑骨头。要知道,平日里他自己都舍不得买这一坛子酒,这么一坛子官酒,起码要数百大钱,多了可能要差不多一贯钱,他是喝不起的。 既然喝不起,还说不好喝,这就非常过分了。但为何张正书听得这么提气呢,当即说道:“你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我本来打算赏给你喝的,但你这么说,我就赏给其他人了……” “别……别啊,小官人,这酒虽然酸,可不正是小的这等下人喝的么?”马车夫虽然不是嗜酒如命,但也算贪杯之人,连忙撇清了自己。 张正书也不去管他,自顾自地欣赏起汴梁城的二月景色来。 这小冰河时期真是磨人,都是农历二月份了,还时不时飘来一场雪。虽然不大,但也装点得汴梁城好像一幅黑白水墨画一样。最关键的是,张正书在想,如果三月初六都是这样的天气,那他的婚事还会不会如期进行了? “小官人,快三月了,成亲之日也快到了……”这马车夫真的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张正书忍不住拉下了脸。 不料那马车夫在前面赶车,也看不到张正书的脸色,自顾自地说道:“成亲好啊,早日生下一儿半女的,也算是继承香火了。张家一脉单传好几代了,能不能开枝散叶,就看小官人你了……” 听到这,张正书是啼笑皆非。 好吧,这马车夫按年龄来说,确实是瞧着他长大的。这么说的话,张正书也没有反驳的余地。在宗族社会里,开枝散叶,继承香火是最最重要的事,哪怕是国家大事都比不上。看看后世打击侵略者,提出的口号都是“保家卫国”,家在前,国在后,就知道家在中国人心中是多么具备分量了。 “成亲的事嘛,顺其自然就好了。”张正书嘴上淡淡地说道,其实被马车夫这一提醒,他才反应过来,已经有好几天没见过曾瑾菡了。没办法,按照宋朝的婚礼习俗,成亲之前的一个月内,新郎官和新娘子是不能见面的。 这么多天不见曾瑾菡了,张正书居然想念得紧。对于这种感情,即便不是初哥的张正书也有点小彷徨,有点小期盼,甚至还有点小紧张。“也许我是真的爱上姝儿了吧?”张正书的心里如是想。 有时候人很奇怪的,要不断通过对比,来确定自己的心意。因为人通常是不能正确认识自己的,如果没有通过对比,根本无法确定自己内心深处的偏向。 “曾小娘子是顶不错的,会是小官人的良配。”马车夫衷心地说道,“小的就没见过哪家小娘子可以为夫家操持买卖的,也就是曾小娘子有这本事……” 张正书一脸黑线,敢情曾瑾菡在这马车夫看来,就是一个生育工具,还兼任大管家啊? 虽然这是实情,只要是在古代,特立独行的女性一般都遭人非议的。女人嘛,安心的相夫教子不就行了?干嘛要争虚名,抛头露面?没错,这就是儒家传给社会的观点,君为臣纲,夫为妻纲,做妻子的就要三从四德。 然而,张正书这个穿越人士却不这么看。看看后世就知道了,很多女强人比男人都要强得多。认为女子就一定要在家相夫教子的,除了性别歧视之外,还有就是礼法和世俗观念的束缚,以及极度的大男人主义。 幸好张正书是穿越人士,不然可想而知曾瑾菡一辈子都过得不幸福。要知道,在古代女子太强不一定是好事,甚至还会是悲剧。可以说,张正书的出现,等于拯救了一个聪慧的女子。怪不得苏轼曾写下一首诗:“人皆养子望聪,我被聪明误一生。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这是看破尘俗的人才写得出这样的诗句。 第五百九十章:无视礼法 人太聪明了,就会想得多,就会要得多。一旦被聪明所误,一生就蹉跎过去了。 特别是在古代,这样的例子太多了,比如蔡文姬、卓文君、上官婉儿、鱼玄机、左棻、萧观音、薛涛、苏蕙、谢道韫……看到这些个名字都知道了,几乎每一个都是悲剧收场。无他,在古代女子太聪明,眼界自然也高。可由于礼法的束缚,思想的禁锢,女人失去了独立人格,失去了自我价值,失去了与男子平等生活、学习、工作、竞争的机会,才智难以得到很好的发展。 可那些才华横溢、感情丰富的才女们无法如其他的平凡女子一样,面对现实无动于衷,麻木不仁,听天由命。越是优秀的女子,越不愿向男尊女卑的世俗低头。从而饱受世俗眼观的折磨,注定了才女们在男尊女卑的世俗下的无尽痛苦与悲剧命运。 可以想象得到,如果曾瑾菡没遇到穿越后的张正书,那么她可能一辈子不嫁人,孤独终老;也可能嫁给一个平凡的商贾,郁郁不得志一辈子;甚至还可能看破红尘,最后落发为尼……不管是哪种结局都是悲剧。在古代女子太聪慧,特别是曾瑾菡这种智多近乎妖的,一开始就注定了是悲剧。 生在最不幸的时代,曾瑾菡最幸运的就是碰到了张正书。 “先不忙着回报社,去曾家的后门……” 张正书突然吩咐道,让马车夫大吃一惊:“小官人,这成亲之前不宜见新娘子啊,很不吉利的……” “很不吉利?”张正书差点没笑出猪声来,这简直是荒谬。虽然张正书先前不相信鬼神,可无端端穿越了,稍稍动摇了他的信念。即便如此,张正书却对“婚礼前见面,婚后不相见”的说法嗤之以鼻。根据系统说的,这完全是一个流传千年的谎言罢了。 自古以来,中国的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联合在一起,就是包办式婚姻。如果是在后世,这种包办式婚姻或许会受到单身狗们的欢迎——在后世结婚可比古代难多了。但是在古代,这就会酿出很多悲剧了。你能想象,男的在进入洞房后,揭开红头盖一看——卧槽,居然是一个炒鸡大丑女!这种感觉是怎样的呢?你会在一刹那间觉得人生已经失去了意义,已经没有了活下去的欲望。换一个场景,女子被掀开了红盖头,看到她已经成亲的郎君是一个武大郎形象,或者满脸麻子、地中海、肥胖得像个球……这女子估计连自尽的心情都有了。 盲婚哑嫁最大的弊病就是确定了婚礼后,如果见面了一方不满意,肯定会闹着解除婚姻。这是双方家长不愿意看到的,为了避免尴尬,会禁止婚前见面。在古代社会里,退婚可是最被人诟病的,一辈子都会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 为了最大限度减少这种可能,所以婚前能不见面就不见面了。等生米煮成熟饭后,即便是想反悔也难了,在古代合离都是要被说闲话的,哪怕是在风气宽松的唐宋也一样。 当然了,宋朝还有个另类版本的相亲,也算是最大限度杜绝了这种情况的发生。但是从春秋时期就开始的习俗,可不是说改就改的。 不过,张正书却是个视封建礼法为无物的主,自然不在乎这个了。 “叫你去就去,别磨磨蹭蹭的。”张正书笑过之后,带着威严的口吻说道。 “可是……真的不吉利啊……”马车夫觉得委屈,他可是为张小官人着想的。 张正书一副无所谓的口气说道:“不吉利又如何?我担得起!” 拗不过张小官人,这马车夫只能调转马头,四轮马车缓慢往景明坊曾家驶去。 不多时,就来到了曾家的后院。张正书非常熟稔地敲开了后院的门,在曾家僮仆阻拦之前,飞快地甩掉了他们,还警告说他们如果惊动了曾文俨,那他们就丢掉工作了。这些曾家僮仆立时被吓得噤若寒蝉,不敢出声了。 “这张小官人也太离经叛道了罢!” “怕是他根本不在乎礼法哩!” “坏事了,这会给两家带来祸事的啊!” “这可咋办哩,又不能报给员外……” “要不我等去跟两位曾小员外说?” “这主意不错!” …… 张正书轻车熟路摸到了曾瑾菡的闺房外面,却听到里面传来声音:“这花钗大袖,好生繁琐啊……”张正书听得出,这是曾瑾菡的声音。 “小娘子,这女子一生人就穿一回花钗大袖,繁琐也要穿哩!”嗯,这个是若桃的声音。 张正书也是好奇,别说他了,就连那倒霉鬼也没见过成亲的场面是怎样的。不过,那倒霉鬼倒是见过汴梁城中的人迎亲,好长的一支队伍。为什么宋朝女子的嫁妆要那么多?单单是这“花钗大袖”,就价格不菲了。在宋朝成亲,所用礼服可不像后世那般能租凭一二的,全都要提前跟裁缝说好,裁量了身材后订做的。要是婚礼太急,怕是连细钗礼衣都做不成,只会贻笑大方。 这花钗大袖,也就是细钗礼衣了,不同螨清那丑陋的服饰,这可是正统的汉服大袖衫。这种大袖衫是属于贵族礼服的一种,一般多在重要场合穿着,如朝参、礼见及出嫁等。穿着这种礼服,发上还簪有金翠花钿,所以又称“花钗大袖”。 这种“花钗大袖”乃是锦绣长裙,裙子用锦带系于胸部,宽大的下摆托在地上,上身不穿厚厚的内衣,而代之以一件薄薄的透明纱衣。脖子、胸、手臂大部分都露在外面,风流百态,却又不失端庄。女子穿上这种细钗礼衣,没有矫揉造作之态,也没有扭捏矜持之姿,而是显得落落大方,得体之外还彰显大气。细钗礼衣上的装饰图案,无不鸟兽成双,花团锦簇,祥光四射。这样的礼服,是文化的体现,又岂是蒙元、螨清之类能比拟的? 可惜的是,张正书并没有眼福,能看到这样的“花钗大袖”。毕竟这是贵族礼衣,非重要场合才能看到。就算是新娘子穿的大红“花钗大袖”,也不是普通人能看到的,除非是亲属才能见证拜堂一刻,还能进洞房闹一闹。 第五百九十一章:再坑一次 心念一动,张正书就悄悄上前去敲了敲门。 “谁?” 里面的可人儿好像被吓了一跳,立即高声问道。 “我!” 张正书也没隐藏行迹,直截了当地说道。 里面沉默了好久,都没发出任何声音,张正书还待敲门的时候,曾瑾菡的闺房突然开门了。彩袖一脸不爽地走了出来:“张小官人,小娘子不会见你的,你还是请回吧。” 张正书一愣:“哦?” “还望你自重些,尚有不到一月就是婚期了,小官人不会是连这么几日都等不及罢?”彩袖早就憋了一股气,想要拿张正书来发泄,今日张正书撞正枪口,给了她一个绝好的借口。 张正书却是视这些礼法于无物之人,根本不在意这个:“你是想说婚前见面不吉利吧?那都是编织出来的谎话,也就你信了……” 彩袖还是不依不挠地,拦着门,根本不让张正书进去:“小官人,你现在还不是姑爷哩,你不能进去的!” “好吧……”张正书也不好硬闯,只能隔着门说道:“姝儿,不见面也成,能说说话吧?” “你这人,是故意来捉弄我罢!”曾瑾菡的语气又羞又急,“你还是快些离去,待会娘亲过来,怕是会斥责你了……” 张正书一愣,咋回事啊,连丈母娘都要过来? 正疑惑间,却发现大舅哥曾信骥匆匆赶到,看来是一路疾跑过来的,弄得上气不喘下气,拉着张正书就走。 “咋了,二哥,你有话就说啊……”张正书觉得奇怪,怎么曾家的人今天都这么奇怪啊? 曾信骥只顾着喘气,却没答话。 张正书也不好挣脱他的手,毕竟心中还是有点虚的。要是这大舅哥拉着他去未来丈母娘,他还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呢! 好不容易,曾信骥才把胸中的气给理顺了。“我说好妹婿啊,你太孟浪了些罢,今日你都敢来到我家来,还摸到姝儿闺房去,这传出去,怕是要笑掉别人大牙哩!” “笑就笑,那有什么?”张正书很想甩开曾信骥的手,但想到今天估计是无法见到曾瑾菡了,只能作罢。 两人来到了曾家后院,曾信骥拉着张正书坐下,屏退了左右僮仆才低声说道:“妹婿,怕是你不知道吧,女子到了出嫁前这时候,可是要学那床笫之术的哩!” “额……”张正书明白了,怪不得平日里“离经叛道”的曾瑾菡,今天好像吃错药一样,扭扭捏捏的,原来是丈母娘要过来“传经绶道”啊!“不是有春、宫图吗?看一眼就懂的东西……”好吧,这句话张正书自己都不相信,这婚前性、教育包括的东西还真不少。不单止是床笫之欢,还有备孕、育儿等等。越是大户人家,这种教育就越完备,毕竟在古代生儿育女那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的,没有提前预备那一尸两命的几率可不小。贫苦百姓不晓得,可大户人家能不知道这回事吗?这种事细细说起来,可不是一天两天能讲完的。 “你看你,连一个月都忍不住了。这还是开恩了,想我当你迎娶你嫂子时,婚前都没见过面哩!” 听了曾信骥这句话,张正书顿时给他投去一个同情的眼神。 “不过嘛,我也早就听说了你嫂子容貌秀丽,端庄大方。成亲之后,我们也还算恩爱……” 曾信骥还没说完,张正书就插嘴道:“那你去青楼,嫂子不怪你了?” 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曾信骥当即尴尬地咳嗽了两声:“她就是这点不太好,男人嘛,逢场作戏在所难免的。更何况,我去青楼也只是听听小曲,不像大哥那般,甚么都做了……” 张正书用关爱智障的眼神看着曾信骥,这男人进入青楼还克己守礼,跟猫不偷腥一样根本不可信。“二哥,虽然我很同情你,但不得不提醒你一句……” “提醒啥,你小子比我风流多了,这些年来你进的青楼还少吗?真的是天地良心,我好不容易才觅着机会见了一回李行首,却被你插科打诨,愣是没说上几句话……”曾信骥一肚子苦水,幽怨地看着张正书。 张正书却端正坐着,说道:“二哥,你说那是以前的我,现在的我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自从我有了姝儿之后,哪次去青楼,姝儿不跟着?你也知道,我的生意很多是和青楼挂钩的,这没办法躲避。但你就不一样了,你是处心积虑想要弄点事……” 曾信骥哂笑道:“你小子少在这里卖乖,你是甚么货色,整个汴京城的人谁不知晓……哎哟,谁敢扯我耳朵?啊,娘子,你怎生在此处……” 张正书在一旁偷笑不已,曾信骥的妻子早就跟过来了,可惜曾信骥太过投入,根本没理会张正书的暗示,一个劲在作死。这种情况下,张正书想救都救不了,只能说曾信骥流年不顺,家有母老虎。 可以预想得到接下来又是一幕少儿不宜的戏码上演,张正书一拱手说道:“二哥,嫂子,我还有事要处理,先告辞了……” “好妹婿,且留步啊……娘子,你听我说,事情真的不像你想的那样子的……” …… 成功地再次坑了未来大舅哥一把,张正书丝毫没有愧疚的心思。按照曾信骥那副既骚包想要去青楼潇洒快活,又惧内的窝囊性格,就该让他长长记性,别再惦记着李师师了。李师师岂是常人能窥视的?要是未来赵佶真的登基为帝,那乐子就大了去了。曾信骥痴迷李师师,还不如趁早死了心。 然而张正书却没发现,他在戏弄曾信骥的同时,却是有私心的。或许张正书自己都不明白,他不想让别人染指李师师,不过是内心在作怪罢了。当然了,张正书自己肯定不会承认的。毕竟张正书认为,李师师再漂亮都好,那都是红颜祸水。在没有能力拥有她的时候,就千万不要惹火烧身。 须知,女子貌美本身就是一种稀缺资源,虽然很多人不承认,但事情就是如此,世界上的稀缺资源,只掌握在少部分人手中。为何说美女是一种稀缺资源呢?瞧瞧美女一般都掌控在谁的手中吧:不是英雄,就是枭雄,或者是达官贵人。对了,还有一个占尽天下美女的禽兽——皇帝。 第五百九十二章:人生三大错觉 哪怕再粉饰都好,在皇权至上的时代,哪怕一个皇帝多么节制,遴选妃子的工作还是一如既往地进行着。即便是一个朝代已经穷途末路,日薄西山都好,遴选妃子也还是如常进行的。换句话说,皇帝这个凌驾在万民之上的职位,天生就能享受到最多的美女。 宋朝就不用说了,每一代皇帝几乎都是色胚。额,这么说可能有失偏颇,但宋朝皇帝每一个都有不少的妃子就是了。哪怕是以仁德闻名的宋仁宗,也有皇后妃子前后一共十六人。妃子最少的,居然是开国皇帝赵匡胤——好吧,其实是他来不及享受腐朽的帝皇生活就挂了。 对了差点忘了正史上还有一位被推上去的亡国之君宋钦宗,也就是赵佶的儿子赵桓,因为灭国在即,后妃就只有皇后一人。 妃子最多的,肯定是荒淫无道著称的宋徽宗赵佶了,据正史记载,靖康之难前,宋徽宗有封号的妃嫔及女官共一百四十三人,无封号的宫女多达五百零四人! 张正书只想骂一句牲口,但又非常羡慕:“麻蛋,看那赵佶的小身板,和我也有得一拼,为啥他天天春宵还能活五十多岁?这真的没天理了……” 当然了,这还只是北宋的皇帝,南宋还有一个超越祖宗的宋度宗赵禥,虽然正史记载只有一个皇后四个妃子,但是他,整天宴坐后宫,与妃嫔们饮酒作乐。史书上记载宋度宗赵禥:“帝自为太子,以好内闻;既立,耽于酒色。故事,嫔妾进御,晨诣合门谢恩,主者书其月日。及帝之初,一日谢恩者三十余人。”一次御女三十,比牲口还牲口,可见宋度宗一生有多少女人了。 但是嘛,宋度宗赵禥被酒色掏空了身子,三十四岁就挂了。 看到了吧,皇帝好色,那是正常的事。所以,张正书哪里还敢去贪图李师师的美色啊,唯恐避之不及啊! 人就是这样,越是得不到的,就越想要得到。可以想象得到,一旦赵佶登基,怕他想要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励精图治,不是给从龙之臣升官加爵,而是想要利用无上皇权去得到李师师。 虽然张正书不确定历史还会不会按照原先的轨迹行进着,他也不遗余力地坑赵佶。但如果就此以为赵佶没胜算了,张正书很可能就会踏入鬼门关了。说到底,为了美色而丢了小命,才是最愚蠢的事。 最起码,张正书也得等到赵煦有后了,或者是申王赵佖登基了,他才能去贪图李师师的美色吧? 好吧,张正书承认,他确实认为李师师是这辈子,包括上辈子见过的最美的女人。哪怕是后世的明星,即便是整容的,动刀的,都比不上李师师。要不然,“见多识广”的张正书也不会对李师师念念不忘了。 “我到底在想什么啊!”张正书摇了摇头,苦笑着在心中想:“可能是那个倒霉鬼的残余意念在作怪吧,不然怎么解释我居然会对李师师产生了非分之想?要知道,那可是危急性命的勾当!” 见到张正书一脸奇怪神色出来的马车夫,也不敢多问,伺候着张小官人登车后,连忙扬鞭就往家里赶了。 回到了报社,张正书还是没想明白自己的奇异心事,却迎面碰到了郑月娥。 “小官人,你回来了?” 看着脸颊微微泛红的郑月娥,张正书何尝不知道这命苦女子的心中所想?只是张正书现在的情丝剪不断理还乱,觉得很难再消受美人恩了。说实在的,先前郑月娥很瘦,瘦到何等地步呢?用瘦骨嶙峋来形容,居然很贴切。可进入“京华报社”半年以来,郑月娥开始长肉了。但由于营养不良,还是给人一种纤纤美人的感觉,张正书一度怀疑她是不是林黛玉的原型。 凭胸……哦不对,平心而论,郑月娥这妮子其实也算得上是一流美人儿了。要是懂得唱小曲儿,懂得弹奏古琴,那妥妥的是大家闺秀一枚。即便是进入青楼,那也是行首的料子。只见她此刻穿着“尚衣坊”的衣裳,更是把一双大长腿给衬托得无以复加,配合楚楚动人的脸蛋,张正书都被狠狠震撼了一把。 “要是前一世有这个桃花运,我是笑都来不及。可现在……” 张正书只能说抱歉了,郑月娥这美人恩,他现在消受不了。不然的话,被曾瑾菡知道了,他怕不是要背负起“渣男”这个称号。虽则在宋朝,有钱人娶小妾是很正常的事,可张正书是个穿越人士,心中还有点矫情的,张正书都觉得自己不是个东西了。明明不敢接受美人的好意,却还是舍不得断离…… “咳咳,月娥啊,有啥事吗?”张正书尽量用很正常的口吻说话,可他越是这样,听在郑月娥的耳中就越发显得温柔。 “这……这一期的报纸已经排好版了,放在小官人你的桌案上。”郑月娥盯着张正书那犹如冠玉的俊俏脸庞,脸颊不自觉露出一丝迷人的笑意。 张正书却好像做贼了一样,不敢正视郑月娥的目光,开始左右躲闪,顾盼四周。“好,我等等会去看的,辛苦了……”习惯性地说出了这句话后,张正书立马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奴家怎会辛苦哩?” 郑月娥果然很受用,张正书却在心底苦笑连连,这段时间他不知道怎么了,老是昏招迭出,总是给这小妮子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毕竟人生有三大错觉:她喜欢我、我会发财、有人敲门。这是无法破解的,张正书也没辙,总不能对这可怜的女娃恶语相向吧? 张正书也很苦恼啊,现在他的事情一大堆,哪里有时间去招惹良家小娘子?再说了,如今时间紧迫,张正书需要加紧布置后路才行。一旦发现赵佶有成为皇帝的可能,张正书是绝对不会留恋的,拍拍屁股就溜了。这种“落荒而逃”的情况下,要是再耽误郑月娥的终身,那张正书恐怕自己都觉得自己是渣男了。 第五百九十三章:天生劳碌命 张正书喃喃说不出话的时候,郑月娥又微微低垂了头说道:“小官人,奴家煮了些汤羹,给你暖暖身子的……” “额,你不用这么伺候我的,你又不是我家侍女……” 张正书有些手足无措了,两世为人加起来都没被女孩子这么好的对待过,张正书是惶恐不安啊! 没办法,前一世他帅得不那么明显,长得一张普通的大众脸,女孩子往往将他忽略了。而这一世,虽然外貌变得俊俏了,可张正书内心还是不太习惯被人爱慕的。再说了,郑月娥这个小妮子才十几岁,人生观都没形成,肯定对张正书有无限美好的想象。一旦发现张正书并不是她想象中那么完美无缺,恐怕郑月娥自己都接受不了。 有时候,暗恋无疾而终往往不是因为变心了,而是经过近距离接触后发现对方并不是自己想象得那么好。俗话说,距离产生美,那换句话说距离也产生暗恋。一旦发现被奉为男神/女神的存在,居然也像个普通人一样有粗鲁的动作,喜欢肆无忌惮的大笑,甚至还会开一些无伤大雅的荤笑话,这一颗纯洁的心灵怎么受得了! 张正书经历过青春期,自然明白这不过是青春期的冲动罢了,误把好感当成喜欢,最后自然是错上加错。如果郑月娥能及早明白,那她受到的伤害 就会少一点。可如果沉陷其中不能自拔,那恐怕谁都劝不了了。这种事只能自己想通,别人是没办法提供帮助的。 奈何张正书不是学心理学出身的,虽然明白郑月娥处于什么状态却没办法帮一把,只能顺其自然了。 “小官人,你救了奴家和爹爹,奴家情愿伺候你一辈子的……” 郑月娥不知道鼓起了多大的勇气,才说出这句话来。说到最后,已经声如蚊呐,几不可闻。 张正书却被吓得小心脏几乎要爆表了,稳了稳心神才说道:“施恩不图报,我不是那种挟恩图报的人。月娥啊,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未来有无限可能的,没必要把自己困于这么小的一方天地里。或许等你看得多了,你就会明白世界之大,有很多美好的东西都会成为你的喜爱……” 即便张正书很委婉了,可郑月娥还是垂着头,泫然欲泣的模样,看得张正书一阵于心不忍。要知道,张正书最见不得美女落泪,英雄末路,一时间也慌了手脚,亡羊补牢道:“若是你愿意在张家待着,我也不赶你。你和郑老丈想待多久就待多久,只要张家还在,你接下来一生我都包了。等你再长一些,我就替你寻个好人家……诶,你怎么走了?” 张正书是摸不着头脑,他好像没说错什么话啊? “奴家伺候小官人一辈子!” 郑月娥头也不回地丢下这么一句掷地有声的话来,张正书被吓得魂不附体,良久才回过神来:“完了,弄巧成拙了……” 但这货为何心中还有点窃喜? “嗯,我这是博爱……” 张正书无耻地给自己找了个借口,“反正大丈夫三妻四妾很平常嘛,不多几个老婆,怎么对得起我这纨绔子弟的身份?” 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曾瑾菡,这个明媒正娶的妻子要是不同意张正书纳妾的话,恐怕也是没戏的。 把这些烦恼的事抛诸脑后,张正书愉快地吃着郑月娥亲手煮的羹汤,然后开始审稿。 这样腐朽的生活,能持续一辈子多好! 张正书惬意地想着,如果他穿越的时间再早一点,比如穿越在宋仁宗那时候,衣食无忧,北宋又不会一时间就灭亡,张正书肯定是混吃等死了。可现在呢,时间不上不下,恰好是女真人崛起的时候,北宋灭亡的伊始,张正书想要置身事外都不行。 “天生劳碌命啊……”张正书也是无奈,前一世加班加到猝死那就算了,这一辈子能享受的,偏偏宋朝又不给力。要是活在盛世,那张正书多省事。宁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啊! 就在张正书胡思乱想,感慨万千的时候,身处皇宫大内的赵煦却收到了皇城司呈递上来的密信。 “黄河将有水患?这小子又在危言耸听了?” 赵煦只看了开头,就开始嘟囔起来了。一旁伺候着的彭元量听了,却心思活络了起来。 有道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彭元量比赵煦都看得清楚,他发现只要是张正书言之凿凿的事,都应验了。比如钢铁,比如配重投石机,比如酒精,比如切中了西夏的七寸,比如打乱了辽国的部署……哪一件事的背后,张正书不是先提出一个匪夷所思的观点?但和那些危言耸听的人不一样,张正书有着完备的计划,而且非常可行。彭元量甚至在心中推演了一遍,如果按照张正书所言,现在宋朝大军早就攻下兴庆府,灭掉西夏了。就是因为怕辽国,顾前瞻后的,才导致微乎其微的战机瞬间即逝。 曾经在军中待过的彭元量知道,有的人能成为名将,而有的人能把一手好牌打烂,不是因为这些将领蠢,而是因为他们对战机的把握不到位。 把握住了稍纵即逝的战机,就能一战胜之,甚至达到意想不到的效果。就拿第二次平夏城之战来说,如果宋军敢于深入敌后,来一个迂回穿插的话,等西夏败退之后,趁势掩杀,恐怕连小梁太后和李乾顺都能俘虏了。但很可惜,章楶没这个胆量,他不像张正书这么清晰地知道西夏围攻平夏城是无功而返的,甚至因为大雪而大败亏输。 毕竟,这个把握战机是建立在完备的情报之下的,而宋朝的斥候往往要被西夏、辽国的斥候吊打,所以宋朝的名将大多是防守反击而成名,极少是在野战中成名的。 彭元量虽然不知道张正书是怎么推敲出来的,但能和结果相差无几,这简直犹如妖孽。要知道,虽然传说中诸葛亮未出茅庐就知三分天下,但这种事只是传说,谁也没亲眼见过。毕竟世事瞬息万变,有时候想象力再丰富都比不上。可张正书偏偏能准确无误地预料到结果,你叫彭元量怎么能不心惊胆战? 第五百九十四章:大雪引起的河患 “难道那张家小子手中,也有堪比皇城司、安抚司的密探不成?” 彭元量的猜测已经很接近事实了,可惜他自己否定了自己:“不可能,这密探哪里是这般轻易就建起来的?如果他有这样的密探,皇城司为何一点风声走寻不到?嗯……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利用新闻探子从宫中知须了天下大事,然后推敲出来的。这样一来就能说得通了,这张家小子的推敲为何往往能切中要害……” 就在这时候,彭元量发现了赵煦的神情开始变得凝重了起来,久久都没看完那封密信。 等赵煦放下密信的时候,那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就响起来了:“彭元量,去年冬以来,各地降雪都很大么?” “回禀陛下,去年冬以来,各地普降大雪,但并无严重灾情。”彭元量不敢怠慢,连忙答道。 “那就是说,开春之后冰雪融水也会增多了?” 赵煦明白了,这两件事是有联系的。但为什么在张正书之前,就没有人发现这个道理了? “冰雪融水?”彭元量一愣,思索了一下后,才谨慎地回答说道:“陛下,降雪增多,则融水必然增多……” “那也就是说,黄河沿岸的冰雪融水,全都汇集到黄河之中了?” 赵煦继续步步紧逼地问道,让彭元量这个对水利工程、地理构造一知半解的宦官搜肠刮肚,都找不到证据来反驳。事实上,事情也是这样的。在小冰河时期,黄河决口是常事。从上古时期的大禹治水说起,那时候也是冰河时期;而在正史上的明朝末年,仅仅是万历年间,在短短二十三年的时间里黄河就决口了十八次之多。更别说宋朝了,仅仅是在北宋,黄河及其支流共出现泛溢一百五十四次,平均每二到四年就有一次大的决口。仅黄河干流大范围泛滥和改道就有近八十次,灾害范围波及黄淮、河北等,这样的环境深刻影响了北宋的军事、经济和政治走向。 军事上,因为黄河决口带来的流民,北宋朝廷不得不招募流民中的青壮,来杜绝大规模的农民起义。因为冗兵,北宋的财政被拖累;因为财政问题,北宋的贪官迭出,愚蠢的政治倾向,让北宋常年处于邻国的刀锋威胁之下。可以说,北宋之所以灭国,黄河在其中出的力不少。 这就是小冰河时期的威力,强大到能让一个王朝衰弱,也能让一个王朝崛起。 “回禀陛下,从各地雪情来看,确有可能……”彭元量战战兢兢地回答道。 “如果黄河水位暴涨,再加上夏日暴雨来袭,黄河是不是还要决口?!”赵煦怒了,他清楚的记得,自他登基以来,黄河就决口了六次之多,而宋朝投入的治河金钱,也多达数百万贯。可丝毫不见成效,反而每每因为暴雨,黄河就决口了。甚至诡异的是,明明夏秋都没多少雨水,黄河也一样还是决口。如今看来,赵煦是找对了方向,罪魁祸首居然是冬天的降雪! “陛下,小的不敢妄自揣测天威……”彭元量吓得立时趴倒在地,如果赵煦要追究责任,皇城司是逃不过的。为什么就没人想到,冬天降雪多了,也会引起黄河决口呢?这是不是皇城司监察不力的体现,是不是皇城司无能的体现? 好吧,赵煦也知道,皇城司不能私自出汴梁城,这事也怪不得彭元量。 “起身说话!”赵煦不怒自威地说道,“你看看张家小子的密信,有多少可信度?” 彭元量不敢违逆赵煦的话,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接过那密信,细细看了起来。 要说这彭元量确实是个人才,在宦官中也算是忠心耿耿的那一类了。其实在宋朝的宦官中,也是有不少对国家贡献非常大的。彭元量虽然不精通兵略,但对于搞情报别有一手。因为做情报工作,彭元量也无师自通了很多学问。比如炼钢,比如制造神臂弩,比如夜观星象,比如种田縲丝……反正在儒家看来,都是“歪门邪道”,也可以算得上是一个歪才了。 要说到治水嘛,彭元量也是很有心得的。北宋一朝,向来不遗余力地去治水,只要国库稍有盈余,治水就要展开的。殊为可惜的是,终北宋一朝虽付出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却并未取得实际意义上的成功。而彭元量嘛,作为一个情报头子,他为了找出治水官员是不是有中饱私囊的嫌疑,也曾经钻研过一段时间怎么治水。虽然算不得治水大行家,可也不能说他一窍不通。 要说都北宋治水,讨论最为激烈的,就数赵煦登基之后了。从正史上看,赵煦登基后讨论治黄河河患,是宋仁宗以来涉及人数最多,范围最大,时间最长,影响最广的一次。 因为皇帝年幼不能亲政,所以高太后、司马光等人就开始主持治水。从元祐元年开始,也就是赵煦即位后,黄河河患频发,朝廷更是连年派遣官员巡视黄河,但是对于如何治理黄河却是各有各的看法,互相争论了许多年却一直没有定论。其中太师文彦博、右司谏王觌、知枢密院事安焘、王岩叟、吕大防、都水王令图、王孝先、吴安持、李伟等人都力主东流说,而中书舍人苏辙、范纯仁、王存、曾肇、范百禄、胡宗愈等主张维持北流,反对回河东流。最后的结果嘛,是高太后拍板,同意了水官李伟的意见“因引导河势,岂止为二股同行而已,亦将遂为回夺大河之计”,让黄河恢复东流。 从元佑五年二月高太后下诏开修减水河开始,到绍圣元年回河工程完成,北流河口尽被堵塞,黄河回复东流。但是仅仅过了五年后,也就是现在的元符二年,黄河就有再次决口的险情。这叫赵煦情何以堪?虽然,治理黄河是高太后下得诏书,赵煦那时候还是提线木偶,根本不能发表意见,再加上赵煦想尽量推翻高太后的政治成果,治河一事原本也不能算是赵煦的过错。 但和宋神宗一样,赵煦非常想中兴大宋,黄河又是中兴大宋的重中之重,自然是重视的,而且是非常重视! 第五百九十五章:帝王心术 其实,如果赵煦能有魄力,把治河的方案也改一改,把高太后赞同的东流变成北流,符合后世黄河的流向,说不定黄河还能变害为利。但是章惇铺开的摊子太大了,跟王安石一样,都是想来个全面改革。虽然章惇吸取了教训,没有操之过急,但摊子这么大,哪里都需要用钱。这国库都被掏空了,还要打西夏,章惇就是会点石成金,也变不出这么大钱银来。更别说治河就是一项无底洞,要不是怕百姓造反,朝廷上下官员还要从治水大事里面捞好处,早就不治了。 不过嘛,现在治水可没以前好咯。 且不说国库空虚,能拨出来的钱银连民夫的工钱都付不起,官员连上下其手的机会都没。甚至治水不成功,那可是要问罪的。看看吴安持治水,从元佑二年到绍圣元年,足足八年时间,别说黄河东流了,决口的事情都发生了六次,治河成效一点都没。于是呢,被一撸再撸,流放到穷山恶水之地去喂山蚊了。 没有钱银可以捞,反倒是要贬官,这治理黄河在朝堂之上,就成了一个禁词。 要不是有王宗望筑成七十里堤坝(黄土填的),让黄河恢复故道,同时疏浚河道,黄河哪里有几年平息的时候? 当然了,也是王宗望运气好,从元符绍圣元年起,小冰河时期消停了那么一会。但是,从元符元年开始,小冰河时期又开始寒冷了。但不得不说,王宗望确实是个治水人才,让黄河恢复故道也是无奈之举,因为故道疏浚,是在干涸的河床上挖土的,总比在一滩洪水的黄河上挖土来得轻松自在一些吧? 更何况,从绍圣元年起,王宗望陆续担任都水使者、江淮发运使等职,负责疏浚黄河、开凿淮安支氏渠,治水颇有成绩。就在去年,赵煦还下旨加封为直龙图阁,权工部侍郎一职。但是嘛,好景不长,刚刚过年没几天,王宗望就病倒了,还卧床不起。 也难怪,王宗望都七十九岁了,在宋朝这个时候,已经算是极为高寿的大臣了。赵煦看到治水,第一时间就想到了王宗望,但想到他已经告病在家,也不好意思让这个老人家再出山了。 赵煦在琢磨着,是不是到王宗望的府上去看看他去,一来以示圣恩浩荡,二来给这封密信给他看看,看这信上的法子能不能成。帝王心术,赵煦也是很纯熟的。 正琢磨着,彭元量就看完了。“陛下,这……张家小子的法子,似乎……似乎是有些匪夷所思?” 能不匪夷所思吗,张正书居然把实话都说出来了,包括利用钢筋混泥土,发动市场力量来号召大家建沙场,挖河沙来盖房子;包括植树造林,多在上游中游广植果树,加以酿造果酒;包括用水泥制造二级大堤坝,也就是可以在河岸的堤坝上再建高达三丈的堤坝,这一级堤坝上还能利用来种菜养花什么的;包括挖开适合地形,引黄河水来建造水库,这里自然也要用到水泥了…… 反正各种匪夷所思的治水法子,甚至还附带了详细的数据说明、草图。 哪怕是对治水一窍不通的人,看了这个也大概能领悟到意思了。 额,好吧,张正书是怕赵煦不懂装懂,反倒误了大事。不仅这信用的是浅白文字写就的,还附带上了数据、图画,为的就是打动赵煦的心。 “确实匪夷所思,但在朕看来,也似乎能行?彭元量,你是怎么看的?” 这句话等于赵煦倾向于张正书的治水法子了,彭元量也是成了精的,立马说道:“陛下,这法子小的不敢揣测是好是坏,但那张家小子所言确实在理。按照此法,即便治水不算成功,那也能大大减少河患损失。陛下,你瞧那八百里梁山水泊,不就是黄河改道后倾灌而成的吗?小的听闻,在那一次黄河改道后,本来是一路洪水呼啸而来的,可到了梁山地界,因为地势低矮,像个漏斗,所以河水就积蓄起来了。因为有了梁山水泊的阻拦,那一次黄河泛滥才能不至于将京东东路、河北东路全都淹没了……” “不错,那小子在信上也说了此事。” 赵煦很认同这个计划,“若是地势低矮之地,自然是可以挖开积蓄河水的。” “不过小的不敢确定其他法子能不能用……”彭元量也是实话实说,他确实是在为赵煦着想的。 “不错,其余法子匪夷所思,且那小子也说了,怕要十年才能见得成效。”赵煦也沉吟了起来。 彭元量谄媚地笑了笑,说道:“陛下,既然那小子说不费朝廷一分钱就能治好黄河河患,何不让他去试一试?即便失败了,那也无妨嘛!” “怎是无妨?要是治河失败,黄河决口,害的是朕的子民!” 其实,赵煦也心动了,“不行,朕要找那小子问问,亲耳听听他是怎么说的!” “陛下,这……不要先叫章相公看看?” 彭元量觉得有点不妥,赵煦绕开了章惇,万一章惇不同意,那可怎么办? “好说,宣章卿觐见,朕把密信也交由他一观。若是能成,立时去见那小子。”赵煦说道。 “哎呀,小的差点忘了,那张家小子就没安好心。陛下你瞧到最后了么,‘此次治河花费甚巨,草民家中虽有些余财,但也不足以支撑。草民恳求陛下,将朝廷漕运之事,托付给草民,草民能让开封水路漕运的漕粮,火耗减至二成以下,且从苏湖之地运送漕粮的时间,缩短一半。再将进入开封河段的拦道设卡之权授予草民,草民设卡收费沿途进入开封府船只的过河钱,视重量而定。若是小渔船,则免费放行,若是客船则收取五百料的船只每次十文钱,千料大船则每次三十文钱,三千料以上则五十文钱;若是货船,则五百料以下船只十文钱,千料大船一百文钱,两千料则二百文钱,三千料的大船三百文钱,以此类推……’这这这……这个还不是要钱吗?” 第五百九十六章:糊涂了 赵煦却摇了摇头,说道:“此事尚未定论,后面条件暂且不理。若是真的能成,这点点小钱,给他又如何?没看到那小子后面还写了嘛,漕运、过河钱所得,一并也会依照商税而缴纳,绝不拖欠。这小子向来不做亏本买卖,但这收费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收得回本,还用在意这个?不过嘛,他既然要收费,那这黄河日后都交由他张家打理了,哈哈哈哈……” 彭元量也明白过来了,赵煦这是要以蝇头小利,把张家绑在宋朝这辆车上,叫张家一辈子都“免费”给宋朝治水啊,这等好的买卖,等于帮宋朝节省了数千万贯,甚至上亿贯的治水经费,难怪赵煦这么高兴了。“陛下,高,实在是高啊!” 彭元量也呵呵笑了起来,在他看来,牺牲一个张家为大宋治水,那算得了什么事呢?更何况,这事还是张正书自己提出来的,怨不得其他人啊! “就是这小子牺牲得有点多了,算了,赏些甚么给他好呢?”赵煦也迟疑了,赏罚不明是上位者的大忌。赏罚不明,也就是说你这一次虽然占了便宜,可日后谁想再为你卖命,那就不可能了。可张正书这小子有点难办了,他是明说了不要官职的,赏钱的话,张家又是那么有钱,说不定还看不上。赏个美女吧,张正书又准备成亲了。一时间,赵煦也郁闷了。这世人皆有所求,不是为钱,就是为权,为美色……反正总是有所求的,可在赵煦看来,他能赏赐的人家都看不上,这就未免有点伤自尊了。 “陛下,那小子不是说了吗,事成之后他要全部漕运的权力,还要设卡收过河钱……” 彭元量提醒道,“既然是他自己要的,何不索性给了他?即便到时候群臣反对,但陛下占了理,他们也不得不服啊!” 赵煦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是这个理!行了,你去给章卿传话吧,就说朕有要事相商。” “遵旨!” 彭元量到底是武林高手,脚步轻快得很,不多时便给章惇传了话。 唉,章惇这宰相做得辛苦啊,没有副手不说,大事小事都叫他一个人处理。痛快是痛快了,可阻力也少了许多。这不,章惇这小子还在值房里啃着饼子呢,被彭元量这么一传话,他差点没噎着。幸好彭元量在旁,给他顺了这口气。 “走,陛下性子急,怕是等不及了……” 章惇知道赵煦的性子,连忙正了正衣冠,抄起朝笏就跟着彭元量快步走着。 “彭内官,这陛下因何事召集老臣,可能告知一二?”章惇一边走,一边不忘了刺探情报。这也是为官之道了,若是不懂这个小手段的人,那都是菜鸟。要说谁是皇帝最亲近的人,不是妃子,也不是皇太后,而是这些身边的宦官。每次有事召集臣子,这些贴身的宦官总是知道一些内情的。 彭元量迟疑了一下,然后还是吐露了些许实情:“是治河之事。” “治河?甚么,黄河又决口了?这……这……”饶是章惇智谋百出,心志坚定,此刻也忍不住一阵头昏,眼前有些发黑。不得不发黑啊,刚刚才和西夏大战一场,虽然大胜了,可国库也消耗良多。单单是刚刚收上来是秋税,已经全部贴进去了。甚至大部分商税,也换成了军饷,赏赐。可以说,现在宋朝国库里已经没有余粮了,干净得都能跑老鼠了。要是黄河再决口,别说什么了,就算是常平仓、惠民仓里的备用粮都不够啊——都调走成军粮了! 国库空虚至此,绝不是章惇的责任。他平日里扣扣索索的,总算是缝缝补补,让大宋这条大船没有翻覆,也算是一顶一的修补匠本事。好吧,虽然现在大小官员的俸禄是从皇帝的内帑出,可这不是打了大胜仗吗,官家高兴从内帑支付一些俸禄算得了什么? 只是这河患来得太不凑巧了,说不定会影响到攻夏大事,一时间章惇也是手足无措了,额头上渗出了细汗,脸色极为难看。 “难道天要亡大宋?” 章惇忐忑不安地进了垂拱殿,看着不停踱步的赵煦,也是心中一阵哀叹。要知道,赵煦只有在大事发生的时候,才会显得如此不安。现在看来,黄河真的已经决口了。皇城司得到消息,已经第一时间禀告。如果没猜错的话,地方县府很快就会递上折子。明日肯定要召开廷议,商讨如何治水,如何赈灾,如何安置百姓,如何处理流民…… 头疼啊…… 章惇来不及多想,反正他现在头脑一片空白,只得深深地,无力地拜了一拜赵煦:“老臣参见陛下……” “章卿无须多礼,看看这封密信,朕现在拿不定主意,想听听你的见解……”赵煦兴奋地把张正书的密信递给章惇,可他兴奋的动作在章惇看来,却是慌了手脚,极为失态才会这个样子的。 颤巍巍的老手接过了密信,章惇也是花了好大的勇气,才敢把信中的内容看在眼中。 “咦,这不是黄河决口的密奏?” 章惇一愣,不禁脱口而出道。 赵煦确定对着彭元量一瞪眼,然后才说道:“章卿哪里话,如今才二月,黄河还未曾解冻,待得天气晴了,或到三月才能开始解冻。如此天寒地冻的天气,怎会决口?” 听了赵煦这话,章惇未免老脸一红,说道:“陛下训斥得是,是老臣糊涂了……”章惇也是暗自责怪自己,其实彭元量的暗示已经很到位了,只不过章惇关心则乱,脑子里听得“治河”之事,立即想到了黄河决口,却忘了这个时候,黄河都还没解冻呢。 心中大定的章惇,也没有了紧张的神情,开始一字一句地看起了这密信来。 赵煦却有点愧疚了,他也知道章惇工作量庞大,从元宵节后到今日,他已经足足有十多天没有休息过了。别人沐休的时候,他都是在值房里渡过的。可以说,要是大宋一日没有他这个宰相,怕是要乱了套。 第五百九十七章:奇了 “咦,奇了……” 章惇不看不打紧,一看就傻眼了。他是在地方上任过官职的,也曾经知道农林牧渔行业,知道地形百态,甚至对星象天文、气候变化都有所了解。看到这封深入浅出,从根源上剖析黄河水患的源头,他竟然有豁然顿悟的感觉。虽然一时间不能印证,可仔细想来,确实如此。汉朝的时候,黄河泛滥不算频繁。可汉朝之后,黄河就一日比一日泛滥了。从历史的角度看,因为汉以后的朝代,都城多在关中一带,以至于树木被砍伐一空。原本沃土千里的关中平原,如今已经贫瘠不堪,粮食产量大跌。因为生存环境的恶化,大宋才不得不把都城建立在开封府里,利用黄河水运便利,保证都城粮食等各方面用度。 从这个角度看,这封信言之有物,甚至还有不少确凿的数据。“难得,难得啊!”章惇忍不住赞叹道,“此人若为都水监监正,即便法子不对,也能约束黄河一二!” 赵煦大奇,他知道章惇的脾气,是极为傲气的,甚少服人也很少夸奖人。今天他居然开口夸奖了张正书,这是不是说明赵煦的眼光其实并不算差呢?当然了,治水的办法千千万万种,没人敢说自己的办法就一定是对的,别人的办法就一定是错的。 但根据张正书的理论,无非是建立在“堵不如疏”,主要举措是修建水库,疏浚河道,修筑堤坝这三件事上。从理论上讲,张正书的说法完全有可行性。但具体情况,还得做了之后才知道。 不多时,章惇把这封密信从头看到尾了,还回味无穷,要是顾着赵煦,他可是要再看多几遍的。 不同于赵煦,章惇对于张正书的办法领悟得更多。毕竟张正书的密信深入浅出,剖析了黄河泛滥的根源,然后提出了治本之法。仅仅是这一项研究,就比宋朝百余年治水更为先进得多了。而且章惇在一连串数据面前,不得不信服了张正书的话,也拿不出反驳的证据来。即便再匪夷所思都好,章惇细细一想之下,觉得里面大有道理。 “章卿,可是看完了?” 赵煦有点急了,看到章惇看到最后眼神凝滞,眉头紧锁,还以为他有什么不同意见,连忙问道。 “回禀陛下,老臣看完了。” 章惇略带喜意地说道:“这是谁的奏章,为何没有署名?上面所言,老臣以为,大有道理!” 赵煦也是奇怪地看着章惇:“冰雪融水增多,还能加重河患?” “回禀陛下,先前老臣未曾注意到这一层,但细细回想起来,数次黄河决口之前,正是大雪成灾的时候。两者之间有些关联也是说不定的,只不过老臣等未曾留意到罢了……”章惇也是很利落地承认了自己的不足。 赵煦也没有责怪他,要知道这个说法本身就是匪夷所思:“那广植果树,保持水土一项,章卿以为如何?” “陛下,老臣也是为这个而犹豫。这奏折上说得明明白白,自汉朝之后黄河就泛滥频繁,与关中平原水土流失有很大关系。再细究那黄河上游所经地方,皆是黄土为主。黄土不禁冲刷,是世人皆知。只是未曾有人把砍伐树木和黄河泛滥联想在一起罢了,老臣窃以为,这个说法有些道理。” 章惇的反应不出赵煦的预料,因为章惇对大宋是真爱,即便是政敌也好,只要提出来的政策是有益的,他甚至会模仿。这原本是要被人诟病的,可章惇已经独相一段时间了,他根本不在意名声了。赵煦也需要这样的孤臣,如果满朝文武都和章惇交好,赵煦反而要猜忌了。现在有这么好的理论摆在章惇面前,即便他没见识过,可也不会立马否定的。只是赵煦没想到的是,章惇对张正书的这个理论评价甚高。 “那如果开建沙场、挖通水库、建立堤坝,治河能有多少成效呢?”赵煦有点急促地问道。 章惇奇怪地说道:“这几个说法虽然新颖,但也不是没有可行的地方。只是为何这官员说,不要朝廷一分钱就能治河,还点名要漕运之权,在河道上设卡收过河钱哩?” 赵煦哈哈大笑道:“章卿,你再仔细想想,有谁会这么说?” 章惇摇了摇头,说道:“老臣不知。”其实他心中已经有人选了,只是不太确定罢了。要知道,他政务繁忙,对于汴梁城中发生的小事,他最多也就耳闻罢了。前不久,他确实听同僚说过“大桶张家”的小官人又鼓搞出了一个什么“家乐福”超市,建筑样式很是奇特,似乎全是用石头砌成的。全是石头的房子也不是没有,章惇也就没有深究了。 “你是不敢说罢了。”赵煦叹了口气,说道:“此人惫懒,不肯为官,却偏生时有出人意表的想法……” “是张家那小子?” 章惇脱口问道,他也释然了。那日在“京华报社”与张正书一番辩论,他回家后也翻来覆去睡不着,想了很多,最后居然觉得张正书说得很有道理。质疑和探索,是章惇琢磨最多的,细细想来,居然要被张正书说服了。 是啊,为什么今人就一定不如古人呢?为什么古之圣贤说的一定是对的呢? 之前没有人想过这个问题,可章惇这么一想之后,却觉得非常有道理。就连孔子都说过“述而不作”,那证明古代圣贤也是观察了世界之后,才传下的道理。可天地间万物这么多,天地那么大,道理岂是人能穷尽的? 这么想来,章惇就更不明白了,那他所学有何用呢?儒家真的没救了吗? 好吧,章惇后来思索着张正书的那句:“这世界并不是由人来决定的,而是由万物决定的。”这句在他看来是非常离经叛道的说法,可仔细深究下去,章惇居然被说服了。要是张正书得知这件事,怕是要笑歪嘴了。他居然成功用老马的思想,改造了一个宋朝的改革家,这个说出去都会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第五百九十八章:最难的事 果然老马的辩证唯物主义一出手,就能大杀四方啊!毕竟相对于一门更成熟的哲学思想来说,儒家就好像咿呀学步的小孩子,幼稚得很可笑。而老马的唯物辩证法,就是专治一切不服的。要是被老马影响了,那他的价值观、世界观和人生观都要被颠覆。 章惇很显然就是被影响了,所以这几个月来他的所作所为,居然颇符合老马的要旨。甚至,章惇还从儒家学说里找到对应的说法。比如在张正书说的旨意和探索,在儒家经典里就是“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这也就是《礼记·大学》里的内容。不得不说,宋朝的大能就是厉害,居然把这个给弄出来了。 其实,儒家缺少的就是质疑和探索精神,儒家提供了很好的方法论,告诉你应该怎么做(仁义礼智信),也有清晰的目标(三纲八目),但却很少提及类似于这样做为什么?到底对不对?公平不公平?不做可不可以?做错了又怎么纠正?正是少了这些质疑,才导致中国封建社会千年而政治体制几乎没有变化。 至于探索,就更加明显了。要知道,儒家向来都是戴上着脚镣跳舞的,墨守成规,以为圣人把所有的道理全都说尽了,唯上是从。书上的道理都对吗,或者上边说的在别的的地方是对的,可是真的能放之四海而皆准吗?上边说的曾经是对的,可是能亘古不变,不管什么时候都是对的吗?没有人想过这个,或者说几千年来中国像哥白尼那样把追求真理作为人生第一意义的读书人几乎一个都没有!读书人把读书做官作为人生目标,学而优则仕嘛! 可这样一代又一代的读书人,这么庞大的读书队伍中,能挤入官场做官的有几多呢?做不了官,又不去从事生产,也不去探索自然的社会的真理,这中间最大多数人是无所事事。 这浪费了多少人才,浪费了多少创意? 儒家最为最为明显的错误,就是儒家闭口不谈发展,要是皇帝问怎么治国?仁,有仁德就成了。至于国家要治理成什么样?像三代之治那样就好,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这些腐儒把对社会来说最重要的生产看作是小人干的事业。像《汉书》的作者甚至认为司马迁谈论货殖,为君子所不齿。于是可以看到,汉初与民休息,不禁商贾,社会发展得很好。可到了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后,商贾被打压到尘土里,汉朝也慢慢地开始由盛转衰了。不谈发展的儒家,只想守着一亩三分地,用条条框框去约束臣民,那统治者的统治就能传万代,高枕无忧了。可事实上呢?人口是会发展的,社会是会发展的,儒家却跟不上趟了,不得不从法家里面借鉴改革的经验。 偏生学得又不到家,天真得很,以为在朝堂上争论几句,然后颁布几条法令,天下就顺从了。扯淡,要是改革没有流血,温温吞吞的,那还叫改革?改革,就是革一部分人的命,是要彻底损害一个集体的利益的,儒家根本没意识到这个,改革成功的,一个都没。 这不是开玩笑,确实是一个都没。正史上,真正成功的改革只有管仲变法、李悝变法、商鞅变法、申不害变法和北魏孝文帝改革。 其他的,比如庆历新政、熙宁变法、张居正改革、戊戌变法……统统失败了。 究其原因,无非是法家主导和儒家主导的区别。对了,孝文帝改革不算,那是个从鲜卑化到汉化的过程。 法家手段铁血,知道改革必定是阻力重重,所以他们抱定了死亡的决心来推行变法。而儒家既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改革到最后是四不像,自然是要失败的。 根子里的东西,是改变不了的。就好像现在,章惇还是习惯从儒家典籍里寻找理论论点一样。 “如果是张家那小子,提出这样的法子也不足为奇了……”章惇喃喃地说道。 赵煦见章惇好像失了神一样,连忙问道:“章卿若是觉得不可行?” “非也,老臣也拿不定主意,有许多疑点,想要当面询问一番……”章惇恳切地说道。 赵煦也点了点头,说道:“章卿与朕想到一块去了,那明日朕安排微服出巡,与章卿一同到那京华报社,好生询问一番。” “最好是问问先前治河的工部侍郎王宗望……”章惇提醒道。 “不错,顺道去王卿家中探访一下,带上那臭小子。对了,还要带上这封信。”赵煦点了点头说道,治河一事关乎大宋千秋大业,哪一个帝王都不会掉以轻心的。 君臣二人再探讨了一番密信上的事,章惇才告退出来。 “章相公,今日你可把咱家害得好苦啊……” 彭元量从暗地里转出来,吓了章惇一跳。 “彭内官,对不住了。”章惇也知道,今天他的失言,让彭元量很难做。“日后老夫在府上略备薄酒,还望彭内官赏脸前来,老夫当面赔罪……” “吃酒就不必了,咱家要伴着官家,哪能出宫去吃酒哩?章相公好意,咱家心领了。只是日后章相公可得顾着些,莫要令咱家难做就是。”彭元量其实对章惇的感观还是不错的,实际上他们是一路人。 章惇连忙称是,其实在大宋,宦官一词还不算贬义。实际上,很多宦官还立下了汗马功劳。这个彭内官也数次提醒过章惇,章惇也对彭元量是挺有好感的。两人说了几句话,章惇赔了礼,才缓缓回到值房。 可在值房里,他是坐如针毡,脑子里全都是黄河奔腾的景象。 要知道,如果真如信上所言,日后黄河不成灾患,那么他章惇就算是舌战群臣也好,也要给张正书弄到这个治水权。 可章惇却知道,治水里面的门道太多了,根本不是那么简单就能拿下来的。 第五百九十九章:尾大不掉 “唉,那小子又给老夫出难题啊!”章惇却受不住诱惑,一旦黄河治理好了,还是在他任上,那岂不是能名垂千古?就算不在他任上也好,他也是拍板人之一,历史书上肯定要大写特写的。只不过,如何为张正书讨来这门差事,这才是最难的一件事。 历来治水都是贪官上下其手的好地方,瞧瞧那前两任都水使者,王宗望还算治水卖力,也有能力。可吴安持呢?蹉跎八年,让经手官员贪得盆满钵满,他自己也吃得肥头大耳,满嘴是油。好了,到了最后连病恹恹的高太后都看不下去了,免了吴安持的都水使者,随便丢他到工部做一个侍郎,一点实权都没。 从元祐二年到绍圣元年,足足八年时间就被吴安持这么荒废了。 偏生黄河在这段时间里,足足决口了六次之多,而且都是大决口,黄河泛滥数千里,造成了无数百姓流离失所,粮食歉收,蝗灾遍地。 章惇是知晓让贪官、庸官治水的害处,可他一旦提出来,那就等于断了许多人的财路,就算他是宰相,也不敢尝试百官之怒。唯有赵煦硬气起来,全力打击贪官污吏,才能止得住悠悠众口。但更为难办的是,漕运一事。“那张家小子要漕运之权,还承诺火耗不超过两成,官家肯定动心了。” 章惇的猜测是正确的,哪一个皇帝听到这样的火耗能不动心? 要知道,北宋的漕运,火耗是一年比一年多,但即便是宋朝立国之初,漕运火耗也要超过两成。然后,随着黄河河道淤塞,贪官上下其手,倒买倒卖,火耗超过半数是经常的事。最近几年,还有超过六七成的,气得赵煦狠狠流放了几个贪官污吏,才算是把火耗减至五成上下。 漕运的好处,可比治水多多了,且不说什么,满朝文武就没有一个不眼馋的。 一旦把漕运交出去,满朝文武怕是要用眼神杀死章惇了。 至于那收过河钱什么的,还是其次了。 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章惇再蠢也不会做这种事,更何况他也是官场老油条,对于里面的门门道道是再清楚不过。 “按照那张家小子所言,他组织船队运送漕粮,也不是不行,但毕竟是商贾,哪里有朝廷把漕粮拽在自己的手好?”章惇太清楚漕粮的猫腻了,所以他用脚趾头都能算得出这漕粮的利润有多大。一斗米,在汴梁城是一百三十文钱;可是在产米多的地区,斗米只需要七、八十文钱。嗯,可以这么说吧,就是收购价和零售价的不同。哪怕是一船大米运到汴梁城,出船价格也不过是斗米一百一十文钱左右。 要是官商勾结的话,那赚头就大了。 首先是收购价,居然是用出船价格来结算的。为啥?显而易见的事啊,一百一十文钱的米价,和七、八十文钱的米价,最大的差价在四十文钱!一石米就是四百文钱,十万石就是五万两千多贯钱! 当然了,汴梁城只有百万人口,一年两万石粮食是已经差不多了。加上常平仓等各种仓库的预备粮食,也就是一年两万五千石左右。两万五千石,也就是能贪污一万三千多贯。这还只是差价而已,还有火耗呢?除去大约两成的火耗,足足有三成是白赚的。 也就是说,两万五千石粮食,起码要运五万石粮食才行。五万石粮食的三成,也就是一万五千石,换算成铜钱足足有两万两千贯的贪污额度! 前后加起来,官员能操作的就是三万五千多贯钱。 啧啧啧,这么多钱,只有百来个官员能享用,也就是说每年每人能贪污三千五百贯钱的样子。 当然了,大头肯定是给最大的官赚去的,也就是说大宋每年损失的钱银都在三万五千贯钱。这还仅仅是开封府,其他州府呢?这还仅仅是漕粮一项,其他方面呢? 好在,宋朝皇帝也不是傻子,起码从宋仁宗开始,就对这种猫腻知之甚深。于是,漕粮的比例开始减少,暗中扶持商贾运粮到开封售卖。 结果到了今日,漕粮废弛,官仓形同虚设。章惇虽然明白漕粮现在还能贪污一点点钱银,但是粮食命脉已经被商贾占据了。漕粮,名存实亡。如果朝廷彻底甩掉漕粮,还能腾出一点点钱银来给官员发俸禄,好像也不错。“或许漕粮的事,并没有老夫想象中那么大阻力?” 不得不说,宋朝的皇帝都很聪明,懂得利用市场来平衡贪官。像漕粮就是一个很典型的例子,毕竟涉及到钱银的,都是猫腻很多的。真正能做到水至清的状况,恐怕不现实。为了国库能好受一些,宋朝皇帝才默许商贾运粮贩卖。不得不说,此举确实能抑制贪官对漕粮上下其手。 但是,弊端也不是没有的。 最起码现在,宋朝已经完全失去了对粮食的控制,一旦某地发生灾情,肯定会有商贾囤积粮食,倒卖高价粮,逼死不少百姓。到了宋朝这时候,一路飙升的米价就足以说明事情了。其他地方的米价都是不过斗米七、八十文钱,可是在开封就要斗米一百三十文钱。这还是回落的米价,在前段时间京师地震,米价一度高达斗米一百七、八十文钱! “若是引入商贾插手漕粮,说不得能杜绝贪官,还能重塑常平仓……” 章惇想得很多,因为司马光等人的乱来,王安石的新法被罢尽,常平仓制度也受到冲击,已经差不多名存实亡了。漕粮和常平仓,本来就是相互依存的。如今漕粮彻底成为了贪官狂欢之处,一点用处都没。前段时间米价飙升,也不见漕粮能平抑米价。反倒是因为漕粮短缺,不少转运使向朝廷哭穷,弄得赵煦也好,章惇也罢心烦意乱。 但又不得不听这些转运使扯淡,因为“漕司”在宋朝是一个庞然大物,即便是宋朝皇帝想要分化,也只能徐徐图之。所以,他们的意见不得不重视。这也是为什么不能取消漕粮的缘故,任由贪官污吏侵吞国库公款。没办法啊,尾大不掉! 第六百章:从重处置 章惇想了很多,不知不觉间就到了下值的时候,章惇出了皇宫大内,坐着轿子摇摇晃晃地回到了家。 虽然此时汴梁城中四轮马车流行,章惇也不是买不起,但低调行事的章惇,还是坐着轿子出行。 结果,还没进家门,章惇就发现他的孙子章仿,匆匆忙忙地想要出去。 “站住,你要去哪?” 章惇厉声问道,吓得章仿连连退后,差点没跌下台阶,摔个四脚朝天。 “翁翁(宋朝时对爷爷的称呼),我……” 章仿慌不择言,说道:“……约了几个朋友去勾栏瓦舍看杂戏……” “荒唐,你日日流连于酒楼茶肆,勾栏瓦舍,可曾读过诗书,研习过经典史籍?”章惇气不打一处来,章家虽然家教极严,可章惇没时间管这些兔崽子,再加上他的妻子张氏对孙子护得像块宝一样,这几个兔崽子一个成器的都没有。 也就是章惇的几个儿子,能靠老爹的福气,在朝堂挂一个闲职。但是章惇的儿子还是有真才实学的,起码都是进士出身。 可他的孙子呢? 别说考进士了,就连经文都背不来! “富不过三代啊,难道章家就要断绝在这些不学无术的兔崽子手里吗?” 章惇看着畏畏缩缩的章仿,气就更甚了。“你瞧瞧人家‘大桶张家’的那小子,起码还能鼓搞出一个四轮马车来,你呢?已经二十多岁了,一事无成!……” 好像米谷落在簸箕上,章惇的话直接像刀子一样数落着章仿,听得章仿表面接受训斥,其实内心已经大为恼火了。 “呸,那商贾子,焉能和我比?” 骂了好一会,章惇觉得自己口舌干了,眼睛好似鹰眸一样瞪着章仿,说道:“现在你就给老夫回房去,抄写《大学》十次,若是明日抄写不出来,家法从事!” 章仿心中哀嚎,要知道今天是和乐楼李行首李师师弹奏唱曲的日子,他千等万等就是等着这一天。可现在呢?被章惇这么一训斥,想要出去是不可能了。 “要是我早出门一刻,哪有这等事……” 章仿越想越气,继而把问题全都归结在了张正书身上。“若不是那商贾子,翁翁何时理过我是否去青楼?哼,日后须叫那商贾子好看!”章仿在心中想了无数法子,想要弄一回张正书。但是他悲剧的发现,其实意义都不大。还想说什么的时候,面对章惇那严厉的眼神,章仿知道胳膊扭不过大腿,不得不悻悻地踱着步子回房。他倒是很想从后门溜走,可一想到被发现会处置得更惨,他还是忍住了。 “反正隔三四日,李行首又会出来唱曲儿了,等几日,又何妨?是了,我且用这么几日,填一首妙词,还愁不能见着李行首?”章仿到底是有些阿q精神,倒也想得通了。 “气煞老夫!” 回到正堂的章惇,怒气冲冲地猛然拍了一下桌子,吓得刚刚赶回来的章择低着头,问道:“爹爹,不知道因何事而发怒?” “你瞧你生的好儿子,刚刚被家法严惩完,就迫不及待要去青楼了!”章惇怒气上涌,差点毛发皆竖:“传出去,我章家门风何存,章家名声何存,老夫这张老脸往哪里搁?是不是你们嫌老夫在朝堂里的对头不多,愣是把屎盆子往老夫头上扣啊?” 章惇那个恨啊,有神对手不怕,最怕的是自己这边有猪队友。 要是别人也就罢了,可偏生是自己是孙子,难道还能大义灭亲不成? 还不能将他撵回福建路去,要知道在福建路可没人能约束得了章仿了,非得闹出大乱子来。自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以来,因为道德有缺、管教不严、家庭丑闻而下台的朝廷大臣还在少数吗? 章择讷讷地站在那里,他也尴尬啊。他倒是想管教儿子,可是有他母亲在那宠着,管教有什么用?这边受了委屈,那边又给宠回来了。偏生又不能怪罪自己的亲生母亲,章择是有苦说不出。 好在章惇也是明事理的人,也知道自己的妻子是什么性子。 前些年他把儿子带在身边管教,才叫儿子个个进士中榜,位列官班。但自他的官越来越大,空闲时间也就越来越少。别说管教孙子了,就是平日里都要披星而出,戴月而归。这样的上班制度,也和后世相差无几了。工作强度之大,绝非一般人能想象的。 所以别怪那些京官贪污,实在是太辛苦了啊! 起的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娱乐是半点没有,除了和妻子啪啪啪。 但没有妻子的京官就惨了,只能求助五姑娘。 反正这么辛苦,不贪点钱银根本对不起自己!宋朝还算好的了,起码休假的时候也多。沐休、逢节放假都不少。要是到了正史上的明清,那才是京官的噩梦之时。要不是想在朝中一展身手的,都想外放为官。最起码落个轻松,还能顺手搜刮民脂民膏,活得极为滋润,活色生香的,赛过神仙。 章惇想到章仿居然和张正书有过过节,气就不打一处来。 “今后你亲自督察章仿的功课,一旦有所懈怠,家法伺候!” 章仿用十个脑袋都想不到,他的爷爷居然会因为一个商贾子而搬出了家法。要知道,章家的家法可不是开玩笑的。章家作为福建路浦城的名门世家,家法之严绝不是开玩笑的。所以章家除了好几代官员,就是这样。 虽然章家也有不成器的子孙,但也没有纨绔子孙。 如今章惇蓦地发现了章仿有这个倾向,他哪里拉得下这张老脸?“不止是章仿,章佃、章依、章儋、章倧、章侁、章俲、章仅、章亿、章杰他们都一样,但凡有一日懈怠,你就请出家法,替老夫狠狠管教他们!要是胆敢犯戒,入青楼的,冲撞百姓的,出言不逊的……皆从重处置。一旦你处置不力,就唯你是问!” 这才是上位者的嘴脸,不看过程,只看结果。 如今章惇的孙子,年长的已经二十多岁了,年幼的还有几岁的,一旦管教不严,怕是会惹出祸事来。得了“尚方宝剑”的章择,只能应承下来。章惇冷哼一声,才起身去吃饭了。 第六百零一章:风帆技术 最近的张正书有点无所事事,除了时不时接到李家村的报告之外,他更多的时候是做个甩手掌柜,看着底下的人在忙得团团转,他却好整以暇地躺在躺椅上,看着一张图纸。 没错,这就是系统根据所有风帆船只的优缺点,经过超级计算推演出来的适合近海航行,也能通行大江大河的最先进风帆船只。系统还知晓张正书的心意,特意把船舷提得挺高,放置几门火炮不成问题。 当然了,综合了几种风帆战舰的优缺点,这种风帆船只载货量不少,吃水挺深,不易侧翻,但也有个缺点,就是不够飞剪船快。不过嘛,这软帆硬帆结合的动力,不管逆风顺风,这种风帆船只都能跑出十节的速度,甚至最高能达到十三、四节。不过嘛,张正书不喜欢那种计算方法,更喜欢用公里,或者里来替代。也就是说,这种帆船利用风力已经是达到极致了,除非改进船体,不然都不会有再高的航速。最慢的时候,也就是逆风了,这种帆船能跑出十九公里每小时,也就是三十八里的航速;最快,也就是顺风的时候,能达到每小时二十六公里!也就是说,在宋朝这会,起码能开出五十二里的速度来! 什么概念呢? 要知道,宋朝最快的车船,也就是明轮有桨的人工动力船只,最快也就是十二节航速而已。换算成每小时公里数,则是每小时二十二公里,每小时四十四里那样子。就算是车船在这种船只前面,也要被甩得看不见尾灯! 毕竟,车船是不可能一直保持在十二节航速的,最多也就是坚持二十分钟左右而已。 再加上这种帆船可不是只有速度快而已,转向也灵活,采用的是后世船舵,比宋朝的船舵科技含量又高出一筹了。甚至,如果还想再提速的话,还能进入底部船舱,放置十名大汉,像踩单车一样带动链条,使得船体尾部那螺旋桨转动,产生加速力。 但是嘛,适合螺旋桨的钢铁材料还没弄出来,张正书只能含泪舍弃了。 要是加上螺旋桨,嘿嘿,短时间内顺风+人力,突破十五节航速还是不在话下的。要是再把传动装置变成蒸汽机,突破十八节都不是问题,而且还能持久坚挺!咦,好像不太对劲? 反正这种帆船,不仅有龙骨结构,想造多大就造多大;有隔水密舱,不怕触礁;还有绝佳的动力配合,再加上张正书打算研制的火炮,啧啧啧,绝对是这个时代无敌的战舰了。当然了,有了这种战舰,还要弄一些接舷战用的手雷,还有在旁辅佐灭敌的飞剪船。 再加上系统给的航海图,六分仪设计图,配合着指南针……只要想去,天底下就没有去不了的地方了! 现在张正书犹豫的是,到底是把这帆船给一般船坞建造呢,还是自己先兴办一个民营船坞,自己打造这种帆船呢? 要是给别人建造,技术肯定泄漏的了。 要是自己建造,别人怕是学不了什么,张正书一时间也犹豫了。眼瞅着三月初六越来越近,那就代表着他就要成亲了。成亲之后是和曾瑾菡说好要去杭州一趟的,那这建造帆船的事也要提上议程了。手里有船,才能进退自如,不用再担心受怕。手里有船,才能开展海贸,赚取更多利益。手里有船,张正书才能提前掀起航海时代的序幕,激发出汉人对土地的渴望,驱赶资本去开拓市场…… 没有船,没有能航行万里的船只,这一切都是空话。 其实,平心而论宋朝的船只已经很不错了,起码在这个时代没有一个国家的船只能和宋朝的比拟。 要知道,宋朝海贸商贾最远是已经去到了非洲,远超这个时代。宋朝海商的商船,开至南洋群岛,穿过马六甲海峡,驶入孟加拉湾,然后入印度洋,经印度洋进入阿拉伯海与波斯湾,远抵非洲东部。每年春夏季节,风从南方来,一艘艘满载香料、象牙、犀角、珍珠、皮货、胡椒、苏木、硫黄等蕃货的帆船,陆续来到宋朝港口住舶交易;冬季,北风南吹,则有数以万计的宋朝海商驾着满载瓷器、陶器、丝绸、布帛、漆器、工艺品、茶叶、果脯等商货的海船,挂起风帆,从各个港口出发,驶往大洋深处。宋朝之前,阿拉伯商人主导了印度洋的海上贸易与航行,但宋朝时,中国海商与船队开始崛起,中国拥有世界上最好的船舶,从阿拉伯人手中夺走了大部分的海上贸易。 这里面的利润,可不止是千万贯的。 人的本性都是贪婪的,对财富的追逐是永恒的,而阿拉伯人却因为国家内乱、无力维持航线,逐渐让出了印度洋霸主的地位。 而汉人则抓住了机会,凭着高超的造船技术,很快就取代了阿拉伯人在印度洋的地位。 要知道,自汉朝开始,中国的造船技术就突飞猛进了。 诚然,中国的风帆技术确实比西方晚了一些,但中国人一旦拥有了风帆技术,那就像开了挂一样,基本上秒天秒地秒空气。而对船只的研究,也好像嚼了炫迈一样,根本停不下来。中国帆船独家的翼面型风帆,风力速度更大,多桅杆错配技术,更能确保船只逆风飞扬。这几样技术,西方诸国在新航路开辟前后才做到。 南北朝时代,科学家祖冲之就曾尝试淘汰橹桨,用踏板驱动轮轴驾船,发展到中唐时代,终于由唐朝王爷李皋,开发出了大江大河大湖里专用的车船。从此这种船只几经改良,成为中国内河的主战舰船。后路西方见到车船明轮的时候,还嘲笑中国人学他们,弄得不伦不类。殊不知,这种明轮动力结构比他们起码早了一千两百年! 这也是张正书这个愤青心中的痛,要是争气一些,汉人的科学技术岂会在明清落后于世界?闭关锁国,偏安一隅,只顾着小农经济发展,却忘了观察世界大势。朱元璋虽然驱除了鞑子,可从这个层面说,他是造成中国落后的罪人! 第六百零二章:理由太强大 当然了,阿拉伯人也是很聪明的,他们的航海技术也不容小觑。毕竟阿拉伯帝国的图书馆里,藏着东西方的各种技术,东西方文化在这里完美契合,再加上阿拉伯帝国进行大规模的翻译运动,文化发展繁盛,诞生出了独特的阿拉伯文明。像《古兰经》、希腊、波斯和印度等国的历史、文学、哲学和数学、天文学等自然科学,还有来自中国的造纸术等等技术,都能在阿拉伯帝国找得到。可以说,如果想要在宋朝这时候弄到关于西方的科学,诸如逻辑、哲学、数学、几何学、物理学、气象学、动物学、音乐等学科的书本,还是要向阿拉伯人求购。 可以说,巴格达图书馆是东方的智慧明珠,在世界文明史上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很可惜的是,巴格达图书馆是公共性质的,而中国王朝的图书馆,却是封闭性的,基本不对外开放。 从这个角度,就能看出汉人有点敝帚自珍的性格了。当然了,也是从统治角度去看的,只有不识字的百姓才是最好管理的。一旦人开启了智慧,那这些人就会想得很多。念头一杂,那就不好管理了,统治者还怎么坐稳江山? 因为阿拉伯帝国注重引入技术,所以阿拉伯人的航海船只也不弱,起码在宋朝之前,汉人的船只是比不过阿拉伯人的。 但是在宋朝之后,因为看到了海贸之利,再加上专业的管理海洋贸易的“元丰法”出台,造船技术好像井喷一样迸发出来。而阿拉伯人陷入了内乱之中,也没精力去造船了。此消彼长之下,阿拉伯人的海洋霸主地位就拱手相让了。 “嗯,要是和阿拉伯人打交道,一定要从他们那里找来几何原本等书,大肆刊印,还要效仿阿拉伯帝国,弄一个大大的图书馆……” 张正书刚刚升起这个念头,系统的声音就讥笑了起来:“你是不是傻?” “你丫才傻!” 张正书没好气地在心中回怼了一句。 “你不傻,怎么忘了本系统了?要说到知识储量,哪个图书馆够本系统多?” 系统呵呵笑道,言语里充满着鄙夷,“怪不得有句话叫做‘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 张正书难得老脸一红,他确实忘了系统。 其实也不怪他,而是张正书下意识减少对系统的依赖。要是事事都依赖系统,那张正书还有什么乐趣可言?就好像打电脑游戏一样,自己摸索和看攻略打,那完全是两回事的。前者非常有代入感,后者玩着玩着就没耐心了。 “行了,到时候还不是累死我?” 张正书愣是找个借口反驳道,“要是都要我写出来,写断手都写不完啊!” 这倒是实话,要张正书写出一座大型图书馆的书籍来,那确实是一项庞大的工程,即便是花上几十年,都未必能写得完。 “笨,你只写物理、化学、地理、天文、数学、经济这些不就行了?也不用多写,把关键的几本写出来就好了。”系统毫不留情地说道。 张正书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但他还是不想屈服:“我懒。” “……” 系统彻底无语了,这个理由太强大,强大到系统都服了。 “那你还费这么个劲干嘛?”系统都要崩溃了,这人类也太矛盾了吧,根本就是一时一个样! 张正书义正言辞地说道:“穿越了就不能不做点啥,对吧?” “……你赢了。” 系统投降,但它又嘿嘿笑了起来,“别说本系统不提醒你,那个皇帝来了,还有那个宰相。” “他们来了?好事好事,终于能彻底治一治黄河了。”张正书太明白了,这黄河就像女人的大姨妈,时不时来那么一下,还特么让人流血,战斗力当然直线下降了。看看小时候,男孩哪一个打得过那些女孩?如果黄河不再定期泛滥,规规矩矩地造福两岸百姓,那大宋的国力会再上一个台阶的。 连忙把手中的图纸放好,张正书才装作没事人一样,继续躺在躺椅上,闭目小憩。“皇帝来了你还装?”系统有点不解地问道。 “就是他来了才要装,不然给他们觉得我很急,那谈判就处于下风了。”张正书觉得这是一个很简单的心理战术而已,可系统却不吭声了。 耳边传来一阵声音,想来是赵煦的带御器械们在忠实地保护着他,把“京华报社”都围了起来。“总算是开窍点了,知道带多点人出来了……”张正书却装作睡眼朦胧的样子,嘴上嚷嚷道:“吵什么啊,报社之地,是能吵嚷的吗?” “哟,张小官人挺威风的嘛!” 张正书揉了揉眼睛,嘴巴能吞得下一个鸡蛋了,偏生又说不出声音来。 赵煦看着小楼上的张正书,也是嘿嘿一笑,算是小小开心了一把,毕竟能把张正书捉弄成这样。这不,“吓得”张正书“连滚带爬”地跑下小楼,低声下气地说道:“官家,这里人多耳杂,随我来吧……” 把赵煦、章惇、彭元量引进书房之后,张正书又嘱咐了一遍,任何人都不得靠近书房,才总算是松了口气。 “你很会享受嘛……” 赵煦很自觉地坐在了桌案前,很满意张正书这一张太师椅。虽然张正书送了一张顶好的太师椅给他,但赵煦不知道为啥,还是喜欢坐张正书这一张。 张正书脸上抽抽,别以为他不知道,现在赵煦在垂拱殿上的椅子,已经换成了这样的太师椅。能坐能躺,还能摇晃。幸亏赵煦没发觉还能助兴床笫,不然……咳咳,好吧,张正书想多了。 “不是朕说你,你弄这些歪门邪道,算个甚么事?” 赵煦唯一看不惯的,就是张正书桌案前的那支鹅毛笔了。对了,幸好赵煦不知道张正书还用石墨混合了黏土做了铅笔,不然他更是要气得嘴歪了。 张正书也不想辩论,毛笔字确实是一门艺术,但耗费时间不说,还浪费纸张。 硬笔书法就好很多了,书写便捷,还节省纸张。 第六百零三章:新奇玩意 未来的社会,肯定是高效的社会,毛笔字因为效率问题是要被慢慢淘汰的,最终会沦为一种艺术存在。而硬笔书法,则在社会占据主流。 这种看破未来的事,张正书自然不会点破,只是笑了笑不说话。 赵煦也知道张正书的一手毛笔字惨不忍睹,就连写给他的密信都是用鹅毛笔写就的。 不得不说,张正书的硬笔书法比毛笔书法好看多了,赵煦也曾感慨,如果张正书的毛笔字有硬笔字一半,那也能见人了。 除了鹅毛笔,张正书是书房里新奇的玩意还有很多。 比如那个地球仪,赵煦一开始不知道是什么,但轻轻一波弄,就能转动的球体,让赵煦很是奇怪。比如那望远镜,苏熙已经制成了双筒望远镜,张正书放在了书桌上。比如那能把人照得纤毫毕现的玻璃水银镜子,就放在挂衣服的架子后…… 赵煦好像发现了新世界一样,惊讶地看着那镜子:“这是……镜子?” 张正书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我发明了这样的镜子,比铜镜好几百倍。” 很显然,张正书毫不客气将这发明专利揽为己有的行为并没有被赵煦他们鄙视,反而好像见了鬼一样。 章惇惊讶地说道:“镜子如何能制成这样?” “穷究事物的道理,然后利用这些道理,生成新的事物就行了。”张正书也毫不犹豫地说道,“这样的镜子,我也只是偶然发现,然后制成这样的镜子罢了。” “这镜子朕要了!” 赵煦丝毫不改他“强盗”的特性,大手一挥,恬不知耻地说道。 张正书苦笑道:“是,我叫作坊再制成一块等人高的镜子,送给官家。” 章惇也眼红了,拉着张正书说道:“小子,老夫也想要一块。” 可惜的是,张正书并不买账。“章相公,不是我说,这孝敬官家是臣民本身该做的事,可你只是宰相啊!所以这镜子,我不能给你。这镜子金贵着呢,一块巴掌大小的镜子,起码能卖出百贯钱。这么大块的,少说也要上千贯……” “老夫买了!”章惇眼睛都不眨地说道,要知道他一年的俸禄都超过两万贯了,区区千贯不算事。再加上章家在福建路浦城里也是豪门大户,千贯钱银都不当回事。 张正书嘿嘿笑道:“章相公好眼力,这镜子我还没开始量产哩,你就下订单了。成,你把钱送到李家村玻璃作坊,他们会在五日内把镜子送到你家去的……” 章惇有点不详的预感,心道:“这小子该不会是在诓骗老夫吧?” 赵煦也有点发愣:“这镜子这般昂贵?” “不贵了,铜镜一面都数十贯钱,更何况这水银镜子比铜镜好上百倍?”张正书做了个类比,确实,铜镜其实就是钱来的。在古代,特别是在宋朝,入屋盗窃的盗贼最喜欢的东西不是金银珠宝,而是一面铜镜!因为宋朝铜荒啊,铜镜的价钱是水涨船高的!能拥有一面铜镜,已经是家底殷实的象征了。 被张正书这么一说,赵煦和章惇也接受了这个价格。 张正书怕赵煦误会,连忙说道:“官家放心,我是守法百姓,该交的税赋是一文不会少交的。” 赵煦最满意的就是张正书这一点,点了点头说道:“不错,该是如此。不然,朕是不会饶了你的!” “官家,这镜子只是能赚钱,对国家并无多少裨益。我这有另外一件物事,能叫你们大吃一惊。”张正书从书桌前,拿起那双筒望远镜,里面也镶嵌着水银镜子,只不过少了很多罢了。因为是铁制的,入手很沉。不过李家村的工匠手艺确实了得,居然能把两半的望远镜制得严丝合缝,除非摔砸,不然都不会让镜片松动,连张正书都大为吃惊。 看着这铁筒制成的望远镜,赵煦一愣,说道:“这物事能对国家有益?!” 不是赵煦不相信,是这望远镜的卖相——嗯,是有点难看了。毕竟是第一代产品嘛,就好像半成品一样,黑乎乎的两个筒子,看起来怪异得很。要不是张正书有望远镜的概念,说不定都不知道这东西是啥玩意。 这也是汉人务实的地方了,别看这望远镜其貌不扬,但实际上内里却大有乾坤。里面的镜片含量已经达到最高境界了。虽然制造不出什么消色差镜片来,但是利用镜子的反射原理,倒也能把图像还原得七七八八。这个水平,放在宋朝这回,已经远超世界。能不超世界么,都是后世的基本技术。 “我先示范一遍……” 说着,张正书打开了窗户,举起望远镜看了过去。 因为张正书的书房位置问题,能看到的东西不多。但是三五里地外的酒旗、商铺灯箱什么的,都看得一清二楚。这里不得不说说这个灯箱广告,宋人居然早就会用了。这种灯箱广告和后世是一模一样的,都是里面装有发光的装置。只不过后世用的是电灯,而宋朝这会用的是蜡烛而已。在漆黑的夜晚,这样的灯箱格外的醒目,还能照亮道路,一举两得。 而且还让人不相信的是,宋朝这会已经懂得派传单了。 是的,你没看错,就是派传单! 这种传单叫做“仿单”,印出的广告相当精美,广告图文并茂。比如药店的“仿单”上面会画着两人,一人病怏怏的,一人精神很足,还有功效说明。很明显,这是在表现患者服药前后的状态,用以说明药物的疗效。这种“仿单”通俗易懂,还制造精美,送到人的手上,也不好意思拒绝了。毕竟在宋朝,纸张还是有点贵的,起码不识字的人买纸只会买草纸。这一手派传单的绝活,在十八世纪末十九世纪初的欧洲才能看得到。 这种“仿单”的样子大概是怎么样的呢?嗯,喝过“京都念慈恩川贝枇杷露”的朋友看看上面的商标,大概就是这样子了。可以说,老祖宗随随便便一手玩意,都足够后世模仿的了。或许欧洲人发传单这一个概念,都是从中国传过去的,谁知道呢?反正欧洲人抄袭东方技术,然后加以改进就说是自己的,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 第六百零四章:同情赵煦 不仅是旗帜、灯箱在汴梁城中大行其道,“仿单”都派到周围县城了,连商铺都开始有了品牌的意识。 最常见的,就是用印章作为标记,比如樊楼的“眉寿”、“和旨”酒,一旦卖出一坛,酒坛子的底部会有个烧出来的印记,上面写着“樊楼眉寿”、“樊楼和旨”。这个模式也让商贾们纷纷模仿,开始在商品上做标记,打响名声。 之前张正书邀请何家布行进驻“家乐福”超市,那何胖子何绅推三阻四的,后来说到不进驻“家乐福”超市,会对他家布行的品牌造成冲击,何胖子才不得不就范了。现在呢,呵呵,那何胖子一见到张正书就拉他去喝酒,说要当面拜谢张正书。他何家布行的生意,何止好了八成? 何家布行也看到了“家乐福”超市里的“尚衣坊”衣裳卖得火热,推出了自家的麻布、蜀锦衣裳。裁剪款式嘛,也还马马虎虎过得去,关键是便宜啊!跟布价相比可能就贵了十几二十文钱那样子,很受普通百姓欢迎。 至于酒楼、脚店的广告意识就更不用说了,只要是汴梁城中的酒店,门前都要有彩楼欢门,一看就知道是大酒店,是正店来的。而在酒店最扎堆的地方,也就是九桥门街市的酒店,更是彩楼相对,绣旆(也就是酒旗)相招,掩翳天日。“彩楼欢门”是用竹木与彩帛搭建起来的门楼,是宋朝很流行的酒店广告装饰。越是高级的酒店,彩楼欢门越是豪华,好像号称“东京第一酒楼”的樊楼,彩楼欢门就有三层楼高,和樊楼的建筑相比也就矮了一点点而已,非常气派。 这些酒楼一旦出新酒了,还会大张旗鼓:用长竿挂出广告长幅,上书“某库选大有名高手酒匠,酿造一色上等醲辣无比高酒,呈中第一”之类的广告词,这样的广告叫做“布牌”。还有请伶人固定在木制台架上,扮成仙佛鬼神的模样,在酒店门面表演,这叫作“台阁”。 好像张正书那样子,请动行首来做广告的,也不罕见,只不过不叫代言而已。这些酒楼请动美妓做广告的时候,会粘贴出告示,预告有这么一场表演。像樊楼这样的大酒楼,本身就有美妓行首的,就不用外聘了,直接出告示就行。除了美妓行首,还请来鼓乐随行,诸行社队,迤逦半街。汴梁城中的百姓就好像看偶像演出那样子,只要是走过了,就基本迈不动腿了,和后世的明星跑穴商演是一毛一样的。 宋朝商业氛围之浓,怕是连明末都比不上的。 当然了,这只是集中在大城市,乡村里还是鸡犬相闻,阡陌交通,一派世外桃源的景象。 “小子,你在做甚么?” 赵煦见张正书端着望远镜看了好久,耐不住性子问道。 张正书笑了笑,把望远镜递给了赵煦,说道:“官家看看就清楚了……” 赵煦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接过望远镜一瞧。 这一瞧不打紧,差点没把赵煦吓坏掉,手一抖望远镜差点没掉下来:“这是甚么!!!” 好在张正书知道赵煦体弱,在旁边眼疾手快地拉住望远镜的挂带,才总算保住了苏熙的心血。要知道这镜片,是苏熙苏子明亲手打磨的,各方面已经好到不能再好了。要是摔下来,砸到赵煦的脚那还是小事,这玻璃镜片碎了,就亏大发了。 “望远镜啊,还能是什么?你要说是千里镜也行,反正都一个意思。”张正书随口答道。 赵煦一愣,他不蠢,相反还很聪明,连忙又从张正书手中夺过望远镜一瞧,欣喜地说道:“好小子,这物事能成!” 然而,章惇在一旁那个好奇啊,可偏偏不管是赵煦也好,张正书也罢,好像故意冷落了他。其实也不能怪赵煦,他拿着望远镜瞧了又瞧,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就好像一个小孩找个一个好玩的玩具一样。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不管男人几岁了,只要沉迷一样东西,他就能沉迷很久,甚至一辈子。从这个角度来说,男人是很有孩子气的。 很不巧,赵煦的孩子气出来了。 这也和赵煦的童年有关,不比他的兄弟赵佶,能从小玩到大,还有个精通声色犬马的老师“手把手教学”。赵煦的童年,除了枯燥的政事以外,就是高太后、司马光那张看这个不对,那个不对的脸。或许赵煦都不知道,正是因为高太后和司马光这也看不惯,那也看不惯的,让他养成了叛逆的心思,一个劲地跟他们的想法作对。哪怕高太后和司马光都死了,赵煦还是要憋着一个劲证明自己。 这样的童年,赵煦能有多少乐趣可以想象得到了。 赵煦还没变成一个心理变态,已经算是大宋的福气了。这样一个“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的皇帝,居然还有不错的见识,只能说司马光等人虽然政务不太行,但是教育方面还是不错的。从这个角度看,其实司马光的位置摆得不正确,他活脱脱就是一个宋朝的孔子,只适合教书育人,著书立传,而不是去参与政事,因为他的理念和现实格格不入,让宋朝更加积贫积弱。 所以,张正书很同情赵煦,这么简陋的一个望远镜,他都能玩得不亦乐乎。 但是,章惇在一旁看得心中好像又猫抓一样痒痒,拉过张正书问道:“小子,这到底是何物?” “望远镜啊!顾名思义,就是能把目力延伸至很远的地方,最起码能看得到五六里远吧,要是开阔之地,起码能看得到二十里之远。要是再制作精良一点,看得到千里远也不是什么难事……”张正书说的是能看到的物体清晰度,而不是极限距离。要是极限距离,这样的望远镜一样能看得到月亮,可这样的“看”,和用肉眼看是差不多的,根本看不到月亮山的环形山,最多就是能看到一点点轮廓而已,不会太清晰。 第六百零五章:给钱! “千里之远?” 章惇是一万个不相信的,要是有这样的神器,打仗还用那么辛苦?章惇正待开声嘲笑的时候,却猛然看到旁边的赵煦看得津津有味,要冲出口的话立马吞回了肚子里了。要是扫了赵煦的兴致,他这个宰相可就危险了。能官至宰辅的人,城府岂会浅了?只是不知道为何,章惇一看到张正书这张脸,就很想和他辩论一番,哪怕被虐也是心甘情愿。 “老夫是怎么了?不对,都怪这小子太惹人嫌!对,一定是这样的。” 章惇很无耻的给自己找了个理由,这个理由也说服了他自己。因为张正书这小子好像和章家有仇似的,先是差点用一次打架,把他从宰相的位置拉下来,紧接着又差点用一番“诡辩”,让章惇信心全失,差点没心灰意冷自己乞骸骨,告老还乡了。 张正书可不知道章惇的心理变化,还在那自说自话:“这镜片再通透一点,消除了色差,加长镜筒的距离,应该差不多能看到月亮了……” “看到月亮?甚么意思?”良久,看得眼睛都有点发涩的赵煦才恋恋不舍地放下了手中的望远镜,有点不相信地说道。 张正书随口说道:“自然是能看到月亮上的景象了。” “能看到嫦娥仙子?”赵煦眼睛一亮,他也是好色之人,自然想看看仙子是长什么样的。 张正书呵呵笑道:“月亮上啥都没有,别说甚么嫦娥、月宫、玉兔、吴刚、桂树了,连水都没,空气也没,人都没一个,草也没一棵。” 普及了一下天文知识,可惜赵煦嗤之以鼻:“你小子是信口雌黄吧?” “呵呵……” 张正书不屑于辩驳,反正说什么赵煦都是不会相信的。 然而,此时已经迫不及待的章惇,从赵煦手中接过望远镜,有样学样地看了起来。不看还好,一看章惇就停不下来了。 “如此神器,确实于国有裨益!”章惇也不得不承认,这望远镜确实是很有用。“若是用在行军打仗一途,则斥候探马可以不用欺近敌人,也能知晓敌军动静!” 章惇是打过仗的,他这么一说赵煦也就明白过来了:“不错,小子,这望远镜有多少,都给朕了!” 张正书打心里讨厌这个说法,好像天底下的东西都是你皇帝一个人似的。当即,张正书淡淡地说道:“现在就这么一个。” “那给朕了!” 赵煦霸道地说道,根本不给张正书反驳的机会。 可惜,张正书不知道皇帝是何物,淡淡地说道:“行啊,给钱。” “甚么,给钱?!” 不止是赵煦,连章惇都异口同声地说道,有点打开新世界大门的错觉。开玩笑,皇帝叫你孝敬东西,是看得起你,你居然不领情,还要皇帝给钱? “以钱易货,天公地道,有错吗?”张正书借此机会,给赵煦上了一课,“我不是缺官家你这点钱,而是觉得送给你,太对不起我那些付出辛勤劳动的工匠了。这还只是第一个方面,我更觉得官家你不尊重知识。不怕老实告诉你,这东西天底下就我一家有,这代表什么?代表我拥有这望远镜的整个知识,可这个知识不是白来的,是我和技术人员两人,日以继夜修改图纸,打磨镜片,历经千辛万苦,才弄出这么一个能看的望远镜。前面,起码作废了十个半成品。官家你轻飘飘一句话,就把望远镜拿去了,当然可以。不过你这是以强权夺去的,你猜我心里,技术人员的心里会不会好受?再一个,我虽然家大业大,不在乎这么一点钱,可卖望远镜的钱有着特殊意义,不可同日而语。如果我家境没这么好,为了一个望远镜而倾家荡产了,官家你把望远镜拿去了,那我靠什么吃饭呢?” 赵煦不傻,虽然他很不喜欢张正书的语气,一个白身,一介屁民,也敢这么和他这个皇帝说话? 不过,赵煦却明白,张正书是个人才,他说的话是有道理的。 章惇听了这话,也皱了皱眉头:“小子,你可是在和官家说话呢!” 这不是在训斥,而是在提醒张正书注意语气。当然,也从侧面规劝了赵煦,这是个浑小子,不懂礼数,让赵煦下了火气。 “官家也是要讲道理的。”张正书淡淡地说道,“万事万物抬不过一个理字,这个理字,可以影响一国兴衰。好比一个昏君,他不管百姓死活,不讲道理加重百姓的劳役,那百姓不反他反谁?隋炀帝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这一点,我大宋做得其实还是可以的,但我觉得还是有点不够。想想农民都很苦了,一年到头来也赚不了几个钱,为什么从他们身上收那么多税?而商贾呢,赚钱是农民成千上万倍,可税收额度还是太低了些。我觉得起码逢百抽十五,才能弥补国库空虚!相反,如果一个皇帝讲道理,那不敢说其他的,起码百姓也是会循规蹈矩的。” 赵煦一开始听得有点恼怒,可听到后面,却不得不承认张正书说得有道理。 “加重商税?”章惇第一反应是不可能,要知道宋朝的商贾大部分都是官员的生意,他们会同意加重税赋?用屁股想都知道是不可能的了。 赵煦也知道里面的猫腻,立即说得:“此事日后再议。小子,钱朕可以给你,说罢,多少钱你肯卖?” “既然是官家要,那就给个成本价——五百贯吧。”张正书狮子大开口地说道。 “可以,朕还要你立下字据,这种望远镜,只能出售给朝廷!”赵煦冷冷地说道。 张正书笑道:“其实我知道官家你在担心些什么,首先官家可以立下规矩,要买望远镜,必须要有官员身份,而且要五名五品以上的官员作保,一旦望远镜遗失,流失敌国,则这五名官员和买家都要流放。我则把望远镜全都交给朝廷出售,相当于朝廷在我这里拿货,然后出售,多少售价我也不管。我还会在望远镜内部刻下铭文编号,一旦敌国发现有望远镜,可以立即召回望远镜调查……” 第六百零六章:旁敲侧击 听了张正书的提议,赵煦细思了一番,一拍手掌,说道:“不错,这个法子好!”要是望远镜泛滥,确实对大宋只有坏处没有好处。最起码,要是哪个地方又造反,有农民起义的话,有了望远镜岂不是如虎添翼?更别说被敌国得去了,那简直是灾难! 其实,赵煦还有地方没想到。那就是望远镜对天文的影响,一旦被证实了月亮上没有嫦娥,或者地球是圆的,对儒家将会是一个沉重的打击。赵煦禁止了望远镜外泄,最起码还能保得住大宋的统治。 当然了,以张正书的蔫坏,肯定不会给儒家继续愚民的机会,特别是让程朱理学钻了科学的空子。他早就决定了要在汴梁城附近建造一座图书馆,一座堪比巴格达图书馆的图书馆,专门收录科学书籍。在顶层,张正书还会做一架能看到月亮环形山的天文望远镜。嘿嘿,到那时候就算儒家不改口都不行了。 毕竟在赵煦看来,望远镜除了对军事有用以外,就没有其余用途了。张正书当然不会揭穿,他是知道这个望远镜不止是军事用途的,起码在天文上也是大有用处的。就算是航海,也是大有用途。但是,被敌国掌握了望远镜,哪怕是一架都好,那都是很危险的事。 哪怕草原人的眼力都很好,可以隔很远就看得见猎物。可望远镜有和没有,完全是两个概念。 只要是对敌国有益的东西,都不应该禁止交易,这才是一个成熟国家的做法。在没有武力碾压对方的时候,就不要做一些自己作死的事。 “这望远镜虽然对行军布阵有些裨益,但也不能说多重要罢?” 章惇提醒了一下赵煦,这次来找张正书可不是说这些个新奇玩意的时候。 虽然,章惇并不是那种腐儒,把这些新奇玩意斥为“奇技淫巧”,可对赵煦沉迷期间也是有点不乐意的。 张正书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正直的大臣永远不受待见了。想想看,历史上那么多皇帝,可这些能被称为明君的皇帝,又有多少个?即便是明君,能真心实意纳谏的,又有几个?哪怕是李世民能忍得了魏征,可在魏征死后,李世民还是推倒了他的墓碑。可见,李世民忍魏征很久了。 也是,皇帝也是个人啊,也有七情六欲啊,你魏征连个鸟都不让人家玩(好像有点歧义?额,不管了),李世民能对你有多少好感?这件事嘛也很出名,一天唐太宗李世民在把玩一只形态俊异、毛色漂亮的鹞鸟,魏征恰好来觐见,李世民怕魏征说啥,就把鹞藏在怀里。结果呢?魏征那老小子蔫坏蔫坏的,早就瞧见了李世民的鸟(好像出现什么奇怪的东西),但故意没点破,反而是故意在李世民面前长篇大论,等说完了,李世民怀里的鸟也死了。这样的臣子,对江山是有好处的,对皇帝来说就郁闷了。要是昏君还好,看不惯的臣子一撸到底就行,眼不见心不烦嘛。可要是明君,就得忍着不快,虚心纳谏。 一次两次还好,可十几次,上百次呢? 呵呵,再好的明君怕都受不了吧? 还好章惇懂巧谏,向来都是旁敲侧击,很少有主动去冲锋陷阵的。所以赵煦对这个宰相很满意,能做事不说,还能把大宋里里外外弄得妥妥帖帖,最关键是会做人,不会让赵煦很难做。能找到这样的宰相,是赵煦的福气了。只不过嘛,章惇也有缺点,比如持才傲物,看不起庸才。但朝廷里,肯定有庸才嘛!就好像《西游记》一样,有能打怪的孙悟空,就有抢功劳偷懒的猪八戒,还有混日子的沙悟净。要是朝廷里没有这些个人,反而不对劲了。所以,章惇很容易众叛亲离,比如曾布,哪怕是章惇提拔他的,曾布都对章惇不买账。 所以,张正书打算好好杀一杀这老小子的傲气。“章相公此言差矣,我且问你,人和猴子的区别是什么?或者更直接一点,人和动物的区别是什么?” “人和动物的区别?” 赵煦和章惇都不明白张正书想说些什么,这个问题也是他们从来没有考虑过的。 见他们答不上来,张正书淡淡地说道:“人和动物的区别,就是会思考,能制造工具,会说话,会用火,会学习,能创造出文明来。上古时期,人类还是在茹毛饮血的时代,是燧人氏教会了大家用火,是有巢氏教会了大家盖房子,是神农氏教会了大家种植粮食,是嫘祖教会了大家縲丝做衣服。古人尚且知道,工具对人类的作用,为何到了圣贤口中,就不重要了呢?” 虽然,张正书没有点出孔子的名来,但是已经开始啪啪啪打脸了。 要知道,孔子最喜欢做的一件事就是“述而不作,信而好古”,还自比殷初的老彭。还说过:“素隐行怪,后世有述焉,吾弗为之矣。君子遵道而行,半途而废,吾弗能已矣。君子依乎中庸,遁世不见知而不悔,唯圣者能之。”但孔子作春秋时,删减不说,还在上面掺杂私货,这就是说一套,做一套了。所谓春秋笔法,就是从孔子开始。 连孔子都对历史上下其笔,极尽讽刺之能事,后人岂能不跟着有样学样? 于是也难怪墨翟对孔子极尽嘲讽了:又曰:“君子循而不作。”应之曰:古者羿作弓,伃作甲,奚仲作车,巧垂作舟;然则今之鲍、函、车、匠,皆君子也,而羿、伃、奚仲、巧垂,皆小人邪?且其所循,人必或作之;然则其所循,皆小人道也。 意思是,后羿发明了弓箭,季伃发明了甲,奚仲发明了车,巧垂发明了船。既然如此,后羿、季伃、奚仲、巧垂都是小人吗? 从这个道理上看,“奇技淫巧”什么的根本站不住脚。还是墨翟看得清楚,一旦社会没有发明创新了,那这个社会就是停滞不前的。 第六百零七章:一力降十慧 看看宋朝之后的朝廷就知道了,哪怕蒙元说得再冠冕堂皇,都改变不了一个事实就是蒙元对汉文化的侵害;螨清时期,中国陷入了停滞,何尝不是愚民政策带来的?而明朝时期的闭关锁国,更是士大夫势力推动,为的是自己在走私上面赚得盆满钵满,而明朝朝廷却穷得叮当响。 士大夫的嘴脸,张正书太清楚了,一边用微言大义来抨击对方,自己却依靠着“奇技淫巧”,“小人喻于利”而赚得盆满钵满。所以张正书直接了当的戳穿了章惇的行径,让章惇哑口无言,根本反驳不得。 倒是赵煦对张正书的这个说法很感兴趣:“哦,小子你这个说法很有意思啊?” “这个是真理,不是说法。”张正书淡淡地说道,“社会想要进步,则技术一定要进步。之前我们汉人的技术是凌驾于别国之上的,所以汉朝在用铁器的时候,赶跑了还在用青铜器的匈奴人。而今呢?看看我大宋周遭的那几个国家,谁还不会用铁器?要不是我点出,用煤炭炼钢只会炼废钢,怕是我大宋的武器,跟狄夷的武器一碰,就会断裂,就会嗑出个大缺口吧?这就是技术的力量,推动社会发展的,永远不是高高在上的士大夫,而是士大夫看不起的工匠!” 说着,张正书还挑衅地看了章惇一眼,却见章惇愣在那里,被说傻了。 墨家的言论,其实章惇是看过的。 或者说,只要不是腐儒,对诸子百家传下来的篇章,都有所涉猎。其实,章惇也清楚儒家学说的死穴在哪,就是不能自圆其说。或者换个说法,就是儒家学说有漏洞,而且是很大的漏洞,是不严谨的。 但是,当场被戳穿,章惇还是有点挂不住脸面,沉声说道:“小子,你这话可有根据?” “没有根据,是我自己领悟的道理。”张正书也不托古言说,而是直截了当地承认这是他想出来的道理。好吧,其实这个在后世已经是公认的真理了,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可惜儒家在这方面极为抵触,因为先进生产力和他们的主旨不符。哪怕儒家最后的思想境界是进入大同社会,可儒家的大同社会是向往三皇五帝之时的,能“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也就是说,孔子传人都有“法先王”的复古、崇古的念头。 唯一有辩证思想的荀子,却被孔孟传人排除隔离在外,实在是不知所谓。 “自己领悟的道理,老夫第一个不相信,那三代之治时,为何天下大治?”章惇咄咄逼人地问道。 “那是因为上古时期人少、需求少,好管理。但你要想现在愚民的话,受伤的绝对是自己。”张正书下定义道,“看看现在我大宋的百姓,远迈历朝历代,还能用旧方法,还能向往什么三代之治吗?扯淡,今人绝对要比古人强,是因为今人站在了古人的肩膀上,古人创造出来的工具,今人都能继承发展!试问,如果今人不及古人,那我们现在是不是要回到洞穴里居住,每日茹毛饮血才行?” 章惇哑口无言了,他很赞同变法富国强兵的说法,但又明白,其实张正书是在挖儒家的根基,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辩驳。 见章惇说不出话来,张正书继续穷追猛打道:“官家,其实道理是很浅而易见的。工具先进了,就能吊打一切。就拿我给你的配重投石机来说吧,比传统的投石车轻便了不少,射程也远了不少,再坚固的城池,被配重投石机打砸,也是能攻破的。夏国之所以只能挨打不能还手,就是这个道理,我们的工具比夏国强,所以夏国就输了。一力降十慧,便是如此。” 赵煦沉吟了一番,不得不承认这个道理:“不错,是这个理。” “我敢断言,如果官家在火器上面下苦功的话,那么碾压各国不是问题。”张正书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此事日后再说,你且说说看,治河一事?”赵煦总算是把张正书这天马行空的想法给遏止住了,回到了正事上面。 张正书也想起来了,当务之急是治理黄河。 “其实我的法子,都写在密信上了。你觉得你能接受多少,你就接受多少。”张正书很实诚地说道,事关黄河中下游数百万、数千万百姓的事,张正书根本不敢耍什么小聪明。 赵煦问道:“你这法子治水,真的要十年?” “其实嘛,要是想黄河不决口,不改道,一年就行。比如我说的,挖水库,疏浚河道,筑堤坝,就足以抵消黄河决口带来的伤害了。但是想要彻底治理黄河,非十数年,乃至数十年之功不可。”张正书认真地说道,“黄河最大的问题,是泥沙。黄河流经的地方,都是泥土容易被雨水冲刷进河里的地方,再加上黄河地处北方,又是冰雪覆盖区域,冰雪融水很多,这就更雪上加霜了。” 一边说,张正书一边拿起鹅毛笔,唰唰唰地在宣纸上画画。 “官家,章相公,你们看,这是黄河,这是泥沙,泥沙一多了,河床就抬升。黄河本来就湍急,对河岸冲刷的力度远迈普通河流,本来是还可以接受的。河床虽然提升了,但河面拓宽了,也勉勉强强维持着原先的河道。但是,秦汉以来,对关中平原多破坏,森林砍伐一空,水土流失加重了,黄河拓宽河道的速度跟不上泥沙淤积的速度,所以就决口了……” 张正书说得深入浅出,还配以图画,让赵煦和章惇对黄河的理解更深刻了。 “那你的办法,其实就是利用甚么水泥房子?”章惇一针见血地问道。 张正书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水泥房子有这个优势,冬暖夏凉不说,还能抵抗地龙翻身。最关键的是,就算黄河决口了,也冲不垮钢筋混泥土建筑。在黄河边上建沙场,是可以把黄河淤积的泥沙清理掉的。不过嘛,这市场的力量虽大,但由于钢筋混泥土房子还没兴起,这个过程怕是要十几年,才能见到成效。” 第六百零八章:沙盘模拟 “官家,老臣是不太看好的。” 章惇也算是实干型的官员,很快就遣人调查出了数据,“据老臣所知,这水泥房子造价昂贵,并非普通人能担得起。祥符石家如今正在建那甚么水泥房子,听闻要建八层之高,开销在两万贯开外。如此高昂的造价,岂是普通人担得起的?” 张正书也明白章惇的想法,刚刚怼得章惇这么狠,他当然要找回场子来。 “贵有贵做,便宜有便宜的做法。祥符石家要建八层楼,而且占地面积超过两三亩地,建筑面积也有差不多一亩地,这样的建筑工程量巨大,花费自然也就高了。再加上水泥这个东西,是新兴事物,产量不高所以价格昂贵。一旦产量上去了,价格自然就下来了。其实要推广水泥,推广钢筋混凝土房子,关键不在水泥,而在施工的工匠,和钢筋的产量。” 听了张正书的说法,章惇更皱眉了:“此话怎讲?” “有水泥也没用啊,没有足够的工匠会建造钢筋混凝土房子!钢筋的产量就更不用说了,炼钢的质量上不去,其实钢筋混凝土房子的强度和一般的砖石房子也差不了什么。这么说吧,这钢筋混凝土房子,水泥只是皮,砖头是肉,而骨头则是钢筋,河沙是调和这几样东西的血液。哪一样都很关键,但问题是如果没有工匠懂得施工,有了这些东西又有什么用?钢筋混凝土的施工,不同于砖木结构房子,也不同于砖石结构的房子,如果没有系统的学习,是建造不起来的……” 这道理很浅显,赵煦和章惇都听懂了。 “你的意思是,缺工匠?” 赵煦也明白了过来,他虽然不太相信这里面的联系,但听张正书说得也有些道理。 “对,我刚刚说过了,人和动物的区别是在使用工具上,但其实最关键的是人懂得学习。而这,也是今人肯定比古人更厉害的根源所在。而在我看来,推动社会进步的,永远不是士大夫,而是工匠。但是我大宋的工匠,没有经过学习,文化低下,所以创新不够。但不可否认,我大宋的工匠都很聪明。注意,这种聪明和识不识字是没关系的,只是他们没机会识字罢了……” 赵煦和章惇都知道张正书在说什么,章惇忍不住打断了他:“你小子的意思是,要教会工匠怎么施工?” “对,就在我的技校里。” 张正书点了点头说道,“只要条件允许,我还不收任何费用,让他们给我打几年工就行了。” 赵煦沉吟了一番,才缓慢地说道:“如此说来,这法子可行?” “确实可行。”张正书没办法拿出后世的例子来证明,但他信誓旦旦的样子,却给了赵煦很大的信心。 “如果可行,那你就放手去做。”赵煦给了一个准话。 张正书也明白赵煦是什么样的心思,反正不要钱,试试也无妨。 “你说今年黄河将决口,那你可有应对之策?”章惇这句话憋了好久了,如此才放出这个大招来。 “其实我的法子全都写给官家看了,还是那三板斧,所不同的是挖水库,这个可能比较新鲜。还有筑堤坝,我打算用水泥来修筑。”张正书又拿起了鹅毛笔开始写写画画,“你们看,如果今年夏天有连续的强降雨,那么黄河水位肯定上涨的。黄河水位上涨,对上游的影响不会很大,但是从京兆府、河南府开始,中下游的压力就大了。” 张正书眼睛瞥向那地球仪,很轻而易举地就把整条黄河画了出来。 “这里,将会是黄河的决口点。” 张正书淡淡地说道,“内黄口方圆百里,是最有可能的决口点。一旦在这里决口,黄河东流会断绝,所有的河水都会奔向北流。洪水泛滥之处,将影响京东西路、河北东路数百万百姓生计。” “内黄口决口?” 赵煦觉得不太可信,“黄河东流断绝?你小子该不会是信口雌黄罢!” “我能拿这种事胡说吗?”张正书严肃地说道,“这可是关乎数百万百姓的生死大事!” 看见张正书一脸严肃的样子,连章惇都重视了起来。“不对罢,即便是在内黄口决口了,黄河东流又如何会断绝?” “来看看这个模型,我仿照了黄河的地形地势弄出来的沙盘,对了,这东西也能在打仗的时候用上,不是我发明的,是秦始皇首创,被汉光武帝完善了。这东西要是制作得精细,比地图好用多了。”张正书在书房的角落里,搬出一个一米左右的正方形沙盘,上面制作的是开封府到大名府的山川地形,让赵煦啧啧称奇。 “这是我这几天做的,昨天还用来推演来。我现在加点水,让你们看看黄河是怎么决口的。”张正书当然不会说出他在这沙盘上做了手脚。 把沙盘搬上书桌,张正书还提过来一个木桶,放在沙盘缺口处。 然后,张正书再打来一瓢水,说道:“官家,章相公,请仔细瞧好了。” 话音落下后,张正书把这一瓢水小心翼翼地倒在沙盘上的黄河河道处。水流到处,黄河缓缓流淌,流下了木桶里。“这是正常时候的黄河,水流并不湍急。黄河湍急的路段,多半集中在上游。” 赵煦点了点头,他虽然没出过汴梁城,但也从朝臣的奏折上、地图中也大概知晓了黄河的情况。 看着这沙盘,赵煦有种奇异的感觉,好像在俯瞰着自己的领地一样。这种感觉,是别人没法有的。“回去后,朕定要让巧匠制成一副天下地图来……” 张正书没有察觉到赵煦的情绪变化,停顿了一下,让“河水”变得少了一点后,才说道:“现在模拟暴雨使得河水暴涨……” 说着,张正书手中的瓜瓢开始加大了水量,多出来的“河水”开始肆虐,果不其然在内黄口开始崩溃了。溢出来的河水,让大名府周遭变得一片狼藉,用泥沙制成的“良田”被淹没,用稻杆搭成的房屋被冲毁……这视觉冲击感太强了,让章惇看了都觉得一阵揪心。 第六百零九章:目瞪口呆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赵煦见到了极富冲击力的一幕,忍不住声音发颤地说道:“果然是内黄口?” “我做了好几次实验,发现内黄口这地方很特殊。首先,黄河东流和北流在这里分叉,其次,就是内黄口这里的河岸已经被河水冲刷侵蚀得很厉害了。最后,就是内黄口这里的地势低洼。如果水量暴涨,那么必定会因为疏导不及时而出现决口。内黄口一带的百姓,乃至大名府的百姓,都会受灾。”张正书淡淡地说道,“而且,影响不只是这么一个。” “还有甚么影响?” 章惇忍不住问道,他现在已经有点相信了。事实上,这其实是张正书做手脚的结果,内黄口这里用的泥土很松软,然而表面看不出甚么来。只要水量大一点,内黄口就会“决口”了。沙盘虽然能用一定的比例尺造出地形来,但是水流的量并不足以模仿出来,如果不能确定在内黄口这里决口。 章惇自然是不明白张正书动了手脚,反而觉得事情真的比他想象得要严重。 且不说现在大宋的国库空虚,毕竟刚刚和西夏干了一架,已经掏空了国库,就算是国库充盈,这样的大灾大难,也是很艰难的。赈灾一事,不仅仅要安顿灾民,还要预防瘟疫,以及河水泛滥可能产生的蝗灾。这洪水形成了大面积的河滩与洼地,为蝗虫提供了理想的产卵地,如果明年干旱少雨的话,那就等于提供了蝗虫生长繁殖的温床。那么可以预见在入夏后,北方大地上就是蝗灾四起,会把无数的农田啃光的! 蝗灾,比洪水更为可怕! 好吧,其实章惇也想不到会有蝗灾,但是单单就是瘟疫,就足够让章惇脑门出汗了。 至于黄河在内黄口决口的影响,张正书也不说话,而是继续缓缓加水。这时候,神奇的一幕出现了,因为黄河带起了大量的泥沙,阻拦住了原先修筑的东流堤坝,黄河的东流断流了!黄河从原本的一分为二,变成了奔向北流。“这……这……这是真的?” 章惇也是目瞪口呆,他实在不相信眼前的一切。 而赵煦也是愣住了,要知道治水大事,是高太后和司马光遗留下的唯一政治财产,即便偏激如赵煦,也不敢轻易去否定这个治水的成果。然而,老天爷就喜欢和人开玩笑,高太后和司马光的政治遗产被证明了是极为愚蠢的。黄河东流,原本就是一个伪命题! 章惇甚至可以预料到,因为黄河改道北流的事,一大批官员会因此被罢官,流放!那时候,大宋的朝堂,又将会经历一次地震。 “大自然鬼斧神工,原先就不是人能猜测的。其实,黄河东流、北流,都不能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但是,如果当时没有那么多政治倾轧,再多一些实地调研,那么就不难发现,黄河故道也就是北流,除了河道淤塞之外,河道的宽度,河谷的深度,都不是才改流的东流能比拟的。等时机成熟了,自然是要恢复北流的。我们还有几个月的时间,清理北流淤塞,把灾情减至最小……” 张正书的话,并没有让赵煦糊涂,反而让赵煦有了一个很清晰的认识。 “等等,你说要挖水库,朕想看看,你要在哪里挖?”赵煦的潜台词是,他想看到水库的效果。 张正书也不含糊,又加了一瓢水,重新形成了“洪水”之后,张正书突然在内黄口附近的一处凹地,用力地戳了下去。 奇迹发生了,因为决口而泛滥的洪水,好像突然有了去处一样,打着旋钻入了“水库”里。张正书再用手指划出一条“河道”来,黄河的河水就乖乖的走进了水库里。但很显然一个水库是不行的,但有了效果之后,赵煦和章惇都是眼前一亮。不错啊,谁规定水库只能修一个的? 一个水库都有效果了,要是多那么几个…… 赵煦和章惇的疑虑尽去,赵煦哈哈大笑道:“不错,很不错!小子,你又为大宋立了一功啊!” “还是像信上说的那样,我可以不用一文钱,就免费帮朝廷治水。但是,漕运和过河费一定要给我,充当我治河的费用了。”张正书淡淡地说道,他之所以要漕运,完全是出于对渠道的考虑,还有对开封粮食安全的考虑。更重要的是,张正书还能通过漕运连通整个大宋的水系,从而遍布“黑客”暗探,那时候规划后路也轻松得多。至于过河费嘛,才是能把治水费用赚回来的举措。别看一次几十文钱的不多,可漕运路线上船只多如过江之鲫,估计耗费的钱银,不用十年就能赚回来了。 十年听起来很长,但这其实是一项稳赚不赔的生意,看看后世天、朝的高速公路,早就收回成本十几年了,还不是一样设置收费站?一样的道理,只要没有年限,这过河费就能一直收下去。等收回了成本,那就是净赚的了。 好吧,什么净赚是不可能的,起码在黄河这条不安分的大河上是不可能的。 黄河携带的泥沙量天下第一,从过河费赚到的钱在每年枯水季都要拿出一部分来加固堤坝,疏浚河道。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也算是痛并快乐着吧。 其实张正书也不打算从这里赚到钱,他只想着不然百姓多受苦罢了。明明有更好的治河法子却不拿出来,如果连累到无辜百姓受灾,张正书是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而赵煦和章惇不知道,张正书打算开挖的水库,那里还有百姓居住,而且还有不少良田,要是拿下来,这又是一笔钱。 既然张正书不要朝廷一文钱治河,那么这个钱肯定是他自己出了。 大公无私到这个地步,张正书家底再厚都有点吃不消,如果没有过河费的帮补,这治河是怎么都进行不下去的。张正书是有钱,但他也不能散尽家财去治河啊!他攒着钱,可比其他人有更大的用处。 所以,张正书的底线就是,一定要拿到漕运和过河费的权力,不然的话张正书也会去治河,但挖水库、筑堤坝什么的就别想了。通过建沙场、种果树,慢慢来治理吧,反正这是治标的功夫,没有个十几二十年是见不到成效的。 第六百一十章:一石三鸟 这个事,也是赵煦考虑良久的。 说实话,现在朝廷的漕运等同于无,可每年都要往里投钱,这就比较冤大头了。可贸然取消,那些上下其手的官员肯定有意见,都动了人家的奶酪了,能没意见吗!可以想得到,一旦这件事在朝堂上拎出来讨论,那将会是吵得比菜市场还要厉害得多! 但是,赵煦还是咬了咬牙,决定答应了:“朕准了!” 张正书也有点想不到,他本来还有个折中的方案,现在都愣愣讲不出话来。 “你这小子都有觉悟不要朝廷国库一文钱了,朕还舍不得一个净赔钱的漕粮?”赵煦此刻总算是有点大气的感觉了,其实他一向都是如此的。想到了张正书的功劳,赵煦反而有点惭愧,一直没能给张正书什么赏赐。这一次,赵煦决定不管怎么困难,都要满足张正书的需求。 “官家也不必如此,漕粮毕竟还是要掌握在朝廷手中的。”张正书还是说了一句公道话,“但是嘛,这漕粮我觉得给官员来管理是不妥当的。别处也就罢了,但汴京城里的漕粮,可是关乎一国京都的生死问题,乃是汴京城的命脉所在,岂能交到一群贪官污吏手中?” 虽然这是世人皆知的事情了,可被张正书冷不防地拎出来讲,赵煦也是脸一红。 “咳咳,这个嘛……” 赵煦都不知道怎么掩饰这个尴尬好,但这也不全是他的问题啊,都是因为他的祖辈一直这样惯着那些士大夫,这下好了,尾大不掉了。 “我有个法子,能叫官家不落那些文官的口实。”张正书说着瞥了一眼章惇,章惇就知道了这小子是故意的。 “哦,甚么法子,说来听听?” 赵煦连忙顺坡下驴道,能缓解尴尬就好。 “漕粮一事,归属皇城司监督。”张正书的这一个计策,登时让章惇都吓了一身冷汗。 “甚么,皇城司?!”章惇差点没跳起来。 张正书却点了点头,说道:“不错,皇城司监督,掌管着钱银,买多少粮食,由皇城司说了算。漕粮,不再是朝廷到湖广、淮扬一带收购,而是让湖广、淮扬的商贾运粮食到京城,皇城司以市场价格买下来。至于账目,则交给户部来管理,但这户部要学会我创立的借贷记账法,不然这无法形成有效的相互监督。” 赵煦却琢磨出了一点味道:“相互监督?” “不错,皇城司与百官势同水火,肯定不会轻易放过对方的。一旦有所动作,都会被记录在案。皇城司就不用说了,他们胆敢拿一文钱,怕是官家都不会放过他们吧?而那些文官碰不到钱,也无所谓贪不贪了……”张正书这个法子真的是蔫坏蔫坏的,一举堵死了所有贪污的路子。 除非,皇城司和文官不再对立,不过这种事要是实现的话,估计太阳都能从西边升起来了。 章惇却听得犹如天雷滚滚,吓得浑身都是冷汗,心道:“幸好这小子不想当官,要是以他的圣眷,在监督的事上随便来这么一手,岂不是……岂不是……”其实,章惇也知道张正书的法子是极好的,也是最有效的。最起码,贪官污吏的气焰一下子就被打压下去了。 但是,作为一个文官,章惇极其不愿意看到皇城司的坐大。更何况,如果皇城司坐大,什么都要管一管,岂不是在所有文官头上竖着一把剑?本来这把剑已经很不让人放心了,现在还加重了权柄,这简直是不能忍啊! 可理智告诉章惇,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所以,他沉默了。 赵煦听了之后,也觉得大有可为:“不错,皇城司中有很多闲散官员,都去监管漕粮得了。” 张正书笑道:“如果官家同意这个法子,那就再好不过了。我们再签下一份补充协议,漕粮在质量一样的情况下,朝廷要优先全额收购张家运来的粮食,价格不能歧视,要和市场价一样。” 赵煦点了点头:“这事容易!” 张正书却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他总算把赵煦哄进去了。要知道,这是一个大坑啊!什么生意最好做?当然是扯着朝廷虎皮的生意最好做了。张正书还想着,银行也是要类似的操作,但章惇在这,张正书也不好把银行提出来。 其实,张正书想到治水,也是因为他要重新定义铜钱。新铸的铜钱,需要发放到百姓手上,才能展现出购买力,才能实现它的货币功能,才能流通起来。当然,在这之前赵煦需要配合张正书,首先在官员俸禄发放上,也要用到这新铸的铜钱。 张正书有着绝对的信心,新铸的铜钱含铜量比较高,样式好,精良度也好,什么都比旧铜钱高了不止一筹,完全不用担心百姓的接受问题。关键是在于旧铜钱的回收,不过有着银行在,旧铜钱的回收也是水到渠成的事了。张正书所做的事,一般都有着特殊的意义,或者是一箭双雕。只不过嘛,这种事不必给外人知道,能达到目的就好。 章惇也默不作声了,他知道赵煦是一定会答应的。无他,就拿国库每年入不敷出来说,无端费钱颇多的漕粮,一定会拿出来开刀。既然赵煦在这里点头同意了,就代表着是要章惇去冲锋陷阵了。谁叫章惇是现在变法的代言人呢,他不主动提出来,还要谁主动提出来? “至于过河费的收取……”张正书觉得自己要争取,哪怕是赵煦不松口,他都要尽力去争取,不然真当冤大头了。 要知道治河的事,没有收入支撑,单单靠一家之力就算掏空家底都未必能打得起水花来。但是有了过河费,那就不一样了。哪怕一开始要武力征收,也要立下规矩,这过河费落实了,就等于把日后的治河费用解决了。要是行情好的话,说不定还能小赚一点。加上漕粮优先被收购,张正书建立渠道就有优势了。 一举两得,不对,是一石三鸟啊! 第六百一十一章:贪官太多 赵煦哪里看得上那些“小钱”啊,再说了他还以为自己占了大便宜呢,自然是无所不允了:“这个朕也准了!” 好吧,皇帝都应承了下来,章惇作为宰相,自然是要共同进退的。说不得也是要冲锋陷阵在前,把这口黝黑的黑锅给背上。 文人士大夫的脑回路很清奇的,这种利人利己的事,他们都要跳出来反对一番。反正就要显得自己水平很高明,不这样上蹿下跳的话,生怕不显得自己存在。但要是分配苦差事,他们就噤若寒蝉了,生怕被点名了。就算点名了,也百般推诿,丑态百出。好一幅官场众生相,章惇自己都觉得恶心。但没办法,同僚都是这种货色,章惇只能认了。 不过嘛,章惇也不是没有办法,反正利用治水的名头去指派官员就行了。哪个跳得最欢,就指派哪个去,只要使出这一招,就不怕群臣不低头。反其道而行之,这个手段也不过是小试牛刀罢了。 治水这个活计,又苦又累,习惯了养尊处优的京官哪里肯去?要是在高太后时期还算好,就算在磨洋工也好,也不用怕被撸掉官职。而且还能上下其手,贪污个不亦乐乎。但是等赵煦亲政之后,就没那么好说话了,治水不力?贬!官员倒是不怕被贬,只是不杀头,他们还是一样会去贪污的。只是被贬到鸟不拉屎的地方,那就是受罪了。 有人说,清廉的官员只占百分之十,剩下百分之九十都是贪官。 按照张正书的说法,这些个官员一个个都拉出去砍头,那肯定有冤枉的;但是隔一个砍一个,那肯定有漏网的。 而且皇帝的心思也很奇怪,贪污什么的算什么?只要你能“领悟上意”,深得皇帝的心,那么皇帝也就纵容你贪污了。章惇也想整治一番吏治,因为熙宁变法很大程度上不是因为王安石的变法问题,而是官员贪污的问题。好端端的一个青苗法,明明是利国利民的,可到了地方呢?地方官员不按规定办事,在实际执行过程中想方设法多放贷款,多收利息,不惜层层下达指标,强行摊派贷款,特别是将贷款强行摊派给不需要贷款但有偿还能力的富户,而不愿贷给真正需要的贫农,由此引起了富户与贫农的共同反对。百姓对新法自然也就怨声载道。 虽然规定的利率半年是百分之二十,但是地方官员们却常常私自提高利息到百分之三十甚至更多。好端端的一个利民举措,变成了合法高利贷,能不失败才有假了。而多出来的钱哪里去了?用屁股想都知道,肯定进了贪官的私人口袋了。 要是利息高也就罢了,高利贷而已,不去借就好了嘛。但是地方官员哪里会放过这么一个发财的机会,强行摊派,分任务,下指标,变着法逼百姓向官府借钱。而这些贪官呢,则生无本之财,利用国库借钱来充实个人的荷包。 要知道王安石为了保证青苗钱的可回收性,规定“五户以上为一保”,商量好要借多少钱,大家互相担保。而到了执行过程中,竟变成了官府强令富户为各等级贫户提供担保,并向各等级民户摊派青苗钱。收钱时若贫户无力偿还就向富户索取,将贷款的风险转嫁给富户。想想看,在地主阶级为主导的宋朝,地主被惹怒了,还能有好下场? 不用说,青苗法失败了,败得一败涂地。 章惇吸取了青苗法失败的教训,在绍圣二年恢复青苗法的时候,章惇特意规定了青苗法借钱是完全自愿的,禁止强制,只收一分息,给散本钱,不限多寡,各从人愿,仍勿推赏,其出息至寡,则可以抑兼并之家,赏既不行,则可以绝邀功之吏,进一步减轻了农民负担。 好吧,虽然章惇提前打了预防针,还是有不少贪官上下其手的。章惇利用职权,弹劾掉了不少蛀米大虫,但还是无济于事。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这种事是章惇没办法的。 解决了大部分的问题,赵煦才喜逐颜开地说道:“你小子倒是朕的福星,总能替朕分忧。” 要是赵煦称赞别个大臣,章惇立马就会有危机感了。可张正书现在连个寄禄官都不是,章惇只是觉得自己的孙子和他比起来,就好像扶不起的阿斗一样,颇有些感慨罢了。 “官家谬赞了,我是替百姓着想的。”张正书淡淡地说道,这确实是他的心里话。至于替赵煦考虑?抱歉,张正书对皇帝没啥感觉,也不会特意替他考虑些什么。 赵煦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以为张正书像那些文人士大夫一样把自己的形象拔高罢了,其实还不是为了让皇帝觉得自己能办事,还不贪功?其实不贪,才是最贪,贪图名声,贪图更高的官职,贪图更多的权力,贪图更多的金钱。赵煦不傻,心里都明白。 “只不过,你这说法有朕首肯还不成,还需要大臣的支持才行。” 赵煦沉吟了一番,说道:“朕现在要去工部侍郎王宗望家中探望,你与朕一同前去罢,你若是说服得了王卿,那事情也就成了一大半了。” “王宗望?” 张正书在心中嘀咕了一番,历史稀烂的他,根本不知道王宗望是何许人也。好在张正书有系统,一番搜索后才知道王宗望就是个擦屁股的。这个说法很准确,因为王宗望是临危受命,总算是在绍圣元年把频频决口的黄河给暂时治住了。但是,这只是王宗望运气好,不是他的能力有多强。 因为,这个王宗望也是力主恢复东流的,在张正书看来,恢复东流简直是痴人说梦。 果不其然,仅仅过得五年,现在黄河又到了河道淤积,洪水爆发的前期了,这个回河东流就是没头脑的人说的痴话。 要知道,从地势上说,黄河东流地势升高而平坦,不利于黄河的流速。一旦黄河的泥沙在东流沉积下来,那么黄河很可能就会形成地上悬河的奇观。没办法,谁叫黄河是天底下含沙量最大的河流?至于北流,地势从高到低,河流流速快,泥沙不易沉积下来,北流更有利于大宋。 第六百一十二章:东流、北流之争 可惜的是,高太后也好,司马光等人也罢,都是脑袋一根筋的主,决定了的事,就不允许更改了。 为什么要支持东流呢? 因为高太后、司马光怕黄河改道进入辽国境内,到时候契丹人就能乘舟来攻,黄河也失去了天险的作用了。 但是,他们没搞清楚黄河北流的地势,就凭着臆想,恐惧异族已经到了骨子里了。其实辽国地势为北高南低,并且以北没有河道了,加上现今北流出海口深浚,河道势必不会移动了。要知道,黄河自元丰四年北流之后,河道扩大,河床加深,经过八年时间的冲刷,黄河入海的速度也很快。结合地形,再看看黄河北流的流势,就知道黄河改道再向北是不可能的了。还有一个说法,就是对于黄河北流会淤坏塘泺。但事实上却是可塘泺其实早已淤积,失去了防备辽骑的作用。另外,沧州等地的塘泺,早在商胡决口是就已经淤平,这么多年来也未曾见辽骑南下,可见契丹人也在忌惮着汉人。 可这些事高太后、司马光不相信啊!于是,东流就有了天然的优势。这一错,又是几百万贯丢进了黄河里,连个水花都激打不起来。这些都是张正书不知道的,但经过系统恶补了一番历史知识,张正书才恍然大悟。但黄河改道,是不可避免的事。 历史上,黄河不知道改道了多少次,每一次都会对沿岸百姓带来灭顶之灾。只是事情要一分为二来看,黄河改道虽然会造成生灵涂炭,但是好处也不是没有的。首先,黄河淤积的泥沙铺开,那就是千里沃土,看看如今黄河东流就知道了,已经桑麻千里,赋役全复了。其次,是黄河天险的作用,即便让黄河分流成东、北两流,但北流还是会在沧州泥沽寨(也就是后世天津)入海。这样一来,就和辽国形成了天然的界河。辽国固然可以乘舟而下攻打大宋,但是大宋为何不能乘舟而上去攻打辽国?要知道,即便宋军颓靡,但宋朝水师还是有点东西的,起码比不擅长 操舟的契丹人厉害多了。野战打不赢,水战还怕契丹人不成?最后,黄河北流的好处就是漕运了。很明显,黄河东流的河道淤塞,再加上地势升高,河水冲刷不给力,所以河道太过狭窄,不能通行大船。但是北流就不一样了,河道宽大,河床很深,即便是海船也能通行。一旦海船自海上来,通过北流溯流而上,漕运什么的都不很问题。 但很可惜,高太后和司马光只是着眼于防备契丹人,全然没想过进攻。殊不知最有力的防守就是进攻,一味防守肯定会挨揍的。至于什么黄河北流会在农耕极发达的河北数州泛滥,毁坏当地的御河漕运和农田水利,进而影响国家财富的积聚和沿边军粮的供应云云,都是借口罢了。说白了,司马光和高太后就是怕打仗,怕一旦契丹人打来,国内民怨四起,那时候大宋的统治根基就会动摇了。但是高太后和司马光从没想过打胜仗,一旦打了胜仗,这个顾虑还存在吗? 所以,北流被人为地堵上了。高太后和司马光太害怕了,害怕黄河北流会淤塞河北沿边地区为防御契丹铁骑而修造的池塘、湖泊设施,所以他们不顾自然规律,“竭天下之力以塞之”。 不同于熙宁二年黄河尽归东流,绍圣元年的回河工程,只是让黄河大部分归东流而已。 但是,黄河东流地势高、北流地势低,回河东流工程是违背自然规律的引水就高,即使耗费巨额财力,最后也肯定是失败的。 不遵循“水往低处流”的自然规律,强行认为“人定胜天”,最后肯定也是失败的。 赵煦原本也不看好张正书的办法,但看过了黄河的地势后,他也认为恢复北流是无可避免的了。只是心疼那丢进黄河的钱银,从太祖到现在,已经耗费何止数千万贯?但成果呢?半分都没,甚至还弄得河北数郡、京东东路民不聊生。 “官家,那工部侍郎王宗望还卧病在床……”章惇提醒道,“若是将此结果告知,岂不是……” 言下之意,是怕王宗望一个激动,就此与世长辞了,那他们就等同杀人凶手了。 张正书却说道:“本来就是错误的事,指出来又怎么了?难道世人都像他一样,揣着明白装糊涂,连‘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的道理都不懂吗?” 赵煦沉吟了一番,然后断然说道:“张家小子说得没错,亡羊补牢,为时未晚。既然东流不可行,那就彻底推倒罢!” 张正书却笑着说道:“这才是正确的做法,不要觉得契丹人会乘舟南下,难道我大宋水师连水战都打不过契丹人吗?再说了,黄河复道北流,我们甚至可以通过水师反攻辽国!” “嗯?” 对于这个说法,赵煦是眼前一亮:“反攻辽国?” “对,只要有运兵快船,在和辽国宣战之后,乘舟而上,在辽国沿海之地,搅个天翻地覆是绝对可行的。到时候,打不过就撤,契丹人也只能是徒负呼呼。然后,再换一个地方打,如此一来,让契丹人疲于奔命,更能通过乘舟,偷袭幽云十六州。最起码,到这里,也就是泥沽寨附近,一路急行军。要是运气好,说不定能一战而下。就算不能攻下来,也能牵制辽国大部兵马,不敢乱动。到时候,战场主动权,还不是掌握在我们大宋手中?”张正书眼前发亮,他这个办法,其实就是模仿英国攻打螨清的办法。 螨清都拿英国人没办法,更别说连水战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的契丹人了。 就是大宋太怂,不敢反攻,才导致有优势都不会用。 章惇是打过仗的,一听这个说法,立马把目光放在了黄河北流,再脑补出幽云十六州的情况,心中大为震惊:“这小子是随口说说,还是早有计划?不过,这个计策还真的可行啊!” 赵煦更是兴奋,好不容易才抑制住了:“且慢,等朕灭了夏国,再来说此事……” 说罢,他率先打开了书房的门,走了出去。章惇的反应也不慢,拉了一把还在沉思的张正书,说道:“走罢,跟着官家去探望一下王侍郎……” 第六百一十三章:老奸巨猾 张正书无所谓,反正赵煦这个皇帝不急,他又不是太监,急什么? 不过从气色来看,赵煦的气色确实比之前好很多了。要是给赵煦知道,在正史上他就只剩下不到一年的寿命了,他还会不会这么悠哉游哉? 幸好张正书没有缺根筋,把这等足以抄家灭族的话说出口。但张正书也算松了口气,要是赵煦真的突然挂掉,对整个国家都是一种巨大的伤害。哪怕他留有后手,让申王赵佖“重见天日”了,可万一历史总是顽固地依照轨迹前进呢?那张正书的努力,岂不是白费了? 要知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在赵煦突然挂掉没有指定继承人的情况下,向太后又向来对赵佶刮目相看,那么力排众议选立赵佶是非常有可能的! 赵佶一旦登基,北宋就等于踩了油门向深渊里前进了。当然了,张正书会看不到这一幕,因为他早就开始举家迁徙到海外了。 “希望这个短命皇帝能多活两年吧,最起码整个法定继承人出来啊!” 张正书心中如是想着,跟在那几个带御器械后面,满腹心事地走着。 章惇倒是奇怪,这姓张的小子不过一介平民,哪里有这么事情要想?当即小声问道:“小子,你思虑些甚么?别跟老夫说,你在想着怎么治河?” “怎么会……”张正书嘿嘿笑了两声,才说道:“章相公,我是在想怎么赚更多的钱……” 这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了,章惇又不傻,信了才是怪事。赚钱的本事,张正书还用去想吗,随随便便拿出一个法子来,都能叫章惇大开眼界的主,章惇实在想不到张正书会缺少赚钱的法子。这不,这个死要钱的还是个不肯吃亏的主,非得把漕粮和过河费拿到手,一般人见到皇帝,没把腿吓软都算好了。可这姓张的小子,居然敢和皇帝讨价还价,这说出去怕是都没人敢信。 “老夫又不傻,信了你这满嘴胡话!” 章惇冷冷地说道,“你小子千万不要有什么坏心眼,不然老夫可饶不了你!” “哪里敢啊我!”张正书觉得挺委屈的,他可是为大宋着想到这等地步了,还要被人怀疑,真的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呐!好在张正书没那么小心眼,嘴上耍着滑头说道:“有你章相公在,我做什么还逃得过你的眼睛?” 章惇对这个说法很满意,他确实有这个自信,不管张正书弄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睛。这大概就是人老成精吧,或者说老奸巨猾……反正没啥好的言语能形容的。 “算你小子识相,老夫倒是不敢自吹自擂,但你若是敢对朝廷有半点心机,老夫就饶不过你!” 听着章惇撂狠话,张正书直接当成了耳边风。 这老头就是太自傲了点,漫不说张正书弄的东西他看不懂,就算说给他听,他恐怕也是一知半解的。毕竟章惇不懂科学,要是沈括还在世的话,说不定还能看得懂一些。当然了,与沈括其名的另一个大家苏颂,也是可以的。对了,好像苏颂还健在?好像是绍圣四年的时候致仕了,估计是和老冤家沈括斗得太狠,那时候沈括也是病入膏肓,眼看没多长命了。想来苏颂是和沈括斗了大半辈子,觉得突然失去了对手没意思就乞骸骨了。 不过嘛,苏颂也不受赵煦待见,因为他是高太后时期的臣子,赵煦准许他致仕都算好的了。当然了,因为苏颂对赵煦是很尊敬的,赵煦也没有拿对司马光的态度对苏颂。要知道赵煦年幼时苏颂也是副相,别的大臣有事上奏,都取决于高太后。偶尔赵煦有话要说,有时没有人加以应对,只有苏颂在奏报太后后,必定再禀告赵煦;赵煦凡有要事宣读,苏颂必定告诉诸大臣,让他们俯首听命。正是因为这样,苏颂才能善终,不然以赵煦的性子,早就一贬再贬了。甚至御史周秩想弹劾苏颂时,赵煦都不予理会。 根据系统的说法,现在苏颂在京口,也就是后世的镇江颐养天年。大概是在搞搞发明,看看书,养养花草,像个退休老干部的模样。 “镇江吗?那倒是个好地方。对了,这时候是叫京口。南下杭州的时候,可以绕道镇江去看看这位老臣,跟他探讨一番科学技术……”张正书的思维继续发散着,看得章惇一阵蛋疼,这都什么人啊,在皇帝身边都敢走神? 好在,王宗望的家挺远的,一时半会也到不了。 “嗯,等等,这王宗望居然是高丽籍的官?”张正书突然发现,王宗望的来历不简单啊,他的父亲王彬其实是高丽人,但考了宋朝进士。后来王宗望受蒙荫入仕,倒也做了一番政绩。只不过嘛,张正书对这种高丽棒子不是很待见,所以也没有期望他能认可自己的治水方案。 棒子嘛,就只会认死理,头铁啊! 王宗望的府邸倒也挺优雅的,在外城康门街上。也算是王家两代为官,才有点财力在汴梁城买房子,还是一间三进院落的房子,不然的话,怕是他们也要租房子住了。不要觉得奇怪,宋朝的制度跟后世天、朝差不多,你以为考上个公务员,或者当上个小领导就有房子了?还是朝廷包分配的? 嘿嘿,想得倒挺美,可惜是没影的事! 要房子?行,自己去租吧。 有钱的,买下来也行。要是兜里暂时没那么多钱的,暂时租一间两进院落的房子也不会太过失礼了。要是穷书生突然考中进士,封了个寄禄官啥的,连实职都没的话,那就只能租公廨了。这宋朝的公廨嘛,就相当于后世的廉租房了,还设立了一个专门管理的机构叫做“楼店务”,不管是官员租房子也好,还是百姓租房子也好,统统都要经过“楼店务”的手。 仁宗朝时的欧阳修调到京师任职,租住的是破旧小屋,一下大雨就浸水,他只好像唐朝的白居易那样写诗谴怀:“嗟我来京师,庇身无弊庐。闲坊僦古屋,卑陋杂里闾。邻注涌沟窦,街流溢庭除。出门愁浩渺,闭户恐为潴。墙壁豁四达,幸家无贮储。”连宰相都是租房居住,可想而知其他人了。当然了,汴梁城的百姓也会做生意,特别是在汴梁城中有大量房子的,就做出租房子的生意了,他们手里可是捏着不少房子可以出租的。 第六百一十四章:反制手段 当然了,这些民宅出租可不便宜,哪怕是公廨,也挺贵的。曾经有一位叫章伯镇的京官发过牢骚,说“任京有两般日月:望月初,请料钱,觉日月长;到月终,供房钱,觉日月短。” 换成白话文,就是这章京官到月底就没钱用了,是一个挺潮流的宋朝“月光族”。 当然了,这也和宋朝的俸禄制度不合理有关,底层官员的俸禄紧巴巴,虽然比明朝好一点,但是也好不到哪里去。而高层的官员俸禄多得用不掉,这贫富差距太大了啊!虽然初衷嘛,就是要让大伙都盯着升官发财这一条路,可盯是盯了,但顺手发财可没忘。不管官大官小,能揩油的就揩油,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腐败透了。能不贪的,都成了另类! 当然了,宋朝的制度还是挺人性化的。 在熙宁到元丰年间,朝廷便拨款在皇城右掖门之前修建了一批官邸:“诏建东西二府各四位,东府第一位凡一百五十六间,余各一百五十三间。东府命宰臣、参知政事居之;西府命枢密使、副使居之。……始迁也,三司副使、知杂御史以上皆预。”这批官邸,民间称为“八位”,一共就八套。能入住这八套房子的,那都是朝廷重臣。像什么宰相、参知政事、枢密使、枢密副使、三司使、三司副使、御史中丞、知杂御史这些副国级的干部才有资格。至于部长以下的,麻烦还是自掏腰包,“僦舍而居”吧。 而且宋朝也懂得调控房地产,在仁宗朝时还曾经下了一道“限购令”:“诏现任近臣除所居外,无得于京师置屋。”也就是限制现任京官购置第二套房子,百姓则没有这个限制。 反正啊做京官不容易,要是清水衙门的官,那就更惨了。 好像王宗望这种官,给张正书的感觉就是:“他丫的,这棒子贪污了多少钱啊?” 也难怪,像寇准,做了四十年的清官,临老了在汴梁城都买不起一间房子。可这王宗望,居然有三进院落! 张正书一边不齿,一边跟着赵煦进了这王府。 咳咳,什么鬼味道? 张正书一进门,就闻到一股呛鼻的中药味。 “那老小子是真的病了?” 张正书小声嘀咕道,章惇却瞪了他一眼,说道:“自然是真的病了,难道还敢欺君不成?” “呵呵,赵煦那小子被你们耍得还少?” 当然,这句作死的话张正书是不会说出口的。 “你们是……?” 一个看似王府里的主人出来,疑惑地问道。 “王卿何在?” 赵煦淡淡地问道,一股不怒自威的感觉油然而生。这样的赵煦,好像是有那么点皇帝的架子了。不过张正书看了蛋疼,对面那个中年人实在是太没眼力了,赵煦都这么说了,还带着带御器械满街走,他居然都醒悟不过来。 “家父有恙在身,诸位是家父的同僚么?”原来是王宗望的儿子,怪不得张正书在史书上都找不到王家后人的记载,原来是草包一个。 “朕来看望王卿。”赵煦表明了身份,他也是赶时间的。 这中年人吓得连忙作揖道:“不知是陛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无须多礼,带路吧!” 赵煦也好像有点受不住那草药的味道,不耐烦地挥手说道。 那中年人兴奋地站直了身子,但走路就有点颤巍巍了,但在张正书看来,就是装的。有那么兴奋么,至于吗,做戏能做全套吗,这王宗望都病得快死了,你这做儿子的还兴奋成这样,说得过去? 一阵吐槽之后,总算是见到王宗望了。一个已经病得只剩下一副骨架子的老头,强撑着要起身,但被赵煦按住了:“王卿勿动,且好生歇息着。” “老臣能得陛下探视,当铭记三生……” 两人都是演技派,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客套话,才总算在张正书的耐心耗完之前,说到了正题。赵煦示意闲杂人等出去之后,才把张正书的密信上的内容,再加上今日看到沙盘模拟的结果一说,然后王宗望就急了:“陛下,咳咳咳……这复北流是万万……万不可啊!咳咳咳……” 赵煦沉默了一会,等王宗望咳嗽了一阵之后,才摇了摇头说道:“朝廷没钱修东流了,国库已经空了,在夏收之前,国库挤不出一点钱银来复东流的。”实际上,赵煦还是倾向于东流,没办法,谁叫宋人都怕了契丹人呢,要是失去黄河天险,契丹人就能从幽云十六州长驱南下了。这样的情形,是赵煦万万不能接受的。 王宗望瞪大了眼睛,好像失去了希望一样,躺在病榻上只剩喘气了。 张正书却没有啥感觉,这老头是让大宋徒费钱粮的元凶,有什么道理把水往高处引的呢,哪怕是后世南水北调工程也没这么蛮干啊!关键是,蛮干就算了,还没效果,这才是最大的问题。 “不过,王卿,朕也想过了,复北流也是不错的,据河而守,料那辽国也攻不过来。”赵煦沉声说道,“不外乎陈兵数万罢了,把京东东路的禁军调过去,足矣!” 王宗望又咳嗽了几声,苦笑道:“果然是……是天意啊,天威难测……” 章惇其实也看不起这王宗望,虽然他是有点能力,但其实为人还是很迂腐的。大概是有棒子的血统吧,也认死理。好像宋辽之间,永远都是辽攻而宋守一样,难道大宋就不能主动进攻了? 就在刚刚,章惇被张正书提醒了,已经拿出了一个反制契丹人在谈判桌上讹诈的手段,那就是调集大宋精锐水师,乘舟北上,直达幽云十六州沿海。同时,随时准备登陆,威慑幽云十六州。 要说雁门关是大宋的咽喉之地,幽云十六州就是辽国的命根子。辽国的钱粮,大部分都靠着幽云十六州供给的。要是宋辽双方撕破脸皮,大宋完全可以仗着水师的优势,袭扰幽云十六州。也不用攻城拔寨,只要掠夺农户,破坏农田,然后撤回榷场,那就足够辽国喝一壶了。 双方都投鼠忌器,肯定是打不起来的。只不过嘛,以前是辽国肆无忌惮地讹诈大宋,现在大宋也能反制一二了,总的来说,是只赚不亏的。当然了,这要把握其中的度,万一耶律洪基真的发疯起来,不管不顾要攻打大宋,那就算是玩脱了。章惇带过兵,当然知道守得再严密,也有被攻破的一天,唯有进攻,才能让对方感觉到忌惮。 第六百一十五章:江山代有才人出 就在这时候,赵煦也再次询问了几句,万一黄河真的决口,要怎么办。 王宗望不愧是治水行家,虽然他脑子不清楚,一心要弄成东流。但认命了之后,他倒是有几点启发的:“首先……自然是疏散百姓了;其……其次,就是尽力修复决口之处;若事不可为,则最后手段就是趁着现在,疏浚北流河道,也不用多,只要是大名府至河间府一段,北流撑过去了,则危害就小……小多了……” 说到治水,王宗望好像有了支撑一样,整个人的脸色都红润起来了,好像回光返照一样。 “若是在低洼处,挖大湖以蓄水之,王卿以为如何?” 赵煦紧接着问道,好像有点急迫的样子。 “挖大湖以蓄水?”王宗望沉思了一会,才说道:“北流……地势落差极大,若是寻得一处佳地,顺势引导水流走向……此事可为也!”这也不是王宗望信口胡诌的,毕竟都是聪明人,只需要想一想,就知道这泄洪之法是不是可行了。 按照张正书的设想,这治河一事,除了要挖好水库以外,更要注重泄洪。 洪水一到,这威力绝非凡人能抵挡得住。即便在后世,有诸般科技手段,也难以抵挡得住,最后还是得靠人力堵住缺口。这还是在中国,要是在其他国家,呵呵,那就是除了派出舟艇接济之外,就任由洪水泛滥,冲毁家园,绝对不会去堵什么缺口的。 大概是汉人自古以来就信奉人定胜天的念头吧,在世界诸般神话故事里,都是神仙移山倒海,唯独汉人的上古故事,是以人做主角的。比如大禹治水,就是汉人不屈服天灾的象征。洪水来了怎么办?汉人在极度恶劣的环境中,以简陋的工具,愣是把洪水制服了。即便是汉人神话中的神仙,那都是人做了大功德之事才成仙的。比如开天辟地的盘古,比如创造人类和补天的女娲,比如尝百草的神农,比如第一个发现火的燧人氏…… 汉人不屈服的精神,才使得原本毒虫猛兽环绕的中原,渐渐变成了鱼米之乡。 看看这时候的江南就知道了,随着中原土地的不够用,原本瘴疠弥生的江南沼泽地,已经被汉人迁徙过来,然后逐步得到了开发。这里就不得不提到章惇的功劳了,正是因为他打败了盘踞在荆湖之间的割据势力,才使得江南之地真正进入大宋的治所里,可谓功劳甚大。 也正是因为间接使得民族融合了,汉人才得以大举进入江南,开发江南。 不然的话,等金兵打来,赵构来到江南,那也是个未经开发的江南,有个屁用?也正是因为江南得到开发,南宋才能以一隅之地,对抗金元一百多年。 其实,张正书早就知道了北宋这会开始了经济重心南移了,甚至于张正书也派人到江南,大肆收购田地。 无他,张正书就是想推广占城稻,还要改良占城稻,让江南以最快的速度成为鱼米之乡。 江南成了鱼米之乡,张正书才能真正掌控漕粮的话语权,才能让大宋不至于连开封府被破了,也无法逃脱性命。冬季且不说,但是在春夏秋季,肯定是能有一条退路的。实在不行,逃到海上也能乘海船到江南,伺机再北伐。 那时候,怕是岳飞也出山了,张正书在暗中资助,定可一举收复河山。 当然了,这是最坏的结果,只要赵煦不那么短命,赵佶没登基为帝,这个后手就用不着。但是,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张正书心中思索着,漫无天际的想法怕是谁都捉摸不透,章惇在一旁看了,还以为他不想说话。“这小子是怕露馅了罢,这王宗望是真正的治水大家,要是没了东流的念头,他还是能说到点子上的……” 章惇自然是料错了,即便王宗望有不同意见又如何?反正张正书是坚定不移这么做的。后果嘛,最多就是亏点钱罢了,治水效果缓慢罢了。反正治理黄河也不是一朝一夕之功,好在现在蜂窝煤已经推广了下去,过得几年就不用再砍伐树木为柴火了,总算是有一点点曙光的…… 赵煦却点了点头,说道:“王卿所言不错,这水库一事,自是可为的。王卿说得这么多话,想来是乏了。王卿且好生修养,大宋江山,还需王卿日后来匡扶的!” 王宗望自然是感动得热泪盈眶,可惜张正书对他们君臣二人的演技不感冒,只是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让章惇都觉得这小子是不是转了性子了,居然没有反唇相讥。 出得王府,赵煦才感慨道:“老臣一个个都如此模样,大宋还有何人来匡扶?” 章惇却安慰他说道:“官家,这不是还有老夫在吗,只要老夫尚有一口气在,就定会匡扶大宋,匡扶陛下的。” 赵煦点了点头,却还是沉默不语。 张正书却笑道:“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新人换旧人,这本就是常事。再说了,老臣固然是好,却缺乏了朝气锐气。如果满朝都是老臣,那怕是暮气沉沉,再也没半分活力了。虽则我大宋如今国库空虚,但一味求稳,那是不可取的。” 赵煦却瞧着他,良久才说道:“你懂甚么!” 张正书却没和他争执,只是弯了弯嘴角,没说话。 章惇却觉得张正书说得有道理,委婉劝道:“官家,这科举取士,我大宋人才源源不绝,何惧没有大臣匡扶陛下?” “那可未必,取士是取士了,但取的都是一些夸夸其谈的腐儒,只懂清谈不能实干的清流,那又有何用?”张正书大为不屑地说道,“不是说科举取士不好,但是你们也得侧重一下做事能力才行。会写文章,懂经典,孝顺仁义就能治理好一方了?我是万万不相信的,说真的,官家你要是有魄力,废除小吏不能为官的桎梏,怕是大宋的效率能比现在高几倍!” 赵煦一怒,皱眉说道:“休要胡言,胥吏不得为官,乃是祖训,岂能废之?” 第六百一十六章:积攒 张正书笑了笑,没有反驳。 要是给赵煦知道,日后的宋江也好,明朝的李自成也罢,那都是小吏出身,是断然不会被文人士大夫瞧得起的,认为他们是蝇营狗苟之辈。殊不知,这些官员才是碌碌无为之辈,要是没有小吏办事,这些官员连一件小事都做不好! 要知道,虽然宋朝的小吏不算是“临时工”,也算是有点俸禄能养家之辈,但是由于官员并不懂“专业知识”,所以必然是要倚仗小吏办事的。比如吏员熟悉法律条文和工作流程,能够代官理政,逐步成为地方官府中的实权派,就算是地方主官不得不迁就倚仗。这个现象,在汴梁城也是一模一样的,要是主要衙门里没有了这些小吏,那肯定就瘫痪了。 讽刺的是,要是衙门里没有主官,衙门还是运转无碍。 这也是宋朝皇帝敢于贬官的缘故,说实话,衙门里有没有主官,一点关系都没有,衙门照常运行。可要是小吏罢工了,那就难办了。所以,别看宋朝皇帝憋屈,连圣旨没经过特定的程序都没什么法律效应,但是皇帝还是掌握了官员的生杀大权的。一个不爽,就能把你贬了。至于借口?呵呵,皇帝贬官还需要借口? 张正书也知道,定下小吏不得为官这条规矩的宋太宗在想什么,无非就是想维持官吏互不相干的轨道罢了。确切来说,就是维持文人高高在上的地位。终宋一朝,都是推崇文人的。不管是宋太祖也好,宋太宗也罢,到了赵煦这里,也不会例外。 所以,张正书说让小吏为官,赵煦没当场拿他下狱,都算开恩了。 浑不知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的张正书,还在没心没肺地想着日后宋江起义的事,根本视赵煦于无物。 偏生这回赵煦有求于他,也不想因为一句话而治他的罪,只是淡淡地说道:“日后莫要说这些浑话,不然朕决不轻饶!” 张正书心下不以为然,他当然明白赵煦在害怕什么,也不揭穿。 这也是为什么在历朝历代改革那么艰难的缘故,太多利益牵扯了。没有铁血的手腕,之后只能是改革个四不像而已。这也是为什么儒家改革,没有一个成功的缘故了。原因之一,就是不敢杀。 后世太祖早就点明了,“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不是绘画绣花,不能那样雅致,那样从容不迫,文质彬彬,那样温良恭俭让。革命是一场暴动,是一个阶级推翻另一个阶级的暴烈行动。” 都要革别人的命了,还不使用铁血手段,怎么可能成功? 真的以为是过家家啊?喊两句口号,别人就会舍弃利益?天真,太天真了。 所以,张正书不看好章惇的变法,虽然结果可能比王安石好一点,但也好不到哪里去。最起码,章惇没有培植起另一个利益集团与旧的既得利益集团对抗,那这场改革就不可能深入人心,就不可能取得成功。 当然,张正书不会明说,这样太打击人了。 别说章惇会当场发疯,就连赵煦说不定都会立即将他“咔嚓”了——蛊惑人心,死不足惜啊! 几个人沉默地走到一处无人之处,赵煦才说话道:“关于治河一事,朕会满足你的。你若是可以,就立刻去疏浚北流河道罢!” 张正书看着赵煦离去的背影,摇了摇头,心道:“也就是我这个冤大头而已,要是换了一个人,呵呵,看谁会这么傻……”也算是自嘲了一番,张正书才总算是慢慢地跑回了“京华报社”。 刚一进门,就迎面碰到了郑月娥。 “小官人,你怎生又跑着了?”郑月娥心疼地说道,急忙递来一方丝帕。 张正书笑着接过,说道:“没什么,我都没出汗……” “怎么可能没出汗?赶紧擦擦,不然着凉了!”郑月娥急声说道。 张正书拗不过她,只好轻轻地擦了擦,事实上也真的没啥汗水。他是小跑回来的,这点点路程,再加上他平日里都有锻炼,其实算不了什么。张正书擦了擦汗,突然闻到上面传来的阵阵女儿香气,他才突然醒悟过来,心道:“糟了,可能又会被她误会了……” 果不其然,郑月娥满脸的幸福状,都低下了头去。 张正书只能装作若无其事地把丝帕还给她,说道:“不好意思啊,这丝帕弄脏了……” “没事,奴拿去洗洗就好。”郑月娥小步快走了之后,张正书才一拍自己的脑袋。 “卧槽,这误会大发了……” 其实,郑月娥的事张正书不是不知道,甚至他比谁都敏感。只是有了曾瑾菡这个明媒正娶的妻子,张正书哪里还敢出去招惹?早就听说过,郑月娥在夜里常常独自一人啜泣,特别是最近一个月。最近一个月张家的大事,除了张正书成亲之外,就没有其他了。郑月娥的心思,不用说都明白的。她肯定是看到张正书娶了曾瑾菡,才会伤心落泪。 “这……冤孽啊……” 张正书都觉得自己很渣了,明明不敢有歪心思,却屡屡给人家希望。 这时候,系统嘲讽的声音响起来了:“哟哟哟,装道学先生了?老实说,你不是早盼着这一天了吗?回到宋朝,什么三妻四妾都是很平常啦,像你这样的身世,娶他十个八个的,又算什么事了?” “呵呵,你是想我****吧?”张正书没好气地说道。 “娶一个老婆的才是怪事,放心吧,你最起码都要娶两个老婆的。”系统啧啧说道,“别再装清高了,其实你心中想得很。这个郑家妹子很不错啊,身材又好,样貌也不差,给你做老婆你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都便宜你了,你还不知足。” “能不说这件事吗?”张正书烦得很,心里一团乱麻。 “行,那说说你抽奖的事吧。恭喜你,你又升级了,拥有了一次抽奖机会。但本系统提醒你一句,你现在抽奖,抽到的东西都是随机的,能抽到好东西,不过几率不大。要是你攒着,等你有十次抽奖机会的时候,再合成一次大抽奖,那抽出来的东西,肯定是最符合你当前境况的。”系统漫不经心地说道。 张正书心烦意乱之下,说道:“那就攒着吧!” “行,反正你随时抽也可以。”系统说完,就不再说话了。 第六百一十七章:亲迎之日 半个多月的时间,一晃而过。 这一日,已经是张正书成亲前的一日了。 想到明天就能见到曾瑾菡,张正书不知为何有些坐立不安,当然了,更多的是思念的情绪在浮动着。不过嘛,紧张也是有的,毕竟是第一次成亲。 两日前,曾家就催妆张家给他们家送催妆礼品了。这是亲迎的信号,古称请期,宋朝这会俗称催妆。这些礼品有定式的,当然了,这些礼品并非是富贵人家才给得起,一般人家也给得起,只不过是精致与粗糙的区别罢了。这些男方给的礼品有:花髻、销金盖头、五男二女花扇、花粉盒等嫁衣、脂粉之类的小东西。而女方家呢,也会回一些礼品,是金银双胜御、罗花幞头、绿袍、靴笏等物。 这里就要说说了,为什么宋朝嫁女这么难,嫁妆要置办那么多。 看看这里的回礼就知道了,男方给的东西,最便宜不过三五贯钱就能置办得了。可女方回礼的东西呢?呵呵,没有个百八十贯根本买不到。 回礼昂贵也就算了,不对等也没啥,谁叫这是习俗呢? 但是,成亲前一日的“铺房”之礼,就更是女方家里花式炫富的手段了。 所谓“铺房”之礼,就是女方家要把新房的家具器物送往男方家中挂帐幔,铺设房卧,把新房布置妥善,以助新婚后成家立室。这新婚嘛,就必须用新床,要请有福气的人来“铺房”,祝愿新人同床共寝,百年和好,早生贵子。 “铺房”之礼,张正书也看不懂,不过也算是看出了一点门道。比如,男方家中需要准备床榻、荐席、椅桌之类的东西,而曾家派来的人,则带着毡褥、帐幔、衾之类,这些都是名贵的布料做就的,不外乎蜀锦、上好丝绸等等,寻常人家置办怕是要花上几十贯钱才行。 除了这些必须要置办的,曾家还送来了衣服袜履,珠宝首饰,甚至还送来了好几个婢女,潜在的意思就是送来了侍妾。 张正书当然也明白,但是他却好生安顿了这些婢女,和张家的养娘也一般无二。当然了,这些侍妾也尚有一些姿色,但张正书却没有那种心思。甚至还明说了,只要她们找到了归宿,张家会出嫁妆,把她们当成女儿一样风风光光嫁出去。要是想离开张家,随时都可以。即便待在张家,张家也会给工钱她们的。 不仅是曾家送来的婢女,张家的养娘也是这般,甚至张家僮仆已经完全取消了卖身契,而转成了雇佣制。甚至,张正书还鼓励他们不要在张家干佣人了,主动到李家村的作坊去做工人。毕竟做佣人,得到的工钱并不多,一个月也就一贯多钱。可若是做工人,最起码都有两贯钱,要是加上奖金、福利什么的,平均下来差不多一个月都能有四贯钱。 这还是最低级,没啥特殊技能的工人。 要是做了三四级工匠,那工钱就高了。特别是八级工匠,比很多穷县城的县官俸禄都要高得多。 以至于李家村的名声传出去后,大家都颠覆了观念,第一次觉得做官不如做一个工匠。 这不,李家村的工匠也好、工人也罢,甚至村民的家里都供起了张正书的长生牌位,张正书知道之后,那个表情复杂啊。 张正书要成亲了,最高兴的除了张根富和张秦氏以外,就属李家村的那些工匠、工人最为高兴了。 曾家派来“铺房”的人,张正书都毫不吝啬,给了一个大大的茶酒利市。 所谓“利市”,其实就是后世的红包。“利市”这个称呼,在后世的广东地区也还是一直沿用,其实就是源自宋朝的称呼。除了给茶酒利市之外,曾家派来的妇人与从嫁女使,通宵在房中看守着,不让外人入房。必须等待新人成礼后,牵引他们进入房中,其他闹洞房的人才能纵步往来。 这些礼仪很繁琐,但喜气洋洋中张正书任凭他们摆弄,自己也傻呵呵地在乐。 这个傻样落在曾家遣来的妇人眼中,也是偷笑不已。 “新姑爷这副模样,怕不是个傻子哩!” “我听闻这姑爷,别人都说他傻,但他却赚了不少钱哩!说他傻的人,才是真的傻!” “其实新姑爷很俊俏啊,这样的人又咋会是傻子?” “听闻新姑爷对小娘子是一见倾心,连侍妾都不要……” “那些小丫头们也是积了几辈子的福气,遇到这么好的东家……” …… 羡慕的话语,萦绕着这些曾家派来的妇人和嫁女使,一个个都说着吉祥的话,恭祝张正书和曾瑾菡。 时间过得很快,在辗转难眠的一夜中,张正书迷迷糊糊只睡了三四个小时,然后就兴奋得睡不着了。这一日,需要新郎官早早起身打扮,然后领着亲迎的队伍去曾家,把曾瑾菡接回来。这支队伍有多长,就体现了新郎官家中的财富几何。 换句话说,这又是一个变相炫富的花样。这支队伍里,有着百余人的吹鼓手,还有不少官私美妓。 最让张正书诧异的是,李师师居然答应了来做他的亲迎队伍中的一员。 可惜的是,隔得很远,张正书也没能和李师师说话,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更奇怪的是,李师师居然没带若桃来,也是第一次摘下了她的面纱。略施粉黛的脸上,洋溢着自信的笑意,但张正书不知为何从中瞧出了一丝丝烦忧和苦闷。 “这倒是一桩奇事……” 张正书叹了口气,也庆幸没人认出她来。不过,即便在美妓云集的队伍里,李师师也是鹤立鸡群的存在。即便没有浓妆艳抹,也能艳压群芳。好在李师师知道今日不能抢风头,所以她穿着、打扮都很普通。可这样一个天仙落入凡尘,可把周围的吃瓜群众给看傻眼了。 “这些都是正店里的美妓行首啊!” “‘大桶张家’真个有钱,雇上这些行首美妓,怕是要花上千贯钱罢!” “‘大桶张家’就一个儿子,能不舍得花钱么!” “这倒也是,只不过雇这么多行首美妓,把新娘子都压下去了,这可咋办?” “你又不是新郎官,你急甚么?” …… 第六百一十八章:十里红妆 吃瓜群众的羡慕嫉妒恨,让张正书都无缘无故地升腾起了一丝虚荣心。虽然明知道这种炫富其实没啥实际意义,只会给自己招来祸患。可出风头的感觉真的很爽啊,有道是人生四大喜事:“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这成亲当日跨马亲迎,就是一大喜事,能不高兴吗? 看看这些亲迎队伍有多隆重就知道了:数百个令行郎,各把执有标志的物品,如花瓶、花烛、香球、沙罗洗漱、妆合、照台、裙箱、衣匣、百结、青凉伞、交椅等等,还有授事街司等数十人,一条队伍长得像一支迤逦的军队,十里红妆铺开,还有雇借来的行首美妓与张正书一般骑在马上,乐官鼓吹声中,八个轿夫抬着花檐子(花轿),一路吹吹打打,抛撒红纸碎片,好不热闹。 大人们带着小孩子指指点点,说道:“日后你娶新娘子,你也要这般!”、“日后你嫁人了,也要这般!”…… 张正书恍惚中宛若做梦一样,随着亲迎的队伍从张家庄走到了曾家之前。 一路走来,红妆铺了十里。 虽然初春的天气乍暖还寒,但张正书却觉得心中有一团热火。 到了曾家前面,早有人候着了。 张正书也不吝啬,一一发放了茶酒利市,笑呵呵之中,进了曾家的门。曾家也是大方,见行郎走得累了,当即以酒礼款待。同时,散花红、银碟、利市钱会迄后,新娘子才遣人报信,说她准备好了出阁。这时候,乐官作乐催妆,克择官报时辰,催促登轿,茶酒司互念诗词,催请新人出阁登花檐子。 这时候,喝了不少酒的曾信骥拉着张正书,说道:“好妹婿,今日大喜之日,你不作诗词一首,怎生说得过去?” 作为曾家大哥曾信韫也难得现身了一回,此刻也和曾信骥一样,喝得满脸通红。“是啊妹婿,听闻你有大才,今日又是你和小妹的大喜之日,不作一首诗词,难免对不住小妹啊!” 没办法,这汴梁城中的行首美妓大多被请到了张家亲迎队伍之中,曾信韫能不像老猫闻着咸鱼那样,屁颠屁颠地跑过来吗?此刻,曾信韫也和曾信骥一道,为难起张正书来了。 张正书也不含糊,利用系统一搜索,立时说道:“珠帘绣幕蔼祥烟,合卺嘉盟缔百年。律底春回寒谷暖,堂间夜会德星贤。彩軿牛女欢云汉,华屋神仙艳洞天。玉润冰清更奇绝,明年联步璧池边。” “好!” 宾客中有通诗文者,听得这首诗,大声叫好起来。 张正书拱了拱手,说道:“献丑,献丑!” 而在曾家房间里用餐的行首美妓也听到了外间的吵闹声,一并窃窃私语起来。“这张家小官人,文采如此了得么?” “不是说,他不学无术么,怎生诗词写得这般好?” “怕是只精通诗词,不作文章罢!” “也是,朝中选进士,文不通者不用,莫说进士了,便是举子也考不上。可惜了,若是张家小官人决意入仕,想来能他日高中。” …… 李师师则心中翻腾,虽然在坐的都不认识她,但见她容貌秀丽,举止端庄,也没人敢轻视她。不过见她顾影自怜的模样,倒是有些美妓行首也有些于心不忍,其中一个坐她身旁的行首说道:“妹妹为何这般伤心,遮莫这张家小官人,曾与你有三生之盟?” 李师师脸一红,摘下面纱的她如邻家少女一般,并无李行首的风采,低声说道:“姊姊说笑了,奴不过认识张小官人罢了。” “也对,如此年少多金又有才华的小官人,哪个不喜欢?”这个行首调笑了起来,在坐的行首美妓却没笑得多开心,知道她说的是实话。 李师师也笑了笑,没说话。 “就算他今日成亲了又有甚么,待得日后,说不得他会为你赎身,带回家中做个妾侍。”这个行首半是羡慕,半是恭维地说道,“若是日后妹妹脱离苦海,可莫忘了姊姊啊!” 李师师却说道:“张小官人不会的……” 这时候,认识“张正书”的其他行首美妓也说话了:“不错,这张家小官人眼光可高着哩,除却那和乐楼的李行首,他是谁都瞧不上了。昔日他来春风楼时,不也是豪掷千金,为买奴家一笑?今个,已有差不多一年不成到过春风楼了……” 其他行首也纷纷说道:“不错,不错,他也许久不曾来过太和楼了……” “还有西楼,他上一次到西楼还是元符元年之时……” …… 李师师却听得满脸通红,虽然这些同行都不知道她就是和乐楼的李行首,但她又何尝不知道自己的事?她今日落寞,只不过是觉得她作为一个娼籍女子,即便贵为行首那又如何,被人捧得高高在上那又如何,像这样盛大的婚礼,她这一辈子是不可能拥有的了。待得年老珠黄之后,不是自寻脱籍,嫁作商人妇,就是自己做了老鸨,或者遁入空门。 这时候,李师师突然想起张正书对她说过的话,心道:“张小官人真的会让我去做那甚么休闲会所么?” 正思索间,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鼓乐声。原来,是乐官在奏乐催妆了,催促新娘子出阁登花檐子。 “各位姊妹,若是吃饱喝足了,便去瞧瞧热闹罢!” 这些行首都是很有职业道德的,立时莺莺燕燕地起身,三五一群往门外走去。这时候,瞧得一健妇背负着新娘子,不让新娘子的脚落地。待得健妇把新娘子背到花檐子上之后,擎檐从人未肯起步,仍念诗词。张正书也知道,他们是在求利市钱买酒喝,也不吝啬,每一个都给了大红包。 张正书也是苦笑,心道:“结个婚,都要花费差不多万贯钱。这样一个婚礼,有哪个家庭吃得消?” 当然了,这也不是没有好处的。最起码,能促进市场消费。看看,那些赚了钱的轿夫、乐手等人,哪一个不是鼓足了尽头? 好在,富贵人家有富贵人家娶亲方式,穷苦人家有穷苦人家的娶亲方式。两者虽然相差甚远,但里面的喜庆之气,倒也是一模一样的。 第六百一十九章:繁琐的礼仪 只见当街之中,张正书骑着一匹高头大马,面如冠玉的模样,不知道迷倒了多少汴梁城中的小娘子。 “瞧,那便是‘大桶张家’的小官人了,好生俊俏哩!” “你当日为何不嫁他,要是你嫁他,此刻这十里红妆也是为你铺设了。” “你们没听说过嘛,这‘大桶张家’小官人虽然有钱,却是无德之人,最喜那烟花柳眠之地。瞧,那些个不是官私美妓?啧啧,一个风流子罢了,再有钱又如何?我自当嫁一个文采了得,能高中进士的才子!” “嘻嘻,志气倒是不小。不过你也不是大家闺秀哩,如何嫁得才子?” “哎呀,你这妮子讨打!” …… 一路上,张正书把围观人群的神情都瞧在眼里。至于会不会有人对他不利,张正书是一点都不担心的。首先,他不是皇帝,没人对他有兴趣;第二,他旁边还跟着这么多人;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点,就是张正书把李家村的保安队差不多都带过来了,除了必要留守的人除外。这样的一支保安队,即便没有刀剑在手,抄起扁担啥的也是能御敌的。 特别是花面兽刘忠和史陌两人,枪棒娴熟,拿着扁担都能打死人! 更何况,张正书最近半年以来已经改了性子,帮助了不少人,哪里会有人对他不利? 一路平安无事,乐队吹吹打打,在一阵扰民噪音之中回到了张家庄。 回到张家门首的时候,新娘子在张正书的搀扶中下轿了。这时候,还不能随随便便进门,需要有几个礼仪才行。第一个礼仪,就是乐官、行首美妓、抬轿、鼓吹之人等,“拦门”讨“利市钱物”。这乐官、行首美妓等拦门时,要念吉利诗句、讲吉利话的,充满了欢乐的气氛,向婚娶之家化点“利市钱”,为婚礼增热闹气氛。 张正书也乐了,这和后世的婚礼也相差无几,特别是广东那边的婚礼,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只不过宋朝这时候的“拦门”很有规矩,不会死死拦住,还会念诗,显得很是文雅。 好在张家也早有准备,张正书大手一挥,从中牟县赶回来的来财立时会意了,掏出不少红纸包好的“利市”,一个个派了开去。 那些乐官、美妓行首拿了“利市”之后,一个个笑嘻嘻地跳开了去。待得张正书亲手把“利市”递给李师师的时候,张正书还朝着李师师眨了眨眼睛。李师师会意,也笑了起来,虽然只是略施粉黛,却也明艳动人。曾瑾菡隔着红头巾,也瞧得真切,恨恨地用指甲在张正书的手背上挖了一下。吃痛之下,张正书才醒悟过来,连忙握了握曾瑾菡的柔荑,也不敢有啥小动作了。 待得派完“利市”之后,就要进行第二个礼仪了——撒谷豆之礼。只见有几个人手中拿着一斗谷、豆、钱、果、草节等,一边神神叨叨地念着什么,一边在门口处撒着谷豆,引得一众孩童上来争抢。这个俗叫压青阳,青阳、乌鸡、青牛是传说中的煞神,也叫三煞。 这种撒谷豆,驱邪三煞神之礼俗,大约始于汉代,至宋朝时还在流行着。有传说,如果青阳、乌鸡、青牛三煞在门口的时候,新人不得入,犯之损尊长及无子。若以谷豆与草禳之,则三煞自避,新人可入也。其实此举是婚姻之家希望通过撒谷豆之礼,以求消灾灭难,确保新人平安。 第三个礼仪,则是新妇跨马鞍之礼了。所谓跨马鞍,其实就是踩在毡席上,不能落地。这时候由一位行首美妓捧镜子倒行在前引导,后跟数个女子,手执莲炬花烛;两位新人跟随亲信使女左右扶侍而行。入中门后,先到预先空出的房间中少歇,这房里当中悬帐,新娘子入内而坐于左边,这叫做“坐虚帐”,也叫做“坐富贵”,也是讨彩头的意味。婚房门额上预先挂好一新缎、新妇入门之时,跟着的人都争夺这新缎,愣是要扯下一片才离去,这叫做“利市缴门红”。这样的举动,则是随行的人讨个彩头。 这时候,新人就在房中坐等吉时到,才能出去拜堂。 张正书坐在床的右边,握着曾瑾菡的纤纤素手,低声说道:“姝儿,你累不累?” 曾瑾菡说道:“不累,倒是你又喝了酒,又骑着马走了这般远,你累不累?” “还好,就是骑马骑得屁股痛了……”张正书这可不是说谎,虽然有人在前面牵着马,可他从没骑过马,不仅屁股坐在那硬邦邦的马鞍上很疼,就连两条大腿内侧的皮肤都被摩擦红了。 “嘻嘻……”曾瑾菡笑出声来,然后才说道:“郎君说得凭地粗俗,今个是大喜之日,可不能如此。” 张正书却笑道:“屁股痛就屁股痛了,还能怎么说得文雅?再说了,文绉绉的我也学不来。” “说郎君不是文人,都还创立报社哩!”曾瑾菡笑嘻嘻的说道,话语里满满都是小女生的调笑语气。 张正书听得心热,想要悄悄去掀开她的盖头,却被曾瑾菡拉住了他的手:“郎君,还未曾拜堂,这盖头是不能掀开的,不然会不吉利的。” 好吧,又是一个不吉利,张正书都败在这上面好几回了。不过嘛,入乡随俗,反正都这么过来了,不在乎多等一些时辰。 “姝儿,你饿不饿?” 说实话,张正书还真的有点饿了,从早上囫囵吃了一点东西,然后中午的时候到了曾家,却被曾家两兄弟轮番灌酒,愣是一口菜没吃着,此时肚子已经开始咕咕乱叫。很不人性化的是,这临时腾出来的房子里,居然没有放置吃食,哪怕是留一壶茶,一碟点心都好啊!起码,能撑过接下来的几个时辰,现在离天黑还早着哩。 听闻张正书这么一说,曾瑾菡也很实诚地点了点头:“饿了,我今早也只是吃了些稀饭……” 张正书心中怜惜,要知道曾瑾菡比他辛苦多了,不仅在黎明时分就要起来梳妆打扮,还要忍饥受饿。做新郎官的,最起码还有杯水酒喝,可做新娘子的只能忍,忍到进入洞房了,才能吃些食物。 第六百二十章:拜堂 至于后世那些关乎宋朝婚礼的神剧、雷剧,都特么是在乱写的。要知道,送入洞房之后,新人两个做得最正确的选择,当然是掀开新娘子的盖头后,然后喝一杯合卺酒,弄完繁琐的礼仪,新人两个已经去掉了半条命,剩下半条命都在快速地填饱肚子。 至于春宵一刻? 拜托,又不是急色鬼投胎转世,都快饿断肠了,还有心思去想那些旖旎之事?当然是先填饱肚子再说了,俗话说得好啊,酒饱思……嘛,嘿嘿嘿…… 两人尽捡些有的没的说了一通之后,觉得肚子更饿了。此刻,从汴梁城请回来的厨子已经生火做饭,一股饭香传入房中,连带着曾瑾菡都不镇定了。要不是规定不能走动,曾瑾菡都要起身去嗅一嗅那饭菜的香气。 “郎君,我好饿啊……” 面对撒娇的曾瑾菡,张正书是一点抵抗力都没。 张正书正要起身,却被曾瑾菡拉住了:“郎君,你要去哪?” “你不是饿了吗,我去叫人送些吃的来……”张正书是视礼法于无物的人,更别说这些礼仪了。 可惜的是,曾瑾菡不想冒险。 “郎君,再忍忍吧,很快就拜堂了。”曾瑾菡怯生生地劝道,“不听老人言,怕是以后真不吉利的……” 张正书原本也想驳斥一番这等歪理,可在科学不昌明,医疗技术不发达的宋朝,这个说法其实就是讨吉祥的意味。毕竟古代女人生孩子,那就是在鬼门关前走一遭。要是顺产还好,可万一难产了,往往就是一尸两命。想到这里,张正书也只能安份坐着,为未来讨些运气、福气。 就在张正书沉住气的时候,忽闻得礼官一声“吉时到”,真如听到了迦陵鸟的叫声一般,张正书差点没高兴得蹦起来了。这时候,房门被推开了,一个礼官走在前面,请张正书和曾瑾菡起身,到中堂去拜堂。 这个礼节也很有意思,需要张正书拿着两条绑在一起的彩锻,这个彩锻自然是两家一同出的,意味着绾一同心,唤作“牵巾”。张正书挂于笏(槐简),曾瑾菡搭于手,然后张正书倒行出,与曾瑾菡面对面地来到了中堂。在拜堂前,张正书再一次颠覆了认知,居然要先用金秤挑开曾瑾菡的盖头,浑不像后世天、朝神剧里面那样,等送入洞房了才掀开盖头的。据说,这是为了给男方看清新娘相貌,也是给男方父母看清儿媳相貌,顺便要告诉祖宗。 到了中堂上,张正书和曾瑾菡牵着同心结先后参拜了张根富和张秦氏,然后拜了家庙,礼毕之后出来,才算是拜堂礼完成。这可是婚礼中的大礼,却挺流畅的,一站式完成了之后,就由摩擦妇倒行,执起同心结牵新人回洞房,讲交拜礼,再坐床,女向左,男向右坐。这时候,礼官一边念念叨叨着,一边用金银盘盛着金银钱、彩钱、杂果撒在帐中,称为“撒帐”礼,不外乎也是讨些彩头罢了。这些果子也很讲究,像莲子、红枣、桂圆之类的,当然没有花生,花生还没传入中国呢。这些干果,是取义“早生子、连生子、生贵子”的祈愿,都是取谐音。 撒帐之后,就到婚礼最后一个礼节了,就是合卺和合髻。 合髻,就是把头发绑在一起,寓有吉意,以二合一,夫妇今后白头偕老,同生死,共命运。所以这又叫“结发”,是正式婚姻的代称和标志,也是婚礼中最最最重要的一个礼节。只见张正书和曾瑾菡任人摆布,男左女右地坐着,任由伴女把他们的头发少许合梳为髻,才算礼成。 合卺就不说了,就是交杯酒。由伴女执双杯,分别交给新郎官、新娘子,以红绿同心结绑在盏底,行交卺礼,即交换酒杯盏而饮。干了一杯之后,把酒盏并着花冠子丢到床上,如果酒盏一仰一合,就是大吉,众宾客见了也欢喜,讨了喜气。若是没有一仰一合,礼官则告罪神明,再行喝合卺酒,直到把酒盏丢得一仰一合为止。 张正书和曾瑾菡倒也心有灵犀,一次过关了。不过张正书还是在心中好笑的:“如果一直没丢好,岂不是要喝到醉为止?” 不过张正书刚刚想到有趣的地方,头一偏,就被两人绑在一起的头发扯动了,疼得曾瑾菡“哎哟”一声叫唤。 众宾客听了也是窃窃偷笑,有人还打趣道:“新郎官忍不住要行春宵了,我等还是出去吃酒罢!” 不消说,此刻外间大院里早已备好酒席,阵阵香味传来,张正书也饿得狠了,说道:“姝儿,这合髻能解开了吧?” “嗯!” 曾瑾菡乖巧地答道,其实合髻就是个象征意义,没啥大不了的。 张正书闻言大喜,费了老大劲才算是解开了两人绑在一起的头发,拉着曾瑾菡三步作两步到那桌子菜肴前,说道:“快吃吧,别饿坏了。”说罢,张正书就扯下一只整鸡的鸡腿给曾瑾菡,曾瑾菡也不客气,接过来就啃了。 张正书见她娇憨如此,再配上浓妆艳抹的明丽,不由得乐在眉梢。 两人好似风卷残云一般,总算吃了个饱饭。 不得不说,这桌子是樊楼的厨子做的,倒也有些美味。就是做得太久了,在春寒料峭之时已经凉了,略微美中不足。不过,能填饱肚子,就感觉比什么都幸福得多。 张正书见曾瑾菡还在吃,拿过一条丝帕,给她擦了擦嘴巴,柔声说道:“慢些吃,不急的。” 曾瑾菡低下了头去,显得娇羞无比。 好吧,张正书也是心头火热,要不是顾忌着太早行房会给曾瑾菡带来伤害,他早就忍不住化身午夜饿狼了。待得曾瑾菡吃完,张正书起身在房中踱着步子,开始消消食。 “郎君,接下来……是不是……” 曾瑾菡的欲言又止,让张正书看在眼中,觉得很是好笑。 “怎么了,接下来还有什么礼仪没弄吗?”张正书故意说道,却把曾瑾菡燥得满脸通红。 “你这人,我们初次见面时,你还看那羞人的春、宫图哩!”曾瑾菡微不可闻地说道,眼中却急得要落泪了。 张正书知道她面皮薄,也不好再逗她了,连忙过去扶着她的肩膀,说道:“莫哭莫哭,是我不好。” 就在这时候,张正书忽然听到房门处好像有什么动静。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张正书知道肯定是有人在听墙角,登时做了个“嘘声”的动作,又指了指房门处。曾瑾菡立时会意了,哪里还顾得上羞急而哭,登时紧闭着嘴巴,不敢出声了。 第六百二十一章:听墙根 过了许久,曾瑾菡才似懂非懂地问道:“郎君,他们……在干嘛?” 听得此话,张正书却笑了,低声说道:“他们想听墙根,看看我们是不是滚床单了……” 也许是“滚床单”这个词太过形象,已经初步接受过此类教育的曾瑾菡忍不住捶了几下张正书。“呸,你们这些人……” “传宗接代的大事,也怪不得他们的。”张正书倒是很理解,“不过做法嘛,就不太对了。” 曾瑾菡啐道:“都想着这些羞人的事……” 想起两人初次相遇的场景,张正书也笑了:“还说呢,当初你我见面的时候,你不也看了那春、宫图?那陈掌柜都提醒你不要看了,你却偏偏抢过来看,怪得了谁?”张正书揶揄地说道。 曾瑾菡再次羞得秀项都红了,与红彤彤的细钗礼衣相映得彰。张正书蓦地想起了徐志摩的那句诗“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用在曾瑾菡身上最是合适不过了。对了,还有崔护那句诗“人面桃花相映红”,也是挺应景的。 “其实嘛,人伦大欲是人之常情,强行抑制才是错的。”张正书把曾瑾菡揽入怀中,安抚她说道,“不要觉得这是羞耻的事,并没有什么可羞耻的。再说了,你我已经是夫妻,此事也是寻常。” 经过一番开导之后,曾瑾菡也才慢慢接受了这个说法。 “你这人,还不是想着那羞人的事?” 曾瑾菡虽然如是说,但却舍不得张正书温暖的怀抱,并没有挣脱出来,只是略微调整了一下位置,让自己变得舒服一些。 “天地可鉴,我是那种人吗?我打算在你十八岁前,都不会与你做那种事的。”张正书很认真地说道。 曾瑾菡一愣,在他怀中仰起头,看着张正书的脸庞问道:“为何,难道……难道你不行?” “讨打!” 张正书拍了拍她的小翘臀,装怒道:“我是为你好,什么我不行?有你这么咒自己的丈夫吗?我跟你说,女子太早生育,对身体有莫大的伤害!”接着,张正书就给曾瑾菡上了一堂生动而形象的教育课,上着上着,两人的衣裳渐除,除了没真刀实枪之外,几乎都做了一遍。 良久,双颊红潮如花的曾瑾菡细细地喘着气,仿若从云端坠落一样。 张正书把玩着她如羊脂美玉的肌肤,好似一件艺术品一样,爱不释手。他注意到,此刻听墙根的人已经没了动静,想来是离去了。 “哎呀,都怪你,给外间的人都听到了……”曾瑾菡突然想起这件事来,恨得又捶了一下张正书的胸膛。 张正书轻轻握住她的纤纤素手,嘿嘿笑道:“刚刚是谁抓住我的手的?” 听到这句话,曾瑾菡登时羞不可抑,又是捶打了几下张正书,力道却一点都没,好像在挠痒,又好像在渲染情调一样。 张正书却爱惜她,安抚她说道:“今天累了一日,还是早点歇息吧,明日还要早起……” 这话是真心实意的,因为根据开封的风俗,在成亲第二天新妇是要早起的。据说还有什么“拜门礼”,连带张正书都要早起,去一趟曾家才行。这和后世的三朝回门有些区别,但意思是一样的。而且,宋朝这会也有了“三朝礼”,所不同的是并非女方回家,而是女方家人来男方家中做客,顺带送彩缎、油蜜、蒸饼,叫做“暖女”,是怕女儿嫁到男方家中受了委屈,有温存之义。 即便张正书再怎么视礼法于无物,也无法忽略的一个事实就是,礼法已经深入人心了。 看看宋朝,无礼不成规,让张正书不禁感慨儒家对中国人的影响之深,并非能彻底断除的。好在,张正书也不想彻底灭掉儒家,像儒家“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其实这是很短视的行径。看看自汉代以后的儒家,因为没有外界的压迫力,所以一直在退化。退化到了明清之时,已经成毒瘤了。再说了,张正书也没那么大的本事能搞掉儒家。 要是毁掉儒家的话,可能把中国文化都毁了才能实现。 可见,儒家和礼仪,已经深入人心,化不开了。 虽然儒家不适合拿来治理国家,但是维护一统还是有大作用的。要不然,那些皇帝也不会任由儒家坐大了。换句话说,谁都不傻,成人的世界里只有利益,没有对错。 好在唐宋都是儒家为皮,法家为骨,才总算是使得国家强盛起来。但如果丢掉了这个内核,中国立马就变捞了。瞧瞧北宋末年,瞧瞧南宋末年,瞧瞧明朝,瞧瞧清朝就知道了,把孔圣人的话当成圭臬,然后呢?显而易见的,因为狭隘,因为眼界不够开阔,所以海禁,所以只会从苦哈哈的农户手里抢钱,最后自然是走向末路了。 就礼仪来说,儒家是做得不错的,这也是儒家能兴盛的理由。 但凡是过犹不及,礼仪和禁锢,其实只是个度的问题。 礼仪过了,那就是对思想的禁锢了。 很可惜,宋以后的儒家,就是把握不了这个度,陷入了死循环。 就好比宋朝时的婚姻,虽然还是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在这之前还有个“相亲”,可以让双方决定要不要结亲。如果不中意,那就好聚好散。可明清呢,却强调了礼法,认为“父母之命”是绝对正确的,这要闹出多少悲剧来? 所以,礼仪和禁锢,真的只是一线之差而已,懂得转弯的就是礼仪,不懂得转弯的,就是禁锢了。 就好像程朱理学提出的“存天理,灭人欲”一样,在张正书看来就是狗屎,可是在朱元璋看来是:真香!可见,凡是过度了,那就是禁锢了。 张正书庆幸自己回到的是宋朝,而不是明朝,更不是螨清,不然他就算不造反,也要扶持起陆王心学的。没办法,理学太炒蛋了,外面看起来全都是道貌岸然,其实内里一肚子男盗女娼。 “郎君,你想些甚么哩?” 此刻,曾瑾菡已经有点眼皮打架的意思了。 张正书却轻轻抚摸着她的藕臂,说道:“我在想,能遇到你真好。” “我也是这般想的,郎君……”两人都觉得一阵困意袭来,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第六百二十二章:一辈子就一次的事 待得鸡鸣之时,已经是五更天时。这时候,外间传来一个声音:“小娘子可起身了?” 听得叫唤,曾瑾菡连忙起身穿衣,这过程中,自然被一同醒来的张正书瞧了个大饱眼福。结果,经过一夜风情的曾瑾菡,眼角处多了几丝媚意,被大吃豆腐也只是白了张正书一眼。张正书也知道,今日是成亲后的第一日,也是有很多礼节要弄的。张正书虽然觉得繁琐,但也没有什么不耐烦。 待得曾瑾菡穿衣完毕,打开了房门,才见到原先曾瑾菡的贴身侍女彩袖在外间,端着洗漱用具。让曾瑾菡和张正书都洗漱之后,彩袖又忙碌起来了。不知道为何,张正书总是觉得这彩袖有点怨气,这动作也不甚温柔,反倒有些粗鲁的意味。 不太明白女人的心思,张正书也不想去弄明白。但见彩袖把梳妆台上的镜子拿起来,放到了另一张桌子上,对曾瑾菡说了几句,曾瑾菡就开始望上展拜了。张正书一愣,问道:“这是做什么?” “这叫‘新妇拜堂’,以祈求消灾解难。”彩袖冷冷的声音,倒也解了张正书的疑惑。 待得曾瑾菡拜完镜子之后,又和张正书去拜张根富和张秦氏。这回可不是空手而去的,曾瑾菡还带上了用彩缎巧作鞋枕等做成的贺礼,这叫做“赏贺”。张根富和张秦氏笑眯眯地接纳了,又吃了曾瑾菡敬的茶,才换了一匹彩锻回礼给曾瑾菡和张正书,这是“答贺”。 这还没完,接下来小夫妻俩就要回曾家拜门了,这才是“拜门礼”最重要的一步。 四轮马车里,挤下了三个人,倒也不显拥挤,反而还有宽绰。张正书居中而坐,曾瑾菡陪在旁边,彩袖离得更远一些。在路上,张正书才总算弄明白了,为什么要“拜门”,因为叫做“复面拜门”。也就是说,曾家人可能不放心,怕女儿嫁过去吃亏,必须在第一日见一见女儿,然后警告女婿不要欺负他们的女儿。 张正书倒是苦笑,他疼爱曾瑾菡都来不及,哪里会去欺负她? 不过嘛,这“拜门礼”也省不得,张正书也怕曾瑾菡思家心切,毕竟是嫁出去了,和以往不一样了。别个不说,张正书可瞧在眼中,在张家曾瑾菡的心是很忐忑的,言行举止都很谨慎。张正书心疼得很,但也知道他开解无用,毕竟张家不是曾家,曾瑾菡做不到完全放开。 四轮马车很快就来到了汴梁城,进入了景明坊。 得到消息的曾家,早就广设华筵,准备款待新婿了,这道礼节叫做“会郎”。看字面会其意,无外乎就是对女婿耳提面命,生怕女儿受了欺负。好在,这道礼节过后,曾家还准备了丰厚的贺礼给女婿。张正书也是哭笑不得,连连保证一生一世爱护着曾瑾菡,才让曾文俨和丈母娘放心下来。 筵席上,准备极为丰厚。张正书也瞧出来了,这是外借了樊楼的厨子做的。 要说这樊楼可不得了,一连做了两日大生意,都是张曾两家的婚礼。 筵席上,昨日新人自然是备受瞩目的。这不,不时有人拿酒杯来敬张正书。张正书都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来历,但被敬酒了,也不得不喝。幸好是用张家的“仙醁”果酒,酒精没那么大度数,还甜甜的很好喝,不然张正书说什么都不会喝那么多的。 “这些都是老夫生意上往来的朋友……”曾文俨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话,显然是说给张正书听的。 张正书立马会意了,这是曾文俨想给他介绍人脉啊!好吧,这顿酒也算得上是喝得有意义了。 幸好这一日曾文俨在场,丈母娘在场,曾家那不成器两兄弟不敢过分给张正书灌酒。不然以他们的性子,非得把张正书喝趴下不可。而且,绝对不允许张正书喝什么“仙醁”果酒,而是要喝樊楼的“和旨”酒!那可是蒸馏酒,哪怕只是粗略蒸馏了一番,但也比寻常果酒烈了好几倍。 待得筵席散去,宾客尽兴而归,曾文俨又当面嘱托了几句,才遣人备鼓吹迎送新人回宅。并且约好了,在第三日上会请厨子到张家致酒,说是什么“暖女”,还要把冠花、彩锻、合食之类送到张家,这个礼节叫做“洗头”,听得张正书稀里糊涂的,不知所云。好吧,反正任人摆布就对了,张正书光棍地想着。 这个想法是对的,既然不了解,那就不要去弄明白好了。反正嘛,这成亲也是这辈子一次的事,以后就算张正书纳妾了,那也是不能举行这么隆重的婚礼的。毕竟这正妻只能有一个,至于妾,则是可有可无的。宋朝法律很笼统地将女性身份划了三个等级,分别是:妻、妾、婢,也可以说是四个等级,分别是:妻、媵、妾、婢。这里媵是法律规定五品官员以上才能拥有,但宋朝的媵已经远非春秋战国时代的媵了,也仅仅是一个名义上地位较高的妾而已。 至于妾和婢,区别仅仅是良人与否。 宋代法律对妾的地位规定比较详细,首先规定了其出身必须是良人,若以婢为妾,也必须是先将婢放良,并且还不厌其烦地详细规定了妾与妻的地位差别。 妾的法律地位自然是要比正妻低的,如宋《刑统》规定:诸殴伤妻者,减凡人二等,死者以凡人论。殴妾折伤以上,减妻二等。若妻殴伤杀妾,与夫殴伤杀妻同……议曰:殴妾非折伤无罪,折伤以上,减妻罪二等。 可以说,宋朝对于妾的地位非常淡漠,需要的时候可以买回来,不需要的时候可以遣走,不论有没有孩子。并且如果以后需要她的孩子来继承香火,还可以再接回来,而对于妾的这种尴尬地位,宋朝法律对此视若无睹。 所以,纳妾就是纳妾,根本别想像娶妻一样,十里红妆铺开,八抬大轿迎娶回来。 也就是说,宋人一生之中,也就是一次娶妻经历罢了。 哪怕是续弦,虽然也是明媒正娶,填补正室之缺,但如弦乐器上断了一根弦线,续配一根,乃举手之劳,所以婚礼简单,草草而就罢了。 这样一辈子就一次的婚礼,哪怕再繁琐又如何?权当体验人生了,被人摆布一番也没啥。反正过得第一个月,就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了。 第六百二十三章:新婚燕尔 新婚燕尔,蜜里调油。 这句话用来形容张正书和曾瑾菡,就再合适不过了。 之前他们虽然同处在“京华报社”,但曾瑾菡也只是了解了张正书凤毛麟角而已,而张正书对曾瑾菡的志向也所知有限,还以为她只是想写好一本志怪小说而已。殊不知,曾瑾菡涉猎之多,连张正书都有点惊讶了。 首先是数学,也就是宋人口中说的算术了,曾瑾菡居然水平高得很,要不是张正书有着超越数百年的数理知识,还真的镇不住她。这几天下来,张正书和曾瑾菡研究数理知识,曾瑾菡已经快要把张正书榨干了。幸好张正书还有系统,不然他都要被打击到自闭了。寻常人和天才,真的相差太远。就好像后世有句戏言,你能考九十八分,是因为你的能力所限;而学霸能考一百分,是试卷所限;学神能考满分,是因为分数就这么多,被分数限制了。 在数学上被打击的张正书,自然是不甘示弱的。 于是,张正书搬出了物理学来。 但是,当看到曾瑾菡只是学了半天,就比张正书这个半桶水的家伙要强的时候,张正书就放弃了:这什么人啊,怎么可能有人一下子就明白了物理到底是在讲什么的,我特么学了几年,连物理到底讲什么的都不是很清楚! 不信邪的张正书,又搬出了化学、天文学……事实证明,天才就是天才,天才的脑回路跟普通人就是不一样的。备受打击的张正书总算明白了,他遇到的不是学霸,而是一个顶级学神,只用了短短十几天,就把张正书的“毕生所学”都掏光了。 而让张正书想不到的是,曾瑾菡对他更是崇拜。 想想看,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女子,看到她的夫君能说出这样的“天地至理”来,向来喜欢穷究事物的曾瑾菡,哪里能不惊喜?能不对张正书崇拜? 反正误打误撞的,两人却更加合拍了,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试想,如果没有曾瑾菡,张正书说的东西没人能领会,只能曲高和寡,那这样的人生是寂寞如雪的;而曾瑾菡没遇到张正书,说不定她一辈子只能躲在闺房之中写写诗词,写写不着边际的志怪小说,最后也辜负了上天给予的头脑。 有道是“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张正书和曾瑾菡,就有了这样的感觉。 “郎君,你说这逻辑,数据,实证,归纳是科学之法,可前人也有类似的举止,为何没有总结出来?” 跟张正书学得久了,曾瑾菡突然提出了这么一个问题。 张正书一时间也哑口答不上来,想了想才不确定地说道:“想来是总结的了,但却没总结出最深刻的规律来。很多东西,我们汉人聪明,所以很多工匠他们不懂原理却能应用。比如指南针,人人皆知指南针可以指方向,却不知道原本这大地两极,也是有着磁性的。比如炼钢术,只懂得怎么才能打出钢铁来,却不知道混入了其他东西,钢铁也就成不了了。 其实在我们中国,自先秦起就有很多技术大师,他们有各种精湛优良的技术,由于没有进行归纳总结,并演绎深化成一种对客观事物的体系理论。最终造成了,在几乎每个领域都有极其优秀的突破发现,但更为复杂的发明创造几乎不存在。科技并没有演化成科学,数学思想上又围绕着实用展开,无法进一步推导出更深刻的数学思维。思想上尊古崇古,对祖先崇拜,否定今人,否定自身。在实践技艺上追求的是技术上的实用,却并不去追求更深刻的原理。 换句话说,就是‘好辩而无思,好技而无学。’这样的氛围,哪里能总结出原理来?别的不说,就拿炼钢术来说,要不是你夫君我给官家点出了炼钢的弊病所在,他们还不是一样在用石炭炼钢?要知道,我们大宋的石炭里含有大量的硫元素,所以金属的延展性、韧性降低,根本不适合做兵刃,甚至拿来做锄头,也是磕碰到石头就卷口了。这样的铁,等同废铁。 要不是我大宋有一手包钢技术,怕早就在战场上吃败仗了。试想一下,两军交战,我大宋的士卒拿着一柄劣质的兵刃和别国士卒精锐的兵刃对砍,是哪个得胜了?” 听得张正书的解惑,曾瑾菡才恍然大悟,原来这里面的门门道道这么多,她之前对此一无所知。 “果真如此?” 面对不相信的曾瑾菡,张正书把她带到了李家村。 此时的李家村,早已换了一个模样。 已经撤去大棚的棉花,开始茁壮生长。 河边的作坊,则开足马力在生产。 最关键的是,张正书让他们抽时间来建筑水泥堤坝,也已经完成了一大半,就算是洪水冲来,也不怕一时间能决口了。 张正书也是感慨,别人度蜜月是去旅游的,他呢?则带着新婚妻子到作坊里看人打铁,这找谁说理去? 不得不说,李家村的作坊已经到了一定规模,工匠们甚至已经吃透了土法高炉炼钢的技术,已经着手改良了。用水泥、高岭土、耐火砖砌成的高炉,比原先的高炉效率高了不少。看着刚刚出炉的,红彤彤的铁水,曾瑾菡觉得这里蕴藏着一个怪兽,紧张得吞了吞唾沫。 “郎君,这……这都是你弄出来的吗?” 曾瑾菡不敢相信地问道,她已经看得眼花缭乱了。之前她不是没来过李家村,可之前看到的李家村,和现在繁华昌盛的李家村,却是完全两个模样了。而且瞧这等态势,若是再有几个月,或许还要变一番模样。 “不错,那里是我培养工匠的技校,那是香水作坊,那是果酒作坊,那是水泥作坊,还有玻璃作坊。这里是冶炼作坊,还有纺织作坊在另一端……”张正书好像如数家珍一样,介绍起了所有作坊,曾瑾菡则好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看着都激动。 “郎君,这些物事,都是依你所言,用科学引导而成的?”曾瑾菡越看越是惊喜,她发现了这里生产的东西,大多能对应得上张正书说的“科学原理”。曾瑾菡就好像推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差点在里面迷路了。 第六百二十四章:做工匠也能走上人生巅峰 张正书豪气万丈地说道:“不错,这里就是我‘产、学、研’一体的所在了。”张正书自豪地说道,“不过这样的规模还是不够,李家村模式,我希望能遍布整个大宋,而且作坊要大好几倍,甚至好几十倍,几百倍!” 听得这样的雄心壮志,曾瑾菡也被触动了,低头想了想,才说道:“郎君,我帮你!” 张正书展颜一笑,握住了她的柔荑,说道:“上阵夫妻档,这是我们的事业啊!” “嗯!” 曾瑾菡坚定地点了点头,她这才发现,什么志怪小说,根本比不上做这样的科学实验来得愉快。于是,曾瑾菡就这么入坑了。 “不过,要办成这件大事,就必须要有足够的人才。”张正书叹了口气说道,“人才是最关键的,那些腐儒,只懂圣贤之道的书呆子用不上,那就只能自己培养了。要想获得足够的人才,非得几年,甚至十几二十年的功夫不可。” 曾瑾菡愣了愣:“要这么久吗?” “嗯,必须要这么久,不然形成不了传承。”张正书很肯定地说道,“这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培养人才是要坚定不移做下去的事。对了,姝儿,我打算办一个图书馆,可以让人免费看书的……” 张正书把自己的图书馆计划说了说,曾瑾菡也惊呆了:“郎君,这图书馆……要是做成了,可就造福大宋了啊!” “还差书籍没有编成,编成了还能印出去卖,起码能赚点钱,不至于太亏本……”张正书也不敢确定,这是他做过的,最亏本的买卖了。图书馆免费建,还免费看书,还能让人抄书,这真没谁了。要知道,这图书馆起码占地面积达到好几亩地的,在汴梁城这寸土寸金的地方,简直就是一箩筐一箩筐的金钱啊!把这么多钱都扔出去,这是怎么样一种精神?这是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精神! 可偏偏曾瑾菡能理解张正书,系统学习过物理、化学等科目的人都清楚,这几门学问到底有多大。再聪明的人,也不可能把这么多科目一同钻研,还研究出结果的。所以,曾瑾菡也知道,必须要有更多的人才,才能实现张正书的“宏大计划”。 但大宋的科学基础太差,怎么办? 只能花钱去砸了,不管是自费印书,还是建立图书馆,创办技校,都是为了一个目的——那就是培养人才。 人才有了,科技才会井喷。 好在张正书有“点石成金”的本事,才能维持开支。单单是四轮马车的进项,都足够张正书尽情挥霍了,建一个大型图书馆,还真的不是难事。 而且,张正书要做的是革新,不仅要顺势推行拼音,还要推行从左到右,从上到下的横版阅读书写习惯,更要推行标点符号,推行阿拉伯数字。拼音,能提升汉人的识字率。要知道,从仓颉创字开始,文字都是被“肉食者”掌握的,所以中国的教育一直都是精英教育。哪怕是春秋时孔子打破了这种垄断,让百姓们也有机会得到良好的教育,有了提升的机会。但是这种教育并非是百姓们自己所需,而是为了让他们也有机会通过教育的提升,而进入“上流社会”,为统治者服务。所以,孔子的私立学堂,显然是培养精英的地方。 哪怕是这种教育,也无法推及全部百姓。偏偏,这种教育模式还一直延续到宋朝。 从历史横向看,这种教育还是先进的。但是,在张正书看来,这样的教育模式其实并没有多少用处。要知道,即便是在宋朝,能做官的人还是少数人。也就是说,还有大部分“读书人”是要混日子的。这样的读书人,没有专业技能,除了抄书,到私塾教书以外,还真的没多少路子可以走了。读书人嘛,要不是被生活所迫,他们是死都不肯去做被文人瞧不起的胥吏的。说好听点这是有傲骨,说难听点是脑子不开窍。 就好像孔子的一个学生樊迟那样,不理解孔子的“良苦用心”,想培养未来鲁国或者列国的“肉食者”,而不是去打工的,所以他对孔子说了一句:老师啊,我想学一点实用专业技术知识,好毕业后混碗饭吃。由于当时是农业经济时代,也没指望学学冶炼、木工之类的专业课。所以只是希望孔大师开设两门当时最实用,毕业后也最容易找到工作的“种田”和“种菜”,两项实用专业技术课程,准备毕业后去农村做一个承包专业户。 孔子当然气坏了,心想这学生实在太呆了,连这么简单的帐都算不清楚。我这培养未来领袖的学堂,全国只有一家,别人想模仿都模仿不来。你要学的这种培养农民的事,乡村里到处都是机会,这呆子学生辛辛苦苦,花了这么多腊肉做学费入学(要知道春秋时的腊肉可是只有贵族和七十岁的老人才能吃的,十条腊肉是很大一大笔财富了),花这么多钱到我这里来读帝王之学,居然只想学点谋生的简单技术,实在太浪费资源了。 于是,孔子说了一句:“小人哉,樊须也!上好礼,则民莫敢不敬;上好义,则民莫敢不服;上好信,则民莫敢不用情。夫如是,则四方之民襁负其子而至矣,焉用稼?”意思是说,你丫的太傻了,读书不为做官,去学那什么稼圃,傻到家了。做官后,稼圃自有人做,还会亲自送到你面前,何必自己亲手去做? 看到没,孔子教育学生的目的,无非就是“学而优则仕”,为统治阶级服务,而不是去做种粮种菜的农民。但孔老夫子不会想到,能做官的就那么点人,肯定有大把读书人被刷下来的。那么这些人不去做官,又不去学技术,这不是浪费人才吗? 更何况,不是所有人都是学文科,读哲学的料,说不定有些人偏科,偏理科呢? 张正书想要做的,就是给这些偏科的读书人一条更好的出路。做一个顶级工匠,也是受人尊敬的。即便是做工匠,也能升职加薪、当上总经理、出任ceo、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 第六百二十五章:发现了妖孽 当然了,这条路还任重道远,需要砸很多钱。 最难的,就是更改宋人的阅读书写习惯了。其他的,不过是新知识罢了。 从左到右,从上到下的横版阅读书写的好处,一个是效率快,一个是书籍排版能多几百字。像宋朝的书籍,从右到左不说,还是从上到下的竖版排版方式,还没有标点,写起来不仅会脏污袖子,还严重占据了篇幅。宋朝的书籍,即便是几千字也好,都有厚厚一本,可见这排版是多么糟糕了,一页书最多也就三四百字。可横版排列,从左到右却能排版七八百字!再加上从左到右阅读符合科学原理,效率更快! 所以,张正书早就开始着手改变这一个习惯了。技校就不用说了,要求上课的老师都是从左至右在黑板板书,没办法,从右到左的话刚刚写完的粉笔字就被擦掉了,袖子都成了粉笔擦。而《京华报》也推出了从左至右阅读的横版,上面有箭头标明阅读方向。就连《射雕英雄传》,也只有横版阅读。而且,顺带提出了标点符号的概念,张正书托名“句读”,更能让人接受。 原先,当然是有人抗议了,特别是读书人、秀才、文人之类,直接斥责这是“歪门邪道”、“贻害无穷”。但一些思想新颖的年轻读书人习惯了从左至右的横版阅读习惯后,却惊讶地发现这样的阅读真的……真的非常舒畅! 而且,这一招非常不错,特别是《射雕英雄传》的死忠粉,更是被半强迫地接受了这样的阅读习惯,等发现就此一本这样的书籍,他们就寂寞了,只能订购横版报纸来阅读。 还真别说,这样还提升了横版报纸的销量。 一开始,横版报纸的销量不过百余份,而且还是很多不识字的百姓、商贾买回去做做样子的。 现在,横版报纸的销量居然也突破了两千份。虽然人数还是很少,比起动辄两万份的总销量来说,不过是十分一罢了。但是,这趋势是不错的,最起码说明了宋人并不是很排斥从左到右的横版阅读方式。 要是张正书狠心一点,直接全部报纸排成横版,说不定还有奇效。不过,那样也太出格了,张正书怕被封了报社,所以只能徐徐图之。 不过,在图书馆里张正书就能为所欲为了。 不是横版书籍,都不能进入图书馆! 即便是优秀的竖版书籍,张正书也要重新排版,弄成横版才能收录进图书馆。 “郎君,你还要编书吗?” 曾瑾菡觉得有些好笑了,要知道这寻常人家编书都是些大文豪,自费出版书籍的。要不然,编书的只有朝廷了,比如什么什么修撰,就是专门负责编书的官了。像张正书这也的商贾也出书,怕是要被人嘲笑的。 “编书就编书了,这有什么?我敢说,在大宋绝对没有一个人比我的数学、物理、化学的水平还高!” 张正书牛气哄哄地说道,听得曾瑾菡偷笑不已。 “你笑什么啊?”张正书也是捉狭,说道:“我编书你跑得掉吗,你也要帮我才行。” “我怎么帮啊?我的水平那么低……”曾瑾菡故意这么说道。 张正书也知道她是在说笑,也说道:“一边编书,一边学就是了。首先,我们要弄出一本字典来。” “字典?”曾瑾菡有点不明白地问道。 张正书解释道:“其实就是《广韵》,我们编撰的《字典》,要附上拼音,只要学会了拼音,再复杂的字都能学会了。” 曾瑾菡眼前一亮:“郎君,这可是留名千古的大事啊!” “留名千古啥的我不在乎,我在乎的是让多些人能学会拼音,能通过字典自学识字,从而学会数学、物理、化学等科目。”张正书很明白,读书人的群体不大,那他的计划就不可能成功的。所以,编撰字典是重中之重。不仅要编撰字典,还要派几个人到图书馆中,教导别人认识拼音。当然,这是日后的事了。 就在张正书和曾瑾菡走马观花地看着作坊的时候,苏熙从背后追了上来。 “小官人,小官人!” 张正书一愣,看着极为兴奋的苏熙,连忙问道:“怎么了?” “小官人,我……我发现了妖孽!” 苏熙又是激动,又是有点害怕地说道。 “妖孽?” 张正书下意识地看向了曾瑾菡,对于他来说,曾瑾菡才是真正的妖孽。说实话,两世为人,张正书都不曾见过妖孽如曾瑾菡的,智商高得让人都不能望其项背。这种被智商碾压的憋屈,怕是没人比张正书的体会更深了。 “甚么妖孽?”很显然,曾瑾菡并没有意识到她自己是最大的那个妖孽。 苏熙蓬头垢面的样子,张正书很怀疑他刚刚从实验室走出来,要不然就是从作坊里钻出来。 “小官人,你之前不是把甚么显微镜的图纸拿给我吗?就是与望远镜图纸夹在一起的……” 苏熙还没说完,张正书就明白过来了,有点吃惊地看着苏熙:“你把显微镜弄出来了?” “对!我还拿来观察了一下头发……” 苏熙有点后怕地说道,“小官人,你是不是施了法术,那显微镜居然……居然……” “居然看到了放大了无数倍的头发对不对?” 张正书早就预料到了,苏熙制造出来的显微镜可是经过他改良的了,肯定比正史上第一台显微镜的倍数要高,估计能放大三百倍以上。要是透镜再精良一些,说不定能达到五百倍。要知道,后世普通的光学显微镜都能放大一千倍,现在才五百倍,也就马马虎虎吧。 “对对对,太吓人了,我现在都觉得毛骨悚然……” 苏熙竟然说着说着就打了个寒颤,连带曾瑾菡都吓到了。 “到底是甚么,居然这般可怕?” 曾瑾菡又是害怕,又是好奇地问道。 “显微镜,顾名思义就能看到很小很小东西的仪器。我把这种世界,叫做微观世界。微观世界里,会颠覆你所有的认知。”张正书认真地说道。 第六百二十六章:一花一世界 看到曾瑾菡有点颤抖的模样,张正书连忙笑着安慰道:“其实不用怕,只要当成把他们放大了几百倍的东西就是了。我预先提醒一下,微观世界是很奇妙的,但也有点渗人。你可能会看到皮肤下蠕动的螨虫,可能看到植物叶子上面的细胞,可能看到无数病菌……” “咦,你这人,这么可怕你还笑!”曾瑾菡是出了名的有好奇心,被张正书这么一吓唬,她都有点退缩了。 “没事,也就看起来渗人了点罢了。这显微镜的诞生,对医学来说是一个质的飞跃。很多疾病通过显微镜,都能找到病灶。对症下药之后,疾病自然就能好得快了。”张正书觉得这是一个善举,“比如很多人都喜欢喝生水,而我一直让你们喝开水的缘故,就是因为生水里有无数肉眼看不见的微生物。这些微生物能让人生病,甚至还可能夺去一个人的性命。” 苏熙一愣,抓住了张正书的手问道:“果真如此?” “确实是这样的。”张正书又说道,“但并非所有微生物都是有害的,比如酿酒,必须有酵母菌作用,才能酿得成酒。这酵母菌,也是细菌的一种。反正微观世界里,很多东西都匪夷所思,是可以颠覆你们认知的。对了,以后编书,还能编一本生物学,叫你们学习一下,你们就不会太过害怕了。” 曾瑾菡被张正书这么一说,知道自己的夫君不会害她,便说道:“郎君,我们去看看呗?” “你不怕了?”张正书揶揄道,“可能会看到许多微生物哦!” “我不怕,去看看吧!”曾瑾菡好奇心起来之后,心里就好像猫挠一样,根本平息不了。 张正书见她如此,也不好阻拦了。反正连大地是圆的,脚下是一个球曾瑾菡都接受了,区区生物学算得了什么!于是,在苏熙的带领下,进入了技校的实验室。此刻,在实验室里也有不少工匠在弄实验,而苏熙的实验室是专门开辟出来的玻璃实验室,曾瑾菡好奇地东张西望,最后把目光落在一架奇形怪状的东西上面。 张正书却第一时间认出来了,这一架用铁精心铸成的显微镜,和后世的光学显微镜相差无几。除了做工粗糙之外,镜片不怎么精良之外,其他的真没差什么了。 “你去弄一片叶子来。” 虽然没有专业的载玻片、盖玻片,但做一个树叶切片就好。没办法,谁叫这是在宋朝呢?要是弄成切片,就能观察到树叶的细胞了。弄了好一番之后,滴上一滴清水,用刀子切开的薄薄的叶子总算完成了。放在显微镜下一看,果然能清晰地看到上面的脉络。但由于没有碘酒染色,脉络也就是原先的颜色,略微有点淡。再放大些,总算是能看到细胞了,只是颜色不太对劲,毕竟没有滴上碘酒,细胞没有染色,对于观察不利。张正书满意地离开了显微镜,说道:“能看到细胞了!” “我瞧瞧……” 曾瑾菡迫不及待地学着张正书的模样,凑到显微镜上一瞧。这一瞧不打紧,差点把自个吓了一跳。 “这……这是细胞?” 瞧着怪模怪样的东西,曾瑾菡差点没跳起来,幸好张正书早有准备,先是把住了显微镜,怕被摔了,然后才苦笑道:“佛家有云,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了。其实,这个细胞在,在我们身上也是有的。” “啊?我们身上也有?!”曾瑾菡吓了一跳,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张正书连忙拉住她的手,柔声安抚道:“这是事实啊,再说了,你现在不还是你么?只是你从另一个角度看自己而已,从生物学角度讲,只要是生物,那它肯定是由细胞构成的。这种生物,可能就一个细胞,小到我们肉眼看不见;也有可能是海里的鲸鱼,仅仅一条,就足足有三、四艘海船那么大。细胞,就是构建生物的基本,也是生命活动的基本单位……” 张正书给他们上了一堂生物课,总算是把他们折服了。 其实,显微镜下面的东西固然面目狰狞,但仔细想一想,好像也没啥可怕的。再怎么样,手里的也不过是一片树叶罢了。人为什么会怕一片树叶呢?所以,想通了这一点,他们就释然了。 张正书却好似自言自语地说道:“有了这显微镜,那么很多病症都能观察了,对医学来说,是好事啊!” 曾瑾菡顺着话题问道:“为什么是好事?” “试想,我们汉人的大夫治病,先前全靠臆测,或者是从旁佐证,何曾亲眼见识过疾病是如何产生,如何消退的?从今起有了这显微镜,这疾病也就无所遁形了。有道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见识到了这病菌的模样,知晓了病菌的发病方式,进而不管是治疗也好,预防也罢,都是对百姓,对人命有利之事,怎能不是好事了?” 听了张正书的话,曾瑾菡和苏熙才恍然大悟。 “小官人,如此说来,这显微镜怕是神器一件啊!” 苏熙也兴奋了起来,一开始他还以为自己放出了一个妖孽,殊不知这是造福天下的神器! “自然是神器,不仅对于医学方面,我们还能利用显微镜来认识这个世界。这个世界,与我们的认知其实并不太一样。”张正书叹了口气,说道:“要认识这个世界,恐怕穷尽毕生之精力都不行。但是,我们每前进一步,就往真理靠近了一点。然后我们再把知识传递下去,总有一天,这个世界的秘密会被我们所得知的。” 如果是在没接触“科学”之前,曾瑾菡也好,苏熙也罢,肯定是不相信这套说辞的。要知道,世界不早就被古圣先贤们破解,并告诉了天下人吗?尚书·虞书·尧典》一开头就讲尧待天下太平后:乃命羲和,钦若昊天,历象日月星辰,敬授人时。随后命羲和、羲仲、和仲、和叔分赴四方,隐隐表达了“天圆地方”的概念,所以从古至今这一点都是政治正确的。 第六百二十七章:制定标准 怀疑的人当然有,而且还不少。 比如东汉时的张衡,就提出了“浑天说”,在他的《浑天仪图注》清清楚楚地写着:“浑天如鸡子。天体圆如弹丸,地如鸡中黄,孤居于内,天大而地小。天表里有水,天之包地,犹壳之裹黄。天地各乘气而立,载水而浮……天转如车毂之运也,周旋无端,其形浑浑,故曰浑天。” 这种说法是比较先进,起码认为天是一整个圆球;地也不是方形的,而是球形的,它居于天这个“球”里面中,就如鸡蛋黄在鸡蛋内部一样。日月星辰就附在天球内壁上,随天球绕地球运转。 而且张衡还认为这“天球”不是宇宙的全部,外面还有无穷无尽的世界。可以说,这个想法很不错了,虽然与地心说很像,但终归是与地心说不一样。而且,“浑天说”也有很多漏洞,所以又有人提出了“宣夜说”。“宣夜说”否定了有形质的天,认为地表上是没有一个有形体有颜色的壳,外面就是星辰,就是一个浩瀚无垠的宇宙。 但是嘛,这种学说都不是主流,所以自古开始,人们对世界的认识都是通过肉眼观察,或者通过臆想的。 而科学不一样的地方,在于它能提出严谨的理论之外,还能看得见,能自圆其说。更关键的是,科学不会死犟到底,有了实锤之后就会更新自身说法。 这些,也正是科学的魅力所在。 对于这一点,曾瑾菡和苏熙都深有体会。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敢相信树叶放大几百倍之后居然是这样的?谁敢相信玻璃的烧制其实很简单?谁敢相信酒精的蒸馏并不复杂? 这些,都不过是想别人之不敢想罢了。 “郎君,你怎么甚么都知晓啊?”曾瑾菡终于说出了这么一个疑问。 张正书一怔,然后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说辞:“其实不是我什么都知道,而是我早就看过了。这些知识,都在我脑子里。不瞒你们说,你们看到的知识,都是西方欧罗巴人写在书上的,比如《几何原本》、《逻辑学》等等。这些书通过大食人,传到了宋朝,可惜你们都没看过。” “原来如此!”苏熙恍然大悟地说道。 “不过,就算你们看到了,也不认识上面的文字。大食人的文字,不是谁都能看懂的。不过,我打算自己编书,就好像现在技校用的教材一样,把这些知识都传播开去。当然了,这里面也有我自己个人的见解,是对是错还需要时间的检验。当然,错了也没关系,改正过来就好了。” 张正书又说了一遍自己的计划,才问苏熙道:“我让各个作坊,都写自己的心得,然后编成册子,制定标准,都做得怎么样了?” “已经做好了,单单是钢铁,都总结出好几十项工艺来,还有各种型号的钢材。就是玻璃作坊还刚刚兴起,摸索得还不怎么够……”苏熙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这玻璃作坊是他负责照看的,总觉得有负重托。 张正书却觉得很满意了,虽然这种标准和后世的标准差了十万八千里远,但有标准和没标准,完全是两回事。 有了标准,才能标准化,流水线生产啊! 而且,把工艺写在纸上,教育工人就简单多了。 就拿炼钢来说,如果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白纸工人进入作坊,他首先要学会辨认钢材,对出炉的钢铁合格与否,做到心中有数后才能正式“上岗”。可按照传统师父带徒弟的模式,没有几年的实践经验,根本不可能。 但是现在呢,对照着编好的标准,对照着上面的图片,再联系实际生产过程,就能快速上手了。不出两个月,就能顺利出师。 除了辨认钢材之外,还有做工规范、产品标准、炼钢材料辨别……都能形成个经验之谈,快速训练出一批合格的工人来。制定标准的意义,就在此处了。 “不错,做得不错,有那么点正规工厂的味道了。”张正书赞扬道。 苏熙是知道工厂的,根据张正书所说,作坊大到一定程度之后,就不能叫作坊了,叫“工厂”。 “都是小官人的主意好!”苏熙对张正书早就佩服得五体投地,虽然他还是会质疑张正书,但一边质疑一边摸索,才发现张正书指的路大多是对的。 “是了,那车床研究得怎么样?” 张正书最关心的,还是工业母机的问题。要是能制成有史以来的第一台车床,那么大宋的工业,才算是迈出了小小的一步。 “郭真人还带着那群工匠在研发哩,似乎是碰到不少问题……” 苏熙对冶炼不太熟悉,也说不上个所以然来。 张正书却知道,车床是用车刀对旋转的工件进行车削加工的机床,关键的地方,一个是车刀,一个是轴承,一个是传动装置。车刀就不说了,要是刀不利,根本对钢铁没伤害。轴承和传动装置,都是影响精度的。 原本,张正书是想弄手摇或者是脚踏车床的,但想了想,还是弄个水力车床好了,最起码转速匀称。 要是把水力车床弄出来了,手摇、脚踏车床不是手到擒来吗?到时候别说车床了,就算是铣床、镗床都能制造!毕竟是工业母机啊,听到名字都觉得一阵兴奋。更重要的是,把水力车床吃透之后,日后套上蒸汽机,再发展到电力就顺理成章了。 “有问题是好事啊,解决了问题,我们就多了很多宝贵的经验。”张正书向来不觉得问题是拦路虎,办法总比困难多嘛! 跟苏熙再聊了几句,问了他学习数学的境况,然后勾起了曾瑾菡的兴趣,两个学霸学神级别的人物就开始探讨起来了。张正书只能装作高深莫测的样子,在一旁尴尬地看着他们讨论得天花乱坠。 末了,要不是张正书阻止了他们继续谈下去,说不定他们要拉开阵势用公式数字一决胜负了。 “对了,四月下旬,我和姝儿就要去杭州了,顺带把造船的事了结。你是明州人,也要回家看看了,好报个平安。再者,这造船的事你比我熟,还需要你带路的。”张正书对苏熙说道。 第六百二十八章:毒计 四月初六,这一日是张正书和曾瑾菡两人成亲满月的日子,此际已经草长莺飞,黄河解冻。 在这段时间里,大宋的朝堂可谓是风云变幻。 首先是宋辽夏议和之事,按照原先的历史轨迹,大宋是怂了。辽国陈兵雁门关外,磨刀霍霍。再加上大宋得了“恐辽症”,还没打一仗呢,就不甘心地退出了“侵占”西夏的国土。可怜西军将士拿鲜血和性命搏换回来的河山,就被朝中无耻之徒拱手送出了。 也正是因为这样,历史上的北宋再也没有机会灭掉西夏。而西夏舔舐完伤口之后,“卧薪尝胆”到金兵南下攻宋,一举破掉汴梁城,俘虏了徽钦二帝,西夏才瞅准西军调出西北的时机,攻占了大片土地,甚至把折家将的祖坟尽起,鞭尸! 这样憋屈的历史,不太可能会上演了。 因为和辽国勾勾搭搭的西夏小皇帝李乾顺政变“失败”,被亲生母亲小梁太后幽禁了起来。而小梁太后虽然恼怒辽国想要鸠杀自己,可迫于灭国的形势,不得不再次遵从了辽国来使的调停,辽国提出的条件她都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了。 即便如此,小梁太后还是防着契丹人一手。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赵煦和大宋君臣看破了辽国的虚实,再也不怕耶律洪基虚张声势,要挟恫吓了。只要知晓了辽国的底细,怕是宋朝君臣都没傻到那样子吧?所以,西夏照样压着打,辽国来使呢则继续虚以委蛇。 值得一提的是,原本呼声最高的,前往和辽国使臣谈判的郭知章,不知道为何最终没能被“委以重任”,反而是一旨圣意将他调离了汴京城,去当州府去了。派去和辽国使臣谈判的人,居然是开封府府尹吕嘉问! 很多人都大跌了眼镜,要知道吕嘉问这人的名声可不怎么好听,甚至颇有“恶名”。要知道,在当初熙宁变法的时候,吕家的吕公弼想要上书弹劾王安石,反对新法。其实嘛,以吕公弼的影响力,是万万不及王安石在宋神宗眼里的影响力的,所以这封信很有可能就是留中不发。 但是,吕嘉问把这封手稿偷了,递给了王安石。于是,当事发之后,吕嘉问就坐实“家贼”的名声了。 说实话,吕嘉问是有才能的,而且有常人不能及的大才,这一点也是张正书最为看重的——那就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作为一个政客,张正书认为不择手段根本就是生存之道,根本算不得恶。吕家有人不看好熙宁变法,就不准吕家其他人看好熙宁变法?这是什么道理!亲兄弟两人为争财产还有大打出手的,更何况只是家族的一员?这也是为什么吕嘉问在大宋朝堂这么“独特”的缘故了,哪怕是政治投机客蔡京,也没有吕嘉问做得那么出格的。 但恰恰是这样,张正书才觉得吕嘉问可贵。 满朝都是伪君子,只要脸面不要实利,这就是大宋的死穴! 现在好了,有一个只要实利不要脸面的吕嘉问出手,那肯定是大大的不同。 果不其然,在得知了赵煦的想法之后,握着尚方宝剑的吕嘉问,开始一桩一桩跟辽国使臣扯皮起来了,反正就是“蝇头小利,锱铢必较”,哪怕是一丝一毫的利益,吕嘉问也要争取到底——好吧,这是在夸奖他了。吕嘉问的方式,比这更加不堪,简直像一个有文化的流氓一样,把辽国使臣是玩弄得欲生欲死。 要是做惯了使臣的萧德崇,那还能跟吕嘉问打个有来有回,可惜萧德崇已经死在了张正书的地雷下面,万万是不可能火转的了。于是,吕嘉问如鱼得水,把辽国使臣逼得毫无退路,只能跟吕嘉问扯皮起来。 没办法,分歧太大,根本谈不下去。 可惜谈不下去也得谈啊,不然辽国使臣怎么回去跟耶律洪基交代?可他论文采,辩不过文人出身的吕嘉问,吕嘉问那是典故随口而来,把辽国使臣噎得一愣一愣的;论机变,吕嘉问也是一等一的,辽国使臣又处于下风了;论耍无赖,吕嘉问更是连脸面都豁出去不要的人,还怕你辽国耍无赖?有本事你进攻啊,耶律洪基一动刀兵,一旦陷入泥沼之中,你看辽国里面的野心家会不会蠢蠢欲动?白山黑水那边的女真人会不会蠢蠢欲动?再说了,大宋水师已经逆流而上,来到幽州城外两百里地了。虽然暂时奈何不了幽州城,但是这已经在宋军两天的攻击范围之内。 耶律洪基再傻,也会掂量掂量轻重。 于是,很不幸的,在拖了差不多一个月之后,辽国使臣看着大宋还是不断进攻着西夏,都要攻破兴庆府了,辽国使臣则彻底没辙了,只能推说做不了主,需要回去请示耶律洪基,这一次谈判才算是宣告无疾而终。但是,这一拖已经拖了差不多一个月,等辽国使臣返回辽国之后,已经是五月初的事了。 吕嘉问的无赖,再次让宋朝君臣大跌眼镜。 但不可否认的是,这给宋朝西军正确了无比宝贵的时间。当然了,这也是张正书提出的,谈继续谈,打继续打,万一攻破了西夏,那么谈不谈也没关系了。一边打一边谈,是张正书从后世开国元帅彭大帅那里学来的。反正停战协议没有签订,干嘛勒马不攻?这不是给敌人喘息之机嘛! 小梁太后也绝望了,集西夏之国力,也抵不住宋军的猛烈攻势。即便是出懂铁鹞子攻击宋军的粮道,也是无功返回,还被宋军以钩镰枪大破了铁鹞子,损兵折将的。再加上宋军开始配备干粮,油炸的面条放进水里一煮就能吃了。或者直接就水干吃也行。这样的粮草补给,根本就是兔子拉龟,无从下手。 更气人的是,宋军主帅章楶用兵极稳,粮道护送好像比打仗用的兵更多,西夏也无力攻击,最后只能困守兴庆府。 要命的是,宋军不止一边攻打西夏,一边还发动了宣传攻势,许诺了很多条件,瓦解了西夏军民的抵抗之心。 不用说,这又是张正书出的毒计! 第六百二十九章:拿到治水大权! 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张正书太明白宣传战的威力了,宣传战用得好,不下于数十万刀兵。 很显然,西夏里面党项人和汉人的关系也很紧张。瞧瞧汉人大族掌握西夏权柄,就知道汉人和党项人相处得肯定不是那么和谐的。再加上西夏不过三百来万人口,汉人就占据了七成之多,甚至这可以视为一场内战。 正是用上了这么一个宣传,西夏都城兴庆府里的抵御决心,已经被削弱了不少。更何况,宋朝西军还保证了破城之后绝不会屠城,只要投降就免死,这样一来,西夏军民更是无心打仗了。 要知道,西夏因为连年打仗,连年干旱,河套已经歉收很久了,牛羊也是极为瘦弱。 这样的西夏,早已外强中干,不得不行险去掠夺富庶的大宋。但大宋开始反击了,西夏就顶不住了。 不过,西夏能建国,能在历史上存在这么久,自然是有其韧性的。一时间,大宋怎么都攻不下兴庆府,战局陷入了僵持。张正书知道,如果按照历史上她的性子,她肯定想着投降辽国算了,最起码还能恶心一下大宋。 但是,现在不同了,小梁太后投降辽国,就是自寻死路。辽国摆明了要她的命,扶持李乾顺上位。这样的投降,岂不是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说实话,除了宋夏世仇之外的缘故,小梁太后宁可投降宋朝也绝不投降辽国。只不过现在兴庆府中还有余粮,还有抵抗的力量,所以小梁太后在死撑,看有没有奇迹出现的那一日。 战事糜烂,宋夏两国都默不作声,看谁的国力更加强,看谁的忍耐力更强,看谁能撑到最后。 不过,对张正书来说这已经无关紧要了,他最在乎的,还是治水的事。 要知道,即便前方攻击再顺利,可黄河一决口,大宋就立时撑不住了。治水,是中原朝廷的大事,断不可能像金元那样,不顾百姓生死的。所以,国库空虚的情况下,肯定是要调回西军,固守已经占领的城池,然后腾出军费来治理黄河的。 不得不说,黄河太会挑时间决口了。 偏偏就是今年,偏偏就是宋灭西夏的最关键一年! 要不是黄河常常帮倒忙,怕是宋朝早就积蓄足够的国力,一把将西夏踩死了。不然的话,西军怎么可能只有区区二十多万人?除了宋朝防备西军坐大的因素之外,就是实在养不起这么多兵了。要知道西军可不是那些已经糜烂的禁军可比的,不管是甲胄、军械、战马,都是军中一等一的配备,连军饷也是最多的。养这样的兵,实在太吃力。 不管怎么说都好,黄河水位上涨已经是不争的事实。 仅仅是四月初,张正书就发现了黄河水位比往年高了不少。按照这样的态势下去,决口是时间问题罢了。 原本以为赵煦是不可能说服群臣的,但没想到,仅仅是四月初,赵煦就下诏了,正式和张正书签订了契约。甚至,张正书还用了所有家财担保,黄河今后十年都不会出现水患,十年后出现水患,也是由张家负责收拾手尾。正是因为这样,张正书才“如愿以偿”地拿到了治水权,也顺带拿到了收取过河费的权力。 更重要的是,朝廷又颁布了新政,以后的漕粮,皆由朝廷定下额度购买。因为表彰张家治水的勇气,所以优先购买张家运到汴梁城的漕粮。其实,换句话说就是,张家又拿到了漕粮的许可证,只不过朝廷换了个说法罢了。 有了正式的名号就好办事。 且不说黄河边上早就有张正书资助建立起来的沙场,就是泄洪的水库也找到了合适的地方。原本张正书还以为要拆迁当地居民的,不曾想在北流那边,居然有一个天然的洼地。只不过这个洼地有点特殊,是在群山之中的。张正书经过系统的“全景预演”,一拍大腿就那里了! 搬迁了几十户人家离开之后,张正书因此还付出了不菲的金钱,让他们去附近寻找合适的地方建村,张正书就开始招募流民来挖坑了。汴梁城的流民太多了,原本青壮都被招入了禁军之中,只剩下老弱病残。 可这两年财政吃紧,禁军招兵也缩减了额度,所以汴梁城中还是有不少吃力气活的流民的。 所以,张正书毫不费力就招募了几百人的挖坑队。张正书还不厌其烦地每一个人都签订了契约,规定了一日的工钱是五十文钱,工作是三班倒的制度,一天十二个时辰轮着来挖。这几百个流民被分成三队,每一队挖四个时辰,其余时间都在旁边临时搭建起来的茅棚休息,吃饭…… 张正书把这事全权放手给其中一个流民头目,叫做杨淳的人后,他就撒手不管了,反正他也派了监工,不怕这些人偷懒。偷懒一次,可是要罚五文钱的。这样的“严苛”制度,让这些个流民都十分勤恳的工作。再怎么说,一个月能轻松赚到一千五百文,差不多两贯钱的工作实在不多! 这种事,已经是在曾家到张家拜访,顺便参加张正书和曾瑾菡成亲一个月后的“满月大会”之后的事了。 在“满月大会”之后,张正书和曾瑾菡恩爱小夫妻的形象,已经深入张、曾两家亲属的脑子里,纷纷询问什么时候能怀上孩子。 可曾瑾菡那个羞赧啊,要知道每一次行闺房之乐,张正书都是使出“浑身解数”,让她“一泄如注”,却始终是“虚凰假凤”,不曾真刀实枪。按照张正书所说的,男方都没提供弹药,又怎么可能射得中? 曾瑾菡当然不明白弹药是什么,张正书就解释了,就相当于弓箭。曾瑾菡半懂不懂的,只是知道张正书怜惜她,才不然她这么快就为人母。 好不容易找借口搪塞过去之后,小夫妻俩就准备乘船下江南了——不躲开不行啊,太可怕了这些亲属。更何况,这是张正书早就和曾瑾菡约定好的,要到江南度蜜月的。 第六百三十章:初到杭州 要准备的东西也不少,最起码张正书要把六分仪,要把最可靠的指南针给鼓搞出来。 在曾瑾菡的帮助下,又有系统这个作弊器,六分仪其实很快就鼓搞出来了。难就难在,张正书居然在算数上遇到了困难。六分仪是用来测量某一时刻太阳或其他天体与海平线或地平线的夹角,以便迅速得知海船所在位置的经纬度的。 经纬度的概念,曾瑾菡也早就知道了。 但是复杂的算数,让张正书直接丢了面子。他用纸张都算不出来的经纬度,曾瑾菡在试了几次之后,居然能用心算一下子就算出来了。张正书不忿气,又拿出了神器——算盘。张正书的算盘也是经过苦练的,没想到曾瑾菡用了几次之后,甚至还无师自通了“珠心算”。 好吧,张正书又遭受了来自学神的打击,不对,是暴击。最后,张正书才不得不承认,在智力方面,他是不可能比得过曾瑾菡的。 解决了六分仪,又制成了一个最可靠的指南针,时间已经悄然来到了四月下旬。坐着曾家船队的船只,张正书携着曾瑾菡,带着苏熙、史陌、刘忠三人,开启了下杭州之旅。 大宋的航运还算发达,大河大江之上,有着无数往来的船只。 因为黄河解冻,所以憋了一冬的漕运,总算是能有个宣泄的地方了。在河面上的船只,呼喊着号子,有规律地穿梭着,显得一片繁华。 但是,出了开封府地界之后,可以明显地察觉到航运热度的衰减。即便是在黄河之上,也往往是看不到往来船只的,只有曾家船队一路开往江南去。半天,才能看到有其他船只在江面上慢悠悠地驶将过来。 “郎君,你瞧那船,还不及我们的船一半大哩!” 曾瑾菡的话,让张正书点了点头。这话不错,大宋的船只虽然样式不少,但大船只有海船,江河上的船只若非是货船,其他船只都不算大。而曾家的这船队就更不用说了,为了运更多的丝绸,曾文俨是下了血本,把这支船队打造成装货最多的样式,自然也要比普通的船只大上不少。对比起其他船只,更是像个大块头一样。 大船有大船的好处,即便是没有坐过船的史陌、刘忠二人,也只是吐了三天而已。 当看到两个面色蜡黄的武人,张正书也是摇了摇头,关切地让他们多些休息,少些走动,才总算让他们回过气来。好在这两人的身体素质真的一流,居然挺了三天就挺过来了,不再呕吐不说,甚至还能在船上行走如常。 看着大江南北的景色,张正书也是一阵恍惚。 这才是没有污染的,没有雾霾的时代啊,可惜人类要发展,大宋要打败一溜敌人,就必须开展大作坊计划。有了工业,肯定就有污染。张正书能做的,就是尽量把作坊设立在无人区,让环境少污染一点。 “可惜没有路过山东,不知道那梁山水泊到底有没有聚起水贼来……” 张正书知道,从开封府到杭州,一路沿着汴河南下,经淮水后到扬州,然后再经过运河直达杭州。 世人都在谴责杨广不惜民力修运河,发动三次征高句丽而导致亡国,殊不知没有杨广修的运河,后人都没办法下扬州!运河之利,一直持续到后世,可见杨广确实做了实事。错就错在杨广太过着急,要是徐徐图之的话,千古一帝说不定都能当得上。 凭物怀古,是每个中国人都喜欢做的事,因为中国有着悠久的历史。要是像辽国、西夏一样,立国不过百余年,哪里有什么历史可言? “小官人,这是到杭州了?”史陌怔怔地问道,他不敢相信居然有能比拟汴梁城的城市! 刘忠也好,史陌也罢,都是没有到过江南的。见识过了汴梁的繁华,但是杭州也不差。 怪不得柳三变写的“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当是写得不错,虽然杭州的人口没有汴梁城那么多,但也有几十万人。在宋朝也没多少城市比得上,更别说其他国家了。 看着运河之上的船只似乎比汴梁城中更多,张正书也是感慨。江南一地,果然是宝地。即便是宋朝,开发了这么多年,也只不过把杭州的潜力挖掘出那么一点点罢了。至于后世的湖北、湖南、江西、广东、广西等地,现在都还是荒芜的,偶有村庄也很穷。张正书早有计划,要派人过来开荒土地,然后在中原地区宣传江南的好处,在没有靖康耻的前提下,靠着三寸不烂之舌也要对江南大开发。 一旦有汉人过来开荒,肯定会形成风潮的。 中原地区已经被破坏得差不多了,水土流失很严重,农田肥力也逐年下降。要是抛开故土难舍的心思,迁徙过来江南,那肯定能让江南短时间内就大有起色。经营个三五年,未必就比中原差了。 经济重心南移,是历史大势。看看南宋,以一隅之地,都能抗衡金元两朝百余年之久。即便是正史上的南明,也能苟延残喘一时。江南的钱粮都有着无与伦比的潜力,就看有没有人能看出江南的潜力了。 “这里就是杭州了。”张正书说道,“大文豪苏轼还在这里做过通判,做过知府哩,听说他还筑了一条苏堤,疏浚西湖,开除葑田,恢复旧观,并在湖水最深处建立三塔作为标志。也算是为杭州做了不少实事,百姓至今还记得他。” 曾瑾菡对苏轼也有点崇拜,毕竟是大文豪啊!但凡是读书人,谁不知道苏轼苏东坡? “郎君,这苏东坡自然是做实事的人,为何他会被贬至儋州呢?” 曾瑾菡为苏轼鸣不平,这样一个大才子,岂能这么对待? 张正书却摇了摇,说道:“文人相轻,且不说苏轼与朝中之人政见不和,就算政见一致,也未免不会有人下黑手。苏东坡性子豪迈,不屑于结党营私,又不擅长斗争,被贬是正常的。其实,他不要发声,为一地百姓做好实事,就足够了。可惜啊,苏轼这人眼里容不得沙子,叫他不发声还不如杀了他。所以,他被贬我一点都不意外。” 第六百三十一章:很傻很天真的苏轼 曾瑾菡默然了,然后才说道:“难道一个好官,就注定不能被朝廷所容吗?” 在曾瑾菡小时候,就是苏轼在杭州做知府的时候,她对苏轼是有点感情的,特别是同情。“好官与否,自有后人评说。苏轼的政务也还算办得不错,但若说他是一个好官,也算不上。真个评论起来,他只能说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那种。性格决定成败,他的弟弟苏辙比他稳重得多,所以苏辙能当上宰相,他不行。苏辙的办事能力,可见得比苏轼好多了。有些官嘛,他只能做一介地方官,但是回到朝中,回到中枢,那不是帮了他,而是在害他。从某个程度上讲,苏轼其实和范文正公是一样的官,只不过苏轼还缺点手腕罢了。” 张正书的话音刚落,旁边就传了一个声音,恨恨地说道:“你是甚么人,居然敢如此诋毁苏相公?好个贼子,须容你不得!” 听得这句话,张正书刚刚回头,就看到一个汉子举着扁担向他打来。风声呼呼的,威势十足,想来是全力打来,张正书吓了一跳,连忙护着曾瑾菡退了两步。他还没喊出声,刘忠、史陌就一同出手了,间不容发地拿住那根扁担,夺了过来,刚想提起铁拳教训教训那汉子,却被张正书喝住了:“住手,别打人!” “呸,你这贼子,莫要装好心,我不承你情!” 那汉子颇有血性,虽然打不过,但嘴上却不求饶。 张正书拱了一拱手,说道:“这位兄台,刚刚我的护卫多有得罪,但你说我诋毁苏轼,我却是不认同的。苏轼是一个中间派,他不会结党营私,他是一腔热忱为了大宋,但他做官确实不得要领,这不过是公正的评价,你为何说我诋毁他?难道一个人就该十全十美,没半点缺点么?” 这汉子登时语结,喃喃地说道:“反正你不能说苏相公的坏话!” 张正书却负手背后,说道:“哪怕是苏轼本人在此,我也是这么说。他文章诗词写得是不错,但说到治国,他比王安石都要差!瞧瞧他在元祐党争中的表现,可用‘不知所谓’来形容。一个国家的国策,哪怕是错的也好,只要认真贯彻去执行,到最后未必会很差。但是你的苏相公呢,连同一大帮无所谓的人,攻讦熙宁变法,在政事上懈怠,改革不力的责任倒有一大半归结他们身上,我又哪里说错了?诚然熙宁变法有不足,但略微调整,未必就不是利国利民之策,为什么一定要全盘否定?不外乎他们不想变,怕触动自己的利益罢了。苏轼我不知道他出于什么心理,可能真的为国家着想吧,但他的方式用错了。所以我说他不适合在朝中为官,适合在地方为官,有错吗?” 这汉子更加吱吱唔唔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说道:“那又如何,苏相公对我们这么好,我们就记得他的好!” 张正书笑了笑,没有否认这一点。 说实话,苏轼执政最大的功绩,就是在杭州了。 就跟司马光一样,只会故作文儒高雅,吵架也不行,做事也不行,也就驴粪蛋子表面光鲜。要是真的叫这些人做了宰相,肯定又是另一个司马光。看看司马光的政绩就知道了,他连章惇都斗不过,还对高太后撒谎、捏造事实来攻击熙宁变法,最后还是倚靠着章惇的自傲,得罪了高太后才尽罢新法,而此时章惇也和苏轼结上怨了。 从这件事就知道了,苏轼的情商是真的低下。 众所周知,做官一事,智商只是其次,真正重要的是情商。苏轼经常得罪人而不自知,一张臭嘴一支毛笔把自己搞得半生颠沛,不得不说是咎由自取。做官嘛,肯定多一个朋友好过多一个敌人的。可偏偏苏轼的敌人满朝都是,朋友却越来越少,不得不说苏轼这做官实在太失败。 看看他对熙宁变法的态度就知道了,就拿差役法来说,王安石是提倡免役法的,章惇也鼎力支持免役法。但司马光这个蠢材看不到免役法的好处,力主废除。然而,差役法是带有人身强制性质的野蛮落后的社会制度,其被废弃是必然的,不是以司马光个人意志为转移的。在熙宁变法以后,“赋役合一”渐渐成形,即便司马光废除了免役法,但后面知道自己干了蠢事,再下命令,要求各地在恢复差役法的同时,仍要保留一些免役法项目,好收取免役钱。 结果呢,自然是被章惇毫不留情地嘲讽了,说司马光说话不着边际不知重点,基本上全是废话。结果嘛,得到高太后支持的司马光自然是借此机会把章惇搞掉了。苏轼也写文章,把章惇往死里踩。但是,后来司马光问苏轼,你对熙宁变法咋看啊? 苏轼怎么说的呢?他在地方做过,知道熙宁变法是不能轻易尽废的,所以他建议司马光:“惟役法一事,未可轻议”。苏轼认为,免役法也好,差役法也罢,“各有利害”。他力劝司马光,“骤罢免役而行差役”,“盖未易也”,并一口气提出了免役法的五大好处。不得不说一句,王安石在政时,难道苏轼的头脑被门夹过吗?进水了吗?还是脑袋被雷劈过?他为什么就不能给王安石说一句公道话呢?等到这时候,又对司马光这么说,这不是打司马光的脸吗!不仅如此,苏轼还进一步指责司马光只是“专欲变熙宁之法”,至于是不是利国利民,司马光全然“不复校量利害”,力主恢复差役法使得“民常在官,不得专力于农,而贪吏猾胥,得缘为奸”。 司马光没在地方做过事,不知道实情,被苏轼骂得一愣一愣的,问苏轼:你有啥办法没? 苏轼很光棍地一摊手说,没。不仅如此,苏轼还跟老光同志扯了一大圈历史故事,然后罗哩罗嗦又抨击了王安石一通,接着很傻很天真的提出了对免役法的修订办法,希望能做到即省钱又办好事情而且老百姓也高兴。 第六百三十二章:太堕落了 到这个地步,司马光还能忍就是傻子了,当下拍桌子跟苏轼大吵了一顿。 然后,然后苏轼就又双叒叕被贬了。算了算他这一次在汴梁城的时间,从元祐六年回朝到元祐六年八月被贬,呆得还不够半年。 可见,苏轼真的是脑子有坑,或者说是太过天真。自己没啥能力,还死里往党争这个坑里跳。 张正书给了苏轼一个评价,那就是不怼人会死星人、不作死就会死星人。 这个汉子显然不知道苏轼的“彪悍战绩”,不然他就不会对苏轼这么维护了。 见张正书笑而不语,这汉子还以为张正书认错了,挣脱了史陌和刘忠的钳制,色厉内荏地说道:“你这小子且记住,万不可再说苏相公的坏话!”说罢,连忙捡起扁担就走了。 曾瑾菡见他这样,气得直跺脚:“郎君,那人……那人……” “历史自有公论,跟他说他也听不进去。每一个都有不同的一面,别人看不到全部,甚至连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有多少面目。我欣赏苏轼的文章和诗词,但不代表我同意他的政见。”张正书笑道,“所以苏轼怎么样是他的事,我又帮不了他,给他提意见都算不错了。” 曾瑾菡这才释然了:“不过苏东坡在杭州,确实做了不少利民的好事。” “所以我说他最好不要接触党争,他那头脑不适合。”张正书笑道,“要是老老实实在地方做事多好,说不定能造福更多的百姓。” 说话间,他们就来到了苏堤之上,张正书指着苏堤说道:“要是苏轼能一直像在杭州这样做事,老百姓就更记得他了。”这话等于没说,要是苏轼转了性子,他就不是苏轼了。文人嘛,都是浪漫的,都是很想当然耳的,换句话说,他们就是一厢情愿,就是看不清时势,也不懂人心向背,所以他们真的很傻很天真。 欧阳修在政治上的幼稚,和苏轼如出一辙,怪不得是师生关系。 反正这些文人要是到了地方上,或许还能搞出个治理一方的政绩来,这和孔子的治理方式也没差多少,都是靠“仁政”,然后让百姓各司其职,断断案子,就足以让百姓称为“青天大老爷”了。 要知道孔子五十岁那年,做了鲁定公的中都宰,相当于后世的市长。因为做得好,又升官鲁国的建设部部长——大司空。接着,孔夫子由大司空转任为大司寇,并兼任代理相国。期间嘛,孔子的政绩如下:维护了鲁国的尊严,震慑了齐国;堕了费邑和郈邑,恢复了国君的威势;诛杀少正卯;稳定鲁国物价。孔夫子做市长的时候是不错的,但是他做丞相呢,就根本不称职了。那时候的鲁国,早已礼崩乐坏,三桓、阳虎等你方唱罢我上台,孔子想要削掉三桓等权臣的权柄,那就等于激发了矛盾。 所以,孔子等于自绝了前途,不得不黯然离开鲁国。 看不清局势,单凭一股热血想要实现政治抱负,孔子只能在春秋列国里转来转去,却没有一个国君肯用他的政治主张。 而像苏轼、司马光、欧阳修等文官,其实和孔子是一毛一样的,或许他们能治理一座城市,但绝对不适合治理一个国家。一旦被这些文官上位了,对国家来说就是一个灾难。历史不止一次证明了,像宋明清三朝,都是被这些自以为是的文人毁掉的。 “这道苏堤这般坚固,杭州百姓都很感激苏东坡哩!”曾瑾菡低声说道,把张正书从漫无边际的思索中拉了回来。 “所以做官呐,就要做实事,老是打嘴仗有什么用?” 张正书笑道,“就拿这苏堤来说,苏轼疏浚了西湖,让杭州有活水浇灌农田,百姓得了实利自然念着他的好。” “郎君看得这般通透,为何不出仕哩?” 曾瑾菡一蹦一跳的,跳到了前面,突然回过头来调侃他说道。 张正书摸了摸鼻子,说道:“我知道我自己的斤两,哪里是做官的料?且不说我能不能考中进士,就算是能做官,怕是我两天就看不惯那些贪官污吏,然后得罪了一大帮人,最后连善终都混不到……” 曾瑾菡笑嘻嘻地拉起他的大手,说道:“是啦是啦,我都不喜欢当官的,就喜欢你这个小商贾!” 张正书自然知道她是在安慰自己,只是苦了跟着上来的曾五叔曾懋,还有苏熙苏子明和史陌、刘忠。史陌、曾懋还好,起码他们是成家立业过的,但是刘忠和苏熙还是光棍一条,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但不知为何心中都腾起了一种渴望。 别说他们了,就是周遭的行人瞧见了曾瑾菡大胆的举止,也掩嘴偷笑。 曾瑾菡也不傻,立时会意到了自己的跳脱,连忙躲进张正书的背后,差点没敢抬起头来了。要知道这可不是汴梁城,杭州城里的小娘子也没有北地那般“惊世骇俗”,人家还是很矜持的。 张正书也跟着偷笑,不过他是满心欢喜的偷笑。要知道,曾瑾菡刚刚的动作,那可是后世小女生才有的,张正书恍惚间都以为是回到了后世,在西湖边上举办的汉服活动呢。“没事没事,不就是被人看见了嘛,你我夫妻,秀恩爱又怕什么被人看见?” “都是你,还说?”曾瑾菡故意装出凶巴巴的样子,然而却没吓到张正书。 在一阵善意的笑声中,曾瑾菡狠狠地掐了一把张正书,张正书则夸张地叫了起来,更是让曾瑾菡羞煞了脸。不知不觉间,小夫妻俩打打闹闹的,很快就到了西湖不远处的一处静谧的宅院前,这里也写着“曾家”二字。想来,这就是曾家祖宅了。 张正书也是感慨,这江南水乡旁,一处园林式的别墅,啧啧啧,妥妥的是大富豪,大地主啊!这样的园林式别墅,在后世没有上亿快钱都拿不下来。要是赶上房地产上涨的时候,说不定都要几个亿。 “太奢侈了!太堕落了!”张正书感慨了一句,“不过我喜欢……” 第六百三十三章:造海船 要说园林,当然还是江南的小桥流水更符合中国人的审美。 假山奇石,小桥流水,亭台楼阁,花树繁荫,布局自由,建筑朴素,厅堂随宜安排,结构不拘定式,亭榭廊槛,宛转其间,一反宫殿、庙堂、住宅之拘泥对称,而以清新洒脱见称。这样的园林式住宅,以淡雅相尚,蕴含诗情画意,还没进门,张正书都觉得这个园林太堕落了。 怪不得正史上南宋不肯北伐,相对于寒冷的北方来说,江南不仅温度适宜,还有这样的园林住宅,不输汴梁城的繁华,根本乐不思蜀好吗! 进入了曾家祖宅,张正书发现已经是修葺一新的了。 果然和猜想的一样,果然十分奢华。“腐朽的地主生活向我招手了……”张正书也很想腐朽一辈子,可惜他做不到。别的不说,单单是女真人在不断崛起,就足够让他警惕了。没人比张正书更清楚,一旦金兵南下,将会是怎么一个社会末日。 靖康耻之后,北方的经济好像一下子倒退了一百年,直到明朝的时候才稍稍恢复了一点点元气。可想而知,金兵对文明的摧毁了,简直是灾难性的。如芒在背的张正书,哪里敢这么腐朽一辈子啊,偶尔偷偷懒还是因为底下的人已经上了正轨,可以自己做事了。不然的话,还不是他亲力亲为? 别的不说,首先这海船一事,就要尽快提上议程。 造船,可不是一朝一夕之事,起码要半年之久。半年之后,又是冬季了,还能趁着季风南下,越过马六甲海峡去和大食人、欧罗巴人交易。 当然了,这是最理想的结果,一般来说肯定不会这么顺利的。要知道在宋朝的海域上,可不仅仅是有商船,还有不少海盗的。张正书本以为,中国古代的海盗,就属倭寇和郑芝龙等明朝海盗了,实则从唐朝中后期海上贸易开始勃兴,到了宋朝而达到高峰,在求生逐利这一人性的驱动下,大量的沿海人民投入到海上贸易的队伍之中,而朝廷对这一新的贸易形势的控制则在不断地加强——设立了市舶司,规定了税额。 因为海贸有巨利,不仅很多人都下海了,还有人起了歪心思。 于是,平时为商,偶尔为海盗的模式就非常流行了。仗着人多势众,刀枪箭利,船大船快打劫的事,在宋朝的海域上不断发生。 这些海盗,固然是有“占婆国”的海盗,也有华人的海盗。 占婆国,被宋朝称为占城、林邑,地理位置相当于后世越南的中南部,也就是占城稻的出产地方。占婆国的地理特征非常类似于宋朝东南沿海,短促流急的高山河流从海岸山脉俯冲而下,独流入海,形成面积狭小的沿海冲积平原,而各条独流入海的短促河流又被横向伸入海洋的山脉所阻隔,于是各个狭小的沿海冲积平原形成了相对独立且封闭的地理单元。这样的地理环境下,导致了占婆的政治形态为松散的政治联盟,每一个沿海小平原都有较强的自主性。 再加上东南亚海域,岛屿、峡湾众多,又扼守着东西方贸易的狭窄通道。于是,海盗就应运而生了。 而占婆国的人口构成相当复杂,还有不少华人在上面的繁衍生息。于是,华人也顺带做了海盗。 不仅仅是占婆国,宋朝在琼州、岭南沿海、福建沿海一带的疍家人,也衍生出不少海盗。 造海船,不是张正书的目的。 张正书的目的,是肃清航道。 所以,张正书造海船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在海外找一个落脚点,首先自己成为“海盗”再说。 然后,利用这落脚点打造火炮,武装成当世第一海船,肃清宋朝海域,让航道畅通无阻,那样才能赚大钱。同时,造就了火炮之后,张正书才算是有那么一点点安全感。即便是金兵南下,他也有反制的杀手锏了。 而且,张正书并不打算把火炮技术给宋朝。 以宋朝的尿性,肯定是不会重视的。就好像神臂弩一样,当初是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换句话说,宋朝的文官认为够用就行了,还需要什么升级换代啊?浪费钱。殊不知,技术这东西,你不进步,人家就进步。火炮技术在张正书看来根本不算什么高科技,通晓了原理,那造出来就不是什么问题了。最多,就是威力大小的差别而已。 要是没有形成代差,张正书是绝对不会把火炮技术传出去的。 这还只是一个方面,造了海船,拥有了自己的秘密基地之后,张正书才能放开手脚去攀爬科技树。甚至,张正书还能开启大航海时代,把东南亚都给占了。到时候,等金兵南下,张正书说不定还能拉起一支大军将金兵打退。 这一切,都是取决于海船。 没有海船,这些个设想就是空中楼阁,根本不现实。别的不说,张正书敢在大宋境内造火炮吗?要知道,在大宋这个人口密度里,哪里不是人居住的地方?且不说人多耳杂,会不会泄密,就单单是试炮这一项,都足够让大宋朝廷引起重视了。更何况,造炮需要工匠,可工匠也需要生活啊,没有一个好的生活环境,谁给你造炮?所以,这就两难了,又不能远离尘世,又怕火炮泄密,最好的办法只有一个——海外造炮。 张正书已经把目光盯向了流求,也就是后世的宝岛。 只有这么大的岛屿,还没有落入宋朝的版图范围,正是张正书最合适的去向。 把宝岛当成秘密基地来打造,是再合适不过的事情了。 不仅仅是宝岛,还有后世的香港、澳门……这些岛屿,都是可以控制下来的。要是争取一下,琼州也能掌控。这些岛屿,都是极好的补给点。用后世的体系打造这几个岛屿,说不定还能比江南更加富裕!而且,这几个岛屿,除了澳门土地太小以外,都是有田地可以耕种的。当然了,还有舟山群岛、万山群岛、澎湖列岛、庙岛群岛等等,都是可以控制下来的。有了这些岛屿在手,张正书想不做岛主都不行了。 当然,这个只能是想想就好,还是做个宝岛岛主好了,最起码还没纳入宋朝版图。其他的岛屿,选择一两个介入,成为当地第一势力还是可行的。 第六百三十四章:造船作坊 于是,张正书还没过上两天的“腐朽封建地主阶级”的生活,就苦哈哈地开始了他的任务。幸好有曾瑾菡陪着,不然张正书都觉得自己成了后世的打工仔,拼命工作只为三餐。 第一站,自然是考察曾五叔曾懋是怎么收购丝绸的了。 在江南,曾家丝绸大名鼎鼎,特别是在丝绸兴盛的杭州,那更是响当当的牌子货。 要知道,杭州街巷上,不知道有多少人家在织丝。在宋朝,早就出现了完全脱离农业生产,专门从事纺织生产的家庭作坊——机户。机户不同于富户豪门经营的作坊,仅依赖家庭成员不雇佣或很少雇佣劳动力。其经营方式是官府提供原料,机户织造的产品则由官府统一收购。 曾家,就是这些机户的收购商,一次性收购丝绸不计其数。 还有曾家自营的丝绸作坊,除了这些以外,还有朝廷设置的绫锦院、内染院、文绣院、锦院、绫院、织罗局、绫绮场等等,可见大宋的丝绸生产是多么惊人了。生产多了,丝织物就便宜了,所以大食人也好,欧罗巴人也罢,看到宋朝百姓个个穿着绫罗绸缎,哪里能不惊掉下巴?要知道,丝绸在他们国家,可是等同黄金的价格! 但是对于大宋百姓来说,丝绸什么的,实在算不得什么奢侈品。 寻常人家,也穿得起。而且大宋的丝绸种类也很多,绫、罗、缎、织锦、纱、绢、缂丝……要是再细分,可能上百种都可以分得出来。丝绸的价格有高有低,高者如绫,是规定为官服所用,还被经常用来装潢书画。低者纱绢,即便是普通人家也能买得起。 所以,曾家的策略也很简单,就是利用江南丝绸的低价来冲击市场。毕竟曾家有渠道优势,所以曾家能把丝绸的价格压得很低。 从宋朝起,北方的丝绸产量就不及南方了,所以南方的丝绸价格要比北方低,量也大。越是往南靠,丝绸的价格就越低。所以,曾懋不仅仅会在杭州收购丝绸,也会前往明州、温州等地去收购,像嘉兴、无锡、苏州等地,也是产丝绸的地方。 对于价格的敏感,使得曾懋的行踪并不确定。当天听闻某地的丝绸便宜,曾懋就立马赶过去收购了。曾家做生意的手段很高超,曾懋只收质量好的丝绸,当然价钱也会给高一点。机户也好,作坊也罢,乐得把上好的丝绸卖给曾懋。 曾懋收了丝绸之后,按照分类,把最上等的丝绸销往汴梁城等中原大城市,然后次一等的,就经过海船,经海上丝绸之路把丝绸卖到高丽、东瀛、琉球等地。至于东南亚地区,曾家是不会去的。无他,就是因为海盗猖獗。虽然这些海盗盗亦有道,只求财不杀人,但是曾家来回一趟耗费巨大,却钱没赚到,反而亏了,这就划不来了。 所以,曾家能不去南边航线贩丝就不去,就算是去,曾家也会转包给大食人。 没错,就是转包。听到这个做法,张正书都吓了一跳,宋人居然这么聪明,懂得转嫁风险了? 不过嘛,这也是人之常情。 虽然说富贵险中求,但像曾家这样有着稳定销量的丝绸大商家来说,风险是极度厌恶的。即便海盗向来不杀人,可万一船员反抗,海盗杀红眼了呢?这不是人财两失吗,曾文俨不会做亏本生意。再者,大食人原本是印度洋的霸主,现在霸主地位被宋人抢了过去,但是大食人还是坚持往来宋朝与欧罗巴之间的。曾文俨看中了大食人寻求财富的心情,所以把风险转包给大食人,倒是个明智的选择。 张正书恍然大悟,怪不得曾文俨能把丝绸生意做得那么大了。 别说汴梁城的丝绸销量,就算是东瀛、高丽和琉球的丝绸销量,也不少了。再加上卖给大食人的丝绸,曾家丝绸的出货量,大概都能占到整个宋朝的几十分之一之多。别小看了这个几十分之一,要知道宋朝此时全国丝绸生产量,起码在八百万匹之多。几十分之一,曾家能占到几十万匹,已经是巨无霸了。 这一日,曾懋在杭州的收购已经接近尾声。趁着这个机会,张正书带着曾瑾菡来到了杭州的造船作坊。宋朝海贸、河运发达,所以造船也多,特别是东南沿海的广州、泉州、明州、温州以及杭州等地都形成了制造海船的重要基地,不但有官方的造船作坊,也有很多民间的造船作坊。官营作坊打造战船、漕船、纲船(漕运船)、座船(官员客船)、马船等,民营作坊打造商船、游船。 到了元符二年这时候,两浙的明州、温州、台州、婺州等地,江西的虔州、吉州,荆湖的潭州、鼎州等地,陕西的凤翔府斜谷,福建沿海四个州军,都已成为造船业的中心。要说到海船的建造,还是属福建路的造船作坊厉害。 不过,张正书手里握着更先进的造船技术,海船质量当然会更好,所以也没必要再到福建沿海去。 要是可能的话,张正书还是想在杭州这里造船。 首先,汴梁城到杭州,要说顺风顺水,不到一月就能到了,有地利在。其次,是杭州的人多,工匠水平也还不错,这是人和。最后,则是张正书的私心了。他知道历史进程,要是真的历史无法扭转,北宋还是亡了,那么赵构逃到杭州,杭州就是南宋都城了。到了杭州变成临安的时候,南宋不得不重视水师发展,毕竟凭江而守,没有水师就等于空门大开啊!张正书要是提前布局造船作坊的话,还能刺激刺激赵构兴起雄心壮志,发展水师,助岳飞收复河山! 当然,这是后手。 更重要的是,杭州这个出海口十分不错,再往东去,就是舟山群岛。 万一真的要跑路的时候,从杭州出逃自然要比在其他地方,比如明州啊、泉州啊、温州要快吧? 当然了,张正书可不打算只建立一个造船作坊而已,他是打算在广州、泉州、明州等地都建立造船作坊的。这造船作坊,可以说是大宋暂时第二大手工业,仅次于纺织的手工行业。不仅造一艘船有经济效益,还能带动大宋的工业技术发展,算得上是顶好的行业了。 张正书要搅动风云,肯定要广泛布局的。但是,有一才能有二,饭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这个先后次序不能搞乱。 第六百三十五章:这个媳妇娶得真贵! 杭州的造船作坊,主要集中在钱塘县和余杭县之中。 张正书和曾瑾菡一路游玩,来到钱塘县之内。钱塘县之中,江南水乡的意味更浓。商贾往来,酒楼茶肆都开在河岸边,十分有特色。一路往郊区走去,才发现除了房屋渐少之外,人流量非但没有减少,反而更多了。只要仔细观察,就可以发现这些往来的,都是一些行色匆匆的商贾,大多雇佣了民人推动着独轮车,上面载着不少货物。 心下觉得奇怪的张正书问道:“他们是商贾?” “可不是?他们都是从别处到杭州贩卖货物的,经过市舶司之后,才准入杭州城。”曾瑾菡替为解释道。 张正书知道,这“市舶司”等同后世的海关,都是缴税的机构。北宋也正是因为有市舶司的税入,才能堪堪维持摇摇欲坠的国库。神奇的是,虽然国库支出每年都在攀升,但由于市舶司每年的税入都在攀升,哪怕是经过了贪官污吏上下其手,也还能把国库维持在一个赤字不太明显,挪用一番皇帝内帑就能做平账的水平,也真的是神奇。 “原来如此!” 张正书点了点头,继续往前走,惊讶地发现了在钱塘江边的造船作坊,居然是连排过去的。看着那一道道滑道,张正书都怀疑这些造船作坊是不是用上了标准化的流水线生产方式。 和余杭县不一样,钱塘县因为更靠近钱塘江出海口,所以造船大多是海船。而余杭县因为靠近京杭大运河南端,所以以造河船为主。 钱塘县的船坞颇有特色,听着隐隐传来的号子声,张正书莫名其妙地想过去看看。 站在高处一看,钱塘江岸边的船坞上,工匠们在打造着一条海船。这条海船还算不错,即便只有船底结构,也能看出这艘海船的船头很小,尖底呈v字形,破开海浪不在话下;从船底看,这海船扁宽,但船体高大,吃水深,这样的设计是比较科学的,即便是受到横向狂风袭击仍很稳定,不会轻易解体;同时,看着海船用料很足,结构坚固,船底就能看到有密封隔舱,安全性不用担忧。底板和舷侧板分别采用两重、三重大板结构,船体极为厚实。 “郎君,那船好大啊!” 曾瑾菡也感慨了一番,“比起我家的那几艘海船都要大!” 张正书笑了笑,说道:“这是自然的,造船业是要在不断造船中进步的嘛。”这句话的潜意思就是,曾家虽然置办了海船,但那已经是十几二十年前的海船了,虽然保养得不错,但是技术什么的都跟不上趟了。就拿隔离仓来说,原先的海船就没有这个设计。还有“转轴”的桅杆,高效率的航帆……这些都是最新几年才开发出来的技术,虽然不算成熟,不过也将就能用了。再过得几年,这些技术成熟了,也就成常见技术了。 其实,海船技术没啥秘密的。 只要经验老到的造船工匠到内部看一看,就能琢磨出奥秘来。 但是张正书设计的海船,关键是龙骨技术。宋朝虽然已经有了龙骨技术,但还处于用整木做龙骨的阶段,拼接龙骨技术还没出现。拼接龙骨技术的出现,让船只不再受木料大小影响,想造多大就多大,可谓是一个质的飞跃了。当然了,这个技术也没啥,只要宋朝木匠把榫卯结构往上面一套,就能实现了。 中国人的聪明,张正书向来是不会怀疑的。 而还没戳破这个技术窗纸,只是因为宋人还没有到材料匮乏的时候。等把巨木都用完的时候,宋人自然会往这个方向去发展了。只可惜在历史上,宋朝还没来得及发展到这一步,就被灭了国。本来明朝还有机会继承的,可惜自从禁海之后,闭关锁国了,别说造船技术会进步了,就连郑和下西洋的宝船技术都没保存下来! 至于清朝,就更不用说了,生怕汉人起来造反的主,哪里还会主动去开发技术? 于是,中国的风帆船舶技术就开始落后世界了。 从领先到落后,不过是短短百余年的事。此后,就一蹶不振了。 所以说,用进废退,这是很自然而然的事。 “那郎君打算建造的海船,能给我爹爹用吗?”曾瑾菡笑眯眯地看着张正书,看得张正书一阵心虚。 “自家人哪里能说两家话呢?有好东西,怎能不孝敬泰山……” 张正书都要哭了,一艘海船,就算是只有两千料的海船,一艘也要数千贯钱才能置办得起。 一支船队,少说也要有四五艘船,也就是说孝敬一下泰山,张正书就要起码花掉三万贯钱,起码相当于后世五六千万了,这媳妇娶得真贵! 好在张正书不在意,反正“大桶张家”有钱,而且他就把银行开起来了,到时候就是钱生钱的生意,区区三万贯钱算得了什么?别的不说,单单是张正书想要盘下一个造船作坊,恐怕花费也不止三万贯了。 “姝儿,你知道这些个造船作坊,有哪个愿意转让吗?”张正书有点眼睛迷离地看着这些造船作坊,一个个都是热火朝天的模样,即便是在初春乍暖还寒时候,也丝毫没有停工,只怕是没有任何一个作坊愿意出让的。 “郎君,这事你该去找牙人啊?” 曾瑾菡提醒道,张正书一拍脑袋,虽然他已经穿越了大半年了,可还是没有融入宋朝人的思维里面。在后世,看一家店铺是否转让,除了直接进店问之外,就是看店门处有没有贴红纸了。最方便的,还是上网去搜索。但是在宋朝,想要买卖、转让什么的,都要通过牙人。 所谓牙人,其实就是宋朝中介。 牙人历史相当久远,早在春秋战国时期就出现于马匹等牲畜交易中,秦汉至隋唐前期虽并未发展壮大,但始终未曾消失,唐后期和宋朝牙人迅速崛起,成为引人注目的阶层,此后一直延续至明清,哪怕是到了后世,中介还是挺赚钱的,比如房屋中介。 第六百三十六章:朝阳行业 随着宋朝经济的飞速发展,宋朝官、私牙人数量急剧增多,老人、妇女、读书人、僧道、农民、商人纷纷加入到牙人行列之中。甚至还有大量牙人被官府招募参与市场管理事务,可以说,牙人就是宋朝地方上的“百事通”,是消息最灵通的人群。 明白了这一点,张正书立马说道:“走,找牙人去……” 牵起曾瑾菡的手,再次强行给跟在后面跟着的苏熙、史陌和刘忠喂了一把狗粮。 “你说,是不是成亲之后,小夫妻俩都这么腻歪的?” 刘忠悄悄地问苏熙,其实,他更想问的是史陌。最起码,史陌是过来人。 要知道,刘忠和史陌是不打不相识,早就在技校的操场上不知道干过多少架了。所以,刘忠一翘起尾巴,史陌就知道他想拉屎还是拉尿。 “嘿,你想知晓,何不自己去寻个小娘子提亲?等你成亲了,你自然就知道了。” 史陌不屑地说道,摆出了一副过来人的模样。 “那史大哥,你的结发妻子呢?” 苏熙果然是情商不高,这句话问出来,让史陌的神情一变,沉默了好久才说道:“走了,那年俺乡里大旱,她又染了病,药石无力,扛不住,走了。那一年,斌儿才四岁……” “对不住啊,史大哥,我不该问的。” 苏熙连忙道歉,他的神色很诚恳。 史陌也叹了口气,说道:“关你何事,是她没福气。要是她能熬到汴京城,见着小官人,也……唉,算了,不提了。” “大丈夫何患无妻?大哥,你还年轻,再找一个就是了!” 刘忠虽然面恶,但其实他的心地还算好的。最起码,他对自己人还是挺好的。 史陌却苦笑着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其实他也想啊,还是年富力强的一个汉子,谁不想老婆孩子热炕头?可惜的是,人家小娘子愿意嫁他么?能选的,也就只有寡妇了。寡妇的话,如果不是特别钟意的,史陌怎么可能要?即便是要,也得看对方是不是对史斌好,继母的事,千百年来都不见得有多少好评。为了儿子,史陌也甘愿不再续弦了。 刘忠和苏熙都是单身狗,哪里懂得史陌的心思?所以,史陌只是苦笑,却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其实嘛,心中早就飞回到儿子身上了:“不知道斌儿是不是按时锤炼身子,还要学那蒙学,倒是辛苦得紧……” 张正书和曾瑾菡却没留意到后面发生的事,他们牵着手,当街寻找起牙人来。其实牙人也很好找,只要看看街市上有谁的袖子特别长,谁就是牙人了。这牙人的袖子,就好像后世唱戏的角色一样,都是长长的袖子。这都是因为牙人做生意,都是在袖子里谈价钱,称为“袖里吞金”。需要讲价了,两个牙人就把袖子里的手与对方握住,以手势在袖子里比划着讨价还价,这样买卖双方都不知道多少钱,从而不会让其他人知道,买卖便谈成了。 其实呢,就算是没有袖子遮掩,一般人也看不到他们在讲什么,划了多少价,其中的门道多着呢。 张正书找牙人,也不怕别人知道了价钱。他做生意,一向明码标价。 不过,入乡随俗,听听对方的报价也好。实在不行,张正书就亲自找上门去,直接和造船作坊的东家谈生意。 很快,张正书就发现了一个牙人,正在街上游荡着呢。 “前方的兄弟,可是牙行中人?” 张正书上前去拱了拱手,对方也知道来了生意,回了一礼,说道:“这位小官人,可想做些甚么买卖?” 要知道宋朝的牙人门槛很低,只要你交得起钱作为保证金,就能在行铺里登记,成为一名光荣的牙人了。 当然了,这么低的准入门槛,牙人质量参差不齐是真的,甚至还有不少“黑中介”,专门左右物价、垄断市场、狡猾欺诈。所以,牙人一行经常被人看低了。没办法,大部分牙人的生意都是小生意,不弄一些小手段,吞没一些钱银,怎么维持一家大小的开支?但是这么一来,就自然引起了各阶层的厌恶,更受到文人士大夫的鄙视和排斥,大多数牙人的社会地位是低贱的,属于三教九流里的“下九流”。 俗话讲,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这五种职业,分别是车夫、船家、店家、脚夫和牙人,因为其中某些人作恶的缘故,导致这五种职业在社会上都不受待见。或许可以说是职业歧视吧,但也不算太冤枉了他们。毕竟真的有些黑心的“车船店脚牙”,是吃人不吐骨头的。 而牙人让人痛恨的地方在于,地方黑势力渗透严重,大多数情况下都没有官府监管——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宋朝,能有官府监管才怪了。所以,牙行是个典型的黑色产业,没有规范,市场垄断、欺行霸市是常有的事。百姓极其讨厌这个行业的人,但又离不开这个行业,如一些牲口买卖,没有牙人做中间人,根本无法完成交易。 就好像后世的黄牛一样,牙人就是宋朝的黄牛,只不过他们倒腾的是牲口、房地产、宅院、商铺罢了。 对了,被张正书称为“林伯父”的林百间,其实就是牙人出身,正儿八经的老黄牛。 张正书见这位牙人年纪不大,也就是二十多岁的模样,正待说话,却见曾瑾菡操持着一口杭州本地话说道:“我们想知道有没有造船作坊出售,如果有,你就带我们去看看!如果价钱合适,我们就拿下来了……” 这个牙人闻言,哑然失笑道:“唉哟,两位可真会开玩笑,这造船作坊乃是下蛋金鸡,哪有人舍得出售?” 张正书听得这话,也印证了心中所想。没错,宋朝不管是河船还是海船,需求量都极大。每一年,朝廷都有规定各地官营造船作坊的造船数量,基本不在六百艘之下。可见,这造船行当根本就是朝阳行业,有人肯卖就怪了。 第六百三十七章:于国何益? “果真是没有么?”曾瑾菡有点不敢相信,不敢很快她也明白了过来。这两年船只的价格水涨船高,未免是大有牵连的。要知道,这造船是一项耗时长久,耗料极多的行当,要是急着用船的话,这造船价钱还得再往上加一加。 这样的情况下,造船作坊岂能不赚钱? 当成为了卖家市场的时候,卖家对你的态度就一个:爱要不要,你不要,大把人抢着要! 实际上,还真的就是这么个情况。所以张正书很郁闷,真的是拿着钱都买不到造船作坊啊,太郁闷了。 果不其然,这牙人苦笑道:“要是有的话,我岂敢诓骗两位?”这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了,谁不知道牙人全凭一张嘴吃饭?黑猫都能被他们说成是白狗,这样的牙人不在少数,说不定他就是其中一个。 突然,张正书脑子里灵关一闪:“对啊,我买不到造船作坊,是因为造船作坊没人出售。可我换个思路,自己开一个造船作坊不就行了?反正造船嘛,最关键的是工匠。确切来说,就是那么几个会造船舵、桅杆、隔水密舱和龙骨的工匠,其他的,随便一点也没关系啊!” 当即,张正书就决定这么干了。 杭州的地价再贵,能比汴梁城的还贵?杭州的工匠,能比汴梁城的还难挖?张正书就是用钱砸,也要砸来几个会造船的工匠。虽然宋人讲信义,不大可能会离开老东家。但是老造船匠挖不来,挖他们的徒弟总可以吧? “那你带我去找一处,能开造船作坊的土地,钱银少不了你的!”张正书财大气粗地说道。 张正书这么一说,七巧玲珑心的曾瑾菡也立马会意了,心道:“郎君的念头转得可真快,这么快就想明白了,这造船作坊金贵,可建立一个造船作坊也不算甚么事。关键就是那些工匠,花费些钱银,自然能找来工匠……” 牙人一听,还有生意做,也立刻来了精神:“小官人,不是我说,这杭州城里,就没有我不知道的地。恰好,在钱塘县就有这么一块地,十分适合拿来做造船作坊的……” 张正书自然不会相信,这些“黑中介”能把死人都说活,把一块平庸的地方夸成世间仅有,那不过是寻常之事罢了。 “带我们去看看?” 听了张正书这话,牙人就知道张正书是很想买地了。至于买地来是做造船作坊,还是拿来建风月场所,这有他什么事? 要知道,一般不想买的人,根本不会说出这句话的。这个牙人虽然年纪轻轻,但也是“老江湖”了,知道这事多半能成,立马殷勤度高了几分。之前,他还以为是富家公子哥,受了什么刺激,或者想学人家附庸风雅,造一艘船来威风威风。反正有钱人嘛,脑回路清奇,不是一般人能想象得到的。 这个牙人心中想着:“要想耍威风,学那隋炀帝么?这个富家子真的是不知所谓!不过嘛,能赚钱,随他了……” 钱塘县,其实并不大。 说是一个县城,其实就是一个小城镇,连城墙都很低矮。也许是杭州人觉得,根本没有城防的必要。想想也是,像隋灭陈一样,渡过了长江天险,那就是无险可守了,一路平推过去,江山易色。那时候,别说什么高城深池了,再高的城池没有天险,在进攻方眼中不过是可以围困至死的死地罢了。 当然了,钱塘县没有高城深池,杭州城可是有的。要不然,正史上南宋就不会定都杭州了。 这个牙人腹诽着,又带着几分羡慕,带着张正书他们来到了钱塘江入海口前面的滩涂。 “小官人,你瞧见那处高地没,原先这里是一个脚店,只不过经营不善,垮了。那东家无奈,只能出售了。小官人,不是我说,你要建一个造船场,还不如建一处脚店哩。虽然此处不是市舶司附近,但如果价钱实惠,也能揽得不少客人的……” 张正书倒是觉得好笑,这个牙人倒是好心,居然劝他做酒店生意。 不过也是,不管是哪个朝代,吃喝住行都是稳赚的。 但是,如果张正书只做吃喝住行,倒也不是不行。可他这么做,岂不是大材小用,杀鸡用牛刀了? “开脚店就不必了,我在汴京城都有一家。倒是你去问问,有哪家脚店也好,正店也罢,想学炒菜的,我可以免费教授。对了,忘了告诉你,在汴京城,这炒菜技术就是我传播出去的……”张正书淡淡地说道,他知道一项技术不会传播得很快,即便是公开了炒菜的秘密,可也只是在北方流传开去而已。至于长江以南,还没那么快传播过来。 这个牙人倒是很惊讶,虽然他猜测张正书是一个富家子,却没想到居然是一个大商贾。 要知道,能在汴梁城中开店的,都是非富即贵之人。这个富家子还懂得炒菜,就是商贾子无疑了。可他为何要传授炒菜技术呢,留着自己用,赚大钱不好吗?牙人暗中嘲笑张正书傻,要是他的话,是绝对不会把技术示人的,这可是能传儿传孙的吃饭技术啊! 但是,他又怎么知道张正书的心思呢? 炒菜技术并不是什么高科技,总是会被人窥知的。历史上到了南宋末年,炒菜已经通行全国了。 可见,即便张正书没有推广炒菜技术,随着时间的推移,炒菜技术还是会被传播出去的。张正书这么做,不过是加速了这个过程罢了。后世证明,以中国人的吃货属性,炒菜技术的绝对不可或缺的。如果中国菜肴里少了炒菜,那做法起码会少了几十种之多! “做脚店生意,又怎么能赚大钱?我做生意,都是要赚大钱的。” 张正书半真半假地说道,其实这也是他的实话。 只不过嘛,还有个原则,那就是除却高科技产业,张正书是不会做的。要是做了这些个行业,虽然能赚钱,但于国何益呢? 第六百三十八章:另起炉灶 只有提升工业实力,提升大宋的科技水平,汉人才能保持对游牧民族的技术碾压。同时,通过提升科技水平,潜移默化改掉腐儒的偏见。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一旦作坊经济成为大宋经济的主流,上层的代言人自然而然就出现了。农耕经济虽然稳定,可又怎么能和工业经济相提并论? 满朝诸公又不傻,有钱还不懂得去赚。 一旦朝廷有官员加入到作坊经济大潮之中,那他们的屁股自然就会歪向作坊东家那边的。只要有一,自然就有二。儒家嘛,向来是说一套,做一套的。等他们品尝到作坊经济的好处时,谁剥夺他们的利益,他们肯定就会奋起反击的。如此一来,新的利益集团就形成了。 但现在,这个潮流还需要张正书去引导,所以他又怎么可能把精力放在没有“技术含量”的行业上面呢? 即便是纺织业,张正书也要利用新的纺织机兴起纺织改革的潮流,更别说其他了。 “原来小官人是大善贾,倒是小的看走眼了……” 这个牙人虚伪地奉承着,其实心中更加鄙夷了:“还不是想造一艘花里胡哨的船耍威风?” 张正书当然不会在意他的吹捧了,什么看走眼?张正书又不傻,会相信这种鬼话。他又没有特别低调穿着麻布衣裳出来,而且这身衣裳还是最贵的绸缎,懂行的人一看就知道了。再加上身后还跟着几个“护卫”,怎么都不像普通人吧?再说了,敢一开口就要买下一个造船作坊的,怎么看都不像是来消遣戏弄的人吧? “果然,这些黑中介就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张正书心中也有点冷笑,虽然知道这些牙人也是为了混饭吃,但这种手段确实不太光鲜。其实,像林百间这样跟你实话实说的“牙人”,真的不多了。而且,林百间也算是坏了牙人的规矩,但这规矩坏得确实好,最起码把价格摆在了明处,你要就给钱,童叟无欺。 张正书更适应像后世的正规中介那样,或者像林百间这种亲自下场的卖方,满意了大家就直接谈价格。 像这样牙人之间不透明的交易,张正书实在有点适应不来。 不过,怎么样都好,反正买下这块地就不错了。 对于这块地,张正书还是很满意的。这里地处钱塘江出海口,虽然没有太过近海,但是河道还算深,能容得下大船下水。关键就是能容得下大船下水,没有这一条,是建不起造船作坊的。不同于其他海船,张正书要造的海船有大有小,最大的可能比寻常的海船大得多,要是位置不够,船怎么下水? “这块地多少钱?” 张正书装作无所谓的样子,其实已经在压价了。 要知道他的钱也不是大风吹来的,干嘛要任凭别人宰割?做生意都不诚信,怪不得这些牙人不受待见了。 “这就得去找找我那同行了,小官人你们且在这里等着,小的去去就回……” 这个牙人告罪一声,就匆匆离去了。 曾瑾菡等那牙人离去后,才小声地问道:“郎君,他是不是和同行私底下串通去了?” 张正书也不好判断,只是说道:“暂且相信他们的职业道德,要是价格实在离谱,我们就直接绕过他们,和这块地的主人交易。” 其实,在宋朝的交易里,牙人可以找上另外一个牙人,促成交易后两人都能得到佣金。也可以直接找上买家、卖家,促成交易。反正他们不用本钱,全凭一张嘴说东说西。但是,张正书也不想坏了行业规矩,有牙人还是不错的,起码宋朝对牙人的管理还算严格,一旦发现牙人弄虚作假,可以告官,他们可就有得赔了。要知道,牙人不单单是中介,还是双方交易的担保人。在交易之前,牙人需要对买卖土地的合法权和所有权进行确认,万一出了错,他们可是要担责的。 在交易过程中,牙人需要监督契约的签订,交割给官府,完成土地上的税赋和免役钱的转移。当然了,牙人也需要拿到牙钱,也就是佣金。 这个佣金的比例还是不少的,土地交易是大头,需要给的牙钱比寻常交易多了一倍,占到交易金额的百分之十左右!这个钱不给还不行,要是不给,土地交易就不合法。 也就是林百间能钻了空子,他养着一大帮牙人,所以交易都不用给牙钱,还有的赚。 张正书摇了摇头,真的是什么人都有啊! 百分之十的佣金,这可比后世的售楼小姐佣金高得多了。 据张正书所知,后世的售楼小姐的佣金,能有个百分之零点四五都算不错了,而宋朝的牙人一上来就是百分之十! 这样的暴利,怪不得人人都想“下海”当中介了,只凭一张嘴,就能赚这么多钱,何乐而不为? 但是,这样的暴利,显然是畸形的,会让牙人越来越肆无忌惮。幸好宋朝的《刑统》管得还算严格,毕竟“牙人”是“下九流”嘛,是要严加看管的。所以,在宋朝这个时候,牙人还真的就没啥劣迹。就算是有劣迹的,都被官府收拾了,而且终身不能再碰“牙行”这个职业。 但牙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买卖人口他们都敢做。像牙婆、拉皮条的,都是属于这一类。前些日子张正书碰着的那些游手,就算帮凶。他们逼良为娼,只为赚黑心钱,真的是“无罪都该杀”! 正思索间,先前那牙人就匆匆回来了,他身后还带着两人。一个也是牙人,另一个则是这块地的东家。 “这位小官人,是想买我的这块地?” 这个东家显然是有点惊讶,张正书这么年轻,就出来做买卖了? 张正书点了点头,拱了拱手说道:“这位员外有礼了,我自汴梁城来,想在杭州盘下一个造船作坊。但听闻杭州的造船作坊都是能下蛋的金鸡,不肯转让。那我就只能另起炉灶,买地来建造船作坊了。”张正书把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也不怕他不卖地,或者提高地价来卖。 第六百三十九章:不祥之地 “小官人果然是做大生意的!”这个东家佩服啊,造船耗费极大,不是一般的商贾,根本撑不起来。就拿一千料大船来说吧,建造一千料大船,起码要用掉上好整木百十根,其他木料也不少,还有生漆、帆布、铜铁……林林总总算下来,一艘船的造价都在数百贯。即便能卖到上千贯钱,除去成本,工匠工钱,所赚其实并不多。可能半年几月下来,造一艘船才能赚个四五百贯左右。 要是对比起其他行业,半年赚四五百贯也还过得去。 可造船又费时又费力,赚得还不多,投资还大,一般人还真的不敢这么玩。 再说了,这个东家审视着自己这块地,也就两三亩左右,虽则带了个院子,可怎么也造不了多少条船吧? “难道是富家子,自己想造一艘花里胡哨的船,学那隋炀帝出行?” 这个东家的心思,和牙人是一模一样的。 “员外谬赞了,我就是普通商贾。给个实价罢,这块地我是很中意的。”张正书淡淡地说道。 “三亩两分地,小官人,这杭州城的地价是一亩十五贯钱,再加上我这上面有房屋,也折价一并卖了,小官人给钱六十贯罢!”这个东家倒也实诚,给的价格还算公道。 但是,张正书并不算了解杭州的地价,偏头看向了曾瑾菡。 “员外,你这价格不对罢?” 曾瑾菡倒也聪慧,明白了张正书的意思:“这十五贯钱,乃是肥田的价格。你这沿江入海之地,岂能以这价格卖出?以我瞧,给你中地的价格就不错了,一亩十贯,算上房子,给你四十五贯罢!” 这东家有点踌躇了,他知道曾瑾菡说得是对的。 本来嘛,这做生意的就是这样,漫天要价,就地还钱。这东家是习惯性地开价了,曾瑾菡的还价虽然不符合他的心理预期,但是却符合市场行情的。杭州一地,多种桑树养蚕,这好的地方都拿来种桑树了。再加上丝绸价贵,所以杭州的地价也不便宜,一亩上好肥田,确实要十五贯钱以上,甚至地段好的,还要三十贯以上。 但是,瘦田的价格却不高,因为产桑叶不多,种桑树不划算,只能种水稻。所以,瘦田的价格在六贯钱左右。 不肥不瘦的田地,能卖出十贯钱,已经算高价了。这种田地的地位很尴尬,种桑树嘛产量不算高;种田嘛,又有点浪费,划不来。所以,这种田地反而是没人要的。曾瑾菡对曾家的生意,对杭州的了解不少,一下就说中了要点,那东家只能说道:“小娘子果然是杭州人,我交了小官人这朋友,四十五贯就四十五贯罢……” 张正书点了点头,说道:“验证过地契,我们就签字画押,送交官府厘定,钱契两讫后,我请员外吃酒!” “吃酒就不必了,小官人要是赶时间,那就快些办事罢!” 张正书听着这东家的话,怎么感觉他比自己还要着急? 也许是察觉到了张正书的疑问,这东家也有点扭扭捏捏。但是,旁边的牙人却多嘴了:“小官人,你是不知情啊,这块地邪门了,不管是做甚么生意,到最后都是亏本的。而且不是亏小的本,而是亏大本。就拿这位员外来说罢,他先后开了米市、花圃、脚店,都是亏得血本无归……” “就你多嘴!” 这位东家脸上也羞赧难耐,忍不住斥道。任凭谁被说中了心事,也是要恼羞成怒的。这位东家,也不例外。 “哦,还有这事?” 张正书也觉得奇怪了,要知道杭州本地的粮食不够吃,大多数是要从别的地方运粮食过来,才能维持得了城中几十万百姓的用度。所以说,在杭州城开一个米市,那绝对是有赚不亏的,可怪异的是,这个东家亏本了,还是亏大发了那种。 再说花圃,宋人爱花,看着满街的宋朝百姓戴花,就知道宋人对花的喜爱是刻进骨子里的那种了。所以,不管是在宋朝哪个大城市开一个花圃,也是大概率能赚钱的。从这个角度说,这位员外的选择没有错。但怪异的是,他还是亏了。 亏得最多的,自然还是要属脚店。 什么是脚店?就是让人临时歇息一下的小客店,和客栈无二,还提供简单的饭菜。要是做得好,做得大的脚店,其实和正店也没啥两样了。只不过嘛,正店的要朝廷赐下名头才能改称的,而脚店则是相对大众一些的店铺。不管你是专门供给酒菜,还是兼营住宿也好,只要不是正店,那就只能是做成脚店了。正店和脚店的区别,不仅仅是在装潢、官府承认、能榷酒买卖这几点,单单是服务上面,也差了许多。 但脚店有个好处,就是能在乡野郊外开设,并没有人来管,也不用像后世一样申请营业执照。 所以,只要是在来往客人众多的官道旁,也是有固定生意做的。 很显然,钱塘江旁,入海口处的这块地,正是往来旅客必经之地。 按理说,这样的地利,开一家脚店,怎么也能赚点钱吧?事与愿违,这个东家还是亏了。一来二去的,这块地就被愚夫愚妇视为不祥之地了。虽然这个东家不信什么鬼神之说,但中国人嘛,特别是被儒家思想影响甚深的中国人,往往会秉持“子不语怪力乱神”的念头。可偏偏,中国人对神佛啊、仙道啊之类的也敬畏有加,所以这位东家还是关了店门,一门心思将此地打包出售了。 张正书是向来不信邪的,从现实角度分析,这位东家开店的经历,只有脚店是开对了。在这里卖大米,虽然是离钱塘江入海口很近,但是没有多少居民在此处居住,他们为何要绕道这么远买并不便宜的米呢?花圃也是,虽然宋人喜欢花,但也没必要跑这么远买一枝花戴着吧? 这东家学乖了之后,脚店是开对了。但是,他却忽略了人心。一次是意外,两次是巧合,三次……就不是冤枉你了吧? 在宋朝,神怪一说还是很有市场。 且不说那博君人(说书先生)喜欢胡诌乱编,吸引听众。乡间愚夫愚妇,也会传谣言。正所谓一传十,十传百,三人成虎,最后自然此地就成“不祥之地”了。即便这员外走对了路子,却无法把名声扳回来了。再加上旁边也有几家脚店在争夺客源,一来二去的,谁还敢光顾他的脚店? 第六百四十章:锱铢必较 所以,这个员外很不幸地被流言蜚语,不实谣言给击溃了,甚至丧失了继续经营的信心。 不得已,这个员外才无奈地出售了这块地。但是把消息传给牙人半年多了,杭州城内谁人不知道这是一块“不祥之地”?所以,根本没有接盘侠啊! 好不容易等到了一个冤大头,正想宰一笔水鱼的时候,却被牙人一席话“道破天机”,这员外哪能不恼怒? 只是这牙人也不怕:“曹员外,这事你想瞒也瞒不住的,待得去到官府,父母官问起这小官人知晓内情么,要是小官人答不知情,你就是欺诈之罪,可是要行刑的,这契约也作废了……” 牙人确实是怕,但更多的是为自己着想。契约作废,他也要被罚巨额钱银,这是牙人不愿意承担的。或许在其他乡村县镇里,牙人作恶很猖獗。但是在大城市中,特别是涉及到田地宅屋的交易,牙人都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别一个钱没赚到,反倒把自己搭进去了。 这员外也是恨得牙痒痒,生怕张正书知晓了内情后甩手就走。他好容易找到一个接盘侠,哪里能放过?“这位小官人,先前之事我没说清,是我不对,这样罢,这地你四十贯钱拿走就是了……” 说着,这员外的表情很是心疼。这么一句话,一下子就少了五贯钱,搁在谁身上谁不疼啊!一贯钱约等于后世一千五百多块钱,而且还是购买力极高的一千五百多块钱,五贯就是七千多块钱了。 毕竟只是在杭州,而不是在汴梁城,地价也没贵到那么离谱,大体上还是符合大宋国情的。 当然了,这地方要是一座园林,哪怕是只占三亩地的小园林,怕也要几百贯钱了。两位牙人也有点吃惊,没想到这个员外一退就是退这么多步。跟着这位员外的牙人立即说道:“这价钱还有待商榷,价格太低了官府那边也不好处理……” 另一位牙人为了钱银着想,也开口说道:“其实四十五贯钱已经不算贵了……” 两个牙人伸出手,合在一块,在袖子里你来我往的商讨了一番,给出的结论是:“一共五十贯钱罢,五贯钱是牙钱,我们二人均分,四十五贯钱是置地钱,还要补上赋税、免役税,大抵上又是一贯钱……” 张正书头都大了,幸好他不差钱,不然单单是这土地买卖,都能把他搞穷了。 怪不得宋朝不抑兼并,原来买卖土地里,还藏着这么个隐藏费用啊?突然想起他那便宜老爹,手里握着的土地不计其数,那他岂不是做了冤大头很久了?怪不得他把土地当成是命根子,死死的拽在手里,一亩地都不肯卖。像属貔貅的,只吃不拉。原来是因为用高利贷手段拿到的土地,不用交牙钱,只需要给足赋税和免役税就行了。 要不是张正书是穿越人士,他也会钻这个漏洞的! 果然,宋朝不抑兼并,虽然还有牙钱,有补交赋税、免役税等等手段来调节土地,避免土地太过集中。但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利用高利贷来获取田地,已经是一种秘而不宣的潜规则了。农民能不用交牙钱,还以为赚了大便宜,其实亏得最多就是他们。 土地没了,虽然还能佃租,但是未来呢?子孙怎么办? 不过这也是历史大势,也可以说是金融大势,财富注定要掌握在少数人手中的。如果朝廷不作为的话,没能促进税收,实现收入再分配,那么贫富越来越悬殊,最后矛盾不可调节,几百年又一次轮回出现了。这就是历史怪圈,怪就怪在人性,太过贪婪。 其实对于张正书来说,只要是汉人王朝,那谁做皇帝也不相干。 可被异族入侵,导致中华文化长歪了的,那就是死都要阻止这种事发生的了。 反正天下分分合合,都是在“土地”这个根源上。张正书很快就有能力堵住这个漏洞了,一旦银行出来,广铺天下之后,很多地主会蓦然发现,他们再想拿下一亩良田,成本会大大的飚升。而再对比工商业的兴盛,他怎么理财,张正书觉得这是一个用脚指头都能做出的选择。 社会风气一旦形成,除非有绝大的外来力量摧毁,不然,这个势头是永远遏制不住的。资本这个吃人的怪兽,就这么被放出来了。 张正书还在神游天外的时候,曹员外还以为张正书不愿意,皱眉道:“四十五贯钱,小官人能接受?还是四十贯钱罢,牙钱给足你们便是了……” 牙人却摇了摇头,说道:“曹员外,莫要让小的们难做啊,这世道可越来越不好混了。平日里我们也就是靠多跑腿才能赚些钱,你想让我们一下子全都赔光么?若是其他事也就罢了,可这土地买卖,没有官府盖印,是不得生效的。曹员外,你就高抬贵手呗,你也不缺这么几贯钱……” 曹员外也是开始大皱眉,说道:“这……” “不就是五十贯钱罢了,我给。” 张正书也懒得讲价了,正所谓千金难买心头好,这个地方确实还是不错的。除了不像其他造船作坊那么大之外,其他硬性条件都不错了。 至于地方窄小?这个算事吗,只要有钱,什么宅地买不到?更何况,张正书仔细瞧了一下,周遭方圆几里地,都是“荒地”,只要价钱合适,拿下来应该问题不大。 关键是要先把这个地方拿下来,那其他的就不是问题了。 “小官人果然是做大事之人!” 曹员外也佩服了,开口就是几十贯钱的,那都是有钱人呐!江南人不像北方人这样豪爽,哪怕家财万贯,也要扣扣索索的,把一文钱都计算得门儿清。这是性格使然,无关财富多寡。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江南有许多隐形的富豪。看模样不过是寻常员外的模样,其实家中藏有钱银数万贯的大有人在。做生意锱铢必较,和北方人豪爽的性子不同,张正书也是深有体会的。因为在前一世,他也是个南方人。 第六百四十一章:说多了都是泪 曹员外当然不属于隐形富豪的行列,他不过是因缘际会,才能盘得下这么大一块地做生意。可惜经营不善,濒临倒闭罢了。不过,曹员外也还有其他进项,倒也不怕家道中落。 张正书能这么大方,不是因为他这一世是北方人就改了性子。他始终认为,做商人嘛,不锱铢必较,那还算什么商人?只不过现在他的“钱”挺多的,还是张根富放高利贷得来的不义之财,所以他用起来没有丝毫心理负担,一个劲的花,使劲花! 当下,验过地契,签字画押之后,曹员外催促道:“快去官府盖印罢,不然这就是犯法了……” “不急不急,这周边的地,是哪家的?我一并买了……” 张正书这句话说出口,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曹员外都有点震惊了,这方圆可是几十亩地啊,就算是在造船作坊林立的杭州城,也算是最大的那种造船作坊了!也就是官营的造船作坊,堪堪能比拟罢了。 “小官人,你真个要建造船场么!” 这两个牙人异口同声地问道,眼睛里满满都是惊讶。 “不错,这还有假?” 张正书觉得好笑了,他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了?好吧,善意的谎言是有的,但这种事他从来不会开玩笑。 “这……”曹员外苦笑道,“这些土地都是我的,之前我曹家拿下了这些地,原先想着能成个坊市,不曾想在那一边,坊市先一步建起来了。一步错,步步错,我只能开个米行来对抗。唉,往事不要再提,说多了都是辛酸泪啊!” 张正书十分同情他,然后露出了獠牙:“既然曹员外手里捏着这般多土地也无用,不如卖与我。我给的价钱,不会让你吃亏的……” 这句话是挺实诚的,从升值的角度来说,曹员外买地和卖地之间,足足赚了十几贯钱的差价。这还不过是三亩地,要是把这几十亩地都卖给张正书了,那赚的钱就更多了。 “曹员外,你就考虑考虑罢,这地也种不了桑麻,也当不成良田,捏着也毫无用处啊!” 这两个牙人知道,富贵与否在此一搏了。这般庞大的土地交易,可不是每天都能上演的。 虽然宋朝不抑兼并,但是土地的税赋加上免疫税太多,苛捐杂税也不少,再加牙钱,买卖土地并不算赚钱。要不然,杭州城的地价哪里会这么低?也唯独聚集了一国资源的汴梁城,才能是寸土寸金。就连洛阳、长安、大名府之类的大城市,地价最高也不过是三十贯钱一亩罢了。 付出和收入不成对比,除了种桑养蚕纺丝的商贾之外,有谁肯在杭州城大肆购地?平日里交易最多的,居然还是屋宅。屋宅交易中,虽然牙钱(佣金)也不少,有个百分之六左右。可怎么算,也比不上田地交易啊! 所以是可以理解这两个牙人的想法的,无非就是要拿到更多的牙钱! 曹员外沉默了好一会,才一咬牙说道:“也罢,一并卖与你了。且先说好,这地共有六十二亩七分地,得按照中田价钱来算!” 这也是打包销售的好处了,这里的地哪里有中田?这两个牙人很想说句公道话,但想到中田和瘦田的差别,他们就默契地当了一回哑巴。 “不就是钱嘛,多大点事?” 张正书不当一回事,他要的是这一片土地,看重的是这造船作坊日后的潜力。别的不说,单单是把这里打造成造船基地,聚集成千上百的工匠,繁华程度就不会比一个村镇差了。要是张正书再把“家乐福”超市、纺织作坊搬到这里来,那更是热闹非常。 对了,张正书觉得遗憾的是,前段时间张正书把三用纺织机推销给曾文俨,可惜曾文俨嫌麻烦,看不上。要不然,曾家丝绸的产量或许还能再往上翻几番的。 曾文俨老了,已经没有年轻时的拼劲。这也能理解的,人老了就要守成,在加上曾家这时候家大业大,也难以掉头了。如果没看到新型纺织机的效率,曾文俨是怎么都不会引进的。要知道,曾家在杭州的纺织机,多达上万架!当然了,其中很多是“机户”,但曾家作坊里,也有千余架之多。就算是张正书提供图纸,叫曾家自己去打造,也要花费数千贯钱。再加上工匠要适应新的机器,时间方面也是个大问题。曾文俨谨慎,有他的道理。 人性都是这样的,没钱的时候想搏一把,可有钱了呢?就会稳住了。但可惜的是,博一把可能把底裤都输掉,鲜少有人能闯出一条血路的。俗话说,只见贼吃肉,不见贼挨打,就是这个道理了。能成事的人,后面都跟着一麻溜的失败者。可惜这些失败者都没有姓名可寻,就拿这个曹员外来说,要不是张正书找他买地,张正书都不知道他是何许人也。 与很多人印象不一样的是,很多世家门阀、书香门第都不是什么“富不过三代”,甚至传承了几百年之久。因为这些世家门阀也好,书香门第也罢,他们家规很严,鲜少会出现纨绔子弟。而且就算出现了纨绔子弟,也有其他继承人可以补上,不至于家族跟着倒塌了。 这是因为人家有底蕴,有金钱托底。 很真实的一句话,这就是为什么有钱人的儿子敢于去尝试,因为他们的容错率很高。 而普通人,要是一步错,那就基本没机会再来了。 曾文俨是从普通人积攒到财富到这个地步的,运气可谓是逆天;而张正书不一样,他是二世祖,家业大到怎么挥霍都挥霍不完。 人比人,气死人啊。要是曹员外知道张正书的身世,恐怕会暗叹世间不公了。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公的,只不过是曹员外手中没多少资源罢了。要是他有足够的钱,能舍得前期盈利,一门心思积攒老顾客,把坊市做起来,那他未必就不能赚大钱。可惜的是,他眼光是有的,但只局限在当下,那就不能怪谁了。 交割地契,签字画押,到官府盖印交税,一系列流程下来,六十二亩七分地就易主了。 提着一袋沉甸甸的银子,曹员外总是觉得自己好像有点亏了一样。 第六百四十二章:家法伺候 “小官人,能冒昧问一句么?”曹员外心中悲喜交集,脸上反倒没有多少起伏,只是觉得这事情有点不真实。这么大一块地,足够形成一个坊市的所在,就这么卖掉了? “问什么?” 张正书现在火急火燎地要找木匠搭建好造船场,建设滑道,哪里有空听曹员外闲扯? “你盘下这么大一块地,砸入这么多钱,不怕亏本么?”曹员外扣扣索索的性子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他都不敢做的事,这么一个“愣头青”就敢做的。 “亏本了又怎么样?我亏得起啊!” 张正书一本正经地说道,“前期亏了又怎么样,后期我一样能赚回来……对了,曹员外,你有兴趣和我一起做生意么?” 后面这句话,纯粹是顺口一提。要知道张正书不可能长期留在杭州城的,所以要找一个掌柜掌舵。曹员外虽然眼界不太宽,性子又锱铢必较,扣扣索索的很不利爽,但作为一个掌柜,却恰得其用。而且,只要让曹员外入股杭州城的生意,成了他自己的产业,说不定比自己开店时更加上心得多。到那时候,张正书有创意,有想法,曹员外能管理,倒也能发展一二。 只可惜,曹员外心疼那亏掉的钱银,已经不敢冒险了。“小官人好意,我心领了。只不过,我已经无意再开店了,这点钱,还是留着用在丝绸一事上罢!” 杭州城里做丝绸,也就维持个不温不火。 除非有曾文俨的决心,拓宽渠道,扩大市场,薄利多销,建造船队出海远航,才能赚到巨利。不然的话,可能也就是一个小小的丝绸作坊主的样子,一辈子的路都能看到尽头了。 张正书也不会强求,机会给他了,他不要,能怪谁? “也好,那祝曹员外生意兴隆,财源广进了!” 拱了拱手,张正书把地契交给史陌,然后拉起曾瑾菡的手,不疾不徐地消失在了路的尽头。 “你们说,这个张小官人,果真能做大生意?” 曹员外还是举棋不定,但一想到“亏钱”二字,他就觉得心气有点短促,脑袋有点发昏,眼前有点黑。 这两位牙人一共得了几十贯的牙钱,相当于一夜暴富的样子,早就笑得见牙不见眼了,听得曹员外这么一问,随口答道:“曹员外,这张小官人能不能赚钱,又不干你事,你这么关心他作甚?”这话实在,曹员外都卖地了,人家怎么做生意是人家的事,根本不关你事啊?再说了,人家也邀请你一起做生意了,你要是想,跟着去不就行了?这两个牙人不能理解曹员外矛盾的心理,他们只关心赚到的这几十贯钱,确切来说是十几两银子,要怎么用才好?是去买一处宅院呢,还是去逛一逛花船呢?…… “亏钱的生意,都有人做?这不可能啊!” 曹员外好像魔怔了一样,默默地重复着这句话,踉踉跄跄地回家了。 那边厢,曾瑾菡一蹦一跳地走在前面,突然回头问道:“郎君,你说亏钱,也就那曹员外会信,我可是不信的!” “这回可真没骗你,造船我就不打算赚钱……” 张正书苦笑一声,他早就打算好巨亏一大笔钱的准备了。 要知道,这造船就是在烧钱。除了木料之外,各种材料也是极其耗钱的。再加上工匠的工钱,每一艘船估计造价都不在数千贯之下。当然了,这样的海船是对外出售的,不过要在张正书把船队组建完毕之后。估摸着,起码要亏个十万贯左右,才能开始回本。 但是以新型风帆船只的“奇特”外形,能不能被宋人接受都还是两说。 所以说,能不能回本,都是未知数。 当然了,张正书让这支船队跑远洋海贸,总是能回本的。但那时候也不知道是几年后了,短期内肯定是要亏本的。 不过嘛,能掀起属于中国人的大航海时代,这样的亏本很值得。 只是张正书说出来也没人会信,谁肯跟着做必定亏本的生意?即便能回本,那也是猴年马月的事情了。商人都是逐利的,准确来说,是逐短期的利。能赚快钱,赚大钱那就最好了。亏本的生意,有谁会做啊! 怎么看,张正书都没有把握在这行业里快速回本。有时候说实话,是没人相信的。 不过,曾瑾菡看得很透彻,说道:“郎君,你自己可是说过的,过分谦虚就是骄傲了。即便你造船亏本,可你派人出海贸易,总是能赚回来的。再说了,你还能卖船啊,你不打算就只是造那么几艘船罢!” 张正书哈哈大笑道:“知我者,姝儿也!不过,这事现在还太早,说不准的。亏钱也就亏钱吧,还是那句话,我亏得起!” “就喜欢郎君这样信心满满的样子!” 曾瑾菡揶揄着,偷笑了起来。 张正书也乐了,表面却严肃地说道:“敢嘲笑你夫君,回去家法伺候!” 听到“家法”二字,曾瑾菡紧张地四周看了看,发现周围的人都不太明白这个词,这才羞红着脸地扭着张正书腰间细肉,低声说道:“你这人!” 要知道,这“家法”二字,到了张正书手里,可不是什么好事。想到每晚被张正书的“家法伺候”得如坠云中,曾瑾菡那是羞不可抑,恨不得把张正书的嘴给捂上了。 看着张正书夸张地喊疼,曾瑾菡也不好意思再揪他了,只能恨恨地放开,哭笑不得地说道:“你这人!” 对这种强行喂狗粮的行为,看得格外心塞的刘忠只能扭头假装看景色。 苏熙也第一次对自己的信念产生了动摇:“是不是该娶一个小娘子了?” 史陌则好似视若无睹的模样,忠实地履行着职责。唯一担忧的是,张小官人和曾小娘子玩得“这么过火”,在外人看起来十分不雅啊!万一名声传扬开去,那该如何是好?虽然宋朝风气还算开放,可小夫妻俩玩得过火了,名声始终不太好听。 第六百四十三章:闲不下来 打闹一番过后,张正书又回到了正题:“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去找工匠。同时,要在技校开设造船分科,招罗船员,不管是纲首,还是副纲、杂事、火儿、梢工、贴客、招头、碇手、作头……只要符合条件的,都可以招募。然后再让他们手把手教授航海技巧,只要是想学的,都能招收学徒……” 罗列了一大堆事情之后,张正书自己都觉得十分麻烦,头都大了。 曾瑾菡也看出来了:“郎君,你把摊子铺得这般大,你是想长留在杭州城里么?” 张正书也苦恼:“要不让你爹的,我的老丈人腾出一些船员来?反正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还给他们高工钱哩!” “这个倒是没关系,可没有个人帮你看着这里的摊子,你是真的不回汴京城了吗?”曾瑾菡觉得十分讶异,她这个郎君能忍受得住“寂寞”?要知道,汴京城里还有“天下第一行首”李师师,她的郎君舍得如此佳人? “汴京城是要回去的,我还向赵……咳咳,官家下了保证书,要摆弄好黄河的。但是这造船一事也事不容辞啊?”张正书觉得有些为难了,人才到用的时候才嫌少啊!而且,他向来要求,这人才不能“外行领导内行”,这么一来就更难寻找了。 “这个倒是容易……” 曾瑾菡偷笑道,“郎君,我有个法子,你要不要听?” 张正书知道这个小妮子智商超群,想是想到了什么妙计,连忙高兴地问道:“好娘子,你快说说,是个什么法子?” 满足了虚荣心的曾瑾菡,低声说道:“郎君,你瞧我那五叔怎么样?” “曾五叔?”张正书一愣,“你是说,让他来替我管理这个造船作坊?” “不错,当初就是曾五叔帮我爹爹看着造船的,倒是很有经验。一般的造船匠,都瞒不过他的眼睛。再加上他在江河湖海上都走过,行船经验那是无人能及。再加上他是纲首,那甚么是他不会的?有了五叔,你还愁没有纲首、副纲、杂事、火儿、梢工、贴客、招头、碇手、作头……?” 听了曾瑾菡的话,张正书眼睛一亮:“大才啊!如果曾五叔愿意帮我管理造船作坊,再培养好些个船员,我愿意给他一月两百贯的工钱!” 张正书是很尊重人才的,听了这么高的工钱,曾瑾菡都吓了一跳:“郎君,你不会疯了吧,给五叔这么多钱?” “姝儿,且不说曾五叔是咱们的亲戚,再说了曾五叔的才能,那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一个月两百贯的工钱,并不多。”张正书说道,“像在我那技校里,一个八级的工匠,工钱起码也在两百贯了。更何况,没有足够的金钱,曾五叔怎么可能过来跟我做事?要是给你爹爹知道我给这么点钱你曾五叔,肯定是不会放人的……” 曾瑾菡却摇了摇头,说道:“郎君,你有所不知。曾五叔因为长期跟水打交道,每到阴雨天时,全身关节疼痛难忍。这些年来,越发严重了。今年年关的时候,曾经一病不起,连走路都难。这一次曾五叔回杭州城,就是回来养病的。等收完丝绸,他就不随船队回汴京城了。” 张正书大喜过望:“这样好啊!” “你这人,还有没有良心啊,五叔都这样了,你还说好?”曾瑾菡皱眉,撇着嘴说道。 张正书连忙解释道:“我是说,曾五叔留在杭州城好啊,江南养人,是养病的地方。顺便嘛,也帮我看着这造船作坊,训练几个小兔崽子,让他们成为合格的船员……” “你的如意算盘倒是打得很好!”曾瑾菡风情万种地白了张正书一眼,“我可以给你说说,成不成看五叔的意思。其实,五叔也不想闲下来,但年关时那场病,确实让我爹爹心生不忍,才狠心给了一笔安家费,让五叔回杭州的……” 张正书也知道,这风湿骨病,平日里看起来和正常人没啥两样。可一到风吹雨打,阴雨天气时,那关节骨头好似被千根万根针扎一样,用痛入骨髓来形容,就再贴切不过了。就好像后世的渔民,靠水而居,湿寒入骨,风湿骨病那就是伴随一辈子的病魔,驱赶都驱赶不掉。别说在宋朝了,即便是在后世,治疗风湿骨病的特效药也是一个都没。最难忍的时候,只能靠吃止痛片来抵挡过去。 张正书前一世是南方人,家中也有长辈得了这种如附骨之蛆的风湿病,看着他们强忍痛楚的模样,张正书也是于心不忍。可这种病,用西医治不好,用中医也只是缓解罢了。 “曾五叔想必也闲不下来的人,他一闲下来,怕这病就更难忍了……” 张正书知道中国人的性子,是非常勤劳的。只要还能动,退休?那是不可能的事。只要还动得了,那就得劳动。 在后世,张正书曾经听过一个笑话:一个欧洲人来到中国工作,同事都很惊讶,中国工资不算高,为什么不留在欧洲?那欧洲人回答说,因为他是一个工作狂,因为工作太勤奋被开除了,在欧洲找不到合适的工作。 类似的笑话还有:一个日本人到中国工作,一见面就说他是一个工作狂,最喜欢加班。结果一周后,这个日本人怒斥这家公司:你们这么加班是不人道的! 虽然只是笑话,但中国人的勤劳可见一斑。 其他不说,看看正史上散布世界的华人就知道了,比如东南亚国家,有不少是华人占据了经济命脉的。即便是在米国,华人也凭着勤劳打拼出了一片天地。 勤劳是有基因,在中国古代,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人是活不下去的!为了生存,大部分中国人都是非常勤劳的。 曾五叔曾懋自然也不会例外,即便他只是一个纲首。可犁耕海外也好,耕种田地也好,都是需要勤劳的。不勤劳,不去奋斗,难道天会掉馅饼给你吃? 所以,张正书能理解曾懋的心态,也隐隐约约明白了为何这几日曾懋这么用心地在收购丝绸。 再过两日,曾懋还会亲自到明州去收购丝绸。这样的劳动强度,张正书是自愧不如啊! 第六百四十四章:忙前忙后 “闲不住也好啊,替我管理这造船作坊,顺便在带出几个好船工来。这管理造船作坊之后,曾五叔也不用在江河上奔波了,只要曾五叔他注意保养,再活个一甲子是没问题的……”张正书也是心口不对地说道,他何尝不知道,得了风湿骨病的人,真个是生不如死?活得再久,也不过是受罪罢了。 但中国人嘛,向来要与天争斗的。看看中国的神话历史就知道了,上古时代发大水,西方的神话都在躲灾避难,也就是中国祖先在大禹的领导下,成功驯服了洪水。这样的中国人,岂会轻易认命? 后世太祖也说了,“与天奋斗,其乐无穷!与地奋斗,其乐无穷!与人奋斗,其乐无穷!”可见,中国人的历史,都是一部不甘屈服命运的奋斗史。 要是中国人像某度阿三那样,甘于被奴役,哪里还会有后世的大中国? 中国人的性格,看起来非常矛盾,其实归结起来就一句话:你让我能活下去,那我就遵纪守法;你不让我活下去,那就反了他娘的!这句话文言文版本则是:“有众率怠,弗协,曰:‘时日曷丧,予及汝皆亡!’”可见,夏桀残暴,百姓奋起反抗;秦残暴,陈胜吴广起义……历史上,太多太多这样的例子了。而这,也正是流淌在中国人血液里的基因! 但其实,没有谁比中国人更热爱生活了。 能老婆孩子热炕头,谁会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造反? 不过这个历史怪圈,是不太好突破的。毕竟“肉食者鄙,未能远谋”,他们肯定是想稳定大于一切的。商贾流动性太大了,甚至比流民的流动性还要大,朝中那些个腐儒又怎么会看得惯?所以,商贾不被待见是常态,创办作坊,也不见得受人尊重。 不过嘛,做了商贾的,谁还好那么几个虚名?实实在在的利益才是真的。别看朝中那些个腐儒上窜下跳得很欢快,但如果看到作坊这般赚钱,你猜他们会不会投身进来? 当官的,看似道貌岸然,其实远比寻常百姓龌龊得多。毕竟官场是一个大染缸,良心再好的人进去了,也难免会沾染上阴暗心理。 这也是为什么张正书尊重工匠,鄙夷贪官污吏的缘故了。 官员在社会进步这一途上,基本上是没啥贡献的,反倒是一直扯后腿。从汉武帝独尊儒术开始,儒家不是一直扮演着这个角色吗? 幸好这是宋朝,虽然腐儒一直叫嚣着要禁绝“奇技淫巧”,但好在有识之士都知道,要不是宋朝的商税多,怕是国库早就不堪重负了。这两年,作坊越建越多,张正书倒是赶上了一个好时代。 可惜的是,作坊是多了,管理却跟不上。 张正书给这么多钱给曾懋的原因,就是看重他的经验,他的威望,至于管理手段,张正书也是半信半疑的。能管理得好一支船队,未必能管理得好一个作坊。不过,只要曾懋按照张正书设定的制度章程去做事,那么必定不会出现大错。 “五叔他听到你这么拍马屁,怕是要揍你!”曾瑾菡偷笑道,“你是不知五叔的性子,曾家船队能不贪墨一分一厘,就是五叔管得严,最厌恶拍马屁的……” 张正书倒是没觉得这有什么,管得严好啊,最起码他不用担心造船作坊会出现什么幺蛾子。再加上张正书给的工钱,向来是同行中最高水平,估计也不会出现“劳资纠纷”的。 “听你这么一说,曾五叔我是请定了。走,回家,我们出招工告示。史大哥,刘大哥,你们找人派发。要是能招来造船工匠,一个人我奖励你们一百钱!”张正书许下了重金,然后对曾瑾菡说道:“最关键的事,还是游说曾五叔……” 曾瑾菡听了这话,忍不住偷偷笑了起来,心道:“这呆子,五叔想要做工,自然是求之不得,怎么可能还要游说?” 当然了,曾瑾菡没有戳破,而是顺着张正书的意思点了点头。 笼络人心的办法,向来是恩威并施。 张正书办理作坊,早有一套成熟的规则,照搬过来,根据造船作坊的特性再改改就完全能用了。约法三章在前,给足工钱在后,就不怕招不到一批忠心之人。 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想要做大事,不先把人心安抚下来是不行的。 当然了,张正书此举还需要向官府报备一二,顺便再让刘忠、史陌组建一支保安队,护卫造船作坊的安全。 诸事办妥之后,看着张正书忙前忙后的苏熙,竟然少有的没感觉到不耐烦。 “小官人虽然调度上还有些错漏,但有着曾小娘子的提点,小官人是越做越好了。先前我不太相信,这科学怎么可能最先从作坊里诞生呢?但在李家村,我不止一次看到了作坊里的工匠,每每都会有奇思妙想,其中不乏极为天才的想法。实践出真知,小官人说的这句话确实是不错啊!” 苏熙心中感慨着,也是很羡慕张正书能找到如此良缘美眷。不过这种想法只是一闪而过,苏熙又觉得有点不太相信:“小官人说,他将要造一艘前所未有的大船,我是不相信的。这船只改造,怎能一蹴而就呢?小官人还说要脚踏实地,实事求是,为何会这般激进?” 苏熙觉得此事应当向张正书提出来,但碍于他和曾瑾菡形影不离,怕是难以顾全他的面子,所以才等到回家了,寻了个空隙,苏熙叫住张正书,说道:“小官人,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小明,你有事?” 张正书觉得奇怪,这几日来苏熙一直沉默寡言的,张正书只道他是遵循张正书的提议,多看,多思。今日他主动开口,难道是遇到了什么难题? “小官人,你真的有把握,造出一艘前所未有的海船么?” 苏熙非常难以相信,他是海贸世家出身,哪里不知道海船的建造,要比河船严苛得多。海上风浪极大,要是船设计得不合理,稍稍远航,就有可能翻船的。为了拯救一船性命,苏熙当然要把自己的意见提出来。 第六百四十五章:技近于道 “我自然是有把握的,你见我什么时候做过没把握的事?” 张正书笑道,“你不用担心,这海船一定是世界上最棒的海船……” “小官人,你之前说过,实践出真知,这你都没有实践过,又怎么知道这海船可行?”苏熙不服气地说道,这是道理之争,他理直气壮。 张正书也知道,这件事不知道怎么解释好。难道说他是生而知之,能一拍脑袋就能画出一张毫无破绽的图纸?这话说出去,也要人信啊!再加上张正书是个典型的“内陆人”,这辈子刚刚才“第一次”见到大海,就能画出海船,这不是天才,这是妖孽! 反正,苏熙是不相信的。 嗯,换做是张正书自己,他也不相信。 幸好张正书的脑袋转得快,立即说道:“对,你提醒了我,是要做个实验才行。这不是在招募造船匠嘛,造船之前,都要做一个船体模型,来验证这船到底能不能成。这样吧,我叫那些造船匠,先打造一艘等比例的模型出来,放在水中试一试,你看怎么样?” 苏熙是个典型的科学狂人,见张正书知错就改,立即说道:“这个法子好!” “那就这么说定了!” 张正书也是暗道好险,要知道宋人都很固执,没有说服力,怎么可能说服那些传承了数十年甚至上百年手艺的匠人,更改技艺呢?要知道,一条船,可是数条甚至数十条上百条的承载之重,一旦在海上翻覆,那就是造孽! 造船匠也好,船工也罢,都无比敬畏生命,所以他们都显得很固执。 张正书贸贸然拿出一张图纸来,叫他们照着打造一艘船,有良心的造船匠,都不会动手的。这是行规,是金钱无法击穿的道德底线,闪烁着人性的光芒。这,也是老祖宗的智慧。要知道,越是保守,越不容易出问题。而激进,往往是需要付出极大代价的。生命换来的启示,中国人一向无比尊重。 所以,在得到苏熙的提点之后,张正书立马想到了船体模型这个东西。 这个,并非是张正书首创的。在古代,开建新船的时候,都要建立一个小船模型。只有这个小船模型禁得住考验之后,造船匠才会按照比例将其扩大。最终成为一艘大船,比如隋炀帝的龙舟、郑和下西洋的宝船,几乎都是这么来的。 “好险……”张正书拍着胸口,暗叹自己的运气不错,要不然险些就闹起矛盾了。而且这个矛盾,是张正书下意识以穿越人士思维代入的,殊不知这往往犯了经验主义的错误。要知道,宋朝人也是人,他们也会对自己的经验有自信。没有铁一样的事实,能轻易说服他们吗? 其实,他对这图纸上的船,信心也不是很足。要知道,这可是系统根据全景预演,结合数种风帆船只的优点打造而成的。虽然 系统说绝对万无一失,但张正书觉得,现实还是有差距的。毕竟再厉害的人,都未必能想象得到海洋上会出现什么样的复杂状况。找一个小船模型来验证一下,多一层保障,张正书的心也更加安定一些。须知,日后他可能就乘坐着这样的海船,扬帆出海的,对自己的生命安全再怎么重视都不过分啊! 张正书是说做就做的人,但现在天色已晚,此刻想做什么都来不及了。 “唉,先前我还怕图纸被人偷学了去,现在想来,是我故意散布出去,看来都没有人敢造一艘吧?” 自嘲地笑了笑,张正书又吐槽起古代的杭州城来。 要知道这可是大城市啊,即便没有宵禁,可也不像汴梁城这么繁华。 也许只有南宋迁都杭州之后,才会把汴梁城的繁华带到江南来。 偌大的一个杭州城,待得夜幕降临后,除了酒楼茶肆,其余店铺都是关闭歇业了。别说什么木匠了,找一块木头你都找不到! 现在,只能等着曾五叔曾懋回来了。今日曾懋到余杭县去收购丝绸,想来也是到回来的时候了。张正书来到厨房,准备做一桌子浙菜。在宋朝这会,浙菜也只是个雏形。估摸曾懋这个杭州人,应该会很受用吧? 这时候,曾瑾菡从外面进来,乖巧地帮忙择菜。 “郎君,你这么对我五叔,他肯定会帮你的……” 曾瑾菡也是有点莫名的感动,要知道,一个炒鸡富家子,居然放得下身段去求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头,身份还是如此悬殊。这种能屈能伸的气度,换做一般人,怎么做得出来?更奇怪的是,张正书和以前的作态完全不一样,难道那一次打架,真的把性子都打得转向了? “凡事有一分希望的,都要尽十分力气去尝试。我对曾五叔是求贤若渴,自然是要做得充足一些。” 张正书的厨艺,已经到了可以一心两用的地步。虽然和曾瑾菡在说话,但是他手里的刀却没有停止。神乎其神的刀法,犹如舞蹈一样,让曾瑾菡都看呆了。技近于道,总是能拨动人心弦的。就好像烂柯人一样,观棋能过一甲子。张正书的厨艺,也能引人入胜。 “郎君,你的厨艺是和谁学的?” 看着看着,张正书这么神乎其技,看呆了的曾瑾菡忍不住问了这么一句。 张正书牛气哄哄地说道:“还能和谁学的,当然是……食神了!” “食,神?”曾瑾菡不明所以,眨着美眸问道。 “嗯,他叫史蒂芬·周,本是天上的食神,掌管仙界厨房的神仙,后来因为犯了天条,而被罚落凡间受三十六劫、七十二难。他有一劫,就是必须要把厨艺找个传人。我很不幸被他选中了,其实一开始我是拒绝的,但他说了,得了他的厨艺后,想吃好吃的能自己做,而且对别人做的菜肴根本提不起兴趣。为了吃,我就勉强接受了。诺,现在就成了这样,一天不做菜不舒服斯基……” 听着张正书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曾瑾菡笑得花枝乱颤。 第六百四十六章:有事相求 “哎哟,郎君,你可真会说笑,我差点就信了……” 张正书却得意地秀起厨艺来,口中还念念有词:“倚天切!” “屠龙斩!” “降龙十八炒!” “打狗铲!” …… 曾瑾菡哪里不知道,这是《射雕英雄传》里的招式名称?被张正书这么一用,她更是乐不可支。看着曾瑾菡这般高兴,张正书心中也感慨,喜剧之王周星星果然是天才,哪怕是隔着千百年都能把人逗笑。可见,很多艺术大俗即大雅,就好比音乐,“大乐必易”一样,“宫商角徵羽”就足够成为一首气势磅礴的乐曲。 其实,厨艺也是一样的。 比如浙菜里的宋嫂鱼,做法看似很简单,但吃起来却余味无穷。和一般的宋嫂鱼不同,张正书这道宋嫂鱼并没有清煮,而是清蒸。而且这宋嫂鱼,一定要用西湖里新鲜打上来的鱼,活杀后清蒸,蒸熟了之后才浇上佐料。这样做成的宋嫂鱼,送到桌上那是热气腾腾,夹一块鱼肉,放进嘴里那是入口即化,又鲜又嫩,回味无穷。 宋嫂鱼,其实就是西湖醋鱼。做法简单,但也是从汴梁城那边流传过来的。所以,曾瑾菡也不陌生。鱼羹什么的,宋人是经常吃的。 除此之外,像浙菜里的经典,什么蟹酿橙、鳖蒸羊、东坡脯、南炒鳝、群仙羹、两色腰子…… 张正书只要在脑子一想,菜肴的名字、做法什么都浮现在脑子里了。 犹如庖丁解牛一样,张正书的刀飞铲舞,一片雪花模样,看得曾瑾菡如痴如醉,好似在欣赏着一出好戏。 直到落幕之后,曾瑾菡都沉浸在其中,无法自拔。 张正书也是满满的虚荣心啊,要知道,中国人好吃,曾瑾菡这个小馋猫是更馋嘴的那个。但为了保持她的身形,张正书利用厨艺做了不少改良。现在看起来,张正书已经用厨艺完全征服曾瑾菡了。也是,上天不会让人专美于前的,即便是天才,也有无法攻陷的死穴。 做菜,就是曾瑾菡的死穴。 别说做菜了,就连择菜,曾瑾菡都经常闹笑话。要是让她做一顿饭,估计送上桌的都是“焦炭”,根本吃不了。从这个层面看,曾瑾菡是越发离不开张正书了。 俗话说,想要征服男人,就先征服他的胃。 只不过嘛,这条规则在厨师身上用不到,说不定男人比女人做菜还好吃!这种情况下,攻守就要易主了。 曾瑾菡就是这种情况,越是和张正书相处得久,她就越是发现了张正书的优点。当然了,这不过是新婚燕尔罢了,多少恩爱夫妻,到了七年之痒的时候,还不是吵吵闹闹?最后甚至不欢而散……夫妻之间别太多埋怨,多发现对方的优点,才会让生活更幸福。曾瑾菡虽然不懂这个道理,但她实实在在是这么做了。 夫唱妇随的,小两口在厨房里共同完成了一桌子菜肴,已经不比汴梁城中的宴会差了。甚至,张正书还可以自豪地说一句,即便是皇帝设下的国宴,也未必有张正书这一桌子菜好吃。想想也是,以张正书的厨艺,能找得到比肩的人么? 刚刚摆好筷箸,曾懋就回来了。 当然了,这曾家不是曾懋住的地方,他住在杭州城里另一处。只不过张正书遣刘忠把曾懋请过来罢了,曾懋都迷糊着呢,他还以为曾瑾菡出了什么事,饭都没吃就马不停蹄赶过来了。 “小官人,他来了。” 刘忠把曾懋带到餐厅后,下意识地吸了一口气,差点就醉了。 张正书笑道:“辛苦你了,下去吃饭吧。曾五叔,来来来,坐这!” “小官人,不是小菡找我,是你找我么?”曾懋有点迷糊了,“难道小官人还想买一些南方特产?” “这是小事,我们边吃边聊。来来来,这是我在李家村酿的‘仙醁’果酒,你也听过的了。尝尝看,这些菜肴都是我和姝儿做的。” 张正书热情的招呼,让曾懋受宠若惊,惶恐不已。 “小官人,这……无功不受禄啊!”曾懋连忙站起身来,不敢接受张正书的敬酒。 曾瑾菡在一旁劝道:“五叔,郎君是有事相求,你就受了罢!” 曾懋更是受宠若惊,说道:“我何德何能,竟让小官人这么以礼相待?” “不瞒曾五叔,我听姝儿说,你因为风湿病痛,已经不再为曾家船队运送丝绸了。一来,我也为你着想,希望你能留在杭州城里养病;二来,我希望聘用你为造船作坊的掌柜。” 曾懋更多惊讶,差点没跳起来:“小官人,你要雇我做事?” “不错,曾五叔,我知道这个请求有点过分。你毕竟有病在身,但我也明白,你是闲不下来的,所以冒昧请你过来,就是想雇你做这个造船作坊的掌柜……”张正书诚恳地说道,“曾五叔,你也不用立即回复我,等你想好了,再回复我不迟……” “不不不,小官人看得起我,那是我的福气。只是,这造船,我不太懂啊?”曾懋有点踌躇了。 “其实,我已经有了造船图纸,曾五叔只要按图建造就行了。说白了,你就是做一个监工的。还有,我雇佣曾五叔你,其实是想组建自己的船队,诶,你别高兴得太早,你是不可能再出海了。我的意思是,曾五叔你帮忙招募船员,培养船员。不瞒你说,在汴京城里,我已经雇佣了不少船员。只不过他们只有在汴河上航行的经验,没有在海上航行的经历。日后,我会让他们到杭州城来,接受曾五叔你的培训。” 曾懋听见张正书的这么说,也不知道是欢喜还是叹息好。 良久,曾懋说道:“小官人,我以后就替你做事了!” “很好,很好,哈哈哈哈,曾五叔,我再敬你一杯!” 张正书也不做作,端起酒杯就敬了曾懋一杯。 曾瑾菡在旁边给曾懋、张正书夹菜,说道:“五叔,这下你开心了?总算不用回家闲着了……” “是啊,我辛劳了一辈子,真个是闲不下来。”曾懋说道,“回想起我刚刚被你爹爹拉到船上时,我才二十有一,如今都五十有二了。三十一年啊,东瀛我去过,高丽我去过,辽国我也去过……人老了,不以筋骨为能事。我也是知道的,这腿脚一到阴雨天,连走路都难。但我真个是不想闲下来,闲下来,另一只脚就离棺材不远了。” 第六百四十七章:隔墙真有耳 曾懋一杯又一杯地喝着酒,一边倾吐着往事,从行船,讲到丝绸,讲到家庭,讲到自己一身病痛无法再长时间工作…… 幸好曾瑾菡不断给他夹菜,不然即便是低度数的果酒,他都要喝醉了。 张正书也是感慨,中国人的勤奋,真的不能用等闲眼光来看。要知道,宋朝的平均寿命,也就是四十多岁。这么算起来,曾懋都算“高寿”了。即便是这么高寿,他都不想闲下来,可见中国人的信念就是:劳作一辈子,一辈子劳作,哪怕死在岗位上也算是死得其所。 也正因为如此兢兢业业,中国才能在几千年的历史中创造出无以比拟的璀璨文化。 这样的璀璨的文化,岂能叫异族毁之一旦? 张正书更加坚定了信心,一定要掀起大航海时代,叫宋朝再进入一个高速的发展期。直到,中国领先世界几百年! 只有到那种地步,中国才不会转入衰落之中。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事实上就是从宋朝开始,哪怕经历了明初期的短暂回升,中国对世界的领先优势被西方渐渐蚕食。最后,优势一丝不剩,甚至远远落后了。这一切,都是因为中国已经走到了农耕经济的巅峰,却迟迟寻不到出路。这个出路,在于工业,在于商业,却不会局限在农业之中。可惜,宋朝之后,没有一个朝代再对商人这么宽容,中国也就等于彻底失去了进取的机会。 历史有其偶然性,也有其必然性。 中国对商人的抑制,就是埋下了祸根。 堵不如疏的道理,中国人不会不知道,只是“肉食者鄙”,像朱元璋,妄想着建立的规矩能历万世,结果死后都没几年,他定下的规矩就都变了。唯一不变的,就是对商贾的打压。结果呢,海禁导致的闭关锁国,导致的文人拥有大量财富,却见国难而不肯出力,最后,大明亡了。 可以说,大明的覆灭,和朱元璋这个泥腿子皇帝有莫大的关系。甚至,朱元璋都要负起百分之五十的责任。国体都立错了,又有“祖制不可违”的紧箍咒在上面,大明怎能不亡? 一切的源头,在于宋朝。如果宋朝能继续下去,会是怎么一个景象呢? 张正书看着话语渐多的曾懋,他好像看到了未来。一个个面目模糊的曾懋,进入航海时代。而这一个个面目模糊的曾懋,又是比曾懋更具有文化,更具有开拓意识的新生代,他们将会为中国赢得未来! 一旦中国人开启了海洋意识,张正书很难想象得到还有谁能击败中国。 只不过中国一直是陆地国家,对土地的看重远比海洋为甚,想要扭转那些“肉食者”的观念太难了。不过再难,也是要去做的。因为做了,才有成功的希望。不做的话,是一点希望都没。 也许是曾懋喝得太急,一坛子“仙醁”下肚后,已经醉醺醺的了。这种状态下,张正书也不敢让他一个人回去了,就让曾瑾菡派人带他下去休息。 “郎君,五叔今天可能是太高兴了,但我担心他会不顾身子,一心扑在作坊里……” 曾瑾菡忧心忡忡地说道,按照曾懋的性子,这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 “那就派个人监督他,要是连续工作超过两个时辰,一天工作超过四个时辰,就让人把他架回来。”张正书使出了杀手锏,专门对付工作狂的。 曾瑾菡偷笑道:“你这样做,五叔恨死你了。” “恨也没办法,要是他自觉一点,我岂会派这么一个秘书,天天跟着他的屁股后面打转?”张正书嘿嘿笑道:“说不定,我还会派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跟着他,照顾他的起居饮食哩……哎哟,你干嘛……” 张正书的话音还没落,自己的腰间嫩肉又被曾瑾菡掐着了。虽然不疼,但也要“配合演出”啊! “哼,你这人,当我是傻子吗?那个郑家小娘子,不就是你的甚么‘秘书’?怎么,你还想要一个娇滴滴的秘书啊,是和乐楼的李行首吗?” 曾瑾菡嘴上不饶人,手下更加不饶人。说到伤心之处,不知不觉间加大了力度。 好在张正书知道,她不过是为了泄泄愤而已。“姝儿,你也是知道的,那郑家父女二人这般无依无靠的,若我撒手不管,岂不是如同禽兽?” “所以啊,你就接人家父女进入报社,好想日后纳妾对吧?” 曾瑾菡也是气不过,放开了张正书,自己嘟着嘴生闷气了。 张正书连忙哄道:“天地良心,我可万万没有那个念头。是,我承认,我早就知道了郑家小娘子对我有好感,那我真没动心啊!我早就对她说过了,如果她相中如意郎君的话,我可以替她置办嫁妆,让她风风光光出嫁。不仅仅是她,家中哪一个侍女,我不是这么说的?还有你那侍女彩袖,一向是瞧不惯我的……” “嘘,你小声点,你不知道她也跟着到了杭州城么?”曾瑾菡知道彩袖的性子,要是给她听到了这句话,说不定误会更深了。 殊不知,彩袖此刻就在门外,听得心中满不是滋味。什么叫她的性子,她的性子不好吗,都怪张小官人,如果不是他那么“纨绔”,她又岂会这般抗拒?彩袖的心很简单,不过是希望曾瑾菡嫁一个好人家,她也可以跟着嫁过去做妾侍。这样一来,彩袖的人生就算是完美了。 可偏偏,曾瑾菡选择了“纨绔子弟”张正书,而且还是极品的“二世祖”,打架打不过也就罢了,还不识时务,打了当朝宰相的独子。这样的人,能有多大前途?要不是姊妹情深,要不是彩袖除了服侍人以外别无他才,她早就离开了。 “且听听你是怎么说我的,哼,不就是一个二世祖么,神气甚么!”彩袖心中恨恨地想着。 张正书却不知道隔墙有耳,大大方方地说道:“怕什么,这种事挑明了最好。” 第六百四十八章:大肆招人 “可千万别啊,难道你想彩袖寻了短见?”对彩袖性子知之甚深的曾瑾菡连忙阻止道,“她虽是我的贴身侍女,但也是我的姊妹,我对她了解很深。一旦郎君你要对她说出这般话来,她那刚烈的性子肯定是要寻短见的。” “好吧,不挑明也行。反正啊,她估摸总是认定我会纳她为妾,其实她猜错了。我张正书虽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也会尊重人的。她不愿意,我也不乐意,我这辈子有你就够了。我之前算是半公开跟她谈了一次,当着所有养娘的面,我把卖身契全都退还给她们,让她们自寻出路。愿意留在张家做工的,就留下,重新签订契约,但不是卖身契。要是想到作坊做工的,我也乐意放行。要是和家中僮仆看对眼的,我还奉上嫁妆、聘礼。总之,她们的人生,应当由她们自己选择。彩袖虽然是你的贴身侍女,但我也说了,只要进了张家,大家都是一视同仁的。所以,不管彩袖是怎么选择,我都会支持。” 门外的彩袖听了这话,神情暗恼:“呸,也不瞧瞧你那样子,我岂会委身与你?” 说是这么说,但听得张正书说他心中只有曾瑾菡的时候,彩袖不知道是喜,是怒,还是悲,可能更多的是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女生情愫。 “唉,她是哪儿都不会去的。” 曾瑾菡叹了口气说道,“其实,我真的把她当成姊妹一样看待了。” “不去就不去,反正她伺候好你就行了。我们张家啊,养得起她。”张正书安慰曾瑾菡说道,“不过嘛,人是会变的,感情一事,也是会随着时间变化而变化的。彩袖她现在没有心中的如意郎君,不代表以后没有。等她找到如意郎君了,我自然也会让她风风光光出嫁的……” “郎君,我就知道你是一个好人。” 曾瑾菡有点感动了,完全忘了一开始她是想讨伐张正书的。 这不,张正书的问题还没交代清楚呢! 郑月娥的事,李师师的事,这都是“历史遗留”了! 不过嘛,曾瑾菡是女人,女人其实在乎的不是男人的解释,而是男人对她的态度。只要男人摆正态度,让女人感受到爱,其实结果如何,已经不重要了。特别这是在宋朝,有哪个有钱人,不是妻妾满堂的?曾瑾菡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她并不会在这件事上做文章。只要张正书肯定了她的地位,给了她想要的爱和安全感,那就足够了。 也许是听得伤感处,彩袖悄悄地离开了,房间里剩下二人,都不知道还有人曾来过。 第二天,曾懋也不去收购丝绸了,开始完全交割权柄。 跟着曾懋过来的新任纲首,也是很奇怪。不过,既然曾懋肯把大权交出来,这个新任纲首也松了口气。要知道,他怎么说也算是曾懋的半个弟子,在宋人看来,弟子怎么能忤逆师父呢?既然师父肯退隐江湖,那就再好不过了。 “五爷,你这是要去哪?” 新任纲首觉得奇怪,怎么今天曾懋好像迫不及待要离开的模样,一点都没有往日留恋的神态。就算是瞎子,都看得出曾懋已经心不在这里了。 “我要跟着张小官人做事了,以后曾家丝绸的重担,就留你挑起来了。我这大半辈子都和丝绸打交道,和船打交道。今后啊,丝绸怕是摸不着了,但是这船嘛,我还是要继续下去的。日后说不定你们开的船,也是我造的!” 曾懋这话,吓坏了不少人。 新任纲首还想说点什么的时候,曾懋已经走远了。 这边厢,张正书已经开始面试了。不少造船匠听闻有高工资,都跃跃欲试。但是呢,他们都不敢确定张正书这条过江龙到底是什么来头,不敢轻易迈出那一步。但是这些造船匠的弟子们,却没有这个顾虑了。他们做学徒的,不仅赚得少,还要做最多的活,早就心生去意了。今天有这么好的机会,当即吸引了不少年轻的造船匠加盟。 张正书也不含糊,来者不拒,都收到了旗下,当即签了契约。 当然了,张正书也不是傻子,契约里明明白白写着,如果这些造船匠的技能不过关,他是有权辞退的。 不过嘛,宋人都很守信用,鲜少有滥竽充数、浑水摸鱼的情况出现。招募完了造船匠,有志当船员的人数也不少。虽然杭州城是江南数一数二的大城市,但是因为各种原因,没有田种,只能在码头、街上混饭吃的人也不少。张正书一道招募令,给了他们一个最为宝贵的机会。 诚然,出海是一件冒险的事,每年都会有船只回不来的情况。 但是,船员挣得多啊,做几年船员,就足够在杭州城里买地盖房了。这样的诱惑,对贫民来说简直是不可抗拒的。 即便是武人,张正书也招募了不少。除了要建立一支保安队以外,建立船上的武装防卫也是很必要的。要知道,此刻宋朝海域上也好,马六甲海峡附近也好,印度洋也罢,上面统统都有着无数海盗。要是船上没有武人,怕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了。 大肆的招募工匠,甚至连杭州府尹都惊动了。 好在,宋朝并没有明文规定不许招募工匠,再者其他造船作坊,甚至有比张正书这个造船作坊人数更多的。于是,杭州府尹只是派人过来看了一眼,问了几句话,就走了。看到官府都默许了,更多不得志的造船匠,纷纷放下了戒心,加入到了造船作坊之中。 不到两日,人员就满额了,张正书不得不宣布,待得造船作坊日后扩产,肯定会再次招人的,才算是平了民怨。 “小官人,你这……样花钱,也太惊人了罢!” 负责掌管钱银的史陌看到张正书的花钱速度,差点没跌破眼珠子。就这么两天,已经洒出去差不多一千贯了。要知道,他们带来的都是金银,兑换铜钱,那是亏大发了啊! 第六百四十九章:把蛋糕做大 “这才哪到哪啊!” 张正书毫不在意地说道,确实,这样的花钱速度太慢了,要知道在后世某些败家子,豪掷千金买豪车、游轮、包海岛玩乐,哪一个不是上亿,甚至几十亿的?相比较来说,张正书只是在技术方面砸钱,这真的不算什么。 而且,这还只是前提的投入,根本还没到生产环节。 要是到了生产环节,原料也好,各种费用也好,怎么说也得花上数千贯,才能造成一条航海大船!相比较数千贯的大船,这么点工钱,还真的只是个小儿科罢了。人多好办事,但是人多了也难以管理。也是因为请到了曾懋这个老纲首,对管理还有点心得,张正书才敢一下子铺开这么大的摊子。再辅以已经证明过的管理方式,倒也可行。 张正书甚至还打算,在钱塘县这里办一所航海技术学校,专门请有经验的老船工来教授知识。 同时嘛,再教会这个时代的船员使用六分仪,这就是功德无量了。 到时候,一系列的地理大发现,就会是中国人的记录了。比如澳大利亚,比如南北美洲,甚至南极洲都会有中国人的身影! 只不过,这条路还很长,需要张正书去推动才行。首先呢,就是要把框架搭起来。基础打得牢固了,才能航行万里。史陌不懂得张正书的宏伟计划,他也不明白什么叫大投资,多回报,只是心疼那些金银,就这么哗啦啦地用了出去,看得他都一阵心疼。 “小官人,俺是说,咱们带来的钱银,怕是不够用了……” 史陌不得不提醒了一句,张正书让他带着的钱,确实不太够用了。 “没事,我那还有点。支撑起制造一条船的钱银,还是有的。”张正书估算了一下,这钱财果然是十分重要。如果他不是有这么一个有钱的便宜老爹,要想实现航海梦的话,起码要奋斗十几年! 史陌不敢再劝了,要知道现在他儿子史斌可是在技校跟着上课的,能读书识字,已经足够史陌给张正书打一辈子工了。再加上张正书也没算亏待了他,工钱给得很足,史陌也很满意,才好意提醒的。只不过史陌的眼界,怎么能和张正书的眼界相提并论? 招募了造船工匠,其实也是极好的木匠。 虽然张正书不太喜欢作坊用木头建造,可水泥什么的暂时没有运过来,只能先造一排木房子顶着了。 等曾家船队再南下时,张正书租用他们的船队运来水泥和施工队,建造起水泥房子也是不错的。甚至,还能在杭州城里也开办一个水泥作坊、钢筋作坊。要知道,水泥和钢筋,是衡量国力的重要指标。要是能把水泥作坊开遍整个大宋,张正书已经成功一半了。水泥和钢筋,能带动多少就业? 看看后世的经济趋势就知道了,消化农民工的大头,都是在建筑行业。再加上水泥工厂、钢铁厂里的工人,直接带动的工作岗位怕是占据了几亿农民工的一半以上。而间接带动就业的,就更不用说了。这也是为什么后世经济转型有点困难的缘故,离开了建筑行业,这几亿农民工咋办? 张正书看着开始忙碌起来的造船工匠,心中还是感慨。 他也知道,经济快速增长,其实会埋下很大祸患的。一旦市场饱和,人工比产品还贵,那经济危机就出现了。所以,经济发展必须要配上一个强有力的政府才行。然而,可惜的是宋朝并非是强有力的政府,毕竟中国古代的规则是皇权不下乡,想要管到乡里太难了。 不过,经济危机也不是没有一点好处的,起码可以倒逼着宋朝进行改革。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这是至理名言。只要朝中兴办作坊的官员多了,形成了利益集团,怎么可能坐视经济危机不管?那么,宋朝顺着经济危机的改革,也就顺理成章了。有时候,改革也是要瞧准大势的。如果大势不成,一味胡乱施为,那和王安石“天真”的做法,有什么不一样? 当然了,那是“肉食者”们要考虑的事,张正书现在只想把宋朝这块蛋糕做大,做强。吃蛋糕的本事人人都会,但是做大蛋糕,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就在这时候,曾懋赶回来了。 “小官人,我处理好那边的事了……” 看着上气不接下气的曾懋,张正书连忙让人搬来一张椅子,说道:“曾五叔,何必这么赶呢,我在这里,出不了乱子的。” “我这不是想快些上手么,你是大忙人,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哩!” 曾懋很随意地说出了这句话,顺手接过了张正书递过来的茶盏喝了一口茶。 “确实要做不少事,但也不急在一时。航海一事,乃是千百年的大计,没有扎实的基础是不行的。曾五叔,我想过了,要在钱塘县这里建一所航海技术学校,你就担任山长吧!” 听了张正书这话,曾懋差点喷茶了:“小官人,我虽然识字,可何德何能可以做个山长?小官人,你还是另请高明罢!” “要是曾五叔你做不来这个山长,那我也不放心把造船作坊给你管了……” 张正书装作为难的样子,“其实山长也很容易做的,并非叫你带着学徒们识字,而是让你登船,手把手教他们怎么开船,怎么应付突发事件,怎么辨别航向……这类知识,别跟我说,曾五叔你不会教啊?” 曾懋怎么可能不会?要知道,他行船这么长时间里,不知道教出了多少徒弟了。 “这倒是可以……” 张正书笑了:“所以嘛,这山长只是个名头,没有个自己人,我不放心啊!” 听到了“自己人”三个字,曾懋已经很受用了。士为知己者死,曾懋岂能不用心办事?“小官人你放心,即便我这辈子再也出不了海,也能为小官人你教出一众徒弟的!” “如此最好了!”张正书点了点头,“专业人才难寻,唯有自己培养的最靠谱。曾五叔,这作坊和航海技校我就托付给你了!” “我一定做到最好!”曾懋拍着胸脯保证道。 第六百五十章:工业力量初显 张正书巧用激将法,算是把曾懋下半辈子都拴在造船作坊和航海技校上面了。 和造船作坊一样,航海技校初创,也是一排木头房子而已。招募来的船员,算是短暂提供了一个住处。至于伙食什么的,自行解决。其实,大部分船员都是本地人,根本不会想着在航海技校里住宿、吃食,这就等于解决了大部分问题。 至于日后怎么样,等把航海技校彻底建起来了,还怕没有正规的宿舍和食堂吗! 接下来的几天,张正书开始放手了。 曾懋的工作效率确实很高,让张正书都目瞪口呆的地步。这可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小老头啊,拖着风湿病的腿,跑前跑后的,不仅在一片空地上建起了个造船作坊的框架,还一边组织造船匠开始按照张正书所给的图纸,开始建造新型帆船的模型。 这些造船工匠迸发出的活力,也让张正书惊喜不已。 虽然帆船模型只是模型,但除了太小之外,其他东西都是按照比例缩小的,所以建造不易。可这些个造船匠,居然能在十天之内,就把这新型帆船的模型造出来了,看着这些已经熬得双眼通红的造船工匠,张正书突然觉得,他这件事做对了。 没错,宋朝工匠虽然比历朝历代,甚至比明清时期更受尊重。但是,这只是相对而言罢了。宋朝的工匠,地位仍然很尴尬。能为东家赚钱的工匠,会受到礼遇不假。但是,这些工匠的徒弟呢,就没有那么好的待遇了。 虽说名师出高徒,可按照中国人的尿性,技术都是不能外传的,即便是对徒弟,也要留一手。真正的技术,都传给了自己的儿子。如果没有儿子,那才会全部传给徒弟。 所以,张正书竖起招募大旗,这些前来应聘的工匠,都是这些舅舅不爱,姥姥不疼的工匠徒弟,在别个造船作坊里拿着最低的工钱,做着最多的活,却不受尊重。张正书给了他们想要的工钱,想要的地位,他们岂能不努力干活? 当看到这一艘新鲜出炉的新型帆船模型的时候,张正书感觉到他触动了某一个怪兽。 蓬勃的力量,就藏在这些工匠的身体里面! 这就是工业的力量,这就是工业能带来的变革! 虽然,张正书前一世没有经历过热火朝天的集体劳作,但是他却知道,凭借着这一股热情,新中国才能快速恢复生产力!背后,就是千千万万的中国工人! 再看看西方老牌国家的崛起历史,哪一个背后不是有工人的血汗在里面?但很可惜的是,进入新世纪后,西方国家过上了安逸的生活,忘记了要靠工业,要靠工人。而中国呢,凭借着数量最多,素质教育也不错的工人,国力迅速增长,已经达到了让米国都警惕的地步了。于是,贸易摩擦不断,国际上下绊子,这种事屡见不鲜。 就和宋朝与辽国的关系一样,大家都还保持着克制,最多互相打打草谷。 但是,一旦宋朝要得利的时候,辽国就跳出来当恶人了。 就拿这一次的宋夏之战来说,辽国的调停已经到了军事讹诈的地步。耶律洪基集结大军到了雁门关外,磨刀霍霍的样子,看来像是一言不合就要进攻。好在耶律洪基的底细赵煦已经看破,根本不慌不忙。除了调动禁军前去防守,西北那边该怎么打就怎么打。 这也是宋朝的底气所在,虽然国库一直赤字,但是随着蜂窝煤作坊的兴起,禁军中逐渐剔除了老弱病残,吃空饷的状况也有所好转。所以,禁军的战斗力其实是增强了的。只要随着时间的推移,辽国未必能在攻城战中讨到什么便宜。而西夏,却是第一个坚持不住了。 再说了,西夏的小梁太后对辽国已经不抱希望了。能想到鸠杀一国执政太后的国家,岂会是全心全意为西夏着想的? 只不过,西夏的小梁太后还不想投降,只能祈求着辽国能居中调停。现在,宋朝西军还在打着兴庆府,耶律洪基也开始更加步步紧逼,国际局势蓦地紧张了起来。 不过,这些都是千里之外的事,张正书虽然关心也没办法。现在能做的,就是按照计划,帮助宋朝增强国力。 眼下,这个新型帆船模型,就是最重要的事。 “小官人,你看这模型,可还满意?” 曾懋毫不掩饰地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春天还没过完,江南也没开始炎热,能满头大汗,证明曾懋是付出了极大体力的劳动的。 “辛苦了,曾五叔。快坐下,喝杯茶再说。” 张正书不由分说地把曾懋按在椅子上,顺手递给他一杯茶。而他自己,却迫不及待的跑出去,看那钱塘江入海口处停着的那艘新型帆船模型了。 “小官人,这都是按照图纸,用一比一比例造出来的。”曾懋也从张正书那里,学会了不少“专业术语”,自豪地介绍道。 张正书已经等不及了,说道:“快,安排一艘海船,用绳子拴着这个模型,我们一同出海!” 实验,是张正书一直强调的事。 这一次实验,也是为了让那些半信半疑的造船工匠看看,这样的风帆船只,是可以经得起考验的。不多时,已经有人租来一条小海船,其实就是一艘小客船。这样的客船,船头的甲板可以出来透气,是最能直接观察那新型帆船模型的船只。 扬帆,出海! 让所有人大跌眼镜的是,这艘新型帆船模型,居然顶着风,好像离弦的箭一样,一下子就窜了出去。 “我没有看花眼吧?” “那艘模型真的那么快?” “这还是只是模型啊,顶不了多少风啊!” “岂不是比鳅鱼船还要快?” “依我看,是那客船太慢了。小官人那图纸也画得好,所以这新船也快……” …… 岸边传来的讨论声,全都听在了张正书的耳中。张正书知道,他再下令建造一艘大海船,已经没有多少阻力了。 为了这一刻,张正书足足筹备了好几个月!如今终于能实现了,他岂能不兴奋? 第六百五十一章:用进废退 当然,更兴奋的是那些已经上了客船的造船匠,这可是他们亲手制造出来的模型啊!一想到日后,他们将造出这样的帆船,他们就心中澎湃不已。 造出了这样的帆船,还有谁敢瞧不起他们?还有谁敢对他们不尊敬? 他们都看向了张正书,也只有这个创造了奇迹的小官人,才能让他们一洗前辱,才能让他们重新获得自尊。工匠,别人不了解的群体,却被这个小官人如此礼遇,他们岂能不感恩? “别愣着了啊,赶紧记录你们要记录的数据,看看哪里还有缺陷的。现在还有时间更改图纸,不然等定型了,开始建造了,想改就难了!”张正书提醒这些造船工匠,要开始干活了。 造船工匠们也回过神来,一个个都按照张正书说的,开始记录新型帆船模型的数据,以便加以调整。事实证明,即便没有风帆手在桅杆上操纵风帆,风帆也没有最大限度利用风力,可那新型帆船模型就是比客船要快得多。须臾间,二十多米长的麻绳,已经全部放尽了。 于是,出现了一个奇景。 要不是前面那艘新型帆船模型太小,要不然已经成了拖拽这艘客船了。 张正书估摸着,这艘客船也就是七、八节的航速,可那新型帆船模型起码有着十一、二节的航速了。 “稳定性还不错嘛!” 张正书嘀咕了一句,客船上的他,都有点立足不稳的意思。可那艘新型帆船模型呢,却好像如履平地一样,在风浪中起伏着,却始终没有被浪花横风拍翻。 “小官人,我是服了!” 曾懋也上了船,这时候挤到张正书身旁,开声感慨道,“我行船三十多年了,却从未见过如此快速的船只,要是建成了大船,还有八成这般的航速,我觉得这样的船只,一定会风靡天下的!” 确实,在没有知识产权保护的宋朝,抄袭什么的,根本不算事。 而且汉人确实聪明,只要仔细观察一番外形,或者拆解一番,就足以获取信息来山寨了。 再加上,这样的船只张正书一定会向外出售的,最多就是占据了几年先发的时间而已。所以,这样的船只注定要掀起一阵帆船改革的。且不说它载货量大,就是那航速,那稳定性,都足够一些商贾不惜花巨资引入了。 “曾五叔,这样的船只,你先替我造个十艘吧!” 张正书也来了信心,“至于剩下来的钱银,我会托人带过来的。” 曾懋点了点,手底下也是很兴奋:“能登上这样的船只,我也算是死而无憾了。” “可别这么说,我还有更好的船只哩!” 张正书连忙安抚道,“就如同蒸汽船,你没见过吧?” 这时候,在一旁也震撼了心灵的苏熙,更是惊愕:“蒸汽船?小官人,你真的打算开始研制蒸汽机了?” “争气鸡?是甚么来的?”曾懋是一头雾水,连忙问道。 “这个蒸汽船啊,其实就是给船只安装一个蒸汽机。这个蒸汽机呢,就好比一个炉子,只不过这个炉子能给船只提供动力,不管是顺风还是逆风,都能达到飞快的航速。只不过,这种蒸汽船是吃石炭的,要是没了石炭,它就不能动了。这年头也不是哪里都有石炭,所以还不能脱离风帆……” 张正书给曾懋画了一个大饼,也给周围的造船匠画了一个大饼,让他们不至于造了一艘新型帆船就不思进取了。 要知道,这造船技术是用进废退的,就好比后世的北极熊国,多年不建造大船了,他们还有建造大船的经验吗?即便有图纸,没有足够经验的工人,造船也只是一句空话罢了。不止是北极熊国,米国、英吉利国、法兰西国……还不是一样? 看看正史上的明朝,前期都还能造宝船,后期呢?呵呵,宝船技术早就失传了。 到了清朝,还能找到一艘超过一万料的大船,都算张正书输好吗?要不是被大炮轰开国门,浑浑噩噩的中国人,还不知道世界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就是被异族统治的悲哀,这就是被儒家把持了朝堂的悲哀,鼠目寸光,只顾眼前利益,只顾自身利益! 所以,张正书绝不能让历史往那个方向走。而造船,就是张正书造历史的反! 唯有让国人看到海贸有巨利,看到海贸其实并不危险,才有更多原本贪恋土地的国人踏上星辰大海的征途。只要中国人肯下海了,以中国人的勤奋,还有西方什么事?这时候的西方,还沉迷在小国寡民的统治之中,不思进取哩! 当然了,引导了航海时代之后,还要引导相应的思想产生。不然的话,只有超越一切的经济,却没有匹配的思想,那也是很危险的。一旦儒家产生警惕,腐儒开始跳出来说三阻四了,那岂不是要举手投降? “是不是把《国富论》、《资本论》、《论法的精神》、《论实业体系》、《新工具》、《社会契约论》等思想巨著抄过来呢?” 看着周围陷入狂喜的造船匠,而张正书却走一步,看到了十步以后。 “有备无患啊,还是先抄出来吧。资本,天生就是和儒家做对的,没有指导思想,怎么打得过儒家?”张正书也很无奈,谁叫中国人都很在意什么“义利之争”呢,说实话,争利的并非小人,而讲“义”的也不全部是君子。看看现在那些贪官污吏,哪一个不是表面道貌岸然的君子,他们不争利吗?看看满街巷的走夫贩卒,他们就不讲义气吗? 所以,在张正书看来“义利之争”简直是不知所谓。 靠道德治国,那必定是要出问题的。 而严谨的法治,才能规定界限。同时,在人心上树立起一道不可逾越的雷池。越过雷池一步,那就是法律的制裁! 可惜,在法家没落的宋朝,即便是儒皮法骨的政治格局,也无法支撑起法治的大局面了。唯有坚持数百年的抗争,与皇权抗争,才能渐渐获取应有的权利和明白各自的义务吧。 第六百五十二章:愚公移山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思想跟不上经济,那思想必然会进化。但反过来,却只会让思想陈腐下来。 还是那句话,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用最简单的话来说,当既得利益集团形成了,那自然就有人为你讲话了。或许这个过程会很漫长,也许到宋朝灭亡,都未必能生得出相应的指导思想来。但是,张正书到了这个时代,他就会以最简单粗暴的方式,介入到这思想的斗争当中。 除了办好大作坊之外,张正书另一个武器也很重要,那就是舆论。 鼓吹契约精神,私人财产神圣不可侵犯,这是商业社会必备的条件。至于什么天赋人权,太过激进了,张正书还是觉得要缓一缓。就算是要拿出来,也只能在图书馆里找到,抄写都不能抄写这类型的内容。 太危险了,张正书哪里不知道皇权是个什么东西,居然还想削他们的权,这不是找死吗! 看似宋朝皇帝的权力被群臣制约住了,但是,如果皇帝没有决定的事,你看哪个臣子能绕开皇帝做事的?从这个角度说,宰相的权被分了,以前君相还能抗衡的,到了宋朝已经完全是皇帝一言堂了。可见,皇帝的权柄不是下降了,而是提升了!正史上到了明朝,那就更不堪了,朱元璋吃相太过难看,居然直接废掉了丞相。这下好了,皇权达到了巅峰。但过犹不及的是,巅峰之后就是衰退。 朱元璋以为自己是铁打的,儿孙也是铁打的。后来,朱棣顶不顺了,开建了内阁。此后,内阁职权渐重,兼管六部尚书,成为皇帝的最高幕僚和决策机构。后明宣宗朱瞻基时期,权力开始上升,形成了更为完善的政务流程,大事小事都要经过内阁。可见,皇权到这时候已经削弱了,群臣开始狂舞。 皇帝独权,要是雄才大略那还好一点。 但是,事实证明再雄才大略的皇帝,如汉武帝,如李世民,后期都昏庸不堪。所以,多人决策,绝对比一人一言堂要来得科学得多。看看清朝就知道了,当权者一意孤行,群臣束手无策,最后中国人就在浑浑噩噩中渡过了三百年。要不是被轰开国门,才惊觉这个世界已经天翻地覆。 可惜,源头都在宋朝这里。 如果宋朝能坚持到自身进化了,又何惧异族铁骑? 集智慧力量于一身的工业体系,还打不过异族铁骑,这简直是天方夜谭!到时候,别怪资本的爪牙伸入草原,那些异族就算是平时没少求神拜佛了。资本这一头怪兽是会吃人的,宋人不想祸害自己人,唯有对外强力输出。 而这一切的源头,就在这海船上面。只有掀起了航海大时代,那宋朝才有可能真正跨出那至关重要的一步。没有这么一步,资本主义的萌芽,永远只是萌芽而已。这一步是什么呢?就是匹配的思想,事实证明了,只要儒家主导朝堂,那资本主义就别想出笼。儒家太过“仁义”了,以至于都忘了孔夫子说的“以德报德,以直报怨”了。然而,他的仁义只是对外人来说的,对自己人却残忍得很。一个外忍内残的思想,又如何能窃取高位? 所以,张正书所做的事,就是要挖儒家的根基,或者逼着儒家自身改造自身。不然的话,宋朝还是没救。 历史有它的偶然性,也有它的必然性。以儒家为表皮治理国家,那就要承受这个后果。 就好像张正书不挑明,曾懋可能到死都不敢想象有蒸汽机这样神奇的东西。 “小官人,你说得是真的吗,果真有那甚么‘争气鸡’神奇的物事?”曾懋好像抓住了后半辈子的理想,急不可耐地问道。 张正书很肯定地点了点头,说道:“不错,确实有这么个东西。原理嘛也很简单,你们看那水壶煮水的时候,是不是有蒸汽把壶盖往上顶?蒸汽机,就是借助这样的力量。只不过,炉子比水壶更大,效率更高罢了……” 曾懋也好,周围的造船工匠也罢,一个个都露出了向往的神色。 至此,已经没有人怀疑张正书说的话了。看看那新型帆船模型,速度也好,稳定性也罢,都比寻常帆船高了不止一个档次。张小官人还说,这不过尔尔,接下来还有更厉害的船只,怎么能让他们不心神向往? “小官人,我一定帮你把那蒸汽船造出来!”曾懋下定了决心,不亲眼看看那神乎其神的蒸汽船,他死都不瞑目啊! “其实,除了蒸汽船之外,还有更厉害的船,烧的是猛火油,用的引擎已经变成了燃气轮机……额,那已经是很遥远的事情了。”张正书随口一说,却让旁边听者有心的苏熙猛然睁大了眼睛。 苏熙相信,张正书绝对不是信口雌黄的,那什么猛火油,也是能产生动力的?苏熙暗暗地记在了心中,等张正书空闲,一定要问个明白。苏熙的直觉告诉他,这是一个足以划时代的发明! “小官人,你说的是真的?” 曾懋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问道。 “当然是真的,日后船只几天就能到东瀛,且不用看风向,洋流,随时来回,堪比陆上奔马……”张正书倒也不是说谎,他确实知道后世的船只全力航行的速度。别说到日本了,即便是到达大洋彼岸,也不过是几天的事情。科技的进步,确实出乎这些宋人的意料。宋人绝对不会想得到,在几百年后,已经有人登上了月球,而并非是“白日飞升”那种神话。 “不可思议!”曾懋都有点打击了,要知道此去东瀛,要是风向对也要一个多月。几天来回,那该是多么恐怖的速度? 张正书笑道:“科技是在进步,很多以前不敢想的事,在未来都能实现。当然了,这个未来可能是几百年,上千年。但是没关系,只要我们继续进步,把技能传给下一代,让下一代继续保持探索、求知的精神,那么总有一天会实现的。” “这就是‘愚公移山’了罢!” 曾懋也算是读过两天书的,知道这个典故。 第六百五十三章:飞蛟船 “不错,就是‘愚公移山’的精神,这世上所有东西都是能被认知的,只要我们用心去探索,去求知,没理由找不到真相。造船也是这样,你们知道,为何我设计的这艘新型帆船模型能这么快,能这么稳吗?不知道对吧,我跟你们说,这里涉及到物理学的几个要点,分别是……” 张正书开始讲解造船的科学原理,怎么最大限度利用风力,怎么最大限度利用船体的破浪划水优势,怎么最大限度设计船舱的空间……各方平衡之后,才能造出最接近理论上最好的帆船。 而根据不同的需求,帆船的侧重点也不一样。 张正书顺带讲了最快的货船——飞剪船的原理,这些造船工匠都如闻天籁,一个个都如痴如醉地听着,生怕错过了一个知识点。 好吧,其实这些造船工匠都听不懂。 听不懂没关系,只要记下来了,日后总是能弄懂的。 张正书也是可惜,飞剪船虽然是最快的风帆船只,航速最快甚至能去到十七、八节,配合起软帆硬帆,张正书甚至有能力将航速稳定在十四节。别以为十四节航速不怎样,可对比起平均只有七、八节航速的宋朝船只来说,这已经是飞一般的速度了。再加上顺风的航速,那速度简直超乎宋人的想象!就好比走路和跑步的区别一样,差距只会越拉越大…… 虽然宋朝还没正式进入商业社会,但效率就是金钱这句话已经开始印证了。 如果张正书把这新型帆船的价格只适当提高一点,可以想象得到,这在造船业之中,将会掀起一场怎么样的革命! 别的不说,张正书这造船作坊完全可以回本了! 而且,在未来几年时间里,这个市场将会是这个造船作坊的一家独大!毕竟,只要有眼光的人都看得出这新型帆船的性价比,哪里还肯花冤枉钱去买别的新船? 或许旧帆船还有点市场,但是在海贸这一块,没人再会花冤枉钱了。 这就倒逼得大宋的造船业进入一个山寨时代,不得不来山寨这新型帆船。按照时间,最起码在两年时间内,张正书是可以捞回本的。从这个角度看,造船也算是能赚钱的啊! “小官人,这船这么快,你给起个名字呗!” 这时候,一个造船工匠有点谄媚地说道。 “不错,该起一个名字,你们说叫什么船好?”张正书也觉得,该起一个霸气点的名字。 “这么快,不如就叫‘快船’罢!” “太难听了,依我看该叫‘飞鱼船’!” “飞鱼船也不好,听闻汴京城那边已经有飞鱼船了,若是混淆了,大家怎么知道这是新船?” “照我看,叫‘飞船’就算了……” …… “噗!!!” 张正书正喝着茶呢,听到“飞船”这个词,差点没把一口茶给喷出来。 什么鬼?!他造的是海船,不是航天飞船啊!这些宋人祖宗们,你们的起名字功力,已经突破天际了好吗?怪不得后世的名字都不咋地,原来灵感全都被你们挥霍了啊! “咳咳,大家听我说!” 张正书好不容易稳住了局面,很有领导水平地说了一句:“大家的建议都很好,我按照大家说的,总结了一下,再加上我一点个人的简介,觉得这船叫‘飞蛟船’,你们看怎么样?” 这时候,苏熙抚掌说道:“蛟,龙之属也。池鱼满三千六百,蛟来为之长,能率鱼飞,置苟水中即蛟。按照民间的说法,蛟是水龙,能飞,这个‘飞蛟船’确实名副其实!” 众造船工匠也觉得这个名字好,一致说道:“不错,这个名字好!” “还是小官人有水平啊!” “是啊,我等怎能想出这般贴切的名字?” …… 虽然这是恭维的话,张正书听了还是飘飘然的。其实,这蛟和龙,是相差无几的,只不过宋朝还没有明清管得那么严,连蛟都不给民间用。于是,“飞蛟船”的名字就定了下来。待得回去后说给曾瑾菡听,她却笑得花枝乱颤:“郎君,你这名字也取得不怎么样嘛!” 张正书的脸涨得通红,说道:“那你说,该叫什么名字?” “应该叫‘官人船’才是,这样才能让郎君的大名传遍天下嘛!”曾瑾菡眨着好看的眼眸,似笑非笑地说道。 张正书也不傻,知道曾瑾菡是在消遣他。“好啊,敢编排起你夫君来了,这可是要家法伺候的了!”说着,张正书举起了安禄山之爪,嘿嘿笑了起来,好似后世的猥琐大叔一样。 曾瑾菡却挺起了胸脯,说道:“来啊,谁怕谁?” 张正书却怂了,要知道他爱惜曾瑾菡,不肯真刀实枪来一场酣畅淋漓的“盘腿大战”,每每弄得自己不上不下,极为难受。要是真的来一次“友谊赛”,鹿死谁手还真的不得而知! “你这小妮子,真是个磨人的妖精!”张正书不得不丢下了一句场面话,吞了吞口水,最后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 “哼,就知道你有贼心没贼胆……” 曾瑾菡这小妮子太聪明了,智商高不说,连情商都高,这样的妖孽,居然是张正书的妻子,你叫张正书还怎么活啊! “别得意,等你十八岁了,叫你夜夜讨饶!”张正书恨恨地说道,他面对一个小萝莉是下不去手,可面对一个十八岁的,刚刚落成亭亭玉立的小娘子,却是能下得去手的。 曾瑾菡却依偎了过来,在张正书胸膛画着圈圈:“郎君,你说我们这样,怎么向公婆交代?他们可是盼着你和我生儿育女的……” “怕什么,他们还能叫我休了你不成?”张正书拍着胸脯说道,“放心,万事有你夫君在!” 其实曾瑾菡也知道,要是张根富和张秦氏真的发起飙来,张正书也不一定能招架得住。但女人嘛,要的就是一个态度。至于结果如何,曾瑾菡其实不关心了。再说了,真的到那时候,估计张根富也不会用休妻这么极端的手段,毕竟曾家也是大户,撕破脸没啥好处。不是还能纳妾嘛,曾瑾菡确实是一点都不担心的。 第六百五十四章:恐婚男 接下来的日子,张正书又开始轻松了。 每天和娇妻谈谈情,备手到造船作坊巡视一下,看看曾懋的工作……等航海技校初具规模之后,张正书甚至连造船作坊都不去了,开始打包行李,准备转移阵地了。 宣布了明日启程去明州,张正书发现苏熙有点心不在焉的。 过后,张正书把苏熙叫到曾家园林的凉亭里,给他沏了一壶茶,斟满了才问道:“小明,怎么了,近乡情怯了?” “小官人,我……唉,不知道怎么说好。”苏熙叹了口气,说道:“不瞒小官人说,我是不太想回家的。” 张正书笑了,有隐情。 按照言情小说的套路,肯定是逃婚流了。 “难道家里帮你定了一门亲事,你不愿意,所以出逃到了汴京城?”张正书随口调侃道,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悠悠然地抬起了手。 苏熙却是一瞪眼,惊讶地说道:“小官人,你怎么知道的?” “额……” 闻言,张正书手一抖,茶水差点没把自己烫伤。 “不会吧,你真的是逃婚出来的?” 张正书抬头,四十五度角仰望星空,差点没这都是什么狗血剧情呐!苍天啊,宋朝人都这么猛了吗,这不应该是出现在琼瑶阿姨小说里的剧情吗,怎么就被自己碰上了呢?这概论就好像剩两块钱想买张彩票,机打一注,然后第二天告诉你中了几百万一样。这种中大奖的心情,却让人根本哭笑不得。 “额……嗯……” 最后,苏熙还是承认了这一点。接着,苏熙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我自小就对各种机构物事感兴趣,沉迷其中,甚至连读书都耽误。后来,机缘巧合得到了一本《梦溪笔谈》,立时沉迷其中不能自拔……” 张正书点了点头,从时间来看,沈括在去世前隐居在润州,离着明州也不远,苏熙是有机会看到《梦溪笔谈》的。 “……后来,浑浑噩噩到了二十岁,家中替我说了一门亲事。你说,我连对方是美是丑,除了名字,知道她是女的之外,连一面都没见过,就要我拜堂成亲。这我当然不肯了,寻摸了个机会就逃出来了。跌跌撞撞到了汴京城,要不是寻到小官人,怕我……” “怕你就流落街头,成为一名乞丐了吧?”张正书也是感慨,这剧情怎么看都还是那么狗血啊! 苏熙点了点头:“不错,确实如此。” “那你还要不要回家呢,我尊重你的决定。”张正书也不去逼迫他了。要是人家不愿意的话,说不定好心办了坏事。 “隔了大半年,估摸我家里也退亲了,此时回家也算是躲过风头了。”苏熙也不是个老实人,自然有自己的打算。 张正书也是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评论好。 “再说了,父母年迈了,总该是要回去报个平安的。有道是,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只是我家家法很严,此次回去必定要禁足,下次再能出来,也不知道是何年月了……”苏熙叹了口气说道,“我不是怕禁足,而是舍不得李家村技校的实验设备。有了那些个设备,我能知晓更多天地至理。” 科学狂人,总是与众不同的。 张正书笑道:“你能有这份向学的心,在哪里都能作出学问来。当然了,你留在我身边,自然是能学到更多东西。就好比,我打算在汴京城建立一个免费的图书馆,将毕生所学印刻成书,放置在图书馆之内。若你还在明州,那这图书馆里的书,你就看不到了……” “所以,小官人,我可以跟你到明州,不回家成不成?” 苏熙心中一热,恳求道。张正书却看着他的求知欲极其旺盛的眼睛,点了点头说道:“你怎么选择是你的事,我又如何能帮你做决定?只是,我给你个建议,还是回家看看的好。说不得,你父母深明大义,不仅不逼婚了,还放你到汴京城继续研究学问呢?” “……” 苏熙没有说话,良久才说道:“小官人,你让我思虑思虑……” “当然了,你作为一个男人,还漏了点责任。虽然你不愿意娶那个小娘子,但你毕竟累得人家名声有污,也该给人家一封道歉信吧?做男人就该有点担当才行的,你一走了之自然是顾着自己了,可人家却被你累得此生无望出嫁,你于心何忍哩?再不济,你写一封退亲信也成啊,证明你确实不想成亲,那也是寻常嘛……”张正书知道,这年头可没有什么贞洁烈妇,即便是夫妻合离了,女子也还能嫁出去的。但你一开始名声就不好听了,这就是耽误人家了。 苏熙点了点头,说道:“这事确实是我做得不好,那我就去写退亲信了……” 张正书点了点头:“那明日还是按照计划去明州,至于你怎么选择,我都尊重你。” 两人散去后,张正书还是摇了摇头,心道:“这样的狗血情节,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是在天、朝神剧里演戏一样。其实嘛,这要怪只能怪这婚姻制度的不合理,硬生生将两个没缘分的人牵扯在一起,弄出这剧情来能怪谁?幸好不是《孔雀东南飞》那样,不然更加悲剧……” 吐槽了一番,张正书才想起:“诶,不对啊,这小明没说实话!” 张正书突然想起来,宋朝这时候可是有相亲的,要是没相中,赔些彩锻啥的就行了。难道这苏子明是连相亲都没去,直接逃婚的吗?“我滴个乖乖,要不要这么耿直啊?”张正书想到这一点,才想到如果是科学肥宅,确实有可能道听途说成亲的可怕,然后越想越不对路,直接一逃了之的。 “那就更难办了啊,说不定人家小娘子还在等他回来……不行,怎么都要骗他回一趟家。又不是什么大事,值得离家出走嘛。这个不通世事的家伙,真的没点见识啊……”张正书摇了摇头,“估摸是听得传说多了,也有点恐婚,嗯,一定是这样没错!” 第六百五十五章:走海路 在张正书看来,宋朝人恐婚那是正常的。虽然有相亲一途,可大多数人都是任由媒婆撮合,然后盲婚哑嫁的。要互相称心如意那也就罢了,先上车再补票……哦不,先成亲再恋爱也是来得及的嘛。倘若有一方心中不忿气,那就是《水浒传》里的武大郎和潘金莲了,活脱脱是悲剧啊! 女子也就认了,要是男子,那岂能不出气?要是这男子还有点才学,自然是要写文章,控诉这个万恶的婚姻制度的。 张正书却觉得好笑,真的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要是到了后世,丈母娘非得你买房买车才能结婚,不然你就打一辈子光棍的时候,你就会发现古代即便是盲婚哑嫁都充满人情味了——这是怕你没老婆才这么做的啊!在后世,你想找女朋友,要是没在学校里找到,出了社会你还能有机会认识女孩子?想都别想! 这也是为什么后世不管男女都单身率很高的缘故了,在学校不谈恋爱,出了社会连谈恋爱的对象都没。 也幸亏这时候是宋朝,乃是男方市场。出得起聘礼,再丑也能娶个新娘子回来,说不定还附送丰厚的嫁妆。 感慨了一番苏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张正书才缓缓地回到了房间里,与娇妻相拥而眠了。 翌日,春季里的杭州城,一片鸟语花香。 “可惜啊,又要暂别了。” 张正书叹息了一声,确实有点不舍。花花江南,确实能消磨人的意志。怪不得历朝历代定都江南的,君主都是胸无大志之辈。像张正书这种生性懒散,却被逼得不得不勤快的人来说,杭州就是天堂! “如果没有金兵南下,如果没有靖康耻,我愿意在杭州做我的富家子,一辈子混吃等死……”可惜的是,这件事没有如果。 大致的历史进程,还是如同原来的历史一样。 唯一有变数的,就是张正书插手的宋夏辽谈判,原先的辽国使臣萧德崇已经被地雷炸死了。而此刻,宋夏辽已经打起了消耗战。看模样,夏辽两国都是消耗不过宋朝的。也是,两个穷国,拿什么和大宋消耗呢? 唯一怕的,就是辽国拼着鱼死网破,也不能让大宋得逞。 不过这些,都不关张正书的事了,他现在也是无计可施,唯有看着朝廷诸公怎么化解。张正书唯一能做的,就是给自己找好退路。张正书当然知道,耶律洪基不敢打,他一打,辽国的底子也就被翻了出来——腐败堕落得比宋军还要快,除了骑兵优势之外,就再也打不了仗了。这也是为什么金国能在短时间内崛起,把辽国灭掉的缘故。想想看,除了自己内部垮掉的原因之外,还能找到另一种解释吗? 随着金兵彻底灭掉最能打的,驻扎在可敦城的三万契丹预备军之后,“女真满万,天下无敌”的谣言就起来了。 至于为何辽国有这几十万的皮室军,数万的御帐亲骑都覆灭,除了朽化之外,就没有其他解释了。要知道,女真出兵的时候,特么的才几千人不到一万啊! 不过,现在女真人也就三千多能打仗的士卒,还分布在各自的部落里。虽然时不常能给辽国来那么一下子,但不痛不痒的,辽国也就没怎么在意。看上去是三国在争霸,其实,一旁的回鹘、女真、交趾,甚至大理,吐番、高丽都十分紧张这一场大战。可以说是世界大战都不为过了,虽然真正牵扯进来的国家并不多。 难得的是,除了粮价稍稍波动,宋朝平静得一如既往。 也是,在北宋灭亡之前,也没人会料到偌大的一个帝国会突然坍塌。 张正书还在胡思乱想,耳边传来了一句:“小官人,都准备好了。真的要坐海船去明州么,我们走江河不行么?” 刘忠的话,听起来都有点打颤的意思。 也是,想起他在船里吐得天昏地暗的情景,张正书都替他感到难过。 “你看看这地图,出了这个杭州湾,往东走那么三百多里地就到明州了,为何要绕道?” 刘忠不服,他也是会看地图的:“小官人,自运河过镜湖,走余姚江转慈溪,不是一样的么?” 张正书瞪了他一眼:“我乐意走海路,能看看海上风景,不行么?” 刘忠也只能干瞪眼,却丝毫没有脾气。 也对,在刘忠等人看来,这小官人还没乘船出过海,自然是对海洋无比向往的。可刘忠和史陌这两个汉子,却畏惧海洋畏惧得要死。没办法,他们虽然一身武艺,却只扎根在陆地上。一旦上了船,就好像马步扎不稳,浑身没有一点安全感一样。 无奈何,小官人都要坐船出海,他们是胳膊拗不过大腿啊!苦笑着把行李,把用度搬上船之后,他们就忐忑不安地登上了船只。 扬帆,出海! 不得不说,宋朝的客船虽然慢,但胜在一个稳字。靠岸行驶,还能望得见陆地,张正书也略微感到有点遗憾。不过也是,这样的海船,是不敢驶向大海深处的。这艘客船,并没有很好的抗风船体,也没有更先进的风帆技术,遇到了海上风暴,哪怕是小小的风暴,都足够叫这艘海船翻覆了。 事实上,大宋有很多海船,都是近海航行的船只,大多数情况下只敢离岸边数十里远。要是再隔得远一点,他们的纲首也好,副纲、杂事、艄公也罢,都会觉得很不安的。要是可以看得见繁星,配合指南针可以辩得明方向那还好;要是遇到阴雨天,那在海上只能自求多福了。方向虽然可以辨别,可风大浪急的,一个不小心沉没了咋办? 恐惧源于未知,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那就是最可怕的。 但是,张正书有着六分仪,有着系统给出来的定位,怎么会怕找不到方向? 再说了,张正书执意要出海,就是为了验证一番,这个六分仪到底实不实用。要是不实用,那他岂不是要害死不少人?张正书还没丧尽天良,所以他还是很负责的。 “小明,你去准备一下六分仪,我们等下就开始做实验。”张正书笑着对苏熙说道,“有了这个六分仪,估计你父母都舍不得责怪你了。六分仪啊,可是划时代的东西!” 第六百五十六章:天下之大,哪里去不得? 听了张正书这话,苏熙也是半信半疑。这个六分仪什么的,虽然是苏熙做出来的,但觉得这个六分仪怪模怪样的,也不知道是什么。 “这个甚么六分仪,有何用?”苏熙十分不解,“难道这六分仪,还能有望远镜一样的效用不成?” 要知道,这六分仪上面也是有透镜的,还有一个小望远镜。 “比望远镜有用多了——我是说在海面上,它能帮助我们定位。”张正书嘿嘿地说道,“刘大哥,把我带来的那个球拿出来……” “球?定位?” 苏熙满头雾水,连曾瑾菡都不知道张正书在弄些什么东西。不过,比苏熙好一点的是,曾瑾菡知道那个球指的是什么。 很快,刘忠就把一个精致的地球仪拿了出来,这是张正书在闲暇的时候,让能工巧匠做出来的。虽然是木质的,却转动如意,不会有杂音。上面的图案,线条,都是张正书亲手一笔一笔画出来的。只要熟悉地图的人一看,就知道那是疆域图了。 “这个是地球仪,我之前跟你说过了,我们脚下是一个球。这个,就是我们的大地。”张正书淡淡地说道,却把一旁的彩袖啊、史陌、刘忠他们震得不轻。 “呵呵,你是在说笑罢!” 彩袖是第一个不相信的。 然而,张正书直接无视了她,科普这东西,他做一次就够了,两次都嫌多。苏熙却知道,利用类比的思维,太阳是个球,月亮也是个球,那脚下的大地也应该是个球才对。所以,苏熙很容易就接受了这个说法。 曾瑾菡却拉着彩袖,说道:“彩袖,郎君说得是对的。你看那远处的帆船,驶来的时候,是不是先看到桅杆,再看到船身?这就代表着,我们眼睛看到的是平面,而大地却是个圆球啊!” 彩袖还是不相信,张正书却不管她能不能跟得上思维,对苏熙说道:“这个六分仪,需要配合经纬度使用。这个地球仪上面横线,叫做维度;竖线,叫做经度。两者交汇的地方,就能确定我们所在的位置了。六分仪,就是辅佐我们确定位置的工具。首先,我们拿着这个六分仪,然后转动指标镜,读出天体的高度角。接着,读出某个星星上中天时的地平高度,比如北极星,比如太阳。然后根据这个星星在赤道的坐标,代入公式,就能得到我们所处的位置了……” 张正书亲手操作了一遍,彩袖好奇心起,凑过来一看,满页纸上都是奇奇怪怪的符号,她一个都看不懂! “装神弄鬼!” 彩袖啐了一声,十分不屑的样子。 然鹅,曾瑾菡却惊讶地说道:“郎君,这个公式是余弦、正弦公式?” “嗯嗯,推导过程比较复杂,是这样的……” 张正书也知道,曾瑾菡是天才,当即从系统中抄了推导过程出来,曾瑾菡只看了几眼,再心算了一下,脸上露出了崇拜的神色道:“郎君,这太神奇了,也就是你能想得到啊!” 做文抄公多了,张正书也难得脸红了一下。说实话,这个六分仪的原理是牛顿先提出来的,又经过了无数人的补充,一直把最大测量角度从九十度提升到了一百四十四度。可张正书呢,只是拿来这么一用,六分仪就成了他的“发明”了。张正书再厚脸皮,都要惭愧一下啊! 苏熙也终于想明白了原理,高兴得跳了起来:“小官人,你这六分仪是神器啊!今后,只要有海船,有这六分仪,天下之大,海再宽广,哪里去不得?” 张正书却摇了摇头,说道:“不可能。” “甚么?”苏熙不太明白,“为何不可能?” 张正书苦笑道:“若是不把新算术推广,有多少人能像你们几个一样,把这六分仪吃透?” 听了这句话,苏熙愣住了,曾瑾菡的小脑袋却转得飞快:“所以,这就是郎君建立航海技校的缘故罢!” “没错,要想推广六分仪,就必须有一定的知识。特别是天文知识,地理知识和算数知识。没有这些基础知识,别说摆弄这个六分仪了,就算把所有东西放到他们面前,他们也只当是‘奇技淫巧’啊!”说着,张正书瞟向了彩袖,这个小妮子,还想跟他玩手段? 彩袖闹了个大红脸,也没兴致逗留了,冷哼一声,扭身就走回了船舱里。 曾瑾菡却不依了:“郎君!” “诶,我说的是实话啊,这世界变化得那么快,不学习怎么跟得上?”张正书很“无辜”地说了一句。 曾瑾菡也知道,张正书虽然做法有点问题,可道理确实是这样的。别说彩袖了,就算是她自己,理解起来都有点困难。从理解到熟练运用,起码要经过几天的练习才行。如果一个宋人,没有接触过算数,没有接触过地圆说的,他能理解这个六分仪怎么使用吗? 用“任重道远”来形容这个六分仪的前途,是再合适不过了。 别说曾瑾菡了,连苏熙他都看出来了。瞧瞧旁边的史陌、刘忠,听得一头雾水的模样,他就知道六分仪的推广不易。 “小官人,那你的打算是……?”苏熙有点不明白张正书到底想怎么做。 张正书笑道:“以小明你现在的水平,还不能短时间内教出几个徒弟吗?” 苏熙愣住了,还没回过神来,张正书就继续说道:“在明州,我们也会逗留一段时间的。然后,我们再去福建路,再到广南东路去。所以,小明你有充裕的时间,把知识传授下去。挑选几个聪明的孩子,只需要教两三天,按照公式套进去,这六分仪不就会用了吗?” “这个法子好!”曾瑾菡是以为别人都是她,只要看一眼就知道怎么用六分仪了。殊不知,普通人要学会六分仪,没有个把月都不成的! 张正书也不说困难,反正只要六分仪好用,总归是有人削尖脑袋想要弄明白的。 再说了,张正书已经决定了要走海路到福建、广东去,还怕在路上教不会几个人用六分仪吗? 第六百五十七章:六分仪的弊端 “小官人,那我就得救了!”到了这个地步,苏熙哪里还不明白六分仪的意义,高兴得都要跳起来了。苏家本身就是海贸出身,要是得知有如此海船“飞蛟船”,有确定方位的“六分仪”,那航行效率岂不是提高几倍?以往只能一年一趟的海贸,如今能一年来回两趟!这样的效率,足够抵消苏熙的任何过错了。 “还有,小明你对玻璃的理解,也能传给你们苏家啊!”张正书大方地说道,“我们的玻璃作坊在明州开一个分店又如何,就交给你们苏家打理了。我以技术入股,苏家出工出力,赚钱就利润四六分!” 苏熙更加狂喜,他可是知道玻璃的利润的,那简直是暴利啊! “小官人,我……我真的无以为报!” 看见苏熙都掉眼泪了,张正书连忙说道:“不用谢我,我早就打算这么做了。只是想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罢了。” 这是实话,张正书办作坊再厉害,也没办法掀起工业浪潮。 可要是把其他人拉进来,让还在观望的人一看,咦,连这样都可以轻松赚钱,而且赚的钱是种田的好几倍,那还等什么?只有社会风气转变了,兴办作坊成为了一种潮流,工业浪潮才会彻底兴起。这里面离不开逐利的人性,要是办作坊不赚钱,有谁肯去做这件事? 不管说得再冠冕堂皇,没有利益的事是没有人会去做的。 就好像正史上的明末,东林党家中哪个不是家财万贯,可国破家亡之前,他们肯出过一文钱输捐给朝廷吗?并没有。还有福建那边的官宦世家,哪一个不是通过海贸走私吃得满嘴肥油,可他们肯拿出一文钱给朝廷做军费吗?也没有。别说这个了,陕西大旱,死人无算,可这些东南富贾,有哪一个肯运粮过去赈灾的?一个都没。 所以,正史上明朝灭亡是注定了的,有如此国民,能不灭国? 但是,如果明朝改一改制度,运粮多少就能获得多大的官职,或者官升一级,你看有没有人肯去做这件事? 天下攘攘皆为利来,天下熙熙皆为利往,大公无私的人毕竟是少,是人都会有私心的。 用后世某知名人士的一句话,员工要离职,无非是两点,要么钱没给够,要么心委屈了。一样的道理,没钱还想叫人做事,大哥你没事吧?偏生朱元璋朱八八就这么耿直,大明亡了跟他这个创立者有最直接的关系。而宋朝也好不到哪里去,一味笼络住高官,可底下的八九品小官和小吏呢?却过得苦哈哈。 没有一个朝代灭亡是毫无道理的,制度不合理肯定占据了很大的因素。人都离心离德了,怎么还可能成一国? 好在,宋朝在商业方面做得还不算差,这也算保住了南边的江山,苟延残喘了一百多年。 张正书也很庆幸,庆幸能穿越到了宋朝。要是穿越到了明初,那真的是憋屈,做官憋屈,做商人更憋屈。要是穿越到了清朝,二话不说,即便是豁出性命都要造反!没有道理,张正书怎么都忍不了后面挂着一条老鼠尾巴一样的辫子! 也许,只有曾瑾菡能明白张正书的心。 “人人都道郎君是傻了,我看郎君是真聪明才是。”曾瑾菡心中暗暗自豪,“要是一直把持着这么赚钱的作坊,肯定会被朝中官员记恨的。但在这之前,拉拢了石家,就等于找到了一个靠山。还有官家,也会在背后支持。现在,郎君又把压力分散到大宋各地,那么就再也没有人想起最赚钱的张家了……” 都说女生外向,一旦嫁人了心里想着的都是夫家了。 但曾瑾菡猜错了一件事,张正书并非因为怕朝中官员记挂自己的产业,而是他既然要开办银行,那就是稳赚不赔的生意。既然如此,他乐得让更多作坊办起来。 要是有官员肯找他要技术,张正书还巴不得呢! 用一点点不怎么高端的技术,就换来了朝中官员的支持。这样的生意,哪里有得做? 可惜的是,张正书至今只收到了祥符石家抛来的橄榄枝。 “难道,真的要作坊遍地了,朝中诸公才会找上门来?”张正书也是郁闷,虽然知道那些官员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可这也太迟钝了吧?怪不得他们只敢不断置地种田,原来是没有一点商业头脑,根本不懂经营之道啊! 就在张正书和曾瑾菡都各有思虑的时候,苏熙却在努力验证这六分仪的准确性。 “小官人,我发现了这六分仪的一个弊端啊!” 突然,苏熙指着草稿纸上的结论说道:“我计算出这里是东经一百二十点五度,北纬三十一度,可为何在这地球仪上是北纬三十点二度,东经一百二十点三度呢?” “这是因为有偏差。” 张正书解释道:“这六分仪只是简单的仪器,所以有机械偏差。再加上观测的偏差,所以偏离实际位置是很正常的。” “那就是说,这个只能大致确定位置,并不能准确定位了?”苏熙有点愕然地问道。 张正书笑道:“大海这么大,偏离一点点有什么关系?” 苏熙先是一愣,然后回过神来哈哈大笑道:“不错,是我钻牛角尖了。确实,这海之大,不知几万里。只要能确定位置,有如此准确的海图,还怕到不了目的地?” 其实,苏熙不知道的是,张正书还特地在这六分仪上加了有鼓轮和游标尺,即便是在摆动很大的船舶上都能观测。苏熙是用得不熟练,要是熟练的话,他会找到两三个观测值,然后取平均数。这个平均数,就会很接近准确的经纬度了。 再次指点了一番苏熙,苏熙才恍然大悟。“原来有误差,需要测多几次,算多几次,取平均值啊?” “那是自然的,船体在海浪中颠簸不说,仪器还有机械误差,怎么可能不取平均值?”张正书回答道。 “那小官人,如果没有太阳,满天空都是乌云,下着雨那又怎么办呢?”苏熙继续问道。 张正书无奈地说道:“这就是六分仪的另一个缺陷了,无法在阴雨天气中使用。要是遇到阴雨天,那就凉拌吧。” 第六百五十八章:水上讨生活不容易 海景永远都很壮观,只见杭州湾前面海与天接壤,碧蓝无边,清澈纯洁。春天里的海风吹着脸,略带着寒意。岸边的景物尽收眼底,幽蓝的海水在风的追逐下起起伏伏,一条条船行驶在平静的海面上。潮起潮落,风卷云舒,只静静地看着,都觉得心旷神怡。 张正书拦着曾瑾菡,站在船首看着这海景。就算不说话,也无声胜有声。 偶尔阵阵鸥声略过,夹着船上帆声,海中浪声,倒也越听越是美妙。 就在不知不觉间,时间已经近中午了。 “史大哥,来之前曾五叔不是给了一杆鱼竿给你吗,拿出来,我钓几条海鱼,给你们做午餐。” 张正书就连上辈子都没尝试过海钓呢,如今有机会了,哪里能不抓住? 很快,史陌就把鱼竿拿了出来。 挂上鱼饵,张正书就专心地等鱼上钩了。 不得不说,宋朝的渔业资源太多了。 即便是在杭州湾这个海湾之中,也不断有鱼儿上钩。 张正书都惊讶了,不到一会时间,什么海鲈鱼、鲚鱼、鳗鱼、鲳鱼、鲚鱼都纷纷上钩。 借用了一下船家的小厨房,不到一会就做成了一道海鱼宴。就连专心摆弄六分仪的苏熙,都被勾引了过来,大快朵颐。 原本对出海很抗拒的史陌、刘忠,见到如此壮观的景象,又有如此美食,都纷纷改变了态度。 “这海中出产,竟然如此丰富?” 史陌出生关中,宋朝的关中已经很贫瘠了。即便有一亩好田,出产也不过是其他地方肥田的三分二罢了。这样的田产,哪里能养得活人?其实,这也是他们的祖先在作孽。自秦朝开始,一直到唐朝,历朝历代都喜欢把都城建在关中,建在长安城。好了嘛,原本关中平原是极为富饶的。但是经过人为的破坏,人口的增长,关中开始贫瘠了。 《史记》上说:“秦岭,天下之大阻也。”八百里秦川,是最早的“天府之国”。在关中与外界之间,隔着一座绵延数百公里的秦岭。它像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将巴蜀水乡和关中平原分割并区别开来。 何谓关中呢?其实,关中就是:东函谷关,西大散关,南武关,北萧关,在这四座雄关以里,即为关中。从西北逶迤而来的渭河及支流纵横流淌,冲积出了沃野千里的平原。《尚书》评价各地农田时,把关中平原所在的雍州定为上上,居全国之冠。从战国到秦汉,关中平原如同上天的宠儿,它占据了天时、地利与人和。秦汉时期,关中平原成为中国最富庶的区域。司马迁的评价是:“关中之地,于天下三分之一,而人众不过什三;然量其富,什居其六”。就是说,关中的耕地占全国的三分之一,人口占全国的百分之三十,财富却占全国的百分之六十。 正是如此,催生出了关陇世家。 也正是如此,人口众多的关中平原,开始无节制的滥砍滥伐,森林消失了,水土流失了,土地开始变贫瘠了。待到宋朝这会,随着小冰河时期的降临,亚热带南移,丰润的关中平原重变得寒冷干旱,连水稻、竹子、梅子都在关中平原生长不了了,从此,关中成为一片苍凉的土地,长安成为一座废都。 土地变贫瘠了,人口却还是那么多。 于是,关中民乱频繁。 像史陌这样出来讨生活的人,并不少。说到底,中国人大多像史陌一样,不是到迫不得已,他们是不会背井离乡的,宁愿在贫苦的家乡窝一辈子。要是活不下去了,那才不得已离开家乡。但实质上,他们还是一个庄稼汉。所以,他们的思维很简单,那就是以出产多寡来衡量一地的好坏。 看到海上的渔业资源这么丰富,史陌眼珠子都瞪出来了。 “海洋就是一个大宝藏,以往都在地里刨食那太傻了。”张正书叹了口气说道,“现在要是开展个远洋渔业,捕捉回来的鱼,最起码都能补充整个大宋三分一的肉类消耗。而且吃鱼好啊,吃多了鱼,身体健康,而且还会变得聪明……” “那郎君你要多吃一点……”曾瑾菡偷笑道。 张正书故意装得很凶:“反了啊,小心我家法伺候!” 可惜,曾瑾菡已经不怕他这一招了,做了个鬼脸,拿着手中的鱼刺扬了两下,意思很明确:“你敢!你要是敢,我就刺你!” 刘忠也没想到这海中的鱼这么多,心神向往地说道:“那在此处做个渔民,不也挺不错么?” “你是没瞧见那些鱼牙中的恶霸,还有疍家人的生存状况,打渔其实是最危险的活计了。”张正书叹了口气说道,“疍家人为了讨生活,不得不在水面上漂浮着。除非换米,不然他们都不会上岸的。虽然海中有风浪,但是岸上更多危险,谁都可以欺负他们一下。卖鱼的钱要交税,还要给鱼牙他们牙钱,一场用命拼来的鱼,居然买不到几个钱。这样的生活,你愿意?” 听了张正书这话,大家都沉默了。 这时候,在掌舵的船家说道:“这位小官人,难道是出过海?不然,怎么会对疍家人这么了解?” 张正书却笑了笑,说道:“我只是看多了点书,最喜欢看地方志了,所以知道的事情多了些。”其实,张正书在前一世的奶奶,就是疍家人。对于疍家人生活的艰辛,没有谁比张正书更深有体会了。为什么张正书这么体贴曾懋?就是因为他前一世的奶奶也是有风湿病,每到阴雨天就痛不欲生。将心比心,张正书自然明白这在水上讨生活是很不容易的。 “原来如此,小官人还是个秀才啊!”船家更加敬重了。 在宋朝,读书人总是被优待的。 这时候,苏熙说了:“不错,小官人说的是真的。别说福建路那边的疍家人了,就算是在两浙路这里,渔民生活也不易。出海打渔,不仅有性命之忧,还赚得不多。虽然能勉强填饱肚子,可叫你天天吃鱼,你也愿意么?” 刘忠、史陌一听,也面面相觑了。 “每一行有每一行的辛苦。”张正书叹了一声说道,“看来,我们不仅要造大海船,还要造个小渔船,专门低价售卖给那些个渔民,好叫他们出海打渔,即便遇到风暴,也能有大概率生还……” 第六百五十九章:遇着海盗了 船家一听,感慨地说道:“小官人,你真是菩萨心肠!” “小官人,你是要把‘飞蛟船’缩小,变成渔船吗?”苏熙一愣,“这不是要亏钱了?” 张正书笑了笑,说道:“亏些钱又如何?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再说了,我也未必亏钱。” 深知张正书经商头脑的曾瑾菡也想不出,如果低价,甚至低于成本价卖给渔民,那还能怎么赚钱? “郎君,这不可能罢!” 曾瑾菡也有点不相信了,虽然她对张正书还是有信心的。 “还是有可能的,但必须要等到银行建好之后,形成了良好信誉了才行……”张正书有点皱眉地说道。 “信誉?”曾瑾菡有点不太明白。 张正书笑道:“我的银行嘛,自然是要提供低息贷款的。而这个贷款,不会直接发放到渔民手中,只是给他们提供一艘新型渔船。当然了,渔民也需要交纳一笔钱做首付款,钱不多,大概一百来文钱就行了。然后按照这艘渔船的价格,每月还款。比如一个月还个五十、一百文的样子,估摸要个五年,甚至十年才能还得清。要是这么做,我也能不怎么亏钱了。” “这样可行?”曾瑾菡也很吃惊,“要是那些渔民不还款,那又如何?” “那就把渔船收回来啊!”张正书也是无奈了,“总该要有些抵押物的吧,我又不是开善堂的,能帮到这种地步,已经仁至义尽了啊!俗话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我把渔船都用成本价卖给他们了,说不得还要亏上工匠的工钱,我还能怎么样?” 史陌突然叹息了一声说道:“小官人这么做,依我看是可行的。常言道,升米恩,斗米仇,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铺路无尸骸。若是做个大善人,怕不得就要被欺了。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啊!” 刘忠也点了点头,说道:“要是气不过,打不了不卖就是了,怕鸟厮!要是再聒噪,少不得一棍棒过去!” 张正书满头大汗,好吧,正史上的反贼都是比较猛的,他还能接受得了。 “也不能这么说,能帮就帮吧,但也要注意方法。若是自个都不争气,不想上进,我也没办法了。”张正书无奈地说道,“孔夫子也说了,不患寡而患不均,这贫富差距是真实存在的,但如果不想通过劳动,就想走歪门邪道去做什么‘劫富济贫’,快意恩仇是快意恩仇了,但这行为真的对么?均贫富,那只是一句空话罢了。只要有阶级差距的一天,贫富差距都不会消除的。比如,有皇帝在,皇帝能和百姓一样吗?有官员在,官员能和百姓一样吗?再说了,消除了贫富差距,均贫富了,还有谁去努力赚钱吗?可以想象得到,那也是不可能的。唯一能做的,就是给底层的人有向上的通道。或许朝廷不会这么做,但是我会做。” 张正书虽然说得很直白,但在场的人都听明白了。 苏熙忍不住叹道:“小官人,若你做成了,那你就圣人了。” “圣人?人人都能成圣,只不过想不想去做罢了。”张正书笑道,“我只是做些力所能及的事罢了。孟子有云,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就是这个意思了。” 曾瑾菡掩嘴笑道:“郎君不是圣人,他不过是善人罢了,好心得不行,最看不得哪个小娘子落难了!” 听了她这句话,所有人都心领神会,嘴上微微一笑。 这时候,从客船的船舱里走出来一个人,对着张正书单膝跪地,说道:“‘滚海蛟’险些误伤好人,特来谢罪!” 听了“滚海蛟”这个名号,掌舵的船家一个趔趄,在船上立足不稳,跌坐在舢板上,差点没掉进海里。 “滚……滚海蛟郑广?!” 船家颤声说道:“你不是……不是出海了么?” 张正书也警惕起来了:“这是怎么个回事?” 刘忠却护在了张正书身前,说道:“小官人且小心,俺听说了,这东南沿海有个心狠手辣的海盗,叫做‘滚海蛟’郑广的,想必就是他了!” 这时候,系统也提醒了:“这个‘滚海蛟’郑广是历史上南宋初年的大海盗,也是《水浒传》里‘混江龙’李俊的原型。” “混江龙李俊?”张正书惊讶了,“水浒传里排第二十六位,上应天寿星的水军头领啊!平定方腊后诈病归隐,与童威等人远赴海外,成为暹罗国主。这郑广还这么厉害?” 系统淡淡地说道:“郑广当然没那么厉害,历史上他被朝廷招安了。” “额,好吧……”张正书也是无语,嘴上却说道:“不妨,要是有活路,谁肯去做海盗?”其实,张正书是相信得过刘忠和史陌的武力,二对一怎么都能护住他们几个吧? 郑广却再告罪一声:“小官人是好人,我却险些误伤了你,实在心中有愧。对了,我还绑了你的丫鬟……” “啊,彩袖!”曾瑾菡惊叫起来。 郑广也是尴尬:“她没事,就是被我击晕绑在了舱中。我郑广顶天立地,从不做伤天害理之事,也常常劫富济贫。但听了小官人一席话,我深感自身罪孽,特来请缚!” 张正书却起了爱才之念,知道这个大海盗肯定有过人的水中技艺的,要不然也不会被那么多海盗敬服了。再说了,被写进《水浒传》的,能差到哪里去?“郑壮士能回头是岸,那是再好不过了。你没有伤害人命,足见你心底还是良善的。既然如此,我何必缚你见官?” 郑广却说道:“我做海盗,也是迫不得已。我出身渔家,却受鱼牙欺压,我父母姊弟染病,卖鱼之钱却被鱼牙全抢了去,但一家四口全死了。我气不过,一刀杀了那鱼牙,下海落了草。浑浑噩噩到今日,才知道天底下有小官人这善人。若小官人能为我等渔民出头,我郑广舍了性命又如何?” 第六百六十章:忽悠海盗 张正书听了这话,却怔住了,他虽然知道宋朝底层百姓生活困苦,却不知道能困苦成这个模样! “该杀!” 张正书也怒了,“如此鱼牙,岂不该死?不过,你也太冲动了。杀人总归是不可行,这样吧,大宋境内是容不下你的,我有心救你,也只能缚你见官。你还是逃亡海外罢!小明,拿地球仪过来!” 苏熙不明所以,把地球仪拿了过来。 其实,在坐的众人都很同情这个“滚海蛟”郑广,他本是良善,奈何被鱼牙欺压太过,已经家破人亡,才不得不杀人泄愤,最后落草做了海盗。 但是,众人又挺害怕这“滚海蛟”郑广,因为他说着这话的时候,船舱里又出现几个汉子,虽然都是面带菜色的汉子,可手上的刀子却是明晃晃的,把船家都吓坏了。 “你们几个,岂能对小官人如此无礼?把刀子抛了!” 郑广喝了一句,那几个汉子乖乖地放下了刀子。 “小官人,我这几个兄弟随我出生入死,虽然手底下沾过血,但杀的都是黑吃黑的同行,良善之人我们都不会伤他一根毛发。”郑广恳切地说道。“他们也是穷苦人家,被官府逼得没有了活路,才跟我下海做了这事……” 张正书点了点头,知道郑广天良未泯。别说专职海盗了,就连疍家人对岸上的汉人不忿气,都可能随时客串起海盗来。要不,怎么说“车船店脚牙,无罪都该杀”呢?船,在这里可以是船家,也可以是渔民。穷山恶水出刁民,一念之恶起就杀人,在穷苦的地方太常见了。不过,这是偏激的情况,穷人里大多还是良善之辈的。 “你们呐,劫富济贫不是说不好,但也绝对不是好事对吧?” 张正书叹了口气,“都是汉人,何必为难汉人呢?” 然而,那几个汉子中的一个说道:“我可不是汉人,我是疍家人……” “不管是什么人,都是中国人!”张正书脸上挂不住了,虎着脸说道:“我知道,但凡有活路,没有谁愿意这没脑袋的买卖?” “这倒是……” 这几个汉子都点头了,谁不想安生过日子?只不过没了活路,被官府逼得走投无路了,才落草的。 “所以啊,我给你们指点一条明路。” 张正书倒是没骗他们,拿来了地球仪一指:“你们该也知道了,这大地是个球,喏,就是这么个样子。这是我们在的杭州湾,往西南边走,你们能发现一个大岛,就是流求了。上面有不少土著,经常互相攻伐,所以你们要找多点人去,免得被打了。但是,这岛上的土地肥沃啊,把占城稻带去,都能一年两熟的。还能种甘蔗熬糖,水果一年四季都有。你们到这岛上去,不用担心官府通缉,也不用再做这伤天害理的买卖了。” “小官人,你没骗人?” “滚海蛟”郑广也是见过大世面的,知道读书人骗起人来简直能弄死人。 张正书笑了:“我骗你们有什么好处?你们也是在海上讨生活的,这流求不远,你们大可去了又回啊!” 郑广一琢磨,还真是这么个理。 “所以啊,你们大可放心,大宋官府还管不到那地方。但你们得小心上面的土著,语言不通不说,他们还很凶悍。所以,你们疍家人,最好也能到上面去落脚……”张正书说到这,也存了私心了。诚然,他确实想帮一把疍家人,但是张正书最终目的还是让后世的宝岛提前开发出来。岛上都没人,那还怎么开发? 疍家人虽然不多,但聚在一起,少说也有几万人。 这几万人到了宝岛,打渔、开荒、种地……不出几年,连打渔他们都不想去打了。 为啥? 中国人就这样啊,能种地稳定收成,干嘛还到海上去?嫌生活过得太顺当,找个乐子寻个刺激?在宋朝,出海是刺激了,可刺激过后是有一定几率葬身鱼腹的! “这么一个宝岛,上面没多少人?!” 郑广都吓着了,他还真没想到有这么一个好去处。 “真的,你们去到那里,就安生过日子。再过得两三年,说不定我都要过去瞧瞧了……”张正书也不是说大话,要知道这人生的东西,谁也说不定啊!万一两年后真的是赵佶做了皇帝,那他要不要举家出逃?谋定后路,也是应该的吧? 对了,他叫曹锟到福建路上去,顺带摸清到澎湖列岛的航线,也不知道摸得怎么样了。 “小官人也要到那流求去?” 郑广更加吃惊了,这都什么事啊? 张正书却笑而不语,说道:“在福建同安县这里,我安排有一个人在那摸清去流求的路,这人叫曹锟。你们可以先去找他,也可以不去找他。反正嘛,你们要是在流求安顿下来了,就托人带个信给曹锟,他自然会转来给我的。” 郑广沉默了好一会,然后才说道:“小官人,你为何要这么帮我们?” “你们做贼是不得已而为之,岂能因此绝了你们的生路?”张正书笑道,“若是你们等得及,也没啥牵挂的话,还能跟着我,我过得一个月,也会到福建路去的。史陌,给他们一些钱银,让他们走吧。” 郑广考虑了很久,接过了史陌递过来的一贯钱,才说道:“不了,小官人,我跟着你只会牵连你们。如果真能在流求安顿下来,你就是我‘滚海蛟’的再生父母!”说着,郑广给张正书拜了一拜,然后对那几个汉子说道:“我们走罢!”说完,郑广连同几个汉子,都跳下了海。 张正书吓了一跳,到船边一看,原来客船下面,不知道什么时候跟着一艘极小的船。 能操纵这么小的船跟了这么远,这“滚海蛟”郑广果然是精通水性的! 可惜啊,这么好的一个水军统领,就这么被浪费了。但也没办法,听刘忠说,郑广身上背着通缉,要是包庇了他,说不定张家都要被连累。 “呼……” 曾瑾菡是真的吓坏了,那可是真的海盗啊,也不知道怎么摸上来的,船上还留着那几把明晃晃的刀子呢! 第六百六十一章:明州城外 张正书却是知道,也许是几个船家,还有他们一行人都被张正书做的鱼香给吸引住了,才没有发现那几个海盗靠近客船的。不然的话,好几个船家总该有发现的吧?张正书也是暗道好险,幸好带着史陌、刘忠出来了,还有他一张利嘴,把郑广他们忽悠走了。这也是赶巧了,不然他们手里拿着人,还真的不知道怎么收场好…… “哎呀,差点忘了彩袖!” 曾瑾菡突然想起彩袖还被绑着呢,连忙跑进去一看,只见彩袖像个端午大粽子一样被绑在船舱里。虽然醒来了,但却被丝帕塞住了嘴“呜呜呜”地光着急,就差开始满地打滚了。张正书憋着笑,却拦着要去给她解开绳子的刘忠,说道:“女子家的,让姝儿弄去……” 这年头,男女大防可严着呢。万一彩袖被他们碰了,彩袖又不肯嫁他们,岂不是要寻死寻活的? 张正书也想不明白,为何碰一下就要娶人家,要是这样的话,张正书宁愿去当一个揩油党了……咳咳,这个只能想想而已,旁边还有一个醋意很大的醋缸子。虽然曾瑾菡说过,不介意他纳妾,但女人心海底针,谁知道曾瑾菡真正的心思是怎么样的? 好不容易,曾瑾菡解开了彩袖身上绑着的绳索,张正书却大呼可惜。 那几个海盗,专业技术还真不是盖的。那捆绑得,那叫一个专业啊,几可称之为艺术了,该凸的凸,该翘的翘,差点想起后世某些小电影了。 没看到史陌、刘忠、苏熙他们都不敢看了吗,就证明这捆绑得有多……“专业”和富有“艺术感”了。 待得松绑了,取出彩袖口中塞住的丝帕,彩袖才“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小娘子,彩袖差点以为见不到你了……” “没事了,没事了……” 曾瑾菡安慰道,她也吓个半死,幸好身旁还有几个大男人在。若是她被人捆在这,她怕也要如此不堪了。要是换做什么贞洁烈妇,怕是跳海都是正常的。 “咳咳,据我所知,那几个海盗并没有对你做什么。人家也只是求财而已,也没拿你怎么样,现在也走了。”张正书看似无心的话语,却击中了彩袖的心事。“也怪我们,只是顾着吃鱼了,一时半会也没想起你来……” 彩袖自忖,自己被击晕了,后面的事不知道了。可听张正书这么一说,也不过是短时间内的事,再加上自己衣裳完好,不像是被人解开的模样,她倒是放心了许多。 “是啊,郎君做菜太香了,我们都被吸引住了,一时半会都忘了周遭的事,才让那些海盗有机可乘……”曾瑾菡为张正书开脱道,其实她自己都以为彩袖是恼了,回船舱里睡觉了。毕竟她一开始上船时,也吐得头晕眼花的。 彩袖只是个侍女,不敢再使小性子,由得曾瑾菡这么一番安慰,再回舱中检查一番有无伤痕,这事就算过去了。 待得再过了三个时辰,总算是在深夜之时,船只靠岸了。 只不过,明州城还关着呢,想进城非得等到明天才行了。 宋朝虽然没有宵禁,但也只限在大城市而已,像明州城也是有宵禁的。 而且,就算没有宵禁,城门晚上也是要关闭的。哪怕是汴梁城,也是一样要关闭城门,只有在早上的时候,才会再开启。古代嘛,城门不关不是让宵小全都进城了?再说了,万一出了反贼,趁夜攻城,岂不是等于中门大开,开放怀抱等着反贼入城吗? 也许是大港口,明州城外的港口处,不过是四更天,已经有不少人声传来了。 摸黑要出去打渔的渔民,准备靠岸的海船,还有阵阵浪潮声,交织在一起。 到了港口这里,就不怕有什么海盗了。 要知道,大宋的军制虽然稀松,但是每一处港口都有市舶司的,而且还有不少水师在护航。甚至,还安置了不少厢军在左近。所以,即便人声鼎沸,担惊受怕了一天的曾瑾菡才渐渐睡去。 而张正书却因为某些原因,开始失眠了。看着窗外渔火点点,张正书毫无睡意。 穿越到宋朝这么久,张正书是第一次失眠,他开始审视自己的内心,要判别自己走这条路对还是不对。从个人安危上来讲,张正书是处于一种微妙的状态。因为张正书的势力还很弱小,但即便这样,他还是进入了皇帝的眼界里。不敢想象,如果日后张正书真的掀起了工业浪潮,那皇帝会不会立即将他宰了。 但从情感上讲,张正书并不后悔这么做。 首先,他要为张家负责;其次,他觉得宋朝还有救;最后,赵煦这小子貌似也勉勉强强算是个好人,帮他一把也是应该的。但张正书也知道,赵煦可不会这么想,一旦觉得张正书危及了他的江山,赵煦肯定毫不留情将张正书人道毁灭的。相信,这是任何一个帝王都能轻易做出的选择。 可若是问张正书后悔吗? 张正书肯定会回答,不后悔。 汉人创造了太多的辉煌,而宋朝只差那么临门一脚,就能踏进更加高级文明的道路,却硬生生被异族铁骑给扼杀了。 当然,张正书也知道,哪怕是没有女真人、蒙古人的铁骑,宋朝或许还是不能进入工业革命阶段的,也不会产生什么资本主义的。这是因为儒家的特性决定的,哪怕是在宋朝,也一样是在抑制商业发展的。不仅是抑制商业,哪怕是手工业也是被人说轻视。这样的环境下,能诞生出资本主义或者工业革命,那才是笑话。 不过,现在变数来了。张正书来到了宋朝,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进入工业革命所需要的条件。 只是,掀起工业革命,那是真的革命,是要割掉一部分人的既得利益的。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张正书能顶得住他们的反扑吗?工业革命,真的能革命成功吗?一切都是未知数。 “后路,一定要在这两年内准备好!” 张正书下定了决心,即便不成功,后路也是要准备好的。造船一事,不管多么困难,都要继续下去! 下定决心之后,人反倒轻松了,不知不觉就睡着了,不知东方之既白…… 第六百六十二章:明州城中 “郎君,该起身了……” 张正书睡得迷迷糊糊的,被曾瑾菡温柔的推搡之下,才逐渐醒来。知觉回来后,感觉脸上痒痒的,睁开眼就看到曾瑾菡拿着自己的秀发,在他的脸上来回划着。 “什么时辰了?” 张正书抓住了曾瑾菡的手,轻轻用力就把她揽入怀中。 “你这懒人,都日上三竿了还睡……” 曾瑾菡轻轻挣扎却挣不脱,只能任由他轻薄了。 张正书也是无奈,昨晚她睡得倒是很香,可怜张正书那是失眠到差不多五更天才睡着的。 “起身就起身吧……” 虽然很想赖床不起,但想着这始终是客船,只能将将起床了。洗漱过后,收拾了行李,准备进城吃早饭。 说到早饭,所有人都饿得前肚贴后肚了。也是,吃鱼哪里能吃饱的,只一夜就饿了。 给了船钱,谢过船家,一行人慢慢地往明州城走去。这时候,苏熙就充当起导游了,毕竟是土生土长的明州人嘛,他不做导游谁做导游? “我说小明啊,这明州城里有啥好吃的,你给介绍介绍?” 听了张正书这句话,所有人都看向了苏熙。没办法,都饿了。特别是史陌和刘忠两个练武之人,更感到饥肠辘辘。 “来到明州,自然是要尝尝这面结的……” 苏熙笑着说到,“我也挺怀念面结的味道,皮薄、嫩滑,馅里都是肉……” 说着,苏熙就带着他们到了一家面结店,张正书定睛一看,这面结果然是有些特色,像墨西哥卷一样,四个一捆,放进汤里一滚,浮上来就起锅。撒上点葱花,要是不顶饿还可以加个米线啥的。这碗面结够分量,而且也不算贵,一大碗加上米线什么的才十文钱。 “没办法,这是明州人才吃的,里面包裹的是猪肉。苏子都说了,这猪肉是‘贵者不肯吃,贫者不解煮’,只有明州人将猪肉做馅,包在面结里,才做出这等美味。”苏熙解释道,可张正书他们已经等不及了,拿起筷子就大快朵颐。 苏熙也叹了一声,开始吃将起来。 曾瑾菡说道:“这什么面结,倒有点像汴京城的‘馉饳儿’。” 张正书却是知道的,宋朝人叫饺子是“馄饨”,叫馄饨是“馉饳儿”。也就是说,宋朝还没有“饺子”这个说法,甚至连“扁食”这个词儿都没有,馄饨就是饺子。而宋朝的馄饨,包得很大,很复杂,造型像朵花,含苞未放,可以用铁签子串起来烤着吃,所以才叫“馉饳儿”。 “这面结可比‘馉饳儿’大多了。”苏熙笑道,“若是食量小的,四个就饱。” 张正书点了点头,这面结确实挺实在的,皮薄肉多,最是能治肚子。也幸好猪肉便宜,价钱低下,所以这面结寻常人家也吃得起。往明州城里看去,一排早点摊都是面结摊子。 一碗面结过后,张正书抹了抹嘴,觉得差不多了。也就是刘忠和史陌他们两个,又要多了一大碗,稀溜溜吃完了才拍拍肚子。 “要找一家客舍么?” 张正书知道,这宋朝可没有客栈的说法,而且挺潮流的,叫做“旅馆”、“客舍”、“旅舍”。至于客栈,那是宋代之后民间才出现的说法了。在宋朝,最流行的说法还是“客舍”。比如唐朝诗人王维的那首《送元二使安西》里就有一句“客舍青青柳色新”,可见这“客舍”、“旅舍”的说法是唐朝就有的了。 也是穿越了宋朝才知道,后世那些背景唐宋的神剧,动不动就说客栈,能把不少有历史素养的人都雷死!后世不是拍不出有质量的电视剧,而是编剧根本没下功夫。这些事,找个历史教授指点一下,完全就可以避免的错误。可是呢,改了吗?并没有。还有,那些个称呼,张正书也是不想吐槽。唐朝、宋朝皇帝后、宫里的妃子,一口一个哀家,哀你麻痹啊,人家是太后死了老公才叫哀家的,平常时人家都自称我,或者“吾”。这些常识性的错误,居然还堂而皇之的出现在电视剧里,真的呵呵了。 甚至,皇帝太后都没挂呢,谥号都叫出来了,真的让人一秒钟出戏! 幸好张正书回不去了,不然那些天、朝神剧,张正书能从服装到语言,吐槽几万字! 苏熙也有点尴尬:“小官人,要不你先随我回家一趟罢……若是可能,就在我家住下了……” 张正书也知道,苏熙这么做完全是拿他当挡箭牌的。不过嘛,张正书也乐意做这个挡箭牌。毕竟像苏熙这样的人才难得,张正书怎么对待都不为过。且不说他能独自鼓搞出玻璃来,就是他那仅次于曾瑾菡的悟性,要是调、教得好了,那是百分百超过沈括,成为中国版的“牛顿”的。 “也好,那你带路吧。听闻你也是明州的富家子,倒要去看看明州的宅院,有个什么新奇布置……” 张正书随口一句,就帮苏熙解了尴尬,苏熙是感激不已。 投桃报李,苏熙一路上尽职尽责地当起了导游,在明州城里指点着景点。 张正书知道,这明州城就是后世的宁波,是唐朝开元年间设立的州府。但这明州城嘛,确实不太大,跟后世的小县城也差不到哪里去。只走了几步路,就差不多逛完了。明州最为人称道的,还是那港口,算是宋朝里很大的港口了,怪不得朝廷会在明州设立市舶司。 最多的,还是沿海那些造船作坊,张正书有心去取取经,但苦于没门路,宋朝工匠的戒备心也很重,怕是学不到什么东西。 “小明啊,你家有造船作坊吗?” 张正书随口问道,要是能通过苏家进入造船作坊那也不错。 “没有,只有船队……” 苏熙说道,“小官人还想在明州买下一个造船作坊吗?” 张正书摇了摇头,说道:“一个造船作坊都吃不消了,还来第二个……”他是准备把杭州打造成一个宋朝航海基地的,为何还要在明州这里设立分舵呢?要是造船作坊赚钱了,那就另当别论了。 第六百六十三章:运气太“好” “原来如此!”苏熙也很清楚,张正书为了造船作坊花费了多少。 对于张正书的挥霍能力,苏熙是自愧弗如。即便苏熙也是富家子出身,可看到张正书这种花钱速度,他也不得不肃然起敬。什么叫“豪掷千金”?张正书生动地诠释了这个词语,每到一个地方,必定会掀起一阵基建狂热的。没办法,要兴办作坊,肯定要先大兴土木,再大肆招揽工匠。 动作这么大,自然是会引起轰动的了。 所有人都认为张正书是疯了,就好像后世国家要大力发展高铁,很多键盘侠说没必要,劳民费财一样。但是建成了之后,坐得最多是他们,霸座的也是他们。真香这个梗,那是百用不爽啊! 苏熙也知道,张正书创办的作坊,即便一开始要亏钱,可等到后面就开始赚钱了。而且,赚钱可不是一般的小钱,而是大钱。 像那个四轮马车,谁能想得到一辆只加了弹簧的四轮马车,就能卖出那么多钱呢?结果,四轮马车火了之后,各种山寨的都来了。只是对比起真货一看,就知道差距所在了。 从外观、舒适性上,山寨四轮马车都和正品相去甚远。 这也是为什么张正书能赚大钱,而别人只能跟在后面吃些残羹的缘故了。 苏熙太明白核心技术的价值了,简直是千金不换啊! 就好像六分仪一样,如果没有人教,即便给了你,你也看不懂,更加不会用。 知识就是金钱,知识就是力量,苏熙对这句话的体会更深了。没办法,当一个人全程看了张正书是怎么化腐朽为神奇的,他也会相信这句话。 张正书也不会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办作坊不是一拍脑袋就建好能赚钱的,而是需要相应的人才来帮忙管理才行。在杭州,张正书好不容易才请了曾五叔曾懋出山,可在明州呢?能找到另一个曾懋吗? 如果没人管理,那这个造船作坊建立起来又有什么意义呢? 所以,即便要在明州这里再建立一个造船作坊,那也得等曾懋帮忙培养出更多的管理人才才行。有些事,是急不来的。 “郎君,那你打算在这里建立玻璃作坊?” 曾瑾菡也知道张正书的打算,笑嘻嘻地说道,“那你可要给苏子明撑腰啊!” 张正书牵着她的纤纤细手,说道:“玻璃作坊已经开始赚钱了,汴京城里一块玻璃镜子,那是千金难求。不过,这都过了一个多月,市场也差不多饱满了。而玻璃镜子的价格也降下来了,下一个产品——玻璃窗,还在推广,估计也不会太顺利。现在,就需要用量来冲击市场了,自然要开分店的……” 言下之意,自然是支持在明州建一个玻璃作坊的。 苏熙的兴致也很高,兴奋地说道:“明州这里,能辐射杭州、江宁府、苏州、扬州,还毗邻福建路,是最好不过的作坊选址了……” 张正书也笑道:“小明你跟了我这么久,总算是学到了精髓。不错,我也是这么考虑的。但我考虑得更多的是,水运的便捷。玻璃运输堪比瓷器,稍有碰撞,就会碎了。所以,不管是从经济效益上讲,还是从运输角度讲,明州这地方是不错的。” “所以,小官人会和我们苏家合作,对吧?”苏熙也很期待这次的强强联合。 张正书点了点头,说道:“我有这个意思,但要看你家里人怎么看了……” 说话间,已经到了苏家门外。 和曾家在杭州的园林一样,苏家也是个园林式住宅。张正书忍不住在心中吐槽了一句:“万恶的封建社会啊,腐朽、堕落!” 苏熙还没上去敲门,大门就打开了,里面走出两个人来。“高兄,对不住了,那逆子回来后,我必定叫他到你府上负荆请罪……” “诶,大可不必如此。年轻人嘛,谁没个年少轻狂之时?待得他回转了,再与小女续前缘就是了……” 张正书一行人脸都抽了,苏熙这运气实在太“好”了啊!千挑万选,居然选了个这么好的日子回来,还撞见了未来的老丈人! 打量了一下苏熙的父亲,只见和苏熙依稀有三分相似,只不过肤色更黑了些,脸也方正了些,有些不怒自威的样子。而苏熙未来老丈人的样貌,也是不凡,挺符合宋人的审美的:只见他穿着一身绸缎衣裳,有着一脸长髯,剑眉入鬓,眼神炯炯,活脱脱一个中年美男子的相貌。张正书也是讶异了,按照遗传学来说,只要苏熙未来丈母娘不太丑,生出来的女儿也肯定不会丑到哪里去的。既然如此,苏熙为何还要逃婚? 可惜,苏熙没有这个“常识”,一见到这场面,立即想开溜了。 但不幸的是,他老子看到了。 “苏子明,你要跑到哪里去!” 只见苏父喝了一声,苏熙好像老鼠见了猫一样,垂头丧气地转身回来。 “高兄,这就是不孝子了……”苏父告罪了一声,才怒喝道:“还不快过来,见过你高伯父!” 苏熙垂着头,上前说道:“小侄见过高伯父……” 这个高伯父也是有些吃惊:“苏老弟,你不是说你小儿到汴京城去求学了么,怎么……怎么这么快就回转了?” “小子,你且老老实实与你高伯父说出实情!”苏父也有点恼怒了,这个小儿子不告而辞离家出走也就算了,还写信回来讲大话,这简直……简直不能忍! 苏熙老老实实把他一路艰辛到汴梁城,巧遇张正书,又在李家村待了半年的事说了一遍。 听得苏熙参与了“奔驰牌”四轮马车的研制,这个高伯父也呼吸急促了起来:“贤侄,你可还记得怎么制造那四轮马车么?” 苏熙老老实实地说道:“记得是记得,但我不能说。” 高伯父一愣:“为何不能说?” “因为我签了契约,有关核心机密的事是不能透露的。”苏熙认真地说道,“不过,张小官人也来了,他就是张小官人,张正书了。” 见状,张正书也落落大方地一拱手说道:“后生张正书,拜见两位员外了!” 第六百六十四章:自吹自擂 苏父和那高伯父也拱手还礼,汴梁城来的首富之子,地位上足够和他们平起平坐了。 那高伯父也有点尴尬,当面刺探人家赚钱的机密,还被当事人听见了,这做得太不地道了啊!“那个……张小官人,我也是机缘巧合听闻了那四轮马车的奇妙,好奇心起,你莫要见怪!” 张正书嘴上说着“不见怪”,心中信了他才有假。 要知道,这四轮马车自问世到现在,即便过了这么长时间,还是供不应求。没有一个商贾是不想得到四轮马车核心技术的,这简直是欲盖弥彰啊! 苏父却不知道那四轮马车是什么,问道:“子明,你且说说,那什么四轮马车,是个甚么物事?” “也是马车的一种,但制造上面却用了很多新技术,坐上去即便是碎石路,也不会显得颠簸。在城中青石板路上走,就好像坐在船上一样平稳。”苏熙说道。 苏父眼前一亮:“你能造出来?” 苏熙摇了摇头,说道:“除了汴梁城外李家村,别处再无可能造得出。且一辆四轮马车,少说也要五千贯,乃是身份的象征……” “嘶……” 不管是苏父,还是那知情的高伯父,都倒吸了一口冷气,最后苏父才苦笑道:“罢了,罢了……” 以至于,那高伯父看着张正书的眼神都变了,好像见到了一个行走的财神爷一样。苏高两家也算是江南有数人家了,在明州这地界里,名号那是当当的响。且不说苏家,每年船队能从海贸中攫取无数钱银,就连那高家也不例外。可江南人扣扣索索的性子,却让他们对四轮马车的售价望而却步。没办法,谁肯为了面子,而去买那华而不实的四轮马车啊!即便苏熙强调,那是身份的象征,却一样无法打动他们。 当然了,他们也不会因此小觑了张正书,能把马车卖到这等价格,张正书肯定有过人之处的。 “几位,不如进入寒舍细谈?” 苏父的提议,正中那高伯父的下怀。 张正书也没客气,领着曾瑾菡他们就进了苏家。 当然了,苏家对比起杭州的曾家园林来说,还是差了点韵味的。不过嘛,也还算别致。这是因为明州城不大,屋宅的大小也有所限制了。不过怎么说都好,江南园林式的建筑,才是一个中国人最终的向往。张正书不止一次感慨了,要是给他选的话,他是宁愿在这种园林式住宅住一辈子的。 来到正堂,分主宾落座。寒暄两句,便切入了正题。 这时候,张正书才知道苏父叫做苏修然,那高伯父叫做高瑾,都是明州城里一方员外。 是生意人,那么就容易谈了。苏修然试探性地问起了张正书到明州的来意,张正书也实话实说道:“子明兄虽然与我有主雇关系,但人格上是平等的。所以,我见他许久不回家,怕他家中亲属担忧,这才趁着这个机会,把他带回明州。我也是几天前才知道,原来他身上负着婚约。这就好办了嘛,到明州这里,先成家再立业……” 高瑾也乐了,说道:“张小官人果然通情达理!不瞒诸位,小女其实也发了性子,甚至想退婚了。是我力主两家继续结亲的,在我看来,贤侄他日后必成大器……” 张正书少不得也夸了两句高瑾“有眼光”,高瑾也显得非常高兴,说道:“小女天生丽质,姿色人间少有,这几年前来求亲的人已经把我家门槛给踩矮了几寸。若非高苏两家是世交,说不得我还真舍不得小女嫁过来……” 张正书和曾瑾菡有点尴尬了,这江南人做生意就是这样,喜欢自卖自夸。好吧,能理解,生意人嘛! 倒是苏熙在一旁听了满不是滋味,这都啥事啊!他虽然是一个科学宅,可到外转了一圈,经历了人情冷暖,哪里不知道高瑾是在自吹自擂?奈何,他也算认命了。回到了苏家,想要再次离家出走,那难度,可不是一般的大。 又说了好些没营养的话,苏修然才顺着张正书的话头接着问道:“张小官人说让子明成家立业,成家好理解,这立业是怎么个回事?” “我之前说了嘛,子明兄与我签了契约,我算是雇佣他做事。苏伯父千万别见怪,我这并非有不敬的意思。而是我随意一个产业,那产出都是几千上万贯的,不签契约我也不放心啊!而且,这并非卖身契,而是平等的雇佣契约,只代表了雇佣关系,没有主仆关系。”张正书在此说明了一番,苏修然虽然心头有点不快,但看在张正书如此诚恳,一点点芥蒂也烟消云散了。 张正书接着说道:“子明兄有大才,我有想法,我们是相见恨晚啊!他自知此次离家,家法难逃,所以想为家中带来一个玻璃作坊。” “玻璃作坊?”苏修然和高瑾异口同声地反问道,他们还真不知道这玻璃是何物。 也难怪,苏修然和高瑾都是“日理万机”的大商贾,对于《京华报》这种新生事物,他们哪里理会得了?所以,自然就不知道玻璃是何物了。再加上,玻璃水银镜子在汴梁城都供不应求,价格一再高涨。这样的奇物,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流传到江南呢?所以,苏修然和高瑾不知道玻璃是何物也是正常的。 张正书示意了一下,彩袖不情不愿地从行李中找出了一面精致的小镜子,张正书递给苏修然,说道:“苏伯父请拿好,前往别惊讶,这一面小镜子,价值差不多要价千贯了……”张正书这不是在开玩笑,如果这面小镜子出售的话,还真的能卖出上千贯的高价! 物以稀为贵啊! 苏修然虽然也经手过数万贯,可拿着这么小的镜子,就值个上千贯了,苏修然还真的有点手抖。打开这面小镜子一看,看到纤毫毕现的自己,苏修然还是吓到了:“这……这……太神奇了!” 高瑾听了心痒难耐,但也忍住了,好不容易等苏修然看完了再递过来,他迫不及待地拿过来一看,也是大吃一惊道:“这就是玻璃?!” 第六百六十五章:谈判 “确切来说,是玻璃的衍生产品。”张正书说道,“这叫玻璃镜子,在汴京城里,这么一小块,就起码卖到上千贯。当然了,售价只是百贯而已……” 这么一说,苏修然和高瑾也明白了,这是有黄牛抬价啊!他们也算是司空见惯了,不过嘛,这也能窥见玻璃产品的潜力,简直大到没边啊!这世上仅有的,能把人照得纤毫毕现的镜子,就是玻璃镜了。这样的镜子,岂能不卖出高价? “那小官人,你的意思是?”苏修然的心跳得很快,终于问出了这句话。 张正书笑道:“说实话,我虽然提供了一个想法,但把玻璃鼓搞出来的,还是子明兄。” 苏修然心中却有点不舒服了,心道:“这逆子,宁可去和外人弄这玻璃,也不在明州弄,岂不是让肥水流了外人田?且等人散去了,看我如何炮制你!” 苏修然恨恨地用眼神剐了苏熙一番,苏熙却毫不知情,嘴上却说道:“若没有小官人的想法,这玻璃即便弄出来,也是没用的。” 高瑾一愣,问道:“为何没用?” “我之前是把无色琉璃弄出来了,但无色琉璃和玻璃,差别太大了。这么说罢,我弄出来的无色琉璃,最大也就是能弄一个首饰,这样的琉璃,能卖得出去么?”苏熙也知道自家的事,这琉璃和玻璃,制造方法上就有天差地别,更别说量产了。 听了这句话,苏修然沉默了。不错,无色琉璃是没有市场的,这一点谁都知道。世人喜欢琉璃,无非是喜欢它的无以伦比的色彩。你整一个无色琉璃出来,卖给谁啊?除了一些审美观奇特的人,谁会买? 高瑾也讪讪地不说话了,他总算是明白为何张正书能赚这么多钱了,握有这等技术,岂能不赚钱? “也唯有小官人奇思妙想,提出把玻璃制成镜子,这才能赚到大钱的。”苏熙很佩服地说道,“不止是镜子,还有望远镜、显微镜、六分仪、玻璃窗……各种玻璃制品,都是能赚大钱的。只不过嘛,很多都还没开始售卖……” 苏修然听了这句话,心思又活络起来了:“那小官人,是想让子明回来,开办一个玻璃作坊?” 张正书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我正有此意。” 这一下,不止是苏修然,高瑾都激动了,更加坚定了要和苏家结亲的想法。 没办法啊,这年头做生意,想要入股基本没啥可能,除非是亲戚关系。两家不同姓的想要合伙做生意,有什么关系能比联姻更好的呢? “不过……” 张正书故意卖了个关子,把苏修然和高瑾的心都吓得掉在了地上。 “不过甚么?”苏修然也想到了一个漏洞,苏熙是他儿子,绕过张正书把技术拿过来用不就行了吗? 这不怪苏修然,十个宋人里面有十一个是这种想法的。 张正书却好似洞察千里一样,说道:“不过,这技术是我所有的,即便是子明兄也无法随意透露。一旦我发现了市面上有类似的技术,怕是子明兄就要背负起十万贯的债务了。我与他的契约上,写得清清楚楚……” 听得此话,苏修然也怒了,拉下脸说道:“张小官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别生气,这不是很正常吗,你的技术,你希望别人无偿拿去用吗?”张正书一副胸有成竹地说道,“将心比心,我看你也不愿意吧?” 苏修然哑口无言,他还真的没法反驳。 “我也不是不讲理的,技术虽然是我的,但里面也有子明兄的汗水和努力,所以我打算和苏家合作就是出于这个心理,肥水不流外人田嘛!”张正书强调说道,“技术可以给苏家用,但苏家一旦泄露的技术,也是要赔付十万贯钱的……” 苏修然拉着脸,说道:“小官人,你这也太霸道了罢!” “不不不,这不是霸道,这是丑话说在前头,免得日后有更多纷争。如果苏伯父不想合作,那这些话当我没说过。”张正书笑着说道,“买卖不成仁义在嘛,为了些许之事生气,那可划不来。”苏修然却毫无办法,主动权掌握在张正书手中,他还能怎么样? 沉吟了一会,看到高瑾有点着急的面孔,苏修然也是一凛,知道若是不答应这事,怕是连高家都要得罪了。无奈何,苏修然才说道:“苏家会保守技术秘密的。”言下之意,就是认同了张正书的做法。 张正书笑道:“那是最好不过了,保守了技术,才能赚更久的钱嘛!” 苏修然也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但是在他看来,他儿子的技术,却不能为儿子所有,这算什么事? 可苏修然不知道的是,在后世这个已经司空见惯了。一个员工,他在公司里开发出来的技术,算谁的?自然是算公司的,难道还会给个人不成?毕竟公司提供了设备、技术条件、技术积累等等一系列基础给你,你好意思说是自己独立研发出来的技术吗? 只是这个说法在宋朝这会并不吃香,张正书不得不先把话挑明了。高瑾也帮了腔,说道:“合则两利,分则俱伤,一起赚钱不就挺好么?” 苏修然也默认了,心中却道:“不是你家的,你自然是无所谓……” “不过嘛,我打算在明州这里建立的玻璃作坊,并不打算在大宋境内销售。” 张正书又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吓得高瑾都差点没跳了起来:“这怎么能行!” “怎么不能了?”张正书奇怪地说道,“海外那么多市场,随便卖出一面镜子,岂不是比在大宋更赚钱?而且,我以技术入股,只打算占三成,还有两成给子明兄的,剩下的是苏家的……” 听到这里,苏修然才好受了点,毕竟没人会和钱过不去嘛! “小官人仁义啊!” 苏修然叹息道,他也是在商海沉浮许久的人物,可哪里见过像张正书这样的商贾?在谈判过程中,不仅全程掌握主动权,还能把大头让给合作方。一时间,苏修然也不知道怎么评价张正书好了。 第六百六十六章:联手坑人 张正书却心下好笑,技术入股,说白了就是白赚钱,和后世卖专利没差什么。张正书等于占了大便宜,要知道,玻璃技术苏熙是知道的,甚至那些最透亮的镜片,都是苏熙打磨出来的。若是苏家铁了心抛开张正书单干,甚至拿出十万贯钱来买单,张正书也是没办法的。 好在苏修然并不想付那十万贯,在他看来平白用十万贯买一个原本就是自己的技术,那是不划算的。 “这玻璃有太多门道了,可不止是镜子,镜片,做窗户什么的。”张正书为了稳住苏家,透露了一点玻璃日后的发展方向:“若是我没看错的话,日后玻璃将会在各行各业都能应用,用得最多的还是做窗户。毕竟这玻璃窗不仅透明,可以不开窗就能看到外面景色,就这一特性,别的窗户都比不上。即便不想看了,还能拉下窗帘。若是大宋境内有十分之一的人家用上了玻璃窗,这将是多大的市场?” 苏修然也吞了吞唾沫,这确实很大的市场,可和他没关系啊! “别的不说,单单是这个玻璃镜,你往别国这么一卖,起码能卖个十年,而且还是高价!”张正书笑道,“苏伯父,你信不信?” 苏修然一愣:“能高价卖十年?这不可能罢!” 什么东西多了,都不会太值钱的。苏修然又不傻,这个道理肯定明白。就好像苏家经营的瓷器海贸一样,一开始是挺赚钱的。但是,随着做瓷器贸易的越来越多,瓷器的价格就越趋于稳定了。换句话说,就是赚不到钱了。 张正书却摇了摇头,说道:“非也,只要苏伯父你保守住玻璃镜的技术,这世上还有谁跟你抢生意?卖高价,也是很平常的事。” “那又如何,大宋境内的,还不是你独吞了?” 苏修然还是觉得很不爽,这都啥事啊!谁不知道,最大的市场是在大宋,而不是在海外? 张正书却认真地说道:“这个大宋和海外市场之分,只限于玻璃镜。大家都知道,物以稀为贵,一旦玻璃镜多了,那就不值钱了。但是,玻璃窗是要靠走量来赚钱,一个玻璃作坊,怎么可能供应得了整个大宋?” 苏修然大喜过望:“也就是说,玻璃窗什么的,我也能涉足?” “自然是可以的。”张正书笑道,“我又不是恶霸,市场怎么可能一人独占了?有钱大家一起赚嘛!之所以划分玻璃镜市场,也是为了利润着想。说真的,海外对玻璃镜的需求比大宋大多了,他们也会用更多金银之物来换购这玻璃镜的……”言下之意,自然是张正书把最大的利润给让了出来。 苏修然听了,也觉得脸上有点挂不住了。他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高瑾感慨说道:“小官人果真是仁义之人!” 苏修然也放出了笑脸,热情地招待了张正书他们。 几个人扯着扯着,张正书有趁机叫苏修然饶了苏熙,苏修然也乐得做顺水人情,一一应了下来。 这时候,高瑾说话了:“既然贤侄回来了,那顺道就把亲事定下来了罢!” 苏熙登时脸都黑了,这是在联手坑他啊!苏熙张了张嘴想说话,却碍于苏修然的积威,怎么都说不出话来。 张正书却半开玩笑地说道:“高伯父,你这做得不地道啊,既然你说你的女儿美若天仙,为何不安排他们先见一见?要是你及早做了安排,说不定子明兄就不会跑到汴京城去了。” 高瑾一拍大腿说道:“不错,不错,我倒忘了这事。其实小女在几岁之时,贤侄也是见过的。” 张正书此刻正坐在苏熙身旁,低声问道:“所以你见过你的未婚妻了?” “就是因为见过才跑的啊!”苏熙一脸生无可恋的模样,说道:“就一小胖妞,哪里是甚么美若天仙了?” 张正书也是同情,这人生啊,就会跟人开玩笑。 “……明日吧,明日苏老弟带贤侄到府上来纳币,定下亲事。我安排小女在后花园,与贤侄先见一面如何?” 高瑾这话,像足了急于出售积压货物的奸商,反正苏熙见了他这么模样,已经不抱希望了。 苏修然却欣然应承,两人再寒暄了两句之后,高瑾就起身告辞而去。 “张小官人,城中客舍虽多,却不及家中方便温馨。若不嫌弃寒舍,在明州城期间,在寒舍落塌如何?” 苏修然抛出了橄榄枝,十分具有诚意地说道。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张正书也套路化地应答了一句,宾客尽欢。 其实,张正书是怕苏熙又跑了。这样的科研人才哪里找啊,要是跑了那张正书就损失大发了。 苏修然唤来僮仆,带着张正书他们去房间安歇,却叫住了苏熙,来到了书房,一拍桌子就开骂了:“苏子明,你知道你惹了多大的祸事吗!” 苏熙也知道,这一顿训斥是少不了的了,只能默默地承受。 “那高家有朝中关系,万一你真的一去不返,耽误了高家千金的青春,整个苏家覆灭在即!”苏修然冷冷地说道。 苏熙心中却不以为然,高家那朝中关系,不过是一个不入流的京官,哪里有能耐影响到明州?不过,对于商贾来说,官字两个口,不管是大官还是小官,动动手指都能叫平头百姓哭爹喊娘的。所以,不管是大官小官,苏家都惹不起啊! “反正,那高家千金,不管美丑,你都要娶了。日后,你要是相中哪家的小娘子,再想办法纳她为妾就是了。”苏修然一句话堵死了苏熙的所有幻想。 苏熙脑袋昏沉,最后也不知道苏修然说了什么,出了书房后,浑浑噩噩地走到了张正书的房门前,敲开了张正书的房门。 “哟,小明,恭喜啊,很快你就成亲了……”张正书真的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气得苏熙直白眼。 “好了,你这人还说这话,没见到苏子明都这样难过了么?”曾瑾菡为苏熙打抱不平地说道。 第六百六十七章:慈母多败儿 苏熙叹了口气,说道:“小官人,你既然知道那高家小娘子是……是个容貌普通的女子,为何还要我去迎娶她?”把苏熙迎进房里后,张正书才说道:“为何你认为那高家小娘子会很丑呢?” “我打小就认识她了……”苏熙脱口而出道。 “那你最近有见过她吗?”张正书又问道。 苏熙一愣,然后想了想,说道:“已经好几年没见过了……” “这就是了。”张正书笑道,“以高瑾那相貌,只要他妻子不太丑,生出来的女儿岂会是丑的?再说了,这女大十八变,你几年没见了,怎么知道那高家小娘子不会落得亭亭玉立,好似仙子一样?” 苏熙却摇了摇头,说道:“这不可能的……” “怎么不可能?”张正书笑道,“你也制作出显微镜了,我又跟你说一门新学问,叫做生物学。” “生物学?”苏熙不明所以,问道:“这门学问和我的婚事有关联吗?” 张正书很认真地说道:“不仅和你有关联,和全人类都有关联。我跟你说啊,生物学就是研究植物、动物和微生物的结构、功能、发生和发展规律的科学。我们生而为人,也是动物的一种。诶,你千万别以为我是在胡说,这是有理论支撑的……” 于是,张正书从生物学角度阐释是什么是动物,什么叫遗传,包括生男生女是由男方决定的都说了一遍,听得苏熙和曾瑾菡一愣一愣的。 “这……是真的?” 苏熙也愣了,难道还真的有女大十八变的说法? “自然是真的。”张正书问道:“那高家小娘子的娘亲长得怎么样,你知道吗?” “那高家小娘子是庶出的,纳妾纳美,自然是容貌不差的。”苏熙叹了口气说道。 张正书点了点头说道:“那就是了,高瑾长得不丑,他的妾侍也不丑,生出来的女儿又丑到哪里去?所以啊,你就放宽心来。说不定,还会大出你的意料之外哩!” 好言安慰了一番之后,苏熙才算是暂时解开了心结:“那小官人,明日我就不陪你到明州城里逛了……” 知道苏熙相亲去了,张正书也笑道:“我这么大个人,你还怕我会走丢吗?放心去娶美娇娘吧!” 羞煞脸的苏熙,逃也似的离开了张正书的房间,看得曾瑾菡都笑个不停:“郎君,子明他好好玩啊!” “他是个老实人,就怕他那未婚妻不是个简单的主。也罢,那是他的缘分,怎样我们都无法插手的……”张正书也是没办法,要是其他事他还能提点一二,这种事根本不好下手啊。有道是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感情的事不是当事人谁都不好插手。 曾瑾菡叹了口气,说道:“要是那高家小娘子真个是丑八怪,那也是委屈了苏子明了。” “嘿嘿,那倒不一定。有道是娶妻娶贤,要是高家小娘子一等一的贤惠,那是小明他前世修来的福分!” 张正书想到好笑的地方,自己都笑了。 “你这人!” 曾瑾菡极具风情地白了他一眼,“那你说我贤不贤惠?” “你不一样。”张正书认真地说道,“知道什么叫灵魂伴侣吗?我与你,就是注定的缘分,天生的一对,谁都分不开的那种!而且啊,你想想看,是不是我的想法你都清楚;你的心思,我也知道?” 曾瑾菡狡黠一笑:“那可不一定!” “怎么不一定了?”张正书大言不惭地说道,“不是我吹牛皮,你想什么我真的知道得一清二楚。” “那你说,我现在想什么呢?” 曾瑾菡是一万个不相信的。 “你现在嘛,就想我用家法!” 说着,张正书开始不正经了起来。 “郎君,别……这是别人家里……” 曾瑾菡吓了一跳,连忙讨饶道:“好郎君,这要是传出去,我怎么见人呐……” “我不管,你对你的夫君没信心,一定要家法伺候的!”张正书“义正言辞”地说道,就要伸出安禄山之爪,吓得曾瑾菡尖叫着躲避。两人玩得兴起,在房间里开始了捉迷藏。 “子明说,那张小官人稳重?” 苏修然在很远都听到了张正书和曾瑾菡的嘻戏之声,皱着眉是不敢相信的。 在房间里,苏母却笑道:“不过是十几岁的孩子,能有多稳重?少年心性,也是如此了。待得晚饭时候,我看看他是个甚么性子,大抵上也差不多了。” 苏修然叹了口气说道:“若非玻璃一事,我还真不会与个小娃娃合作……” “少来,我又不是不知晓你这人,但凡是能赚钱,你都不会放过。”苏母笑道,“若不是如此,这些年来你还跑甚么海贸,早就买地置业了……” “还是你了解我啊!”苏修然叹了口气说道,“奈何子明他……却不懂我的心。做爹爹,如何会害自己的孩儿?那高家小娘子虽然我也不知长得如何模样,但也听闻的了,前来求亲之人不少。若非长得俊俏,岂会有这么多人来求亲?子明他轻信传言,竟离家出走。幸亏那高瑾与我有些交情,不然的话,不当亲家做不成,甚至会变成仇人!” 苏母也埋怨道:“还不是你,整天想着做生意做生意,儿子如何想的,你知道多少?” 苏修然也默然了,良久才叹了口气说道:“也罢,找个时间好好与他说道说道,免得爷儿俩到隔阂成了陌生人……” “早也就应该了……”苏母这才松了口气,“熙儿他看上去沉默寡言,其实心中计较挺多的,全然不像他哥哥姊姊那般。若论聪明,他是我最聪明的孩子。只不过他不学好,对仕途没兴趣。不然的话,中进士也是手到擒来的……” 说起此事,苏修然也有点恼怒:“莫说了,他要是肯学,此刻都做官了,何必还与那姓张的小子鼓搞在一起?” “你啊,就会这般严厉,却不懂儿子心思。也罢,你们爷儿俩都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脾气都倔。熙儿不做官,可也要立业吧?他跟这那张小官人,我看也没甚么不好,你自个不也是一个商贾?”苏母护起儿子来了。 苏修然对此束手无策,只能恨恨地说道:“慈母多败儿啊!” 第六百六十八章:农业和工业 张正书自然不知道苏家因为他的到来,而掀起了与以往不一样的浪潮。 这也难怪,张正书可是立志要做善财童子的,走到哪里,自然是要散些钱财出去——人性本就贪婪嘛,没有利益诱惑,他们怎么可能和张正书合作办作坊? 只不过在第二天,张正书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要掀起工业革命,前提是农业必须要上一个台阶。最起码,在只用一半人口来搞农业,社会也不会乱套的前提下,才能进化成工业社会。不然的话,整个国家都没粮食够吃,那还搞什么工业化?那就是本末倒置了。 其实,古人也是有智慧的,儒家说农业为本,那也不算得大错特错。 只不过儒家只看重本,而没看到器物对国力的提升,所以才显得落后的。 事实上,在宋朝之前,在没有农业技术大发展之前,儒家都是先进的。只不过到了宋朝之后,农业技术发展到了一定阶段,甚至可以说是领先全世界了,宋朝的儒家却还没跟着进化,所以就显得落后了。 这就是“独尊儒术”的弊端,儒家不能从其他诸子百家中汲取养分,一如先秦时那样补充进化自身,只能向“理学”、“心学”方向去走,越来越走向极端。说白了,儒家就是个不完整的哲学思想,好比西方的希腊先哲提出的哲学思想一样,只在特定的社会里管用。 一旦社会发生了剧变,儒家就跟不上趟了。 偏生,宋朝提出的“优待文人”、“崇文抑武”,让有能力做学问的文人都去当了官,儒家要前行就更是举步维艰。 说实话,如果欧阳修、司马光、苏轼这些学术大牛不去当官,而是去做学问的话,或许大宋还不至于落到现在这等地步。说白了,儒家就是在各方的“努力”下,断送了自身进化的道路。 要不是张正书这个穿越人士在,说不定他们还在皓首穷经地钻研“理学”的学问呢!要不张正书怎么就看不起那些腐儒,除了只会说之外,一点做事的办法都没,要么就是脱离实际。脱离实际有多危险?就拿“理学”来说,整整在明清两朝束缚了国人六百多年!贻害无穷! 还好,宋朝这会“理学”也只是一家之言,还有其他的儒家学派,比“理学”更加吃香的。但是嘛,儒家的门门道道就那些,张正书是万分看不起。除了整天捧着古圣先贤,举着“农为本”的大旗之外,喊着要“仁义”,要“守礼”之外,就什么都不会做了。 别看儒家喊着“农为本”,是因为他们本身就是地主的代言人。可若是碰到了农民,他们反倒是瞧不起的。不信的话,你叫一个读书人下田去耕耕地看?那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这一点,张正书就和那些腐儒大相径庭了。 之前,张正书知道江南的土地便宜,于是他就让家里派人到明州、江南东路、荆湖南路、荆湖北路等江南地段,都买了不少土地。买土地不是目的,张正书的目的,是推广两季稻。 两季稻,是提升大宋农业的最大杀器。 而两季稻的种植范围,恰好就是在江南一带。要不然,怎么会说“苏湖熟,天下足”呢? 当然了,这句话还没出现。张正书记得清清楚楚,中学历史课本上写着这是从南宋开始流行的一句俗话。但是,到了明末,已经变成了“湖广熟,天下足”了。为什么呢?这都是因为湖南湖北广东广西一带,因为气候问题,能种植三季稻!两季稻已经是翻倍了,那三季稻呢? 三倍! 粮食翻了三倍! 有这样的粮食出产效率,那会增加多少工业人手? 工业人手一多了,作坊还会少吗! 农业和工业,本来就是 相辅相成的。所以,想要发展工业,必须先让农业发展起来,解放出更多人力投入到工业当中。如果像后世苏联那样,农业都没弄好,就是一味发展重工业,那就是自寻死路了。 苏联的解体,不是没有道理的。 天大地大,肚子最大。当一个国家的百姓,连吃饱饭这么个基本要求都是奢望,那么这个国家还怎么维持?即便勉强维持,那也是离心离德的。 换句话说,苏联是偏工业轻农业的反面例子;而中国的宋明清三朝,都是偏农业而轻工业的反面例子。 农业和工业,就好比一个人的两条腿,缺了哪一条都会跛脚,想跑都跑不快。 就好比后世很多人对米国的印象是:超级大国,工业发达,技术先进。但很多人不知道的是,米国的农业也是一样的发达,甚至米国出口最多的产品,是农产品!可见,农业和工业,必须要同步发展才行! 张正书就是出于这个理念,提前叫人过来布局了。 这不,连苏熙、曾瑾菡都蒙在了鼓里。 “郎君,怎么你一个劲地往郊外走啊?我们好像离明州城,越来越远了罢?”曾瑾菡有点害怕地说道,毕竟人生地不熟啊! 张正书却神秘地说道:“我带你去看一个好东西!” “什么好东西?”曾瑾菡虽然有点好奇,但还是有点害怕。 “之前你不是问,我怎么赚了那么多钱,还是不够用吗?”张正书笑道,“现在就叫你看看,什么才是大手笔!” 曾瑾菡瞧了瞧吊在后面的史陌和刘忠,小声地说道:“难道郎君你,做了什么有违国法之事?” “啊呸,你夫君我是那种人吗?放心吧,这可是正儿八经的事!”张正书嘿嘿一笑道,“你这小妮子,想来是昨晚家法没伺候够啊,竟敢怀疑起你夫君来了?” 曾瑾菡却嘻嘻笑了起来:“昨晚不知道是谁丢盔弃甲先呢?” 说到这个,张正书也是无奈啊。这个身体的孱弱,真的太出乎意料了。虽然说,只有累坏的牛,没有耕坏的地。可这都没开始犁地呢,牛就差点受不住了。张正书一度怀疑,曾瑾菡这个小妮子是不是特异的体质,比如是什么名器之类的。奈何系统却给了他当头一棒:“就是你小子弱,要想在床榻上称王称霸,你还是想着多升级,提升体质为好!” 气得张正书一怒之下,把系统关了。然而,却改变不了体质孱弱的事实。 丢人呐! 第六百六十九章:这不可能! 好在,这只是夫妻间的闺房秘事,不然的话,宣扬出去张正书怕是没脸见人了。 男人就不能说不行,哪怕真的不行,也要打肿脸充胖子说“可以”。就比如赵煦吧,明明不太行,却愣是要祸害别人。虽说,从古代的角度看,这天底下的美女,只要皇帝看上了那肯定就是皇帝的。可你都好色得肾亏了,还不知道收敛,怪不得正史上因为好色而亡了。 赵煦死不死,对张正书来说不过是换个人当皇帝而已。可要是因此让赵佶登基为帝了,那就是坑惨张正书了。 “好在,赵煦比我还不堪……” 张正书嘟哝了一句,决定不再和曾瑾菡纠结这方面的事情。从某个角度来说,男人在这件事上,天生就是吃亏的。 “好东西呢,就是这个了……” 根据系统提供的地图,张正书知道他买下的地就在左近了。 于是,张正书仔细辨认了一下,知道此刻明州城郊外十里地种植的水稻,正是他让人去找来的占城稻,而且还是两季稻。 “啊?就这个啊?”曾瑾菡有点大失所望。 张正书指着那一泓浑水,却歪歪斜斜长着的碧绿水稻苗,一脸自信地说道:“就这么一亩地,一年出产六石大米,那是轻而易举的事!” 曾瑾菡不知道这个数字的意义,可史陌却是农家子出身,在后面听了这话,失声质疑道:“小官人,你该不会是说错了罢!我记得在关中,一亩上好的麦田,也不过出产两石麦子。水稻的话,我见过张家庄的水稻,好似也只能一亩三石啊?” 农民,永远对粮食的产量和价格是敏感的。 因为任何一个小小的波动,那都是关乎一年生计的大事。 史陌虽然不做农民有段时间了,可这个习惯还是改不了。有时候,史陌都感慨,如果关中的粮食能运到汴梁城来卖,那么他可能都不用离乡背井了。不同的城市,粮食的价格是不一样的。汴梁城的粮食价格,冠绝天下。这都是因为汴梁城的人口太多,开封府的人口太多,仅凭一府之地,根本养不活那么多人口。 而宋太祖选择都城的时候,也考虑到了这个问题,所以选择了水系发达的开封作为都城。 后来,宋太祖觉得汴梁城作为都城来说,实在太危险了。 大宋没有幽云十六州的庇护,北面之上,几无天险。就靠这黄河,能挡住辽国的铁骑。 但是,一旦黄河封冻,辽国铁骑就要越过黄河,长驱南下,兵锋直指汴梁城了。 在古代,一旦都城被破,那就等于一国亡了。宋太祖的担忧是不无道理的,后来历史也怎么了他的猜测是对的。金兵就是沿用着这个思路,在冬天进攻大宋,居然到了开封府外一百多里才被宋人发现,最后直接导致了靖康耻。 为什么宋太祖没把京都迁往洛阳呢? 这就涉及到大宋内部的倾轧了,宋太宗,也就是那时候的晋王赵光义反对。以至于赵光义的爪牙,起居郎李符、都虞候李怀忠先后跳出来反对。但是,赵匡胤还是一意孤行。结果呢,见赵匡胤还是不听话,好了,这时候赵光义亲自跳出来了,说了一句:“江山在德不在险。” 嗯,就是这么一句话,让北宋亡了,宋朝只剩半壁江山。 为什么赵匡胤要迁都,赵光义却拼命反对呢? 因为那时候宋太祖意识到了,在开封这里他兄弟晋王赵光义的势力太大,大到什么地步呢?甚至连他这个皇帝的命令都不好使了。宋太祖赵匡胤虽然是领军打仗的能人,可论起阴谋诡计,政治把戏,显然他不是他兄弟赵光义的对手。所以,赵匡胤想了个法子,想要另起炉灶,重开棋盘——那就是迁都了。 赵光义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极力压下了迁都的事。其实,赵匡胤也是在试探而已。但后来,赵光义的势力膨胀得太大了,赵匡胤想传位给自己儿子,都怕赵光义有一日取而代之。再加上那时候还有割据势力没有平定,所以迁都一事暂且搁下了。 再后来,赵匡胤想很下心来迁都的时候,赵光义却提前发动了。 开宝九年十月十九日夜,赵匡胤召赵光义入宫饮酒,当晚共宿宫中。二十日清晨,赵匡胤忽然驾崩。二十一日,晋王赵光义即位,是为宋太宗。斧声烛影的典故,就是从此而出,留下千古之谜。赵匡胤为何突然去世?赵光义凭什么坐上皇位?一切都不得而知。 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件事赵光义脱不了干系。 和朱元璋一样,北宋的亡,和开国皇帝有莫大的关系。 一,是赵光义虽然精于阴谋诡计,却疏于战阵,打仗的本事稀松平常得很,本来很有希望拿下的幽云十六州,最后竟然功败垂成。二,是赵光义已经自己说出口不能迁都的,所以也没办法收回这句话,最后也只能徒负呼呼了。 缺少了北方屏障,没有天险做保护,汴梁城其实就是北方异族铁骑眼里的一块肉。 但不管怎么说,因为都城在汴梁,所以开封府的经济、文化水平都位居世界第一,但是农业嘛,那就马马虎虎了。要是没有外来的粮食运到汴梁城,汴梁城半年都撑不下去。这大概也是宋太祖想要迁都的原因了,粮食价格太高,粮食运输不容易。一旦被敌人切断了粮道,那就只能饿肚子等死了。 虽然,开封府的田地,经过黄河不断的泛滥带起淤泥淤积得很肥沃了,田地出产都挺多的。比如那水稻,在开封府种,居然也能达到一亩地三石粮的标准。但是,架不住那人口实在太多啊。粮食入不敷出,自然是要从外地运粮食进来的。 所以,史陌觉得张正书是在开玩笑。 再肥沃的土地,能凭空变出一倍的粮食来? 别的事,再匪夷所思史陌都愿意相信,唯独粮食的事,史陌是万万不肯相信的,甚至觉得这小官人是得失心疯了,满嘴胡话。 第六百七十章:两季稻 张正书当然明白史陌说的是真话,因为史陌并不知道有两季稻的存在。 两季稻,是划时代的农作物,就和杂交水稻一样,都是能养活无数人的神奇作物。后世某些论坛上叫嚣着,土豆番薯才是改变中国农业的农作物,举例产量多少多少。张正书只能说他们真的无知,以后世番薯、土豆的产量,来衡量明末清初那时候的番薯、土豆的产量。要知道,后世的番薯土豆,那都是经过千百年优选优育的,才能打这么多斤;但是番薯土豆刚刚传入中国那会,绝对没有这么高的产量。一亩地,能产个三四百斤那是顶天了。 番薯土豆最有用的地方,是它们不挑土地,无需那么辛勤打理,即便是山地,也能有所出产。最关键的是,它们抗旱。 说实话,番薯土豆的营养价值并不高,多纤维素而少淀粉,把它们当做主粮,身体是没多少力气的。所以,番薯土豆只能做辅粮,做不了主粮。这也是为什么清朝时贫民大多面有菜色,吃多了番薯土豆呗。 当然了,有和没有,差别太大了。 张正书肯定是希望手中有番薯土豆的,可惜的是,宋朝这会还没人到过美洲去。自然,什么番薯、土豆、玉米、辣椒、西红柿都没有了。 不过,两季稻的意义更大。 张正书对史陌点了点头,说道:“史大哥的话没错,寻常的水稻,自然是只能一亩地产两三石。但是,我这水稻不一样啊!” “能有甚么不一样,难道是神种不成?” 史陌的话音刚落,曾瑾菡就惊讶地叫了起来:“那人……不是我们张家庄的六叔吗?” 张正书抬头一看,田里那带着草帽,拿着锄头之人,不正是张六叔张康土吗? “六叔!” 听得熟悉的开封音,张康土抬头一瞧,哈哈大笑道:“我寻思着小官人是时候到了,这两天门前有喜鹊叫哩,不曾想今日就见到了小官人。”说着,张康土拿着锄头快步走到了张正书面前。 “六叔,辛苦你了。” 张正书看着他满头大汗,伺弄着田地搞得浑身都是泥巴,不由恳切地说道:“这么多田地,叫你一个人管着……” “那有甚么,不过是百来亩地罢了。”张六叔叹了口气,“明州这里地便宜,好地也不多了。这些地,都是花大价钱买下来的,也就中等偏上罢了。小官人,我有个疑问,为何一定要种那占城稻哩?听闻,这种稻米不太好吃啊!” “占城稻?” 史陌一愣,这名字好像在哪听过似的。 张正书却笑道:“六叔,这占城稻有大用。今日来,就是跟你说清楚的。你是二月二下的种,对吧?” “没错,江南天暖,二月二都能下种了。”张康土点了点头,承认了这一点。 张正书算了算时日,“那就是说,如今四月底,才刚刚抛入田中移种一月左右?” “抛?” 史陌更家摸不着头脑了,这都是什么“神操作”啊,小心伺弄水稻都未必能得到高收成,可张正书倒好,抛入田中。史陌心中哀嚎了一声,心道怪不得那些水稻苗长得密一块,松一块的,浑不像人工插秧的样子。原来,都是乱抛的啊? 张正书却知道,抛秧比插秧快多了,这是种植两季稻必须采用的手法。不然的话,说不定赶不上时间。毕竟这占城稻,也是刚刚移栽过来不久,还没有优选优育,万一错过了生长时间,那恐怕只能种一季了。再说了,抛秧也是有技术含量的,先用肥沃的土地培育出秧苗,然后利用重力抛入田中。虽然比后世的抛秧技术差了不止一星半点,但张正书却知道,这有利于秧苗的抗病性和抗倒伏。 更重要的是,抛秧可以节省时间,抢住了插秧季节。再加上抛秧可缩短返青期,促早生快发,提早成熟。除了成穗率稍低,穗型不够整齐之外,几乎没啥缺点了。额,对强迫症来说,看到乱抛的秧苗也很难受。 “小官人,你真神了,怎么算出来的?”张康土有点惊讶地问道。 张正书却笑道:“这有何难,算一算两季稻的生长时间就行了。” “两季稻?!”史陌和张康土都愣了,要知道,旁人爱护地力,都还没来得及插秧呢。 张正书点了点头,说道:“不错,就是两季稻。顾名思义,这占城稻能一年产两季。第一季,要抢在清明前播种,三月中旬就要移栽。如果气候条件允许还可早点,谷雨移栽。二季在五月底六月初播种,一般秧龄都比较短,立秋之前移栽。在六月中,第一季稻就差不多熟了。成熟了之后,一边收割一般插秧。待得第二季水稻刚刚成熟的时候,估摸着冬天就到了……” 张康土张大了嘴巴不敢置信:“小官人,这……这能成?” “别的水稻不敢说,占城稻却是可以的。这占城稻啊,性早莳、早熟、耐旱、粒细,宜于高仰之田,还能抗旱。占城稻在真宗时,朝廷就开始推广了。可惜的是,并没有多少农民种植。”张正书叹了口气,知道农民就是这样的,在维系身家性命的农事面前,他们是慎之又慎。除非真的觉得万无一失了,才会改种其他品种的农作物。 所以,宋朝推广占城稻,并没有多少人响应。待得过了几十年后,才逐渐在福建、江浙一带流行起来。 而且,占城稻能早熟也不算什么秘密了,除了少数地方,比如明州,比如荆湖两路之外,还真的没多少人不知道的。也正是因为这样,大宋的人口才能逐年增长,甚至处于一个暴涨的状态。张正书要做的,就是开发后世的湖南、湖北、江西、广西、广东等地,让这些地方充实人口,提前成为产粮地区。 至于明州,不过是顺带而为罢了。 这都是因为这里的农民不愁吃喝——毕竟倚靠着大海,海贸也算便利。商贸一繁荣,粮食也就不愁卖了。看看明州城内外林立的脚店、酒楼就知道了。所以,明州城的农民,未必会想着去种早熟的占城稻。 第六百七十一章:播撒种子 再说了,宋朝虽然有了两季稻的技术,但其实推广不算顺利。 也就是占城稻被分做“早稻”,和大宋本土的“晚稻”相对应。 要注意的是,宋朝的“早稻”“晚稻”之分,并非是种植了两季稻,而是指收获期上的早晚。即便是所谓“早稻”,在张正书看来,也大多属于中晚熟品种。所以,占城稻要生产两季稻,必须要提前播种,抢时间插秧才行。毕竟宋朝这时候是小冰河时期,不抢时间根本来不及种下两季稻。 也正是因为小冰河时期,所以宋朝的天气很干旱。而抗旱的占城稻很受欢迎,干旱和救饥是早稻盛行的原因之一。只不过,很多农民都不知道占城稻还能种两季罢了。 后世很多人,甚至学者都以为宋朝出现了两季稻。事实上,这是不对的。要知道,到了宋朝这会水稻才成为中国人的主食,甚至在北方很多地区,都还是以小麦为主食的。换句话说,水稻流行也不过是百余年的事。据张正书所知,即便有人发现了两季稻的秘密,但却少有人种植。这都是因为怕浪费地力,毕竟古代可没有化肥的! 在大宋水稻的主产区,拥有“苏湖熟,天下足”美誉的浙西地区,作为早稻的占城稻仍然没有取代原产中国的晚稻地位,在水稻生产中仍然是以单季晚稻为主,并且一直保留到了历史上的民国时期。江南地区的晚稻一般是五月插秧之后,入秋后才能陆续成熟,直到九、十月份才收割完毕。 何以在各地盛行早稻的同时,太湖等地区依然以晚稻为主呢?这和宋代的温度变化有关。籼稻和粳稻在最低萌发温度方面,籼稻要求高,粳稻可以耐低温;在最低萌发温度方面,籼的要求强,粳的要求弱。总之,是籼的耐寒性弱,粳的耐寒性强。现在一般籼稻地区年平均温度在十七度以上,粳稻地区则在十六度以下。在小冰河时期这种温度条件下,太湖地区发展为粳稻中心也就不奇怪了。 也正是因为温度差异,太湖地区在南宋末年逐渐开发出了稻麦两熟制。这种种植习惯,甚至一直持续到后世。这也是为什么历史上南宋一隅之地,能养活差不多大半个中国的人口的缘故了。 不过,稻麦两熟的产量,怎么都不可能比两季稻的产量更多。毕竟麦子的产量摆在那,生长期又这么长。稻麦两熟制唯一的好处,可能就是保持地力了。 但是,在张正书“科学”的沤肥施肥的教导之下,即便是没有化肥,肥力也是足够的。 这,就是张正书的底气所在,毕竟他是拥有“种田术”的穿越人士啊! “郎君说得对,我也曾听闻过两季稻,虽然在杭州种得不多,但确实都成功了的。一年下来,一亩地收六石谷,怕也是寻常之事。”曾瑾菡为张正书说话了,她还真的看过这类的新闻,在她还担任《京华报》主编的时候。 张正书笑道:“不仅仅是两季稻,对土壤的改造,优选优育稻种,沤肥施肥,播种插秧,精耕细作都是学问。这几天,我都会在明州,一一教会六叔你。对了,六婶他们呢?” “都在家中刺绣哩。原先他们对来明州,还是很抵触的。但是平白得了二十亩地,这点事算得了甚么!”张康土叹了口气说道,“就是有时想念开封,想念张家庄罢了。” 原来,张正书为了刺激张家庄的人主动到外地移居,主动提出来要每一户赠与二十亩地,全都归属他们所有。在这二十亩地上,他们想种什么都可以。 但接下来买到的田地,却要按照张正书说的种植占城稻,严格执行播种前沤肥施肥,清明前播种,要用花盆肥土育苗,到了三月中旬要抛秧。至于收成,他们可以拿三成,其他的需要交税后再运到开封售卖。这也是为什么张正书要造船的原因,他可是拿下了漕粮的特权啊! 总不能一直租借别人的船吧,那样就不划算了。再加上张正书还要打通渠道,把南边奇货都拿到汴梁城的“家乐福”超市去贩卖。船,是绝对不能少的。 张正书显然看穿了,这张康土也是个实在人,他自己那二十亩地,还刚刚插秧呢。 对比起已经长了一茬的占城稻,张康土那二十亩地,显得小家子气多了。张正书也知道,占城稻比起中国原产稻是口感差了点,产量也低了一点。但是,一亩地达到三石粮那是没问题的。 知道张康土的心思,这二十亩地不过是保命口粮,要是其余八十多亩都黄了,一家人也不至于饿肚子。 “待得第二季水稻收割了,你们也可以回张家庄一趟嘛……” 张正书的提议,却没有得到张康土的认可。 “那会都差不多到冬了,要是汴河封冻,想再到明州这,怕是要几月路程。赶不及播种插秧,岂不是有负小官人重托?”张康土到底是心中挂记着田地,不肯点头。“反正在张家庄也没啥牵念了,今日得小官人来探望,我已经很满足了……” 张正书也知道,土地就是农民的命根子。 在张家庄,张康土祖上三代都是为他们家种地,换句话说就是铁打的佃户。 张康土做梦都想有自己的田地,哪怕是薄田也成。 张正书给了他这么一个机会,还免掉了他的佃契,他立即就放手一搏了。 不止是他,还有几十个这么样的佃户,全都分布在两浙路、荆湖两路、广南两路。都是张家出资帮他们购置土地,还免费赠与土地,足够让这些佃户感恩戴德一辈子了。 其实,这些个佃户都是张正书播撒出去的种子,都是种植两季稻的种子。一旦播种成功,那收获将是进一步提升大宋的粮食产量! 人都是趋利的,再保守的农民,也不会例外。 一旦看到两季稻收成是一季稻的两倍,他们怎么可能不心动! 实实在在的利益摆在前面,他们再傻都会知道怎么选择吧? 第六百七十二章:稻花鱼 这就是张正书开发江南的计划了,只要消息传到中原去,知道江南居然是这么个鱼米之乡,再保守、再恋乡的人,也会因为这样的土地诱惑,而奋不顾身地迁移到江南来。 不同于战争的被动迁徙,这是以利益相诱,虽然吸引的人口不算太多,但也算是稍稍缓解了一下中原人口爆炸的趋势了。 最关键的是,能提升粮食产量,这样就能解放出更多的劳动力投身到作坊之中。 这样一来,张正书的大作坊计划就有了大前提,距离实现大作坊计划也不远了。 这个计划,除了曾瑾菡知道个大概之外,还真的没多少人能看透的。很多人都以为张正书疯了,把钱不当钱一样疯狂烧钱,赚来的钱全都再次投进去不说,甚至还要动用张家的钱。这样的行径,和败家子是没有区别的。很多人都等着看笑话,唯独知道内情的人,譬如曾瑾菡却觉得,张正书在布一个很大的局。 就拿农业来说,别看那些腐儒也好,满朝诸公也罢,一个个叫嚣着“农业为本”,可有哪个肯真正弯下腰去做事?更别说,像张正书这样又是送田送地,又是手把手教种田了,那简直是圣人啊! 当然了,张正书也有自己的考量。 他撒出去的钱,买到的田地都要种上两季稻。而且,去的地方都是水运比较方便的。哪怕是广南两路,都要靠近临海的地方。漕粮,才是张正书真正要着手的要点。控制了漕粮,就等于拿到了汴梁城的命脉。张正书也知道,明着来会很遭人记恨,所以他要用低价去冲击。 有什么低价,能比得上自己组建船队,走海路运送粮食呢? 所以,张正书要掌控漕粮,就要用低价去冲击市场。 在渠道优势之下,没有哪个粮食商贾能经受得起这样的价格战,最后自然是张正书成为漕粮的话事人了。 再说了,有了赵煦的默许,汴梁城中的官仓,哪一个敢不买张正书的账?就这么一手,就足够掌控汴梁城的粮食命脉了。 当然了,这个粮食的市场太大,张正书是不可能一家独大的。所以,肯定会有人研究张正书的策略,也会走海路运输的路子,一步步模仿。即便比以往赚的少了,那也还能维持。最后,肯定是百姓受益。 更重要的是,走海路运输的运送量更大,汴梁城中的官仓,甚至可以储备够两年的粮食。 退一万步讲,二十八年后金兵真的兵临汴梁城下,也不用太过惊慌了。 粮食多寡,直接影响到战争时军民的士气。 可以说,张正书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二十八年后,也就是历史上的靖康耻做准备的。 没办法,那相当于是汉人命运的转折点,也可以看做是中国领先世界到逐渐衰落的转折点,甚至可以说是汉文化被自我救赎失败被异族入侵后不得不选择同化的悲哀。 这里面有太多太多因素,任何一个偶然的因素都会造成历史的改变。 所以,张正书有信心把汉人,把中国拉回正轨。 要做到这一点,就需要不懈的努力,从点滴做起,一点点从经济基础推动大宋的变革,来一场自下而上的变革,也是温和的变革。 也是在宋朝而已,商业氛围宽松。要是换了明朝,这种事根本不用想。 所以,史陌和刘忠无法理解,为什么这种事张正书都放得下身段去做?不过,也正是这样的小官人,才值得他们追随啊! 与张康土攀谈着,张正书甚至还不顾肮脏,脱掉鞋子、足衣(袜子)、外袍,卷起裤脚亲自下田指导了张康土怎么精耕细作。 原本,不管张康土也好,还是史陌也罢,都觉得张正书这是在班门弄斧。 结果呢,张正书只用三句话就折服他们了:“在水稻田里养鱼,不仅可以清理杂草、害虫,这鱼还能吃稻花。小鱼苗放进来,待得收成的时候,已经差不多长成大鱼了。而且,这鱼的粪便,还能做稻田的肥料……” “这不可能罢,稻田里,怎么可能养鱼呢?”史陌第一个跳了起来,满嘴的不敢相信。 张正书却笑道:“养别的鱼,怕是不行。但是,养鲤鱼、草鱼、鲫鱼却是可以的。这些鱼很好养,而且也不用喂养,让它们自行在水里觅食就行了。不过,要在田里养鱼,还需要留一个小鱼塘或着两条十字深沟,以免在干旱时让鱼进入有水的鱼塘或十字沟避险。大家都知道,这几十年来,气候都是少雨的。所以,抗旱是很必要的。对了,我打算安排做一个自行灌溉系统给你,你要不要呢?” 张康土登时大喜过望,他当然知道这个“自行灌溉系统”是包括了水车、筒车、翻车在内的灌溉设备,他早就眼馋得紧了。 “有了自行灌溉系统,这稻田里养鱼也就是手到擒来的事了。”张正书笑道,“而且别家别户需要用到这自行灌溉系统的时候,你也能外借。乡里乡邻的,多些互相帮忙也是可以的。”张正书当然不会只是做好人,之所以要张康土这么做,完全是让村里的农民都知道种植两季稻和养稻花鱼的技巧。 等明州城全都普及了这一项技术,那才真正称得上是鱼米之乡!到时候,张正书遣人到明州来收购粮食,怕也简单多了。大概猜到了张正书的用心,曾瑾菡也偷笑了起来。 “郎君为了获得更多粮食,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看着说着在田里指点“江山”的张正书,曾瑾菡嘴角弯起了一个甜美的弧形。 待得两人出了田垄,张正书就着溪水洗干净污泥,穿上了鞋子后,张康土又热情请他们到家中去做客。 张康土的家,其实就是一间小木屋。 看样子是初初搭建不久,上面的茅草都还是新铺上去的。 “六叔啊,以后赚到钱了,怕是要换一间瓦屋才行。”张正书忧心忡忡地说道,“这明州很多台风,每年自夏季开始,一直到秋末,都有可能来台风。这台风有大有小,一旦来了大台风,怕你这屋子挡不住啊!” 前一世,张正书就是南方人,而且还是沿海的,自然知道这台风的厉害。再加上此时没有天气预报啥的,台风说来就来的,根本没有反应时间。 第六百七十三章:只能诱之以利 “小官人,我晓得哩。只是还没闲钱,等收成了稻谷,有了钱就盖!” 张康土笑着说道,“是了,你婶婶去买些肉了,待会在这吃顿饭再走……” 张正书琢磨了一下,才说道:“要是考虑到台风的话,那怕是水车、筒车都要往小了造。万一太大了,这受风的面积就大了,怕是会被吹走的。” “小官人果然博学多才,我怕是这辈子都学不会的了……”张康土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 张正书笑道:“六叔不必如此,待得我的资金充裕了些,我再把李家村的技校搬过来,在明州这里设立分校。到时候,六叔你的儿子、孙儿都能识字,都能学到更多技术。包括种田的,做工的,都能学……” “小官人,你对我们太好了,我……我无以为报啊……” 六叔都感动得快要哭了。 张正书却连忙说道:“六叔,你我同一姓,就不要说两家话了。其实,我也是有自己的思虑的。不瞒你说,我在明州这也打算建立作坊,而且是不少作坊,需要大量的工匠。这工匠怕是别个都不成,要自己培养才行。所以,技校是必须要建立的。” 张康土听了这话后,虽然感激之心不减,但也没有太激动了。也是,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张正书帮别人,也就等于帮自己。张康土明白了这一点后,即便感激张正书设立技校,让自家孩儿以后都能读书识字。可这等读书识字,并不能做官。要知道,在农民淳朴的思维里,读书不做官,那还不如不读。所以,张康土打定了主意,待得卖粮食的钱攒足了之后,送儿子也好,孙子也罢,总该是要培养出一个官才行。 官本位的思想如此之重,也怪不得大宋只是重商,却还是没有发展起资本主义来。没有自由平等的思想,怎么可能诞生资本主义来? 别把资本主义当成洪水猛兽,虽然它确实会吃人。但这是社会进化的必经之路,可汉人却硬生生把它给遏止住了。这就好比佛教在印度,并不禁荤腥嫁娶,可偏生到了中国就歪曲了一样。不同的文化,自然会导致不一样的结果。之前张正书也是隐隐的觉得不对劲,现在看起来,要形成资本主义,那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最要紧的,就是让世人知道,做商贾也好,做工匠也罢,只要做得厉害了,一样不比官差。 但是,在宋朝这里,却好像真的不容易。 曾瑾菡却心道:“郎君的计划,果然是一环扣着一环。如是下去,再过得五六年,怕是作坊都能成气候了罢?” 张正书可不这么想,作坊办得再多,那也只是有形无质。思想跟不上去,一切都是镜花水月。 “说不得,回去之后,一定要把那《资本论》、《国富论》之类的书,全都整出来。说不得,我也要欺世盗名,做一回圣人了……”在张正书看来,开宗立派的,那都是几百年不出一位的圣人。老马就不用说了,事实证明他的哲学确实是真理,而且把真理诠释得很透彻。 既然如此,张正书不介意让老马的思想,提前个几百年问世。 一切都是为了拯救汉人和汉文化! 这些个念头,只是在张正书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他就恢复如常了。 改变国人思想,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唯有把实实在在的利益、地位都摆出来,形成共识,那才能比较得出优劣。就拿后世举例吧,给你一个厅级干部和给你做一个亿元私企老板,你会怎么选?怕是很多人都想选后面这个吧,毕竟有名言啊——“何以解忧,唯有暴富”。 这是因为后世的官,束缚太多;而私企老板,却没有那么多束缚,更加自由。 地位呢,也不见得差了。说不定在投资的时候,人家干部都要来好言相求,这待遇还是不错的。更别说,私企老板一样能参政议政——政协委员嘛! 金钱、地位都有了,相比较之下,怎么选还用说吗?当然了,也不排除有些人权力欲望太大而选择做官的。但是这也说明了一个问题,人都是趋利的。这是本能,也是天性,无关善恶。只要把好处拿出来,摆在世人面前,自然就有人会选择了。 在大宋,想要做成这单子事,就必须拉拢一批官员下水。 别以为张正书不知道,在暗地里,不知道有多少官宦世家看中了他的产业。只是碍于名声什么的,才没有出手。想通了这个关节,张正书也开始琢磨要不要把低级产业拿出去给他们瓜分了。 毕竟,钱是赚不完的。但要想实现工业革命,必须拉拢更加多的新鲜血液进来。 “对了,棉花!” 张正书终于想到了一个农业结合工业的典型例子,那就是纺织机! 别的不说,张正书的棉花纺织机,绝对是这个世界上最顶级的。而且,棉花的市场,也大得惊人。只要是涉及到衣食住行的,配上汉人那恐怖的人口基数,这个市场大得无法想象。 “说不得,以后就要同那些个官员打交道了……” 说真的,张正书真的不喜欢和那些贪得无厌的官员打交道。 但是,张正书却不得不低头。不借此机会培养起朝中新的利益集团,这个改革想必也是无疾而终的。想想那庆历新政也好,熙宁变法也好,不也是因为没培植起新的利益集团才失败的吗?而在正史上,张居正改革也是同样的道理。 所以,即便张正书再厌恶也好,也只能选择和官员合作。 只有官员认可了这个模式,才会有进一步发展的可能。不然的话,张正书再努力也只能是在原地踏步。很不甘心,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心不在焉的张正书,在张康土一家热情的招待下,不知滋味地吃了一顿饭,就匆匆告辞回到苏家了。 这弄得张康土一肚子疑问:“是不是小官人不满意?” 张婶说道:“你这憨货,叫你杀一只鸡你也舍不得。那小官人自小锦衣玉食的,哪里吃得惯这等粗鄙猪肉和粗茶淡饭?要是他收回田地,怕你是哭都来不及!” 张康土也急了:“这可怎么办?” “明日小官人再来,你好言告罪,再置办一桌好菜招待他罢。唉,都说你啊,省了一辈子,请客也扣扣索索,都啥事啊!”张婶埋怨道。 第六百七十四章:做学问 张正书自然不知道,他的心不在焉会给张康土一家带来这么多困惑。 要知道,别说粗茶淡饭了,前一世张正书在困顿的时候,一餐只吃两个馒头也是试过的。而且这两个馒头,都是看起来很大,实际上很松软,手只用力一捏,怕是都能捏成一个小圆球来。 就这么撑着,张正书渡过了人生最黯淡的时光。 那种艰难的日子都试过了,有粗茶淡饭,还能有肉下菜,张正书岂会觉得不够?只是苦了曾瑾菡,这个大小姐是真没吃过苦的,那硬硬的籼米,口感很差。再加上猪肉有一股难言的膻味,曾瑾菡只吃了一块,还是硬着头皮吞下去的。 这也难怪,宋朝的猪都没骟过,有股膻味那很正常。再加上养得老,那就更膻了。 倒是史陌和刘忠吃得欢,武人嘛,对吃的没那么讲究。 这不,在回到明州城之后,曾瑾菡不得不央求着张正书又吃了一顿明州城里的特色美食,才回了苏家。 倒是回到苏家之后,苏修然带着儿子去高家纳币了还没回来,也没人关心他们吃没吃饭。幸好吃了,不然都要挨饿。 “郎君,你这是要做什么?” 曾瑾菡见张正书一回到房间,就翻开行李找到了包起来的鹅毛笔,不禁有点惊讶。 “我要做学问了!” 张正书半正经半开玩笑地说道,他还真的打算利用这段时间把那几本能改变世界的书给抄出来。 “郎君要做学问了?”曾瑾菡先是一呆,然后掩嘴偷笑起来:“那郎君打算做甚么学问,儒家么?” “呵呵,腐儒的学问,我是断断不会做的。我要做经济的学问,做宋朝的计然家。”张正书笑道。 曾瑾菡却是知道的,计然是春秋时期著名的经济学家,博学无所不通,尤善计算。这人在历史上可能名声不显,很多人都不知道,但是他的徒弟却大大有名——那就是颠覆了吴越的范蠡,他的厉害就不说了,被称作陶朱公的存在,相当于商圣一样,手段能差到哪里去?别的不说,范蠡助越王勾践卧薪尝胆,成功复仇吴国,就足够名留青史了。 计然之策这个成语,就是出自吴越争霸这里的。可见,计然到底有多厉害了,在春秋时就明白了要根据生产规律来决定经营方式,还会根据市场供应关系来判断价格的涨落,注重商品的质量、加快商品和资金的周转,这些思想甚至到了后世,一样是至理名言。最让张正书惊讶的是,计然之策里最关键的一条,居然是要国家用调节供求的经济办法来控制物价,让物价保持在一个合理的幅度之内。 这等宏观调控的手法,后世也才认识了不到两百年啊!而且,还是老马提出来的。 所以说,老祖宗的智慧不容小觑,汉人的灿烂文化,不是西方人能明白得了的。可以说,在先秦的时候,各种思想井喷,很多到了后世都有借鉴的意义。在中国如此漫长历史中,中国人几乎试过了已知的人类制度和组织。在远古时,玩过“选举”、“共和”,甚至还玩过“宗教国家”(太平天国),只要是想得到的,中国人都玩了一遍。这就要归功于先秦诸子百家实在太能折腾,思想太多太杂了。 以至于中国人不是不想创新,而是古人太厉害了,什么都能从老祖宗那里扯一套。后来呢,中国人就偷懒了,开始玩起了崇古的把戏,把自己给玩死了。 所以说老祖宗太强了也不是什么好事,后人会感觉很憋屈的。就算不憋屈的,也会觉得祖宗都那么厉害了,我干嘛还要努力?大概这就是儒家的心态了,都“独尊儒术”了,没有忧患意识了,儒家哪里还需要进步啊。就算是“进步”,那也只是把孔孟的话掰碎了,再强加附会,最后形成了新流派——“理学”。 估摸着孔夫子从棺材里爬出来,都能被这些徒孙再气死一遍。 因为宋朝的儒学,已经不是先秦时的儒学了,更不是春秋时的儒学了。 那时候的儒学,还能海纳百川,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来充实自身,达到进化升华的境界。如今的儒学,已然走入了一个死胡同。 可以说,宋朝是儒家的巅峰,也是儒家走下坡路跟不上潮流的开端。 张正书无意再儒学上再下功夫,历史早就证明了,儒家不适合做执政思想,太过狭隘,言过其实,没有方法论。儒家最好的归宿,就是做道德规范,但如今儒家还在神坛,是因为没有人挑战他的地位。张正书要做的,就是慢慢掘断儒家的根基。 于是,张正书召唤了一本神书——《资本论》。这本书,比计然之策更完善,也清楚的阐释了资本的规律,揭示了财富的奥秘。最厉害的,是把资本的血腥、贪婪都展露在世人面前。 第一篇,就是商品和货币。 曾瑾菡以为张正书在说笑的,可看到几段干巴巴的文字之后,却觉得句句是真理,直击心灵! “郎君,你这……这学问……” 曾瑾菡吓得魂不附体,她有种错觉,张正书要把一头怪兽放出来了!她甚至预见到,这会产生多大的风波,甚至会因此被打死的! 孔子诛少正卯,不就是因为理念学术的冲突吗?这么明显揭示真理的学问,和儒家的“仁礼”相违背,儒家能放过张正书才怪了! “是不是很吓人?” 张正书却苦笑道:“确实很吓人,因为它将颠覆这个世界。不过,大宋不能没有它。只靠儒家,那大宋是死定了。” 没人比张正书更清楚,满朝都是貌似君子的小人,那将会有多么可怕,简直是把一国的百姓往坑里带啊! “可是,郎君你写了这本书,会被害死的!”曾瑾菡害怕了,在宋朝,别说计然家了,就连法家都不敢随意抛头露面。儒家的排外,在这一刻显露无疑。 张正书笑道:“假托名字,说是西洋之学就行了。” 第六百七十五章:造儒家的反 此时,在市面上早就有不少“西洋之学”卖了。有些闲得蛋疼没事干的宋朝读书人会买来看一下,真正引起轰动的并不多。只有不少商贾为了钻研张正书作坊的秘密,才下了苦功去研究。这些书籍,其实都是技校的教材,被张正书印了出来到处卖的。 也就是说,这样的“西洋之学”,已经慢慢的形成了风潮了。 不是在读书人里形成风潮,而是在商贾之中形成了风潮,不少商贾居然从中找到了不少商机。 这一传十,十传百的,甚至有不少秀才都买了来看,想从中找到发财的契机。 好在宋朝不像清朝那么闭塞,对于外来的学问也欣然接受了。 最好的例子,就是在汴梁城中受到阿拉伯数字的影响,已经有人开始使用它来代替汉字数字了。“西洋之学”蔚然成风,不少标新立异的读书人也就接受了。 张正书就是要他们猎奇,所以准备把《资本论》、《逻辑学》、《国富论》全都抛出去,轰炸儒家的根基。只要儒家动作稍慢,这些书就成潮流了,再想禁绝,那是难上加难的事。 而且,最关键的是张正书有铅活字印刷术,印刷成本也低,书籍的价格也低。即便是以成本价卖,也不会亏钱。 再说了,宋朝的文字狱并不明显,只要不涉及到政治的学说,其实并不会被禁绝。只有在党争失败后,才有可能被禁书。从这个角度来说,张正书还有不少操作空间。就算查禁也好,随便推说是西洋之学,难道堂堂中国,还怕夷狄之学入侵了不成? 这也是儒家的可爱之处了,即便再自大,再排外都好,对内残忍,对外却是极力忍受的。 所以,张正书有很大把握在宋朝宣扬资本学说,彻底把商贾盘活,把作坊盘活。 说不定,还有不少当官的也会开始研究这种赚钱的学问哩!人性本就是贪婪的,张正书是再清楚不过了。 只是,曾瑾菡还没想明白,怕张正书行差踏错:“郎君,就不能不写吗?” 张正书摇了摇头,说道:“对不住了姝儿,这是我的使命。” 也许是冥冥中自有天意,张正书觉得他到宋朝一趟,就要做些事情。 一个人的能力越大,责任就越大,这是逃不掉的。在历史大势之中,你不去参与,就等着被历史大势碾压吧。蝼蚁尚且偷生,更别说知道历史走向的张正书,断不会让自己陷入险境的。换句话说,张正书尽自己最大努力,能救宋朝就救一下,最关键的那些被金人残忍杀害的百姓,张正书是绝对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 靖康耻,一定要弥消在为患之前! 不然的话,带来的祸患贻害数百年! 也许是历史太过惨酷,让张正书都不想去了解。但即便怎么样都好,金兵一旦南下,最繁华的中原肯定是生灵涂炭的,被杀被驱掳的百姓,起码在十万以上! 财富,那不过是身外物。可那十万生命,决不能这样被害了。 也许正是出于这种愤青的思想,张正书一改以往胆小怕事的性子,壮着胆把资本论写了出来。 曾瑾菡泪眼婆娑,她终于明白自己嫁的夫君到底是个什么人。别看他平日里一副懒散的模样,其实他对国家比谁都着紧。也许是受张正书影响,曾瑾菡对儒家的弊病也是知道得一清二楚,更明白一旦这本《资本论》面世,那就是对儒家的颠覆。 就算托名“西洋之学”,怕也脱不了干系。 再联系到张正书在造船,寻海岛,难道真的不是在找退路?曾瑾菡是不相信的。 “放心吧,傻丫头,我不会拿自己的小命,不会把大家带入坑里的。”张正书也知道,在人治的封建时代,想定一个人的罪还是很容易的。但是,只要把后路准备好了,那就无所顾忌了。有些事,张正书不去做,别人也根本做不来。 正当张正书说了一堆好话劝慰曾瑾菡的时候,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谁?” 张正书提高了声量问道。 “我……” 是苏熙的声音。 张正书笑道:“小明相亲回来了,也不知道他满意不满意……” 曾瑾菡也笑了:“你还说别人,当初你还不是一个样……” 想起两人在曾家第一次见面的场景,曾瑾菡也是满心的甜蜜。只是,她此刻也明白了,这样恬淡的日子不多了。张正书要做大事的,曾瑾菡算是明白了。他不造反而造反,造的是儒家的反,下场也不会比造反好到哪里去。天底下哪一个读书人,不是儒家子弟,他们要是醒悟了过来,会放过张正书吗? 张正书说道:“你在这里帮忙看着我写的东西,我去看看苏子明他怎么样了……” 说完,又温存了一番,张正书才打开房门。 只见苏熙好像魔怔了一样,站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东西。 “我说小明啊,你该不会是来通知我,你又想逃婚的吧?”张正书打趣地说道,“我敢保证,你敢再逃婚,你爹能把你的腿都打断了。” 被张正书这么一揶揄,苏熙也回过神来了。“小官人,真的被你说中了……”苏熙叹了口气,说道:“果真是女大十八变啊……” “怎么,你的那个未婚妻是个大美人吧?”张正书觉得好笑,“我都说了,你肯定会为之前的作为后悔的。生物学的遗传规律是不会骗人的,除非你那未婚妻得过什么怪病……” “不不不,她……很好,说不出的好。”苏熙苦恼地说道,“但……我的心并不在明州啊!” 张正书一愣,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自言自语地说道:“也没发烧啊,怎么说起胡话来了?有个大美人做妻子还不满意,你咋不上天呢?”张正书觉得他是疯了,科学能吃还是怎么的?娶老婆才是关键啊!没有老婆,哪里来后代?你的科学研究得再好,没有继承人那也是白搭。 知道这是张正书的口头禅,苏熙也叹了口气说道:“我现在只想用余生,弄懂更多的科学……” 第六百七十六章:中国人的土地情结 “那我劝你还是早点成亲生子吧,带着儿子做实验,那岂不是比你自己一个人做实验更有成就感?”张正书叹了口气说道,“上阵父子兵,而且还后继有人,不会有继承人的担忧……” 苏熙一愣,大喜地说道:“像愚公移山那样?” “不错,子子孙孙无穷匮也。”张正书点了点头说道,“科学一途,犹如天上星辰,多得不可数尽。我们穷尽一生,能认识的不过沧海一粟罢了。” 苏熙点了点头,也很认同这句话:“知道得越多,越觉得自己无知。” “哟,越来越有大科学家的范了。”张正书继续打趣道,“你别说你想继续回汴京城,回李家村技校啊!” 苏熙挠了挠头:“小官人,我还真的是这么打算的……” 张正书也明白这些科学狂人的想法,明州这里“一穷二白”,啥都没有,没最新的研究课题,没有最顶级的设备,没有最快的生产反馈,简直一无是处。但是在李家村就不一样了,有在一线的生产线,随时能反映问题。有一堆可以打下手的学童,还有最新研发出来的设备。 就拿那就要研发成功的机床来说,苏熙是一万个舍不得啊! “你傻啊,成亲了之后带着妻子去汴京城不就行了,还纠结什么?”张正书恨铁不成钢地说道,“要是你能把你爹忽悠过来,我就算你厉害了。” 苏熙苦笑一声说道:“我爹是绝对不会去汴梁城的……” “那没办法了,最新的成果也没办法合作了。”张正书摊了摊手说道,“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你爹是一步慢,就步步慢。不过嘛,等你爹醒悟过来后,肯定会派人常驻在汴京城的。”资本逐利,张正书对这句话是深信不疑的。因为,这不仅仅是资本,也是人性。人性改了,那就不叫人性了。 “或许吧,不过接下来几个月,怕是我不能和小官人你一块走了……”苏熙叹了口气,他还真的想呆在张正书身边啊。在苏熙眼中,张正书就是一个移动的大宝藏,里面藏着无数的科学知识。 张正书却不以为意:“那也没啥,你再明州帮我照看一下一个人就行了。” “是曾小娘子吗?”苏熙一愣,第一反应就是张正书要把妻子留在明州。 “你想多了……”张正书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这小子还有做隔壁老王的心思不成?“是我张家庄的六叔,我让他到明州城来置地安身了。也就是说,他以后就是明州人了。明日我还会去他家,教他种两季稻。你也过来,尽快把你家的田地都种上两季稻。别跟我说,你家没地啊!” 苏熙摇了摇头,说道:“地是有,但不多,也就两三百亩而已……” “也够了,能推广多少就多少吧。不过,今年你们是赶不上趟了,这两季稻播种早,插秧也早,一步慢则步步慢,现在已经没多少机会了。不过,你可以叫家里人收集一下占城稻种,优中选优,挑出最好的以待来年。”张正书提议道,顺道把两季稻的播种时间,怎么育苗,怎么抛秧,怎么沤肥施肥都说了一遍,还提议可以养稻花鱼。 “我那张六叔,已经给你们做了一个实验,一旦他能种成两季稻,那就证明这条路子是对的。哪怕种不成,还能冬天种个冬小麦。”张正书也是求稳才这么说的,其实他也知道,有系统预演了一遍,除非出现重大灾情,比如突发洪水之类的,不然的话连台风都未必能阻止得了两季稻的生产。 “如此甚好,我回去记下来,叫家人明年试种一下。”苏熙点了点头说道。 其实,不管苏熙还是张正书,都知道苏家不缺那么几亩地的收入。 但苏家买地,主要是防止生意失败,未来还能有东山再起的时候,才购置的田地。出海这东西,没人能保证一辈子都不碰上意外的。就拿曾懋来说,他早些年出海,也是遇到不少险境,甚至差点葬身鱼腹。 所以为了避免全军覆没,苏修然都是把船队分成两批来出海。 不过,为了防止万一,苏修然还是购置了几百亩田地。没办法,谁能保证后代不会出一个败家子?万一家道中落了,还能有几百亩田地给败一下。祖田都卖光了,那这个败家子也是真无药可救了。 其实,如果苏熙没碰到张正书,那他就是典型的败家子。鼓搞着不赚钱的玩意,钱银却投进去不少。 这种事在宋朝不算少见,再大的商贾,哪怕是像曾家也好,不也在杭州城外有上千亩良田种桑养蚕吗? 不过是由于中国人太怕饿肚子了,也太怕遇到天灾人祸了。有田地在手,中国人才会觉得心中安稳一些。不是中国人对土地有特别的感情,而是土地就是中国人的命根子!是传宗接代,是延续家族的屏障!特别是在生产力低下的年头,这种做法太普遍了。因为种地虽然不能大富大贵,可终归也饿不死啊!要是做了地主,小心积蓄,还能再次发家。 土地,就是贯穿中国几千年历史的主角。 每一次改朝换代,无不是与土地息息相关。 要跳出这个怪圈,就必须要提高生产力。其中,农业生产力是最不可少的。做个假设,如果正史上英国佬连饭都吃不饱,他们能开展第一次工业革命吗?肯定不能,英国佬通过黑奴贸易,获得了大量不要钱的劳动力,为他们的殖民经济、大庄园模式尽情压榨,同时又赶上了蒸汽时代,这才进入了第一次工业革命。再加上英国佬有那么多的殖民地,粮食肯定不用愁了。 中国不需要这样,因为中国人太能生了,不需要掠夺奴隶,只需要解放农业生产力,就能拥有不少空闲劳动力。 所以,在宋朝这个时候,没有一个国家能比宋朝更有优势。可惜的是,朝廷诸公把人口众多当成了负担,一天到晚都在担心养不活他们,是不是要起来造反。 第六百七十七章:即将离别 其实,大可不必如此。只是满朝诸公都没有一个人能有张正书这般“卓越”的见识——毕竟他们不是几百年后的人物,也看不到那么远。所以,历史局限性就必然导致了他们往以往的经验寻找解决办法。 可要是能解决的话,中国还会那么频繁的改朝换代吗? 用屁股想都知道是不可能的,中国人虽然有反抗基因,但他们又不傻,造反是掉脑袋的事,谁要是活得下去,会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去造反?野心家再大的野心,也不可能在一个人人安居乐业的环境下鼓动百姓造反啊! 所以,必须跳出固有的思维,开创另一个能容纳众多人口的产业,才能跳出不断改朝换代的历史怪圈。其实,儒家在求稳定这一块是不错的,只是他们用错了方法,一直在用堵住洪水的办法来治理势不可挡的历史大势,又怎么会不被冲得昏头转向呢?堵不如疏,古人早就说过了。疏的办法有很多,据张正书所知,最有效的还是那么两个,不外乎就是办作坊和开疆拓土了。 工业就不用说了,是以后的潮流。开疆拓土,也是宋朝正在做的事,也是一直没有办到的事。夺取了能种田的土地,自然就能养得活更多人了。虽然思维很简单,但也确实是可行的路子。但是,能耕种的土地,几乎都被中国人占完了啊!再加上中国人故土难离,不屑于去海外抢土地,所以只能局限在一国之内,因为人口太多土地太少而徒耗元气。 世界其实就是丛林法则的,弱肉强食。 中国人失去了进取心,就要被吊打。你不去抢,别人就来抢你。 爱好和平?那是吃饱了喝足了才拿着刀剑去说爱好和平的,可惜那些腐儒都不明白,中国就这么硬生生被耽误了。 两季稻,只不过给宋朝添加内功罢了。真正的进步,还需要用作坊来说话,用工业来说话。 苏熙不太了解张正书的计划,但也大概能明白张正书在做什么,反正他也觉得对自家有利,也就照办了。 “小官人,你把张家庄的人都派往各地,是想推广这两季稻吗?”苏熙笑着问道,“这可是功德无量的事啊!” “我又不禁止谁学去,推广什么?”张正书鸡贼地笑了笑,“我只不过是觉得张家庄的人口太多了,那些青壮在庄里也只能做个佃户,最多有散工出去打一下,能有什么前途?我给了他们一条明路,还送了他们二十亩田地,这才叫他们分散到各地而已。至于两季稻,那是我教授给他们的秘笈,他们用上了,自然衣食无忧。至于推广的事,这种事大家看到好处了,还用推广吗?” 苏熙也笑了,他不是不清楚张正书的打算。因为拿到了漕粮优先采购的特权,所以张正书才发愁这粮食怎么办。但现在看起来,好像不用担心粮食的事情了。别的不说,就算是他派出去的人,一年种出来的粮食也差不多够百万人口吃半个月的了。别小看这么半个月的数量不多,要是有自己的船队,赚到的钱也非常可观! 当然了,以张正书的身价,是看不起这点钱的。张正书要的,是一个粮食的话语权。 有了粮食的话语权,就能稳定物价。 别的不说,要是汴梁城中有大粮商准备在灾年恶意囤积粮食,把闲散人口全都饿死了,哪里还能办得起什么作坊啊! 张正书要的,就是以防万一。毕竟在古代,粮食就是稳定人心,稳定市场的硬通货。在平常年间可能不起眼,但是在灾荒年间,粮食的多寡,直接能决定事情的成败了。 “小官人,我爹爹和高家定下来了,一个半月之后就是好日子,我要成亲了……”苏熙有点不舍,“怕是不能跟你走下去了……” 张正书点了点头:“人生大事,是需要尽早办下的好。我就先祝你们百年好合,白头偕老了。我呢,也不能改变计划,荆湖两路还是去一趟的,广南两路也要走一遭,而汴京城是不得不回去,内黄口的护河工程,还要我去话事呢。这么算下来,时间就很紧了。如今是四月,还有不到两月,黄河汛期就到了。我必须要在一月之内,走马观花地去一趟荆湖两路和广南两路。所以,我打算后日就启程。来不及吃你的喜酒了,等你再回到汴京城,我设宴亲自下厨招待你。” 苏熙也有点感慨:“也好,总是要先暂别一段时日的。是了,小官人,我们认识了这么久,还没喝过酒罢?” “怎么,你想和我喝两杯?” 张正书也纳闷了,这个科学狂人向来是滴酒不沾的啊?“难道得了婚前恐惧症?” 心下好笑,张正书也说道:“也成,听闻江南有女儿红名酒,倒要尝一尝。” 苏熙一愣,然后笑道:“小官人果然是博学多闻,这越州女儿红之名居然也知晓。” “女儿红的大名,谁不知道啊?但想必没人会卖,所以喝点花雕酒就好了,反正也差不多,就是窖藏的年头少了点。” 张正书想起了后世的天、朝神剧,某个大侠往店里一坐,就嚷嚷说上一坛女儿红,切两斤牛肉。殊不知,这女儿红其实是绍兴人富家生女、嫁女必备之物。自己家窖藏了十几年都舍不得喝的酒,怎么可能拿出来卖?绍兴,在宋朝这会叫做越州。绍兴人的习俗是,生儿子要酿酒埋藏,叫“状元红”;生女儿也要酿酒埋藏,叫“女儿红”。 但若是寻常黄酒,就要叫“花雕”了。 这是因为旧时江浙地区的人都会自家酿黄酒,因为想送人但苦于一般的器皿不够精细,所以就请人烧制一些外面雕有龙凤、花草、鱼鸟的瓦罐或土罐,因此装在此类器皿中的黄酒被叫做“花雕酒”。也有个说法,这“女儿红”是女儿满月那天就选酒数坛,埋在地下,直到女儿出嫁的那天再取出请宾客共饮,所以才叫女儿红的。但如果女儿早夭,花已凋谢,酒便不再称作“女儿红”,而是“花凋”,因太过悲切故改称为花雕。 哪个说法是对是错都无关紧要了,反正知道女儿红和花雕是一个类型的黄酒就是了。 苏熙点了点头:“我就这去让人准备……” 大户人家就是方便,即便是深夜想喝酒,也有人熨烫了端上来。 就着蚕豆、干豆腐、笋干,张正书和苏熙两人对饮起来。 第六百七十八章:折柳 这一顿酒,喝得那叫一个酣畅淋漓。 好在喝的是黄酒,不仅不像白酒那样辣喉咙,还有点甜。只是黄酒醇厚,虽然度数低,但后劲绵厚,不知不觉间就醉了。 所以,待得第二天醒来,张正书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醉倒了。甚至都回忆不起昨晚发生了什么事,似乎是喝断片了…… “卧槽,昨晚都发生了什么?” 张正书觉得头有点疼,暗叹又要荒废一天的晨练了,这样的状态他哪里敢运动啊。“喝酒始终不是好事……” 这时候,曾瑾菡端着一盆温水进来,柔声说道:“郎君,先洗漱吧。” “我昨晚怎么回来的?”张正书是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曾瑾菡偷笑道:“还好意思说,你昨晚喝多了,满嘴的胡话。对了郎君,你说的手鸡是甚么鸡?还要打店画,店画又是甚么物事?为何要打它?还有啊,你兄弟怎么有个叫陈霖的?” “额……” 张正书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一直以为自己已经淡忘了前一世。殊不知在记忆最深处,那些人,那些事都不曾忘记。手机,电话,还有曾经一起喝酒的兄弟,仿若都在昨日。 “你就当我说的是胡话吧。” 张正书表面若无其事地说着,其实内心却是波澜不断。 曾瑾菡也没多问,温柔地伺候着张正书。张正书却有点不好意思,说道:“这种事我自己来就是了……” “郎君,就让我伺候你一回吧,做你妻子这么久,都没伺候过你。要不然,别人都说闲话了……”曾瑾菡有点委屈地说道。 张正书却愣是不让,说道:“傻丫头,要是需你伺候,我还不如雇个丫鬟。” 曾瑾菡嘟起了嘴:“那你为何要娶我?” “娶你自然是爱你了,你我夫妻之间是平等的,若你今日伺候我了,我日后也得伺候你哦?”张正书笑道。 曾瑾菡却急道:“那如何能成?我……爹爹会骂死我的……” “所以啊,做你自己就行了,干嘛理会别人怎么说?谁人背后无人说,谁人背后不说人?”张正书握起曾瑾菡的手,认真地说道,“在意别人的眼光,那做人有啥乐趣?我爱你怜你宠你,一切都是因为你我是夫妻。反正啊,喜也凭你,笑也任你,气也随你,愧也由你,感也在你,恼也从你,我从来不会心口相异……” “郎君……” 也许是感受到了张正书的真情实意,曾瑾菡把头埋入张正书的胸膛中,抽泣了起来。 张正书则温柔地抚摸着她的秀发,一时间房间里温情脉脉。 “哎哟,差点忘了郎君还有大事要做!”曾瑾菡突然间挣脱了张正书的怀抱,急道:“郎君你不是说,今日要去传授种田之法么?苏子明都在外面等着了……” 张正书一愣:“他的酒量这么好?不是说他从不喝酒的吗?” “都是他背你回房的,你说哩?” 好吧,张正书又被坑了。 “没想到小明这么老实的人,也会耍滑头!”张正书无奈地叹息道。其实他也知道,这不能怪苏熙,他是真的没没喝醉过,又怎么知道自己的酒量?倒是张正书,太高估自己了。 无奈地摇着头,张正书与曾瑾菡一同携手出了房间。 看着他们夫妻俩的状况,即将成婚的苏熙也表示很向往。 相聚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张正书把张康土一家介绍给了苏熙,叫他照看一下,又当场示范了怎么种田,把所有人都折服了。甚至村里、邻村的人都赶过来看热闹。张正书也不嫌事大,直接明言,这八十多亩地是他的产业,只不过交由张康土耕种罢了。张正书高声推广两季稻,把两季稻吹得天花乱坠。当然了,张正书也补充了一句,至于收成如何,他说了不算,看到秋天第二季水稻就知道了。至于这些农民会不会种,张正书不去关心。要是看到好处都不去争取,那张正书也是没办法的。 “那两季稻真个能成?” “谁知道哩,不过这个小官人肯亲自下田,想必有些把握的。” “我等看看再说,不是说有八十亩地种了两季稻么?” …… 这些话语传到张正书的耳中,这件事早就预料到了。农民的保守,是因为种什么关乎到身家性命。即便陆续有人种植两季稻,一开始也绝对不会多。可能是一两亩地的样子,等他们发现两季稻的好处之后,才会全力种植的。大胆的农民,始终还是太少。 处理完这件事后,离别的时候很快到了。 苏熙亲自找了一艘上等客船,送了张正书上船后,折柳相赠道:“小官人,一路顺风!” 张正书说道:“好好回去成亲吧,我在汴京等你和你的新娘子来!” 这句话倒是把苏熙燥得满脸通红,周围的旅客也都善意地笑了。苏家小员外,在明州还是富有名声的——特别傻,居然还搞出逃婚的事来! “原来苏家小员外要成亲了!” “听闻新娘子还是高家那小娘子哩!” “到底是门当户对啊!” “可耽误了人家高家小娘子一年,他还有脸回来?” “富贾之家的事,岂是你能懂的?人家门当户对哩,为何不结亲?” …… 苏熙听着那些个闲言闲语,心中也有些不快。但想起张正书说的“不求尽如人意,但求无愧于心”,他又释然了。确实,之前是苏熙自己做得不对,承受这些闲言碎语也是应当的。只是苦了那未婚妻,也要一同被非议。看到客船扬帆远去后,苏熙才默默地回了家中。 “还有一个半月,倒也能把玻璃作坊建起来了……” 苏熙想起张正书临别前的嘱咐,也开始振作起来了。玻璃里面还有许多奥妙他没弄明白,若建起玻璃作坊,他的实验就能继续了。而在明州城,也有不少琉璃作坊,改造成玻璃作坊也不是多困难的事。要知道,当初苏熙在没有张正书的指导下,居然也鼓搞出了无色琉璃。这等天赋,张正书是自愧不如的。此刻再建一个玻璃作坊,苏熙是手到擒来的。 第六百七十九章:广州城 再次出海的曾瑾菡,显然放开很多了。 也不顾别人的眼光,与张正书站在甲板上眺望着海景。 虽说宋朝的海船,大多不敢离岸边太远,怕有什么意外。其实在航海技术没有大跨步发展的时候,从来都是近海航行的。即便是远洋,那都是摸着岸边过去的。哪怕是这样,都不时有船只遇上大风大浪、触礁而沉没。相比较来说,坐海船是需要勇气的。 但是,不坐海船,又怎么看得到如此壮观的海景呢? 辗转了几日,才从明州到了广州。广州的名字,是从唐代就有了的,唐朝时称广州都督府;到了宋朝之后,广州的地名就没改过了。 广州,是珠江的出海口,有天然的良港,也是大宋海上丝绸之路的补给点之一,也是海上丝绸之路起点之一。宋朝第一个设置市舶司的城市就是广州,甚至可以说广州就是大宋第一大港。即便是在护城河上,也是舟楫往来的,水运十分繁忙。 张正书看着这熟悉又陌生的城市,毕竟是宋朝的广州城,与后世的国际大都市几乎没有什么相似的地方。唯一相似的,是广州城的地位,依旧是国际大都市。 甚至在客船上,张正书就看到了不少阿拉伯外商说着纯正的汉语,与商家打交道。只见广州城中,风光旖旎,珠江边杨柳依依,朱楼十里,管弦丝竹,不绝于耳。这活水绕城过,俨然一副图画,繁华不输汴梁城! 当然了,广州城里的人口也不算多,只有十几万人罢了。 可是在宋朝这会,已经是第一等的大都市了。在人口数量上,也就比 汴梁城少而已,甚至杭州、洛阳、扬州、福州等大城市人口也不过相差仿佛罢了。 但是有海贸之利的广州城,船来舟往,人流量之大,也绝非一般人能想象的。甚至不少外商都在广州定居了,以阿拉伯人为多。 “郎君,好多番邦人啊!” 曾瑾菡一度怀疑到了外国,毕竟广州的方言也好,还是阿拉伯人的语言也罢,都与中原汉话有很大的区别。这里的历史原因很复杂,大抵上是因为魏晋南北朝时期中原汉话随着民族融合而传入粤地,然后与秦汉时期形成的古粤语混合而形成的语种,再到唐宋时期,古粤语与中原汉话再一次融合,才渐渐形成后世的粤语。但是呢,现在宋朝还没变成南宋,中原汉话和粤语还是挺大区别的,甚至连张正书这个穿越前曾经在广州待过的人都听不太明白。 好在,此时的广州百姓也大多懂中原官话,交流起来也不算太困难,毕竟读书人也不少嘛。再加上张正书有点粤语基础,连蒙带猜都能大概知道意思。 张正书带着曾瑾菡他们,走入了宋朝的广州城。 这时候的广州城,当然比不上后世的广州城那么大,甚至还比不上后世一个地级市。但是,繁华程度却也不输多少。 只见广州城里西城、子城、东城依次排开,城池之间以小桥相连,狭窄的街道两旁,商铺鳞次栉比,热闹得不得了。有意思的是,每一条街上的商铺,做的几乎是同一种生意,米店聚在一处,成了“米市一条街”,织布绣花的聚在一处,成看“绣衣一条街”,此外,还有“象牙一条街”“玳瑁一条街”“玉器一条街”“书房一条街”……数也数不过来。张正书甚至发现,像米市街、绒线街、雨帽街、玛瑙巷、象牙巷、绣衣坊……这样地名,居然是广州后世一直保存下来的。 “怪不得说保留宋朝文化最多的是广州,原来是这么个意思啊……” 张正书恍然大悟,他还一直以为那些地名是清末民初留下来的,殊不知已经穿越了差不多千年时光。 最让张正书感慨的是,广州人还是那么喜欢喝茶,沿街市两旁,林立着不少的茶肆茶楼。高谈阔论的声音传来,直如再次回到后世一样。 “这里是南濠街?” 这个地名,张正书在后世没听过,可能是改名了吧。但是这条街上的茶楼太多了,多得让张正书有点吃惊。 曾瑾菡说道:“郎君,要不要过去吃茶?” 张正书犹豫了一下,才说道:“去吧,也看看广州的茶楼,与汴京的有什么不同。” 事实上,还真的挺不同的。 广州的茶楼里,小厮说的都是方言,幸好有张正书在,鸡同鸭讲了一番之后,总算是要了一壶茶过来。 坐在茶楼上,看着摩肩接踵的行人,张正书也是感慨。 数百年的沧海桑田,真的变化太多了。之前他没到过前一世生活过的地方,所以没有这种感觉。但是到了广州城之后,张正书却觉得这种感觉很是奇怪。 稍作歇息之后,张正书他们又走马观花逛了一遍不算大的广州城,才在傍晚时分找了一间客舍住下了。 不得不说,这时候的广州城比起汴梁城来,还是差点的。不管是城市规模,还是基础设施,就好像后世三线城市和一线城市的对比一样。不过,张正书却也觉得可以了。要知道,广州城可不是什么京都,也不算一贯以来的大城市。不过是借着海贸之利,才发展起来的。 在不声不响之中发展到了这个规模,已经很不错了。 要是假以时日,广州城必定会朝着一流城市发展开去的,这就是海港城市的优势,是内陆城市无法比拟的。 但是,在正史上广州的发展几经停滞,元朝就不用说了,广州城都被蒙古人打烂了;到了明末,才总算是恢复了元气。再到清朝,因为闭关锁国,广州空有港口,却只能闭塞落后着,让人憋屈。 张正书也是看中了广州的海运便利,才在广州下船的。 而他派来广南东路的人,也是在广州附近。算了算,大概是在端州到广州一带。到时候种了粮食,能顺着西江到珠江,再到广州港口装上船。水运,是张正书最看重的。广州这么好的港口,就不能浪费了。至于为何不在福建路这么做,张正书只能说“八山一水一分田”的福建,不是种地的好地方啊! 第六百八十章:海贸倾销 种水稻,虽然张正书有梯田技术,也在《京华报》刊发了,但梯田技术再好,又怎么比得上平原便捷? 张正书要的是粮食产量大增,而不是用梯田来充数。所以,自然就舍弃了福建,把希望都寄托在广南两路和荆湖两路上面了。很明显,这四路地域,都没有进行大规模的开发。甚至人口也只是集中在大城市之中,乡野之内,瘴疠丛生、沼泽湿地的地方还不少。 也正是因为这样,才给张正书钻了空子,也没花多少钱,就买了土地,迁来了人口在上面耕种。 虽然颇费了一番功夫,才能平整出几十亩地来,但胜在很多土地都还没有主,以后再慢慢开发便是了。最重要的是,第一季水稻也没有耽搁了。 当第二天张正书和曾瑾菡他们乘船沿着珠江逆流而上再转西江,总算是见到了张正书派到广南东路的张家庄人。客套了一番之后,张正书了解了第一季水稻的生产,然后看着无比荒凉的土地,张正书又跟这个张家庄人说,如果在这里种了甘蔗,他愿意出高价收购。 这个张家庄的人,叫做张阿水,他自然知道甘蔗是何物,在江南一带甘蔗太常见了。 事实上,在唐朝时中国人就会榨取蔗糖了。唐太宗李世民在贞观二十一年遗使到一个叫“摩揭它国”的地方求取熬糖法。这个“摩揭它国”其实就是印度,只不过当时印度还没有成为一个大国,都是些小国家罢了。然后,李世民就下诏令扬州上贡当地种植的甘蔗进行试生产,熬出来的蔗糖色、味均远胜于摩揭它国,当时被称为“沙糖”,又称为“霜糖”。 宋朝的糖,大致上有三种。 第一种是饴糖,也可以叫做“麦芽糖”,当然还有其他农作物也能做成饴糖,比如高粱、粟米都行;第二种呢,是蜂蜜,蜂蜜是人类可以直接获取无需加工的糖类;第三种,就是江南一带的蔗糖了。所以,江南一带嗜糖是有历史渊源的。 虽然,宋朝这会已经有“霜糖”、“白糖”、“冰糖”了,当时这些所谓白色的糖,其实都带着点黄色,不是那么的纯白。当时这样的制糖工业已经领先世界了,宋朝的糖产品不仅在宋朝各地销售,还远销波斯、罗马等地,成为海上丝绸之路的又一大特色产品。 不过嘛,宋人的熬糖工艺效率很低下,用一套漏斗型的陶器,配以瓦缸和其他小设备,将蔗汁熬至相当浓度后倒入漏斗型陶器中,从上淋入黄泥浆,借助黄泥浆吸附脱色,制取土白糖,也就是宋人所说的“霜糖”。这样的土白糖,其实还带着点黄色的,并不是真正洁白如雪。 历史上,到了明朝人们才偶然发现了如何制作真正白糖,完全是用渗透法来制作的,破费时间。具体做法呢,《天工开物》上面有记载:将甘蔗榨成汁,盛入缸中,然后用火熬,等到变成黄黑色的糖浆,倒入桶中凝结成黑沙糖。如果在这时候取出糖来,也就是所谓的“黑糖”或者是“红糖”了,也很不错。当然,白糖更加昂贵。所以要继续工艺。接下来是要准备一口缸,上面安放一个瓦质漏斗,用稻草塞的漏口,将黑砂糖倒入漏斗中,等黑沙糖结成块,再去掉稻草,用黄泥水淋漏斗中的黑砂糖,黑渣从漏斗流入下面的缸中,漏斗黑砂糖就变成了白霜,最上一层约五寸多厚,非常洁白,和后世的白糖相差无几。 这个办法,和宋朝的“黄泥水淋糖法”也是一脉相承的,只不过工艺更加先进一点。 至于制作冰糖,也不怎么困难。只需要将白糖煎熔,和入鸡蛋清除杂质,待火候合适,将新青竹破成篾片,斩成一寸长短,投入熔化的白糖中,经过一夜就凝成冰糖了。 张正书甚至提议,要和张阿水合作建造蔗糖作坊,张阿水听后很心动,然后拒绝了张正书的提议。 无奈何,张正书只能找到了当地一家蔗糖作坊,二话不说就买了下来,然后传了他们更为先进的制糖技术,然后让张阿水代为看管。 这样,才总算是完成了张正书到广南东路来的目的。 没错,张正书此行除了推广两季稻之外,还要掀起一场白糖的潮流。 早在中学的时候,张正书看到历史课本上写着英国佬的殖民经济,大部分是由白糖和棉花带起来的,至于其他的什么咖啡、可可、烟草和茶叶,都要排在后面。这是因为英国佬开始习惯于在喝咖啡和喝茶中放糖,吃糖的习惯也成为中产阶层的生活方式,英国成为一个“吃糖大国”。英国吃糖的时尚又引领着整个欧洲,也影响了其殖民地和新大陆。白糖就成了最紧俏时尚的商品。但是欧洲又不产甘蔗怎么办?于是一场“罪恶的甜蜜事业”开始了,那就是黑奴贸易和殖民地种植园。 英国东印度公司从十七世纪中叶,开始在加勒比海地区种甘蔗。奴隶贩子把非洲黑人抢到手,再经过海运,前往加勒比海,卖给北美的种植园主。然后再把白糖倒回欧洲,在欧洲高价卖了白糖,买枪支再卖到非洲,并换取奴隶。史称,“三角贸易”。 既然白糖能控制欧洲的经济,张正书何乐而不为? 首先,他就要大量生产白糖,然后通过海贸对西方国家“倾销”! 没错,就是在掠夺财富! 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弱肉强食的。一个国家没有了竞争意识,那就活该被别人干掉。比如明朝,比如清朝。 所以,张正书没有妇人之仁,只要能倾销的物品,他都要通过海贸倒往西方去卖。棉花是一个,白糖又是一个,甚至张正书还要倾销炒茶——如果朝廷允许的话。 通过这么一个海贸关系,张正书能轻而易举地掌握大量财富,也能笼络住一大批新生利益集团。这是必然的事,就好像明朝中后期那些走私海贸的集团,朝廷里谁不知道?只是没有人敢暴露出来罢了,因为他们的能量实在太大了。 第六百八十一章:白糖贸易 到了那时候,纺织作坊、蔗糖作坊、炒茶作坊……等等产品,就会形成一条通往西方,通往海洋的产业链。等利益大到没法拒绝的时候,这个利益集团的权益意识就会觉醒了。到了这等地步,即便是那些腐儒晓以大义也好,武力威胁也罢,都不可能轻易把这条产业链斩断了。 一旦斩断,就是危及数万,乃至数十万,数百万人的生计。 这个结果,谁都承受不起。 所以,张正书推测会发生一些动乱,流一些血,然后朝廷退步,加重税收,最后只能承认这个利益集团的存在。这也是宋朝的一贯作风了,怀柔嘛!事实上,宋朝的怀柔政策是一直存在的,只要不是造反,宋朝都能原谅,甚至能想出不一样法子找来借口,然后堂而皇之变成了“定制”了。 哪怕是造反,只要你大到朝廷制服不了你,朝廷就会开始招安了。 这一招,宋朝玩得很溜的。 “郎君,你又要弄一个熬糖作坊吗?” 曾瑾菡觉得张正书的摊子铺得太大了,这不才两天时间,就拿下了一个熬糖作坊,还签下了不少熬糖的工匠。 “白糖贸易赚钱呐!”张正书笑道,“你夫君我老是做亏本生意,做得有点伤了。想弄一个赚钱快的生意,这总该可以吧?” 跟在后面的刘忠却觉得不对,因为他是喜欢吃糖的,拿到了工钱后,平常都要买糖来吃。什么乳糖、狮子糖、合子糖、儿戏糖、糖叶子、韵浆糖、花花糖、乌梅糖、杏仁糖、十色糖、饴糖……五花八门的糖,刘忠都吃过了。所以,对于糖的价格,刘忠挺有发言权的:“小官人,这最贵的十色糖,也不过是二十文。这样便宜的糖,能赚多少?” 史陌也分明发现了,那个被买下熬糖作坊的掌柜,一脸喜出望外的样子,简直好像碰到了冤大头一样。 “是啊,小官人,你是不是给多钱了?” 史陌为张正书抱打不平,这都啥事啊,这小官人不是很精明的吗?怎么做出这等糊涂事来呢?不仅买作坊花了冤枉钱,连带给工匠的工钱,也直接翻了几倍,和在李家村的工匠是一模一样的。 张正书却笑了笑,说道:“你不知道啊,这白糖在大宋确实不是什么新鲜事物。但是,在大食、天竺、欧罗巴等地,这糖几乎等同白银!” “甚么?!” 刘忠和史陌都愣住了,不是宋人不懂赚钱,而是他们的消息不灵通啊! 张正书痛心地说道:“在欧罗巴地区,一斤白糖几乎能换来等同的白银,你说赚不赚钱?就算以后运去的白糖多了,不值钱了,可也比在大宋卖要赚钱得多吧?” “可……千里迢迢的……” 刘忠说不下去了,他哪里不知道张正书早就想插足海贸了?而且,连海船都在加速建造当中了,估摸只需要三个月,就能有几艘海船同时下水。 这样的雄心壮志,寻常人想想都会觉得不可思议。可偏偏,张正书就敢铺开这么大的摊子。 “就是千里迢迢才能赚钱啊,而且我们的船快,别人走一年只能来回一次,我们说不定能来回两趟,甚至三趟、四趟。这样的频率,赚钱还用说吗?而且,不止是白糖,像茶叶啊、香水啊、果酒啊……只要是能赚大钱的,我都往西边去卖。那里就是人傻钱多的地方啊,随便拿点丝绸过去都能赚大钱了……” 张正书当然知道卖什么最赚钱了,甚至他还把欧洲当成了一个倾销商品的地方,特别是即将兴起的棉纺织业,需要西方的市场帮忙消化,不然将会立即导致宋朝版本的经济危机了。生产过剩,市场无法承受得过来,那么会导致作坊大量倒闭,工匠大量失业。那时候,没有土地的工匠,会不会爆发出无产阶级革命?张正书都不敢确定了。 反正,改朝换代是必然的。 所以资本主义本身就是双刃剑,发展过快也不是什么好事。 不过这样也能逼得宋朝做出改变,到时候张正书再出谋划策一番,应该还是能控制的。只是到了那个地步,张正书也不好说最后会演变成什么个结果了。 当然了,说这个还太早,最起码大宋要再经过十几二十年的快速发展,才会导致经济危机。 曾瑾菡也点了点头,她出身在丝绸商贾之家,自然知道西方人对丝绸的渴望:“不错,丝绸在西域的售价很高。” 张正书却笑道:“可不止是西域,我们的船队要去的地方,比西域还要远一倍以上。” 曾瑾菡也是把世界地图装进了脑子的,立即回过味来了:“小官人,你是说要往更西边卖?” “可不,以往丝绸之路被断了,阿拉伯人做了中转商,不知道赚了多少钱。我们现在亲自下海,阿拉伯人就没市场了。”张正书笑道,“天授拂取,反受其害啊!” 曾瑾菡却没有那自信了:“可是郎君,去得这般远,怎能一年来回两趟呢?” “船快就行了啊!” 张正书很明白飞剪船的速度,横渡大西洋只需要十三天。而飞蛟船,虽然速度不及飞剪船,但在二十天内横渡大西洋那是没问题的。那么换算过来,一年来回两趟欧洲,好像也不是什么难事。这还是最慢的速度,要是快速的话,飞蛟船估计能两个月就到达后世的埃及附近了。 当然了,这还没到欧洲。 这时候要想到欧洲,是要绕过好望角的。估摸着最快的速度,也要四个月才能到达欧洲腹地。 这么算起来,其实也就是大半年来回一趟。 不过,如果舍弃一点利益,让大食人做中转商的话,就能省掉不少时间。不过,怎么说都是直接贸易的利润来得多一些。 曾瑾菡也满眼是憧憬:“那我爹爹能不能也运丝绸到欧罗巴贩卖呢?” 张正书却觉得好笑,说道:“你爹爹估计兴趣也不大……”确实,以曾文俨谨慎的性子,是万万不会这么“冒险”的。 第六百八十二章:低估了 蔗糖作坊的事,并没有耽搁多长时间。接下来张正书他们就开始走陆路到了广南西路,一路上配备了药物,才险而又险地避过了丛生的瘴疠。其实这药品,就是防蚊药袋,是系统提供药材清单,张正书让人做了不少随身携带着的。除此之外,还有随时可以用药的臭蒿。 张正书知道,一旦在这地方感染了疟疾,不及时医治的话,恐怕就真的交代了。 好在张正书停留得也不是很久,再加上宋朝这时候的广南两路,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多瘴疠了,所以都平安无事地离开了广南两路。 再加上张正书传下去的防蚊药材,以及治疗疟疾的奇药——臭蒿,也就是黄花蒿,已经让广南两路的百姓受用良多了。毕竟黄花蒿在大宋境内随便找都能找得到,得了疟疾之后立即采来煎服,再外敷,疟疾是猖獗不了多久的。其实,在宋朝之前阻碍汉人开发江南以南地区的,就是那恐怖的瘴疠。但现在疟疾能治,百姓还会用艾草熏杀蚊子,广南两路除了暑热、湿气交蒸之外,和大宋其他地方没啥两样了。 “郎君,这黄花蒿真的能治疟疾?” 曾瑾菡有点好奇地问道。 “嗯,绝对可以,但如果你用青蒿,那就治不了了。”张正书说道,“回去后你可以用显微镜观察——虽然也观察不了什么,反正这黄花蒿里面含有青蒿素,青蒿素能杀死体内疟原虫,达到治疗的目的。之前我说过了,疟疾是经按蚊叮咬而感染疟原虫所引起的虫媒传染病。青蒿素能杀死这些疟原虫,疟疾自然就好了。” “那郎君怎么不留名呢,这可是功德无量的事啊!” 曾瑾菡有点不明白。 张正书笑道:“其实这臭蒿早就被人用作药了,《神农本草经》里就有,只不过被归属为青蒿罢了。但沈梦溪的《梦溪笔谈》里写明了两种青蒿是不一样的,我把臭蒿叫做黄花蒿,别名臭蒿,就是为防止百姓误用而没取到疗效。至于为何不留名嘛,我又不是大夫,留名对我有何益?只不过我恰好知道臭蒿能治疟疾罢了。” 史陌则感慨:“世人若都像小官人一样不好名,岂会有如此多的纷争?” 张正书也没说话,他只是觉得做了一件很微不足道的事罢了。他的主要目的,还是要尽快把广南两路变成后世那样的鱼米之乡,这样一来,粮食有了保证,人口会繁衍开去,作坊也能吃上人口红利而兴起,海贸也会更加繁荣。其实,即便是张正书不这么做,在二十八年后广南两路一样会被这么开发的,张正书只不过把时间提前了一点罢了。 再加上臭蒿入药早就被老祖宗发现了,只不过还没有能意识到臭蒿能治疗疟疾罢了。张正书只不过提了一个用法,自然不敢留名。 可以预见,在没有疟疾困扰之后,广南两路将会以怎么样的速度发展。 张正书对广南两路的期待,甚至超过了荆湖两路。毕竟广南两路都是有出海口的,一旦成为良港,潜力非同小可。再加上气候适宜,是最适合种植两季稻、甘蔗等作物的地方。这样的宝地,一旦彻底开发了,潜力有多么惊人?更重要的是,张正书把两地弄得繁华富裕了,税收增加了,交趾肯定在一旁窥视的。 一旦交趾人胆敢再次入侵,估摸宋朝统治者也不能再坐视不理了。 不错,这就是张正书的“险恶用心”! 只是这个用心,还不能对别人明言。这是堂堂的阳谋,不得不让朝廷诸公屈服的。 其实,一旦禁军通过蜂窝煤作坊完成新老更替,再恢复训练,就又是一支强军,岂会怕那些交趾猴子?而且到了那时候,大宋的税收继续增加,军费也充足,彻底占领交趾也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关键是,大宋出兵还是“师出有名”的,其一交趾是中国“固有土地”,只不过被小人窃取了去;其二,交趾多次入侵宋境烧杀抢掠,人神共愤;其三,交趾中有不少汉民后裔想要归国……好吧,第三条是借口,随便找个人来冒充交趾人就行了。 张正书相信,当一块肥肉放到大宋嘴边,没理由不吃的。 布局完广南两路之后,张正书一行人就北上了。先是到了荆湖南路,然后坐船到了荆湖北路。历时差不多一个月,才再次回转到长江上,通过大运河而转入汴河。不是说荆湖两路不重要,相反在明清之时有“湖广熟,天下足”的地方,也是一个宝地。但是相对起广南两路来说,荆湖两路水运能力也有,就是缺少出海口,除了长江、洞庭湖以外,通航不了大船,这是硬伤。所以,地位就下降了一点。换句话说,就是地方潜力不够大,而且也开发得差不多了。于是,张正书只在荆湖两路呆了十余天罢了。 回到汴梁城的时候,已经是五月末了。 “郎君,怎么这些天都是阴雨连绵的?”刚刚下船就要撑起油纸伞的曾瑾菡,埋怨地说了一句。 一路以来都是阴雨天,让曾瑾菡都看不了两岸景色,自然是怨言颇多了。 张正书却神色凝重,他好像小觑了今年的黄河汛期。 雨水加上冰雪融水,再加上大量的泥沙,黄河想不决口都难。 “也不知道那河堤筑得怎么样了……” 张正书心中想着,心已经飞去了内黄口。 虽然他离开开封之前就把任务布置了下去,筑河堤、挖水库、拓宽河道、疏散内黄口百姓,但不知道会被履行到什么程度。要知道,距离正史上 黄河决口,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了! 要是工程没有完成,那是真的会死人的! 黄河决口,那绝不是在开玩笑。而且在雨天里筑河堤,好像也是一个高难度的事情。 “姝儿,我先送你回家。”张正书脸色凝重,他知道自己低估了这一次决口。虽然这一次决口在历史上不算很大事,史书上也只是一笔带过。但是,能记载在史书上的,又岂是小事?而且,这一次黄河在内黄口决口,东流就断绝了,这可是影响地势的大事啊! 第六百八十三章:奉旨办事 “怎么了,郎君?” 曾瑾菡被张正书严肃的模样吓到了,心下惴惴不安地问道。 “我预料错了天气,你看现在,估摸着整个黄河流域,都是下着雨的。虽然雨势不大,可对于本就不堪重负的黄河来说,这本身就是极其危险的。我与官家有约定,不得不去。可你不一样,你就在家呆着,等我回来就行了。” 张正书一边走,一边淡淡地说道。 其实,张正书也知道黄河决口非同小可。这天地之威,绝非凡人能抵挡得住的。但是,既然他接下了这事,就不想退缩。当然了,在短期内,黄河应该不会那么快决口的。且不说那水泥河堤可能已经筑好了大半,北流河道也疏浚了不少,一时间黄河应当没有决口之虞。更何况,与正史上的时间不符合啊! 突然,刘忠说道:“小官人,我陪你去!” 张正书一愣,这都是什么傻话?难道刘忠不知道危险吗,还是说他领了一点薪水,就想着为张正书效死? “不需要……”张正书淡淡地说道,“你又不会治水,跟着我也没用……” 刘忠却急着说道:“小官人,你之前不是说要疏散内黄口的百姓吗?据我所知,那内黄口可是有不少村子的,百姓起码在数百户以上。那些个腌臜闲汉可不管你那么多,见你要逼着他们离开村子,肯定拿着锄头、铁楸之类围上来,一言不合就伤人,甚至要打死人的!这被打死了也白死,法不责众啊!” 被他这么一说,张正书也有点心头发怵了。 后世因为拆迁,闹出多少事张正书是知道的。内黄口,听这名字就知道是黄河泛滥的地区。黄河泛滥之下,肯定是沃土千里。内黄口不用说,肯定是良田所在。张正书叫人搬迁,岂不是要逼着他们放弃田地?这田地是百姓的命根子,岂能说给就给呢! 史陌也急了,说道:“小官人,要不我们把保安队带上,起码能护着你啊!” 张正书心中计较了良久,才说道:“不必如此大费周章,我们几个待会换了衣裳过去就是了。低调些,只是去了解情况,应该出不了什么事的。要是那些个村民对补偿不满意,我大可再给多些钱他们,就当做是买下他们的地好了……” 能用钱解决的事,那都不是事嘛! 史陌比较老成稳重,沉思了一番说道:“唯今之计也只能如此了……” 张家庄也是濒临着汴河的,船只驶到了张家庄附近才下,所以不用两刻钟就回到了张家庄。张根富和张秦氏得知儿子、儿媳平安回来,差点没哭出声来。这场景,弄得张正书都不敢今日再出去了。 “至于么?” 张正书心中也是无奈,不就是远游了一番嘛,虽然他没说实话,只是说到杭州去一趟。可这都平安回来了,还有什么可以落泪的? 待得安抚了便宜老爹和娘亲,张正书才和曾瑾菡回到院子里。 踩着不浅的积水,差点把鞋子都弄湿了。张正书打趣道:“看来要发明高跟鞋了,不然这雨天都没法走……” 这些天跟在后面的彩袖,乖巧地为他们拿来了木屐。这木屐嘛,就是宋朝的拖鞋了,只不过被日本人偷学了去,穿了那么多年都舍不得换,不知道日本人是聪明还是傻。这些木屐都是两齿木底鞋,走起来路来吱吱作响,适合在雨天、泥上行走。木屐的鞋面是用牛皮制作的,也称作牛皮屐。木制底下是四个铁钉,一来是耐磨,二来是防滑。此时的木屐,其实是被用作雨鞋的,跟后世雨天穿拖鞋是一个道理。当然了,女子在家中可以穿,要是到外面就不穿了。所以,张正书才戏言说要为女性发明高跟鞋。 至于男子,不管什么时候穿出去都没问题。特别是贫苦人家,几乎一年四季都是穿屐鞋的。毕竟屐鞋方便,耐穿,坏了还能补。布鞋、麻鞋什么的,则视场合和用途而穿。 “郎君,什么是高跟鞋?”曾瑾菡问道。 “高跟鞋嘛……一开始是为了给男人增加身高的,看上去高大威猛一些。但后来呢,女人穿起它会显得身材婀娜多姿,也就成女子专用了。”张正书倒是记得历史上法兰西国王路易十四苦恼自己身材矮小,不能在臣民面前充分显示他高贵的气度,就吩咐手下人为他定制了一双高跟鞋。但实际上呢,在正史上的明朝,中国就有高跟鞋出现了,比西方早了一百多年。中国的高跟鞋,一开始就是女鞋,在鞋底后部装有四到五厘米高的长圆底跟,以丝绸裱裹,制作十分讲究。 张正书要抄袭高跟鞋,自然是要抄袭中国版本的,然后再改改,那就非常符合人体力学了。 “那郎君你为我打制一双吧!”曾瑾菡听了这话,已经两眼发亮了。 “这事简单,在街市上找个鞋匠订制一双便是了,我出图纸就行。”张正书随口说道,“若是用牛皮做就,雨天也能穿……” 曾瑾菡点了点头,说道:“那郎君不穿吗?不是说,郎君要去内黄口……” 张正书郁闷了,说道:“不穿……”打死都不能穿好嘛,他又不是娘娘腔!说到内黄口,张正书也沉下脸了。 “郎君,这内黄口肯定没事的,你千万别急……”曾瑾菡安抚他说道,“今日天色已晚,待得明日再出发也不迟……” 这时候,管家张通匆匆赶来,见了张正书就问道:“小官人,祸事了,那内黄口……” “内黄口怎么了?是决口了吗?”张正书心中一紧,难道真被他的乌鸦嘴说中,内黄口不会提前决口了吧? 管家张通一愣,然后才说道:“不是的,黄河可没决口。只是那内黄口那么多流民,大名府府尹亲自过问了!” “哦,就这事啊?”张正书松了口气,黄河没决口,那就万事大吉。至于什么大名府府尹,虽然有些棘手,但张正书只要拿出赵煦的诏书,他也只能乖乖听令。要知道,这可不是赵煦下的密诏,而是正儿八经的旨意,是经过合法程序颁下来的。 奉旨办事,谁敢阻挠啊! 第六百八十四章:煽动民意 “小官人,这可是大事啊!” 管家张通急了,以为张正书不当一回事,“万一被安上了谋反的罪名,那可是要诛连九族的大罪啊!” “没那么严重,我们有圣旨在手,那大名府府尹不敢乱来的。”张正书淡淡地说道,似乎看透了一切:“他这么装模作样,不过是想要钱罢了。待我把他的丑恶嘴脸公诸于众,他就该倒霉催了。”张正书向来不齿贪官,但也知道杜绝不了。本来嘛,贪官怎么贪张正书是没意见的,哪怕为了保平安送些钱银给他用,那也就罢了。 自古以来,商贾想要安稳做事,不巴结巴结贪官是不行的。张正书也明白这个潜、规则,贪婪是人性嘛,做官的权力有了,名声有了,就缺银子。再加上,府尹虽然好听,可大名府府尹和开封府府尹差多了,就好比后世的京城市长和保定市长的区别一样,级别都不同啊!级别不同,俸禄当然不同了,所以想捞钱,张正书能理解。 但是,张正书不能理解的是,这是在治河啊,关乎千万百姓的生死大事,那个贪官还敢伸手,这就不能怪张正书撕破脸皮了。 然而,管家张通却吓得脸都煞白了,说道:“小官人,这可万万不可啊!” 张正书也知道,这“民不与官斗”的真理,可他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通叔,我自有分寸。若是那狗官还讲道理,也就罢了。要是他想借权势压我,一意阻挠我治水,那就不能怪我了。” 张正书手中握着的舆论武器——报纸,稳定销量已经在两万份左右了,甚至还会流传到江南一带,中原就更不用说了。一旦他要反击,恐怕连朝廷都不会置身事外。到时候,鱼死网破的话,张正书固然要大出血,可那狗官也好不到哪里去。名声都臭了,怎么还能做官? 在大宋有个规律,你贪可以,但你的名声不能臭。 名声臭了,就等于绝了仕途。 哪怕你之前平步青云,可一旦名声不存,那等待着的就只有一贬再贬了。 所以,张正书也不是没有倚仗的。更何况在宋朝这时候,资本的力量已经开始浮现了,商贾的力量入侵朝堂,已经有不少官员为商贾说话了。如果那狗官一意孤行,要阻挠张正书治水的话,那对不起,张正书拼着花再多钱,也要弄死他。攻讦,捕风捉影的事,有大把等着上位的官员想干的。且不说那狗官已经自身不正了,就算是正人君子如苏轼、苏辙,不也是“身败名裂”吗! 政治倾轧,可不论你这人的人品如何的,只要是对头,那就往死里干。 这也是为什么到了历朝历代的末期,都是贪官、庸官多过清官、务实的官员,这都是因为后者不够前者玩弄权术,以至于自己被挤下去了。张正书虽然不太懂政治,但他懂经济啊,在宋朝有了钱虽说不能为所欲为,可要攻讦一个狗官,那是再容易不过了。收集罪证,那是最基本的。然后叫台谏官风闻奏事,不死也脱层皮。但最狠的还是造谣,比如欧阳修被人造谣扒灰之类的,哪怕你是道德完人,都要弄得一身骚。更何况,贪官本身就道德有缺? 管家张通可不相信,又絮絮叨叨讲了很多,总之就是劝张正书不要冲动。 张正书好不容找个借口转移了话题:“通叔,我且问你,那内黄口的河堤筑得如何了?水库,又挖得怎么样了?”“那河堤已经筑好了。”管家张通的这句话,让张正书喜出望外。 “居然筑好了?!” 管家张通说道:“小官人定下的规矩,前来筑河堤的,都能得授水泥匠的本事,还有工钱拿。这不,人都一窝蜂过来,害得都要分人手去挖水库,河堤更是筑得飞快,在四月底之时,已经全然筑好了。用石块混杂着水泥筑成了大堤坝,距离河面都要高一丈,便是发大水,也冲不垮了……” 张正书脸上露出喜色,连声说道:“好,好,好……” “倒是水库……” 管家张通欲言又止,他真的怕张正书一怒之下做了不理智的事。 “水库因为那狗官阻挠,所以没有赶上进度?” 张正书也猜到了,这也在他的预料之中。要是放着这么大只的肥羊不宰,那大宋贪官也太不讲究了。 管家张通摇了摇头,说道:“那大名府府尹倒是挺和气的,只是邻村民怨沸腾,说是……说是坏了风水……” 张正书“噗” 的一声笑了出来:“坏了风水?” “嗯,就是这样,所以水库……挖不了,再挖的话,怕是要闹出人命来……” 管家张通也是无奈,把那冲突的场面说了一遍,张正书也沉默了。他没想到,那狗官倒也好本事,居然会煽动民意。风水什么的,张正书向来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但是说挖个水库就坏了风水,那就是无稽之谈了。 “我知道了,此事棘手,怕是一时间解决不了的。” 良久之后,张正书才说出了这句话来。 管家张通也说道:“小官人,那如何是好?” 张正书笑道:“不就是风水嘛,我也懂啊!通叔,这事你就不要操心了,我去办妥就是。” 说到玩弄民意,没有比张正书更精通的人了。要知道,报纸在很多时候都有些煽动民意的文章的。那大名府府尹想在这一途上逼迫张正书认输,还真的是找错了对手。心念一转,张正书就形成了一个妙计。 管家张通却忧心忡忡地说道:“小官人,你可千万莫要冲动啊!我们是商贾之家,万万是不能和官府作对的!” “我晓得了,我怎么会和官府作对呢?通叔,你就放心吧,我不会鲁莽行事的。要知道,我的身后可不只是我自己,还有数千上万的工匠,还有家人,我怎么可能冲动鲁莽行事呢?” 张正书的保证,在管家张通听起来却不那么可靠。但到了这个时候,管家张通也只能选择相信张正书了:“小官人能如此想,乃是张家之福啊!俗话说,吃亏是福,吃些小亏是无碍的……” 絮絮叨叨的,管家张通又说了一大堆,张正书听得耳朵都起茧了。正想找个借口溜了,一个僮仆来传话,让管家张通去找张根富。 看着管家张通走远了,张正书才松了口气,这都啥事啊! “郎君,接下来你要怎么办哩?”曾瑾菡也在一旁听得真切,不由得也忧心忡忡了起来。 第六百八十五章:斗智斗勇 “姝儿,你应该也猜到了,这桩事百分之百是那狗官炮制出来的。” 张正书冷笑了一声说道,“不然的话,怎么可能那么巧啊?筑河堤的时候,那狗官没出现;挖水库的时候,狗官就煽动民意跳出来了,他不是幕后黑手谁是?” 曾瑾菡虽然也没多少政治经验,但脑补了一下,就知道这件事没那么简单了。 自古以来,官员挟民意来对抗朝廷旨意是常有的事,而“法不责众”的把戏,也一次次让他们即便谋划不成,也不会受到什么牵连。这就是挟民意的好处了,躲在后面,等到合适的时机再出手,简直是无往不利。就算风声变了,这些幕后黑手也能及时抽身出来,装得好像啥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当官就要懂得演戏,不懂飚演技,那就等着被人坑。 反正官场那些事,张正书也就懂个皮毛,但不影响他做出判断,这事绝对是那什么大名府府尹弄出来的。 “那郎君,我们怎么斗得过他啊?” 曾瑾菡也立马会意了,忧心忡忡地说道。 “干嘛要和他斗啊?” 张正书神秘笑道:“反正他也是驱使别人下场斗法,我也可以如法炮制的嘛!” “什么?” 曾瑾菡一时间反应不过来,不知道张正书在搞些什么鬼把戏。 “我是说,我们可以……” 张正书附在曾瑾菡的耳边,轻轻地说了几句话,听得曾瑾菡眉开眼笑了起来:“唉哟,郎君,你可真坏!” “那可不……不对,这叫什么坏啊,真不懂用词,这叫聪明。”张正书笑道。 “那明日我跟着去瞧瞧呗?”曾瑾菡打蛇随棍上地说道,“我也想看看嘛……” “不行,别的事都能商量,这事不行。”张正书很坚定地说道。 “我要去嘛!”曾瑾菡开始施展撒娇大法了。 张正书的心坚硬如铁:“不行就是不行。” 来来回回央求了好几次,见张正书还是坚决不肯,曾瑾菡也没辙了,只能恶狠狠地叉腰说道:“张正书!到底给不给去?” “到底不给你去。”张正书也很坚决,“那有啥好看的,且不说随时会发大水,那些被蛊惑得红了眼的村民,会给你讲道理吗?” “那你还去?”曾瑾菡开始担心了,“我不去也行,你也不能去。” “我可是总导演啊,不去哪里成?”张正书定下了计,自然也要亲自去演一下戏的,不然怎么服众呢? “我不管,你不能去……” 曾瑾菡开始不讲道理了,好吧,女人什么时候讲过道理? 张正书好说歹说,最后只能使出家法,才总算消停了。没办法,女人嘛,除了靠哄,就只能靠这一招了。 第二天,当曾瑾菡被折腾了一晚,睁开眼发现已经日上三竿的时候,想到昨日的事,尖叫了一声。 “怎么了,小娘子?” 外间传来彩袖的声音,端着面汤走了进来,急切地问道。 “郎君呢?”曾瑾菡急着问道,然后自己披上了衣裳,也顾不得整理容颜,更别说画眉、施粉黛,搽胭脂什么的了,都顾不上了。 “小娘子,你这模样……出去不得啊!”彩袖急忙拉住了曾瑾菡,用力过猛之下,曾瑾菡都跌坐回了床榻之上。“外面都是甚么家里的腌臜汉子,小娘子你这样出去了,岂不是……岂不是……” 曾瑾菡大致也猜到了是怎么回事,急忙问道:“小官人是不是已经出去了?” “天还没亮就走了……”彩袖叹了口气说道,“他还叫我别叫醒你,让你多睡会。这时候,他已经坐着马车走得远了,而且把两架马车都拉走了。小娘子,这雨天道路湿滑,你还是别出去了罢!” 曾瑾菡气得牙痒痒,她本来是想着醒睡一些,张正书一出去就能惊醒。不曾想,张正书这么鸡贼,居然天没亮就起床了,还把所有的四轮马车都拉走了。这下雨天里,追都追不上,也不知道他现在到了哪里。第一次斗智斗勇失败,曾瑾菡当然有了情绪。 “小娘子,你们是不是闹不快了啊?” 彩袖说道:“我就看出来了,那个纨绔子不是个甚么好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之前他……”彩袖显然是以为张正书欺负曾瑾菡了,数落了一堆他的不是,想要引起曾瑾菡的共鸣。 谁知道,曾瑾菡却不为所动,良久才说道:“彩袖,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小娘子,你……没事吧?” 彩袖觉得很奇怪,怎么今天两个人都不正常呢? “我没事,你出去帮我拿些早饭过来吧!”曾瑾菡低声说道。其实,张正书的把戏她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外面拿些僮仆,是用来看住曾瑾菡的,防止曾瑾菡一起床就往外跑。当然了,张正书也知道,这些僮仆都不敢真正阻拦曾瑾菡的,所以干脆把所有的四轮马车,包括张家的马都牵走了。 这个计策只需想一想就明白过来的曾瑾菡,并没有觉得多么不开心,只是有一种无法言喻的感觉萦绕在心间。 “他……怎么这么傻……” 曾瑾菡垂着头,不想去看镜子里刚刚起床而头发凌乱,未施粉黛的自己。女人没有不爱美的,能忍受这么邋遢的自己,唯一的解释就是她有心结。 此刻,奔驰在路上的两辆马车,后面还跟着一匹马,在官道上走得正急。 “小官人,你这么出来了,小娘子她会不会晚上不给你上榻睡觉啊?” 刘忠是武人,就喜欢开这种粗鄙的玩笑。 张正书也没多想,说道:“别提了,要不是那小娘皮太不懂事,太缠人,小爷我哪里会使出这一招啊!告诉你们,这一招在兵法上叫做‘釜底抽薪’!” “高,实在是高!” 史陌也好,刘忠也罢,甚至那两个车夫,都恭维了一句张正书。但是,心里怎么想的,就不知道了。 也就是刘忠,感觉张正书这一招真的挺厉害:“小官人,你本事那么大,为何不去当官哩?别的不说,就算是做个将官,也能运筹帷幄了……” 张正书深深地看了一眼刘忠,这个未来的反贼头子,真的是时时刻刻都想着投军啊什么的。不过也是,谁一出生就想当反贼的呢?肯定是走投无路了,才迫不得已落草的。 “不去不去,我还要命呢……”张正书打了个哈欠,太早起床了。 一行人说着笑着,不久之后,李家村就在望了。 第六百八十六章:没见识 “郭真人,等下你可千万别露馅啊!” 张正书偷着笑说道,这郭骞穿回道袍,还真有点那么仙风道骨的味道。 “行了行了,贫道闯荡江湖这么多年……额,也就碰到了小官人你……才失手的。”郭骞道长还真的挺怀念以前的,“要不是小官人你,贫道还操着这事营生哩!” 张正书也不说话了,请他上了四轮马车。 没办法,托人做事,这样子得做足了,不然看起来就假。郭骞道长入戏也很快,到底是老骗……哦不,老江湖了,这点职业精神还是有的。因为有两辆马车,所以显得很宽敞。为了节省马力,他们也没带上其他人,也就是两个马车夫,张正书和史陌一辆马车,刘忠骑马,郭骞道长在另一辆马车里。 车轮滚滚,在官道上行驶着。这宋朝的官道,自然没有后世的高速公路那样平稳,颠簸那是必须的。毕竟是黄土泥地,还下了雨,显得坑坑洼洼的。幸好路上没有大石块,所以马车除了比平时颠簸一些之外,速度慢了一些之外,体验倒是不会太差。 “要是水泥产量上去了,肯定得修一条平整些的路,妹的,这简直是受罪呐……” 张正书也是被颠簸得头脑发昏,这辈子就没受过这样的罪。但为了早日挖好水库,张正书忍了。 倒是史陌,对这四轮马车赞不绝口:“小官人,你还别说啊,这马车是真的好。以前我也坐过马车,也坐过牛车,哪怕是牛车,也比不上这四轮马车啊!你瞧瞧那官道上,一个坑接着一个坑的,这马车还能这么平稳,了不起,了不起啊!” 张正书只能默默不说话,心中想着:“土包子……” 史陌感慨着说道:“以往我看着小官人在鼓搞那些个物事啊,都觉得那是在浪费光阴。可不曾想小官人随便弄个四轮马车出来,都能赚大钱,真的是……真的是……不敢想象。我那兔崽子回来说,以后一定要学习技术,要是可能的话,还可以做一个工匠……” 张正书立马说道:“可别,我瞧你的儿子啊像你,以后肯定是个武学奇才……” 能不武学奇才吗,瞧瞧《水浒传》里的九纹龙史进,再看看正史上的反贼史斌,那都是武力高强的人物。虽然……最后的下场都挺惨的,但那是时代造的孽,好端端的,谁会去当反贼啊,都是活不下去了,才不得已做得反贼。 要是能活下去,谁会去做反贼呢? 倒是史陌,历史上没有半点记载,估摸也是他先死了,史斌没有管,最后才走到的那一步。张正书觉得自己又做了一件好事,最起码挽救了史斌和史陌这父子俩。 “没见识是没见识,但胜在忠心啊。史斌那小子,如今才五岁,还算有得救。不知道读了书的史斌,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张正书倒是觉得,如果史斌还是做反贼的话,那肯定比正史上上强。 反贼不可怕,就怕反贼有文化啊! 看看,有文化的反贼大多都成功了。比如刘邦,比如朱元璋,哪怕是李渊都好,身边都是一大批能文能武的臣子。所以说,张正书也不知道自己做得对还是错。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只要自己还没挂,还能照顾史陌史斌父子俩,他们就不会造反。刘忠应该也不会做反贼的,不过命运这东西还挺难说的,张正书现在也无法推测得出他们以后的命运了。毕竟因为他的出现,整个宋朝都开始有了微妙的变化。 张正书也是回到了汴梁城才发现,西夏居然怂了。 他们为了保住兴庆府,居然绕过了辽国,开始和大宋秘密接触。 这会带来什么结果?谁都不知道。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大宋的军力在进一步增强,而西夏已经被削弱得很惨了。 正胡思乱想的时候,大名府终于到了。 即便是四轮马车,急赶慢赶,还是用了差不多一个半时辰,才赶到了大名府。把马解开恢复一下马力之后,张正书就带着郭骞前往水库旁边的村子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排排竹棚。但里面,已经没几个人了。也是,没能开工,还待在这干什么?又没工钱拿,那些流民也好,工匠也罢,都散去了。 留下来的,估摸也就小刘工匠那几个人。 “小官人,你可算来了!” 小刘工匠刚刚看到张正书那会,那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怔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小官人,那群村民真的太野蛮了,不仅不给我们挖水库,还动手打人了。虽说里正阻拦得及时,没出大事,也就些许皮外伤,可我们招募来的流民,都是走了啊……” “别急,别急,这事我来解决……”张正书安抚他说道,这小刘工匠也是不容易啊,坚守了这么久。 “小官人,你是不知晓哩,还来了个甚么地师,说要挖水库,必定会坏了风水……”小刘工匠眼睛一瞪说道,“那不是胡说八道嘛,这挖水库又不影响他们村,怎么可能影响风水哩?再说了,我们做木匠的,也不是不懂风水,可左看右看,这风水都周正得很,挖了水库还补足了财势,以后这村里能一飞冲天的……” 郭骞道长倒是有些惊讶了:“小刘啊,看不出你对风水还有些见解嘛!” “都是我爹教的,他说做木匠活的,做营造匠的,得懂那么一点,我就学了……”小刘工匠实话实说道。 郭骞道长有点感慨地说道:“小官人,其实贫道不必跑那么一趟嘛,你要的那个三酸两碱,贫道还在做实验呢。你瞧瞧,这小刘啊,风水知识都足够精深了嘛……” “哪里,真人,我所学真的只是皮毛……”小刘工匠谦虚了。 张正书也开口说道:“不不不,这事非得你亲自来不可。除了你,还有谁能有这仙风道骨的模样?” 郭骞道长叹了口气说道:“也罢,小官人不是贫道吹嘘,贫道其他知识可能稀松平常,但这风水呢,还真不是盖的。在没到汴京城之前,贫道就曾经深入研读过《葬经》、《撼龙经》、《疑龙经》、《入地眼全书》等等地师的著作,也曾走遍大江南北,寻龙点穴过。这风水呢,还算是有点心得的。今个,就给那些村民好好上上课罢!” 第六百八十七章:困龙之地 “想不到郭真人还是风水大师啊?” 张正书开了个玩笑说道,其实他对风水的事,只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罢了。要说真信了,那是不可能的。好歹也是生长在红旗下的,根正苗红的社会主义接班人,怎么可能信那些封建迷信? 但是郭骞道长却摆了摆手,说道:“风水大师谈不上,但一般人,还真的别想在贫道面前摆弄甚么门道!” 话语里透着自信,但张正书也只是当他做足了功课,打算玩一把真正的化学“把戏”罢了。 要知道,这个郭骞道长本身对化学就有不浅的造诣,再加上这段时间张正书的点拨,还有自己的摸索、总结,化学知识已经突飞猛进了。不客气的说,要是能在大宋这时候弄出三酸两碱来,那肯定离不开郭骞的。 “那就有劳郭真人了。” 张正书偷笑说道,心中想着:“那狗官煽动民意,我也煽动民意,看看谁技高一筹?” 说话间,几人就来到了水库旁边的那个村子。说是旁边,其实还隔着有五六里远。 来到了村口,显然那萧条的景色,让张正书都觉得愕然了。不错,古话说得好啊,“穷山恶水出刁民”,这村子太穷了啊,和开封府的乡村根本没得比。开封府的乡村再怎么样都好,起码都还能有黄土砖瓦房,有几头地主家的水牛在耕种。可这个村子呢,牛都没见着一只,大家都蜗居在山脚下,几亩薄田里,虽然整整齐齐种着粟米,但看着蔫蔫的,收成想必也好不到哪里去。 村里散发出一种衰败的味道,甚至都没有狗吠的声音。 “这村子……怎么好像没人一样?” 刘忠就纳闷了,他的老家算是穷了,可也没这村子这么穷啊? 张正书却心中敞亮,大抵上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不错,都是因为丘陵的阻隔。看着村外的那些丘陵,虽然不大,但在宋朝这会,就好像天堑一样阻隔了村子和外界的联系。再加上村里的农田,大多是瘦田,只能种粟米,收成能好才怪了。民以食为天,农民种田都吃不饱肚子,那这村里怪不得就衰败至此了。 “人,还是有的。”张正书瞧见了,在一间茅屋里透出一双明亮的大眼睛,那是一个小女孩。但是这个小女孩有点营养不良,脑袋很大,可身子却很瘦。张正书的心中,突然有点疼。他最看不得别人受苦了,何况是一个无辜的小女孩? “你们是甚么人?” 这时候,随着一声大喝,散落的茅屋里,都钻出了几个光着膀子的汉子,手里都拿着锄头等事物。 “无量寿福,贫道走方路过此地,惊觉此地风水有惊人之变,似有困龙冲天之势,才特地前往一看。”郭骞道长很上道,一下就进入了角色里。张正书都啧啧称奇,人才啊! 这时候,好像是地主模样的人,从唯一一间青砖院子里走出来:“真人有礼了,小老儿忝为丁村的里正,不知真人何出此言?” “老丈,你看——” 郭骞手中拿着拂尘,遥指着那丘陵。此时,太阳正好在丘陵上空,散发出日晕来。“那日照山岗,宛若长虹贯日之像。原本,此地风水就不好,乃是困龙之地。龙脉至此,已经不能再进一步。老丈,你的先祖有没有告诉你,此地为何叫丁村?” “这还用说吗?”周围的汉子大声说道:“我们都姓丁,自然是叫丁村了!” 郭骞却摇了摇头,说道:“非也非也,你们瞧不见么,你们村的田地阡陌,与邻村大有不同。所呈之态,乃是个‘丁’字。‘丁’,意谓着‘钉’,亦就是钉子的意思。再看看那阡陌,像钉子一般横亘在村中,这是在困龙啊!” 那个里正大吃一惊:“还有这等说法?” 郭骞也不是信口雌黄的,而是真正开始帮他们点拨风水:“是与不是,你们心中自然知晓。若此地仅仅是阡陌如此,那还‘’‘’不叫困龙地。偏生那山上,是不是有个小池,里面的水即便是刚刚涌出,也滚烫如沸?” “神了,神了,真人,你说得全对!”那里正这会不信都要信了,连带张正书都惊讶不已,心道:“难道这老骗子还真的会看风水?!” 郭骞却正色道:“那就是斩龙池,龙血全都集中在那口池子里了,岂能不滚烫如沸水?这阡陌是困龙钉,那池子是斩龙池,此地自然就是困龙地了。瞧瞧你们村,再看看邻村,是不是田地收成都少得多?而且灾祸、寿命也短得多?” 这时候,连带那些看戏的汉子都惊呆了,不信也得信啊! 但是,张正书却转念一想就明白了。虽然不知道郭骞是怎么做到的,那这一切只能说是巧合。阡陌的事,张正书觉得是牵强附会了。而那丘陵上面的池子,明显就是个温泉,什么“斩龙池”简直就是胡说八道。但是呢,可能因为水太过滚烫了,可能有六七十度,不太适合直接浸泡,所以才没有人当做是温泉。而且这水里可能有很多微量元素,对农作物的生长有害无益,这些地里面自然就长不好庄稼了。 看上去,郭骞说得头头是道。但张正书却心中好笑,这简直是信口胡说啊! 但是,能把一件没影的事都扯得这么玄乎,那确实是本事。怪不得郭骞之前能混得这么开,有这种本事去哪里都饿不死呐!可惜的是,他遇到了张正书,简直就是命中的克星。 里正急了:“真人,屋里请,我们坐下慢慢详谈……” “不必了,这地方拖得越久,这困龙地的危害就越大。贫道愿渡此地,也不求财,只求你们按照贫道的法子来……”郭骞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张正书看在眼中,都快把肚皮给笑破了。 就在这时候,里正家中也走出来一位秀才模样的人,斥道:“荒唐,此地根本就不是甚么困龙地!” 张正书一愣,然后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这应该就是那狗官派来的‘地师’了……” 第六百八十八章:拿出实证 其实不用张正书提醒,郭骞也知道碰到同行了。 在风水行当里,十个地师有九个是骗子,剩下那一个是真有本事的。但郭骞很肯定,他的对手不在此列,最多也就是一个“风水爱好者”,水平可能和郭骞不相上下。但是,若说到骗人,这个秀才估摸还差了点道行。 只见郭骞好整以暇,淡淡地说道:“这位也是地师么?不知道这位地师,有何高见?” 虽然语气很平淡,但是郭骞眼中的不屑,却深深地刺在那秀才的心中,弄得那秀才心中一阵慌乱。“哼,此地明明就是牛眠地,是可以出神童,出个大官的。老丈,我之前不是和你说过了么,那山岗看起来像一只卧着的牛,这肯定是牛眠地了……” 郭骞笑了,这么一句话就足以判断出对方的风水水平了,简直是不入门啊!这种人,说他是“风水爱好者”都抬举了他,简直就是比骗子都不如的,纯粹是信口胡说。骗子,还要做功课哩,像郭骞,早年他游历大江南北的时候,曾经仔细研究过大名府的龙脉走向,所以才能胸有成竹。这个秀才,简直是不知死活啊! 张正书却故意装傻充愣地问道:“什么是牛眠地?” 郭骞淡淡地解释道:“晋时有一穷苦之人,名唤陶侃。幼时家境贫寒,命途多舛。未及冠,遭父毋之丧,将下葬时,家中牛忽然走失不知所在。陶寻牛途中遇一地师,言前方见一牛眠山污中,如安葬亲属,可位极人臣。地师言毕忽隐身而走,陶侃葬于是处。后周访果为刺史,声名显赫于宁、益二州。陶侃后人之中,有陶渊明者,最为出名……” 张正书明白了,原来是陶渊明的祖先啊! 当然了,张正书也怀疑这种典故,是陶家后人故意散布出去的,好宣扬他们陶家是天定发家的。 在儒家天人感应的理念下,这种玄乎其玄的传闻是很有市场的。儒家自然不信鬼神,但是对风水却笃信不疑。特别是晋朝,还有谈玄这么一说。风水理念,其实就是晋朝时的郭璞创立的。到了唐朝,由杨筠松补充完整。“既然知晓此典故,认得牛眠地,你还不认输?” 那秀才嚣张地叫唤了起来,模样甚是讨打。 郭骞却好整以暇,不疾不徐地说道:“贫道为何要认输?牛眠地的典故是典故,但此地绝非牛眠地!” 那秀才脸色有些慌乱,强作镇定地说道:“呔,你这牛鼻子道人,胆敢出此言?!此地形似牛眠之态,如何不是牛眠地了?” 郭骞淡淡地说道:“依照形态而分,乃是风水上的‘喝形’,喝形取义,如何是真风水?” 张正书也明白过来了,所谓喝形,也就是将山头形状比喻成各种生物形状或形体,比如青龙汲水、虎踞龙盘、云中仙鹤……实际上,不过是给这些形神俱备的山体叫上一个方便易记的名字而已,与风景名胜区的景点取名在本质上是一致的。看模样,这种学问简直就是稀松平常,张正书也会了。 “我瞧着不像是牛眠啊,倒像是一个癞蛤蟆。”张正书笑道,“若是牛眠,怎么不见牛角?” 这秀才也有点慌了,知道郭骞是有真本事的:“说此地不是牛眠地,你也需拿出实证来!” 郭骞淡淡一笑,从袖子里掏出一个东西来。 张正书认出来了,这尼玛不就是罗盘吗! 没办法,中国人就是这样,发明了罗盘,却拿来看风水。不过,罗盘也不是没有用处的。最起码从唐末杨筠松发明了罗盘之后,到了大宋后,罗盘就运用在航海上了。别说中国人不会用罗盘来航海,那是要闹笑话的。 那秀才一看郭骞拿出罗盘来,就知道自己要栽了。 须知,这罗盘就是地师的标志,而没有传承的地师,在宋朝这会是看不懂罗盘的,用都不会用。 郭骞淡淡地说道:“杨公(杨筠松)的《天玉经》有言,‘一山一水,一雌一雄,一夫一妇,一阴一阳,一吸一嘘,一施一生,则万物生焉。故曰,一阴一阳之谓道’。阳气在风水上的体现,就是雄龙之水,气为水之母,得水便能旺而兴发,阳气自天,故说离宫要相合,离宫者南方之太阳也。 消纳此雄龙之水者,雌龙之身体也,无此形何以纳水,阴成形,阴气旺则龙形体旺,阴气来自北斗七星,故曰北斗七星去打劫。在天成像在地成形,天地是对应的,在天上北斗七星发出阴气,对应的则是地上之山发出阴气。 所谓山为阴水为阳是也,雌龙属阴用形,故用山,又叫山龙。雄龙属阳用气,故用水,又叫水龙。如此来龙发足气全,方为牛眠地。 大家请看,罗盘指针在此地转个不停,分明是阴煞之地,如何能是牛眠吉地!” 这等于当众打脸了,那秀才只能强硬地说道:“不过是你一人之言,如何做得准?” 郭骞也不怒,走到了一个地方,笑了笑说道:“大家再看,这里是穴心左近……” 这时候,大家凑过去一看,立即震惊了——那罗盘的指针,突然就停下来了。 “明白了罢,这就是困龙之地!若再不补救,三五年之内必有大祸!” 郭骞用上了低吼之声,吓得那秀才连滚带爬地走了,再也不见人影。那里正追不上,恨恨地说道:“那杀千刀的秀才,竟敢讹我钱银,亏他走得快,不然须叫他好看!真人,真人,你可得救我们一救啊!” “好说,好说。其实,贫道也是受了这位张小官人之托,才前来搭救你们的。其实,这位张小官人,就是你们的贵人啊!”郭骞道长故意叹了口气说道,“可你们……差点就把贵人往外推了……” 里正吓了一跳,仔仔细细地观察起张正书来,然后才皱着眉说道:“真人,小老儿认不得这小官人,如何能把他往外推哩?若是小官人能救我等一救,那小老儿愿为他立生祠!” 第六百八十九章:山主人丁水主财啊! 郭骞道长把拂尘一摆,搭在了手关节上,道了一声“无量寿福”才说道:“你们确实认不得他,但这小官人,就是那要挖水库的小官人啊!” 这句话一出口,周围看戏的村民们都震惊了,甚至有些人忍不住骂了起来:“原来是你这毒心人,害得我们还不够么!” 郭骞道长愣了:“这小官人如何害你们了?” “他……之前那地师不是说了么,挖开水库,这气脉就泄了。这气脉一泄,祸事就来了。这些时日来,我家良人都染了病,地都下不了,如何不是祸事?” “不错,我家的娃儿也染病了!” “挖水库就是害人!” …… 村民们的义愤填膺,让张正书都有点措手不及。但看到郭骞波澜不惊的脸色,他也镇定了下来。妹的,你们患病不过是恰好的事,怎么会牵连到挖水库去了?不过张正书也知道,这些村民没有多少文化——好吧,其实是一点文化都没有,他们确实是很淳朴,淳朴到愚蠢的地步了。愚夫愚妇,说得大抵上就是这些人。他们的世界观很简单,一旦生活上有些什么不如意了,就会往鬼神、风水上面扯了。 其实,这也符合人的心理认知,搞不明白的事,就寄托在鬼神上面。这也是为什么文化水平越低的人,就越是笃信鬼神。而这些人,也是最容易被蛊惑的。瞧瞧历朝历代的农民起义就知道了,往往要弄些小手段,才能“顺势”揭竿而起。比如陈胜、吴广的大泽乡起义,就是用朱砂在一块白绸子上写了“陈胜王”三个字,塞进别人用网捕来的鱼肚子里。又暗中派人到驻地附近一草木丛生的古庙里,在夜里点燃起篝火,模仿狐狸的声音叫喊道:“大楚兴,陈胜王”。 类似的事情太多了,几乎每一次起义都会用到这样的手段。 偏生这样的手段还屡试不爽,愚夫愚妇还是一样会上当,被蛊惑着去当炮灰。 也正是因为这样,民意才会如此容易被煽动。别说什么了,就算是在后世,百姓的文化水平上来了,不一样还是会被某些别有用心的人蛊惑着做一些傻事么?所以,张正书很能理解这些村民,也没打算用什么过激的手段。 只见张正书给郭骞使了一个眼色,郭骞也很快明白了过来,然后才叹了口气说道:“你们都被骗了啊!” “真人,你是说,那秀才说得不对?”里正到底是有些文化的,也算是半个明白人了。 郭骞叹着气说道:“如果是旁的事也就罢了,但这涉及风水的事,贫道就不得不多说两句了。你们瞧那秀才,不过是一个读书人,如何做得地师?也不过是瞧了几本地理书,就敢谎称是地师,被贫道揭穿了,所以才落荒而逃了。” 可旁边的村民们不买账,说道:“那村里这般多人患病,这又做何解?” “你们仔细想想,村人患病,是开挖水库前,还是水库后?”郭骞道长突然问了这么一句,张正书都吓到了,哥,你这是自绝后路吗?本身就说不清了,你还嫌身上的屎不够多? 很不幸,被张正书猜中了:“当然是在开挖水库后了!” 郭骞道长再次点了点头:“那你们再想想,开挖水库后,村人是一下子得病了么?” “那倒不是……” “诶,我怎么记得是我们跟着那秀才去阻拦挖水库后,我家良人才得病的?” “我也是啊,我那娃儿是当天晚上回来就发热了……” …… 村民们好像醒悟了什么,里正也明白了过来:“真人,你的意思是说,挖水库反倒是好的?” 郭骞道长叹了口气说道:“自然是好的,这般说罢,村里贫困,完全是因为财运不济。为何财运不济呢?瞧瞧水流就成了。风水上有云,山主人丁水主财,你们居住在群山之前,自然是人丁不缺了。可水呢?却是没有的。前些年,黄河没有改道的时候,还会走你们村外十里地而过,也算是沾了点财运。可如今黄河被朝廷改道了,强行迫向东流。这财运呢,自然就离你们而去了……” “呔,我就说这日子怎生一年不如一年,原来是朝廷害的!” “慎言,慎言,这大逆不道的话,你也敢乱说?” “怕个贼鸟!朝廷让我活不下去,我也叫朝廷不好过!” …… 张正书是满头大汗,这郭骞该不会是想要煽动民意造反吧? 好在郭骞也吓到了,连忙说道:“事情不至于如此,这天地大势,岂是人力能阻拦的?大家都明白,这水往低处流,黄河北流地势低,东流地势高,强行逆转,只会徒增祸患。贫道夜观天象,算出了今年之内,黄河必会再次决口。决口在哪呢?” 说罢,郭骞把手往内黄口的方向一指:“就是内黄口了。小官人心怀天下,自费出钱修了堤坝,也是贫道授意的。挖水库,也是贫道算出来的。一旦黄河决口,生灵涂炭,那是一片狼藉啊!贫道拼着损耗寿元,也是要护住万千百姓的!” 说到这,张正书都快被感动了:“你丫的不吹牛能死?” 好在,村民们就吃这么一套,他们也不傻,猜到了事情的真相:“所以真人是赞成挖水库的?” “自然是……”郭骞装出一副入世救人的得道高人的模样,语气里充满了怜悯:“之前说过了,山主人丁水主财,这水到了,财自然也就到了。挖了水库之后,村里的财运也就补全了,自然是一处风水宝地了。再加上小官人修的堤坝,挖的水库泄洪,黄河再怎么决口,也只能乖乖地往北流,以往你们失去的钱财都会回来的!” 那里正也激动:“真人,事情当真如此?” 郭骞道长很肯定地点了点头:“贫道不会打诳语的,事关一方生灵性命,贫道万万不敢胡言。” 那些村民们也明白过来了:“如此说来,那秀才就是在骗人了?” “好贼子,日后别叫我碰上,不然须叫他吃我一拳!” 第六百九十章:正中下怀 “那贼厮鸟,还诓了我百文钱哩!” “还有我也被骗了,可怜我的娃儿,都没钱请郎中了……” …… 听着村民的诉苦,张正书使了个眼色,管着钱银的史陌也会意了,拿出了两百文钱递给了那个几欲晕倒的村民,说道:“拿去给孩儿治病吧,这可耽误不得!” 那村民见了,居然跪倒在地,对着张正书嗑了几个头:“小官人,我信了啊,你可真是菩萨心肠!” 趁着这个机会,张正书立马会意到是自己的机会来了,连忙装出一副怜悯世人的模样,搀扶起了那个村民,打铁趁热地说道:“如此大礼,我如何承受得起啊?之前是我们的疏忽,忘了跟你们说,这挖水库也是招当地村民的,工钱一模一样,一日百文钱,还管两顿饭。如果你们想去,来多少我收多少!” “我去!” “算我一个!” “我宁可不要工钱!” …… 这年头,像张正书这么“仁义”的东家太少了,不仅给的工钱高,还管饭!关键是管饭啊,这些汉子都是极其能吃的主,怕是能把一个粮商吃垮咯。但是张正书并不怕,要是挖好了水库,掌握了黄河的运输,再设立关卡收过河费,多少钱收不回来?再加上漕粮的利润,挖河沙的利润,那都是大工程来的。 郭骞也恰到好处说了一句:“贫道说了,小官人就是你们的贵人啊,这回信了罢!” “信了,信了啊,小官人真的是我们的贵人啊!”那里正眼里含着泪,这等一心一意为他们着想的人,这世上怕是找不到第二个了。 张正书又说话了:“不瞒大家说,我最大的本事,不是叫你们做工,而是指导你们种田。别的不说,开封李家村你们知道吧?大棚蔬菜、种豆、冬小麦……这些都是我教他们种的,收入不知道翻了几番……” 这里正也蠢,立即会意了:“小官人,求你教一教我们吧!” 这田地就是农民的命根子,这等可以传家立业的本事,哪个农民会错过了?这时候,除了那个急忙忙回家去给孩子看病的村民外,一个个都看向了张正书,希望他教点有用的技术。 张正书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这丁村实在太穷了,土地也贫瘠,种什么都是种不好的。唯一能种的,估计就是粟米了。好在,张正书还有其他技术,他来到那丘陵的山脚下,拿起了一点山泥看了看,咦,还算不错,居然是黄泥。这下,张正书心中立马有了计较。 “你们这村子啊,田地太少,又太瘦,怕是种不好庄稼的。”张正书先是给了这么一个答案,在场的村民都大失所望。其实,他们都隐隐约约猜到了结果,但此刻听到张正书这么说,他们才算是死心了。 张正书可不管他们,自顾自地说道:“在山脚下种田,估计连温饱都难。可是在山上种地呢,却能有个不俗的收成。” 里正也是务农的一把好手,只是年纪大了,不怎么下地了。听了张正书这话,皱眉问道:“小官人,你是在说胡话罢,这山上怎么种地?” 张正书笑道:“山上怎么种不了地了?汉朝时,就已经有梯田了。就是在山上,一层一层地把地垒好,虽然田地不算多,但一座山下来,收成也不少哩……”说着,张正书就把梯田的扼要和村民们一说,他们立即恍然大悟了。 这些村民都是世代务农,种田对他们来说已经是融入血液里的本能了。听了张正书的话,他们在脑海里立马浮现出梯田的样子来,那里正也服了:“小官人,你真的是专门打救我们的菩萨啊!” 张正书连忙扶起这老头儿,他可受不起这么大的礼。 “这技术啊早就有了,只是你们村比较闭塞,不知道罢了。我瞧了瞧这山上的泥土,也算是比较肥沃的。种些小麦,那是没问题的。可惜山上没有水,不然连水稻都能种。只是现在已经到了五月末,种啥都来不及了。嗯……你们先平整出田地来,种上一茬大豆再说。村里有石磨吗?要没有我叫人给你们打一个。这石磨把大豆磨成豆腐,那比吃肉都不差。要是你们种多了,托人到汴京城给我捎个话,我派人到你们这来收大豆……” 这般推心置腹之下,所有人,包括郭骞啊、史陌、刘忠他们都惊呆了:“这小官人是太好人了吧?” 甚至,郭骞还有点隐隐的担忧,心道:“常言道,斗米恩,石米仇,小官人这般做,是不是过了些?” 张正书却有自己的计较,虽然黄河北流地势比东流低,但是一路过来也是有不少丘陵的。要是这些丘陵都开发了梯田种上了粮食,那收成也会多一些。当然了,也不是每一座山都适合做梯田的,像这丁村的丘陵,山上没多少石头,还挺多泥土,这才能做梯田。而且这些丘陵上都是些低矮的灌木,这才好清理。要都是些参天大树,那费时费力是极其不讨好的。 张正书为丁村做了发展规划,甚至教他们在水库里养鱼打渔,为他们谋定了生计,才离开丁村。 “小官人,你对他们也太好了罢,万一他们得寸进尺,那又如何?” 史陌是武人,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了。他也是农民出身,也知道农民的劣根性。特别是穷山恶水之地,农民会更加贪婪一些。 张正书却不以为意地笑道:“他们能得寸进尺些什么?大势已经成了,水库的事已经定下来了。且不说水库还能养鱼,为他们带来一些生计,就算他们再次阻挠我们开挖水库,同村的人也不会同意了。” “万一他们聚起来,要求小官人你涨工钱呢?”郭骞也担心地说道。 张正书更加不在意了:“我们用人都是签契约的,这个更不怕了。要是他们不听话,按照契约辞退就是。” “万一他们去告官呢?”刘忠说道,“这法不责众啊!” 张正书笑道:“要是他们再被人煽动去告官,那正好,我也可以做些文章了……”大宋虽然大多数情况下都依照契约办事,可终归是上不得台面。张正书有心借一些机会,弄一个类似契约精神的法律普及,就差有人撞上门来了。如果这些村民真的想那样做,反倒是正中张正书的下怀。 第六百九十一章:水库的作用 可惜的是,宋人并没有像后世那样,以为占着理就拼命讨要好处。殊不知有些时候,一味的占便宜其实是在吃亏。最显著的例子,就是后世在拆迁时,很多人都在闹,认为赔偿太少,一味要求增加补偿款。到了最后,做了钉子户不说,连一丁点赔偿款都要不到。张正书记得他看过最搞笑的图片就是在一条笔直公路上,因为一栋钉子户而生生转了一个大弯,成了一道“亮丽”的风景线。这就是便宜没占到,反而吃大亏的典型例子。 如果丁村的村民对张正书耍无赖,张正书有的是办法治他们。 真是应了那句话,斗米恩,石米仇啊! 好在,丁村的村民是真的淳朴,没有那么多的花花肠子。 让车夫把郭骞道长送回李家村后,张正书却在内黄口附近住下来了。 没办法,这汛期将至,张正书总该督促治水工程完成吧? 倒是苦了曾瑾菡,天天在家中盼着,甚至好几次都想到内黄口来,好在都被拦住了。 水库旁边,张正书也在撑着伞,默默地看着小刘工匠在干活。 “那谁,你莫要挖得太宽了,太宽的话,黄河到这来还怎么拐弯?现在要的,就是断了东流!” “那人是谁啊,没耳朵吗,你再这样挖,堤坝都塌了!” “都说了多少次,雨天不能用水泥,都给我用力夯实喽!” …… 看着小刘工匠喊着喊着,声音都沙哑了,张正书也是感慨。中国人真的太勤劳了,做工都舍不得偷懒的。要是劳役那还难说,可张正书又给钱,又管饭,聚起来的流民也好、村民也罢,都使出了浑身气力,拼着命赶时间在挖水库。同时,还修了几条疏浚的河道,还筑起了堤坝。 可以说,黄河北流这一块,已经差不多成形了,只待东流一断绝,黄河再次沿着以往的河道,重新注入渤海之中。 过了十余日,总算是完成了雏形。即便是现在发大水,北流也没有决口的危险。甚至,还有时间,张正书让丁村的村民自行修了一条长达五六里的小河涌到丁村,进一步缓解了丁村用水困难的现状。 直到了这一步,张正书才算是松了口气。 在回程的路上,史陌问张正书道:“小官人,这水库真的有那么神奇么?” “其实,这水库最大的用处,就是调节水流速度,至于拦蓄洪水,那只不过是顺带的作用罢了。”张正书叹了口气,要是像后世那样的水库,自然是能拦洪泄洪的,只不过宋朝的水库嘛……还是欠缺了点火候,毕竟是倚靠着地形修筑的,拦洪泄洪的作用微乎其微。 好在张正书根据系统给出的建议,修了好几条疏通水流的河道。应了那句话,堵不如疏,这样一来,洪水到了水库之后,水流自然就变缓了。水流变缓了,那操作空间就大了。只要河堤修筑的质量还行,那就不会决口了。到了平缓的下游后,除了稍稍抬高河床,那应该不会酿成太大的灾患。再说了,北流就是宋辽边境,基本上是没啥人烟的,不像后世的京津唐地区一样那样人口拥挤。毕竟辽人会来打草谷,宋朝只能通过淤塞的河道来防止辽国骑兵南下。这种情况下,边境人烟稀少也能理解了。 “调节水流速度?” 史陌和刘忠都是武人,对于这种专业知识是很难理解的。 反倒是有名的大骗子郭骞,因为对地理知识有所了解,对水库的理解比谁都到位。甚至,郭骞还感慨,修一个水库能活百姓无数,是积累阴德的大好事。张正书知道,像郭骞这种信道之人,很看重阴德的。之前行骗,他也是瞅准了大户人家下手,不会叫人伤筋动骨 ,怕的就是沾染了因果,损了阴德。 用俗话讲,这就是“举头三尺有青天。人可欺,天不可欺”,是中国人用来警醒自己的话。别以为阴德一说缥缈无迹,事实上天理循环,报应不爽。也正是因为这种道理深入人心,才叫宋人保持这一个奇妙的状态。很多行商之人,还保留了底线,不会一味的剥削。 这种事有好有坏,也正是因为这样,中国的资本主义萌芽也只能停留在萌芽状态,永远不可能生根,茁壮成长。 好在张正书穿越了,在他的引领下说不定能跳过资本主义最血腥的时段。 就拿修水库来说,看似张正书在做傻事,这种大工程,不应该是朝廷出力才对的吗?可张正书却偏不,拿下了漕粮和过河费之后,张正书大手一挥就开始“烧钱”了。最烧钱的地方,莫过于工钱和粮食。工钱就不用说了,哪怕是在开封府,张正书给的工钱也是最高的那种了。而且还管饭,张正书可不是随便说说的,大米饭敞开了吃,还有肉!虽然只是“低贱”的猪肉,可流民、村民们哪里会嫌弃?红彤彤的红烧猪肉,配上大米饭,一个个吃得满嘴油光。 在别人看来,张正书是在做傻事。 可张正书明白,这绝对是有利的。 财富在于流通,就好像水流一样,财富不流通只是一潭死水,最后只会蒸发殆尽。而流通的财富,就好像黄河一样,循环不绝。 张正书给的工钱,那些流民、村民会不买东西吗?当然不会。财富流通之后,带动的产业也就更多了。别的不说,过冬衣裳总要一件吧?张正书的棉花就要成熟了,进而很快变成了衣裳,还欠缺市场哩。当然了,头几年棉花的价格肯定是居高不下的,但多人种植、纺织之后,价格肯定会降下来。那时候,平头百姓也买得起了。 再者,张正书给钱买粮食,那些粮食商贾得了钱之后,肯定会继续进货啊! 开封府一直是靠粮食运输的,可大名府不是。张正书把大名府的粮食运输业弄起来后,以后收过河费也就更有利了。 一切,都是为了将来。 张正书的眼光,寻常人又怎么会明白? 第六百九十二章:差点中毒了 就好像史陌、刘忠很难理解张正书为什么要挖水库一样,这么一个“湖”,能装得了多少水? “你想啊,这水库就好比水桶,倒水进水桶后,是不是过一会水桶才会满?一样的道理,这水库装黄河的河水,也是好一会才会满的。有了这个时间,那挖开的河道就起作用了,慢慢地把黄河河水送到其他地方去。别看这些河道小,可一样能起到作用。再加上河堤,黄河在北流,应当就不会决口了。” 张正书的解释,史陌还是听得不明不白。但他也明白了一点,张小官人做的事,应该是没错的。 “小官人,你说的我不太懂……” 张正书笑了笑,说道:“没啥,我这就去跟一个能弄懂的人说。” “是郭真人罢?”刘忠也骑着马,在四轮马车外搭腔说道。 其实,大家都猜到了,能明白地理地势的,除了懂风水的郭骞道长之外,还有谁? 张正书却心中藏着一个疑问,他是不会相信有什么神奇风水的,怎么可能罗盘到了丁村的那地方,就一直在转呢?玩过指南针的人都知道,除非磁场混乱的地方,才会出现指针乱转的情况。但是这种地方,往往是不宜住人的,比如大名鼎鼎的死亡谷啊、百慕大三角啊之类的。 如果丁村真的是磁场混乱的地方,生物早就变异了。 别说住人了,怕是都会成为一个死城! 所以,张正书觉得这里面肯定有蹊跷,但不知道郭骞是怎么办到的。别人不清楚,可张正书还不清楚吗,以郭骞那骗人的本事,这种伎俩是手到擒来的。 大概在下午时分,张正书总算赶回到了李家村。得知郭骞还在实验室里,张正书就直奔实验室而去了。 “老道士,我回来了!” 张正书一进门就喊了一嗓子,结果郭骞充耳不闻。张正书就好奇了,这老道士在弄些啥嘞? 只见这老道士一脸严肃的模样,还拿着一个橡胶手套,戴着橡胶合着玻璃镜片制成的实验头套,还穿着一身实验服装,煞有介事的模样。张正书也有点紧张了,心道:“这老道士到底在弄些什么危险的东西啊?”这个念头刚刚冒出来,就见郭骞鼓搞的东西发出“嗞嗞”作响了,张正书再定睛一看,原来那老道士在烧着些什么。 其实化学和炼丹术还是真的有点像,两者都是要用火来炼的。当然了,化学反应不止是加热、煅烧之类。可这也挡不住郭骞感兴趣啊!只见郭骞一脸虔诚的模样,张正书似乎也有点触动。这个老骗子,虽然是可恶了些,但是做起事来,还真的挺靠谱。最起码这认真的状态,就没有几个人能达到。 郭骞心无旁骛,看他的模样,好在在摆弄着一个奇特的仪器。 张正书认得,那是在煅烧。 “难道这老道士在煅烧什么?难道……他在制备硝酸?”张正书想起来了,他曾经说过,如果郭骞能把三酸两碱都弄出来,那他就出资修缮道观。 本来,郭骞在李家村做得好好的,也没有想要急流勇退的意思。但是嘛,衣锦还乡是每个中国人的通病,哪怕是郭骞这样的“出家人”也不例外。这都要怪项羽,当年鸿门宴后,项羽引兵进咸阳一把大火焚毁了阿房宫。然后,他带着大批财宝回家乡炫耀,还说了一句:“富贵不归故乡,如衣锦夜行,谁知之者。”也正是因为这样,项羽错失了一统天下的机会,只能做个西楚霸王,最后落了个自刎乌江的下场。 至此,“衣锦夜行”这个成语就诞生了,以至于太多人效仿。 可以说,项羽开了个坏头。可人性就是如此,穷人乍富之后,虚荣心就起来了,自然要显摆显摆,这叫人前显贵。 不过这也也有好处,起码张正书能利用郭骞这种心理,让他心甘情愿为自己做事。 张正书抬头看了看实验桌上的东西,一下就认出来了,不错,那就是硝石。所谓硝石,其实就是硝酸钾。怎么出产的呢?张正书在脑子里找到了答案,那是《天工开物》上记载的:硝质与盐同母,大地之下潮气蒸成,现于地面。近水而土薄者成盐,近山而土厚者成硝。以其入水即消溶,故名曰“硝”。长、淮以北,节过中秋,即居室之中,隔日扫地,可取少许以供煎炼。凡硝三所最多:出蜀中者曰川硝,生山西者俗呼盐硝,生山东者俗呼土硝。凡硝刮扫取时,入缸内水浸一宿,秽杂之物浮于面上,掠取去时,然后入釜,注水煎炼。硝化水干,倾于器内,经过一宿,即结成硝。其上浮者曰芒硝,芒长者曰马牙硝,其下猥杂者曰朴硝。欲去杂还纯,再入水煎炼。入莱菔数枚同煮熟,倾入盆中,经宿结成白雪,则呼盆硝。…… 换句话说,中国人早就知道怎么制备硝酸钾了,硝石还是一味常用药,可见硝石的广泛运用了。早在战国时,硝石已经被发现了,但是硝酸还没发明。 张正书提供了一个思路给郭骞,就是硝石(硝酸钾)放在密闭容器里煅烧,生成二氧化氮,二氧化氮溶于水,就成了硝酸。 这个法子,自然不会是张正书自己想到的,以他那“浅薄”的化学知识,能记得三酸两碱已经很不错了。至于制备法子?还不如叫他重新去学一遍化学。当然了,就算再学一次,他也还是弄不懂啊! 不过,他弄不懂没关系,叫郭骞弄懂就成了。 嗯,苏熙好像对化学也挺有兴趣的,常常见他们鼓搞在一起。 张正书正胡思乱想着,只见郭骞用杜仲胶生产的密封管子导出了气体,融入在了水中。这水是用一个玻璃瓶装起来的,另一头接着杜仲橡胶管。张正书清楚地看到,那是一种棕红色的气体通入瓶中。突然想起化学老师讲过的内容,张正书立马闪身出了实验室。“妹的,差点中毒了……”张正书记得清楚啊,那可是高温中的二氧化氮,就算溶于水,也会产生一氧化氮的。 张正书也暗暗骂自己蠢,明明见到了郭骞戴上了防毒面具,他什么防备都没做,就进入实验室,这不是找死么? “哈哈哈,成了,成了……” 过了好一会,张正书才听到郭骞兴奋的喊叫。 第六百九十三章:化工基础有了! 在门外的张正书听得心痒痒,可说什么也不敢随便进去实验室了,甚至还躲得远远的,顺带给郭骞开了门。这丫做实验也不开门,万一有毒气体泄漏,那简易的防毒面具有没有用都是两说,保管死翘翘。 幸好郭骞也是挺会保命的,之前也听张正书说过,制备三酸两碱的时候是很危险的,特别是加热后的气体,大多有毒。所以,郭骞也没多留,把成品用浆糊粘上一张纸,然后写好名称,就留着它静置了。把火源灭掉,确认无误后郭骞才急急忙忙离开实验室,顺手还带上了门。 “郭道长,你在里面弄啥呢,还笑得这么大声?” 郭骞一出门,就碰上了张正书,连防毒面具都没摘下来呢。 他连忙走到张正书面前,脱掉了防毒面具,用兴奋的声音说道:“小官人,贫道成功了!” 张正书继续揶揄地说道:“成功啥呢?你别跟我说,你的炼丹术修炼有成啊?我可不信那玩意,能吃死人的!” “怎么可能是丹药?若是仙丹能成,贫道也是第一个享用,轮不到小官人你了……”郭骞也心情好,难得地开了一下玩笑。“贫道成功制备了硝酸,距离小官人说的三酸两碱,只差两碱了。” 张正书一愣,然后不敢相信地看着郭骞:“这么简陋的条件,你给制备出了三酸?是硫酸、盐酸和硝酸哦?” “那是自然,贫道怎么可能打诳语……额,这种事也说不了谎啊?” 郭骞这道士,说谎好像喝水放屁一样自然,刚刚又说顺口了。 张正书还是有点不敢相信,说道:“你是怎么制备的,且说来听听?” “硫酸就不用说了,不外乎将绿矾(硫酸亚铁)放在蒸馏釜中煅烧,绿矾发生分解,放出二氧化硫和三氧化硫,其中三氧化硫与水蒸气同时冷凝,便可得到硫酸。若是使用胆矾,也是可行的。”郭骞对化学知识学得不错,已经学会配平化学式了,甚至能量守恒定律也记得一清二楚。化学元素表就更不用说了,那是倒背如流啊! 张正书利用系统一查,哟嚯,这硫酸的制备方法,汉朝时候就有了啊?到了唐朝,已经是普遍使用了。 “那盐酸你是怎么制备的呢?” 张正书有点好奇了,难道郭骞真的把自己说的试验了一遍? “根据小官人你给出的法子,贫道把硫酸和盐混合加热,就得到盐酸了。这个法子挺好用,就是有点费钱。这硫酸、食盐都得来不易哩。还不能用井盐,用海盐是最好的。”郭骞叹息着说道。 “那硝酸呢?刚刚你是在弄硝酸?” 张正书好奇地问道,刚刚他分明看到了棕红色的气体啊,如果他的化学知识没有还给老师,那肯定是二氧化氮没跑了。 “不错,硝石放在蒸馏釜中煅烧,生成二氧化氮,二氧化氮溶于水,就成了硝酸。”郭骞叹道,“这也是贫道实验了三次,第三次后加入了氧气,才得以成功的。这氧气不好弄啊,贫道试了差不多两个月,才用盐酸制出氯气,再用氯气加入石灰水,生成氯酸钙等溶液。这还不算,贫道发现还差了氯化钾,由高温加热石灰石生成氧化钙,氧化钙与水反应生成氢氧化钙,氢氧化钙与草木灰反应生成氢氧化钾。氢氧化钾再用盐酸中和得到氯化钾。用氯酸钙等溶液和氯化钾进行反应,几经辛苦才得到氯酸钾。再用制取氧气法,用水隔离加热氯酸钾才得到氧气。” 张正书听了这个步骤,也沉默了。 没错,化学就是这样的,等于无中生有。 要是在后世那还好,随随便便就能找到原材料,不用自己去制备那么辛苦。 可是在宋朝这时候,根本没有捷径。想要制备硝酸?可以,先弄出氧气吧。可制备氧气,最简单的电解法是用不了的,那就只能化学制备了。化学制备,就好像郭骞说的那样,反反复复实验,才最终得到一个氯酸钾,加热后才取得氧气。 有了氧气,才能制备出合格的硝酸来,不然的话,这个硝酸基本就是低浓度的。 也怪不得郭骞隔了大半年时间,才算是把硝酸制备出来。中间还找张正书请教了一番,如何用化学办法制备氧气。 张正书被他的认真、求知欲极强的精神感动了,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制成了三酸两碱,拿到了成熟的制备办法,小官人可是答应贫道要修缮道观的哩!”郭骞笑嘻嘻地说道,“这修缮道观,少说也要千贯钱银,贫道豁了命去也要制备出那三酸两碱啊!” 张正书点了点头:“休息休息吧,剩下的两碱,不算难了。” 烧碱和纯碱,确实不太难。 就拿纯碱来说,宋人早就会用草木灰和贝壳灰制造纯碱了。首先用草木灰加水,然后煮沸,放置一夜后,得到浓度很高的碱液。不过,这种碱液并非是纯碱,但是有一个神奇的地方——青海湖,冬天可以捞起天然碱来。而且在很早的时候,百姓就发现了这个规律。这个天然碱,居然就是碳酸钠,也就是苏打,又称纯碱。 不过嘛,青海湖现在还西夏,除非宋朝能打下来,不然纯碱还是比较难获得的。 当然了,也不是没有制备的办法。张正书早就郭骞了,用芒硝,加入石灰石和煤在高温下还原并进行碳酸化,得到以含碳酸钠为主的粗制品——黑灰,经过浸取、蒸发、精制、再结晶、烘干,就能得到纯度还不错的纯碱了。 至于烧碱,有了纯碱之后,烧碱还是问题吗? 熟石灰加上纯碱加水,那就是烧碱了啊!搅拌加快反应,静置片刻,随着碳酸钙的沉淀,上层清液就是氢氧化钠溶液了。 如此一来,三酸两碱都有了,那大宋的化工基础,就算是搭建起来了啊!张正书不得不欣喜若狂,这简直是划时代的大事啊! 第六百九十四章:三酸两碱的价值 至于任何一个学过化学的人,都应该知道三酸两碱在工业上的巨大作用。别的不说,比黑、火药厉害得多的硝化甘油、苦味酸等,哪一个不需要用到硝酸和硫酸?至于盐酸,还能用在棉花的印染上。至于烧碱,可以生产纸、肥皂、染料,甚至还能冶炼金属。纯碱——做馒头面包必备的,还能用来冶炼金属。 反正,没有三酸两碱,大宋的工业别想腾飞;有了三酸两碱,那就不是异族人能理解的事物了。 这,就是科技的力量! “小官人,那你说的话,还能兑现不?”郭骞有点忸怩地说道。 张正书一愣,然后笑道:“我说过的话,什么时候没兑现了?”张正书还以为是修缮道观的事,三酸两碱能带来的好处,岂是用金钱来衡量的?不说别的,单单是烧碱、纯碱在日用品、食用品上的收益,就不可限量了。拿宋朝的馒头来说吧,其实只是用冷水面做的,并没有发酵。而发酵面,一般用来做包子了。额,在宋朝包子和馒头是恰好相反的,馒头是有馅的,包子是没馅的。当然了,就算是发酵面,也一般多用天然碱来做,成本还挺高的。别小看发酵面做成的包子(也就是馒头了),价格甚至比包子还贵——口感好啊! 张正书因为宋朝包子和馒头叫法与后世不一样,曾经在系统考证过。原来在清代之前,馒头一直是指有馅的,包子都是指没馅的。可是清兵入关后,这称呼就跟着变了。为啥?系统给出的一个笼统的说法是,那些通古斯野猪皮学着中原人做馒头,但由于辽东白山黑水一带环境恶劣,又不是每天都能吃上肉的,吃法又粗糙,不喜欢弄肉馅,于是就干脆不要馅了。但是呢,这些螨清还是管这叫馒头,却把不常见的有馅的叫包子。清兵入关以后,这种叫法也跟著流行起来,反而代替了原本的称呼。 但是后世的吴语区还时常把包子称作“馒头”,如“生煎馒头”、“蟹粉馒头”等等。 那馒头是咋来的呢?传说是诸葛亮发明的,但根据考证并不靠谱。但是在晋朝时,一个叫卢谌的人在《祭法》中说了:“春祠用曼(馒)头”,这说明馒头已经是那时候的常见祭品了。 反正呢,不管是馒头还是包子,都能用到纯碱。只要成本低廉,把包子馒头的价格降下来后,普通百姓都能用得起、吃得起了,那这个市场有多大啊! 更别说,烧碱可以更好的造纸,提高宋人的文化素质。 别看宋朝的纸张比唐朝时有了很大的改进,起码上厕所用草纸了。但是宋朝的纸,还是很贵的。上等纸,也就是宣纸那种,一刀的价格就不是普通人消费得起。更别说笔墨砚了,还有海一般的书籍呢?所以,宋朝一户自耕农,起码要是经过三代人,才能培养出一个读书人来。 但是,用烧碱作为蒸煮液来除去造纸原料中的木质素、碳水化合物和树脂等,中和其中的有机酸,分离出纤维素来,造纸的效率就提高了不止一倍!这样一来,纸张的价格就自然下降了,书本的价格也跟着下降了。张正书还有铅活字印刷术,这样一来书本的成本也会大幅下降。宋朝的文人还不井喷? 到了那时候,朝廷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啊! 按照宋朝的做法,就是把读书人全都笼络过来,那样各地就没有文人了。没有文人的反贼,眼光不行,又不懂经略地方,成不了大气候的。可烧碱造纸之后呢,文人数量肯定会暴增。只要个十年,文人就太多了啊,宋朝肯定hold不住的啊! 张正书估摸着,宋朝识字率也就在百分之十左右,这还包括了不少掌柜、小吏在内的。 但是,若是识字率提高到百分之三十呢? 提高到百分之五十呢? 那样的宋朝,将会是什么个场景? 咳咳,最关键的,烧碱、纯碱的销量,会因此增加多少?数十万贯?数百万贯?甚至上千万贯?这还只是造纸、做馒头包子啊,还有印染行业呢?乖乖,张正书算不过来了,起码也是个天文数字啊! 对比起来,花个千余贯钱给道观修缮一下,这算什么事? “不是的,小官人,贫道是说那发明的奖金……”郭骞扭扭捏捏地说道。 张正书也明白过来了,郭骞还以为他修缮了道观,就没有奖金了。 “放心,修缮道观那是我额外奖励你的。至于发明奖金,该是多少就多少,一文钱都不会少!” 张正书很大方,郭骞差点没感动得落泪。当然了,要是郭骞知道了这三酸两碱的价值,不知道他还会不会为那几个小钱而激动?张正书也醒悟过来了,怪不得郭骞那么积极,宁愿自己一个人弄,也不和苏熙联手。原来,郭骞完完全全是冲着那奖金去的啊! 也是,要是苏熙插手了的话,那奖金就要摊薄了。郭骞又是要钱不要命的,自然是拼了老命在研究了。 这不,蒸馏酒精的事,全都被郭骞抛到脑后了。 幸好张正书也鼓励这么做,毕竟郭骞靠着蒸馏酒精也拿了不少钱,不去点卯上工也没啥。一心一意搞发明,那是更好不过了,张正书还巴不得有人一心一意地搞发明创造呢! 只是,张正书还有一个疑问,困扰他半个多月了:“郭道长啊,你再丁村那罗盘,是怎么搞得它不停地转的?” 这件事,张正书是百思不得其解,简直匪夷所思。要不是张正书认为必有蹊跷,还真的信了那风水是这么神奇的。 “小官人,你还没想明白?”郭骞也是一愣,觉得很不可思议。 突然,郭骞叹了口气说道:“如果当时贫道用风水去游说张老官人,怕是小官人也揭不穿了啊!” 张正书满头黑线,这哪跟哪呢?“就算揭不穿,我也知道你是弄把戏了。”这倒是真话,就好像后世的魔术一样,张正书即便看不穿,也知道那只是魔术,用道具、障眼法骗过了观众的眼睛罢了。 第六百九十五章:你继续吹 “其实啊也很简单,贫道的袖子里有一块磁石……” 真的是没揭穿之前,好像挺神奇。揭穿了之后,那就一点技术含量都没了。 张正书一愣,然后自嘲地说道:“原来是磁铁,我还以为是什么。” “不过这一招在同行面前用不得,贫道也是看那秀才不是地师,也不会用罗盘,才胆敢行险的……”郭骞嘿嘿地说道,一看就不是什么好道士。 张正书也是无语了:“这都行?” “那没说的,必须行啊。做这一行的,得眼力架好。眼力不好的,都被打死了啊!”郭骞摇头晃脑地说着他的“宝贵经验”,“还有,得跑得快,跑得不快被人拿住了,少不得也挨一顿打……” 张正书满头黑线:“那我抓你那会,你咋不跑?” 郭骞扯天扯地地说道:“嗐,贫道那天不是给自个算了一卦嘛,卦上说贫道很快就遇着贵人了。你瞧,这不是遇上了嘛……” 张正书嘴角讥笑着:“扯,你继续扯……” “咳咳……再说了,贫道这老胳膊老腿的,能跑多快?”郭骞老脸一红,也说出了实话,“要是贫道再年轻个十岁,那是快愈奔马,谁追得上啊?” “吹,你继续吹……” 张正书是一万个不相信,这老骗子十句话里,都没半句话是真的。 不过这老骗子虽然满嘴跑马车,但是也算是术业有专攻,起码在化学一道上有“惊人业绩”,这不就把三酸都鼓搞出来了吗? 两人都是一路货色,扯皮起来没完没了的。说着说着,张正书就不想继续了。这老骗子虽然满嘴跑马车,但见多识广,扯皮都显得惊天动地。张正书开始还能势均力敌,后来就比不过这老骗子加老流氓了,这就不是一个出家人! “小官人啊,不是贫道说,你这人真个有意思……” 郭骞叹了口气说道,“要是换做没出家前,贫道肯定跟你烧黄纸,斩鸡头,做兄弟。” “你这老骗子,还有过出家前啊?” 张正书也是懵圈了,这都啥事啊? “那可不,谁生下来就是道士的?贫道那不是……惹了个不能惹的人,然后混入道观之中,得了度牒才出家的么?”郭骞也有点脸上挂不住了。 “说说看,你出家前都做些什么的?” “嗐,还能做啥,不就是和之前一样么?” “合着也是一个骗子啊?!” “嘿,你这人怎能这么说话呢?这叫走方(走江湖)……” “那你怎么没被人打死哩?” “贫道本事大着哩……” …… 得,两个贫嘴了之后,也各忙各的去了。倒是刘忠和史陌听了,完全颠覆了对郭骞的印象:“这才是郭真人?” 张正书却不以为意地说道:“也就是一个老骗子,一天不骗人都不舒坦的主。你们悠着点啊,万一被骗了,可不怪我没提醒你们!” “他不敢哩,这作坊守则里,就明令禁止开设赌局,还明令禁止骗取工友钱财,一旦发现,不仅没有遣退费,还直接给开了……”刘忠倒是记得很清楚,他之前也是很迷关扑的,但现在都戒了。宋朝的关扑,也就是赌博,具体就像是后世套圈一样,商贾以商品为诱饵赌掷财物的博戏。发展到宋朝这时候,又升级到了赌物。这赌物呢,就是双方约定好,用铜钱在瓦罐内或地下掷,根据铜钱字幕的多少来判定输赢。赢可折钱取走所扑物品,输则付钱。 赌这一字,害人不浅。 甚至在汴梁城某些地方,还衍生出了类似后世的赌馆。这赌馆不是熟人介绍,都不知道在哪——毕竟是犯法的。张正书的脑子里,倒是记得有几个赌馆,里面赌的有象戏(象棋)、 骰子、牌九、叶子牌……应有尽有。除了规则和后世略有出入之外,大抵上都是差不多的。毕竟赌博这东西,连后世都禁不住,更别说宋朝了。 所以,张正书兴办作坊,第一要令就是禁止赌博。他太清楚赌博的危害了,动辄倾家荡产,做工得来的钱,全都进了别人的口袋,这作坊还怎么办得下去? 而关于禁止诈骗钱银的条例,还是“托了”郭骞的福,张正书才特地加上去的。 “骗钱他是不敢,可骗人他倒是很在行。”张正书笑道,“别被他坑了,还要帮他数钱!” 刘忠大咧咧地说道:“郭真人还没那种清闲……” 确实,郭骞是钻进了钱眼里,但他现在都埋头发明,哪里顾得上去骗人? 张正书也笑了笑,不说话。这时候,张正书已经来到了冶炼作坊前面了。 这冶炼作坊,也鸟枪换炮了,摇身一变有了小高炉,有了水泥房子,除了规模还是太小之外,和后世的工厂也没差什么了。嗯,也是一样的乌烟瘴气,刘忠到这都忍不住捂住了口鼻:“小官人,幸亏你把冶炼作坊选在了这个地方,不然,整个李家村都遭殃了啊……” 张正书自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他利用系统选择了一个常年盛行风向往河面吹的方向,这才避免了更大的污染。但是,进入冶炼作坊的人,都要戴上厚厚的口罩。 “给,小官人……” 史陌递过来了好几个口罩,张正书也不客气,戴上了口罩就钻入冶炼作坊之中了。在这冶炼作坊里,那是一个热火朝天啊!也是,随着四轮马车的热销,这冶炼作坊可以说是李家村最忙的一个作坊了。额,也是最赚钱的一个作坊。不管是生产的轴承,还是车轮、弹簧,那都是供不应求啊!更别说,还有钢筋了。 张正书当然知道,劣质钢筋和合格钢筋对房子的影响,所以要求旗下的施工队,不是李家村的钢筋,都不能用——万一楼塌了,损了名声事小,伤了人命那就要吃官司了。 当然了,如果你非要用李家村外面生产的钢筋,也成,只要对方有这个技术,经过了李家村冶炼作坊的检验,那就没问题。但据张正书所知,即便是把炼钢技术传给了赵煦,可市面上的钢铁质量还是堪忧。更别说达到炼制钢筋的那个地步了。也就是李家村这几座小高炉出产的钢水,才堪堪达到合格的标准。 张正书到冶炼作坊来,当然是心心念念的车床了。 苏熙都还在明州鼓搞玻璃作坊呢,不知道啥时候才再次到汴梁城来。可车床的研究不能断啊,这可是工业飞跃的标志!有了这车床,就有了工业母机了。有了工业母机,还有什么造不了的? 第六百九十六章:工业母机 进入了冶炼作坊,张正书看到的情景,已经和后世的小钢铁厂差不多了——除了产量,这个真比不了。当然了,张正书两辈子加起来也没真正去过钢铁厂里面看过,只是在电视上看到了一隅罢了。剩下的资料、图片什么的,全都是系统给的。 不过嘛,炼钢技术肯定比不了的。所谓的像,只是个内核。也就是说,这个冶炼作坊里的操作、工人素质相差仿佛了。 唯一欠缺的,就是技术瓶颈了。 但是没关系,既然发明了三酸两碱,自然是要用到冶炼金属行业上面的。有了原料,那就随便尝试呗,反正材料的事,根本急不来,就是用时间来累积的。张正书很想从系统那里掏点消息,可系统说了,一般人尽皆知的技术,给了就给了,但是这种涉及到复杂加工的技术,张正书是没有权限查询的。 张正书真的是日了狗了,这什么破系统啊! 系统还挺大爷的,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你爱要不要!” 张正书也是没脾气了,就算他不要,也不知道怎么丢掉啊?除非他忍得住一辈子不打开系统,但这个明显是不可能的事。就好比一个人明明有杀手锏,他会舍得不用?更别说张正书了,要是没了系统,他在宋朝都能两眼一抹黑,啥都做不来了。没办法,他本身就是一个文科生,要想办作坊,那太难太难了,技术上完全是两眼一抹黑,甚至都不知道技术的发展历程。 可能的话,张正书也就办个报纸,抄一抄还记得的诗词,做个文抄公。这还是有风险的,万一闯出万儿来了,那还不得被人逼着去参加科举吗?参加科举了,那还不露馅了?再说了,张正书会的技能,在宋朝这会基本就用不上啊! 除了知道一点历史大势以外,张正书就只会做帐了。 可做帐,能救大宋吗?显然不行。即便知道了历史大势,张正书没权没势的,又怎么扭转乾坤?要知道,历史有偶然的地方,但也是有必然的地方。比如,女真人是必然崛起的,蒙古人被女真人欺压之后,也是肯定会崛起的。这两个狄夷,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一旦强大了,那肯定是世界不宁的。到时候,“孱弱”的大宋,又怎么抵挡得住? 没有了工业力量,大宋就不可能挖去自身的烂肉,就不可能浴火重生。 说白了,这个时代就是弱肉强食的时代,是铁与火的时代,崇文抑武?呵呵,不被人打死都算好了。 可以说,从宋朝起,统治者就犯了一个大错,错误的判断了时代。 怪不得后世太祖那么不屑宋祖,认为他稍逊风骚。就是因为制定了这个贻害千年的基本国策,彻底断送了中国的进取心。说句实话,若不是被异族入侵,让萌古、女真都融入了中国,中国的版图就是宋朝这一块了。 多大呢?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没有后世的云南,没有青藏,更没有新疆、内蒙,甚至宝岛都还是土著在上面。 这样的国土,能容纳得了过亿的中国人? 想想都不可能,所以宋朝的灭亡,几乎是注定的了。就算没有外部矛盾,再过得几十年,内部矛盾也会让大宋分崩离析的。可以说,因为外部矛盾,才让宋朝苟延残喘了一百多年。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张正书猜测这可能是最大可能了。 看看南宋那些个皇帝,中后期有哪一个靠谱的? 每一个都是亡国之君! 要不是萌古人实在太过残暴,汉人的抵抗也不会那么激烈。但是忽必烈也是个聪明人,一手怀柔过去后,再加上铁血镇压,汉人就不得不服了。脊梁被打断了,汉人暂时被打到了尘埃里,成了第四等人。可若是没有萌古人,宋徽宗过后两三个皇帝,宋朝就该亡了。 不断增加的人口和没有增长的土地,这个矛盾大宋就解不开。 别看宋朝对商贾很宽容,对海贸也不禁止。可海外市场,总有一日会饱和的。最后怎么办呢?大宋肯定会走向分崩离析,这是想都不要想的事。 唯一能救大宋的,就是兴办作坊了。 而要办作坊,那种小手工作坊虽然也能增加就业,可能力实在有限。真正济事的,还是大作坊管用,也就是工厂。可工厂,没有车床,那还算是什么工厂?那可是工业母机啊! 其实嘛,这个工业母机的概念也不准确,但车床就是制作其他机械和机器的机器,有了车床之后,那么铣床、刨床、钻床、镗床、磨床,甚至制齿机都能制造了。至于时间嘛,谁知道要多少年? 不过怎么说都好,就好像三酸两碱一样,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这是天和地的差别! 也难怪张正书那么着紧了,有了车床,很多零件的加工都能提高效率,最关键的是尺寸都能把握了,不会在有生产出来的零件,过半是尺寸不对的,要重新加工,费时费力。 这时候,冶炼作坊里的坊主出来了,张正书认得,这是赵煦给他的一个工匠,技术愣是了得,最关键的是还一开始就识字。现在,已经被评为了八级工匠了,但还是精益求精提高自己的技术。 “小官人,你怎么来了?” 这个坊主很惊讶地问道。 张正书笑道:“老胡啊,我是过来看看,那车床做好了没……” “没呢……” 这个姓胡的工匠苦笑着说道,“要是苏子明在这就好了,我虽然懂冶铁,但是算术真个不行。每次到了关键的时候,就卡壳了。小官人,你瞅瞅这河水,一会快,一会慢的,车床的转动速率都没法保证,怎么精确加工哩?要是这般,还不如我等用锉刀磨出来呢……” 张正书那个汗啊,中国人别的不行,在这方面特别执着。 就好像在后世六七十年代那会,国际的封锁,国内都得不到技术。怎么办呢?中国人愣是用手工、用手动车床磨成了一模一样的零件!够厉害吧? 第六百九十七章:夯实基础 张正书觉得确实很厉害,在技术封锁的前提下,中国人还能愣是鼓搞出各种高科技,填补了空白。当然了,外国的零件能用十年,国内生产的零件能用五年都偷笑了,一般就两三年。为何?材料不行啊,外形模样能取巧,可材料哪里能取巧呢! 可中国的国情呢,就是领导都太重视填补空白了。没办法啊,领导们都不懂材料,只能看个外形。正所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不管是政、府主管部门,还是生产部门,一度都很热衷“填补国内空白”,炒作“填补空白”这样的概念。看到外国造的某某设备,于是就想方设法弄一台回来,然后大卸八块,一个零件一个零件地进行测绘仿造,好吧,其实就是山寨。最后拼出一台同样的设备来,拿给上级部门看:这就是我们自己生产的某某设备,我们国家不能制造某某设备的历史,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听起来很提气对吧? 但实际上呢,这样的设备确实能用,可是能用几年?这就要打上个问号了。 更别说精度、能耗、噪音等等方面了,都是差得天和地远。最关键的地方,就是材料差异,这根本就不能用山寨来弥补的。 但是呢,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百姓也好,领导也罢,他们都不懂那些复杂的性能指标,他们能够看到的,只是产品的外观。只要能够把产品仿造出来,再开动起来转上几圈,领导就觉得你们把事办成了,“填补空白”了。可设备的性能如何,领导不会去关心的,也没时间去关心。 但是在宋朝,这个情况反过来了。 当然了,这也是张正书极度重视材料的缘故,要求很高。 就拿铸币来说,即便是一枚小小的铜钱,里面的金属含量达不到要求,一样要回炉重铸的。 更别说车床这种精密仪器了,材料不行,那是真的不行。更别说,还没找到设计上的平衡点。别的不说,单单是怎么获取稳定动力一项上,就足够让冶炼作坊的工匠们挠破头了。谁都知道,河水就是这样的,一会大一会小的。可是,车床在加工零件的时候,哪里能这样?非把零件弄报废了不可。 虽然说,张正书根据系统的建议,弄出一个稳定流速的装置。其实很简单,就是造一个大水泥池,好像后世拦洪大坝一样,能手动调节水流速度。水流先储存在水泥池里,控制好流量。需要大流量的时候,就拉起挡水的铁板。这个铁板,是用弹簧做连接的,就好像后世的多级开关一样。 流速的问题解决了,可传动又出问题了。 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传动问题。张正书不想插手这个传动原理,因为这是车床技术的核心,弄不懂这个,以后车床难道都需要用系统来计算不成?造车床,虽然也是张正书的目的,但张正书最终的目的是培养人才,研发技术,这样技术才会传递下去。 一味开金手指,只会造成基础不牢固。 这也是为什么张正书宁愿兴办技校,自己培养技术人才了,人才才是最重要的! 而科学技术,虽然张正书可以利用系统开金手指,但是基础不牢固,对以后并没有多少好处。张正书宁可花多点时间,夯实基础。 所以,张正书也没提出什么建设性的意见,只是笑呵呵地说道:“那就多点尝试嘛,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反正,多学点算术,以后也用得着……” 胡工匠却哭笑不得:“人老了,脑子转不动了……” “没那个回事,这活到老学到老呢,技术不断进步,你也要跟得上去才行。不然的话,等技术评级变更的时候,你跟不上评级也就下来了哦?”张正书可不是在开玩笑的,他的技术评级一直是这么干的。其实,这也是一种鞭策,目的无非是让这些个工匠不要懒惰,要继续进步。 更何况张正书是知道的,一旦基础夯实了,许多新生技术就会井喷一样涌现出来了。 对比一下西方工业革命前后就知道了,技术也是会不断被淘汰的。要是跟不上时代的节奏,那张正书只能降低你的工匠等级了。没办法,多少技术拿多少钱,这是张正书的原则,也是最公平的规则。没理由你在吃老本,却比掌握了新技术的工匠更多钱吧?这本身就不公平,张正书崇信的是“多劳多得,多技术多得”。大锅饭,排资论辈什么的,在张正书这里行不通。 一切,都要凭实力说话。 胡工匠也起了危机意识,愣是咬着牙说道:“也成,我就以后晚上抽空出来,恶补算术,怎么都要把传动带给弄好了……” 张正书点了点:“这才对嘛……” 又勉励了一番,张正书才离开了冶炼作坊。 没办法久待啊,里面就好像蒸炉一样——不,就是蒸炉,所有工匠都是光着膀子的,就张正书他们穿着衣裳,已经浑身是汗了。 车床没能造出来,张正书也有点失望。不过,这才是常态。一台能令工业腾飞的车床,要是这么容易就弄出来了,那才是怪事。倒是刘忠不太理解:“小官人,这冶炼作坊也造了那么多铜钱,为何你都不关心,却对那一台铁疙瘩这么上心哩?” “铜钱我关心什么?银行都要建好了,到时候新钱换旧钱就是了……” 张正书说的是实话,老刘工匠现在正赶工呢,估摸着再有两三个月就能完工了。 银行一成立,把新铜钱发布出去,那样就会缓解铜荒了。别的不说,银行一成立,就是朝廷收回铸币权的时候了。那时候,宋朝才算是把经济武器拿在了手中。至于铸币,那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还需要关心么? 再说了,有了银行,张正书才能放手去实行货币改革。 别的不说,现金和存款这里面,就大有文章可以做。换句话说,就是银行有了足够的信誉之后,张正书就能撬动杠杆了。虽然不敢玩得太过,可银行家利用存款做文章,那不是很正常的事吗?留足准备金,收上来的存款拿出去放贷,这才是以钱生钱的最佳办法啊! 第六百九十八章:技术活 不是张正书瞧不起张根富这类型的钱民,他们放高利贷,都是用自己的钱,弄得名声不佳不说,还有损阴德。张正书就不一样了,银行一成立,就是用别人的钱来放贷,赚到的钱却是自己的。要不怎么说,开银行比抢钱还快呢?再配合铸币权,这个银行的威力,堪比后世米国的美联储! 张正书很确定,一旦把张家绑上了银行这条船上,赵家就别想再动张家一根毫毛了。 没办法动啊,那时候银行已经遍布大宋州府,发放的贷款业务何止亿万贯?而张家赚到的钱,肯定会转移的。如果没有这么多现金,遇到挤兑,赵家怎么收场?那肯定是一场金融地震,别的不说,受到影响的辽国也好、女真也罢,是会发疯的。这是一定,确定,以及肯定的事。 只要银行顺利成立,一切的结局就注定的了。到时候,恐怕连改朝换代都难。张正书会利用银行的影响力,慢慢给朝政中增加商贾的话语权,一如后世被资本家操纵的米国国会一样。当然了,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张正书也无法预料。不过怎么都好,不会比历史上差就是了。 哪怕是宋朝被推翻了,张正书也能凭着银行的影响力,新生资本家的影响力,建立起一个类似宋朝却比宋朝更完善的朝代,那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这就是资本的力量,一旦成长起来,它可是能颠覆世界的! 当然了,这些事就没必要让刘忠、史陌他们知道了。反正张正书对银行的信心,比任何人都要强。 对了,三酸两碱的发明,很大程度上也是张正书为纸币的发行做准备。 为什么这么说呢? 了解过纸币的人都知道,这纸币用的纸是钞票纸,这可不是一般的纸张。首先,这木浆就不一样,造纸的流程也不一样。说白了,这个木浆叫棉浆,用的是废弃的棉料和棉短绒等为原料,用烧碱法才能制造得出来。瞧见了吧,这三酸两碱的用处大着哩! 除了棉浆之外,还要掺杂麻浆、化学木浆等等。麻浆就不用说了,就是麻类纤维制成的纸浆。化学木浆呢,就比较复杂了。虽然也是木浆,但是要用硫酸盐法或者亚硫酸盐法才能制造得出来。瞧瞧,这三酸两碱又派上用场了吧? 钞票纸的强度,不是一般的纸张能比拟的,最差的钞票纸都能折叠几千次,还能抗水。最大的优点,就是能凹版印刷! 在宋朝,想要印制钞票,除了要做个隐形水印之外,还需要凹版印刷才行。 说白了,就是一张钞票上要凹凸不平,人家才无法模仿。 假钞对市场的破坏力度太大了,对纸钞的信用也会有巨大不良影响,能百分百杜绝就要百分百杜绝。 甚至,张正书会要求宋朝颁下诏书,印制假钞者死,没有二话。这样,才能保证钞票的信用。其实,在短时间内印制假钞是很困难的,原料就不说了,还有各种防伪手段,足够其他人摸索一辈子了。再加上彩印,加上凹版印刷,这些都是硬实力! 当然了,纸钞不可能一下子推行出去,那会造成地震的。但是,防范于未然是必须的。 “说到银行,明天要到汴京城去看看才行了……” 张正书沉吟了一下说道。 “今天呢?” 刘忠、史陌说道。 “今天?今天你们就待在李家村,明天也不需要你们陪着了。”张正书嘿嘿笑道,“别以为我不知道,刘忠,你和村里的李小娘子都有几个月不曾见面了罢?” 刘忠被揭穿心事,登时闹了个大红脸:“小官人,你埋汰我……” “埋汰什么,男女之间互相倾心,那不是好事么?努力点哈,我等着喝你喜酒哩!”张正书笑着说道。“还有啊,别欺负人家。人家李家小娘子是我纺织作坊的一把手,你要是敢欺负人家,我可饶不了你!” 刘忠期期艾艾地应了一声,不敢再说话了。 “还有史大哥你啊,史斌那娃儿挺聪明的,我怕他走了歪路,你得看着点才行。所以,接下来你就好好在李家村待着吧!”张正书对史陌说道。 史陌沉下脸来:“那兔崽子敢撅蹄子,看我不打烂他屁股!” “诶,教育娃儿可不能这样,打是没用的,要跟他讲道理。”张正书笑着说道,“但是他如果不听老师的话,那你就打吧,打到听话就好!” 史陌挠了挠脑袋:“那兔崽子可喜欢在技校学习了,料想不会调皮捣蛋的……” 张正书再把各个作坊的坊主叫来,听了他们的困难,又鼓励了一番,才算完事。 等处理完这些事之后,天都差不多黑了。 好在张家庄在汴梁城外,不然此刻赶回去都进不了城门。 阔别多日的家,张正书想念得不行。额,好吧,其实是想曾瑾菡了。这会回去,还不指定被怎么数落呢。 张正书长吁短叹的,听着那马车夫都笑了:“小官人,是不是担心小娘子那边?” “嗐,还不是么?”张正书也郁闷啊,当初出来是爽了,这逛荡了半个多月才回去,指不定曾瑾菡还会怎么生气呢。 “所以我说啊,还是不要成亲的好,找个人管着自己,那多膈应?”马车夫一脸自得地说道。 张正书只想呵呵一笑,你丫已经三十好几的人,还是光棍一条,你还觉得光荣?跟这光棍也没啥好说的,张正书已经在心中酝酿,怎么哄回曾瑾菡了。哄女人,这可是一门技术活啊,技术含量一点都不比研究科学技术来得少,甚至还有过之而无不及。毕竟科学技术起码有个脉络可寻,可女人生气,那简直是没有规律的。要不,怎么说“女人心,海底针”呢? 没办法,女人这生物,男人都研究多少年了,还是一点头绪都没。 张正书有时候真的挺佩服那些有很多老婆的人,不管是宋朝还是后世,这么多老婆居然还能应付得过来,后院居然还没起火?额,后世那些就不说了,可能都不知道还有竞争对手存在呢。但是宋朝,张正书就呵呵了。别的不说,张根富那些个妻子,有哪一个是省油的灯?也就是张根富不知道罢了,张家的后院都不知道明争暗斗成什么样了。 第六百九十九章:坐立不安 所以张正书觉得,老婆多未必是好事。 知心体己的,一个就够了,要那么多只会让自己陷入困境之中。即便宋朝是男人的天下,张正书也是这么觉得的。没办法,他是一个懒人,不会为自己添那么多烦恼事的。 胡思乱想着,张正书才发现张家庄已经到了。 “小官人回来了!” 随着门房一声大喊,原本静谧有序的张家庄,突然慌乱了起来。闻声疾跑而来的,居然是张秦氏。 “我儿,没受伤罢?那些刁民,没对你动粗罢?” 看着张秦氏这么紧张兮兮的模样,张正书很想笑,但不知道为何却笑不出来,话到了嘴边转了弯说道:“没事啊,他们就是被一些别有用心的人煽动了,才聚在一起闹事的。现在说开了,他们也加入了施工队,正挖着水库呢!” 不知为何,张正书的口吻变得异常轻松。就好像前一世一样,老妈问他工作顺不顺利,钱够不够花,他也总是报喜不报忧的。其实,挖水库没有那么顺利,尤其是那些流民、村民文化水平不高,不懂得保护自己。这半个多月下来,为了赶工,也伤了不少人,幸亏没出人命罢了。还有挖水库也不是很顺当,总会出现一些小意外,张正书只是把这些困难都藏起来了。 这时候,张根富也走了出来,叹了声说道:“轩奴啊,你这样拼命作甚?为父的家产,到头来还不是留给你的……” 张正书笑了笑,没说话。 “回来就好,吃了没?”张根富开始嘘寒问暖了。 张正书摇了摇头,说道:“刚刚从李家村回来……” 张根富叹了口气,说道:“你啊,一点都不像我,倒是像你爷爷。你爷爷年轻时,也是三天两头不顾家的,常年都在外头做生意。你也没见过你爷爷,你爷爷是有本事的,原本我们张家也就那么几亩地,可经过你爷爷的手,就差不多是现在的规模了……” 听着张根富说着张正书便宜爷爷的往事,张正书也只能耐着性子,装作洗耳恭听的模样。这时候,曾瑾菡总算是出现了。只见曾瑾菡穿着一身鹅黄色的衣裳,踩着张正书托人订做的高跟鞋,一副贵气逼人的模样。 “回来了?” 曾瑾菡淡淡的语气,好像在问一个陌生人一样。 张正书心中“咯噔”一声,心中知道这下坏了。要是曾瑾菡撒娇、打闹,张正书还会哄。可现在曾瑾菡这样,张正书反而心虚得很。 张根富是没个眼力劲的,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姝儿,轩奴他刚刚回来,有话让他吃完饭再说罢!” 曾瑾菡白了张正书一眼,不情不愿地说道:“儿媳知晓了……” 在对待长辈这一块,曾瑾菡还是很有礼数的。起码嫁入张家以来,张根富和张秦氏是挑不出什么毛病的。还一个劲的庆幸,这才大家闺秀范,他们的儿子是有福气之人,娶了这么一个堪比大家闺秀的好妻子。 只有张正书知道,曾瑾菡这是在给面子他。“姝儿这么做,说明她只是在使小性子,只要我甜言蜜语一番,她就会消气了……” 但是怎么甜言蜜语,也是有技巧的。张正书正苦思冥想的时候,曾瑾菡已经扭身就走了。 “额,看来事情没那么简单……” 两人来到偏厅,但张正书可没见着晚饭在哪。 “等着吧,都没做你的晚饭……”曾瑾菡语气冰冷地说道。 张正书心中一亮,说道:“那正好,我亲自下厨……” “你坐着,我有话问你!”曾瑾菡少有的严肃,真的把张正书吓着了。 “……你要问什么话?”张正书小心翼翼地问道,同时把情绪收藏得很好。张正书敏锐地发觉了,空气中那不同寻常的味道。好像有一股刀剑的凌冽气息,在他的背后一样,张正书那一个坐立不安啊! “我问你,我还是不是你结发妻子?”曾瑾菡板着脸问道。 张正书立即说道:“你当然是我的妻子了,不管现在还是以后,你都是我的妻子……” “那你为什么要抛下我,一个人跑到内黄口去?还派人拦住我,连四轮马车都不留给我?”曾瑾菡泪眼婆娑的,让张正书好生心疼。 “我……”张正书知道这件事是自己理亏,但他却没后悔这样做。“姝儿啊,这事不是闹着玩的,要是一个处理不好,可是会出人命的。我把你留下来,是担心你一个女流之辈,跑路起来也不方便。我就不一样了,我虽然打不过,但我跑得快啊!” “噗……” 曾瑾菡一个忍不住,破功了。 其实啊,她严肃的模样都是装出来的。听到张正书回来,她比谁都开心。这不,被张正书这么逗一逗,她就忍不住了。即便曾瑾菡立马板回那张严肃的脸,可张正书知道了她的底细,应付起来也就方便了:“姝儿,你是不知道,那郭道长骗人的本事有多厉害……” 当下张正书就把郭骞的“光荣事迹”说了,就连他用来骗人的道具都没放过,揭了一个底朝天。听完之后,曾瑾菡也嘴角荡漾出笑意来,但还是严肃地说道:“那下回呢,有这事你带不带我去?” “不带,说什么都不能带……”张正书摇了摇头,坚定地说道。他可以哄着曾瑾菡,宠着曾瑾菡,但是这种事是没得商量的。 “张正书,你……”曾瑾菡说着说着,都开始流泪了,“你知道我这半个多月来,是怎么过得吗!” 然而张正书是铁石心肠,也知道曾瑾菡是在使用一些小伎俩。可张正书是有自己的原则的,说道:“姝儿,这种危险的事,我是万万不能让你参与其中的。这万一伤了你,我会愧疚一辈子……” “那你就不怕你自个没了,我独自一人过一辈子?”曾瑾菡虎着脸问道,但在张正书看来,她这个模样动人至极。 张正书坐在她身旁,拉着她的柔荑,轻声说道:“放心吧,我一向是爱惜自己小命的。我还要留着小命,做些大事哩!” 第七百章:范蠡也比不上我! “呸,你的所谓大事,不就是想着和乐楼那李行首么!”曾瑾菡啐道。 “天可怜见,我若有这心思,叫我天打雷劈……”张正书觉得自己真冤啊,他虽然震惊于李师师的容颜,可真的没起过什么别样的心思啊——好吧,张正书不诚实了,其实是有的。美女、金钱、权力,这是所有男人都渴望拥有的,只不过他们能力不够,所以不敢想罢了。张正书是能力还行,但只敢在心中yy一番,不敢付诸行动。 曾瑾菡倒是真的信了:“也是,那李行首我瞧见了也自愧不如,她那等人物,想必是瞧不上你这浪荡子的……” 张正书来火气了:“这什么话,你就这么瞧不起你夫君么?好歹你夫君也是开天辟地以来,几百亿年就一个的人物,被你说得如此不堪,气煞我也!” 曾瑾菡却已经弄清了他的套路,知道他是佯装生气,其实在耍宝哩:“按照郎君你说的生物学观点,任何一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不存在一模一样的存在!” “咳咳……” 张正书被看穿了心思,只能嘿嘿一笑道:“要论天底下最聪明的人,还是非我的姝儿莫属……” “呸,不知羞,谁是你的了?” 嘴上虽如是说,可心中还是很受用的。 张正书也没想到,曾瑾菡如此好哄,看来天底下这女人都一样,都是不讲道理的——她们只看你的态度,你的态度好了,她们的怒气也就消了一半了。再瞅准时机甜言蜜语几句,耍一下活宝,展现一下幽默感,就能哄回她的心了。当然了,女人也有不同的,不能一概而论。只是张正书的经验不多,只能总结到这个地步了。 这时候,饭菜也送来了,张正书在内黄口吃了好几天的大锅饭,虽然都是他亲手做的,一来为了安抚人心,二来也小露一手,但真的吃腻了。这大锅饭一开始吃是挺香的,特别是张正书的红烧猪肉,那就是一绝——在宋朝还真没有哪家的大锅饭舍得用那么多肉,还下了那么多的糖!但是呢,吃多了也腻啊! 更别说,宋朝的猪肉,大多有股难闻的膻味,即便用八角等香料也去不掉。张正书只能退而求其次,先煮了汤,再捞起来飞水下锅红烧,时不时还做一顿回锅肉、小炒肉,总算是能应付一下自己刁钻的嘴巴了。可怎么做都好,张正书这个“大厨”总会心中有膈应——这猪肉是膻的。 这不,水库的事眼瞅着办妥了,张正书就急匆匆回来了。 没办法,实在吃不惯啊! 当然了,张正书也不是买不起羊肉,鸡肉啥的,但是施恩要有个度,超过了这个度,好事也就变成了坏事。人就是这么奇怪的生物,得寸就进尺。所以,张正书宁可陪着那些施工队吃有膻味的猪肉,也不会去采购羊肉、鸡鸭肉,为的就是这般。 但张正书很奇怪的是,在后世他所认识的北方人,包括大学同学,都是不喜欢吃甜的。可偏生在宋朝,这个情况掉了个转。开封府的百姓,对糖的需求大的惊人。张正书深有体会的是,在做红烧肉的时候,那些工人明显卖力了三分。可若是做回锅肉、小炒肉、炒肉丝之类家常菜的时候,他们的工作热情就没那么高了。甚至,红烧肉的清盘速度也比其他肉菜快了一倍。 倒是在江南地区,张正书也没见到有哪个人那么嗜糖的,即便是去到广州,也没有那么多糖的种类。唯独是开封,唯独是汴梁城,糖的生意永远是那么火。连带着那些小摊小贩,挑货货郎都一副你爱买不买的模样。甚至,已经出现了画糖人的卖糖人,叫做戏剧糖果。这些个卖糖人挑一个担子,一头是加热用的炉具,另一头是糖料和工具。糖料大抵上是蔗糖和麦芽糖混合的,拿着一个勺子,把加热的糖浆慢慢倾斜而下,在石板上成形了,就是一个糖人了。 这画糖人还有个民俗名字,叫做糖官人,因为画出来的人物大多是戏剧里的官人模样,很是有趣。 至于为什么宋朝北方人喜欢吃糖,南方人不喜欢吃糖,张正书想一想就明白了。都要怪女真人,把中原汉人都赶到了南边,习俗自然就带过去了。说白了,后世的南方人,大多都是北方汉人迁徙过来的,饮食习惯不变也就能理解了。 不过,张正书虽然灵魂里是一个南方人,也喜欢吃糖,可真心吃不惯那猪肉啊!可张家庄养猪的“秘笈”还没传出去,奈之若何? 只能“落荒而逃”,回到家中吃小锅菜了。 “咦,家里的厨娘手艺见长啊!” 张正书是饿了,但也是因为厨娘的手艺变好了,他才大快朵颐起来。 吃着吃着,曾瑾菡突然问了一句:“郎君明天回汴京城么?” “回啊……” “回报社?” “顺道回去看一眼呗,都几个月没回去过了……” 张正书顺口说的话,却被曾瑾菡抓住了漏洞:“我看你啊,是几个月没见到郑家小娘子,思念得紧罢!” “哪有的事!”张正书否认道:“我没有,我不是,你别瞎说啊,人家还是黄花大闺女呢,还要嫁人的……” “哟,还挺着紧的,其实郎君纳了郑家小娘子,我也不会吃醋的。”曾瑾菡偷笑道。 张正书叹了口气,说道:“我真没有这个心思呐,汴京城里的银行快要建好了,这银行是重中之重,我总要回去看一眼吧?你也知道的,我都铸了那么多钱,要是银行再不开张的话,我可就要大亏本了。我们张家再有钱,也经不起这般耗着啊!” 曾瑾菡嘟着嘴说道:“是在春明坊吧?” “嗯嗯,应该差不多行了。其实也就是两层小楼,工期不长。”张正书笑道,“从元宵到现在,已经半年时间了,怕是已经差不多能好了。只要把外间的瓷砖一贴,里面底板的地砖贴上,再弄一个水泥柜台,铁栅栏,铁门,表面就弄得差不多了。还有水泥钱窖,需要订做一个钢铁墙壁来存放钱银……” 张正书侃侃而谈,让曾瑾菡都笑了起来:“郎君,你此刻真的像一个钻进钱眼的商贾!” “嗐,我本来就是商贾了,还用像么?” 张正书心道,这都什么话啊! “不是啊,郎君这商贾可不得了,要用计然之策,说不定会堪比陶朱公哩!”曾瑾菡揶揄道。 “不是我说啊,范蠡说不定也比不上我的赚钱本事……”张正书大言不惭地说道,又惹得曾瑾菡嘻嘻地笑了起来。 第七百零一章:山寨精神 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传奇,张正书只不过是集好运于一身,才能比得过范蠡罢了。要是真给他回到春秋那会,还没有穿越者的光环,他保不齐就是个普通百姓罢了。 当然了,开挂的人生不需要解释,张正书就是要牛气起来,就好像办银行一样,谁敢做这等翻天覆地一般的大买卖? 唯独张正书! 还要拉上皇家一起做,这叫啥?扯虎皮做大旗,大树底下好乘凉……反正吧,就那个意思。 当然了,张正书还是有担忧的,万一赵煦掀桌子不认人了,他也是没办法的。好在到现在为止,赵煦还离不开张正书——除了张正书,还没人能把银行的事说得清楚哩。现在就掀桌子,这不是杀鸡取卵吗?再说了,赵煦也不是不知道底下的臣子是什么个模样,真要收归朝廷了,保不齐一个月之内就被贪得亏空了啊! 所以,张正书觉得银行会有一个平衡期,也就是一段缓冲期,蜜月期,等这段时间过了,保不齐就会发生些什么不愉快的事了。 都说财帛动人心,这利益之争,向来都是血淋淋的,没啥道理可讲。 张正书也不是第一次体会到权力的好处了,但他也知道,好处是有,坑却也多,一旦他接受了朝廷的“招安”,这银行怕是连平衡期都走不过,直接改姓了。那班脸厚心黑的贪官,跟你讲道理?你没毛病吧?倒是有着赵煦在撑着,那些个贪官才不敢太过搞事。 不过嘛,贪官瞧着眼红,肯定会弄出点事的,不然怎么找借口搞事情呢? 正因为是这样,张正书才要提前布局,以防万一。 一夜的时间很快过去了,第二天张正书一如既往的早起锻炼,然后用沼气做了一顿早饭。 不得不说,有了杜仲胶之后,沼气池就受欢迎多了。 再加上冶炼作坊也弄出了阀门,配合着杜仲胶垫,再也没有漏气的之虞了。只是这杜仲胶管规定时间内要定时更换,疲劳时间一过,沼气泄露那就是大事了——遇着明火,屋子都给你掀了啊!不过嘛,密封铁管传输沼气,这个技术一旦传出去后就火了。不管是乡村里的地主,还是汴梁城中的大户人家,都让施工队到家里弄一个沼气池。 没办法,这沼气方便啊,不用苦哈哈的生火了,弄得满头黑灰都生不起火来,也不用煤炭,就这么拿个火折子一点就行了。关键还是那炉子,只要杜仲胶连着,打开阀门,再拿火折子一点,“呼”的一声就有火了,方便!嗯,就是有个缺点,不是大户人家,家里没养个猪牛羊马驴啥的,沼气那是不够用的。可家里有几十个家仆那没啥,大户人家谁家里没这个?就是养猪牛羊马驴的,就有点坑了。养马养驴还好,养牛就有点够呛了,没那么多草料喂养啊,而且养着又有啥用?没田可以耕种,牛车又太慢了,关键是太“土”,大户人家不兴这个了。养猪羊就更别说了,臭气熏天的,大户人家哪里受得了这个? 所以,在汴梁城中用得起沼气池的,那都是真正的大户人家,有钱人! 不过,中国人太聪明了啊,不就是排泄物么,这有多难?一些家里没条件的,想到了这么一个法子,找来夜香郎,专门签下契约,要夜香郎供应排泄物。这些个夜香郎也是醉了,他们给人倒夜香那是应该的,毕竟他们就是做这个的。可买夜香,真的没见过啊!不过,这些人家也说了,拿出来的沼渣也是能卖钱的,他们才答应了。想想看,赚得钱没少,反而还多了,谁不争着去做? 张正书倒是没有预料到,他不过是想弄一个沼气池,弄一个简易的炉子而已,居然这么受欢迎! 这不,连施工队都一扩再扩,都没办法做得过来——供不应求啊! 这倒是有点冲击蜂窝煤的销量了,不过蜂窝煤还是有优势的,最起码在煮粥、煮水这方面上划算多了。毕竟那简易的燃气灶,需要用钱买夜香,这钱已经挺高了。弄得连夜香郎收夜香都要付钱了,没办法啊,这汴梁城的百姓早就有市场意识了。以前呢,是百姓给钱给夜香郎倒夜香,现在是夜香郎给钱收夜香,一进一退之间,是城市文明的进步! 这倒是便宜了普通老百姓了啊,蜂窝煤是麻烦了点,但是便宜啊! 沼气炉子是好用,还有个专门调节火力的开关,炒菜也不怕糊了。可是成本高啊,弄一个沼气池,造价可是在五百贯起步的。这还是小型的沼气池,要是大的,比如酒楼那种,起码在两千贯。可是你没沼气池,酒楼的生意就好不了了。客人进酒楼,不就是图个新鲜么?这厨子的厨艺,很大一部分得看火候,沼气炉子弄出来的炒菜,就是比其他炉灶弄出来的好吃,你不跟进你就没生意,你跟不跟? 于是,沼气池从樊楼开始,大大小小的正店、脚店都弄了一个。 张正书也没想到,就他没管李家村这边几个月的时间里,居然弄出了个沼气的时尚,还直接有了上万贯的生意! 别家都有了沼气池,张家能少得了吗? 这不,张正书有点感慨,除了炉子是直接通气的,只做了一个调节火力大小开关的阀门,还需要拿火折子点火之外,这炉子和后世也没啥两样了。额,不对,还是有点差别的,最起码样式挺大的。没办法,技术达不到后世那个高度,只能傻大黑粗了。 做好早饭,和曾瑾菡吃了之后,就乘坐着四轮马车往汴梁城赶去。 一路上,居然遇到了不少四轮马车,虽然大部分是山寨的。不过这也说明了,张正书在宋朝的影响力在逐渐增强呐! “郎君,你怎么不管管那些人!” 曾瑾菡瞧不过眼了,“他们都是拿来就用啊,这不是形同偷窃么!” 张正书也是无奈,别说在宋朝了,就算是在后世,也拿山寨没啥办法?后世的人,一不小心就中雷了,什么雷碧、康帅傅、咏动、依利、香飘香、加乡賓、特伦舒、治治瓜子……数都数不过来,包装几乎一模一样,可味道就不对了。跟着四轮马车一样,看模样一丝不差的,可坐上去天差地别。中国人的逆向测绘仿制(山寨),那是有悠久历史的! 没办法,谁叫中国人好脸面,买不起真品,只能买个山寨的了。 这不,要是山寨货,都不敢让人坐上去——坐上去就露馅了啊! 第七百零二章:招数多的是! “那也没办法啊,总不能叫官府销毁了他们的马车吧,《刑统》上也没这个条文……” 张正书也是无奈,这就是宋朝不好的地方了,山寨太严重了啊!虽然宋朝很尊重读书人,也诞生了有史以来的第一份“知识产权保护”的法律条文,在宋初的时候,朝廷就颁下了“刻书之式”。所谓“刻书之式”,就是将书籍印刷出版的法规以条文形式固定下来,也就是说,不按照这个条文形式出版的书籍,就是“假货”、“盗版”。如果有私人翻刻,那是可以告到官府的。 可惜的是,这么好的制度,居然仅仅是在印刷行业,其他行业就连水花都没打起一个来。 为啥?还不是崇文重文演变而来的!就好像正史上的中世纪,欧罗巴那边就有君主赐给工商业者在某些商品上垄断经营的特权。当然了,这和后世的“专利”差很远,倒是很像中国汉朝的盐铁专营,类似于皇商一样。 后来,欧罗巴又发展进化到了类似后世“专利”的了:在十四世纪,也就是正史上的1331年,英王爱德华三世曾授予佛兰德的工艺师约翰·卡姆比在缝纫与染织技术方面“独专其利”。这个“专利”的授予目的,在于避免外国制造作坊将在英国使用着的先进技术吸引走。这就已经不同于汉朝“盐铁专营”之类的“专利”了,更接近后世真正意义上的专利。 从此,随着重商主义的兴起,欧罗巴那边更加注重专利保护了。随着契约精神的深入人心,专利也开始深入人心。而中国呢?呵呵,在文人这条路上撞破南墙也不肯回头,愣是把“理学”发扬光大到斥责一切新兴技术都是“奇技淫巧”的地步,知识产权保护更加无从谈起。只有师父传儿不传女,传徒弟都留一手这样人为的“知识保护”。殊不知,在真正决定国力的技术上,西方已经赶超中国了。 一边是文人主导的重视文章治国,一边是重视科学技术重视知识产权保护,从方方面面看,中国的衰落也是必然的。 源头是哪呢? 张正书想了想,在宋朝除了一些腐儒之外,也没有多少人会觉得新兴技术是“奇技淫巧”啊,更别说像公休仪那样拔葵去织,甚至还认为新生技术是机械诈伪、机变械饰、怀诈机心的,绝大部分人还是认可新生技术的。要不然,香水、四轮马车、香皂、报纸、沼气池、蜂窝煤、超市、钢筋混泥土房子……这些东西,百姓为什么会接受得那么快? 至于什么“有机事者必有机心,机变之心,怀诈弄巧”这类的言论,都是腐儒说的,掀不起什么浪花来。 要知道,宋朝文人对舆论的导向,比后世的记者都要厉害得多,要是他们真的贬低一种东西,早就出手了! 可见,宋朝对“奇技淫巧”还是很宽容的,唯独有一个情况例外——那就是皇帝如果沉迷这些“奇技淫巧”,天下的文人都跑出来劝谏了。 张正书替赵煦默哀一秒钟,他知道这就是文人的尿性,力求皇帝成为一个圣人。 在这些文人的眼里,只有皇帝成了圣人,那天下才能大治啊!这就是“法三代”,“君效尧舜禹汤”了,只有这样天下才能成为大同社会! 理想很崇高,现实却很骨感。 皇帝也是人啊,他也有七情六欲啊,更别说私心了。成为圣人?呵呵,根本不可能。再说了,圣人也是人,难道他就没有七情六欲了? 所以,张正书认为儒家的理想,一开始方向就错了。但儒家很聪明啊,这只是扯大旗罢了。宋朝儒家的内核,已经成了法家。如果没有领悟到这一层,那这个文人在官场上也不过是颠沛流离,壮志不酬的。一如苏轼、欧阳修那样。 看看宋朝有作为的宰相,哪一个不是外儒内法的?不是这样,你根本别想染指相位! 不过话说回来了,宋朝的环境这么宽松,能不能促使出台技术的保护法呢? 张正书认为很有可能,毕竟资本的力量是强大的,朝廷、皇帝也眼红那些利益啊!这是多方的诉求,应该能成事。不过现在火候未到,张正书只能安抚曾瑾菡了。 “哼,真个是厚颜无耻!”曾瑾菡愤愤不平地说道,显然是因为利益受损了。 张正书摇了摇头,说道:“或许以后会好的,但现在嘛,没办法……” 两人说着说着,四轮马车就进了汴梁城。 来到了春明坊,好像从喧闹的街市一下到了居民区一样,落差有点大。 “咦,居然真的建好了啊?”曾瑾菡有点震惊,“这也太快了罢,才三个月而已啊?” “嘿,只是个毛胚,甚至都没建好……” 张正书倒是一眼瞧出来,这不过是毛胚而已,甚至连毛胚都不算啊,等于刚刚弄好两层楼,连墙壁都没砌上去。 “不知道能不能赶在今年内完工啊……”曾瑾菡忧心地说道。 “赶不完就赶不完,多大件事啊!” 张正书笑了笑说道:“这银行要一炮打响,这建筑必须华丽些。不同于超市,超市可以稍稍将就一下,可银行将就不得……”这都是最赚钱的行当了,还弄得普普通通的,怎么提高储户的信心? 银行业,说白了就是信心产业。储户对你放心了,才会吸收到存款。有了存款,才能借鸡生蛋啊! 所以,面子工程有时候是挺重要的,要给储户一个心理暗示:“大桶张家”有的是钱,你们把钱放在银行,不仅保险,还能有利息赚!就算随时要取出钱来,“大桶张家”也能拿得出来! 有了这个心理暗示之后,储户就有信心了。要是还不能一炮打响,张正书还有其他招数。比如,早些“群众演员”过来,演一场生动的教科书般的戏码。比如,加大优惠力度,提高铜钱换金银的比例。再比如,用一些年轻貌美的柜台小娘子,吸引男性前来储蓄…… 反正,张正书的招数多的是! 第七百零三章:不计成本 这不能怪张正书啊,想把生意做大,就需要用一点手段才行。毕竟酒香也怕巷子深,没有好的宣传,没有诱惑的优惠力度,再好的商品也没办法做到畅销,或者说没办法立马畅销。靠口口相传,效果太慢了。张正书现在,最缺的是时间啊! 想想那女真人,已经开始崛起了,再过得十几二十年,怕是银行都没来得及发威,女真人就打到汴梁城了,那还搞什么银行? 在拳头面前,道理是没有用的。 要想制服那些狄夷,只能先把他们打服了才行。 可大宋这等怂逼样子,怎么打?士卒连出城野战都不敢,稍有伤亡就兵败如山倒,这样的军队,还能保家卫国?呵呵,笑死人! 张正书都不知道赵煦每天是怎么睡得着觉的,反正张正书一想到北方异族铁骑南下,他就要惊出一身冷汗。没办法啊,谁叫张正书是个穿越人士,从安稳的后世到安全系数几乎为负数的宋朝,这里面的心酸,没经历过的人是不明白这种体会的。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这句话还是宋太祖赵匡胤说的,可他的子孙呢? 额,好吧,赵煦其实不是太祖一脉的。这也怪不得了,宋朝自宋太宗之后,自废武功到连自保都不行了。也就能欺负欺负国内的百姓,外忍内残就是这么来的。 赵煦能忍,张正书可忍不了。 这也是他为何非得弄起银行的缘故!有了银行,才能构造出一张温床,温养还很弱小的资本怪兽。即便这头资本怪兽是一把双刃剑,张正书也要把它祭出来。有些东西,不是怕就能躲避的了。到了关键时候,就要正面硬刚才行。 还没踏入银行的工地,老刘工匠在楼上见到了张正书,吓得大叫道:“小官人,且别再走了,危险呐!” 只见这老刘工匠一溜烟跑了下来,气喘吁吁地给他们递上两顶竹帽,才算是心安了一些:“小官人,怎么这般孟浪,直直就闯了进来?工地上,这意外不少,要是伤了你这千金之体,我就是千古罪人了啊!” 这时候,九幽之中一个操着满口通古斯胡话的主怒吼道:“叫他死了最好!” 这不,还有一个操着西夏话的、契丹话的也在怒吼:“干掉他,这是一个祸害!” …… 可惜,张正书并没有如他们的愿,还是活蹦乱跳的。 “刘老啊,多谢了!”张正书心道,这都没走到十米之内,怎么可能会有危险? 不过,老刘工匠的拳拳爱护之心,张正书却是很受用的。“这银行建得怎么样了?” 张正书随口这么一问,其实他一眼就看出来了,这不只是起了个框架么? “小官人,我们施工队都分成好几队人马了,一队在祥符石家那边建着高楼,一队回汴京城这里建楼,还有好几队去修沼气池了……” 张正书知道这老刘工匠想说什么,笑着说道:“刘老,我不是责怪你们。相反,我很惊讶你们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建起了这么个大房子的框架来。不过,我要重申我的要求,就是不计成本,用料最好,不要偷工减料,慢一点就慢一点,这个建筑,是要名垂青史的,也是要矗立几百年的……” 听了这话,老刘工匠脸上都激动得显现出了红晕:“小官人,你放心,但凡小老儿一息尚存,都要叫这大楼尽善尽美!” 张正书连连说道:“诶,不要说得那么严重,其实就是普通的一栋房子罢了,只不过我要用它做一些不同寻常的事……” “小官人,难不成你又要开多一间超市么?” 老刘工匠一怔,这话就脱口而出了。 曾瑾菡笑道:“不是的,超市岂能开那么多家,而且这里也不够大啊?” 确实,从占地面积来说,银行这里要比超市小多了。 当然了,办超市也不是不行,小一点也能做的。只是没有仓储,也没有河运的便利,这就有点坑爹了。张正书算了一下,要从汴河到春明坊这里,起码要配上好几辆大牛车来拉货才行。这样一来,不仅货物的安全得不到保护,效率也低下,夜晚还不能铺货,太多短板了。 “开超市……以后再说吧,现在要紧的是另一件事。”张正书把消息藏得很紧,除了必要的人之外,就没几个知道的。老刘工匠虽然是施工队的头,但也没必要告诉他银行的事。“老刘啊,这里就交给你了,好好干!” 老刘工匠满脸通红,他早就知道了张正书不是一般人,又听闻这建筑可以矗立几百年,哪里能不尽心尽力?当即拍着胸脯说道:“小官人,你就放心吧!” 张正书又问有没有什么困难,吃住怎么样。 “小官人,你放心好了,我们施工队,都是汴京城的人,吃住都可以回家的。实在不行,在工地上搭个竹棚也就是了。至于吃食,那就更简单了,拿着蜂窝炉,何处去不得?” 老刘工匠的话,听得张正书一阵惊讶。 说真的,张正书都想不到这蜂窝炉居然还有这么个好处。仔细想了想,也是,蜂窝炉不算太重,其实就是铁皮滚成的桶,只不过里面和寻常的水桶不一样罢了。在铁皮和铁皮之中,还填充了泥土,才能承重。不然的话,单单是铁皮,还是比较轻便的。即便如此,比起弄一个炉灶,弄一个沼气池也要好得多。 再说了,即便是沼气池,不也有沼气不够的尴尬吗?这不,蜂窝炉算是脱离不开了。还有沼气池一年四季都要开着窗,不然沼气漏在房里,能把人都炸得皮开肉绽的。在隆冬腊月来说,确实比不得蜂窝炉好。 换句话说,蜂窝炉就是出门做工必备的神器啊! “你们一定要照顾好自己,这施工啥时候都能做,身体才是最重要的。来到工地,一定要戴安全帽。对了,此际天热,得空买些绿豆煮些糖水,待得晌午就晾凉了给大家喝。花的钱都记在账上,算我的。”张正书在这方面还是挺大方的,“要是实在离家远,在工地住下,吃住都算我的……” 第七百零四章:推食解衣 这话一出,老刘工匠那个感动啊,差点就立下誓言要为张正书肝脑涂地了。 又查看了一番这毛坯房里面的布置,张正书一再强调,要按照图纸上的设计来施工,然后才和曾瑾菡出了工地。 在四轮马车上,曾瑾菡问道:“郎君,你为何要对那些个营造匠这般好?”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张正书有点惊讶地说道,“人家为你做工了,你当然得对人家好啊!别的不说,地主请短工长工,不都要给饱饭吃?不吃饱饭,哪里有气力干活啊!” “可也太好了罢,推食解衣也不为过啊?”曾瑾菡笑着说道,“要不是亲眼所见,我还道那刘老儿是你家亲戚哩!” 张正书也笑了:“推食解衣?那我做不来,我只会叫他们拿钱自己买去。” “先前别个都说,郎君是个混世魔王,我不信。今日见了,果然郎君心地是真的好。”曾瑾菡说道,“对一些个营造匠都这么好,对贫苦的人又这般关切……” 张正书怎么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啊,明显是话中有话啊? 一旁的彩袖听了,先是不解,然后就明白过来了。但她不出声,只是在心中想着:“小娘子怕是恼了……”不过,彩袖已经对张正书的态度有了些许改变,没有了先入为主的偏见。 无奈何,张正书只能装作听不懂:“我最是看不得别人贫苦……” “是是是,郎君就是个大好人……” 曾瑾菡嘟着嘴说道,神态娇憨。 张正书却挠了挠头,故意说道:“我哪里是什么好人,这坏人做了一次好事,人家都以为他变好了,就会原谅他过去的种种不是;而好人只做一次坏事,而别人就往往只看到他做的这件坏事,而对以往的好事视而不见,认为他原来是个坏人,甚至会认为他原来做的好事都是有预谋的……” “郎君说的是白乐天的‘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么?”曾瑾菡眨着眼睛问道。 张正书也知道这首诗,白乐天就是白居易,字乐天,这首诗叫《放言》,一共有五首,这是其中第三首,也是最著名的一首。整首诗是这样的:“赠君一法决狐疑,不用钻龟与祝蓍。试玉要烧三日满,辨材须待七年期。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这首诗的道理,其实和张正书说的一模一样,也就是说,对人、对事要有全面的认识,都要经过时间的考验,从整个历史去衡量、去判断,而不能只根据一时一事的现象下结论,否则就会把周公当成篡权者,把王莽当成谦恭的君子了。 “嗯,还是诗人厉害,区区二十多个字,就把问题说清楚了,还有典故。我呢,说了一大堆,都没说到点子上……”张正书自嘲地笑了笑。 曾瑾菡也偷笑道:“所以郎君要多读些书才是了……” “额……” 张正书连忙换了个话题,现在叫他读书,这不是要了他的亲命吗!“姝儿啊,听说《京华报》上的《射雕英雄传》,快要写完了?” “嗯,差不多了……” 曾瑾菡的《射雕英雄传》到底要简略得多,虽然大致情节都在,可行文上还是靠近了宋朝的用语习惯——书面用语习惯。所以,像金庸老爷子平淡的笔触没有了,反倒多了一丝文青的意味。不过这样也好,起码宋朝的文人很喜欢,极度追捧。而博君人(说书先生)也好根据方言改编,倒也挺合适。不过,正是用上了白话文,曾瑾菡写的《射雕英雄传》语言显得更加简练了。 语言简练,情节就短了嘛,金老爷子写的《射雕英雄传》有一百二十万字,可曾瑾菡的《射雕英雄传》,却只有八十多万字而已。可能还会再写个十万字左右吧,曾瑾菡就要写到大结局了。少了三十万字,张正书也没觉得有什么,反而情节更加紧凑了——虽然金老爷子的书本来就情节紧凑。 可古人写小说,过渡得都很快,一笔带过的。再加上语言的简练,字数才差了这么多吧。即便是这样,曾瑾菡的《射雕英雄传》都可以出好几本厚厚的书了——没办法,宋朝的书字体太大,装订技术也没太大的提高,不像后世那样。 “《射雕英雄传》写完了,我这还有一个构思……” 当即,张正书就把《天龙八部》说了出来,甚至不忌讳历史。 曾瑾菡越听越是佩服:“郎君,我想写!” “写倒是没问题,可你有时间吗?”张正书嘿嘿笑道,“你不是还要帮我管理超市的吗?” “挤出来就行了嘛!”曾瑾菡倒是没问题。 张正书叹了口气,说道:“这书挺好,但是出不了啊!” 《天龙八部》能出吗?一个契丹人在宋人这里,还闯下了偌大的万儿,中原都拿他没办法。单单是这一点,就要被皇城司盯上了,封禁报社都有可能!更别说,大理国王子会武功,还天下无敌,这叫宋人怎么看?大理国都能无敌了,那宋朝放哪里呢?有些许政治敏感的张正书,摇了摇头:“这故事我说给你听还成,写就不行了……” “那写什么呢?”曾瑾菡也蔫了,十分不舒服。这么好的武侠小说,居然不能写,她心中不忿气啊! “《笑傲江湖》倒是可以……”张正书脱口而出道。“《笑傲江湖》?” 曾瑾菡一愣,“这个名字好生霸气啊!” “不错,故事要从福威镖局说起,什么是镖局?额,就好似护卫一样,只不过是私人护卫,别人雇佣他们就保护雇主和财物到目的地……”张正书觉得这福威镖局可以换了,宋朝特么还没有镖局啊! 不过,跳过了镖局这一茬,《笑傲江湖》可以套进任何一个朝代之中,甚至可以影射政治,委婉地点出联盟什么的最不可靠了,不过是一张纸而已,就是用来撕破的。 把政治的丑恶用武侠小说写出来,点明了一个主旨——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让那些朝堂上的腐儒看看,你跟野蛮人讲道理是没用的! 这就是张正书的意图,而且很隐蔽,就算被查,也查不到什么。 曾瑾菡却眼前一亮:“好生潇洒的一个令狐大侠啊!” 两人说着说着,“京华报社”已经到了。 第七百零五章:蜜汁审美 说实话,张正书觉得“京华报社”更像是自己家一样。在这里,张正书有自己的书房,有自己的卧室,还不用看别人的脸色——额,其实在张家庄他也不用看别人的脸色,只是有某些人的存在,确实有些膈应。 没办法,互相看不顺眼呗。 人与人之间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有些人一见如故,三言两语就能成为朋友;而有的人天生就是互相看不顺眼,打心里厌恶。就好似后世对待明星一样,有的明星你怎么看怎么喜欢,可有的呢,恨不得把他一脚踢下台去,看见他就心烦。大抵上,就是这么个道理了。毕竟每个人不是金子,不是钻石,也做不到每个人都喜欢啊! 其实,张正书能理解张根富那个续弦妻子张陈氏的心思,但理解归理解,张正书却还是看不惯她的做法。 所以,连带在张家庄,张正书都觉得很别扭。 但一回到“京华报社”,张正书就觉得有一种安心的感觉。甚至还有点小期待——绝对不是指郑月娥,张正书对天发誓,他真的没这个想法! 可当郑月娥得了消息,一路小跑出来的时候,张正书发现自己的心还是不坚定,居然在一刹那间有了些感动。而曾瑾菡的脸上倒是很平静,看不出什么特别的神色来。张正书心虚地瞧了一眼曾瑾菡,然后在心中说道:“唉,能别折腾我了么……” “小官人!” 不止是郑月娥,京华报社的一干人等,都出来迎接张正书了,弄得好像领导视察一样。 好吧,其实就是领导视察。 “好了好了哈,我知道我长得俊,大家平时偷偷看就行了,这么注视我,我会骄傲的!”张正书说了一句玩笑话,惹得大伙都乐了。 曾瑾菡也在后面抿嘴偷笑,她是知道的,张正书一旦贫起来,那是比谁都要幽默。这种幽默里,还透着一股自信。唯有彩袖在后面拆台道:“你还叫俊啊?” “怎么不叫俊了?我告诉你,要不是我平日里坐四轮马车出入,怕是都被别人看杀了!”张正书打趣地说道。 “呸,真的当你自己是卫玠了啊?”彩袖这类型的腐女,平日里受曾瑾菡的影响,把古代的美男子列传都看了一遍,自然知道看杀卫玠这个典故了。晋朝时,有个美男子叫卫玠,有多美呢?小时候卫玠就被人称赞为“璧人”了,意思是玉璧雕琢出来的小人儿,看看,这小孩多招惹人疼爱!长大后的卫玠,那就更不得了了,丰标不凡,声名也越发响亮。他不论去到哪里,总有人争相围观。这些围观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所以每一次卫玠都要花费很大的力气才能冲出重围。 卫玠虽然容貌俊俏,但是他的体质并不好,非常羸弱。他平日里喜爱看书,这本来就是一件很耗费精力的事情,再加之他经常要从围观的人群中奋力逃出,所以就耗费了更多精力和体力。时日一久,卫玠终于支撑不住病倒了。就介个样子,卫玠他离开了人世。 嗯,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帅没啥用,终究还不是会被卒子吃掉……不对,不对,应该是长得帅没啥用,同时要有一个强健的体魄,不然你都应付不过来那么多如饥似渴的女人啊! 这句话好像哪里不对? 不管了,反正张正书觉得,这卫玠其实不是被看死的,是被吓死的。 根据张正书的经验,喜欢帅哥的,嫫女比美女更疯狂,换句话说就是花痴。嫫女就是丑女,这个词比丑女含蓄一点,直接称呼对方丑女那多伤人心呐!嫫女也是有典故的,出自嫫母,这嫫母传说跟黄帝有关,当年黄帝为了制止部落“抢婚”事件,专门挑选了品德贤淑,性情温柔,面貌丑陋的丑女作为自己第四妻室。 其实嘛,这丑女喜欢帅哥,跟丑男喜欢美女一个样的,都是人之常情。 只不过嘛,美女身旁也有不少帅哥围着转,所以抵抗力强一点;而丑女就没有这个待遇了,所以……你懂的,卫玠被一群“战斗力彪悍”的嫫女围着,能不被吓着么?吓着吓着,心脏不好的卫玠,就这么死了,死得太冤了啊!就是那些男同胞暗自偷笑,叫你长得帅,长得帅,现在死了吧? 咳咳,这个心理不太好,有点阴暗。张正书就从来不会这么想,他只会自恋地认为,这一世的容貌,就没人比得上他! “卫玠也比不上我!” 张正书臭屁哄哄地说道,惹得众人都笑了。 其实嘛,按照宋朝的审美,张正书长得确实“一般”,要国字脸没国字脸,要长髯没长髯,要身材……好吧,其实张正书最近长个子了,因为体质增强和锻炼的缘故,张正书估摸自己已经长到了一米七以上,走在人群中已经算是鹤立鸡群的存在了。 张正书当然知道宋人的审美,所以他不知道一次吐槽过宋朝人的审美了:都什么眼光啊! 最郁闷的事就是这个,张正书满心欢喜,前一世长得普普通通,脸上还时不时爆痘啥的,皮肤那个差啊,向来跟帅字不沾边。可穿越了之后,这个身体的皮囊是真的不错,偏生在宋人的审美里,他只能算一般……一般…… 这也就罢了,只要曾瑾菡觉得他帅,那就没事了。 张正书如是安慰自己道。 结果,曾瑾菡出来补刀了:“大家散了啊,郎君也就是在说笑罢了。” 言下之意,张正书就是在搞笑的。 “喂喂喂,我没说笑啊!”张正书难得一脸认真地说道,都搞什么飞机嘛! “都回去做事了啊……”曾瑾菡作为女主人下令了,人群散得比逃得还快。 张正书眼都呆住了:“卧槽,这啥意思啊?” “还用说啊,也就你这厚脸皮才敢说自己堪比卫玠。”曾瑾菡推了推他,“走罢,再不走,你就成汴京城的第一大笑料了……” “嗐,合着你从不认为我长得俊啊?”张正书那个委屈啊。 曾瑾菡认真地说道:“也就普普通通罢,我也长得不美啊,这不刚好般配了么?” “……” 张正书无语了,“啊呸,这都什么审美观啊!!!” 第七百零六章:外柔内刚 “是你自个太自恋了!”彩袖的适时补刀很到位,张正书明白自己为什么和她不对路了,简直是冤家对头啊! 听了这话,唯一留下来的郑月娥都笑了。 因为张正书的插科打诨,气氛变得好很多了,起码没有了那种尴尬感。而曾瑾菡也找回了女主人的威严,没人会因为她年纪小而轻视她。就算是郑月娥,也因为见到了张正书,而稍稍遏制了一下思念而泛起的冲动。 和谐,太和谐了! 张正书暗忖,要是家里都这气氛,那多好啊。何必弄得大家都尴尬呢,对不对? “月娥姊姊是有事找郎君么?” 曾瑾菡轻声问道。 “嗯嗯,想跟郎君和小娘子汇报一下,这两个多月来《京华报》的发行情况……”郑月娥细声细气地说道,倒像是个江南女子一样。 从年龄上算,曾瑾菡确实比郑月娥小了那么一个半个月的,叫声姊姊也没错。只是从体形上来说,就有些差距了。因为营养不良的缘故,郑月娥虽然高挑,但很是瘦弱。而曾瑾菡因为是大户人家出身,举手投足之间都大家闺秀的风范,再加上无可挑剔的外形,倒像她是姊姊一样,表现得太成熟了。嗯,嫁做人妇后的装扮也不一样了,这就更加彰显气质。 所以,在一旁的张正书默不作声,只是感慨:“人与人之间确实是有差距的……” 由此,张正书突然想起了那句话,到底是时势造英雄,还是英雄造时势 思虑了良久,张正书才肯定地认为,或许有人因为时势而被造就成英雄,但有能力的人,不管是在什么时代都是英雄。比如曹操,许劭不是说他“君清平之奸贼,乱世之英雄”吗?细细想来,这个评语确实印证了曹操的一生,先是能臣,然后是英雄(别怀疑,曹操一统北方,打得乌桓抱头鼠窜,从这个角度来说曹操确实是英雄)。 不得不承认,虽然后世老是说“不能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可事实确实,人与人之间的差距,生下来就注定了的。 好比郑月娥和曾瑾菡,张正书就分明感受到了差距。 不过,这也不算得什么,毕竟能力越大,责任就越大。 可怕的是,没有一个上进的空间,那矛盾就会越来越大了。比如朱元璋朱八八,一辈子把全国百姓的职业都固定了,天真的认为只要世世代代做这个职业,那他的江山就万年长。这样的朝代,不出乱子才怪。 在这方面,宋朝做得还算不错。除了一如既往地忽视工匠之外,似乎没啥缺点了? 但张正书却知道,就是因为重文而轻技术,中国才从领先到落后的。 现在,就是宋朝最后的机会了,也是中国最后一个领先世界的契机了。错过了,那中国就会开始沉沦。 当张正书把目光落在曾瑾菡和郑月娥身上的时候,张正书确定了,如果宋朝还有重生的机会,那么就落在这两位奇女子身上了,落在《京华报》上面了。 “走,到书房说去……” 张正书在工作的时候,好像换了一个人一样,变得一丝不苟了起来。 踩着刚刚停雨后的积水,三人就这么进入了书房里。 书房里,是有家仆时常来擦拭的,不管是桌案还是椅子,都显得一尘不染。张正书示意郑月娥随便坐,他自己也没有按照宋朝的规矩,自己挑了个最惬意的坐榻,斜斜地靠在上面,看着曾瑾菡在熟练的泡茶,恍惚间有种想要一辈子都这么安逸的渴望。 郑月娥却固执地站着,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张表格递给了张正书。 张正书有点惊讶,但还是接过来,稍稍坐直了身子看了起来。 “月娥姊姊,你不用站着的,坐啊?”曾瑾菡柔声地说道,虽然明知道郑家小娘子的心思,但曾瑾菡却没有多着恼,也着恼不起来。首先郑月娥十分“规矩”,爱意虽然明显却不逾矩,大概这就是“发乎情,止乎礼”了吧?第二呢,郑月娥的身世不比曾瑾菡,所以曾瑾菡向来是同情的。最后,大概就是郑月娥的勤奋了。 别人不知道,曾瑾菡却看在眼里。 郑月娥的努力,真的超乎所有人。要知道,她的底子很差,没有接受过多少真正的教育,甚至连四书五经都不曾熟读。可为了办好报纸,她总是要拿出不少时间来自学。一如当初她学阿拉伯数字和算术一样,郑月娥是靠着勤奋努力而学会借贷记账法的,顺带把算术水平都提升到了一个不错的地步。 努力的人,总会让别人刮目相待,曾瑾菡自然也不例外。 “我……我还站着吧……”郑月娥虽然怯生生的,但却很坚持自己的想法。 张正书大概也知道了郑月娥的性子,别看她外表柔柔弱弱的,可内心的执着,却让她有股倔强生长的意味。“这是个外柔内刚,有故事的女子啊!” 但是,张正书很快沉浸在了郑月娥做的这张表格里面了。表格上,有账目,有销售额,有销售数量,还有《京华报》的市场调查,这真的很让张正书惊讶。虽然这份表格有些杂乱,可别出心裁之处,连张正书都觉得震惊。 “这表格是你自己做的?” 张正书认真地看完了,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没办法啊,要不是张正书知道郑月娥是土生土长的宋人,他还真的以为郑月娥也是“同类”了。 “不是小官人说,以后的报告都要这么做的么?” 郑月娥反倒是有点惊讶。 张正书一愣:“额,我说过?……好吧,我确实说过。但是这表格有点乱了,以后呢,账目直接给我看报表就行,不必搅和在一起了。市场调查做得不错,还有这十几期的发行都不错……” 郑月娥听了张正书的表扬,心中甜滋滋的,轻轻地应了声:“嗯!” “《射雕英雄传》快要完结了,我们要抓紧时间出正版书籍。嗯,也是用从左到右,从上到下的横版排版。”张正书嘱咐了一句。 “嗯,好!”郑月娥不敢多说什么,曾瑾菡还在这呢。 第七百零七章:耳目 肯定了郑月娥工作上的成绩,张正书又仔细过问了《京华报》的大小事,总算是做到了心中有数。 “接下来的工作,重点要落在宣传避灾知识。” 张正书说道,“接下来一段时间,都将由我主笔来写。” 郑月娥有点惊讶,但也没说什么。其实,能亲手拿着张正书的文章来校对,来刊印,对她来说反而是一种享受啊!张正书不知道的是,之前他写的稿子,虽然是废弃了的,却被郑月娥一一翻找出来收藏了。 张正书下江南的这段时间来,郑月娥每当想他了,都会拿出那手稿,仔细揣摩学习。 可以说,正是因为这样,郑月娥的编辑水平、审核文章的能力都有了大幅提升。除了写文章的文笔还不行之外,做一个审核主编也是称职了的。特别是郑月娥的新闻触觉,让张正书都有点惊讶。 用郑月娥的话来说,她小时候就特别关注别人家里的事,会走不同的渠道去打听。 好嘛,这是从小培养的技能啊! “难道女人的八卦之心真的是天生的不成?”张正书感慨了一番,也没多说什么了。 倒是外面,已经开始议论纷纷了。 “诶,郑家小娘子进书房了,是不是挨训了啊?” “我瞧像那么回事,还想着要被小官人纳入家门哩,也不瞧瞧自己的身世!那小夫人会同意?” “不过郑家小娘子是有本事的,该不会离开报社了罢?” “谁知晓啊,不过郑家小娘子不懂写文章,倒来管理报社,那些个秀才老早就不满了。” “不满有啥用,有本事他们出走啊?” “嘿,出走的那个秀才,自以为有本事,到了新报社,可把人家报社害得够惨。要我说啊,这报社的脊梁骨,还得是小官人。要没有小官人把控大方向,这报社也就垮了一大半!” “听闻那几个秀才悔得肠子都请了,被新东家辞了,现在连工都寻不到。这不,又操回老本行,给人家抄书去了。可现在刻书这般便捷,小官人还把铅活字的奥秘给暗中散布出去了,他们还有个饭吃?哼,也不想想,一月两贯的工钱还嫌少,他们除了写文章,还能做些甚么?一个劲地瞧不起人家工匠,李家村的工匠能给小官人赚数十万贯哩,他们能行?也不照照镜子,自个是甚么个货色……” “叫我说啊,那是自作孽。总以为别人都得围着他们转哩,真个当自己是大人物了啊,即便是朝中相公,也没他们这般傲气!” “确实挺活该的,但我说句公道话啊,郑家小娘子人挺不错的……” “嗐,你这人不懂啊,人不错那才有事。要是个泼辣性子,小官人也留她不住!可她留在这,这不是叫小夫人难堪么?要是小夫人善妒,又爱吃醋,小官人夹在里面,那是两面为难呐……” “若那郑家小娘子真个走了,倒是便宜了那般自恃清高的秀才了……” “这都甚么世道……” 几个家仆的话,其实也是大家的心思。 人心里面都有杆秤,谁好谁坏,相处了这么久,心中都有数了。可有时候,世事就是这样,半点不由人。 他们不知道的是,从书房出来的郑月娥,居然把他们的话都听在了耳中! 脸色煞白的郑月娥,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的房间。郑时弼见了郑月娥魂不守舍的模样,也知道出事了:“怎么了,闺女?” “爹爹,我……我们走罢……还是去杭州罢……”郑月娥眼睛通红地说道。 郑时弼一叹:“你是听闻那些人在乱嚼舌头了,对吧?我说啊,闺女,早就劝你了,不要陷得太深。那小官人是人好,本事也大,天底下能有多少女的不喜欢?要是爹爹还有以前那家财,还能腆着脸给你求一段姻缘。可如今……话就说到这了,真个走啊?” 郑月娥突然为难了起来。 郑时弼老了,腿脚又不方便,千里迢迢到杭州去,也不知道那亲戚还认不认人。这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若是以前,郑家还有家财,那还两说。可穷亲戚去投靠,大抵上都不会有好脸色看的。 一时间,郑月娥踌躇了起来。 “闺女啊,小官人此刻似乎很相信你,你就这么走了,是不是有些不厚道?”郑时弼迟疑了一下,才说出口:“你还说帮他扛起‘京华报社’哩,你舍得就这般走了?” 郑月娥幽幽一叹:“可……被人诽议,终归是对小官人名声有害啊……” “他都觉得无所谓,你又在意甚么!” 郑时弼劝道,“爹爹听说了,他在超市,在纺织作坊里,都雇了不少女工在帮他做事。你就当做了女工罢!这个世道,女子人家出来做工,铁定是要遭受诽议的。若是你这么走了,爹爹怕你以后悔着哩!” 被郑时弼一劝,郑月娥也回心转意了。 其实,以郑月娥外柔内刚的性子,岂是会轻易被劝的?只不过她舍不得京华报社,舍不得离开张正书罢了。在报社里,起码还能时不时看看张正书,要是到了杭州,怕是今生都无缘再见了。 咬了咬牙,郑月娥说道:“爹爹,你说得对,女儿不能这么认输了……” “错了,你不是要和别人斗,你是要为小官人扛起报社。”郑时弼叹道,“哪些人不服管的,爹爹我也看着的。待得有机会,爹爹同小官人说一声……” “不要,女儿要自己解决!”郑月娥坚定地说道。 郑时弼见她坚持,也没说什么了。他知道,在宋朝,女子人家出来做事,肯定是要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的。这是时代使然,一时半会都转变不了风气。 然而,郑时弼和郑月娥都想不到的是,张正书还有别的眼线,掌控着张家一切产业,甚至还有大宋的一切变动,连西夏、辽国、女真那边的情况,都有了耳目。 在书房里,张正书支开了曾瑾菡,接见了“黑客”的头头周铭。 第七百零八章:表忠心 “得,这几月你都干啥了?” 张正书见到了周铭,看到他满脸红光的模样,逗趣地说了一句:“难道又纳了一小妾?” “嗐,我是那种人么?” 周铭和张正书老交情了,大抵算得上是发小,毕竟周铭看着张正书长大的嘛……这是啥发小?不管了,反正就是从小玩尿和泥巴的交情,铁得很。为啥要用尿和泥巴?人家周铭乐意,你管得着么? “嘁,别人我不知道,还不知道你啊?不过你小子还算有点良心,起码没有始乱终弃,玩过的女人都纳了小妾。不是我说,你养得起那么多吗啊?”张正书就纳了闷了,这都啥人啊,肾咋这么好?“你都纳了五门小妾了,再加上你那善妒的老婆,这家还有个安宁?” “嗐,小官人你这就不懂了,这妻妾多才能开枝散叶呐!”周铭吊儿郎当地说着,“我可是向大官人学习的……” “啊呸,你啥都不学好,净学这个了!”张正书笑着骂道,“私生活的事我也不管你,你可得口紧一点,咱们的事泄露出去,那可是要杀头的……” “小官人你放心,我都一个人睡的,酒也不多喝了……”周铭也是知道厉害。 张正书更加奇怪了:“你是不是不行?” “啥不行?”周铭不理解地问道。 “那方面不行啊?”张正书指了指他的裤裆,“这病得治,你家就你这么一根独苗了,还没子翤呢……” “小官人,你再说我可就急了啊,啥叫我不行啊?要不是我妻子大着肚子,我能找六个小妾么?”周铭有点急眼了,男人哪能被人说不行啊,这不寒碜人么不是? 张正书却乐了:“说实话了啊,据我所知之前你才五个小妾啊?” “这不出去转悠一趟,就找了一个么……人家死活赖着我,说要是不纳了她,她就悬梁自尽……”周铭反倒有点害羞起来了,“我真没把自个当潘安再世,卫玠复生的,我就一普通人,她为啥非得赖定我啊?” 张正书乐了:“你给说说,她为啥赖着你啊?” “我也不知道啊,但一女的赖上你了,长得还不赖,也是个黄花大闺女……就岁数有些大,也就二十有四,跟咱也没差多少。我也一琢磨着,得,反正纳妾,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我也就纳了。”周铭叹了口气,才说道:“没曾想啊,洞房花烛夜之后,第二天就见着老丈人了。” “这是该见。” 张正书说道,“都把人家小娘子办了,还不见人家爹爹,说不过去啊!” “可这人……不对啊!” 周铭苦笑道,“我差点没摔一跟头。” “怎么了?”张正书也纳闷了,“这老丈人难道你还认识?” “真认识,还挺熟。”周铭苦笑道。 “哟嚯,那敢情好啊,总算有个交待了。”张正书说道,“熟人好说话啊,挨打的时候也轻些……” “轻什么轻啊,要打我也是打老丈人!那孙子太可气了啊,简直挖一坑叫我跳!”周铭跺脚道。 张正书愣了:“你还敢打老丈人?这事天打雷劈啊!” “天打雷劈是那贼厮鸟啊,这是在坑我啊,一石二鸟啊!”周铭要哭了,“他欠下了你们张家一大笔钱,结果买卖没了,也没钱赔,只好叫闺女引诱我了。那闺女也是惨,前些年定了亲,却不知怎么地,人家就退了亲。后来好不容易要嫁了,还没过门呢,刚刚下了聘礼,那家男人就死了。这不,一直是个心头刺,全叫我撞上了!” “哈哈哈哈……” 张正书笑跌了,这周铭是终日打雁,终于被雁啄瞎了眼啊!叫他好色,现在中计了吧? “这不,那贼厮鸟说了,贤婿啊,如今你我是亲家了,这钱的事就免了啊?我也不叫你给聘礼啥的,这事就算抹平了……我当场就来气了,这事能抹平吗?末了我给了他一铜板,聘礼就算这个了。可我一想起那近万贯的货款,我就泪流满面啊!”周铭叹了口气说道,“这下半辈子,也还是要给小官人你打工了……” “诶不对啊,你拍卖赚来的佣金呢?”张正书觉得不对劲,周铭不至于这个钱都缺啊,张家可没亏待过他的! “甭提了,都叫那几个败家娘们花光了。”周铭叹息着说道,“我算是明白了,这有多风流就有多折堕。以后再敢纳妾,我就……我就……” 张正书接着说道:“你就再发过一个誓?” “对!……不对,这美色害人不浅啊!”周铭苦笑着,“好在总算有子翤了,等我那发妻生了,我就收心了……” “瞧瞧,这句话就信不过了。这猫儿还有不偷腥的?”张正书轻笑地说了一句,“得了,你也别再给我表忠心了,我知道你的性子。说吧,这急忙找我来,是有啥事?” 周铭也收起了嬉皮笑脸,故意演戏那一套,降低了声音说道:“曹锟已经探明了去流求的路线,原来已经有人到过流求了。只是上面土著颇多,还很不讲道理,这就有些难办。要想拿下流求,起码得上千个武人过去……” “这事你甭操心,我有计划了。”张正书笑着说道,“有人给我当开路先锋呢。” “得,我白忙活了。”周铭再低声说道,“夏国那边也来消息了。” “什么消息?”张正书这就精神了,这可是关乎大宋生死的啊! 周铭低声说道:“夏国打算向大宋投降。” “投降?!”张正书这可真没料到,“不可能啊,就算夏国损失了几十万青壮,他们还是能拉起一支不低于二十万人马的军队来的!” “所以,我怀疑这是诈降计。”周铭低声说道,“据线报,夏国在平夏城一战,虽然四十余万人马只逃回了两万人,但其实还有十数万散布在群山之间,以响马为聚,化整为零,袭扰宋军。” “嘿,夏国还在垂死挣扎啊!行啊,现在就拼国力了。不过这事得让赵煦那小子知道。”张正书对赵煦这个皇帝还真没多少尊敬的。 “已经透露给安抚司了,就是不知道会不会传到官家耳朵里。”周铭低声说道。 第七百零九章:准会来的 “这事我看悬。”张正书也压低了声音,要不是四周都静谧,还真个听不见。“咱大宋的那些官又不是不知道,除了好脸面之外,还报喜不报忧。这事,得尽快透露给皇城司。王庆那阴小子,还算有口齿。” “得咧,回头就安排。”周铭说道。 “辽国那边呢,什么个情况?”张正书又问道。 “耶律洪基生了一场大病,但朝中都没几个人知道。”周铭低声说道,“这病到现在,都没算好利索。不过啊,耶律洪基倒是能骑马了,狩猎的时候,也能开弓……” 张正书听着不大对劲:“你又是咋知道的呢?” “我们买通了辽国皇宫里的宦官啊!”周铭说道,“通过蛛丝马迹得出来的,这事也要捅给皇城司么?” “消息确凿吗?”张正书再问了一遍,“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要是耶律洪基没病,这就玩大发了。” 周铭低声说道:“十有九八是病了,你刚刚到杭州那几天,耶律洪基突然不理朝政了,连带臣子都能见着他。而传出来的消息,只是耶律洪基感染了风寒,叫了医官进去开了几剂药。可我们买通的那个宦官说了,耶律洪基的情况很糟糕。曾经一度昏迷不醒,甚至差点就去了……” “差点就是没有了。”张正书也很清楚,耶律洪基才不会这么轻易就挂了,最多是埋下祸患罢了。要知道,耶律洪基算是辽国高寿的皇帝了,起码在正史上,他熬死了四个宋朝皇帝:宋仁宗、宋英宗、宋神宗,还有赵煦,也就是未来的宋哲宗。 可见,宋朝的皇帝身子骨都不咋地,反倒是耶律洪基够长寿。 今年也才是元符二年,也就是公元1099年,距离正史上耶律洪基驾崩,还有那么个两年时间呢。 所以,张正书不担心耶律洪基会随时挂掉,他更担心赵煦会随时挂掉。 “这事要不要捅给皇城司?”周铭再次问道。 “捅吧,也该是让满朝诸公安心一些了,辽国看似声势浩大,其实中看不中用。叫他们打,他们都不敢打的。耶律洪基一旦敢用兵,国内必定会出矛盾。他的身子骨又不行了,国内闹矛盾了,他拿什么兵力去镇压?怎么扶持皇太孙耶律延禧继位?别看辽国是狄夷,其实他们的政治跟我们汉人相差无几了。想要安稳继位,这得手握重兵!” “小官人说得有道理,所以耶律洪基不敢轻易动兵?” 面对周铭的问话,张正书笑了:“你见雁门关外那些辽国骑兵,动弹过吗?不就是虚张声势的?这是在给宋朝压力呢。” “怪不得没真动刀枪!”周铭笑道。 “西军打得怎么样了?” 张正书随口问道,“是不是先赢后败?” “小官人果然料事如神啊!”周铭叹道,“要是小官人去打这一仗,说不定就能赢了。” “我可不想死在那地方。”张正书冷笑道:“那些蠢人都不懂变通,活该打败仗。当然了,朝廷没有相应的政策,那也是个极大的因素。要是大宋说一句,投降不但免死,还保住富贵,你看还有多少人有抵抗的心思?夏国不好打啊,他们万众一心的,只能从内部瓦解才行。要是大宋能用金钱攻势,那就更好了。” “金钱攻势?” 周铭有点不明白,“金钱也能灭一国?” “呵呵,金钱灭国的典故多了。知道管仲吧?他春秋时的齐国宰相,就曾经用经济战拖垮了楚国,灭掉了衡山国。金钱战用得好了,可抵十万兵马。”张正书笑道,“夏国现在最缺的是什么?粮食啊!最多的是什么?青盐啊!要是大宋答应用青盐换粮食,夏国会怎么样?” “不再抵抗了?” 周铭皱了皱眉,才说道:“这不可能罢?” “当然不可能,夏国人又不是傻子。但是,我们就有可利用的东西了。”张正书笑道,“你想啊,青盐掌握在谁手里?肯定不会是穷苦百姓。那能换粮食的,只能是达官贵人,能吃饱饭的,也只有达官贵人,贫苦百姓怎么办呢?这不患寡而患不均,有了粮食,夏国反倒会内讧了。当然了,这内讧不会这么快起来的,需要有人煽动……” “小官人,你的意思是……?” 周铭吃了一惊,“想走私粮食?!” “当然了,而且还是大量走私。不过,这粮食得等到六月底才行,不然这计策用不了。”张正书估摸着,第一季水稻快成熟了,正好施计。只要偷梁换柱,把水稻运到汴梁城来,那走私就方便了。 “然后呢?”周铭也兴奋起来了,他最喜欢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了。换句话说,就是缺了老德! 张正书嘿嘿笑道:“然后,就卖给夏国高官啊,然后故意给夏国人看见,然后你再买通一些夏国人,让他们散布谣言。这三人成虎,我们虽然搭上了一点粮食,但是能叫夏国内乱,那就值得了。你说了,到那时候,夏国能不开仓放粮吗?一放粮,你不懂派人去煽动百姓吗?等内讧成了,只要西军不太蠢,一举攻城,想必就很快拿下兴庆府了。当然了,还要配合一个口号,投降了有粮有田!免死保富贵!” “……” 周铭目瞪口呆:“这都行?!” “咋不行了?即便效果没有那么明显,但也能离间人心。这人啊,最是经不起考验的。”张正书洞悉了人心说道,“我只不过把夏国的致命缺陷,再放大了那么点罢了。” “可万一没啥用呢?”周铭忧心忡忡地说道,“这可就暴露咱们‘黑客’了啊!” 张正书点了点头,说道:“这事还得跟赵煦商量一下。说不定,他自个都想做这笔买卖了,也不用咱们出手。” “那小官人怎么能见着官家呢?”周铭也是知道的,赵煦会见过张正书。 “这都六月了,你瞧这天,都快漏了不是?”张正书叹了口气说道,“黄河那水,一天涨得比一天高,决口啊,就在这十几天内了。要是我没猜错,赵煦那小子,该急了。他一急啊,准来找我。我大张旗鼓的回到‘京华报社’,他没理由不知道。放心吧,他准会来找我的。” 第七百一十章:暗自抹汗 周铭有点不相信,这官家是日理万机的人,怎么可能会抽时间专门来看张正书呢? 可这张小官人说得信誓旦旦的样子,周铭也就将信将疑了。 “小官人,官家真会过来?”周铭不自觉地问多了一句。 张正书却不以为意:“放心吧,就在这十天之内,只要皇城司把水情报上去,他准急!其实不用皇城司禀报,就算是地方官员,为了撇清自己,也是会上报的。”虽然张正书没有做过官,但这种事用脚趾头想一想都知道了。当官的,有哪个是肯背黑锅的?要是有突发情况,无非是两种处理办法:一是尽力掩盖,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后不沾因果,成功脱身;二呢,则是一开始就极力撇清,然后临到头了就装出一副自己已经尽力了,但事情到这里已经无济于事,他也是没办法的,早就上报朝廷了,是朝廷不重视,不关我事啊!后果呢严重一点点,但也能脱身。 最惨的就是想掩盖但已经来不及,没法掩盖的那种官。要是还被人戳穿了,那就更惨了。这会想上报,可朝廷都知道了,你这时候上奏折有屁用啊?这种连局面都挽救不回的官,最后只能是被贬谪流放了。 所以懂行的官,都会第一时间就做出判断。 事情不算严重的,那就掩盖下来。要是盖不住了,有苗头了才上报。事情严重的,那就一刻都耽误不得,立马上报,撇清自己。 不会这一招的官员,都像大浪淘沙一样,被筛选下去了。 剩下在朝中的,都是一些滑不留手的老油条! 要不怎么说,官场就是一个大染缸呢?再红的心,到了官场里面,不用三个月就黑了。 这也是为何一个朝代到了末期,莫名其妙的就那么多贪官污吏,那么多尸位素餐的官员了。这就是典型的劣币驱逐良币啊! 想想看,一旦朝中开始有这些老油条出现,那是不是说明好官已经被贪官、庸官给驱逐了呢?十有九八是这样的,因为这才符合朝代更迭的规律。为何?还不是因为一个朝代初初定下的规矩,后世不能推翻吗?“祖宗之法不可变”,于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钻漏洞的越来越多,堵漏洞的又堵不了,那自然就玩完了。 归根结底,用老马的话来说,世界是永恒发展的,你不与时俱进,自然就被淘汰了。而用已经被淘汰的法律,想要治理一个脱缰的国家,那是痴心妄想。换句话说,就是法律漏洞太多,国家被钻了太多空子,所以一个朝代就灭亡了。 想要朝代不灭亡,那就只能天天堵漏咯,那有什么好说的? 世界上就没有一劳永逸的事,中国人就老想着一劳永逸,比如秦始皇,想秦朝世世代代传下去,结果二世而亡;朱元璋,想明朝按照他的模式运转下去,结果后来自相矛盾,财政枯竭把自个玩死了;清朝见识到了火器厉害,害怕汉人掌握了武器之后对付满人,所以宣扬“骑射得天下”,结果被西方世界用火炮、枪弹焦作人…… 说白了,都是一些痴心妄想的人,企图阻拦世界的发展。 殊不知,堵不如疏,你越是想要堵住,那压力就越大;压力越大,那自身就越容易崩溃。 反正呐,世界上的道理都被老马说完了,只要细细思索一下,就知道宋朝的弊端。比如这个撇清责任,就是所谓的“政治智慧”了,宋朝叫做“为官之道”,明哲保身。但是呢,最后害了谁?还不是那些穷苦的百姓! 只是张正书明知道如此,也很不屑这样的“为官之道”,可事物存在,必然有它存在的道理,想要改变,而已非一朝一夕之功,张正书也只能反着来利用它了。 这事说起来不复杂,哪怕是周铭也立马明白了过来。只是这里面的道理,却很少有人深究。这也是中国人做学问的一个弊端,只注重表面变化,而忽略了内在规律,少了总结和升华。 这不,周铭拍马屁说道:“小官人果然神机妙算,那官家岂不是会召你入宫觐见?” “他?不会,他还巴不得出宫呢。那皇宫,在你们看来金碧辉煌,在赵煦的眼里啊,那就是牢笼。算了,不编排他了,还有其他事吗?”张正书随口问道。 周铭有点吃惊,小官人居然敢这么说皇帝。好在这里没有外人,周铭暗暗抹了一把汗,想了想,然后说道:“最近这段时间,交趾人好像也有点动作……” “那群猴子?”张正书脸色一寒,真的是给鼻子上脸了,“也是记吃不记打,看来先帝没把那群猴子打怕啊!” 在熙宁年间,宋神宗因为恼怒交趾李朝在广南西路的烧杀抢掠,派军讨伐,打得交趾连太子都没了,才知道害怕,想要重新和好,并愿意归还所掳掠人众。但是大宋也太好骗了,居然把占了的广源州交还给了交趾。这让张正书直翻白眼,宋朝实在太迂腐了,迂腐得张正书郁闷非常。一口气堵在胸口,就是出不得。 但是没办法啊,打铁还需自身硬,宋朝武力低下,连打个交趾都费劲,受这等窝囊气也是正常的。 “小官人,要不要派人去交趾国中刺杀……” 周铭想说的话,张正书自然知道。 “不了,刺杀他们的高官皇族,只会引来同仇敌忾。你应该派人过去,暗地里宣传交趾本就是中国的一部分,交趾人也是之前的中国人,如果宋朝打来,他们只要投降,那么各自拿到的土地就是他们的……”张正书嘱咐道,“此事一定要保密,一旦泄露出去,我们也可能会暴露的。对了,还可以拿臭蒿配药,对交趾人就说着是治疗疟疾的神药,施之以恩。但是,配方决不能让他们知道,等日后朝廷打下交趾了,才公布出来……” 周铭点了点头,记在了心中。 “没有其他事,你就先下去吧。记得别被人跟踪了,我这里早就布下了皇城司的眼线……”张正书低声说道。“以后没有大事,你就不用出面了,用密码传书给我就是。” 第七百一十一章:读书读傻了 周铭也知道时常过来和张正书会面,那铁定会出问题的,所以周铭点了点头,说道:“小官人,我晓得了……”他刚刚转身走了两步,到了书房门前,却突然转身说道:“对了小官人,京华报社里那些秀才好像都有些心思了,不服那郑家小娘子管教啊!” “哼,文人的臭毛病。没事,谁要是敢乱跳,我就拿谁开刀。这两日我会敲打敲打他们的,谁要是再敢闲言碎语,给我知道了,一个都不留!少了张屠夫,难道我还要吃带毛猪不成?!”张正书冷冷地说道,“少了他们也好,我还能招更有创造性的进步文人!”张正书也料到了,要是那些文人能这么好脾气,那就不叫穷酸了。穷还不说,非得自恃清高,整天酸溜溜地说这个说那个,自以为怀才不遇。其实啊,这些穷酸根本一点才都没有,有人雇他就屁颠屁颠跑来了。 但是这些文人的尿性就是这样,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有了“稳定”工作了,以为能吃一辈子。殊不知,张正书要是觉得他坏了规矩,宁可赔钱,也要辞退他! 周铭笑了笑,这才是张小官人的风格! 打开书房的门,周铭笑着走了出去。 果不其然,待得周铭前脚刚刚离开京华报社,就有人在后面吊着他了。 好在周铭已经接受了张正书的密探训练,早有一套反跟踪法。只见周铭有意无意地往闹市里一钻,再进入两个店铺后,就失去了踪迹。再出现的时候,已经在和别人谈生意了。 “奇了怪了,这姓周的表面上是个商贾,实际上是帮张家走私的。可张小官人素来不参与走私,难道……” 这个皇城司亲事官在心中嘀咕了一声,但见到周铭没有异状,他也不好再跟踪下去。 毕竟,这六月天,孩子脸,说翻脸就翻脸,没有一点征兆。在那皇城司刚刚露出身形的时候,天上“哗”的一声又是一阵滂沱大雨。 好一场大雨,比豆子还大的雨点落下来,瞬间就湿透了衣裳。 街道上,一阵兵荒马乱的。 货郎、小贩都急着收拾家当避雨。有的人走得太急,而青石板街又太滑,居然都滑倒了。 这会可没碰瓷一说,好心人立马过来搀扶了,一蹶一拐的走到茶肆下,酒楼下,商铺下避雨。 一时间,汴梁城中的茶肆人满为患,茶水都卖疯了。特别好卖的,还属祥符石家的炒茶,一兑一大锅,茶味还挺香的。一碗一文钱,解渴生津,还能坐下闲聊。但是,这会茶肆都人满为患了,连坐的地方都没了。 不管是书生也好,货郎也罢,都挤在一堆避雨。 瓦片上的雨水,滴滴答答地落个不停,众人瞧着这雨势,哪怕是有蓑衣的,都绝了想要冒雨冲出去的念头。这三流九教的人聚在一块,不多时就开始侃大山了。 “哟,这天怕不是要漏了,好几年都没这么下过雨了罢!” 一个货郎感慨地说道,“有这雨势,还是绍圣元年的事了……” “我还记得那一年哩,那年黄河又决口了……” “是哪里来着?” “好像是将陵埽?” “今年怕不是又要决口了啊!” 这时候,一个书生模样的人喝了一口茶,一喝三叹之后,才感慨地说道:“这都是因为朝中有奸臣啊!如果不是有奸臣,怎生这几年都不见朝廷治水了呢?想必是国库空了,国库空了,我等交的税赋去哪里了?定然是奸臣私吞了。想司马相公在时,天底下哪有这般乱过?又是打仗的,又是民不聊生……” 这些货郎、小贩都听不过耳了:“你这秀才,真个是端起碗来吃饭,放下筷子骂娘啊,司马相公那会,能有这些年的光景好?” “我等做买卖的,岂能不比你门儿清?” “就是,你这秀才太过不实诚!” …… 众人的唇枪舌剑,让这秀才有点恼羞成怒,重重地把碗一搁,正想说话呢,那茶肆的小厮就说了:“这位秀才,你生气归生气,莫拿碗撒野啊,这碗嘣个口,你都得赔哩。一个碗,要二十文钱!” 这秀才涨红了脸,隔了好一会才说道:“想元祐年间,司马相公治水,那黄河是海晏河清,愣是这么多年没发过大水。这些,你们都不念着好?” “嘿,俺只知道当年挖断黄河北流,那些个官逼着干活,拿的钱又少,甚至连饭都没得吃。这样的念头,俺们念着干鸟啊?” “哈哈哈哈……” “这秀才读书怕是读傻了!” “还是章相公厉害,自做了宰相以来,这钱民都少了。甚至啊,那‘大桶张家’都转了性子,开始本本分分做起买卖来了。” “可不是,如今那张家小官人,可算是浪子回头了。听闻他也雇人去挖河,似乎是要沙子?还在那筑河堤哩!” …… 众人彻底无视了那秀才,那秀才也是一张脸不知道往哪里搁。要不是此间的人都不认得他,怕他早就一怒而起了。毕竟文人互骂,那也不会动手的。可这些乡村野夫,走卒贩夫的,被指着鼻子骂那是要挨拳脚的。这秀才再傻,都知道好汉不吃眼前亏。 这就是文人和百姓的差距了,文人一贯就是谁当政谁就要挨骂。谁叫你是宰相,你是百官之首呢?你有缺点,屁大点的事都能揪出来批斗一番。可百姓呢,则是以感受为主,谁做得好谁做得不好,百姓心中都有一杆秤。 司马光做得好不好?只能说中规中矩,平复了青苗法的乱子,让一部分民怨极大的地区重新稳定了下来。但他倒行逆施啊,百姓生活更加困苦了。比如那差役法,明明是回不去的了,司马光还死要面子,弄得百姓怨言四起。而且,青苗法有用的地方也停了,那些百姓更是要跺脚骂娘。没有了青苗法,他们借钱就要向钱民借了,那可是高利贷啊!还不起,就要卖身为奴,卖田卖地卖屋子……这不是坑吗?! 章惇上台后,恢复青苗法,以自愿为原则,总算是缓解了一下矛盾。章惇还狠抓吏治,总算有所起色。看,这就是章惇和司马光的不同! 这一点一滴,百姓都记着。或许他们不懂什么大道理,可谁对他们好,他们是知道得一清二楚的。所以,即便那秀才说得再多,周围的人都当他是傻子来看:读书读傻了。 第七百一十二章:竟敢欺君 当然了,一个地方有一个感受,开封府之外,对章惇的执政可能就没那么包容了。但说句实话,章惇对汴梁城的照顾无可挑剔——其实哪一届宰相都得对汴梁城好一点,不然的话,走在路上怕是会被人丢石块的! 就算是再草包的宰相,也懂得要对京都好一点,不然民怨一大他就混不下去了。 其实嘛,百姓还是念着司马光的好的,只不过司马光也就那点好了,其他的都不行。就好像看着一个人表面光鲜一样,乍看起来是不错,一表人才的,但是实际了解之后才知道,也就表面光鲜一样,像驴粪蛋子一样。其实内里嘛,全都是草,俗称粪草。 这有点冤枉司马光了,其实人家执政能力也不错的,就是位置错了,司马光也就一个县令的能力,你非得让他做宰相,能做好吗?叫他做一个府尹,他 都吃力了! 当然了,司马光再差,也起码是个正人君子,品德无缺。比起那些祸国殃民的宰相,好得多了。人家嘛,也就是才不配位而已啦,多大件事。反正在宋朝,皇帝觉得你行,你不行也得行——好吧,那会是高太后话事,高太后认为司马光行,司马光也有抱负,想大干一番,这么干柴烈火的(好像哪里不太对?)对上眼了。 可文人嘛,向来是厚古薄今的,所以这秀才出言不逊也就能理解了。 但你有牢骚,你可以对你的好友说啊,你在大庭广众说,这不是自己找不自在么? 可不,这秀才在茶肆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想要负气而走,看着外面的瓢泼大雨,这秀才又犹豫了。 众人也不再理会这秀才,大抵上也都知道这秀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主,哪里知道小老百姓的苦处啊!也就是王安石定了基调,青苗法也好,差役法也好,都是有照顾一下百姓的。虽然,王安石的本质都是剥削百姓然后充实国库。 好嘛,也正是因为这样,王安石被怼得生活不能自理了,黯然下台。章惇接过大旗后,痛改前非,居然比王安石那会风评好得多。 当然了,改革有利有弊,自然还是有的地方痛恨熙宁变法的。 只是在汴梁城,乃至开封府地界,官吏们都不敢太过分,这才让熙宁变法好了那么点。 听着走夫贩卒们的“高谈阔论”,那秀才脸上羞怒交集,却也不敢随意插嘴了。 雨,还是淅沥沥地下着。 过了两刻钟后,才慢慢地小了。 在景明坊,京华报社里,张正书也在小楼上看着那雨水,一时间有点感慨。 历史可以改,但如约而至的灾祸却不会改的。 黄河,依旧是那条黄河,桀骜不驯,就好像融入了中国人的血液里一样。平日看起来还挺和善的,可一旦外界给的压力超过了黄河的承受能力,那黄河就爆发了。 这种爆发,惊天动地。 一如秦末时,陈胜吴广那一声呐喊“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一如东汉末年的张角那句“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一如唐末黄草那首诗“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 黄河给中国人的意义,太重要了。虽然时常带来祸患,可黄河的定时泛滥,也给黄河沿岸带去了肥沃的淤泥。但是对于中国人来说,对于黄河决口,发大水是深恶痛绝的,这也是为什么一定要“人定胜天”。张正书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他的努力能不能有点效果。 就在这时候,雨势减小了,只剩下毛毛细雨在飘。 “赵煦那小子来了……”冷不防,系统突然提醒道。 张正书先是一惊,然后没好气地说道:“你吱声之前,能不能先提醒一下我?” “要怎么提醒?”系统态度也不怎么好。 “qq懂得吧,模拟敲门声,咳嗽声都行啊!”张正书吐槽道,“还ai人工智能呢,这点事都不知道!” “抱歉,在2220的世界,qq已经是历史代名词了。”系统牛气哄哄地说道。 张正书一愣:“那用啥即时通讯?” “人脑里植入芯片啊,懂得什么叫高科技吗?一个念头,就能上网,还能链接到全世界,还用得着什么qq?”系统嘿嘿地说道。 “……” 张正书有理由相信,这丫的未来世界就没有人类了,已经被机器人完全代替了。 “不跟你扯了,赵煦就到了吧?”张正书发现在脑子里的那小地图,出现了几个小红点。明显的,有一个人很红。“最红的那个,是赵煦吧?” “不是,快白的那个是他。”系统说道。 张正书“啊”了一声,“你这探测雷达是什么原理啊?” “根据人体的强弱而定。”系统解释了一句。 张正书明白了,好嘛,合着赵煦是最弱的那个啊?再仔细想一想,这也是正常的。不管是武力,还是寿命,估摸着赵煦都是最弱的那个。“赵煦不会快挂了吧?”张正书感慨了一声,“难道历史真的改变不了?” “除非你懂医术,给他看病。”系统嘿嘿笑道,“但这里没有高科技设备,你又医术也没用。” “算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只要不让赵佶登基就好。”张正书想了想说道。 说话间,赵煦一行人已经到了京华报社前面。 张正书在小楼上瞧得真切,彭元量在给赵煦打着伞呢。不得不说,那牛皮靴子就是好,防水,跟后世雨鞋一模一样。就是赵煦冒雨走来,衣裳都湿了不少。张正书再不情愿,也只能走下楼去,印上去就说道:“不知道官家要来,有失远迎……” “客套话不用说了!” 赵煦显然是心情不好,挥手打断了张正书的客套话,“走,我有事问你。” “有事你说,但能别拉拽么?不是我说,要不是你有这么些个护卫,我不怕你的……”张正书一边碎嘴,一边被赵煦拉着走进了书房之中。 “嘭”!!!的一声,门关上了。 赵煦恶狠狠地盯着他:“张正书,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欺君!” 第七百一十三章:稍安勿躁 兴许是声音太大,彭元量在外面听了都在为张正书捏了一把汗。 有几个人敢拿赵煦开涮?一个都没!敢这么做的,统统都不在人世了!——好吧,是高太后和司马光他们。 张正书却愣了,一脸不解地问道:“官家何出此言?” “你说,你这两个多月去哪里了?这黄河的水,一天涨得比一天高,你知道吗?”赵煦都要咆哮了,他身体本来就不好,说完这句话之后,猛地咳嗽了起来。 张正书都有点担心了,他这风吹都能倒下的身体,要是在他这里倒下了,这可是天大的碰瓷了啊! “别激动,别激动,这有啥好激动的,要是你知道我去干嘛了,你得谢我。”张正书嬉皮笑脸地说道。 赵煦一看就更来气了,气得都乐了:“你要是不说出个子丑寅午来,朕决不轻饶!” 宋朝的皇帝,只有在办正事,或者是认真的时候才会自称“朕”。平时的话,宋朝皇帝和普通人没啥两样,连皇子也不会叫父皇,只会说“爹爹”,和普通人家是一样一样的。所以,宋朝皇帝接地气,并没有太高高在上的,这算是老赵家的一个特色了。倒是那些嫁进赵家的,一个劲地拿捏着作态。 这也是为啥宋仁宗在位的时候,群臣都敢指着他的鼻子骂,差点把宋仁宗给骂哭了。 宋神宗呢,也被骂过;赵煦呢,还是被骂过。当然了,他们的下场都挺惨的。皇帝哪能不记仇的,一个反手就把你贬了,眼不见心不烦。 所以,赵煦现在憋着劲要怎么鼓搞一下张正书呢! “嗐,官家你也知道的,我最近新婚嘛!古人说得好啊,人生有四大喜事,也就是‘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我都新婚了,能不和妻子出游一下么?”张正书开始耍无赖了。 赵煦被噎住了一下,转念一想,是啊,人家又不是当官的,来去自由,这能怪人家么? “不对啊,这是哪个古人说的?你这小子,朕差点给你绕进去了,你还拍着胸脯给朕担保呢,要把黄河治得妥妥帖帖的,现在呢?”赵煦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爱惜自己的手,他都能拍案而起了。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你得听我说完啊!” 张正书无奈了,这赵煦是急性子真的一点都没错。然而,此刻系统提醒他说道,这首诗是北宋汪洙的诗,人家如今都没中进士呢,要等到明年,也就是元符三年汪洙才赴京赶考,顺利中进士。然后一激动,就写下了这首诗。 “……我乐意这么说,不行么?”张正书在心中怼了一句,系统不理他了,这人不学无术,还不肯承认。 见张正书如此平和,好像胸有成竹一样,赵煦冷哼了一声,也不承认是自己的错,只是不吭声了。 理了理思路,张正书继续说道:“我们两就打算啊,是不是回一趟杭州呢?官家你也知道的,这曾家是杭州人,因为做买卖的缘故,才留在汴京城的。这事啊,是我们早就定下的了,我管这叫度蜜月……” “度蜜月?”赵煦一愣,不太明白这词。 “这词是我发明的,你想啊,刚刚成亲的第一个月,小两口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这时一起出去玩,这不是在度蜜月么?”张正书笑嘻嘻地说道。 赵煦笑骂道:“你的理由倒是多,只是你顾着家,就忘了朕啊!” 张正书嘀咕道:“这话咋这么别扭呢?” “你说啥?” 赵煦眉毛一扬,帝王的威压就出来了。 张正书连忙说道:“我是说,我可没忘啊!我到杭州去,主要是为了造海船,我已经在那边盘下了一个造船作坊,这会估摸着新船都能有一半了……” “你还造船?”赵煦一愣,“这和治水没啥关系啊!” 张正书点了点头,说道:“有关系,我不是拿了漕粮优先权嘛,这不造船,我拿什么来运粮食?” “……”赵煦算是服了,“你这会还想着赚钱?!” “不想着赚钱我想着什么?”张正书理直气壮地说道,“我是一个商贾!” 赵煦怔住了,转念一想,然后苦笑了起来:“差点忘了你小子是个商贾了……” “可不是,我不赚钱我能干啥啊我?”张正书理直气壮地说道,“我造船,是为了从海上运粮食到汴京城来。” “海上运粮食来?!” 赵煦皱眉说道:“运河运不了么?” 张正书摇了摇头,说道:“运河……走不了了,不是我危言耸听,自隋朝开通了运河以来,到如今都几百年了。历朝历代,有谁去疏浚一下运河吗?大家都骂隋炀帝好大喜功,可都享受着大运河的好处。但是,现在大运河的红利,快用完了。大运河和黄河一样,也是会淤积河床的。所不同的是,黄河挟带的泥沙太多,水流又急;而大运河水流平缓,淤积没那么快罢了。可几百年过去了,再慢也该淤积得差不多了吧?要是没有人去疏浚,大运河的河床越来越高,通航能力也越来越弱。再过几年,基本就走不了大船了。所以,我只能从海上想法子了。” 赵煦沉吟了一番,然后突然说道:“隋炀帝是有大才的,只是性子急了些。” “那你还不以史为鉴?”张正书随口说道,突然见到赵煦不豫的脸色,张正书连忙改口说道:“年轻人嘛,有冲劲是正常的,冲动也是正常的……” “别跟朕嘻嘻哈哈的,继续说!”赵煦脸色一寒,冷声说道。 张正书可不怕他这一套:“造船只是我下江南的主要目的之一,还有个目的,就是推广占城稻。” “你等等,你等等,这占城稻用得着你小子推广吗?朝廷早就着手在做了!”赵煦冷冷地说道。 这是实话,要知道在宋真宗那会,宋人就发现了占城稻易种耐旱,于是占城稻早就散播开去了。从这个角度说,宋朝已经种植占城稻几十年了,还需要张正书来推广? 第七百一十四章:粮食和治水的关系 张正书半笑不笑地看着赵煦,随意地说道:“我知道啊。” “知道你还费那劲干嘛?”赵煦就不明白了,“丢下这么大个烂摊子,你跑去推广占城稻,你是有病罢!” “你丫才有病……”张正书嘀咕了一句,然后赶紧说道:“我这么做是有目的的。” “有甚么目的?”赵煦没好气地说道,“你知道你荒废了近两月不?” 张正书认真地说道:“你要是知道了占城稻能一年种两季,你就不会这么说了。” “别再跟朕提稻子了,朕要知道,你到底想干什么!”赵煦有点发火了,都直接忽略了张正书刚刚说的那句话。但他吼出这句话之后,突然回过神来:“你刚刚说什么,占城稻能一年种两季?!” “没错,我发现了占城稻的秘密,就是它可以提前播种,只要天不再那么冷,就能播种了。而且发芽极快,只要十几天,就能插秧了。当然了,你插秧插不过来,我这还有抛秧技术……” 张正书说了半天,都是怎么播种、插秧的事,把赵煦那个急的:“打住打住,快说,这咋就能种两季了呢?” “呵,说半天你不明白啊?”张正书有点鄙视他了,还皇帝呢,要真丢到民间去,保管是五谷不分,不到三天就得饿垮了。 感觉张正书有那鄙视的意思,赵煦眼睛一瞪,吓得张正书说道:“你真该去了解了解怎么种田了,合着你每年去犁地,真的是作秀啊?” “啥叫作秀?” “就是糊弄百姓的意思。”张正书叹了口气,说道:“了解多一点也好啊,保管日后不会被那些臣子给骗了。好了,知道你心急,我就不说这个了。要说这播种时机啊,就是占城稻的最大奥妙。原先江南种晚稻,多晚呢?非得等到五月了,那才开始插秧呢。可占城稻呢,二月中旬就能播种了,三月中旬,就能插秧了。这么一来,赶在谷雨前插完秧,收获时间就能提前到六月底。在六月初,第二季水稻又能播种了,等六月底收割完第一季稻,再等到七月初插秧,也就是第二季水稻了。算了算时日,江南的日头啊能比北边久那么二十来天,足够水稻再成熟一季了。这算下来,不就两季稻了么?” 赵煦听完,差点没乐晕过去:“真的种两季啊?” “那可不,若不然我在江南呆那么久为了啥?”张正书嘿嘿笑道,“你就算不懂种田,也该知道两季稻的意味着什么吧?更何况,不止是江南,就连岭南、福建一带,也都是可以种两季的。对了,西南那边也行,还能用梯田来种水稻……” 赵煦激动得脸都涨红了:“这占城稻真的能种两季?你若是敢欺骗朕,那朕可就要斩了你了!” “……”张正书一阵无语,“得,算我没说过……” “你等会,回答朕!”赵煦激动得双手都开始颤抖了。 张正书点了点头,说道:“十有九八,就是个别时候天气不好,特别冷,那就没辙了。” “好,好,好!” 赵煦激动了之后,慢慢平复了心情。 “两季稻的事,朕算你立了大功,但你为何一去两月,连治水的事都抛下了呢?”赵煦难得地转了语气,他心中知道,如果真的能种出两季稻来,那还怕什么发大水啊! 张正书理所当然地说道:“我已经挖好水库,筑好堤坝了啊?” “筑好了?!”赵煦一愣,“皇城司跟朕说了,内黄口一段倒是筑了堤坝,可东流那边呢?” “东流?你还惦记着东流啊?!我都说了,黄河走东流那是违背地势的,早晚会断流的。即便这一次发大水不断,那么下一次洪水来了也肯定会断。东流是百害而无一利,别的不说,在京东西路黄河改流可是弄出一个八百里的梁山水泊来。好家伙,要是这八百里梁山水泊变成八百里良田,那能养活多少人?” 赵煦叹了口气,说道:“所以你就不管东流了?” “徒费人力财力,没意义。”张正书认真地说道,“你不就是怕辽国会因为黄河封冻而南下吗?我跟你说啊,大可不必害怕。辽国铁骑能来,我们一样能打过去……” 赵煦无语了,这能比吗? “你别以为我说假话啊,我是很认真的。”张正书义正言辞地说道,“别的不说,下游即便是封冻,也走不了人,更别说马了。要说人能过来,我相信还是可以的,只要不怕掉进水里,那是没问题的事。可骑马,还是大部队要过来,我是百分百不会相信的。” 赵煦没见过黄河下游封冻的样子,皱眉道:“你又拿什么担保?” “嘿嘿,用盐。” 张正书笑得很邪恶,“如果你做一个实验就知道了,即便在很冷的天气下,结了冰的水被撒上盐,也会很快就融化了的。” “这花费太多了!”赵煦摇了摇头说道,“不可取……” “怎么不可取了?黄河北流到幽云十六州也还是有距离的,这段距离,足够升狼烟示警了。到时候,前哨撤退的时候,可以一边把盐撒在河面上,一边退回来。再说了,汴河也不是年年封冻的,也不是每段都封冻的。就算封冻了那也不能随便在上面走人,黄河北流虽然更北一点,也更冷一些。可你别忘了,那可是靠近出海口的。我算过了,如果黄河北流弄得好,恢复了昔日状况,那么只有出海口这么一段数百里,是与幽云十六州接壤的。” “这又如何?”赵煦还是不明白。 “你啊,就是太不学无术了。”张正书难得能这么说别人,“这海水温度比河水温度高多了,所以在出海口这里,结冰不会太容易。当然了,天气很冷的情况下,那就做不得准了。但是啊,即便是黄河封冻了,我们还能用盐来加速冰块融化。这是不得已时的法子,一般不用的,所以花费不了多少。再说了,我们冷,契丹人就不冷吗?他们跨国来攻,即便不怎么准备粮草,那也是一件不简单的事。而且,我的棉花就要种植成功了,只要熬过三年,那么大宋绝对不会因为冬日,而害怕打仗!” 第七百一十五章:一年比一年强 赵煦皱眉说道:“棉花甚么的,能有这么厉害?” “我之前不是跟你说了吗,这棉花,也就是白叠子了,它最厉害的地方是能保暖,只要穿得厚,再冰天雪地的都不怕。契丹人虽然牧羊,可你不知道的是,在幽云十六州那边,其实他们已经开始农耕了,可以说跟大宋也没啥区别的。” “这又如何?”赵煦不明所以地问道。 张正书叹了口气说道:“有时候我觉得你这皇帝做得真轻松,这样的功课都不做。说实话,打仗,其实打的是经济实力。即便是契丹人那样的半农耕半游牧的国度,一时半会能聚集大量兵力,可只要打上半年,国内的经济就会垮了。别的不说,就拿羊毛来说,契丹人过冬全靠这个了。可他们的羊毛,不懂硝制,只会简单处理,所以不能久放。所以,只要拖他们几个冬天,他们连过冬的衣裳都找不到了。再说了,即便契丹人打仗不用带多少粮草,可拉出了这么多人来打仗,他们还有人放牧种地吗?” 赵煦一愣:“你是说,契丹人不敢一直来攻?” “从上古时代起,北方游牧部落就是这么个模式,只会在秋冬之间南下掠夺。这是因为这会他们的羊肥马壮,能支撑他们用兵。但是过了几个月,他们的粮食耗尽,马匹掉膘,这些游牧部落就不得不撤兵了。从某种程度上讲,游牧国家的经济,比农耕国家的经济脆弱太多了。这也是为什么汉朝西击匈奴能成功,唐朝能把突厥撵走的缘故。他们即便一时强盛,也无法持久。这是因为草原上的生活条件恶劣,出产不多。一旦打仗打得久了,他们的生产就受到影响,进而没有粮食、衣裳……这样的情况下,拼的就是民族的韧性和底蕴了。” 这么个新鲜的角度,让赵煦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所以,只要守住几个月,契丹人不退也得退了。怎么守,也是个学问。首先,必须坚持一种制度,那就是坚壁清野,秋收过后,必须把百姓和粮食都运进城中去。同时,利用水泥的特性,几年之内,在华北平原这里……额,也就是在河北东路这里,高筑墙,广积粮,练精兵。这练精兵就不用说了啊,利用蜂窝煤作坊,剔除老弱病残……” 张正书洋洋洒洒说了一堆,其实就想说明一个道理,没有天险的情况下,防守就只能被动了。 可被动防守也有被动防守的主动,坚壁清野、梯次防守、多城联动、训练乡兵……赵煦听了都觉得是良策,直到张正书说到了战略反攻:“这是相持阶段,也就是说辽国不想打,我们大宋也不想和他们打。但事情不会一成不变的,现在夏国垂垂欲坠,甚至还有投降的念头了,夏国若是倒向大宋,必然会加重辽国的危机感,那么战争可能就要到来了。” 赵煦冷冷地说道:“如此甚好,朕也想和耶律洪基碰一碰!” 张正书不理他,继续说道:“宋辽都是底蕴很厚的大国,不可能被一棒子打死的。但我大宋的弊端,在都城没有天险。所以,必须要像我刚刚说的那样,仿照河北东路多筑城,拱卫京都。我说,你该不会有迁都的念头吧?” 赵煦摇了摇头,苦笑道:“迁都?不可能迁都了,以后想都不用想……” 张正书也明白,他这一脉是宋太宗一脉,赵光义当年说的“江山在德不在险”,直接堵死了迁都的路,他的子孙该不会说自己老祖宗是错的吧? “反正啊,不管夏国向谁投降,势必会影响两国天平。”张正书分析道,“我估摸着夏国不太可能会向大宋投降,哪怕你开出的条件再丰厚。不过嘛,这事也说不定。除非不是小梁太后当政了,毕竟她差点被辽国杀掉,早就忌惮辽国了。我跟你说啊,能灭夏国就直接灭,不要留后患,许诺丰厚点都没事,甚至可以保证梁氏的富贵荣华。但是,一定要解除党项人的武装力量,把党项人迁往中原,再把中原汉人迁往夏国……” 这是老成谋国之言,赵煦也听进去了:“你小子还算有点见识……” 张正书笑道:“只要大宋坚持对夏国施压,夏国是顶不住的。我说过了,夏国和辽国一样,经济脆弱。现在,夏国国内估摸已经到了崩溃边缘了,我们再软硬兼施,绝对能把夏国打下来。夏国现在已经损失了十数万青壮,已经元气大伤了。” “不对,这和治水有甚么关系?”赵煦才回过神来,差点又被张正书带偏了。 “唉,幸好你没啥御驾亲征的念头,不然又会是第二个隋炀帝了。”张正书叹了口气说道,“明摆着的事啊,宋辽绝对会因夏国而大打出手。河北东路因为黄河改道,最难熬的冬日就要来了。不过,也没关系。到了那时候,我的海船也造好了。只要你肯下决心,我们绝对能在幽云十六州搞一搞事情的。沿河而上,有数百里的开阔地,随便在一处散下兵线,辽国也要忌惮吧?也不用多,几千兵马,拉着数十架投石车,给莫州、瀛州、涿州等沿河的州府,来一个石弹攻击,只打城墙就行了,保管耶律洪基会忌惮你了!” 沿河沿海攻击,利用水师优势打辽国,这是张正书早就和赵煦说过的了,赵煦却还是觉得不靠谱:“这怕是打不过吧?” “为什么非得正面硬刚啊?”张正书就不明白了,“打仗就不能灵活一点吗?打完就跑啊!我刚刚说过了,辽国的经济很脆弱,他们不能打持久战,而且他们也经不起消耗啊!沿用攻打夏国的方略,用水师骚扰辽国的经济来源地——幽云十六州,掳掠他们的百姓,焚烧他们的粮食,叫辽国痛不欲生,这就达到战略目的了啊!辽国再厉害,能和我们比对耗?别忘了,大宋将会一年比一年强,你还有两季稻,有江南在手的!” 赵煦心动了,幽云十六州是历代宋朝皇帝的心中一根刺,做梦都想拿回来! 第七百一十六章:海上进攻 “还是不妥……”赵煦想了想,然后苦笑道:“万一契丹铁骑打到中原腹地,那我大宋就大祸临头了啊!” “怕是没有用的,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张正书嘿嘿一笑道,“幽云十六州也不是什么攻不破的城堡,我们也不用做什么,只要让水师开着海船到幽云十六州地界游晃一圈,契丹人就神经兮兮了,你信不信?” “……” 赵煦实在没想到,张正书还有这种流氓战术。 其实,这不是张正书发明的,在后世的米国,不就经常用这一招吗? 大宋水师“天下第一”,搭载个几千士卒到渤海处游弋一番,那又怎么样了?你辽国,不也是屯兵在雁门关外吗? “只是这样一来,若是耶律洪基被激怒了怎么办?” 赵煦有点踌躇,不敢下这个决心。 张正书笑了:“我且问你,耶律洪基多少岁了?六十有八了吧?这样的一个老头,身体肯定大不如前了,说不定还有这样那样的病,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去了。再加上辽国内部风云涌动,耶律洪基压不住了,要是他敢大肆用兵,他的江山怕是都要改姓!” 赵煦心动了:“这么说来,黄河复北流,也是有好处的?” 张正书心道:“黄河复北流是肯定了的,日后金兵也会沿着这条路直下。但是,躲避是没有用的,汴京城北面无险可守,注定是要被直捣黄龙的了。如今通过这样的危机感,把华北平原弄成碉堡乌龟壳式的防守,或许还能有点机会。开封府周围的县城,都变成高大城池,那样起码能撑到援兵到吧?” 当然了,张正书想着,拿下了幽云十六州,再夺回长城,那大宋就装备齐了,可以爆兵去攻伐了。长城,只是秦汉时攻伐匈奴的界墙罢了。有了这道墙,汉人能一直出击,给游牧民族放血。正史上,汉武帝北征匈奴,从长城出发,李世民大破突厥,从长城出发,明成祖朱棣五征蒙古,从长城出发。可以说,没有长城,汉人就失去了进攻的屏障,而不是防守的屏障。 “自然是有好处的,最大的好处,就是能牵制辽国的兵马。” 张正书很自信地说道,“别的不说,我造的海船,能一艘船装下千余士卒,若是有二十艘,你说辽国会不会怕?过百艘呢?” 赵煦有点激动了:“水师能如此犀利?” “那不是明摆着的事嘛!而且,在船上利用床子弩、投石车,也足够给辽国威胁了。” 张正书了解过,契丹人最怕的就是宋朝的弓弩,像床子弩,居然能射出八百步,已经有两里地远了。甚至,床子弩还把辽国大将萧达览射死,距离也超过了两里地!可见,这床子弩的厉害了。古代城池大多饶河而建,这就给水师便利了。这可是堪比后世狙击枪式的威胁啊! 赵煦有点激动了:“果真能如此?” “试试不就行了?”张正书无所谓地说道,“你要是想造我那种海船,我也能提供图纸给你……” 赵煦也不知道什么叫客气:“拿来!” “现在没有,等明天吧,我画好了叫人送过去。”张正书也没有多认真。 赵煦说道:“这事先搁到一边去,你再说说,你到底要怎么治水?” 张正书嘿嘿一笑,说道:“我们看沙盘去……” 其实,张正书早就让人准备好了沙盘,因为他料定以赵煦的性子,肯定会再次过来的。 拉着赵煦来到沙盘前,只见那个沙盘已经和之前不一样了。“瞧,这是新筑的河堤,这是水库。我来演示一遍,你看了就明白了。” 说完,张正书舀起一瓢水,倒在“黄河”上面。只见混着泥沙的水流,慢慢地流淌开去。“看,水流要加大了……” 随着水流的变大,“黄河”咆哮了起来,瞬息间就决口了。而东流这会,已经容纳不下那么多流水了,开始涌入北流。北流这里决口不易,黄河只是泛滥了一会,就被水库完全收纳了。再加上北流已经疏浚了河道,黄河的水流再大,也没办法影响到下游了。 “看,黄河最终还是会决口的,在内黄口这一带。”张正书叹了口气道,“这是没法子的事,黄河东流、北流在这里分岔,而之前为了断绝北流,这里是被堵住了的。但是,地势是堵不住的。你看,如果黄河不在内黄口这里决口,那么它会往哪里决口呢?” 赵煦顺着张正书手指的方向看去,倒吸了一口冷气:“大名府!” “不错,大名府这里百姓太多了,如果在这里决口,那就是生灵涂炭!”张正书苦笑着说道,“两害取其轻,我只能修筑河堤在内黄口北流一侧,保证黄河灌入北流的时候,东流那边决口也不至于太厉害,能控制在一定的范围内……” “没有其他法子?”赵煦有点不甘心,这可是干系甚大啊!如果可能,赵煦还是想继续维持东流的。毕竟,赵煦现在不敢跟辽国赌这么一把。输掉的人,可能就输掉一个国家了。 张正书指了指沙盘,说道:“地势已经摆在这里了,水的流动是有规律的,强行人为改变,只会越来越糟糕。即便这一次堵住了,下一次呢?实话说,能把北流截断,黄河走东流已经是奇迹了。但奇迹可一不可再,越是堵住北流,那么未来的决口,就越是惊天动地。” 赵煦微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那过段时间,黄河是不是就成了大宋和辽国的界河了?” “本来也是界河啊?” 张正书笑道,“官家,你该纠结的不是这个,而是怎么强兵。有了天下无敌的军队,该害怕的是辽国。我分析了一下大宋的优势,在于弓弩、投射武器。这会铁器的质量上来了,还能造一个铁甲军。怎么说呢,就是用巨盾来抗衡骑兵的冲击。铁甲、铁盾加上铁枪,中间配置神臂弩,投石车,这样的乌龟阵虽然打不了追击战,但是只要不冒险出击,野战即便不赢也不会输。要是拿下了夏国,得了河套平原,有了战马,大宋还能建起一支几近无敌的重骑兵。配置是板甲、投掷短枪、连发手弩和马刀。如果你需要的话,我也能提供这样的图纸。顺带说一下,如果顺利,我那冶炼作坊很快就能生产比一般铁甲轻得多的板甲,估摸只有十几二十斤的重量。” 第七百一十七章:唯你是问! 张正书有冶炼的本事,赵煦是知道的。可张正书说得头头是道,赵煦倒是愣了一下:“你能做到这等地步?骑兵还能这么弄?” “因为钢材的更新,和冶炼技术的进步,设备的升级,弄出这些装备来轻而易举。”张正书才不会把车床的事透露出去,有了车床,估摸着原始的水压机也不远了。有了水压机,冲压一下杂质还颇多的钢材,那也是挺简单的事。 “此事以后再说罢!”赵煦摇了摇头,“先把黄河治理好了,朕记得你的功劳。” 张正书笑道:“为了过河费,为了漕粮,我也会尽力的。放心好了,有水库在,黄河一旦北流了,我们还能控制黄河的水流量。” “甚么?!还能控制黄河?”赵煦是一万个不相信,这怎么可能?! 张正书指了指沙盘上的模型,说道:“看到这是什么没?这叫水泥大坝,就是拦水的。这样的设计,能在水库溢出的时候,再控制一下水流速度。如果修多两个水库,黄河基本就泛滥不起来了。但是,弊端也有,冬天下游怕是没有多少水。不过这样也好,黄河枯水期,能形成滩涂、淤塞田,契丹铁骑也不会随便过来……” 赵煦将信将疑地问道:“果真如此?” “千真万确。”张正书笑道,“水库修好了,还能引水灌溉,变害为利。还能养鱼,增加百姓收入……反正怎么都有利。” 赵煦想了想:“若真有效果,你再修多两个!” 张正书一下子就垮了脸,说道:“官家,你可饶了我吧,这修水库要很多钱啊,亏不起!不过呢,如果水库都能赚钱,那肯定有人愿意去修的。其实,这是朝廷的责任啊,朝廷都收税了,那收税的钱来建个水库,花费不大,还能收拢民心,甚至还能用来训练水师……” 赵煦冷笑道:“你这商贾子,总会撇清这亏本的事。也罢,能让你这铁公鸡拔毛,朕也不能做得太过。今日就这样了,记得,若是黄河发大水失控,朕唯你是问!” 丢下这么一句话,赵煦就离开了。 张正书倒是风轻云淡,根本没放在心上。其实他也知道,这一次决口,看着闹得挺大,其实并没有多少影响,恢复了北流而已。但是,这也算是埋下祸患了。在正史上金兵南下,是绕过黄河北流,自京东西路进犯开封府的。从这个角度来说,黄河北流确实有害。可黄河东流就好了吗?也不见得,最起码黄河东流是满朝诸公认为人定胜天,可客观规律摆在那,水往低处流,所以黄河是遏制不住的。 不管是元符二年决口,还是接下来的几年决口,黄河复北流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与其被动等着复北流,还不如挖深河道,让黄河自行找到出海口。说不定,还会有惊喜哩! 什么惊喜?这黄河泛滥太多次了,所谓的黄河故道,都有几十条之多。要是黄河能汇合其他河流,那就帮大忙了。虽然,正史上黄河北流之后,连通了涿水、巨马河、桑干河、潞水在内的多条河流,给了船只直接通行幽云十六州之内的涿州、瀛洲、莫州、蓟州、顺州、檀州的机会。 如果北宋够胆的话,骚扰也不用了,直接水陆并进,大军直抵幽云十六州城门之下。 配合着床子弩、投石车,吓都能把耶律洪基吓出一身冷汗来。 可惜的是,大宋没有那个胆量。 也不知道赵煦会不会派水师北上,威胁辽国沿海。不过以辽国的尿性,估摸是不会理会的。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赵煦其实也心动了,可他不敢啊! 他老爹都不敢打辽国,他就更不敢了。 “宋朝真的太怂了……”张正书也郁闷啊,一手好牌都能打得稀巴烂。说真的,生活在宋朝,除了舒适之外,就没有其他好处了。可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这也是宋人不想打仗的原因。大宋国内很多百姓都是很反感的,也很担忧大宋会打输了。 没办法,宋朝的战绩确实稀巴烂。 有这样的百姓,有这样的皇帝和文武百官,能打得赢才怪了。 万众一心的打,都未必能打得赢,更何况是离心离德? “希望放出资本主义这头怪兽后,大宋能在利益的驱使下,有些许进取心吧……”张正书叹了口气,怪不得中国只有资本主义萌芽,却从未真正成长过。因为中国人的性格里面,安稳下来就行了,还想再冒险?那对不起,我不奉陪了。也只有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中国人的冒险精神才会迸发出来。 叹息了一声,张正书看透了赵煦,也就等于看透了宋人。 这时候的宋人,已经没有了唐朝时睥睨天下的气势,听闻打仗都跃跃欲试的那种冲动。毕竟唐朝得了军功,可是能封侯的!可宋朝呢?最多就是奖赏,官职能不升就不升。你还想带多点兵?呵呵,平日里你连兵是怎么个样子都见不到! “改造大宋,是一个艰难的选择啊……” 张正书叹了口气,把目光落在沙盘上。 这个沙盘里,有这他的野心。这不,幽云十六州的地势,都是缩小了比例的。为何?这都是因为张正书想要帮大宋拿下幽云十六州!可惜,赵煦却迟迟下不了那个决心。可能等西夏被灭了之后,赵煦才有那个底气吧。 只是不知道,赵煦还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要是按照正史,他也只有不到一年命了。 张正书苦笑着,大宋的未来太叵测了,甚至连系统都无法推断大宋的未来将走向何处。 “算了,反正不管怎么样,该做的事还是要做的。”张正书坚定了信心之后,他知道自己可是肩负着扭转汉人命运的重担。好在他的身子经过系统的改造,加上自己的不懈锻炼,已经比较强壮了。如果还是病怏怏的样子,估摸着张正书都没心情去鼓搞什么发明,什么都比不上自己的小命重要啊! 就在张正书发呆的时候,书房的门再次被推开了。 “郎君,官家他走了……” 曾瑾菡忧心忡忡地走进来,“似乎心情很不佳,是不是你们……” 第七百一十八章:自讨苦吃 “对,他就是来敲打我的。”张正书大大方方地承认了,“赵煦这个人啊,性子急不说,还不懂装懂。这治水要是像他那样蛮干,能成才怪。不依照客观规律办事,只能是事倍功半。” 曾瑾菡“扑哧”笑了,但很快又蹙起眉头来:“郎君,那官家说了,你若是治水不成,那又将如何?” “他说唯我是问,呵呵,我还怕这个?”张正书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到那会,我早就远走高飞了……” “啊,你没有把握的?”曾瑾菡都吓坏了,差点没失声叫了起来。 张正书苦笑道:“这事谁有把握啊,毕竟那是洪水啊!我吩咐过了,等水库挖好之后,一定要及时疏散那些雇工。在洪水面前,任何东西都是渺小的。我已经尽力了,剩下来的事,就交给老天了。要是老天保佑,那就万事大吉;要是老天非得跟我过不去,我只能跑路了……” 说是这么说,但张正书知道,这事其实已经有了九成把握。甚至,张正书还用系统算过了,即便黄河这一次的洪峰是百年不遇,那也只会分成东流和北流两条大河罢了。最坏的结果都是这样,那张正书还有什么好怕的? 至于决口的危险是有,但内黄口一带已经疏散了百姓,损失估摸会降到最低。再加上粮食仓储已经足够,断不会饿死人的。最关键的是,张正书连消毒工作都准备好了,可以预防瘟疫。一切都做足了准备,就等黄河洪峰“如期而至”了。 曾瑾菡想了想,说道:“我看郎君是有把握的,只是没那么大对吧?按照郎君的性子,如果没把握的事,你也绝不会接下来。要是事到临头了,你可能还会临阵脱逃哩!” “什么话这是!” 张正书难得老脸一红,“我是那种人吗?” “是!”曾瑾菡诚恳地点了点头,“郎君才不会迂腐到坐以待毙的。” “……” 张正书满头黑线,“还能不能好好聊天了,到底是在夸我呢,还是在损我呢?” “夸你呢!”曾瑾菡抿嘴偷笑道,“若是事情真的做不成,那我也只好跟着郎君,亡命天涯了……” 张正书叹了口气,说道:“事情倒是没有意外的,只是……黄河复了北流之后,怕是会生出很多枝节来。你想啊,之前朝廷就是想让黄河北流变成一片淤塞之处,以这样的地形来阻拦契丹铁骑南下。所以,又是截断北流,又是改造土地的,就防着契丹人呢。现在黄河北流恢复了,指不定那些文武百官要恨死我……” “那你还揽下这差事?”曾瑾菡也要被吓哭了,这要得罪那么多官员,还有活路吗? “放心,赵煦会给我说话的。虽然没啥用,该背黑锅还是得背黑锅。要是赵煦真个想护我,就应该派水师沿北流直上,威胁幽云十六州……”张正书叹了口气,“但这事几乎不可能,所以啊,我就等着朝廷给我定罪呢……” “要真的抓你进天牢,那可如何是好啊?”曾瑾菡也急了,“要不,郎君你现在就跑吧,我们收拾细软……” “先看看再说吧……”张正书叹了口气,“细软这事,要先收拾好了……” 前一句话曾瑾菡听了,还以为张正书确实有把握的。可听了后半句,她就差点没摔倒。 合着张正书还是没有底啊! 曾瑾菡咬着嘴唇,转身就出去准备了。 “赵煦啊,别让我失望……” 张正书虽然知道,宋朝到了如今已经积弊重重,章惇再擅长缝补,也不可能把一条已经满是漏洞的破船给整饬一新。但是,张正书还是愿意相信大宋,相信赵煦,这个国度并不是那么懦弱,并不是那么不思进取,并不是那么“佛系”的。 时间一晃而过,自打六月以来,黄河流域的雨势就没有消停过。 到了这个地步,再迟钝的人都反应过来了。黄河,正面临着严重的考验。 “唉,这鬼天气,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一间茶肆的屋檐下,再次挤满了避雨的百姓,有人就忍不住抱怨了起来。 “嗐,这还是小事,你知道不,现在汴河的水,都差不多涨到虹桥上了!” “这也太夸张了罢,汴河不过是稍稍涨了涨,黄河如今才是危险!听闻,差点都漫上堤岸了!” “诶,不是说‘大桶张家’的小官人在修筑河堤吗?听闻是向朝廷讨来的差事?” “哟呵,消息这般灵通?” “那是,那些个新闻探子真的神通广大,这消息都能挖得出来。” “你说若是那张小官人把差事办砸了,会是个甚么下场?” “还消说,保不齐就是抄家流放呗!要是再严苛些,这可是欺君之罪啊!说不定脑袋都保不住了……” “你们说说看,那张小官人是犯傻了么,怎么会使出这昏招?” “要我说,这张小官人真不像之前了,有些个浪子回头的意思。你们都不清楚,那城外李家村如今,已经成了一个集镇。李家村的人,那个有钱啊,全都是张小官人带契起来的。如今个张小官人也不欺负良善了,也没有流连风月场了,倒真不习惯了……” “那你们说,这张小官人会不会就是想帮朝廷一把?” “还真的有这么个可能哩!” …… 这时候,在茶肆一角吃茶的两个商贾模样的人,却有点惊喜的神色。其中一人低声说道:“希尹,这宋朝要开始乱了!” 那个叫希尹的人,却摇了摇头,说道:“宗翰大兄,这可未必。最是让我惊讶的,是那个张家小官人,怎么会为朝廷治水?” “嘿,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也敢妄言治水?不过是自寻死路罢了,希尹,你该不会真的认为那小子能治水吧?”这个叫宗翰的人一脸不屑地说道,“即便是你,也拿黄河没辙吧?” 那个叫希尹的人叹了口气,说道:“我不及他有胆量,治水这事,钱银无数都治不好。要是我们女真,就放着不管了。” 第七百一十九章:京师恐慌 “说得倒是,发大水了还不跑,这不是傻是甚么?”这个叫宗翰的人讥笑道,“要是给我们女真,早就跑了。汉人不是有句话,叫做‘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么?怎么死到临头,他们却这么傻?” 希尹知道,跟这个宗翰说不明白的。他虽然是女真人,却对汉文化有着极深的了解,也太明白这个民族到底有着怎么样的性格,那就是绝不会屈服。你可以打得他们落到尘埃里,但却无法叫他们心生认可。汉人实在太骄傲了,他们的血液里藏着反抗,一旦到了临界点就会爆发出来。这也是为什么一旦发大水了,汉人想到的第一个不是逃,而是治水。 汉人对家的眷恋,绝对超乎女真人的想象。 如今的宋朝,不过是一群绵羊领着一群狼,结果狼也披上了羊皮。 但是,这绝不是汉人的真实面目。一旦汉人觉醒了,掀开了羊皮,草原各族就会发现,他们把魔鬼给放出来了! 只有敌人最了解敌人,所以希尹太清楚汉人的潜力了。这一次宋朝居然不按照常理出牌,让希尹觉得此事必有蹊跷。 “难道宋朝真的不顾百姓死活了么?” 这个叫希尹的女真人,在心中仔细揣摩着这个问题,过后觉得这不对劲。宋朝没理由会放着发大水不管的,这会引起百姓不满,最后导致根基动摇,甚至内部出现大问题的!所以,唯一的解释就是那个“大桶张家”的小官人了。“那个张正书,是个真有本事的人?” 当希尹把这话说出来后,那个叫宗翰的人却不屑一顾:“他能有啥本事?鼓搞那甚么香水?有个屁用!” 这话也就是宗翰说得出口,但这个希尹却敏锐地感觉到,张正书是不简单的。 “话说,我等也该走了。最近皇城司盯得很紧,我怕再不走,可回不到白山黑水了……” 希尹的担心不是无的放矢的,因为宋朝和西夏在打仗,所以皇城司这大半年来都是高度警惕,他们两个虽然化身成商贾前来做买卖,但一样找不到空隙获得情报。 这个叫宗翰的,却还是不甘心:“现在走怕是走不了了,黄河这般模样,要是真发大水……” 希尹叹了口气,他也知道是这样。 因为宋辽边境上多有打草谷的,所以他们女真人要想来回宋境,必须要坐海船。 也就是他们两而已,其他女真人上船之后那个吐啊,简直没法存活下去。没法子,来回宋境弄情报的工作就只能交给这两个吐得不那么厉害的人了。 可黄河泛滥的时候,谁敢坐船出海?那不是自个找死吗,希尹觉得自己留着命,能做更多的事。 嘈杂的茶肆,只是汴梁城中的一个缩影而已。 这几日以来,随着黄河河水的高涨,已经有不少人前来开封府避难了。 一问之下,全都是黄河沿岸的。 这不,汴梁城中的客舍,全都满员了。 像什么“久住王员外家”、“久住曹三郎家”之类的老字号,每日间“逐时施行索唤”这类大宋的快递行业,不知道往里面送了多少次的饭食。没办法,几乎一天都在下雨,是个人都不想出门。 于是,开封府的繁华,好像已经隐没在雨中了,除了客舍、吃食行业以外,热度都降了下来。 与此同时,米价开始了波动。 本来,汴梁城的米价就在一斗米一百二三十文了,已经处于一个很高的水平。 但是雨这么下,黄河还有决口的危险。黄河一决口,粮食就暂时运不到汴梁城了。所以,米价很快就涨到了一斗米一百五十文的水平,还有人怕买不到米的,开始屯米。 这时候,朝廷也得到了消息,开始开仓放粮,米价虽然回落到了一百四十文钱斗米的水平,可悲观的情绪开始蔓延。 “你说,那‘大桶张家’的小官人怎么料到今年黄河必定会发大水的?” “嘿,要我说他就是在哗众取巧,不过是雨水多了些罢了,朝廷都治水那么久了,怎么可能还会发大水?” “能不发大水那是最好的,可怜了那些农田了,都还没收成啊!” “今年的粮价怕是又要涨了……” “记得熙宁年间,那粮价不过斗米一百文,如今都快涨到斗米一百五十文了!” “都是发大水害的啊!” “倒是这些年赚得钱也多了,粮价贵也就贵点罢……” …… 在雨中,张正书与曾瑾菡撑着油纸伞,穿着木屐,走在了雨中。曾瑾菡倒是穿上了高跟鞋。这高跟鞋是张正书让人订做的,甚至还因此把高跟鞋摆上了“家乐福”超市的货架。这高跟鞋自然和后世的高跟鞋有些不一样,是木头底的,还打了铁钉进去防滑。鞋面呢则是皮革的,倒也防水。 曾瑾菡第一次穿,差点要摔倒。可不过一刻钟,她就适应了,张正书只能感慨,女人为了美,真的什么都做得出来。 看着已经和自己差不多身高的曾瑾菡,张正书说道:“开始了……” “郎君预料得不错,黄河决口倒不是甚么大事,最起码现在已经在控制之中了。就是汴京城中的百姓会恐慌,最后会引起粮价大涨,扰乱市场……”曾瑾菡点了点头,很佩服张正书的远见。其实,这并非张正书的远见,而是市场规律使然。 好比在后世,科技那么发达了,还是有人相信谣言,屯盐的有,屯板蓝根的有,甚至台风来了,连超市都搬空了。后世尚且如此, 就别说宋朝了。 要是黄河决口到汴梁城来,满城一百多万百姓,说不定还会出现踩踏事故! 幸亏,《京华报》早两日就通报了水情,预报了洪峰将在六月二十五日前后到来,最迟不会超过六月三十日。还呼吁大家保持镇定,黄河未必会决口,就算是决口的地点预料也将会在内黄口附近。 因为有了《京华报》的言之凿凿,很多人都放心了。 这就是一份有威信力报纸的强大,《京华报》自创刊以来,就没有失实报道过一次,每一次都准了。 虽然洪水很难预料,可这一次却是安抚了人心,也算是间接稳定了粮价。 第七百二十章:粮价风云 此刻的汴梁城中,街头巷尾都是一些无家可归的流民,已经沦为了乞丐,三三两两聚在屋檐下乞讨着。可汴梁城中的大户人家,一见到他们就开始赶人。张正书很想过去帮忙,实在太不忍心看着他们浑身湿透地进入雨中。但他也知道,这样只能帮一户人家罢了。这些流民,让张正书想起了那句诗“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会,大宋的福田院还没开始营业呢!咳咳,作为宋朝的福利院,福田院要到冬天来临后,才会收留流民,其余时候,都是让他们自生自灭的。 “其实,这也是小事了。最关键的是,这一次带来了不少流民。” 张正书看到那些个流民,眼睛都发亮了——这些都是劳动力啊! 别的不说,发给他们路费,甚至可以包船把他们送到江南去,极力开发江南,是不是能让大宋的国力再升一个台阶呢? 绝对是可以的。 即便不送去江南,张正书的作坊也开始扩大了,需要更多的工匠,这些人虽然要经过培训才能上岗,可总归也是“廉价劳动力”啊! “流民确实很棘手,不知道朝廷会不会再行招募青壮,充实禁军……”曾瑾菡叹了口气,“其实这些流民能有什么好,一个个都饿得皮包骨了。即便是充入禁军,怕也是只能做辅兵罢?” 张正书点了点头,说道:“朝廷的事,我们先不理会。我们也要开始行动了,招募流民,包船让他们南下,到江南,到广南去,给我种水稻!” “郎君打得好算盘!” 曾瑾菡抿嘴偷笑道,“你这算是在发国难财么?” 张正书脸不红心不跳的,义正言辞地说道:“我是在为朝廷,为官家分忧!” “哼,说的比唱的还好听,谁不知晓你是为了赚钱呢?”曾瑾菡揶揄道。 张正书板起了脸说道:“好啊,敢编排你夫君了,小心今晚我又家法伺候!” 曾瑾菡风情万种地抛了个媚眼:“来啊,我等着!” “你个小妖精!” 张正书投降了,真的是女人流氓起来,就没有男人什么事了。这女流氓,真的越来越过分了,夫纲不振,有点难受啊!但不知道为何,张正书心中却很是欣慰。曾瑾菡总归没有变成那种“三从四德”的妇女,还保留着天真浪漫的做派。要是曾瑾菡真成了那种“三从四德”的大家闺秀,张正书怕是得郁闷一辈子。 两人说说笑笑,在雨中倒也没人注意到。 张正书此次出来,就是想亲眼瞧瞧,这汴梁城中会发生什么事,能有什么流言。不过从目前来看,汴梁城的百姓还算平稳,没有因为发大水而恐慌。也对,这汴梁城中有那么多大官呢,那些大官啊、皇帝啊都没出逃,老百姓也就安生过日子了。 除了担忧黄河决口没有粮食可吃之外,汴梁城中几乎是波澜不惊。 但是,张正书显然小觑了粮食不够对宋朝经济的影响,可以堪称是地震级别的。 这黄河还没决口呢,米价就上涨了。 这还是开封府人不大喜欢吃的大米,已经涨到了一百四十文钱一斗。要是麦子,已经涨到了一百六十文钱了。别小看这么个上涨几文钱十文钱的,可架不住数量多啊!一斗米,能吃几天?所以说,居汴京,大不易。这吃喝已经是一大笔开销了,不吃还不行。什么都能省,就这吃省不了。饿肚子,可是能饿死人的! 张正书刚刚看过了,这粮价一涨,好家伙,汴梁城中立时百业萧条。 为何? 汴梁城的百姓都开始持币观望了,不敢轻易消费了。 这倒是小事,张正书的产业,还是很赚钱的。比如卖的米,这两天张正书的“家乐福”超市坚持卖一百三十一文钱一斗米,不知道多少百姓蜂拥而来,全都是为了买米的。张正书没辙,采取了限购这一项中国人发明的措施,才总算是遏止住了疯狂涌来的人潮。也就是每人进入“家乐福”超市,都要拿着个令牌,没这个令牌你就买不了米。只认令牌买米,一次只能用一个令牌,你拿多了也没用。买完米,还要交回令牌。 于是,在这么多人的情况下,能买到米的百姓最多也只能排两三次队而已。付出和收入不对等,很多不怎么差钱的百姓,也断了买米的念头。虽然减少了不少人流量,但剩下的百姓都是比较贫苦的,张正书这个做法,也算是帮了他们一把。 即便如此,张正书还是发现张家的米仓,很快就空了。 “要是江南的粮食再不过来,我可撑不住了……” 没办法,张正书只能慢慢地提升着米价,最后只比别的米行便宜个一两文钱的。这样一来,很多不是那么急需屯粮的百姓就又开始观望了。没办法,东水门可不近,离汴梁城最远的地方,要走个小半时辰。 花费小半时辰走到“家乐福”超市,再排个一个半个时辰的队伍,才能买到一斗米。这样不对等的付出,自然能让不缺钱不缺米的人望而却步了。 其实,经过了这么些天的屯粮,再穷的汴梁城百姓家中都有那么个几斗米。省着点吃,渡过一个月都不是问题。 所以,汴梁城的粮价,因为朝廷、“家乐福”超市的努力,维持在了一个平稳的价格。 张正书也是惊出一身冷汗,要是张家米仓都掏空了,对他再好的张根富都要暴怒而起了。 这不,张正书不得已做了一次亏本生意,把朝廷放出的价格在一百四十文钱的米吃进了不少。这不,转手要卖个一百三十八文钱,虽然只差两文钱,可张正书觉得自己损失的不止是米价,还有工钱、运营成本等等,亏大发了。 不过非常时期,张正书有魄力这么做,倒是赚取不少好名声,“家乐福”超市的客流量也更大了。比如那防水又好看的高跟鞋,被汴梁城中的贵妇人青睐,一下子就卖出了一百多双,稍稍能弥补了一下损失。 第七百二十一章:脆弱的农业经济 最妙的是,“家乐福”只用了一点点小钱,就形成了“价廉物美”的口碑,这是多少老字号商铺都求不来的事。 其实吧,张正书也肯定要吃进朝廷放出这批粮食的。没办法,他为了让黄河复北流,特意设了一个局,让黄河自绝东流。如果这个计划能成功,那就是逼着大宋不要想着什么被动性防守,而是实打实的来和辽国玩对攻,这一回张正书可是憋足了狠劲的。但这也是有风险的,要是张正书被满朝诸公群起而攻,那他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了。 所以,张正书必须在内黄口决口之后,疏散百姓,发放粮食,建立临时安置点。 同时,还要请来郎中施医赠药,让所有流离失所的百姓趟过石灰水消毒,预防瘟疫。 什么,你说名医不肯来? 没事,张正书把一本生物学丢给他们,他们就屁颠屁颠来了。这不,在“京华报社”里,除了实在住得太远的名医,像钱乙,就已经到了。而朝中一堆医官,比如什么朱肱、寇宗奭、刘昉、许叔微这类的名医,都纷纷向赵煦请愿,要到内黄口去赈灾救治百姓。虽然赵煦还没放行,但张正书知道赵煦是在等,如果内黄口真的决口了,他才会派出医官,这叫“师出有名。” 等洪峰过了之后,张正书就会派四轮马车,把名医钱乙给送到内黄口去。在这期间,钱乙都在“京华报社”免费问诊呢!虽然,钱乙是著名的儿科医家。但是所有人都清楚,能医治儿科,那医治大人也是小事一桩。因为儿童,特别是婴儿的医治很麻烦,他们都不知道自己身体哪里疼,只会哭。所以,这儿科的医治最考验医生的望闻切功力了。更别说开药了,这婴儿孩儿的药,能和大人比吗?用药不知道要谨慎多少倍,钱乙能在这方面出名,可见其医术之精湛。能医治儿科的人,对大人的病那也是手到擒来的。所以钱乙的免费问诊,吸引了一大批百姓前来看病。 不用说,还是张正书出钱的。 张正书那个苦啊,治个水,差点没把家底给掏空了。 根据郑月娥整理出来的账本,好家伙,张正书自打今年起,不包括成亲那一笔钱,造海船、买地、推广两季稻、建立作坊、治水……林林总总下来,居然花费了五十万贯! 好家伙,这整个大宋,或许都没有多少人家里能有五十万贯钱银的。张正书就半年时间,用去了五十万贯,恰好是四轮马车的销售利润总额。 虽然,这都是些值得投资的行当,可这也太耗钱了啊! 曾瑾菡知道张正书的理想,所以没说什么。但郑月娥却瞧得目瞪口呆,甚至还私底下劝过张正书,叫他省着点花,莫要败光家底了。张正书当时说了一句:“不懂花钱,怎么懂赚钱呢?放心,我花出去一文钱,我能挣回来三文钱?哟,瞧你这样子是不相信啊。得,你就瞧好咯!” 当然了,张正书也没兑现吹下的这个“牛皮”,甚至又搭进去几千贯买米钱。 “郎君,这街市上好生萧条啊,不复往日繁华了……”曾瑾菡也怅然若失地说道。 张正书叹了口气,说道:“这抵御灾害的能力太差了啊,大宋,终究还是个农业国。没有形成作坊风潮,大宋的经济就经不起折腾……” “经济”一词,曾瑾菡早就摸透了。可她不太明白,农业国怎么了,千百年来中国都是农业国,也不见出了什么大事啊? 当曾瑾菡开始了学神式的询问,张正书也不得不打起了精神。 要不是有系统,张正书脑袋里的那点可怜的知识,怕是要被掏空了。 “咳咳,简单来说呢,一个国家的经济稳定不稳定,要看它的经济支撑物是什么。”张正书化身成张老师,说出了自己的见解,“有人就会说了,不就是钱吗?对,也不对。” 曾瑾菡不太明白了:“钱,居然不是经济支撑物吗?” “可以算是,但它并非最主要的。最起码在生产力达不到的大宋,就不止钱这么一个经济支撑物了。”张正书说道,“从经济结构来看,农作物,也就是粮食,才是大宋的经济支撑物。所以,大宋是一个农业国,这能理解吧?” “好像也说得过去?”曾瑾菡细细想了想,确实是这样的。 别看大宋的农税所占比例不高,可真正决定大宋经济命脉的,还是粮食。 粮食的价格一涨,整个国家可能都乱套了。所以说,粮食是大宋的经济支撑物,是绝对有依据的。 “不止是大宋,粮食在所有国家都一样,这都是因为生产力的桎梏。”张正书苦笑道,“也是契丹人而已,他们占了幽云十六州,反倒没有年年南下侵宋了,为何?” “还真的是这样啊,为什么呢?”曾瑾菡觉得有点不对劲了。 张正书叹了口气,说道:“而且宋初时攻打幽云十六州,那些在契丹人治下的汉人,也没有箪食壶浆去迎接王师,甚至还有点敌视……” “说不过去啊,这都是炎黄子孙的……”曾瑾菡也觉得纳闷,她虽然对历史不太熟,可这事也不过是几十年前的事,至今还流传下来不少细节。甚至每一次宋辽大战,辽国那边冲锋在前的,往往都是汉军。这些汉军,甚至比契丹人自个都要勇猛,这是宋人百思不得其解的事。 “说白了,还是粮食的关系。” 张正书沉声说道:“契丹虽然是游牧出身,但是有了幽云十六州之后,已经是半游牧半农耕了。农耕获得了稳定的粮食供应,所以即便冬日严寒,冻死大批牛羊马,契丹人都没有南下,为何?就是因为幽云十六州的农田,都足够供养契丹不到千万的人口了。” “所以,在辽国的汉人,也怕农田被夺了去?”曾瑾菡很聪明,一下子就想到了关键。打仗嘛,占下的土地,怎么可能还会“物归原主”?更何况在幽云十六州,汉人和契丹人结亲的事,也绝不会少了。到头来,这农田算谁的? 第七百二十二章:自夸自赞 “不错,是这个样子的。”张正书苦笑道,“所以啊,不管是谁,要打幽云十六州,就等于打辽国的命根子。辽国肯定会拼命的,而且是用全力去护着幽云十六州。这可是辽国的粮仓啊,少了幽云十六州辽国一年能饿死几十万人!这可不是说笑的,就好像夏国一样,没有了河套,他们一下子就不行了。” “所以,不管各国是放牧也好,种粮食也罢,归根结底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粮食。粮食一旦出现问题,那各国的纷争就开始了。”张正书忧心忡忡地说道,“但是,农业国也好,游牧国家也罢,这种经济都是很脆弱的。往往一场天灾下来,就有乱子了。” 曾瑾菡搜寻了一下她脑子里的历史,发现还真的是这样。 “所以,这也是为什么我要大力推广两季稻,推广棉花的缘故。这两样东西,一样是能凭空多一倍粮食产量,一样能极大解决冬日保暖问题,算是能极大填补大宋脆弱的农业经济了。”张正书说得兴起,继续说道:“更重要的是,这还不是尽头。有了两季稻,有了棉花,充实了大宋的根基,那就会形成一个良性的循环。什么循环呢?简单来说,就是化学。” “化学?!” 曾瑾菡不太明白,这又关化学什么事。 “化学这是一门神奇的科学,能无中生有,可以化腐朽为神奇。”张正书笑嘻嘻地说道,“比如化学能合成氨水、氮肥、磷肥、钾肥、复合肥等等,这可都是能增加农作物产量的肥料!简单来说,普通的田地,一亩地能出产三石水稻。但是,用上了化学肥料,也就是化肥之后,一亩水稻起码能出产四石稻子。这可是不管瘦田肥田,都能有这么个产量,你想想看,到时候大宋还缺粮食吗?” “这……也太厉害了罢!” 感觉张正书给自己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曾瑾菡都惊呆了。 “粮食的问题解决了,那大宋就能腾出手来做其他事了。对我来说,也是一样的。农业人口大幅减少,就必须给他们安排一个出路,不然的话,整个国家都会乱套的。有时候,生产力太高了,也未必是好事。不过嘛,我会扩大作坊,容纳更多的农民工。”张正书顺口就把“农民工”说出来了。 “农民工?”曾瑾菡有点想笑,她也知道,农民转来做工匠,不是农民工是什么? “对,农民工。有了工业人口,那我的计划就能加快了。冶铁作坊、化肥作坊、棉纺织作坊、水泥作坊、蜂窝煤作坊……在这些个作坊的带领下,那就真的是百业兴旺了。比如陶瓷作坊,比如印刷作坊,比如酿酒作坊,比如熬糖作坊等等。这些个作坊一旦成形,那对大宋是大有裨益的。”张正书憧憬地说道,“那时候,我就能赚更多钱了……” “嘻嘻,郎君你的模样真像个财迷!”曾瑾菡掩嘴偷笑道,那一抹风情在雨中,像极了一个丁香姑娘。 张正书牵起她的手,说道:“跟了这么个财迷,你后悔了么?” “郎君才不是那么胸无大志的。”曾瑾菡笑道,“怕是郎君心中,还有金戈铁马的豪情罢?” 张正书一愣:“你怎么知道的?” “我又怎么会不知道呢?这冶铁质量进步了,那机械的本事也就跟着上去了,那兵刃也好,弓弩也罢,都会更加犀利的。”曾瑾菡白了张正书一眼,一双会说话的眼睛似乎在埋怨张正书把她当成了什么都不懂的女子。 张正书感慨地说道:“别人都说不能娶太聪明的妻子,那会让男人的自信很受打击的。” “那你也这么想的吗?”曾瑾菡有点紧张了,下意识地握紧张正书的手。 感受到了曾瑾菡的不安,张正书知道,她太敏感了。 “我却不认为是这样的,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扯淡。你这么聪明,有了你,我不知道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能有这么一个贤内助,多了多少助力啊!”张正书温柔地说道,“你我夫妻一体,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我岂会有那种无聊的想法?” “郎君,你真好!”曾瑾菡也动情地说道,她这一刻也确信了,她的夫君真的与众不同。不仅是脑子里的各种匪夷所思的知识,还有这与世俗截然不同的思想。曾瑾菡知道,天底下怕是再也找不到这么一个如意郎君了。 张正书却很煞风景地说道:“那可不,我这人很好的……” 曾瑾菡也乐了,露出一丝浅笑道:“就是太会自夸自赞了!” “……” 张正书“愤然”地说道:“还能好好聊天吗!” 两人再淅淅沥沥的雨中打情骂俏的,让很多避雨的百姓都感慨:“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但怎么都好,张正书和曾瑾菡漫步雨中,更多让人羡慕——好一个郎才女貌! 也许是雨势的问题,没人认出这是“大桶张家”的小官人,即便是这样,也有人酸溜溜地说了一句:“不过是个浪荡子勾引了一个良家小娘子罢了……” 但也有不少小娘子注意到了曾瑾菡脚下的高跟鞋。 好家伙,穿上这么一双高达三寸的高跟鞋,曾瑾菡都能和张正书一个身高了。 这就罢了,主要是曾瑾菡原本就有些高挑了,再穿上这么一双高跟鞋,更显得身材的婀娜,已经让那些小娘子们眼馋了。 “哇,好美的一双鞋子啊!” “听闻在‘家乐福’有卖的。” “可也够贵啊,我听闻要十贯钱一双哩!” “人家做工讲究,虽然是木底的,但上面却是皮革的,这就昂贵了……” “还染色了,还有刺绣哩!” “听说鞋子里面,是用绸缎垫着的,不然会磨脚哩!” …… 这些议论声,自然不会传到张正书的耳朵里了。张正书推广高跟鞋,也不过是随手为之,主要是给女性雨天一双能穿得出街的鞋子。至于其他方面,张正书还没多想。但是,张正书也改变了一下高跟鞋的构造,虽然后面的跟还是挺高的,但前面的鞋底也不矮,叫系统设计出了个黄金比例,最起码不那么伤脚的弧度,再配合符合人体力学的鞋底,只要不是天天穿,倒也没什么大问题。 第七百二十三章:童谣起 其实,能天天穿着高跟鞋的女子,也是出类拔萃的。不仅家中有余钱,还得不缠脚,身体健康。 张正书设计的高跟鞋,到底不是后世的材质,又轻便,又好看,还挺舒服。这木质的高跟鞋,即便在里面垫了不少柔软的布料,可还是很磨脚的,穿上去并不舒服。更何况,还挺重。对,挺重,就好像穿着两块砖头一样,力气小一点的,估摸都迈不动脚。为了防滑,鞋底还钉入了铁钉,这就进一步加重了重量。这个重量下来,一般女子还真吃不消。即便有女子为了美不顾一切,可穿上这高跟鞋走一天,不是美而是累,而是出糗了。 所以,即便是曾瑾菡,也要挂着张正书,才能迈得动腿——太累了啊! 不能时时穿的高跟鞋,自然不会伤脚了。 更别提,高跟鞋还有个好处,那就是防止缠脚。 说实话,宋朝这会已经有女子好缠脚了,喜欢那什么“三寸金莲”。虽然不是明清时期那种勒断脚骨的缠脚,只是拿着厚布,裹在脚上,只为了瘦脚掌的两边罢了。即便如此,也是在自残。自残的后果是什么呢?自然是脚部 使不上力量了,柔柔弱弱的样子,很受宋朝士大夫们的欢迎嘛! 可问题来了,你柔柔弱弱的,就穿不了高跟鞋,光那个重量,你就受不住。更别说,高跟鞋是要用脚尖受力的,缠脚的女子,脚尖哪有力气啊,走一步非得摔趴在地上不可。这就没有任何美感可言了,只剩下尴尬。 连双鞋子都穿不了,还指望你生儿育女,传宗接代啊? 这不,高跟鞋一问世,不少缠了脚的小娘子就后悔了。当初就不应该贪图脚美,不该过度去取悦男人。这不,眼瞅着高跟鞋流行了,估摸以后都会是女子必备的鞋子,自己却穿不上,多遗憾啊!而且男人也一下子转变了看法——还是小娘子穿高跟鞋好看,显得腿长啊! 缠脚,这么一个可能贻害数百年的陋习,就这么被一双高跟鞋给祸祸了。 张正书这无心插柳柳成荫,也是始料未及。 事实证明,要流行的东西,即便是提前了几百年问世,它一样是迷人的,一样是可以流行开去的。而借助流行的力量破除陋习,似乎也是水到渠成了。 这不,中国人迷信的陋习,还在根深蒂固着。黄河要决口,被一群愚夫愚妇说是河神发怒了,或者说是龙王要发怒了,还有人说是巨龟要翻身……如此种种传言,不一而足。张正书虽然纳闷,明明《京华报》已经科普了,这都是因为冬季降雪太大,导致冰雪融水太多,黄河的径流量比往年要多。再加上罕见的雨季,才导致黄河水位不断上涨。 可是,百姓能信么? 只能说是将信将疑,却没有那些谣言有市场。 反正一句话,朝中有奸臣! 民间谣言发酵到这等地步,朝廷也不能忽视了。起码,皇城司已经在调查,到底是谁散布谣言的。 张正书却敏锐地察觉到了,这里面有阴谋。不知道是冲着他来的,还是冲着章惇去的。朝廷中有奸臣,奸臣是谁?自然是能影响皇帝,影响官家赵煦的重臣了。在很多人看来,唯有章惇有么个分量!所以,很可能这是政敌的污蔑,打击张正书不过是搂草打兔子,顺手为之罢了。 然而世事就是这么奇妙,张正书是特么的躺着也中枪了啊! 这是张正书穿越到宋朝之后,最凶险的一关,也不知道能不能闯得过去。 天地良心,张正书和章家,几乎是撕破脸皮了。现在呢,倒好,躺在同一个战壕里挨炮火了,这跟谁说理去? 曾瑾菡虽然政治触觉不算灵敏,也不知道张正书的危机感何来。可见到张正书这几日来都闷闷不乐,甚至还时不时发呆,曾瑾菡也知道张正书现在肩负的压力。所以,才有今日出街逛一逛。 只是在街上听到那些个汴梁城百姓散布的谣言,甚至还编成了童谣。这原本没什么,张正书一早就知道了。可当雨停后,他们小夫妻俩路过一个小巷子时,听到了那首童谣,曾瑾菡就发火了:“这黄河发大水,是自然规律,又关鬼神甚么事了!” 见曾瑾菡发怒,那几个小孩子被吓住了,甚至年纪最小的那个,还“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张正书皱眉道:“都是些别有用心的人编造的,这算是最低级的舆论战了,你这么聪明咋就看不出来呢?这些小孩子,都是被利用罢了。他们未必就懂得这里面是啥意思,不过是听着顺口,才跟着说的。” “道理我都懂,可……可那些人是冲着你来的啊!”曾瑾菡急了。 张正书摇了摇头,说道:“说冲着我来的,未免太看得起我了。” “不是冲着你来的,为何……”曾瑾菡不愧是聪明人,说到这突然就明白了。“这是朝廷中的斗争,郎君你……” “不错,神仙打架,凡人遭殃罢了。”张正书苦笑道,“这真的不关这些孩童的事。” 说罢,张正书俯下身子去,对那几个小孩子说道:“这位姊姊呢,其实是想知道这首童谣是谁教你唱的?如果你们能告诉我,我给你们一人十文钱买饴糖吃,好不好?” 听了这话,这些个小孩子都怯怯地退后了几步。但在张正书的柔声询问下,他们中最胆大的那个小男孩说道:“我们也不知道是谁教的,周围都这么唱,我们就跟着唱了,前段时间我们还唱过……” 张正书知道了,这是有预谋的,也难以揪出那人来。 但是,有了这个线索就不错了。 张正书笑眯眯地掏出荷包,数出了数十文钱递给了那个小男孩,又抚摸了一下他的脑袋,说道:“你很聪明,要是想读书,想学技术,来京华报社找我。” 那个小男孩握着几十枚铜钱,感觉有点沉甸甸的,一时间也被吓住了,不知道说什么好。 其实,张正书也看出来了,这个小男孩已经七八岁了,在宋朝也算是不小了。甚至,因为朝代的缘故,这样的年龄比后世的孩子还要早慧得多。可在后世孩子都上学的时代,他们的童年除了玩耍就是帮家里做工。读书识字,只有少数幸运儿才有这么个机会! 第七百二十四章:黄河决口了! “郎君,适才我……” 曾瑾菡刚想说什么,就被张正书打断了:“你也是担忧我罢了,人之常情。” 有这么通情达理的夫君,曾瑾菡也松了口气:“郎君,你很喜欢小孩子么?” 张正书一愣,然后满脸笑意地看着曾瑾菡,言语里有点揶揄的味道:“怎么了,难道你不喜欢?” 曾瑾菡伸出手来,在张正书的腰间一扭,说道:“你是不知晓,公公婆婆他们不知道催了我多少次了,要我给张家续个香火,生个儿子出来。” 张正书笑意不减,说道:“你是怎么说的?” “我还能怎么说啊,只能‘嗯嗯嗯’点头了。”曾瑾菡嘟着嘴,“都怪你!” 张正书一愕,倒是觉得惊讶了:“怎么能赖我了?” “谁叫你非得说不是时候的?”曾瑾菡的白眼风情万种,张正书都感觉骨头轻了两分。 张正书叫屈起来:“这都是为你好啊,你知道的,太早做那事,对你对我都不好。再说了,你我还年轻,没必要这么急着要孩子吧?” “嘘,噤声!”曾瑾菡脸都红了,好像做了亏心事一样贼兮兮地看了看周围,发现这条街巷里恰好没旁人,才算是松了口气。“你故意的罢,这等事也能在外间说的?” 张正书嘿嘿笑了笑,却不料这一次曾瑾菡是真的生气了,直到回了“京华报社”,她都没理会张正书。 直到张正书使出了“绝招”,才叫曾瑾菡连连讨饶,无力地瘫倒在春闺之处,发出一声声微不可闻的轻吟。 日子,过得很慢。 当然了,张正书的感觉。在期盼一件事的时候,时间真的过得很慢,比如等人,比如等船,比如张正书等黄河发大水。 在张正书的度日如年的时候,黄河流域的又一次的大暴雨如期而至了。 也许是明白黄河洪峰即将到来,张正书反而放下了心中的大石。没错,他已经尽力了。元符二年六月末,黄河在内黄口的决口,历史上只有那么几句话。但是,能在历史上记载的,都是大事了。正史上,也不知道多少人流离失所,多少人被迫做了流民,又有多少“青壮”被招入禁军之中,成就了禁军孱弱的战斗力…… 而如今的内黄口经过改造,想要决口也不容易。但是,在张正书一再命令下,东流根本没有管。所以,如果顺利的话,黄河只需要来两三个洪峰,就能把堵住北流的河提给冲垮了。而北流一开,就好像提前泄了洪一样,东流的径流量会直线下降,最后直到断流。 当然了,黄河一旦冲垮了北流前面的河堤,那必定会漫上岸来,造成什么后果,张正书也预料不到。系统因为样本不足,也无法推断出来。张正书只能按照系统的建议,撤走了内黄口一带的百姓。就是这么个安家费,张正书都花了不下几千贯。 成败在此一举,张正书却知道,即便现在再努力,也无济于事了。剩下的事,只能听天由命。 但是,张正书很“仗义”地给章惇写了封信,估摸能把章惇气得直跳脚。 信上说,黄河会决口的,但没有人会伤亡。这事会成为把柄,章惇也会因此被人攻讦,而他也被殃及池鱼。很不客气的,张正书指出了如果自己倒霉了,那章惇在相位上的时间也不会长了。所以,张正书得出结论,保护他就是在保护自己。 根据“黑客”的盯梢探子回报,章惇在家中也是笑骂了一句,说:“如此惫赖小儿,也敢要挟老夫!”然后,章惇没有第二个动作了。倒是章仿在一旁上窜下跳的,叫嚣着让张正书好看。 “黑客”回报后,张正书知道自己稳了。 有赵煦和章惇的撑腰,张正书只要不玩脱,不增加流民,其他的倒是好办。 毕竟天灾的事,人力有时穷,如何能事事顺心如意? 这事其实满朝文武都明白,就看赵煦肯不肯保张正书而已。如果官家定了性,群臣还不依不挠的,赵煦怕不得要贬几个人才行。不贬不行啊,单单是今年,张正书已经为赵煦的内帑提供了十几万贯的收入,大大充实了赵煦的荷包,于公于私赵煦都会保住张正书的。更别说,张正书曾经许诺过,如果银行开张了,以后能一年给他提供百万贯的收入。而且,百万贯什么的,还只是起步。 有了这么些个利益在,赵煦也舍不得将张正书就这么被弄垮了。 大家都是聪明人,张正书找了赵煦当保护伞,赵煦也得到了实利。这是合则两利,分则俱伤的事,赵煦是拿捏得清楚的。 别的不说,如果没有额外那十几万贯的收入,赵煦都不知道怎么给西军的军饷了。可见,即便是官家,没钱也是寸步难行啊! 张正书虽然很怕,赵煦在知晓银行运转之后一脚将自己踢开。但现阶段,赵煦还是不会下手的。再说了,以后的事,赵煦还不知道在不在呢!正史上,赵煦可是明年就会驾崩的短命皇帝! 打理后一切,张正书就静静地呆在书房,等候着黄河的消息了。 雨,还在拼命的下。 这一次的雨势,比任何时候来得都要急! 最直观的感受,就是流经汴梁城的几条河流,水位都开始暴涨了。于是,汴梁城中一阵人心惶惶,粮价更是飚升。一切的乱象,根源都在黄河。 张正书却难得地放下了所有的担心,镇静地自斟自饮,品着香茗。这茶,是清明茶,是石家炒出来的。不得不说,中国人对茶的天赋太高了,张正书自个都是摸索出来的炒茶,可经过石家这么鼓搞几次,却已经有了后世茶叶的香气。再加上选取的都是最好的茶叶,更是别有一番滋味。 好吧,张正书并没有觉得和后世的普通茶叶有什么区别,因为张正书不懂喝茶。即便把最好的大红袍给他喝,张正书都觉得和寻常茶水没啥两样。 喝茶,只不过是想培养一下自己“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的涵养功夫。 但是,下一秒,张正书就破功了。 只见一个打扮成张家家仆的“黑客”披着蓑衣冲进了张正书的书房里,劈头就说:“小官人,黄河决口了!” 第七百二十五章:救灾开始 张正书的心,猛然地收缩了一下,端着茶杯的手也陡然一颤,茶水都抖了出来。张正书连忙把茶水放在茶几之上,猛然站了起来。 “小官人,你……” 那个“黑客”探子好像想说什么,但张正书却大手一挥:“还愣着干嘛,让所有人开始准备啊!” “不是,小官人你……” “黑客”探子指了指张正书的裤子。 好家伙,好大那么一滩水,像是尿裤子了一样。 幸亏那茶水不是很烫,张正书暗道好险,要不然他的祠堂就没了。要是祠堂没了,那做人还有啥乐趣啊?只能进宫做太监了啊!可张正书上辈子到这辈子,都还没用过呢,正儿八经的童男一个。“太大意了啊,万一烫伤了那就麻烦大了!” 张正书尴尬地说道:“你吩咐下去,我去换条裤子先……” 一阵鸡飞狗跳之后,张家原先的准备就发挥出力量了。首先,就是要派人拿着望远镜,到大名府左近去观察水情,看看决口到了什么程度。然后,再派出大夫,去大名府那里义诊。为此,张正书还承诺了他们能免费使用显微镜,还答应了帮他们整理出书。单单是这个承诺,张正书又花了大大几百上千贯钱了。最后,自然是保证粮食供应了。这个倒是不怕,张正书都几乎把朝廷放出来的粮食吃进去大半了,少说这个也要亏损个几千贯钱的。 一切都吩咐下去之后,张正书才好像被抽光全身力气一样,瘫坐在太师椅上。 “不管了,该做的都做了,接下来就看天意了。” 张正书也很清楚,经过了人为的干预后,历史的走向已经不可揣测了。所以,黄河恢复哪一条北流,张正书也无法预料。毕竟在黄河北流这,故道也有那么几条的!别小看了一条黄河,它对大宋,对辽国,甚至还没崛起的女真人,都有着深远的影响。 甚至可以说,因为黄河,大宋会改变自己的防守策略也说不定。毕竟大宋的北边无险可守,那么禁军调往河北东路去驻守,好像也说得过去了。不管怎么说都好,看似很普通的一次洪灾,却牵动了几个国家的心。 甚至在西夏国内,都要松一口气,这大半年来,宋朝西军的攻势太猛了,西夏差点就挡不住了。要不是有这一次黄河决口,怕是小梁太后都打算向辽国投降了。没错,小梁太后就是想向辽国投降。为何呢?其一,辽国是西夏名义上的宗主国,也就是说西夏是向辽国称臣的,不是向大宋称臣的;其二,即便是辽国曾经想暗杀小梁太后,但终归是谋杀未遂,小梁太后还活得好好的,这就是西夏和辽国缓和的契机;其三,就更简单了,西夏向辽国投降后,辽国见不得真会派人来接管西夏,那么小梁太后还是可以在西夏国内作威作福的。可投降了大宋,那大宋必定会接管西夏的国土,编户齐民,甚至会把汉人大量迁来西夏国内,而党项人则打散编入中原。这样几代过后,党项人就没了。 小梁太后是汉人大族,她太明白汉人的同化能力了。 别的不说,要不是西夏有自己的语言,有自己的文字,怕是早就被大宋同化了。 即便如此,在西夏朝里,多数官员还是以汉字作为第一文字的。 小梁太后这么做,其实也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无可厚非。毕竟在政客的世界里,就只有利益。至于是敌人是朋友,那完全是看形势的。大宋就拎不清这个,所以大宋一直在吃亏。而西夏拎得清,所以他们放得下脸面去巴结辽国。 脸面算几个钱?拿到实利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君子和小人的斗争里,吃亏永远是君子。 宋朝就是君子,但宋朝就一直在吃亏,从未占过便宜。这就是俗话说的“死要面子活受罪”,用在大宋身上一点都不为过。 现在黄河决口了,满朝的伪君子们想着怎么借口攻讦政敌呢,至于有谁真个为百姓着想?怕也只是那么几个诤臣,那么几个直臣了。 张正书可管不了那么多,在他看来,没出人命,一个月之内把黄河约束好,已经耗尽全部力气了。现在的张正书,哪里有精力去揣测朝廷里是怎么争论的? 于是,张正书埋头在书房里,一鼓搞就是一整天。 “郎君,现在都夜深了,你怎么还不睡啊?”曾瑾菡心疼地看着张正书,不明白他在写写画画些什么。 其实,张正书拿到的是“黑客”送来的水情报告,图文并茂。这也是张正书训练出来的探子才做得到,要是朝廷里的那些探马,甚至连地图都不会看!更别说,他们会绘制地图了,那简直强人所难。不过张正书的“黑客”就不一样了,选择的都是识字,且把他们训练得技能样样精通。绘图这种事,不过是顺手为之罢了。 张正书拿到的这一张,是等高线地图,标明了黄河的流向,画出了黄河决口的范围。 通过这张地图,张正书很明显地看到黄河确实是在内黄口决口了,决口的方向就是原先堵起来的北流。这也是宋朝耗费巨资,堵上的北流,筑起来的河堤。但是,在大自然的威力面前,它一点用处都没有。 就好像腹泻一样,在这一刻黄河一泻千里,沛莫能御。 嗯,好像有点恶心。不过张正书能想象得到,这一次的洪水到底有多大。事实上,没经历过洪灾的人不会想象得到,即便是水泥房子,在洪峰之下也好像纸糊一样,一下就被冲垮了。洪灾的危害,也仅仅比海啸来得轻一些罢了。 即便是张正书提前挖好了河道,疏散了百姓,可洪水还是淹没了整个内黄口,差点都没到大名府城郭之下了。黄泛千里不至于,可影响了数以万计,甚至十数万计的百姓,淹没了大批农田这是事实。好在,张正书提前做了功课,让他们提前收割了,勉强抢救回来一点粮食。再加上张正书的救济,张正书能保证绝对不会饿死人。 第七百二十六章:舆情汹汹 再说了,最多熬过两个月,江南的两季稻就成熟运到大名府了,压力会减轻很多的。到那时候,不仅仅是大名府的粮价,甚至开封府的粮价都会大跌。毕竟,两季稻的冲击太厉害了。想想看,原本一年只能打这么点粮食,运费还贵,官员们还上下其手,开封府的粮食价格能不贵吗? 但是有了两季稻,张正书就打破了这个垄断,对开封府形成了倾销的态势。如此一来开封府的粮价要是不降价到一百一十文钱一斗米,那还真没天理了。要是张正书发狠一点,一斗米卖个一百文钱,怕是都能逼死不少粮商。 当然了,谷贱伤农,谷贵伤民,张正书这么做怕是有好多开封府的农民都要破产了。正好,张正书的银行开业,给他们低息贷款,指导他们种棉花,保证收购价,或许是个解决的办法。 不过此刻的张正书,显然没有想到那么多。他现在就想知道,内黄县里的百姓有没有伤亡。 可是到了这会,“黑客”都没有消息,张正书那个急啊。 “姝儿,你先去睡吧。这是非常时期,我怕是要等会才去睡。这还不算什么,我今早让那些工匠全都抓紧休息了,今晚他们要熬夜刊印报纸……”张正书柔声说道,他虽然心急,但也知道急也没用。所以,张正书的心态还算是挺好的。只不过,这黄河决口的大消息,怕是瞒不住了。 张正书现在正在写稿,连夜刊印几千份,然后明日再派人送去李家村那边加印。 京华报社之所有有那么多人,其实大部分都是印刷工匠。在两侧偏院,一边是印刷作坊,一边则是晾干墨汁作坊。 不过,张正书觉得京华报社连夜最多也就印个三千份罢了。 这样的消息传播力度,还是太弱了些。 “郎君,这新闻真的要连夜出么?”曾瑾菡也没回房间里去,反而是陪在了张正书身旁,帮他校对着稿子。 张正书点了点头,叹息说道:“黄河没决口,舆情已经来势汹汹了。若是再不加以引导,怕是会失控。虽然那些散布童谣,制造恐慌的人是想攫取政治利益,但他顺手把我也坑了,这怎么能忍?” “嗯嗯……” 曾瑾菡温柔地点了点头,她知道这件事非同寻常,稍有不慎就万劫不复。所以,张正书除了准备好退路之外,也打算放手一搏。当然了,这一次张正书并没有什么胜算,因为他们的对手是朝中某些个官员,说不定还有政治斗争的高手在幕后操纵着。 张正书想着,这么阴狠手段,绝非一般人能想得出来的。纵观历史上整个北宋,能如此不要脸的人,就只有蔡京、王黼、朱勔这几个大奸臣。从手笔来判断,能如此悄无声息攻击的,怕就只有蔡京有这个功力了。 一想到可能面对整个宋朝政治斗争最为犀利、最不要脸面、最懂依附时势、最能理清利益的小人蔡京,张正书就一个脑袋两个大。 当然了,幕后黑手也未必是蔡京,也有可能是曾布、林希这些巴不得章惇去死的官员。 不管怎么说,保住章惇,就是保住自己。 张正书只能利用《京华报》的权威性,打消汴梁城百姓的忧虑,从而润物细无声地把对章惇的指谪给摘清。 章惇安全了,以他的聪明,不会想不到张正书被整倒了,他也会有麻烦的。所以,章惇也会“默契”地为张正书说好话。不用章惇出手,只要他那一党官员冲锋在前,说几句公道话,张正书就脱离险境了。 再加上赵煦还舍不得将张正书怎么样,张正书暂时还能保住身家性命。 这些事,不用张正书说,以曾瑾菡的聪慧,也猜到七七八八,甚至比张正书看得更远。 “如果郎君此次不仅无罪,反而有功,岂不是能取得官身?” 当然了,曾瑾菡对宋朝的规矩也比张正书熟,张正书只想着保存自身,却完全没想到他有可能从幕后走到台前来。甚至,有可能成为众矢之的。不过,曾瑾菡也鬼使神差地没有点破,毕竟在宋人的眼中,当官多好啊,有谁不想当官呢? 即便张正书一再强调自己不想当官,但曾瑾菡也是知道他的水平,文章太臭了,可以说是干巴巴的毫无文采。这样的文化水平,别说去考进士了,即便是解试,也未必能考得上。所以,曾瑾菡理所当然地认为,张正书这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而已。 殊不知,张正书是真的怕当官啊,别的不说,单单是他那性子,怕没当两天官,就满朝都是敌人了。 这样的官,还没能被干掉,只能说“圣眷正隆”,就好比皇帝身边的奸臣、弄臣一样。皇帝不知道他们是奸臣,不知道他们是弄臣吗?怕也是知道的,就好比乾隆,他当然知道和珅是贪官,而且是大贪官。可乾隆为啥没杀他呢?就是因为和珅深得帝心,懂得哄皇帝开心,拍马屁拍得恰到好处,把乾隆服侍得妥妥帖帖的。于是这乾隆就琢磨了,算了,让他儿子嘉庆再把和珅干掉吧,他在位一天,还得和珅来逗乐子。没有和珅这样的大贪官,大奸臣,乾隆这皇帝也做得不开心。 你想啊,做皇帝的,满朝臣子每天都和你对着干,你能开心吗? 乾隆就是这么想的,甚至所有皇帝都这样想的。 但张正书不是弄臣啊,他也不想当奸臣,又无比爱惜自己的小命,所以张正书对做官,向来是避之若虎。再说了,做一个弄臣也没啥,可问题是赵煦命不长啊!等赵煦挂了,张正书还能有好下场? 可惜的是,即便曾瑾菡是他的枕边人,也无法明白张正书的真正意图。 当官太多束缚了,还是做个商贾好。可以说,宋朝是历朝历代以来,商贾最开心的时光了。于公于私,张正书都想在这样的环境里做一番事业。要是有可能,把大宋扶上马,送一程。实在不行,张正书也能准备好后路,飘然退居海外。毕竟,资本主义一旦露出獠牙,怕是满朝士大夫都想要张正书给生吞活剥了。大宋再大,恐怕也没有张正书的立锥之地啊! 第七百二十七章:奇迹发生 曾瑾菡也算是知道张正书的计划,但她没有预料到事情的严重性。 甚至她不太明白,为什么张正书一直在准备后路。 然而,以史为鉴,历史上勇于变革的,几乎都没有好下场。商鞅就不说了,车裂而死,太惨了。吴起变法之后,也得罪了楚国贵族,最后惨遭杀害。李悝变法看似成功了,但也有说法他死于自刎。 宋朝还好一点,没有杀害文人士大夫的“传统”。但是,软刀子递出来一样能致命。 比如主张庆历新政的范仲淹,就死在了被贬谪的途中。王安石在变法被全盘否定后,郁然病逝。 到了明朝,张居正改革。时候被明神宗抄家,差点遭开棺鞭尸。家属或饿死或流放……反正就是惨。 清朝就更不用说了,戊戌变法的六君子:谭嗣同、杨锐、刘光第、林旭、杨深秀、康广仁被杀,徐致靖处以永远监禁、张荫桓被遣戍新疆,就康有为、梁启超等人逃脱了。 …… 如此总总,就能看到顽固派的强大,和损害他们利益之后顽固派们的疯狂了。张正书又不傻,难道非得用自己的小命,去换取宋朝进入资本主义?张正书最多就开个头,结果怎么样,张正书就不管了。这叫“管杀不管埋”,以后怎么样,都是宋人自己的事情了。 但是现在嘛,张正书还不能撒手不管。 最起码,张正书的摊子还没铺开呢。 曾瑾菡看着烛光下的张正书,发现他真的很认真。 都说认真的男人是最迷人的,曾瑾菡都一度沉迷了,忘了自己要做的事。 “姝儿,你校对完了吗?”直到张正书起身问道,曾瑾菡才回过神来。 “还……还没看完……”曾瑾菡连忙收敛了心神,开始认真校对起来。这一期报纸是仓促而成的,内容大篇幅都是关于黄河决口的事,至于一向火热的武侠小说连载都断掉了。没办法,要是加上武侠小说的话,怕印刷那边赶不及。 很快,在曾瑾菡细心的校对下,报纸总算是没有丝毫错误了。 于是,“京华报社”在夜里,突然就忙碌了起来。周遭的邻居听到了“京华报社”里的忙碌声音,都很是诧异。 “哪来的声音啊,都甚么时辰了,还不睡?” “已经三更天了……” “都不知道‘京华报社’那边在做甚么,闹哄哄的……” “该不会是又有什么大新闻罢?记得前些时日,西军胜了党项人,‘京华报社’也是这般半夜在做闹的……” …… 张正书可没有精力去理会邻居的意见,毕竟这又不是机器印刷,只是人力作业罢了。要是机器印刷,恐怕这声音更大。当然了,如果浅眠的人听到这种响声,怕也是睡不踏实的。 不得不说,“京华报社”在经历过赶新闻的事情后,越发的从容了起来。首先是工匠提前休息够了,熬一夜排字印刷也没问题。再加上铅活字印刷也不费功夫,一会就排好了版式,开始了刷墨、付印、晾摊……井井有条之下,报纸得以一份份印刷了出来。 张正书和曾瑾菡校对完稿件之后,又派人到“勤卷堂”,把抄好的报纸交给陈掌柜,托他印刷。 毕竟“勤卷堂”和张正书是老朋友了,陈掌柜也不敢怠慢,看到了报纸上的大新闻,也隐约觉得这是一个赚大钱的好时机。也不顾得那么多了,哪怕是下着雨,也连夜召齐了工匠,开足了马力印刷。 报纸发展到了这会,《京华报》不仅会派遣报童卖报,还会派人去送报纸。单单是汴梁城人家里,已经有好几千户人家是订了《京华报》的。也就是说,《京华报》都不用卖,一印出来,已经有几千份的销量了。 也从这里可以看得出来,汴梁城中能消费得起报纸的人,数量是多么恐怖。换句话说,就是“京华报社”里加足了马力去印刷,也不能够满足订报纸的数量。这不,张正书才求助“勤卷堂”。其实也不算是求助,“勤卷堂”也在帮张正书印报纸,只不过陈掌柜印得少罢了。陈掌柜因为没有渠道,所以只能在“勤卷堂”里卖报纸,不敢印得太多。只有在庙会的时候,“勤卷堂”的印刷数量才过千。往常的话,通常是几百份。 当然了,张正书有求到“勤卷堂”,陈掌柜的也豁出去了。 忙了一个晚上,总算是拿出了五千余份报纸。 于是,第二天的汴梁城,一下子就乱了。 《京华报》上的消息太及时,以至于很多人都想着去屯粮。可米行都还没来得及开张呢,就差点被敲烂门了。 不多时,皇城司那边也得到了消息,火速送了情报,连同报纸进了宫。 赵煦也被惊醒了,这天也不是例朝啊,他也难得睡一个懒觉。这不,黄河决口的消息一传来,赵煦打了一个激灵,人立马精神了:“快,宣章卿等一干大臣觐见!” …… 朝堂里,民间都乱套了。唯独张正书的“京华报社”没有乱,张正书还好整以暇地,镇定自若地在指挥着。 “好,内黄口决口,只是停留在内黄口一带,并没有顺势而倾倒去大名府!”张正书拿着“黑客”送来的情报,高兴得哈哈大笑。这已经算是最好的消息了,而且因为内黄口已经把百姓全都疏散了,伤亡都没有一个。 奇迹啊! 这真的是奇迹! 张正书觉得自己好像超人一样,拯救了苍生。要知道,如果是正史上黄河在内黄口决口了,少说也要有数十人失踪的。即便是这样,也能说是“灾情得到控制了”。可现在呢,百姓一个都没有伤亡,情绪很稳定。 倒是在汴梁城,因为舆情汹汹的缘故,反而是乱套了。 所有人都在收拾细软,准备往高处跑。可开封府一带是平坦的平原,能往哪里跑呢?就算是有小山包,又能容纳得下多少人呢? 更家奇怪的是,经过了一夜的暴雨,雨势小了之后,突然就停了。雨一停,炙热的太阳也出来了。这么一来,汴梁城的百姓更加懵圈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还下不下雨了,黄河水位还涨不涨了? 但张正书却知道,黄河水位还是在涨的。别看开封府没下雨了,可在黄河的上游一带,雨势估摸也小不到哪里去。 所以,恐怕还有第二个洪峰。 不过,这已经无关全局了。黄河冲垮了北流的河堤,已经汇入了北流之中。因为地势问题,东流的水位立时就下降了。北流一带,恰好流经修好的水库。有了北流在,黄河的洪峰已经是小意思了。更何况,张正书还有水库在。 “呼,有惊无险啊!”到了这会,张正书才总算是放下心中的大石了。 第七百二十八章:争权夺利 当然了,危机没有渡过。 张正书知道,真正危险的地方不在黄河决口处,而处于不见刀光剑影,但一样能置人于死地的朝堂。在朝堂里,虽然没有真枪实刀的拼杀,但再勇武之人陷入其中,也只能落个身首异处。软刀子杀人,那是砂仁猪心啊!要不然,怎么大宋的武人都那么落魄?还不是被文人整的! 其实嘛,只要皇帝不拉偏架,文武再怎么打也就是打嘴炮罢了。 可宋朝的皇帝忒不是东西了,因为祖上是武人出身,就害怕武人学宋太祖一样来一个“黄袍加身”,所以极力打击武人。拉偏架的后果,自然就是要以牺牲自身武力为代价的。所以别怪宋朝一直打败仗了,自找的。 事实上也证明了张正书的担忧,大宋朝堂上的斗争就没停止过。 据“内探”的消息,那一天在垂拱殿之中,文官们唇枪舌战,不知道扯了多久。据说,就是在争论黄河决口是谁的责任。 很不幸,张正书中枪了,似乎在那一瞬间他的命运已经决定了。 不过,因为章惇力挺,和赵煦的不表态,朝堂上的态势很微妙。一些墙头草虽然也在观望,但对张正书的前途他们也是不看好的。 然而,等《京华报》一出,所有人都震惊了。 这次黄河决口,在内黄口一带居然没有一个百姓受到牵连,就算是农田大量被淹没,可农作物因为提前抢收,也损失不多。 做到这个地步,任何一个治水的官员都是无法企及的。这就让那些主张严惩张正书的官员打脸了,不过他们也不是吃素的,又开始调转枪头拿黄河北流来说事了。不外乎又是关于黄河北流的担忧,什么胡人铁骑南下啊,什么河北东路危在旦夕啊……全都是危言耸听。 要不是赵煦早就从张正书那里得到了应对之策,也会被忽悠了。 看着殿中一干文臣在夸夸而谈,赵煦第一次觉得这些官员不靠谱了。 “他们连黄河北流都没见过,凭什么信誓旦旦说这种话?” 赵煦不傻,相反他还很聪明,一下就想明白了。这些官员不是在为百姓,在为国家而争执,而是在为自己的官途,为自己攫取更多权柄而争。这样的官,赵煦怎么可能会信任他们?“对比来说,还是那张家小子对我的胃口啊,做事不要名,只要实利,比这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好多了。就算他要拿实利,也不忘了朝廷,按时交税,甚至还不少一文钱。唉,难道真个如他所言,屁股决定脑袋?” 下面的文臣又再吵吵嚷嚷了片刻,赵煦实在忍不住了,怒道:“够了,像甚么体统!你看看你们,还是朝廷重臣吗,比菜市口的俚妇都不如!” 赵煦发火了,底下的朝廷重臣就不吱声了。 “曾卿,你是主张严惩那张正书的,朕且问你,张正书何罪之有?《刑统》上有何先例?” 赵煦的询问,让曾布没来由一阵心惊胆战,连忙说道:“陛下,臣……还不曾翻找过《刑统》……” “好,安卿,你是御史中丞,也主张严惩张正书,你找到《刑统》里的凭据了吗?”赵煦不依不挠,继续揭破道。 御史中丞安惇,向来与蔡京交好,甚至可以说是一个鼻孔出气的。蔡京想要上位,必须要干掉章惇,所以安惇自然要做马前卒了。可惜的是,这一次蔡京猜错了赵煦要保张正书的决心。安惇被这么一问,也一阵慌乱,捧着朝笏,讷讷地说道:“回禀陛下,并无如此凭据。” “那好,朕且问你等,既然无凭无据,如何能定罪?且不说那张正书提前预告了黄河决口一事,还一片赤诚帮朝廷修筑了河堤。你们且看看,黄河此次决口,百姓没有一人伤亡!如此功绩,到你们嘴边,却成了祸国殃民之策,你们的一张嘴,能杀人啊!”赵煦冷冷地笑道,如同刀子一样扎入了这些没了良心的政客心中,吓得一干人等都趴下了。 赵煦定睛一看,全都是刚刚力主要严惩张正书的那些文官。 “跪甚么,都起来!” 赵煦更加怒了,这些文官都是滚刀子的,犯了错跪下就行了,可被他们害的人呢? “怪不得那张家小子说了,依人不依法,则天下大乱。我算是看出来了,这些文官就是在争权夺利,甚么为国为民,说得大义凛然,实则全为私利!嗯,这倒是个好法子,太祖在时也说了,‘立法之制严,用法之情恕’,还需依着律法来断事。原先我还不甚明白,以为太祖比之太宗有所不如。今个看来,倒是太祖比太宗更为圣明些……” 赵煦这番话,也只能在心中想一想而已,要知道宋太祖赵匡胤对贪官是严惩不贷的,而宋太宗为了笼络文官,反倒对贪官极为优渥。赵煦即便想效仿宋太祖,也是阻力重重的。 “章卿,你一直没表态,说说看罢,张正书有功,还是有罪?” 赵煦使出了杀手锏了,祭出了章惇。 虽然章惇历来没有表态,可章惇一党的官员,早就表态了啊!赵煦又不傻,他怎么可能不明白? 果然,章惇淡淡地说道:“若只论功过是非,张正书有功无过。但若以国家而论,张正书有罪,但罪不深。且不说张正书乃一介草民,连寄禄官身都不是,如何能以国论罪?他说要替朝廷治水,也确实做了功绩。至于国有害,他非官非吏,如何能以罪过论之?” 这句话的意思很明显了,张正书不是官吏,他治水已经达成目的了,没有花朝廷一文钱,这样是有大功的。至于黄河北流了,那能关张正书的事?要真的追究责任,也是前一任治水官员的责任。比如坚持东流的吴安持、李伟之流。对了,还有王觌、安焘、王岩叟、文彦博、吕大防等,也脱不了干系。甚至后来治水颇有功绩的王宗望,也要受到牵连。但是,好吧,王宗望已经挂了,就在不久前。 第七百二十九章:报复 章惇话里有话,所有人都听明白了。 好嘛,这才是宰相手段,一出手就是一顿乱打,打得安焘都心怀揣揣,哪怕安焘是章惇一党的! 赵煦也明白了,这是要找替罪羊啊! “善,朕还记得,治河不力之人乃是吴安持、李伟等,朕欲贬之,诸卿有何异议?”赵煦想平息事端,也为了保护张正书,只能选择干掉吴安持等人了。毕竟,吴安持不是赵煦的人,也从来没有和赵煦一条心过。赵煦之所以先前坚持东流,也不过是高太后丢下的烂摊子。事实上证明,高太后和司马光错了。 赵煦在这件事上又证明了自己的“高瞻远瞩”,证明了高太后和司马光的“鼠目寸光”,他还有什么不开心的呢? 贬,一定要把这几个人贬官! 不把他们贬官,哪里体现得出赵煦有“先见之明”? 看,高太后、司马光所做的一切,都是无用功,唯有赵煦推翻他们的一切,才是带领宋朝走向富强的正确道路。 有了这个理由,吴安持、李伟等一干支持东流的官员,是要贬谪! “那些支持北流的大臣,要不要重新给个待遇呢?”赵煦的心思活泛起来了,做皇帝不容易啊,要平衡朝中的文臣武将,还要想着对国家有没有利。考虑到每一个文臣的性格,彼此之间的矛盾,才能掌握好朝堂,做皇帝实在太不容易了。不过嘛,想做亡国之君也行的,由着性子乱来就行了。比如赵佶,比如崇祯,都是样板。 明白了赵煦的意思,这句话说出来等于就是:朕意已决,你们谁赞成,谁反对? 在场的都是官场老油条,对于这潜台词是门儿清,自然不会反对。 毕竟谁治水的,河堤决口了自然是要承担责任的。 现在很明确了,张正书修的河堤没有决口,反倒是之前修了八年未见治河成效的吴安持,和修好了河堤,靡费巨万却仅仅只坚持了五年的王宗望,这些人都该追究责任的。但是嘛,王宗望命好,他死在了前头,逃过了一劫。但是吴安持、李伟这两个力主回河东流,甚至借修软堰之名暗修硬堰,罪不可赦。 那么,贬官是最好的结果了。难道赵煦还要祭出砍刀,将他们几个全都“咔嚓”了不成? 所以,朝廷上下意见很快统一了,找到了这个替罪羊。 吴安持、李伟为自己的决定负了责任,流放千里。 但是,这事还没算解决。大宋朝堂对黄河北流的最大忧患,就是黄河失去了水上长城的作用。不用说,在宋人的眼中,长城就是拿来防御的。要是长城不防御,那要长城干嘛?可赵煦经过张正书的点拨,已经找到了威胁契丹人的办法,对于黄河复北流也没有那么抵触了。 且不说黄河下游宽达六七百步远,换句话说已经是差不多四里之远了,下游又没有大桥可以通过,契丹人怎么可能大肆渡河呢? 再说了,骑兵过河,也不可能从下游泅渡的,水太深了,骑着马都能没过身体,甚至河底还深达十数米。再加上河底的淤泥、水草,契丹人又多不识水性,那就更不可能骑马渡河的。要是摆渡的话,那肯定会掀起水战,大宋的水师未必会怕了契丹人。再不然,半渡而击总该会吧? 赵煦盘算了一下家底,觉得契丹人也未必敢和大宋打这么一仗,所以赵煦的心略微宽慰了些。 君臣合议了之后,以吴安持、李伟等都水监贬官为结果,但其实所有人都不满意。 赵煦想到了张正书,辛苦治水非但没有功劳,反倒差点成了阶下囚,觉得很不爽;章惇也很不爽,摆明了是有人想整他,可他却找不到反击的办法;煽动一切的幕后黑手也不爽,明明是板上钉钉的事,到头来却功亏一篑。多方博弈的后果,居然是多输。 这个结果,别说赵煦了,就连张正书都想不到。 “嘿,这朝局,越来越有意思了……” 张正书放下新闻探子送来的“内探消息”,对曾瑾菡说道。 曾瑾菡拿起“内探消息”看了看,长吁了一口气:“呼,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这几天吓得我是吃不好饭,睡不好觉……” “让你担心了,可这事我是非做不可……”张正书叹了口气,握住了曾瑾菡的柔荑。 “我知晓你是为了那些百姓,心疼他们所以才不顾一切的。可这次真的太险了啊!”曾瑾菡幽幽地说道,“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张正书点了点头:“姝儿你说得是,我再也不会弄险了……” “只是可惜了,若郎君你为官,必然会因此官升几级的。”曾瑾菡觉得有些可惜。 张正书满头黑线,都啥时候了还惦记着功劳呢?他以商贾的名义治水,都能治得那么好,已经算是打了朝廷的脸了。甚至,还会竖起一个标杆:以后治理黄河,要是没有张正书这等高度,统统贬官处理!说实话,如果不是追求身后名的官员,对于贬官是“避之不及”的。 贬官,不仅仅等于失去了晋升途径,还等于失去了百分之九十的财源。身居高位好捞钱,这是宋朝官员的做派。但如果你失势了,还怎么捞钱?更别说贬官之后没有俸禄了,要知道苏轼穷困之时,还要自己种地呢!苏轼为了不乱花一文钱,他还实行计划开支:先把所有的钱计算出来,然后平均分成十二份,每月用一份;每份中又平均分成三十小份,每天只用一小份。钱全部分好后,按份挂在房梁上,每天清晨取下一包,作为全天的生活开支。拿到一小份钱后,他还要仔细权衡,能不买的东西坚决不买,只准剩余,不准超支。积攒下来的钱,苏轼把它们存在一个竹筒里,以备意外之需。 苏轼这么有名气都困顿至此,何况其他人? 所以,贬官是可怕的。这么一来,治水的官员就更恨张正书了。 无他,本来治水就是个苦差事,现在还有了标准,让人怎么活?别说捞钱了,能不倒贴都算好了。对于破坏规矩之人,文官们向来是最为痛恨的。可以预见,对“大桶张家”的报复,很快就来了。 第七百三十章:护身符 宋朝的官场就好像斗兽场,别看皇帝好像笼络了天下的人才,但其实就是把他们放在一个斗兽场里面斗。最厉害的那个,把对手都干翻了,自然就成了百官之首。 在成为宰相后,皇帝还会为你培养一个对手,这也是皇帝的平衡之术。 换句话说,不管是秦汉,魏晋,还是唐宋,很多官员都无法人尽其才。大抵根源,就在此处。所有的官员,都指望着升官发财,怎么可能还会沉得下心去做事?唯有一些知道自己升官无望的人,才会去做点实事。不得不说,这其实很讽刺。 所以,张正书不想做官,大抵上也是因为这样。 要是做个地方官,那还好一点,起码没有京官那么多束缚,还能有所建树。可做一个地方官,做得再好,也要三年一升迁,要是政绩出色,怕只要一年就调走了。要是得罪人了,那更快,半年一次调任。也就是说,你都没把官椅给坐热,就要换个地方再坐了。 而且以张正书的性子,上任不到三天,怕是领导全都得罪了一遍,这样的官,还能做得长久?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张正书对曾瑾菡的说法,只能报以苦笑了:“姝儿,你太看得起我了。就算是我治水有功,但最大的功劳,绝对不会是我的。如今我是商贾,反倒是没有了这个疑虑,所以我能不遗余力去做到最好,反正我又不贪图什么功劳。只要良心过得去,只要我未来有长线收益,怎么样都行。功劳谁爱要就要,反正我不在乎。” 曾瑾菡嘟着嘴,说道:“所以你傻啊,便是这个大功,都能叫你得个一官半职了。” “好啊,敢编排你夫君了,讨打!” 张正书作势要打,以为他要使坏的曾瑾菡,吓得“花容失色”,连忙跳起来,尴尬地躲在一旁。 “哈哈哈哈,要是再敢乱说,小心要打你pp!”张正书嘿嘿地说道。没办法,心情好,调戏调戏自家小娘子也是个乐趣。 “哼,要不是大白天的,我……”曾瑾菡扬了扬小拳头,一副威胁的态势。 张正书却不跟她一般见识,思虑了一下说道:“我估摸着朝中有人会恨死我了。” “嗯?” 不得不说,曾瑾菡的政治敏感性还是太低了些。 “我治水算是成功了,还不花费朝廷一文钱。以后有哪个都水监去治水,肯定会拿我作比较的。我估摸着,应该没有人比我做得更好了。所以你想啊,那些想借治水捞一笔钱财的官员,会怎么看我?”张正书嘿嘿一笑,没心没肺地说道。 “啊?那你还笑?”曾瑾菡急了,“这可怎么办啊?” “放心,正因为是有了这个标杆,你夫君我才平安无事了。”张正书叹了口气,说道:“只要我不作死,那些官员已经没有借口整治我。相反,他们还得绕着我走。要是谁想整我,那他定会背上一个残害忠良的骂名。” 曾瑾菡也明白了,原来张正书已经得了一张护身符啊! “可万一他们暗中下手呢?” 曾瑾菡还是担忧,朝中那些个官老爷,大部分都是满肚子坏水的,真要整治一个商贾,何必他们亲自出手? “我也想到了,我断了不少人的财路,他们自然是要怨恨我的。但我也不怕啊,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再说了,很快我们的银行就要成立了,赵……官家还会派禁军为我们保驾护航,何惧之有?” 张正书的话,让曾瑾菡稍稍安心了些。 只有张正书自己知道,她太好欺骗了,虽然张正书可能几年回过神来,怕也是要着手抢夺张正书的银行。这是一定,肯定以及确定的事。 这就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另一个解释:天底下的好东西,全都是皇帝的。 操蛋不? 操蛋,但你没办法。 皇帝看上的东西,你不想给,只能转移财产,然后避居海外了。虽然无奈,但谁叫宋朝根本没有什么保证私人财产的法律呢?虽然,宋朝皇帝并没有做过这种事,因为赵家人还是要脸面的。可这是银行啊,一年的收益,可能达到上千万贯,甚至几千万贯!拥有了银行,富可敌国就不是一句空话了。皇帝能不心动?朝廷那群伪君子能不心动? 别的不说,张正书鼓搞出一个香水来,连福建章家都受不住诱惑想来巧取豪夺了。要不是被张正书捅到章惇那里去,怕他们已经得逞了。也是因为这样,张正书才设立了保安队,以刀剑捍卫自己的权益。 宋朝可没有什么专利保护法,山寨过去了就是人家的了。 是不是有点无耻?确实无耻,可你只能被动防范,却追究不了责任。 一样的道理,看似宋朝对《刑统》很信仰,其实人治的那套还是充斥着朝野内外。皇帝但凡看上的东西,你敢不给?你能不给?私人财产神圣不可侵犯?呵呵,怕是你活在梦里!就好像正史上的赵佶,想要玩石头了,全国上下都巴巴地送奇石过去。要是百姓不给怎么办?暴力去抢啊!要不然,怎么短短十几二十年,北宋就一片怨声载道呢? 这里面的实情,就是皇帝在巧取豪夺。 即便是奇石,也是要百姓去开采的。可百姓辛辛苦苦开采了石头,却连一文钱都得不到,还要交各种苛捐杂税,哪个百姓忍受得了? 鸡,要养肥了才杀。 张正书虽然提出了银行的概念,可人家也会抄啊?只不过张正书有独家秘笈,很多山寨银行是办不到的。比如兑票的水印、凹版印刷;比如准备开遍大宋的分行;比如利用禁军押送钱银;比如,张正书拿出了纸币的概念……这些,都不是一般人能玩得转的。 张正书估摸着,就算赵煦要下手,也起码得等他把银行布局完了,纸币发行完了,他才会动手。 只是到了那时候,张正书和大宋就要决裂了。不决裂也没办法啊,难道赵家皇室还能容得下张正书不成? 不过,距离这结局还有段时间。可能是一年后,也可能是十年后。不管怎么说,这才是张正书最大的护身符。 第七百三十一章:进入七月 银行,是释放资本这头怪兽的阀门。 张正书把这道阀门打开了,把怪兽放出来了,肆虐天下之后,赵家皇室肯定要找一个人来背黑锅的。 嗯,就算赵煦在明年挂了,换了个皇帝上台。比如赵佶,那张正书没话可说,只能自认倒霉。但如果历史改变了,赵煦爱惜身子,没有旦旦而伐,成功延寿几载,直到资本这头怪兽已经彻底改变了大宋,赵煦就会琢磨了。 其实不用赵煦琢磨,大宋境内不乏有识之士,只不过他们被眼界所限,看不到张正书那么远而已。一旦他们回过神来,自然明白银行是罪魁祸首。那时候,银行已经深入百姓生活方方面面,支撑起大宋的经济,已经无法可以取代了。 那怎么办?还是需要有一个替罪羊啊? 好吧,张正书就是这个替罪羊。宰了张正书这只肥羊,立马可以使得国库多一笔横财。 这个逻辑是不是很搞笑? 但这就是大宋,这就是人治。 皇帝一言而兴,一言而灭。普通百姓也好,甚至臣子也罢,基本权利都无法保证。但这,也正是人治的真实面目。只不过之前一向温文尔雅,没有撕破表面披着的外衣罢了。 有时候人的烦恼,就是看得太清楚。张正书倒是挺羡慕曾瑾菡的,最起码她的聪明才智能用在正确的地方。 “姝儿,如有一天,你我不得不避居海外,你会不开心吗?” 张正书突然问道,看似无心随意的一问,其实背后隐藏着张正书的试探。 “那正好啊,郎君说天下之大,我早就想去看看了!”曾瑾菡也随口这么一答。 张正书笑了:“天下确实很大,但危险的地方也不少。不过啊,如果我能把火炮造出来,倒是可以带你去欧罗巴看看了……” “火炮?”曾瑾菡有点奇怪,“是武器么?” “嗯嗯……”张正书也没有隐瞒,“没有强大的武力,在异国他乡是很危险的。不过啊,时机未到,怕是要等个三五年,甚至上十年都有可能……” “我相信郎君!” “嗯!” …… 时间飞逝,很快进入了七月。 开封府的七月,热得不行。可黄河流域,却时不时来一场大雨,等同是在下开水。内黄口决口处,已经渐渐退去了洪水。可黄河的水位,一直都维持在比较高的地步,这都要归功于黄河流域的大雨不断,径流量比往年大了一倍不止。 不过这样也好,总算是能体现出张正书治水的功劳了。 随着报纸的宣传,再加上六月底两季稻已经成熟了,一路沿着汴河进入了黄河各个支流,然后迅速平息了关于粮食短缺的谣言。 甚至,张正书还惊讶的发现,随着两季稻的传入,他不仅没有亏钱,甚至还赚钱了! 没办法,这漕粮本身就是大有油水的。要不然那些转运使为什么能赚得盆满钵满?就是这样上下其手,导致汴梁城的官仓都严重亏空了。 可张正书这么一插手,得,油水没了。可是宋朝的官仓呢?却因此填满了一半。像什么广济仓、广盈仓、富国仓、万盈仓、永丰仓……之类的官仓,再现了民夫扛米来往不绝的景象。顺城仓桥上,还因此用上了滑轮组起吊粮食。这样的景象,倒有点像后世的河港了。 可惜的是,汴河再宽敞,这临时港口还是太小,搬运的效率还是低了点。不过嘛,现在两季稻还没有大量铺开。就算是张正书在江南的布局,也不过是数千亩田地罢了。这些田地虽然都算是良田,种的也是优选的占城稻,收成也是不错的,可基数还是太小了点。 不过嘛,即便是如此,张正书收粮的价格,再加上自家田地的出产,居然赚回了几千贯,填平了亏空不说,还略微有盈余。 要知道,这还是官仓以“市场价”斗米一百二十文钱收去的粮食价格! 得知了这个消息,张正书就知道两季稻必然会在大宋掀起一阵粮食改革。 没办法啊,你那一季稻再高产,能比两季稻还高产? 两季稻的推广,不仅仅是粮食产量的提升,更是耕种方式翻天覆地的变化。比如,农具的改进、水利工程的修造、肥料的选择、插秧技术、稻花鱼、稻花鸭……甚至,沼气池的技术传到了江南,那更是形成了一个生态农业的循环。 这也是张正书早就预料到的了,两季稻的威力有多厉害?没有人比张正书更清楚了。别的不说,单单是“苏湖熟,天下足”这句民谚,就足以体现出来了。 只要试点成功,自然会有农民跟着种两季稻的了。 再加上张正书极力推广的梯田技术,甚至可以说只要可以种田的地方,那就是中国人施展种田天赋的所在。 粮食充足了,大宋的根基才算稳固了下来。事实上,中国因为人口太多,所以迟迟不能进入工业时代不是没有道理的。不解决土地、粮食和人口的矛盾,是永远无法进入工业时代的。 两季稻的推广,再加上耕作方式的改进,农具的升级,可以解放大量的劳动力。这些劳动力,将渐渐投身到作坊里面去。首先嘛,自然是棉纺织作坊了。别的不说,单单是张正书的棉花作坊,在今年之后一定会成为别人羡慕嫉妒恨的对象。为何?因为棉花在宋朝,实在太赚钱了。 物以稀为贵嘛,棉花又是好东西,甚至比丝绸更贵!在宋朝这会,确实是这样的。想想看,江南丝绸多产,连汴梁城的守城士卒都穿得起丝绸了,这样的丝绸有多便宜?虽然上等的绸缎平民还是消费不起,可丝绸并非是什么贵重物品。寻常人家总该有一套穿出去的衣裳,历朝历代以来,也就是宋朝能做得到了。 而此时的棉花,只有在岭南、福建一带种植,产量稀少不说,还没有纺织技术,自然不利于推广了。 但是有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之后,最先醒悟过来的人会发现:啊,原来棉花可以纺织出这么美的布啊? 再然后一了解,棉花种植也不难嘛! 什么,纺织机还能出售? 那还等什么,投身进去! 于是,棉花就可以推广开去了。 第七百三十二章:利益与动力 别的不说,单单是卖纺织机的钱,张正书都能赚个几千贯了。当然了,这只是一次买卖而已。为啥?中国人的山寨技术太厉害了啊,纺织机又不是什么高深的技术,只需要拆开来一研究,那就能模仿了个七七八八。甚至那些个工匠再发挥聪明才智,说不定还能“创新”一下呢。 毕竟,张正书没有出售水力、人力、风力三合一纺织机的打算,只是寻常的人力脚踏纺织机。但即便是这样,也足够兴起作坊经济了。特别是家庭小作坊,怕是会更多。这不是张正书小气,而是让大家清楚地看见,作坊的优势。比如成本,家庭小作坊再厉害,成本控制能比得上大作坊吗?想想都不可能的。 在张正书的纺织作坊里,一天就能纺织出数百匹棉布。家庭作坊呢?恐怕半个月都未必能纺织得出来,成本还高。 张正书的作坊,还能压低价格来卖棉布。没办法,成本低廉,压低了价格还是赚的。 这样挤压之下,家庭式小作坊就没啥活路了。那些不想出来工作的妇人一看,作坊里的工钱比自己织布还要高,她们会怎么选择?即便碍于世俗眼光,很多人不敢踏出这么一步。可一旦有人勇于踏出这一步之后,那就蔚然成风了。 建立一个作坊不困难,招工也不困难。 困难的是,怎么把空闲的女性拉进作坊里去。要知道,宋朝的人口可是女性比男性多的,放着几千万的劳动力不用,张正书觉得太浪费了。一旦移风易俗之后,那么再推广作坊经济就顺当多了。江南一带就不说了,很多纺丝作坊里也是小娘子在做工的。以后的大宋,很可能会形成南丝北布的格局。 有了纺织机,有了大量的大作坊,工业革命岂能不会到来?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怕是宋朝的政策也会跟着转变,到了满朝诸公醒悟过来之后,这个经济模式已经深入人心,他们还想堵住就千难万难了。夺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别说满朝诸公这么做了,就算是拿着刀枪去逼迫,这些作坊主也好,工人也罢,肯定会掀起起义的! 所以,宋朝很可能是怀柔政策。再加上宋朝的官员也可经商,他们一琢磨:作坊好像能赚得更多啊,得,我也办一个作坊! 当热钱、闲钱全都进入作坊之后,张正书的银行也会添一把火。不用多久,宋朝市场肯定就会被挤满的。到那时候,海贸就会更加兴旺了。资本它会自己选择市场,到了那时候,资本的羽翼就丰满了,开始露出獠牙,打量世界。一旦海外市场受阻,那么战争必将来临。 资本自它来到世间,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资本主义的发展史,就是资本剥削劳动、列强掠夺弱国的历史,这种剥夺的历史是用血和火的文字载入历史的。从残酷压榨剥削工人开始,直到血腥殖民掠夺,发动侵略战争……一切的一切似乎水到渠成,所谓的不过“利益”二字。 大宋为何没有进取心了? 或者说,为什么改朝换代之后,稳定了就都没有进取心了? 不外乎是动力不足了,或者说是没有足够的利益让中国动心的。正史上的元朝就不说了,差点把欧亚大陆都占领完了。这也是蒙古人对牧场的近乎变、态的渴求,甚至还妄图把中原的土地都变成牧场。但是,在忽必烈攻下中国之后,蒙古人似乎一下子就堕落了。明朝朱元璋一开始还是很有动力的,驱除鞑虏,恢复中华。但是在夺了天下之后,朱元璋则奉行小农经济,也失去了进取心。 螨清就不说了,本来就想着奴役汉人,怎么可能有进取心呢?自康熙康麻子开始,被俄国占领的土地,连吭声都不敢。最屈辱的历史,就从这里开始了,从那以后螨清就没振作过,对外战争一败涂地。 究其原因,不外乎中国已经把能耕种的土地全都占了,又没有向海外扩张的历史和兴趣,自然就守着一亩三分地过日子了。 但现在不同了,资本一旦在大宋这里生根发芽,那它必然会睁开眼睛打量世界。 那时候,大宋想不向外扩张都不行了,社会倒逼着它做出改变! 若是不改变呢? 那很简单,就会被历史大势说碾压,谁来都一样。 张正书在看到两季稻之后,就已经想到了大宋已经走上了一条通往未来的未知路。 其实,当张正书把两季稻鼓搞出来,把棉花鼓搞出来之后,宋朝已经确定要走上资本的道路了。所不同的是,没有张正书的插手,北宋到戛然而止的那会,都未必会进展成工业革命。毕竟,距离正史上的北宋灭亡,只剩下二十八年了。 但是,在张正书的鼓搞下,用最大力度去催生下,工业革命是可以提前到来的。 现在,恐怕就只是欠缺一个蒸汽机了。 蒸汽机,说难不难,说易不易。 说实在的,蒸汽机最大的难点,在于材料,在于加工。加工的难点,在于精度。所谓精度,技术要把理论转变为具象化的物体,比如要用到刻度盘、标尺、继而造出精密度相对较高的水力机床等等技术。现在机床在研究了,估摸着以汉人的智慧,多则一年,少则几月,比较稳定动力的水力机床就能整出来了。机床整出来了,加工技术就过关了。 但是,还有一个拦路虎——材料。 张正书一再重视材料,因为他知道,工业技术的发展,最离不开的就是材料。比如蒸汽机的材料,必须要用到足够的钢铁,才能承受得起高温。有了钢还不够,还需要冶铜,需要用到混合金属的材料工艺……材料达标了,蒸汽机就是欠缺设计和生产罢了。更何况,张正书的脑子里已经有了成熟的蒸汽机方案,拿出来用就行了。 蒸汽机一出现,那就是划时代的开始。 从此之后,大宋生产的效率就提升了。 第七百三十三章:不破不立 别的不说,单单是蒸汽机变成火车,能让多少天堑变通途? 还有蒸汽轮船呢,蒸汽纺织机、蒸汽采砂船、蒸汽车、蒸汽水泵、蒸汽机床……从冶炼到纺织,从交通到机器制造,只要是涉及动力的,蒸汽机都能化成动力。蒸汽机太关键了,它具有恒扭矩、可变速、可逆转、运行可靠、制造和维修方便等优点,各行各业都能用得上。 等蒸汽机深入人心,工业革命就宣布正式展开了。 蒸汽革命,想必会让不少农民无地可耕,他们只能进入工厂,做一个工人。 资本的剥削,从此开始了。 这是好是坏? 张正书想了想,相比起中国此后几百年的命运,他觉得应该大体向好的。 只是未来,已经无法预测了。 后悔把资本培养壮大吗? 张正书想了想,觉得是不后悔的。即便没有张正书,资本也会顽强的生长。老马那句话说得好啊,事物发展是前进性和曲折性的统一,事物发展的方向是前进的、上升的,道路是曲折的、迂回的。历史也一样,虽然历史在不断重复着,但是它总体是向上的。这,就足够了不是? 最起码,中国的历史不会那么屈辱了。张正书觉得,这已经完成了自己的该做的事。 当张正书走出了书房后,天开始停雨,渐渐放晴了。 “郎君,你应该放心了罢!”曾瑾菡也得到了消息,脸上现出轻松的神色,轻移莲步,环佩叮当地从走廊处行来。 张正书没有把隐忧表现在脸上,也笑着说道:“危机算是解除了。” “那官家不会再为难你了吧?” 曾瑾菡最关心的还是这个,毕竟宋朝的律法,实在太操蛋了。朝廷说你有罪,就算你没罪也是有罪的。 张正书也不确定,因为他知道,接下来才是大宋的考验。 辽国,会不会因此为借口,再次逼迫大宋停止攻击西夏呢?甚至,陈兵幽云十六州,似乎也是水到渠成的事。 “额,此事不好说,看事情发展吧。我们走上了这条路,已经回不了头了。”张正书叹了口气,他并没有眷恋汴梁城的繁华。但一想到可能避居海外,张正书就有点惘然若缺。 曾瑾菡倒是没什么感觉:“那就走下去罢!” 张正书看着曾瑾菡,心中有些愧疚,但此刻也豪情万丈。哪怕世界上所有人都认为他错了,可有曾瑾菡认可他,这也就够了。 待得雨势渐小,张正书带着曾瑾菡启程了。 目的地,自然是要去内黄口亲自看一看。 四轮马车还是很平稳的,虽然在张正书看,这样的四轮马车还是太颠簸。可曾瑾菡都舒服得睡着了,张正书也就不抱怨了。其实,在宋朝能做到这等地步,已经算超出想象了。就好比在先秦时铸造出了勾践剑一样,千年不腐不说,还削铁如泥。这样的技术,简直是黑科技! 当然了,四轮马车再厉害,也无法在黄泛区里逞能。 很快,四轮马车就不得不停下来了。没办法,就连后世的汽车都没办法在这黄河泛滥的地区奔驰,更别说马车了。 “小官人,你们真的要进去吗?” 那马车夫也有点慽慽,万一洪灾又来了怎么办? “放心吧,不会再发大水了……”张正书自信地说道,毕竟在正史上可没有再次决口的记载。因为张正书的穿越,宋朝可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是天气却是不变的……额,也有例外,如果张正书一再召唤工业革命,那么形成雾霾也指日可待了。要是人类的科技再强大一点,弄个人为地震也是可能的。想想整个开封府会变成雾都,画面还……挺违和? 好吧,不管那么多了。先看看内黄口的情况再说。 很显然,内黄口现在已经人去楼空。在洪水的肆虐之下,内黄口的楼房已经倒塌了不少。农田也不见了往日的模样,目光所及,满目疮痍。张正书第一次近距离看到黄河失控后的景象,心情十分沉重。 这就是黄河,带来毁灭,也带来生机。 正因为黄河的不定期泛滥,给黄河流域带去了良田万顷,也吞噬过不少人的性命。对于这条河流,张正书也是很无奈的。但张正书更心疼汉人,正因为不断承受悲痛,他们变得坚韧无比,什么都击不倒他们。但凡宋朝的官员有这么个韧劲,早就把西夏给灭了。 当然了,这样的感慨张正书只是一闪而过,他更在意的是,内黄口以后怎么办。 要知道,张正书是故意将内黄口作为决口地点的。这就等于,张正书原本是有能力拯救一切的,却没有这么做。虽然别人不知道,可张正书内心过意不去。想着有什么办法弥补一下,好叫自己的内心好受一些。 事实上,张正书太小看黄河泛滥了。即便是将灾害控制在了一定范围之内,可内黄口的惨状,也不是一两年能恢复过来的。 虽然,黄河冲积上岸的淤泥会让田地变得很肥沃。可内黄口的百姓,又会怎么看待这一切呢?家园被毁了,良田再好又算得了什么? 张正书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一样,内心异常的难受。 “怎么了,郎君?”曾瑾菡察觉到了张正书的异状,连忙询问道。 “我……是不是做错了?原本,我能把河堤修筑得再坚固一些的,那么内黄口就……就不会决口了……”张正书垂下了头。 曾瑾菡安慰他说道:“没这回事,黄河不在内黄口这里决口,还是会在其他地方决口的啊!再说了,现在不是挺好么?别看内黄口这里好像废墟一样,但其实这才是最好的呢!” 张正书一愣:“最好的?!” “不破不立啊!”曾瑾菡说道,“郎君不是一直在想着推广钢筋混泥土房子吗?现在,内黄口这里就是很好的机会了啊!” 张正书闻言,眼前一亮,都不用细想,他就知道这个主意是极好的:“不错,姝儿,你说得太对了,我怎么没想到这个呢?” 第七百三十四章:建城设想 曾瑾菡完全不惧那黄色的淤泥,将自己的鞋子玷污了,反而很开心地踩在这黄泥上:“那是因为郎君当局者迷啊!” “不错,当局者迷啊!” 张正书点了点头,也承认自己钻牛角尖了。要知道,后世的中国,可是被全世界承认的基建狂魔。但凡是与建筑有关的,中国都一定要拿到名次才行。像什么跨海大桥,摩天大楼,跨山大桥,高原铁路……数都数不过来,这样的基建狂魔,还怕来个大拆迁?! 再说了,后世的拆迁,也不少了。一些房子完全还是崭新崭新的,说拆就拆,都不带讲价的。拆了之后,不到两年,又建好了大楼盘。 嗯,反正就是瞎折腾。 瞎折腾的意义也是有的啊,起码那些西方国家很羡慕中国。而中国呢,则羡慕人家国家的建筑非常有历史。比如英吉利人,就羡慕嫉妒恨地说,要是能住新房子,鬼才想住在几百年的房子里! 看看,这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啊! 不过,张正书的心结解开之后,他好像看到了内黄口的未来了。 不得不说,内黄口这地方的地理位置很突出,如果从高空上看,汤水、恒水和黄河,都要从内黄口这里经过。而且,内黄口距离大名府和开封府的距离,居然是相差无几的。这就是说,内黄口这里完全可以建起一座钢筋水泥城市,变成开封府最外围的卫星城! 同时,拥有水运的便利,内黄口建城的价值,又上升了一个层次。 甚至,张正书都想照搬李家村的模式了。 “这里完全可以修成第一座钢筋混凝土城市!” 张正书胸中豪情澎湃,挥斥方遒地说道:“我要提前做好规划,利用银行贷款,帮助内黄口的百姓建起属于自己的钢筋混凝土房子。不仅如此,还能促进他们就业。比如施工队要的工匠,可以优先考虑内黄口的百姓,教会他们如何建造钢筋混凝土房子。就算是不想做水泥匠,还能在我的作坊里做工,用工钱抵消贷款就行了。甚至,还能用田地收成来还贷……” 曾瑾菡一愣,她可没想到这么深。 “这银行,还没建起来罢?郎君,你就这么有信心?” 张正书很肯定地说道:“一间钢筋混凝土房子,要是保质保量,起码能用上百年,这笔账,谁都会算。再说了,一旦钢筋混凝土房子成了风潮,价格也会降下来了……” 曾瑾菡也算是初步认识了市场的规律,也比较认可这个推断。 “那郎君打算怎么规划呢?” 曾瑾菡很好奇,其实她也有点兴奋。这可是建一座城市啊,可不是建设一栋房子那么简单! “首先,这城市规模嘛,要够大!” 张正书手中也没有地图,只能捡起一根树枝,在湿漉漉的黄土地上写写画画。 “我们建城,城墙不能太过四方正正的,这样太容易被攻破了。城墙的防御功能一定要好,而且要充分发挥弓弩的威力。所以,这城墙要这么设计,一凸一凹的,这里有一个藏兵洞,敌人用抛石机的时候,能进入藏兵洞躲避。藏兵洞里,还有射箭口,甚至还能把八床弩搬进去。城墙这里,设计一个卡口,这里就防止投石车。在这个角度,敌人的投石机很难打得到,但是我们的投石车却能轻易打出去。在一段城墙,可以设计一个檑木、礌石口,也不用搬运礌石、檑木那么辛苦了,利用滑轮可以轻易吊起来……” 张正书越说越是兴奋,有了这么一个坚城,只要守城士卒给力一点,那么用一万人抵挡十万大军那是没问题的。 更重要的是,在正史上金兵南下,必然要经过内黄口。有了这么一个钉子,金兵非得拔除不可。不然的话,一旦孤军深入,内黄口的守军出城野战,是能把他们围困剪灭的。 要知道,狄夷唯有骑兵之利,一旦限制了范围,战马冲刺不起来,那威力就大打折扣了。 再说了,有了这个思路,张正书可能只建一座城吗? 别的不说,在开封府周围的百姓,甚至开封府的百姓,见识到了钢筋混凝土房子的好处,还能贷款建房子,他们能不心动吗? 不知不觉间,张正书就完成了开封府的改造。甚至,朝廷觉得要修缮城墙了,看到了那些卫星城的城墙那么有威力,能不让施工队去建设钢筋混凝土的城墙吗?这当然不是免费劳役了,要知道宋朝还是讲道理的,差雇匠人是会给钱的,最后张正书又能完成对汴梁城的改造。 事实上,好东西是肯定会被接受的。 宋人又不傻,不像明清时那么僵化,不知变通,所以,这个设想不用三五年就能做成了。 到时候,银行又能有大笔收入,还能借此提高宋人的工钱,提升宋朝的生活水平,一举多得啊! 曾瑾菡微笑地看着写写画画的张正书,记起第一次见他时,也是这样的。张正书秀了一把画画的功力,让曾瑾菡震惊不已。此际,虽然曾瑾菡早已掌握了这种画技,也青出于蓝,比张正书画得好多了,可她还是喜欢张正书的画。不为其他,就是张正书画里的激情,就不是一般人能模拟得出来的。 “我还愁着银行怎么开展业务呢,看来建城是一个最好不过的选择了!” 张正书拿着树枝,看着自己的“杰作”,也略微有点感慨。 有了这样的坚城,大概也能坚定一些那些主战派的信心了。 正史上的“靖康耻”,为什么投降派那么多? 不外乎汴梁城的城墙年久失修,哪怕是攻城能力低下的金兵,也能轻易摧毁城墙,攻入城内。 可见,承平太久的宋朝,根本没有想过怎么防御京都的问题。 哪怕是明知道北面无险可守,可宋朝上下也没有谁提出过要修缮城墙,补充精锐士卒来把守城池。别的不说,单单是敌国奸细都能自由出入汴梁城,大概可以看得出汴梁城的防守是多么松懈了。也许女真人就是看到了这个局面,才兴起了长驱南下直取汴梁城的胆大包天想法。 第七百三十五章:授人以渔 但凡是汴梁城周遭有几个坚城,女真人能这么猖獗? 张正书是不相信的,兵力不过几万的女真人,就敢视中原无人? 真的忘记了当初汉唐是怎么吊打异族了吗? 不过,这也不能怪汉人,毕竟被绵羊领着一群狼,狼也会变成了哈士奇。自我阉割的宋朝,没了武力威胁,就好像小儿持金过市一样,置身在群狼环伺的环境里,还能撑这么久,已经算奇迹了。张正书突然想起,汉唐时之所以武力鼎盛,不外乎当兵打仗有前途,还有钱途。要是立了战功,升职加薪不说,甚至还能封侯拜相。在这样的利益诱惑下,哪个有心气的男儿不想带着吴钩去收取关山五十州? 宋朝呢? 呵呵了,有功的将士连赏钱都要被层层克扣,这样的军队有士气才怪,能有战斗力才怪。 诱之以利,才能让士卒爆发出最大的士气。士气在冷兵器打仗时的作用太大了,一旦士气衰弱,那就是兵败如山倒。 宋朝要怎么诱之以利?张正书想来想去,只能靠资本了。 唯有资本兴起之后,宋朝转变了思想,才会对周围露出獠牙。只是这个过程太长太长了,短则十数年,多则二三十年。张正书都不知道能不能撑到那时候,要知道处于萌芽期的资本主义,是很容易就被踩死的。只要有一点点强权,资本主义就没有了任何发展空间。比如明初、螨清之时,哪里还有什么资本的身影! 曾瑾菡也知道张正书的计划里银行的重要性,但她还是露出了笑意:“郎君,你这算是青出于蓝胜于蓝吗?” 张正书一愣:“这话怎么说?” “公公他是钱民,他儿子则是大钱民,这还不算青出于蓝胜于蓝吗?”曾瑾菡掩嘴偷笑道。 张正书也笑了,自信地说道:“我爹,他比不上我!” 这话可不是张正书无的放矢,而是有强烈的信心。一旦银行开展了全国业务,即便张根富放再多的高利贷,也比不上张正书的银行。 曾瑾菡眨了眨眼睛:“这话我记下来了,下次跟公公说一说……” 张正书也不怕,说道:“这是事实,但我怕他接受不了。” “嘻嘻……” 曾瑾菡就喜欢这么捉弄张正书,可惜的是,张正书每次都自信满满地解除了“危机”,就算是假装上当,可他演技太过拙劣,曾瑾菡一眼就识破了。当然了,这是夫妻间的小互动,曾瑾菡当然也知道张正书是故意的,倒也情意浓浓。 定下了建设新城的计划,张正书估摸着再完善完善,就能妥善地善后了。 这也是历朝历代的弊端,只要赈灾就行了,至于后续?谁管百姓的死活? 比如宋朝,只要把受灾的青壮招入禁军之中,剩下的老弱妇孺,那就任由他们自生自灭了。 这也是为什么在汴梁城这样的大城市里,那么多流民和乞丐了。只要一受灾,青壮去当兵了,剩下的老弱病残不做流民,不当乞丐,他们还能怎么生活?所以,这确实是宋朝不作为。好在,宋朝也不是那么没有人道主义精神,起码在冬天的时候,还会开放福利院,平时也会施医赠药,倒也没那么饿死、冻死的百姓。 迫于财政,宋朝也只能做到这等地步了。 值得注意的是,宋朝在这方面的作为,已经比正史上任何一个朝代要好得多了。其他朝代,哪一次做善事是朝廷组织的?无一例外都是民间乡绅缙绅,或者是地主富贾,出于好心施粥救济罢了。 比如很出名的民间慈善组织——善堂,就是出于乡绅地主之手,他们筹资集物以行善,比如济困扶贫、修桥造路、抚孤恤寡、助残助学、救灾救难、收埋无主尸休、调解民间纠纷等等。自有善堂以来,除了宋朝有过慈善福利之举以外,其他朝代哪怕是民国,也是形式多过实事。 但张正书觉得有慈善组织还不够,最起码要授人以渔才行。 只有授人以渔,才是真正的慈善。不然的话,就像后世的贫苦农村一样,以好吃懒做为荣,钻营各种漏洞做“五保户”。甚至国家想扶贫了,他们都要抗议,想要光荣地当穷人。为何?不就是怕脱贫了以后,不能光明正大地吃“五保金”了吗! 人性就是这样,所以张正书还挺认同宋朝的慈善行为的,虽然是迫于财政压力才在冬天收容贫苦百姓,但是这也等于给了那些妄想好吃懒做的人一个警告——若是来年开春没有自食其力,那谁也救不了你了。 一句话说完,人一旦起了惰性,那就会形成惯性,最后都不会想去劳动了。 张正书想帮助贫苦百姓,但他却不愿意帮助自己不想上进的人。所以他要完善计划,必须要加入合法催讨欠款的环节。不然的话,银行也是经营不下去的。有了催讨欠款,那么就没有人敢恶意贷款不还了。 “郎君,我们还是走吧,这里湿漉漉的……” 面对可怜兮兮的曾瑾菡,张正书也心软了:“谁叫你一定要跟着来的?” 好吧,下一刻张正书就投降了:“行行行,我们走吧……” 决定离开,可鞋子上沾的那些黄泥,却无法洗干净了。 好在,曾瑾菡是富贾人家的千金,也不会心疼一双鞋。张正书就更没关系了,在前一世他爬山去祭祖,鞋子比现在更脏。 四轮马车开始往回走,这一次要去往西的山区。 说是山区,其实就是平原上的几处小山包罢了。在开封府到大名府一带,就没有什么高山。只不过因为避灾,要到那里去住一阵子竹棚罢了。 对了,忘了说有几家内黄口的地主,因为不相信内黄口会决口,也不知道撤出来没。不过,看“黑客”的报告,似乎是没有人伤亡的。这也在张正书的预料之中,那些地主家里也是有读书人的,自以为读了几本圣贤书就能避灾了,殊不知在天灾来临之后,根本不是人力能阻挡的。要不是张正书在修筑河堤的时候,特意修了几条导水渠,才没让黄河泛滥的范围扩大,水流的速度也大大减缓了。要不然,那些地主早就被淹没,被冲走了。 第七百三十六章:好像明白了 不过嘛,读书人虽然死脑筋,但面对死亡的危险,张正书估摸着他们早几天就撤了。 笨蛋才会继续留在黄河边上,没看到黄河沿岸的百姓,一窝蜂地涌入汴梁城了吗? 四轮马车继续往前走,过得大半个时辰,张正书一行才来到那山包的脚下。 因为地势问题,这里有不少的荒地。但太过贫瘠了,只能种粟米。 所以,张正书买了不少空地,专门安置这些灾民。 还没到这临时村子的前面呢,呼啦啦就冲出一群人:“是张家小官人的马车!” “张家小官人来了!” “大伙快出来看啊!” …… 曾瑾菡被吓了一跳,拉住了张正书的衣裳:“郎君,这是怎么回事,他们好像很恨你啊?” 张正书看到了跟在人群后面的小刘工匠,见他没有一点着急的神色,反而很轻松的模样,心中也有了底。“放心吧,他们又不是忘恩负义之人,都是安分守己的百姓!” 马车夫自然是停下了马车,张正书让曾瑾菡在马车里看看情况,他却掀开车帘跳下了马车。 “诸位,诸位,在这里可还生活得好吗?” 跑在前面的那人,张正书认得他是参与了河堤、水库修筑的人,却没想到他也是内黄县的百姓。 “小官人,你太神了,你救了我们内黄数万百姓啊!” 这人热泪盈眶地说道,“还免费施医赠药,施粥救济,我们……我们无以为报!” 张正书却连忙扶起要下跪的他,说道:“别这样,我也是奉旨行事罢了,官家要我治水,给了我好处,我自然是要用心去做的……” 话虽然这么说,但百姓又不傻,谁对他们好,他们记得一清二楚:“小官人,你就别谦虚了。你的为人,我们都知道的!旁的官,能治水都算不错了,哪里会管我等死活?唯有小官人你,真心实意待我等的……” “小官人,你是我们的大恩人啊!” …… 好嘛,都成了感恩大会了。 张正书那个尴尬了,虽然他确实不忍心无辜的百姓被洪水冲走,也内疚自己没有尽全力去修筑河提,但他真的没想着施恩要求回报啊? 好不容易安抚了群情,张正书这才松了口气。确实,人都是记仇而不记恩的,恩情再大,也没有仇恨来得刻骨铭心。没办法,人性就是这样。得了别人的帮助,可能会记得,但不会那么深入骨髓。仇恨就不一样了,哪怕只是些微的冲突,都会让人恨得牙痒痒。 很幸运的,张正书逃离了尴尬,总算是找到了小刘工匠。 “喂,这群人是怎么个回事啊?” 张正书也被搞晕乎了,情况不太对啊? “这都是小官人善举所形成的啊!他们自发地记着小官人的好哩!”小刘工匠笑嘻嘻地说道,“要不是小官人提醒,怕是他们早就被洪水冲走了。这里三万多人,怕是最后连一千人都不会剩下……” 张正书沉默了,他知道确实有这种可能。 事实上,在历朝历代,只要是黄河决口,就必然会带来大量伤亡。也许记载在史书上的,只是冰冷的几行字。可这几行字里,渗透的都是鲜血! 但是,张正书却担心起自己来:“可他们这么搞,我很被动啊……”能不被动,这么刷声望的,有几个好下场?别的不说,皇帝可是很记仇的人啊!哪一个皇帝,能容得下这样的人物?试想,天底下的人都记着张正书的好了,谁还记得皇帝来着? 张正书不傻,他自然知道这是犯了忌讳。 “不行,看来银行一事要尽早提上日程了。嗯,距离黄河稳定,大概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嗯,差不多了,八月左右银行开张,第一波就要那内黄口来祭旗!额,不对,第一波客户就要拿下内黄口!” 张正书暗暗下定了决心,开始自污声名了。没办法啊,不这么干,早晚有一天惹大祸的。 “郎君,他们……好像活得很苦啊?” 曾瑾菡赶紧把马车上的东西拿下来,其实也没啥,就是一些糖罢了。这是广南两路的熬糖作坊送上来的糖,已经在“家乐福”超市出售了,比寻常的白糖都要便宜,可更加雪白。这样的糖,自然是大受欢迎的。 最开心的是一众小孩子,每人领了一点,吃得眉飞色舞。 糖发完了,曾瑾菡又看了看这竹棚,除了生活必备品之外,这里就没有其他东西了。生活的艰苦,是曾瑾菡这个富贾千金没有预料到的。事实上,曾瑾菡也在汴梁城的街头上见过乞丐,也曾施舍过钱财,可她毕竟没有亲眼见到乞丐的生活。哪怕是那时候的郑时弼,也不算得真正的乞丐。毕竟乞丐,是有组织的。在组织里的乞丐,甚至要比散漫的乞丐活得更苦些。他们讨来的钱,还要上交。当然了,有组织的好处是,起码有个照应。万一病了,乞丐头子也会给钱他们去治病的。 富人的活法,和穷人的活法,相差太大,曾瑾菡一路走来,心灵受到的冲击,一点都弱于张正书。 “是啊,他们活得很苦。但,他们也很上进,不是吗?”张正书笑道,“你看他们,每一个人脸上都没有失去对生活的希望。这才是最宝贵的,不管生活多困难,只要还有对明天的期盼,他们就有动力。那么,我也会帮助他们。慢慢地,生活自然会好起来的。” “郎君,我好像有点明白了,为什么你要兴办作坊……” 之前,曾瑾菡一直把兴办作坊看成是张正书的兴趣。现在看来,张正书并不只是兴趣。他,好像在做一件前无古人的事。至于后来者,比比皆是!是的,曾瑾菡就是这么认为的。只要科学的种子发芽了,按着规律发展下去,科学一定会发扬光大! 反倒是张正书好像没听到这句话一样,笑着说道:“我在想,内黄口离这里也不算远,要不在这里也建一个城算了?” 第七百三十七章:匪夷所思 “在这里建城池吗?” 曾瑾菡一愣,她实在没想到还有这么一个说法。 “不错,你想啊,这里都是我的土地,我当然可以建城了……嗯,不过得官家同意才行。”张正书突然发现,好像房地产开发商也不算那么无良了。最起码,他要是做房地产开发商的话,他要开发出一个新的城市来。 “不错,想想看,这里算是一个制高点了吧?而且,内黄口算是兵家必争之地。要是在这里建造一个高耸入云的堡垒,岂不是等于人造了一个天险?” 张正书有点异想天开了,不过,这确实有可能建成的。 曾瑾菡一愣,她可完全没往这方面想。没办法,张正书着眼的是未来,而曾瑾菡只是从灾民的角度去想。 “能行吗?” 曾瑾菡有点担忧地问道。 “应该能行,你看,黄河已经往北面流了,我们面前还有汤水、恒水,只要挖一条宽达三五丈的护城河,再建造一个高达四五丈的城池,完全可以居高临下。如果狄夷突破了黄河北流,一定会到这里来的。那么,他们就不得不先破了此城。嗯嗯,我想想怎么把建城池的费用筹集起来先,不能我做这个冤大头吧!” 张正书托腮思考了起来,可周围已经掉了一地眼镜了。 这,还是“大桶张家”的小官人吗? 怎么好像一副掉进钱眼的模样? 人设不太对啊! 他不是要一副好心肠,要帮助灾民到底的吗? 小刘工匠看了看周围,好险,只有施工队的几个人在。嗯,还有几个不太懂事的小孩子,眼巴巴地看着曾瑾菡,好像想去讨要白糖,却又不敢的意思。 “咳咳,我知道自己帅,但你们也不能这么看着我啊?”张正书眨了眨眼睛说道。 小刘工匠率先回过神来,拉着张正书走到了一旁说道:“小官人,即便你要这般做,也不要大声说出来罢?” 张正书也是无语,难道要他做表里不一的伪君子不成? “这有什么好遮掩的,我本就是一个商贾。在商言商,又怎么了?” 小刘工匠却哭笑不得,说道:“内黄口一带的百姓都把你当成了恩人,你若是这么做,他们还能记着小官人的恩情?这么做,划不来啊……” “迂腐!”张正书毫不留情给了评价,“他们记不记得又如何?我又不需要他们报恩。” 小刘工匠实在无法理解,怎么可能有人不在乎这个? 其实,不仅是他,就连曾瑾菡都无法理解张正书为什么要这么做。 也是,宋朝人的思维,怎么可能理解得了一个二十一世纪的穿越者的思维呢?其实,张正书这么做的理由很简单,那就是恩情向来不可靠。别看中国文化里标榜白娘子报恩许仙,田螺姑娘报恩等等,但其实人都是健忘的,恩情就更不用说了。 最让张正书记忆深刻的,是《红楼梦》里贾家败落后,以往门庭若市的贾府,居然没有一个人肯前来相救。而只有刘姥姥,一个目不识丁的农民,一个进入大观园还要感慨万千的淳朴百姓,千里奔波救了巧姐。虽然《红楼梦》只是小说,但是从中就可以看出人情冷暖了,贵时身在深山有远亲,落难时身居闹市也无人问。 报恩一词,看似很美好,但人心太难预料了。张正书宁可不要这种恩情,达到自己的目的就好。看到张小官人都这么说了,小刘工匠也只能徒负呼呼。反正,张正书就算不要恩情,别人也会记得的。只是,就不会有那么纯粹罢了。“小官人,你真个要这般做?” 张正书有点好笑地看着这个小刘工匠,所谓的“恩情”,真的那么重要吗? “当然了,不过这件事……还得朝廷点头才行。” 张正书的心中早就盘算了起来,要建起一座天险之城,朝廷没有许可谁敢建? 这不,连系统都开始“全景预演”了,把真实地势代入进去,看看这座“天险之城”到底是如何个模样。很显然,张正书要被震惊了:“喂,你的意思是在山包上建城?!” 系统牛逼轰轰地说道:“肯定啊,你要的是天险,那就挖宽护城河嘛!然后,地势一定要高,还有什么比得上在山上建城更加高的?起码省了不少石料。对了,你还能用水泥修筑四面的斜坡,倾斜角度在六十度以上,也不需要多高,就十米左右,还有谁爬得上来?” “等等,那怎么把物资运到城里?” 张正书问出了这么个关键问题,补给是一大难题啊! “这有什么难的,盘旋公路啊!”系统鄙夷地说道,“真怀疑你是不是把二十一世纪的知识全都忘了!” 张正书眼前一亮:“对啊,盘旋公路!这样的话,上山也就简单了。而且,这有的山路,易守难攻……” “最关键的是护城河上,用什么桥梁。”系统想了想,说道:“要不效仿大渡河上的铁索桥吧?” “你是说,用铁索连接两岸?不妥不妥,这有还怎么大量运输物资啊?”张正书立即反对,这有的城市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单纯是为了防御的话,他干嘛不造一个连环堡垒算了,还建什么城市啊! 系统嘿嘿地说道:“当然不是简单的复制了,你不是有水泥吗?弄一个桥墩,弄得宽一点,然后上面铺上长长的钢板。如果有敌人来了,用船卸掉钢板就行了。这样的话,敌人还能攻得过来?” 说着,系统就给出了“全景预演”的效果图来,张正书看到了这桥墩上的钢板,居然离得这么远,吓了一跳:“这怎么装上钢板啊?” “你还是不是二十一世纪的人啊?看到没,随便都能弄出一艘作业船来,只要造一个高桅杆,上面再设置一个平台作业就好了。至于把钢板运上去,那就更简单了,滑轮啊!”系统又给出了作业船的效果图,张正书一看就服了,他还真的没想过还有这么匪夷所思的桥梁。 第七百三十八章:过河抽板 “这才是真正的‘过河抽板’啊!” 张正书也感慨了,这么宽的护城河,绕着城池转了一周不说,还只有一条桥通过,这就坑爹了。不仅是人造的天险,而且简直是无法攻陷的城池!拥有百万人马又如何,在冷兵器时代,就别想攻进来!除非……内部出了奸细。 “但是有一个问题,如果战机合适,要出城野战,这特么来得及吗?” 张正书不得不吐槽,防御能力是好了,毕竟开封府也好,大名府周遭也罢,根本没有那么高大的树木可以在短时间内制成厚木板通过士卒。从这个意义上讲,这样的城池是绝对不容易攻陷的。而且,护城河之后还能设置几道防线,即便护城河被突破了,其他防线也很难被突破。 “笨啊,你忘了还有简易渡桥吗?造一个厚木板做的简易渡桥,铺过去连战马都能走,还怕什么没有桥?而且,可以准备多几条渡桥,十几路并进,多少兵马过不去?”系统恨铁不成钢,“再说了,你的护城河还不懂挖一个港口吗?实在不行,把船开到一处,人踏着船板也能过桥吧?” 张正书恍然大悟:“卧槽,这都行?” “有啥不行?” 张正书明白了,若是真的造成这样的城池,那开封府北面几乎可以说是安枕无忧了。别的不说,在这“天险之城”里安置精兵,就绝对不会有被攻破之虞。在合适的时候,还能快速出击野战,等于在开封府北面硬生生打了一颗钉子进去。不拔掉这颗钉子,别想动汴梁城! “好,你再完善完善,弄个平面图、侧面图、俯视图、结构图……我到时候给赵煦那小子看看,亮瞎他的眼!”张正书腹黑地想着,“就算没能讹到钱,也要讨来几道旨意。这样的话,我就能卖地皮了。号称整个大宋最坚固的城池,这里的房子,应该很好卖吧?” 系统无语了,懒得理他。 看到张正书手舞足蹈的模样,曾瑾菡连忙拉了他一把:“郎君,你怎么了?” “没啥,今晚我就让你看看,天下第一坚城是个什么模样!”张正书信心满满,要是有了这样的坚城在,金兵再想偷袭汴梁城,那恐怕是没有办法的了。最不济,朝廷还能搬进这城池里嘛!看看,这山包有多大?占地面积比汴梁城都要宽广,容纳百万百姓,似乎都不是什么问题。嗯,待得建成之后,恐怕赵煦都会要弄个行宫在这里了。额,就是不知道到时候还是不是赵煦当皇帝而已…… 曾瑾菡知道张正书的性子,想一出是一出,也任由他去了。 事实上,也只有张正书能这么干了,无他,因为有钱任性啊! “刘工匠,在这里住,有什么困难吗?” 张正书一路巡视过去,发现这些竹棚倒是建得很有个性。竹子不足,还用上了茅草。一眼望过去,甚至还有点壮观的感觉。 “小官人,还行罢,就是有些有门路的乡亲,都去投奔亲戚去了。” 小刘工匠笑道,“到底是在大名府和开封府左近,无需一日就到了。” 张正书点了点头,等待下文。 “在这里的乡亲倒也安分,就是太多人了,十里八乡都聚集在一起,难免有点不方便……”小刘工匠吞吞吐吐的,张正书倒是明白了。 这是宋朝,虽然没有明清那时候的男女之防,可也讲究男女授受不亲。这么多人,尤其是小娘子、小伙子聚在一起,生活不方便那是肯定的。 “不过嘛,我们也预料到了。所以尽量安排妥当。只不过这么一来,十里八乡的乡亲都乱了套,唉……” 张正书倒是没有责怪他,这管理几万人的事情,别说一个工匠,就算是在后世,这也是很困难的。幸好这些村里的里正,也帮了大忙。不然的话,局面恐怕比现在还要混乱。 “倒是吃食、穿衣方面,没啥大问题。甚至原本在大名府卖不出去的蜂窝煤、蜂窝炉,在这里卖出去了几千个之多……” 这确实有点惊讶,不过张正书也能料得到。毕竟蜂窝炉的简便、易用,关键还便宜,是居家旅行的神器!因为某个契机而打开销路,这也不算什么奇闻了。毕竟,在雨天里,蜂窝煤不仅可以做饭,还能烘干衣服,而且在竹棚里也不用害怕会煤炭中毒。张正书叮嘱了一番,一定要做好通风,才算是放下心来。 不得不说,张正书出钱出力的这一次救灾非常成功,没有一个人伤亡。 等黄河的水情稳定下来之后,就能陆续撤回内黄口了。等待内黄口百姓的,是怀着沉重的心情重整家园。 田地需要清淤,房屋倒塌的需要及时修建,不然等冬天到来之后,就无处可容身了。 时间太多紧迫,很多百姓兜里都没钱,怕是只能向高利贷借钱了。 对于张正书来说,时间也很紧。 要是在这一个月内银行能开业的话,那么业务不请自来了。 转悠了一圈,张正书发现这山包也好,山脚下的荒地也罢,真的挺宽敞的。 “建城的好地方啊……”张正书下定了决心,“说不得,我也要化身成基建狂魔了!” 其实,张正书并没有待了多久,他此次前来,更多的是调研的性质。因为有系统的存在,张正书也不用低效率的调研,只需要转悠一圈,系统就自然记住了实地的地形。只需要几秒钟,系统就能得到最好的建城模型。这就是科技的力量,估摸是宋人无法理解的。 不到一个时辰,张正书和曾瑾菡就再次登上四轮马车,开始往汴梁城赶了。 要是速度够快,应该能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回到汴梁城内。 “郎君,你真的要一下子建两座城池吗?” 曾瑾菡有点担忧地问道,“怕是我们……没有那么多钱啊?” 虽说张家是有钱,而且算得上是汴梁城的首富。可再有钱,怎么可能凭借一家之力,建起两座城池呢?多有钱,这都是不可能的事啊,哪怕倾家荡产,都建不起啊! 第七百三十九章:左口袋进右口袋 “当然不是我们出钱了,我们是赚钱的,怎么可能出钱呢?” 张正书信心满满地说道,“今年虽然朝廷在打仗,但随着作坊经济、海贸的继续兴盛,国库应当也有盈余了。我跟赵……额,官家说一说,他肯定会拍板同意的。我也不要多,只需要他出建造城墙,挖护城河、建护城桥的钱就好了。至于其他的钱银,我们就卖房子。” “卖房子?!” 曾瑾菡不太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嗯嗯,其实也就是放贷了。也就是说,这一次因为洪灾而需要新建房子的百姓,我们的银行就提供贷款,但前提是这户人家有还款的能力,还要把新房子作为抵押,等还款完了之后,我们就把地契还回去。地契丢失了,我们要照价赔偿。” 张正书把后世的房贷业务说了一番,曾瑾菡却有点担忧:“这能行?” “当然能行,而且水泥也是我们卖的,钢筋也是我们作坊出产的,施工队也是我们出……当然了,我也欢迎所有营造匠都来学习怎么建造钢筋混凝土房子,那样钢筋、水泥、河沙的需求就更加旺盛了……”张正书笑道,“如此一来,等于我们只需要支付工匠的工钱就行了。甚至再厉害一些,我们连工匠都不管了,让他们去和百姓谈好价钱,我们甚至是净赚的!造房子的钱银,不过是从我们的左边的口袋,倒入我们右边的口袋罢了。但是,工匠却得到了工钱,而百姓得到了房子……” “这……这……”曾瑾菡头脑第一次觉得不够用了,“这也能行?!” 张正书笑道:“有什么不行?我们甚至还能赚到百姓的还款,赚到一点点利息。从这个角度讲,这样的城池,能有多少我建多少!——当然了,前提是我的银行能有这么多钱,水泥作坊、冶炼作坊的产量也要跟得上才行。还有,需要官家点头才能着手施为,不然就惹大祸了……” 一路上,张正书又再次传授了银行业的知识给曾瑾菡。 说实话,银行业其实就是屠龙技,张正书肯定不会轻易传授的。就算有人能学到,那也只能是最亲近的人。唯有等银行赚得盆满钵满了,在大宋确立了优势,甚至能利用金融优势攻陷一国经济了,经济地位堪比后世米国,到那时候张正书才会把银行知识汇编成书。 当然了,要是有谁能把张正书誊抄的《资本论》、《国富论》等一干经济书籍融汇贯通而自行领会了经济规律,那也不关张正书的事了。 这样的天才,要是宋朝都不会用,那只能说大宋吃枣药丸啊!有经济的优势,大宋都不会利用,还能怪谁? 事实上,宋朝就是这么操蛋,这是一个矛盾的朝代! 对于文人,哪怕是文青病入膏肓的那种文人,宋朝皇帝都是许以高官厚禄的。可真正的人才,比如狄青,比如张元,宋朝却弃掷逦迤,根本不待见。然而,宋朝吃亏就是吃亏在这方面上。张元就不说了,要是宋朝对他好一点,西夏岂能建国?狄青若是没有愤懑而死,培养多几个将领,早在宋神宗时,就把西夏给灭了。 说实话,上天已经给了宋朝太多太多机会了,是宋朝自个不中用,愣是花样作死。 作到最后,宋朝终于成功把自己作死了。 张正书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甚至希望以一己之力,扭转宋朝的命运。只是,现实总是差了那么一点点。张正书也闹不清楚是怎么了,比如他早就跟赵煦说过了,西夏可能在冬天进攻平夏城,可赵煦愣是没做多少准备,白白浪费了一个快速灭亡西夏的大好机会。 现在好了,陷入了拉锯战之中。宋朝算是进退两难了,可宋朝还端着一副架子,不愿意招降党项人。这不是摆明了激起党项人的同仇敌忾吗!张正书觉得,宋朝就好像一个臭棋篓子,每一步下得都奇臭无比,哪怕优势再大,都会被自己浪输掉。 张正书都不止一次问自己,扶持这样的朝廷,有意义吗? 然而,最后身体还是很诚实的做出了选择,张正书知道,这一份家国情怀,张正书是怎么都丢不掉的。 看了看身旁的曾瑾菡,张正书知道她或许不会了解自己为什么这么为朝廷着想。其实,张正书不是在为朝廷着想,而是为华夏着想。对于宋朝,张正书没多少归属感,只不过宋朝算是华夏正统,所以张正书才顺带为宋朝出谋划策罢了。张正书真正想要匡扶的是华夏,是为了华夏的历史,不要被那些腐儒给带偏了。 现在看来,历史的惯性还是很强大的,最起码张正书做的努力,并没有多少收获。 “也许银行开张之后,情况会有所改变……” 张正书看着陷入了沉思的曾瑾菡,柔声说道:“不理解也没关系,等银行开张了,你就会知道了……” 曾瑾菡抬起头,泫然欲泣的模样:“郎君,我是不是很蠢啊?” 张正书满头大汗:“姝儿,你绝对不蠢。你要是蠢的话,天底下就没有聪明人了……”可不是嘛,一个学神说自己很蠢,那天底下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人,岂不是要拿脑袋去撞墙?还让不让人活啊! “那为什么我想不明白?” 面对可怜兮兮的曾瑾菡,张正书却笑了:“你还想怎么样啊,当年你夫君我可是学了……额,学了很久的,你要是能一天就学会了,那才怪了!”差点,张正书就把“四年”给说出去了,以曾瑾菡的聪明,不难发现点什么。 松了一口气,发现曾瑾菡的眉头舒展开来了,似乎他的劝慰有了效果,张正书才算是放下心来。 “娶个太聪明的妻子,是件很痛苦的事……”张正书心中感慨了一句,“但是,痛并快乐着……” 但很快,曾瑾菡就提出问题了:“郎君,你说劣币驱逐良币,所以你要反用这个规律,可为什么是劣币驱逐良币呢?” 张正书暗自抹了抹汗,装出自信的模样说道:“这和收藏宝贝、收藏古董是一个道理的,人都喜欢漂亮的,有价值的东西。钱虽然是交易媒介,充当等价物,但是钱本身也是具有储藏价值的。换句话说,比如你有一枚卖相不好的铜钱,和一枚卖相好的铜钱,这两枚铜钱都是一个价值的,从本身意义上来说,这两枚铜钱是一样的,用哪一枚都能换来几块饴糖。但是,你会选择先用哪一枚铜钱呢?” 第七百四十章: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卖相不好的那一枚!” 曾瑾菡明白了:“我都是这么想的,那天底下的人都是这么想的!” “不错,你也在李家村看过了我新铸的铜钱了,其实里面的含铜量并不高,但由于我的冶炼技术很好,所以铜钱的卖相极佳。用这样的钱买东西,和旧钱是一个价值的。但是,我派散出去的钱,肯定只有少数回到银行的手里。而旧钱,却会哗啦啦地进去银行……” 张正书还没说完,曾瑾菡就举一反三了:“那郎君也能将这些旧钱融了,再铸造更多的新钱,然后继续把旧钱置换回来?” “……” 张正书沉默了好一会,差点没有泪流满面。人同人真的不一样的,这个道理虽然简单,可对于没有任何经济知识的宋人来说,却能立即领悟到,这是根本不给别人活路啊! “对,姝儿你太聪明了……”天地良心,张正书绝对没有敷衍的意思,而是极度的感慨。 “可是,郎君你铸造这么多铜钱,意义何在?”曾瑾菡又提出了这个她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张正书笑了笑,说道:“钱多了,你还不乐意了?” “嗯?” 曾瑾菡眨着大眼睛,不解地看向张正书。 “这多出来的钱,就是我赚到的钱了啊!当铸币权落在我手中的时候,那才是真正赚大钱的方法!你想啊,铸币权在我手里的时候,是不是别的钱都不受欢迎了呢?这样的话,我们就相当于是制定规则的那个人了。铸造多少钱,由我们说了算。通过这样的能量,我们甚至可以影响辽国、夏国、高丽、东瀛、交趾……这些国家的经济,掀起一场经济战!”张正书没有把纸币说出来,那才是对其他国家经济的最大削弱。 想想看,如果只是用一张纸,一张精美的纸,就能把其他国家的物品换来,这其实就是剥削! 纸币能如此,铜钱亦能如此。如果张正书掌握了铸币权,那么操纵铜钱的价值,也是易如反掌的。只需要张正书利用银行宣布,铸币量大量下滑,那么铜钱的价值立马提升一个档次,人为地制造一个通货紧缩局面,大宋境内还好说,毕竟还有银子、金子等贵重金属可以代替一二。可辽国、西夏他们就惨了,做生意的时候,手里的货物不值钱了,铜钱价格上涨了,他们的收入自然也就减少了。 当然了,这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式,即便是张正书也要谨慎使用。 而且,张正书也不敢随意就教会曾瑾菡,万一她心血来潮呢?“嗯,这种事呢,你把我那本《资本论》看完,再等我把《国富论》写完,你就能明白一二了……” 曾瑾菡嘟起嘴说道:“那本什么《资本论》,实在是太枯燥了!” 张正书心中好笑,表面却板起脸来:“好啊,我辛辛苦苦写的书,你居然敢说枯燥!看我不家法伺候!” “啊,救命啊,有人要打人了……” 只是曾瑾菡这叫声微不可闻,眼眸里还带着春意。 一时间,四轮马车上春意浓浓。 咳咳,接下来的事就不让说了,脑补就好。 一晃几天过去了,张正书完善了建城的图纸,又多绘制了一份,交由皇城司送去给赵煦看,然后张正书又过起了舒适的小日子。每日除了锻炼、督促银行的建设装修之外,他就是躺在太师椅上,抱着茶壶在享受。这样的日子,给皇帝都不换啊! 做皇帝有啥好的,吃的东西还不够张正书自己做的好吃,每天还要辛苦工作。当然了,皇帝可以任性点,不想工作整体流连在后、宫也没人说什么。但是做一个昏君的代价挺高的,万一把江山搞丢了,那恐怕天下之大,都没容身之处了。 正史上这样的皇帝还真不少,所以说做皇帝是个危险职业,就好像走钢丝一样。哪里能像张正书这样,每天优哉游哉的,想工作就工作,不想工作了,往太师椅上一躺,一眯眼再一睁眼,就又过了一天。最关键的是,就算张正书不工作,赚的钱也没见少了。 当然了,这种话不敢跟赵煦说,会让赵煦惦记上自己的。 “话说赵煦会不会动心呢?” 张正书也是纳闷,那图纸都递上去好久了,赵煦怎么一点声息都没? 要是赵煦来个不承认也不否认,张正书就更难办了。在后世还好,你建房子还可以去国土资源局等相关部门搞手续,弄齐手续了就可以开工了。在宋朝你虽然省了这些个步骤,有地随便你盖房子。可盖房子是盖房子,建城池是建城池,这可不能混为一谈的。你私自建一个城池,你想做咩啊,造反啊? 你还没来得及建城墙呢,禁军就能把你围了,欢迎到天牢吃牢饭! 所以,这么高风险的事情,没有赵煦点头,没有实际的旨意,张正书根本不敢动作。 嗯,当然了,不建城墙,盖连排钢筋混凝土房子还是可以的。 只是这么一来,张正书就变成了大宋版本的开发商了,这并非是他想要的。张正书只想把配套设施弄齐了,开一家“家乐福”超市的连锁店,然后吸引百姓前来买地盖房子而已。开发商神马的,张正书觉得太没有技术性了,要是他把房价推高,说不定要被多少人戳着脊梁骨去骂。看看后世就知道了,那些开发商都不知道每天要被骂多少次。 再说了,一味推高房价,很可能会造成通货膨胀。一旦引发物价持续上涨,那影响就大发了。 张正书知道,即便他做开发商,在宋朝也是顶级的开发商,只要建好了房子,就不愁卖不出去。可卖出去之后呢,宋朝的物价上涨,百姓还活不活了?一旦引发通货膨胀,那距离农民大起义也就不远了。适当的通货膨胀会促进经济发展,可一旦超过了警戒线,以宋朝的调控,能回到正轨?肯定是不行的。 所以,张正书不屑于去做什么开发商,他想做的,只是给汴梁城做几个卫星城,人造出“天险”来。 第七百四十一章:分期付款 有了这样的人造天险,最起码对于京都汴梁城来说有了最后的保障。再不济,等狄夷铁骑马踏中原的时候,宋朝君臣还能转移到这样的坚城里去。只是张正书不明白为什么赵煦这般不上心,搞得他都郁闷了,这可是张正书废了好几天功夫才画出来的建设图纸,尽善尽美的,倾注了不少心血的啊! “算了算了,他不下旨就算了,打不了我先卖地好了……只是,没人会来买啊?” 张正书一阵烦恼,思来想去只能先在内黄口那里帮助受灾百姓盖房子了。 “银行再赶赶工,还有半个月就能装修完毕了。再选个黄道吉日开张,立即派业务员去内黄口那里拉业务……” 这个业务员张正书都想好了,其实就是张根富原先手底下的行钱。所谓“行钱”,就是第二放贷人了,还时不时充当暴力催债人。张正书要洗白他们,自然是要给他们安排个职位才行。业务员就是最好不过了,而且提成也不错。正思前想后的时候,门房来禀报,有一个人前来拜访张正书。 “谁啊?”张正书倒也纳闷了,他之前的名声都臭大街了,就算有人来投稿,也不会找他的。再说了,来拜访也好,怎么不递上名状、拜帖? 门房说道:“前几次来过的秀才……” “是我!” 张正书还在小楼上坐着,往下一看,果然是勾当皇城司公事王庆。 “你先下去吧。” 门房走了之后,王庆施施然上了小楼,一边看着他,一边感慨地说道:“你还真的挺悠闲的啊?” “我好吃懒做犯法了吗?”张正书也不管他,躺在了太师椅上,连直起身都懒得。“要茶自己倒,上好的清明前茶叶。” 王庆撇了撇嘴,说道:“你那炒茶咱家吃不惯!” “不识货……”张正书嘟哝了一声,这宋人也是矫情,喝个茶都要往茶里放什么葱蒜姜的,好端端一杯茶,愣是弄出了“黑暗料理”的质感。更无语的是,一大票人还非常喜欢。好在,不是所有人的审美都会被带偏的,起码炒茶的市场在慢慢打开。有的宋人也吃“点茶”,但偶尔也会泡一壶茶来当开水喝。 王庆在张正书的对面坐下了,先是观察了一番周围,发现没人的时候,才轻声问道:“你老实说,你到底想做甚么?” “什么我想做什么?”张正书一头雾水的,不知道王庆在说什么。 “你给官家送去的图纸!” 王庆苦笑不已,“朝廷里已经闹翻天了……” 张正书倒是好整以暇,继续倒在太师椅上:“那关我啥事?我是觉得那地方地势不错,可以给汴京城增加一个人为的天险罢了……” “可你知晓,建一个城池需要多少人力、财力么!” 王庆严肃了起来,“如今西军陷入攻夏的泥沼里,国库的钱银好像流水一样花出去了,朝中本就有说三道四的,如今又要建城,国库哪有余钱?!再说了,若是要建成天险,必然会成为官家的行宫所在。那么,建设行宫,需要钱银吧?这钱银,谁来出?” “我不是把建城计划写在里面了吗,你们没看?” 张正书倒是不急了,既然引起了重视,那就足够了。 现在距离正史上的“靖康耻”还有二十八年的时候,就算满打满算,也还有二十七年。这么长的时间,还建不起一座城? 王庆却苦笑着摇了摇头:“即便是只建城墙,只挖护城河,只建护城桥,附带盘旋上山的甚么水泥路,估摸着也要花费数百万贯罢?” 张正书想了想,这个数字倒是差不多。 “没错,但是不一定要立马拿出来的啊?”张正书也早就写进密信里了,“工期预计在三年到四年之内,那就是说,分期付款的话每年只需要一百万贯钱就行了。” 王庆苦笑道:“就算是一百万贯,国库都拿不出来了。” “不会吧?!” 张正书这倒是有点惊讶了,要知道大宋一年的税入起码在六千万贯,今年怕是更多,可能达到八千万贯,连一百万贯都拿不出来?! 王庆冷哼了一声:“你是不知道那些文官的嘴脸,但凡是官家想做的事,他们就反对。特别是要国库出钱的,他们就更是油盐不进了!” 张正书倒是早就预料到了:“那是自然的,国库有钱了,他们才能去贪啊!” “你的馊主意多,官家让我来问你,有甚么法子让他们松口?”王庆总算说出了来意。 张正书笑了,看来赵煦是心动了啊。毕竟汴梁城北方无险可守,早就成大宋历代皇帝心中的一根刺了。如今能建起这么大的一个城池,还天然具备防守能力。这样的城池,皇帝怎么可能不动心?而且,大宋的皇帝苦啊,从生下来到做了皇帝,甚至直到老死,都可能没踏出开封府一步。 除非是特殊情况,比如汴梁城遭受了洪灾,皇帝被迫出开封府避难。在宋朝的历史上,也就宋仁宗一人遇到过罢了。 可想而知,赵煦对外面的世界是多么渴望了。 但是,赵煦说张正书馊主意多是怎么回事?他是随便乱出主意的人吗?他出的主意,哪一次不是被证明了是确实有用的? “没!” 张正书没好气地说道。 王庆皱眉道:“这是官家的旨意!” “没!” 张正书继续说道,他才没心情去碰这个霉头呢。 “你就当帮帮咱家好不好,咱家也难做啊!”王庆一改以往的孤傲高冷形象,都快要哭了:“你是不知道官家多难伺候……” “有哪一个皇帝好伺候了?”张正书抱起那个从宜兴带回来的紫砂壶,美滋滋地嘬了一口茶水。这时候的宜兴才刚刚改名不久,本来是叫义兴县的,因为要避宋太宗赵光义的名讳,改义兴县为宜兴县,属于常州地界。张正书下江南的时候,特意遣人去宜兴那里定制了一个紫砂壶。所谓紫砂,是一种特殊的陶泥,有很好的可塑性,入窑烧造不易变形。制成的紫砂壶,泡茶不失原味,色香味皆蕴,能使茶叶越发的醇郁芳沁。紫砂壶还有独特的透气性能,隔夜茶也不会馊。 第七百四十二章:疯子 要是在后世,这么一把上好紫砂泥制成的紫砂壶,分分钟要卖过几百万的。 但是嘛,在这年头就没啥价值了。毕竟泡茶还没真正占领市场,大头还是“点茶”。自然的,紫砂壶的妙用就体现不出来了。也正是因为这样,张正书钻了个空子,一下子订做了三十多把紫砂壶,好像宝贝一样供了起来。没办法,紫砂泥是有限的,特别是上好的紫砂泥。 所以,别看只有三十几把紫砂壶,要是紫砂壶的概念被炒起来了,这些就是天价紫砂壶了,可以当传家宝的。 现在嘛,也就张正书当做宝而已。 世界上的东西就是这样的,没有炒作起来的时候,一文不值,炒作起来了就值钱了。 比如钻石,事实上地球上的钻石矿不知道有多少,而且钻石除了硬之外,能切割玻璃之外就没啥用处了。哪怕是在宋朝这里,张正书也找到了不少小型的钻石,就是拿来切割玻璃的。而经过无良钻石商的炒作,刻意少量开采钻石,才把钻石的价格给炒上去。 后来钻石矿多到捂不住了,比如在非洲不知道发现了多少钻石矿,这些钻石商又炒作切割钻石的概念,什么黄金比例切割,完美六面、八面……反正就是一句话:我们的钻石是最厉害的,其他钻石都是渣渣!这些钻石商还成立了鉴定协会,经过他们认证的钻石才是天然钻石。这种又做裁判又做运动员的事情,这些钻石商做起来一点都不脸红。 到了二十一世纪,这些钻石商就编不下去了。因为人工合成钻石来了,从外形上说,人工钻石的卖相比天然钻石的更好更完美!看看,这就是炒作的力量! 不过嘛,好东西是不用炒作的,它一样值这个价钱。 就拿这个紫砂壶来说,等炒茶兴起之后,它一样会被人发现用来泡茶的好处。那么,紫砂壶的价钱也会一路走高。等上好的紫砂泥用完了之后,这些个上好紫砂泥制成的紫砂壶自然也就值钱了。 钻石则不同,钻石商那摆明了炒作和欺骗,但偏生女人就吃这一招。 说实话,钻石可能就比水晶值钱那么一点点罢了。这还是在宋朝而言,等去到二十一世纪,可以通过高温高压合成人工钻石了,那钻石真的是比什么都便宜了。当然了,那些钻石商肯定不会坐以待毙的,他们的花样多的是。比如,鼓吹天然钻石比人工钻石好(事实上什么仪器都检测不出来人工钻石和天然钻石的区别);比如制定行业标准,自己却充当裁判;比如以切割工艺复杂标榜自己的做工,却丝毫不提材料二字…… 而张正书自然不屑于去做这种事,他也没炒作紫砂壶——而实际上也就只有他才明白紫砂壶的好处而已。 一旁的王庆看着张正书悠哉游哉的模样,气就不打一处来。要不是他们是盟友关系,王庆早就翻脸了:“你倒是出个主意啊,好歹也让咱家回去交差不是?” 张正书瞥了他一眼,说道:“倒是有个法子,就看官家想不想用了。” “你且说说看,咱家斟酌一下……”王庆也有心理准备,张正书每次出的主意,都是骇人听闻的,差点没把他的小心肝给吓坏了。 张正书好整以暇地说道:“利用报纸的力量。” “报纸的力量?怎么个说法?” 王庆不太明白,这报纸有啥力量?难道,还能叫那些文官松口吗? “你掌管皇城司也那么久了,朝中大小官员的把柄,你也掌握了不少吧?” 张正书嘿嘿地笑道,十分不怀好意。 “你的意思是……”王庆一阵心惊肉跳的,这张小官人还真的不怕死啊! “就是你想的那样!”张正书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怎么,怕了?” 王庆面色复杂地看着张正书:“你这个疯子!” “在疯子的眼里,别人都是疯子,就他一个正常人。”张正书淡定地说道,“王公事,这可是你叫我出主意的。” “唉,咱家就知道,你这人只会出馊主意!” 王庆叹了口气,“你这是唯恐天下不乱啊!不错,皇城司是有他们的把柄,甚至朝中就没几个文官是清白的,那又怎样?难道你敢把他们的把柄,全都公诸于众?” “我又不傻,那样的话,我这报社还用不用办了?”张正书白了他一眼,这人是怎么当上皇城司头头的?水平也太次了吧!他都不敢做的事,张正书怎么可能敢做? “那你的意思是……?”王庆也懵了,不太明白张正书到底想要干嘛。 张正书笑道:“我大宋崇文抑武,想必你也是知道的。只要文官不造反,贪渎什么的,官家也不想管。就算管了,至多也就是贬谪流放罢了,那些个官场老油条,滚刀肉会怕这个?” 王庆点了点头,这也是为什么皇城司有把柄,却不敢用的缘故了。 皇城司主要是暗中收集官员结党营私的证据,在宋朝结党比贪渎的罪名重多了。苏轼被贬,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他“结党”了。而像宋朝的政治斗争,失败的一方被安上的罪名,往往也是“结党”。 但是,也不乏一些贪官落马的。 只不过这些贪官落马,名义是贪渎之罪,实际上,尸位素餐的罪名更重。甚至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个贪官不是因为贪钱而被贬谪了,而是因为他不受皇帝待见,皇帝故意拿了他的把柄去治他罢了。 只不过在赵煦一朝,官家还没有用过这种手法。用得最多的,还数宋太祖、宋太宗这两人。 王庆不傻,相反他还很聪明,立即想起了太祖太宗两朝是怎么“整治”贪官的,立时就会意了:“你是要官家效仿太宗?” 张正书点了点头:“哪个反对得最厉害的,你就把他贪污的证据给我,我利用风闻、苦主等词刊载在《京华报》上,煽动名义。你再安排一个‘苦主’去敲登闻鼓,然后官家再演一演戏,表现出勃然大怒,勒令大理寺严查。然后你再伺机把这些个贪官的把柄暗中交给大理寺,让大理寺一次性清光那些小喽啰。至于能量大的重臣,你动不了也不要去动,官家还不想让朝堂不稳……” 王庆倒吸了一口冷气:“你……” 第七百四十三章:皇帝急了 王庆“你”了半天,却没吐出一个字来,可见他的心中到底有多震撼了。 事实上,在宋朝玩这一手已经不算新鲜了,早在春秋战国时、秦汉时的朝堂上,这样是手段就屡见不鲜。 张正书只不过是求助了一下系统,然后把这个计谋说出来罢了。这就是阳谋,赵煦摆明了车马,告诉那些反对的文官:我就杀鸡儆猴了,怎么样?你们有把柄在我手中,你们是想贬官呢,还是想赞成这件事呢? 那些文官之所以敢屡屡触犯天颜,把皇帝骂个狗血淋头,不外乎自身好像是一个道德完人,正直的君子,所以能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喷得为所欲为。然而,一旦身份被揭穿,原来他是一个贪官,那他还有什么名声,有什么脸面敢骂出这样的话来? 不管是哪个官,都要掂量掂量这里面的分量吧?到底是阻拦皇帝建城好,还是顺从皇帝的意思? 毕竟宋朝的官,要是全都拉出去砍头,那肯定有冤枉的;要是隔一个砍一个,那肯定有漏网的。不知道多少官员是内心有鬼的,怕皇城司捉到自己的把柄。万一惹怒了皇帝,再来一个杀鸡儆猴到自己身上,惹火烧身那就惨了。 洞察人性之后,这个阳谋是最好的。 只要赵煦演技过关,那么震慑朝臣一段时间根本不是问题。甚至,赵煦还能利用帝王手段,通过这方法慢慢地掌控朝堂,只留下一些真正有能力的臣子。至于那些贪官,全都丢到穷山僻壤那里,叫他们去喂蚊子。 不过,张正书并不认为赵煦有如此魄力。能顺利达成建城的目的,张正书都觉得是赵煦超常发挥了。 “怎么了,很惊讶?” 张正书觉得好笑,这样的情报头子,还真的不太适合去参与政治斗争。这一点点小伎俩就惊慌失措了,要是张正书再用什么狠招,王庆岂不是要晕过去了? “小官人,你知道这意味着甚么?”良久,王庆才缓缓地,表情严肃地说道:“这是在瓦解文官啊!” 张正书无所谓地摊了摊手:“那关我何事?我只是出主意罢了,至于后果,我也用不着去想,对吧?毕竟用不用这个主意,是官家的事。” 王庆苦笑道:“还有其他法子吗?” “有,让官家找带头的人谈话,许以利益,他就肯转投阵营了。”张正书很无赖地说道。这绝对是一个主意,但赵煦绝不会用就是了。在历朝历代,皇帝和臣子的关系大多紧张,特别是自命不凡的大臣,那更是认为皇帝也不过尔尔。嘴上虽然不说,但心中就是这么想的。哪怕是皇帝再强势都好,臣子内心也是大多不服气的。这样的君臣,还能坐下来谈利益?别说臣子了,皇帝都拉不下脸! 果然,王庆听完之后直接甩白眼了:“得,问你也白搭,你这人就是满嘴馊主意……” 张正书爱理不理的模样:“知道你还过来问我?我的办法很简单啊,直截了当,看谁不顺眼就撸掉。要是做个皇帝都没这等霸气,那做皇帝还有个甚么意思!” “嘘!!!!” 王庆被吓了一跳,“噤声!!!!你这人,不要命了啊?” 张正书才想起,卧槽,眼前这人可是皇帝的耳目,是大宋的情报头子来的! 幸好,王庆早就和张正书结成了秘密联盟,张正书也不用太担心王庆会出卖他。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张正书有些后悔自己口无遮拦了。“咳咳,我的意思是,官家不能对那些文官太过迁就了,打击打击才行……嗯,你应该懂我的意思?” 王庆抹了一把汗,说道:“咱家是懂,但别人可不懂。小官人,以后的嘴巴可要牢固些才好,万一你进了天牢那没事,咱家能救你一救。可你要是把咱家都牵连进去了,那神仙都难救了。” 张正书嘿嘿笑了笑,说道:“放心好了,这话不就是说给你听的嘛!” 王庆被噎了一下,良久才转移话题说道:“你是真的就这两个主意?” “怎么,还不够啊?要不我再……” 张正书张嘴就要来,吓得王庆连忙说道:“够了,够了,咱家怕再听下去,官家会一怒之下把咱家给贬了……” “那不正好遂了你的心愿?”张正书也开起了玩笑,“多好啊,不费吹灰之力,就达到了目的……” 王庆满头黑线,张正书这是故意找茬的吧?要是现在他失势了,下场绝对惨不忍睹!别的不说,哪怕是为了家人,王庆都不能被赵煦弃用了。这就是皇城司的悲哀,看似权柄很大,也无能能制衡,但地位尴尬,一旦失去了身份保护,那等来的就是无尽的报复。 “也罢,怕是也只能这样了……” 其实,王庆本来也就不报什么希望,张正书一介屁民,又不是政治斗争的老手,怎么可能会想得出好主意来?别看张正书在赚钱方面好像挺有天赋的,主意也不少,但是涉及到政治斗争,他还是太嫩了点。 就连王庆,在皇城司做了十几年的情报头子,也未必斗得过那些官场老油条,更何况是张正书这等乳臭未干的小子? 所以,王庆过来也不过是例行公事罢了。 “小官人,你是真的打算建城池不成?”王庆觉得,张正书的手笔是越来越大了,大到都让人跟不上趟的那种。 张正书轻飘飘地说道:“这事还有假?我跟你说,这里面能赚多少钱……” “别,咱家没兴致知晓你的生意经。”王庆露出了拒绝的神色,让张正书把话都咽在了肚子里。 “也成,你就回去跟官家说,这事关乎他的钱袋子。要是做得好了不仅能得到一座攻不破的城池,还能得到取之不尽的钱银。你叫他自个衡量吧,话我说了,主意也给了,看他的魄力了……”张正书也很光棍地说道,反正要急也是赵煦急。要是赵煦都不急的话,他干嘛要这么着急? 第七百四十四章:赵煦病倒 王庆满脸疑惑,这还跟皇帝的钱袋子扯上关系了? 没办法,王庆也不知道银行的事,他只是奉命把冶炼工匠交给张正书而已。至于张正书和赵煦在做什么,他完全是不知情的。 把这个疑惑放在脑后,王庆也不想去了解。要知道,对于皇帝的事,知道得越少越安全。这个真理,在王庆做情报头子的第一天就奉行了。知道得越多,就越是容易丧命。文官还好说,起码宋朝还不杀文官。可王庆算是武将编制了啊,还是皇帝的亲兵,你说皇帝下手的时候,会顾及你的死活吗? 换句话说,皇城司就是皇帝养的耳目,换一些人根本就是吃饭喝水那么简单。 可对于王庆来说,那就是灭顶之灾了。王庆之所以不敢做得过火了,就是因为这样——两面为难啊!要是皇城司有明朝锦衣卫的权势,王庆还怕个毛啊? 深深地看了一眼张正书,王庆的直觉告诉他,张正书好像这一把玩得很大:“小官人,你到底想做些甚么?” 张正书一愣,然后笑了:“我说我就想好好活下去,你信吗?” 面对这么真诚的回到,王庆果断地摇了摇头,说道:“不信。” “这不就结了嘛,反正我说什么你都不信,那我还能说什么?”张正书觉得很没趣,这样的盟友,有和没有基本没多大区别。额,或许在阴一把贪官上面,皇城司还是有用的。指望皇城司通风报信啥的,张正书还不如相信自己的“黑客”。 “你……还是悠着点好,如今朝局动荡,而且官家的身子也不是很好……” 王庆叹了一声,可这无心之词听在张正书的耳朵里,却好像晴天霹雳一般。 “你是说,官家的身体不好?!” 张正书神色凝重,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前几日官家感染了风寒,要不是你一封信,官家也不会撑着召集群臣的。”王庆也有点沉重地说道。 “难道历史还是没有改变吗?” 张正书心中有点感伤,对比起不靠谱的昏君赵佶,赵煦要强太多了。不错,赵煦是有这样那样的毛病,比如好大喜功,比如性子急躁。但是,赵煦同样是一个有冲劲,喜欢变革的皇帝。最关键的是,他亲政之后,对待武人上面也有了点起色。以往在宋神宗时,还挺提防西军的。虽然,赵煦现在还是很提防西军,但是权力也慢慢给多了些。 换来的回报,自然是西军这几年打仗赢了不少,西夏也被西军打怕了。换句话说,如果西夏人不出铁鹞子的话,党项人未必打得过宋朝的西军。就算出了铁鹞子,也要选择地形,铁鹞子才能一战而胜。不然的话,仅凭那几千人的铁鹞子,还是重骑兵,怕也撵不上能翻山越岭如履平地的西军——人家是山地军啊! 张正书用系统温习了一下历史,知道为何打西夏时神勇非凡的西军,到了打金兵的时候就萎靡了。这里,固然有宋朝的决策失误,后勤跟不上,金兵进击太快的缘故;但是,西军毕竟是一支高原山地军,能千里奔袭已经很不错了。赶到战场时已经筋疲力竭,能打胜仗才怪。 这是非战之罪,不能怪他们。要怪,就怪赵佶作大死,北宋作大死,这样的军队制度居然还能坚持百余年,已经算奇迹了。 当然了,有可能的话,张正书是绝对不希望换个皇帝的。 “官家他……每晚都行房事?” 张正书知道赵煦患的是什么病,换句话就是纵欲过度,在床上暴毙了。 现在看来,赵煦还是不免走上了这一条路。张正书有点伤感,怎么说都好,赵煦算得上是一个有雄心壮志的皇帝,可惜太不知道禁欲了,所以才英年早逝。 “非也,官家已经快一年多不曾碰过妃嫔了。”王庆对于这种事还是知晓的,因为皇城司还有亲从官在皇宫大内中。 张正书倒是意外:“他忍得住?” “忍不住也得忍啊,御医说了,若是再纵欲,怕是……怕是会得重病。”王庆也不怕将这个机密抖出来。事实上,王庆也知道,点破赵煦有隐疾的,就是这个张小官人。 张正书倒是意外了,以赵煦好色的性子,居然能忍得住一年不碰女人。要知道,宋朝皇帝以来,也就是赵煦的妃嫔多了。宫中的女子不仅比前几代皇帝都要多,还都是天下奇色。也只有皇帝,才能夜夜做新郎,天底下的男人哪一个不羡慕? 但是,这也是有代价的。代价就是,英年早逝。 张正书劝了赵煦一次,如果他不听劝,死了也怨不得谁。但现在看来,赵煦好像是克服了这个欲望? 实际上,张正书猜测赵煦过度纵欲,和他的童年有关。赵煦的童年苦啊,被高太后、司马光联手打压,哪怕是发表意见,都没人会听的。赵煦心中郁闷,在十二岁的时候就“初尝禁果”了。自此以后,一发不可收拾,最后只能是英年早逝了。张正书估计,他得的是急性肾炎之类的病。这种病在宋朝,根本没法医治。 但现在,赵煦断了这个欲望,却还是身子骨不行,这又是为啥? “官家除了感染风寒,没有其他的病痛吗?”张正书得问清楚才行。 王庆摇了摇头,说道:“官家自从勤练五禽戏之后,身子大有好转。只是前几日高兴,到御花园散心。恰逢一场大雨,淋湿了身子才感染了风寒……” “……” 张正书不知道怎么说好了,身子骨这么差,还说“大有好转”? 要知道,这可是夏天啊! 汴梁城的夏天多热?怕是已经有三十多度了。即便是天天下雨,也有个二十七八度吧? 这样的天气,光着膀子都没问题。可赵煦淋淋雨就病倒了,这……特么还说身子大有好转? “行吧,没大问题就好……对了,你得跟御医说清楚,官家禁欲一事,能延长多久就多久,就算忍不住了,也只能一月来一次,不然的话……”张正书吞吞吐吐的,只能说到这里了。要是他说得太明白,万一赵煦真的挂在了床上,他可是洗不去嫌疑的。到时候黄泥巴落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 第七百四十五章:无冕之王 涉及到皇帝的事,再小也是大事。张正书这么肯定说赵煦身体有问题,还说是肾的问题,谁不会心生疑窦?看看那些个历史上的医官就知道了,哪怕是医术再好的医官,都没有一个敢对皇帝用虎狼药的。为何?就是怕皇帝身子虚,出事。一旦出事了,那可就得追究责任了。 看看,做皇帝多惨吧? 连身体有病,大夫都不敢轻易用重药。 束手束脚的,如何能彻底医治?是以,往往就落下了病根。 其实啊,那些个医官是好心,用药到了一定程度,他们就停手了,想要皇帝凭着自身恢复能力恢复过来。可皇帝大家都清楚的,要不是勤政爱民的,要不是就是昏聩流连后、宫的,身子都虚到不行,自愈能力基本为零。这样的身体,碰到这样的大夫,怪不得历史上皇帝寿命长的不多。 历史上,也有不少医官医治不好皇帝而被拉去砍头的、陪葬的,所以医官都学乖了,都开始推卸责任。你说那些御医,医术不高?不见得,但他们医治皇帝,就是不见起色。 要是让张正书说啊,终归还得微服出宫医治,才能彻底治好。 可皇帝也怕啊,怕那些“来历不明”的大夫把他害了。两难之下,皇帝也就只能相信御医他们了。 反正不论在哪个朝代,都非常忌讳民间讨论皇帝的病情。张正书也知道这个忌讳,所以只能语焉不详了。即便是这样,王庆都非常惊愕了:“你是如何知晓官家的病情?” “额,我嘛,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五行八卦、奇门遁甲、琴棋书画、占卜医术,甚至农田水利、经济兵略等亦无一不晓,无一不精……”张正书顺口把这句话说了出来,但好像说着说着就觉得不对劲了。 “少来,当咱家没看过《射雕英雄传》?这是你写的黄药师,不是你!”王庆没好气地说道。 张正书笑了笑,没有反驳。其实,拥有系统的他,还真的和黄药师没啥区别了,除了黄药师武功卓绝,而他是战五渣之外。 世界上就是这样的,你说真话的时候,别人反而不相信你。 就算有人相信你,也往往是陌生人。 为什么会这样?张正书想来想去,可能也是因为熟人对你太了解了,所以下意识认为你不可能做到。但实际上,人是会进步,是会变化的。怎么可能用老眼光去看待旧事物?可没办法,人性如此。 就好像张正书这样,因为“以往”的形象不佳,至今汴梁城中仍有不少关于他的“传说”,王庆对他也“知之甚深”,所以下意识不会去相信张正书这种话。 毕竟张正书从未拜过师父,也不成学医,怎么可能会看病? “反正爱信不信。”张正书无所谓地继续躺倒在太师椅上,抱着那紫砂壶,美滋滋地又嘬了一口茶水。 王庆无奈地摇了摇,不知道心中是不是后悔找了张正书当盟友。“也罢,那咱家就回去复旨了。你可得小心点,朝中最近对你颇有怨言……” 对那些文官的小心眼,张正书早有预料的。凭什么一介屁民,居然也能做大事,甚至比当官的文人做得还好?这还有天理吗,这还有王法吗?张正书的存在,简直是对文官们的一种侮辱! 以后但凡是文官们无法处理的事,都会被拿来和张正书做比较。无意中,张正书已经成了众矢之的了。得亏张正书不是个官,要是个官,早就被那些不知廉耻的文官们联手整倒了。在对付共同敌人的时候,这些文官倒是齐心协力了。 反正,即便是现在,这些文官们也是不干掉张正书不痛快。王庆出于好心,提醒了一下张正书。 张正书却显得漫不经心的模样:“知道了……” 王庆叹了口气,快速地离开了。 待得王庆离开之后,张正书身上懒散的气质蓦地一变,变得极为犀利起来:“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伪君子,也想算计我?”不得不说,张正书这人很有意思。平日里看起来人畜无害的,还非常平易近人。但是,你若是惹到他了,张正书就变得不择手段了。 “看来,朝中那些文官是名声太好了!” 张正书的眼中闪过一丝狠辣,他知道,不管是唐宋明清,当官最关键的就是官声。可实际上,在官场这个大熔炉里,有几个官是身家清白的?怕是一个都没。张正书现在手握“黑客”,情报力量不容小觑。对付几个道貌岸然,实际上却是贪污腐败、尸位素餐的文官,那是再好不过了。 再加上有不少新闻探子能知道皇宫大内里的情况,两相结合之下,张正书就开始准备阴人了。 许你出手对付我,就不许我反击? 呵呵,什么狗屁道理!张正书不来虚的,一来就实名爆料,看看谁玩得过谁? 别的不说,一旦《京华报》上出了这“震动官场”的消息,大理寺肯定会派人来求证的。甚至可能带着赵煦的旨意来,张正书只要把证据准备好,那这个文官算是仕途止于此了,终身没有希望登上相位,成为百官之首了。 毕竟官声没了,官途也就等于没了。 张正书虽然没有递刀子,可这舆论的刀,比杀人更厉害。他倒想看看,有哪个文官这么不长眼,非得撞到他的跟前来? “哼,那些狗屁文官,真当自己可以为所欲为了?好嘛,让你们看看,什么叫舆论监督,舆论攻击!”张正书可不像那些台谏官一样,风闻奏事的。张正书不出手则已,一出手肯定是雷霆万钧,死死地压制你,不让你有一丁点翻身的可能。不杀鸡儆猴,还真的当媒体这个无冕之王是吃干饭的。 虽然,张正书知道这样的后果,必定会惹得那些文官更加忌惮报纸,甚至可能出手取缔报纸。可报纸若不能讲实话,要报纸来何用?张正书也算是豁出去了,要是能因此扭转一下大宋官场的作风,那他的《京华报》即便损失了,也不算得什么! 第七百四十六章:无官不贪 汴京城,皇宫大内中,福宁殿里。 赵煦正躺在床上,全身都没有半点力气。 没办法,他本来就身子虚弱,前几天淋了一点雨,就开始感冒发烧了。因此,不知道鞭笞了几个宫女、宦官。要是皇帝因为这样驾崩了,这些个宫女、宦官怕是要砍头的。宋朝看似公平的律法下面,其实有着不为人知血淋淋的事件。这才是皇帝制度的真面目,平日里再温和,那也不过是另一幅面孔罢了。 对于这个,恐怕没几个宋人清楚的,甚至是那些文官,都自以为占据了上风。 而最清楚的那个人,是张正书。 赵煦现在,就听着张正书的“馊主意”。 “那小子是说,治一治那些个文官?” 赵煦的语气有点虚弱,但话里的疑惑,也不少。 王庆被赵煦的语气吓了一跳,连忙垂下头去说道:“官家,那张正书不曾做官,不知晓这朝堂里的规矩,还望官家网开一面!”不得不说,王庆这人虽然阴狠了些,但对朋友,对盟友还算不错的。要知道,赵煦想要干掉的人,绝对是要达到目的的。现在王庆居然敢求情,已经很讲义气了。 “哼,你与他,可有什么瓜葛,敢这般为他说话?”赵煦的语气里透着冷意。 这番话,吓得王庆立马跪倒在地,战战兢兢地说道:“陛下,臣有一千个胆子,也不敢与那张正书有甚么瓜葛啊!只不过……只不过臣觉得那张正书虽然口无遮拦,但说的也有些道理。他有一片拳拳之心,全意为大宋着想,这样的臣子都找不到几个,更何况他是一介白身而已?臣……觉得因此责罚他,会苛刻了些……” 吞吞吐吐说完之后,赵煦倒也打消了疑虑。 “嗯,你说得倒是有点道理……咳咳咳咳咳咳……”赵煦一阵咳嗽之后,才又继续说道:“他这主意看似胡闹,但也不是没有用处的。朕知晓,你手中握有不少朝中重臣的把柄,对吧?” 王庆害怕了,但也有种兴奋的感觉,小心翼翼地说道:“回禀陛下,是有不少朝中大臣受贿贪污的证据……” “嗯……” 其实历代宋朝皇帝对于臣子贪腐,都是知道的。只不过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认为没多大事情,也就算了。就算是要惩治,也不过是贬官流放而已,不痛不痒的。要知道,有家族势力的官员,还怕什么贬官流放?有钱的话,在哪里都生活得异常逍遥。也就是苏轼那种死脑筋,才会穷困潦倒,在流放中不止一次与死神擦肩而过。但是嘛,世上又有几个像苏轼这种洁身自好的官? 不说苏轼的施政如何,为官能力如何,但起码在道德方面,苏轼确实是完美无缺的。 和司马光一样,苏轼自身品德无暇可击。 但是,这种官未必对国家就是好了。历代宋朝皇帝也清楚,有的官能力强,但管不住自己的手。皇帝最怕的不是贪官,而是庸官。所以在定罪名上面,最让皇帝讨厌的不是贪腐,而是尸位素餐,占着茅坑不拉屎那种官。贪官,在皇帝眼中确实不算什么重罪。因为皇帝的钱,在于税赋里的赋税,和农税、商税是分开的。看似绕口令,其实里面大有乾坤。 这么说吧,皇帝的钱袋子是内帑,也就是收上来的“赋”,是指田赋及各种捐税的总称。这笔钱,进入皇帝的荷包,和国库是分开的。而官员,拿的是国库里的钱,和皇帝没有一文钱关系,皇帝不着急也在情理之中。 你试试动一下皇帝的钱袋子看看?皇帝不抽死你! 赵煦闭着眼睛想了好一会,才让彭元量扶着坐了起来,眼睛盯着不敢抬头的王庆说道:“王卿,你去跟那小子说,朕把证据交给他了,怎么搞臭那些文官的名声,是他的事,朕只需要看到结果!” 王庆先是一愣,然后惊愕地抬起头来,恰好看到赵煦的脸上,闪过一丝恨意。他不敢再看了,立即说道:“臣……遵旨!” “你且退下吧!” 赵煦好像用完了全身力气一样,又想瘫倒在床上了。 王庆正要退出去,赵煦突然又高声说道:“且慢!” “臣在!” 王庆不敢怠慢,又躬身应了一句道。 “告诉姓张的小子,事情不要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嗯,最好影射就行了,不要非得闹得满城风雨。将来,他还需要替朕冲锋在前的。一仗下来就折了他,不划算。”赵煦缓缓地说道,“叫他保全自身,朕会替他保住‘京华报社’的。对了,大理寺那边,你瞅准机会,递上证据。说不得,朕也要贬谪几个文官才行了!” 其实,赵煦脑子里就剩下张正书曾经对他说的那句话:“贪官的家中,不知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几个贪官下来,起码能抄家抄出百万贯来。要是你有魄力,抄几个贪官的家,肯定能充实国库的!” “那些个贪官,果真搜刮了如此多的民脂民膏?”自言自语了一番后,赵煦不心动是假的。他也知道贪官是有危害的,但是,宋朝中无官不贪,“廉吏十一,贪吏十九”可见一斑。赵煦想要整治,却也不敢太过火。万一弄得朝野震荡,反而皇位不稳。皇帝,在意的不是贪官,而是天下稳定。若是天下稳定,皇帝才不想去折腾那么多的。 但现在嘛,西军已经烧钱烧光了国库,连带赵煦的内帑都用了不少。这样的情况下,赵煦也对贪官的家财起了心思了。 “要是可行,抄家流放也是能行的?”赵煦的想法,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罢了罢了,还是不要乱动为好,若是弄得百官怨怼,朝堂不稳,终归是坏事。嗯,可那些贪官,果真家财万贯?”赵煦沉思着,心中天人交战。 其实,最震惊的还数彭元量。 别人不知道,彭元量是清楚的。宋朝以宽仁待官为荣,才使得野无遗贤。可这样也导致了贪官遍地,怎么办呢?往往也只是贬官而已,抄家什么的几乎没有。可在历史上的东汉,也就是史书上的“后汉”,汉桓帝刘志干掉了“跋扈将军”梁冀后,抄没他的家产,由官府进行拍卖,价值高达三十多亿钱。这些钱全部充入国库,竟然可以减抵全国半年的税收,也就是史书上记载的“用减天下税租之半”。 第七百四十七章:敲山震虎? 看到了没,抄家赚不赚钱?肯定是赚钱的。 但是嘛,宋朝和东汉不一样啊!而且汉桓帝那会,都算是东汉末年了,用儒家的话讲那是“礼崩乐坏”,秩序全都乱了。“跋扈将军”那还没啥,后面还有董卓,有黄巾之乱,有四世三公袁家,有曹操呢!宋朝这会,虽然国际形势不太妙,可国内还是挺稳定的。万一抄家引起了动荡,地主阶级不干了,起来造反。文官又离心离德,那大宋的动荡就可以预见了。 彭元量担忧地看着赵煦,生怕他一个脑袋发热,一拍屁股就决定要抄家了。 好在赵煦虽然感冒发烧了,却没有一时头脑发热。 抄家一事实在太震撼了,放在其他朝代或许还没啥,但是在宋朝里抄一个文官的家,那不亚于官场发生了大地震。也就是说,宋朝培养了近百年的、皇帝和文官之间的默契被打破了。 这个默契被打破了,意味着啥呢? 意味着文官再也没有豁免权了,说话也得负责任了,这就要了文官们的亲命! 但是嘛,这也就等于堵住了言路,毕竟宋朝一直是要“广开言路”的,欢迎文官尽情喷朝廷。要是惩治了文官,这就和宋朝一贯形象不符合了。 朝廷嘛,总该是要装装样子的,要不然怎么去忽悠百姓呢?看看那登闻鼓,有多久没有被敲响了?不是没人有冤情,不是没人上京告御状,而是登闻鼓敲响了,也是官官相护的。末了,“告御状”的百姓往往都会被整得死去活来。这样的“言路”,百姓也就不稀罕了。可朝廷怎么也要装下去啊,不装的话,怕是连面子都没了。 “彭元量,你去看着点,莫要闹出大事来!” 赵煦斟酌了半天,还是觉得不宜乱动为好。 其实赵煦自个也知道,对于贪官,民间早就民怨沸腾了。 只不过此时的宋朝,还没有到贪官遍地的地步,百姓也还能忍。但是,如果赵煦有预知未来的能力,他就会发现仅仅在七年后,就有一个大贪官蔡薿考中了状元。这个蔡薿升官很快,因为他舍得下脸面去溜须拍马,还大肆贪污。最终,成功在他开始做官的十四年后逼反了方腊。 方腊的起义军对贪官有多恨?看看他们怎么对待宋朝官吏就知道了:凡是抓住宋的官吏,定要割其肉,断其体,取其肺肠,或者熬成膏油,乱箭穿身,用各种办法折磨他们,讨还血债,以解心头恨。 瞧瞧,不惩治贪官的后果,就是这般! 可惜赵煦没有预知世事的能力,不然他拼着破坏言路的后果,也要将贪官狠狠整饬一番。 彭元量也松了口气,他太知道那些贪官的能量了。“遵旨!” 此刻的王庆,浑浑噩噩地出了皇宫大内。 他也没想到,为什么赵煦会同意张正书的“馊主意”。即便是不点名道姓,可事迹说出去后,自然会有人对号入座的。 含沙射影之下,打蛇不死,必将会把那些贪官逼急了。 “官家这会,果真是走了一步臭棋啊!” 王庆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京华报社”的,也不等门房禀报,他就径直找到了还躺在太师椅上的张正书。可惜的是,张正书已经入睡了,还微微有鼾声。 “大祸临头了,你还睡?!” 王庆阴冷的声音传来,仿佛一柄利剑刺入张正书的肌肤,寒气逼得张正书都打了一个冷颤。 没办法,王庆身上是有功夫,即便比不上彭元量,也起码比张正书厉害多了。 张正书睁开眼后,吓了一跳:“你啥时候来的?” 然后,张正书极度埋怨起系统来:“卧槽,你还是智能系统吗,连人到我跟前你都不通知一声!” 系统懒洋洋地说道:“他对你又没有恶意……” “……算你狠!” 张正书败下阵来,无奈地看着王庆:“你不是去见官家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官家有口谕,让你利用《京华报》揭露那些个文官的贪腐细节。但是,不能指名道姓!”王庆冷冷地说道。 张正书眼睛一亮:“嘿,他还来真的?” “你以为是好事吗?”王庆冷冷地说道,“那些贪官,联合起来,连咱家都不敢去惹他们,你一个商贾子,就敢去招惹?!” “怕什么,背后不是有官家在嘛!”张正书没心没肺地说道。 王庆被气乐了,这个商贾子还真的不知道天高地厚啊!说他傻好呢,还是天真好呢?事情闹大了,即便是赵煦也保不住他!想想看,一边是文官,一边是一个商贾子,任凭是谁,都知道怎么选吧? 但王庆把利害关系一说,张正书也皱眉起来了。 “卧槽,这么说来,我好像被官家坑了?” 张正书有点傻眼了,不对,这好像是他自己送去给人家坑的! 王庆冷冷地看着他:“你现在知道害怕了?” 张正书却笑道:“怕什么,论起舆论战,我就没怕过谁。不就是贪官吗,我保管他们动也不敢动。” 王庆冷笑了几声,摆明了是不相信的。 “官家让咱家把证据给你,你且好自为之罢!”王庆抛下了这句话,然后又低声说道:“你自己要招惹他们,可不要带上咱家!咱家还想活多几年,不想这么快就死得糊里糊涂!” 张正书也笑道:“放心吧,只要你安排的那几个皇城司亲事官武功过得去,我就死不了。” “他们要报复你,还需要用武力?!”王庆很想发笑,但他却笑不出来。因为他知道,不管怎么样皇城司都会登上了风口浪尖,被那些贪官记恨上的了。这些年来,皇城司还算安分了些,起码没有和文官有什么大冲突。可是现在,一旦《京华报》把这些“骇人听闻”的事迹暴露出去,那些文官第一时间就会联想到皇城司。 无他,除了皇城司,没人能掌握这么完整的证据! 到时候,大理寺也会介入。皇城司即便想置身事外,也是不可能的了。牵一发而动全身,说的就是这个! 即便赵煦只是想敲山震虎,可到头来会不会引发泥石流,天知道! 第七百四十八章:奔走相告 那些文官的报复手段有多龌龊,没人比王庆更清楚了。 比如查税,这是最常见的报复方式了。宋朝的苛捐杂税多,有时候你交得不及时,都能被官府揪住小辫子,狠狠讹上一笔钱银。更别说得罪了文官后,会有多少税务官吏前来查税了。 除了查税之外,文官的报复手段还不包括利用商业间谍窃取商业机密、叫来游手地痞闹事、故意散布谣言……这些龌龊的手段,每一个都匪夷所思。在开封府里,已经不知道多少商贾被整治过了,王庆是心知肚明的。 当王庆把这些事和张正书一说,张正书却不以为意地笑了:“这算什么?” 是啊,前一世生活在网络时代,对于这种社会黑暗,张正书见得还少吗? 在前一世网络发达的时代都有各种黑暗和游离在黑白中间的灰色,更别说宋朝了。 宋朝的手段对比起前一世来,还是弱了些。最起码,没有狠到实处。 张正书的不在意,王庆只能说他是不知天高地厚了。 “反正,你自个小心吧!” 王庆嘱咐了一番,又暗示会派多几个亲事官保护张正书在汴梁城的产业,才匆匆离去。 张正书却不以为意,事实上,张家的家丁们早就接受过军事训练了。哪怕是暴力打砸,汴梁城中的那些游手地痞都未必讨得了便宜去。毕竟有着“花面兽”刘忠和枪棒高手史陌的教导,即便资质很差,寻常一对一还是不虚的。哪怕是张正书这等身子,居然也学会了几套拳法。额,好吧,虽然打不过别人,但抵挡几下拳脚是没问题的。 “难道要把刘忠带在身边才行?” 张正书做事向来要求稳妥,更别说是有关生命安全的事了。“就怕他遇到什么泼皮,上演刀杀泼皮的戏码。那时候,他想不落草也不行了。” 两难之下,张正书还是决定把史陌带上,这样一来,可能会耽误史斌学习枪棒,不过张正书不认为史斌还能去做一个反贼。 翌日,汴梁城中好像地震了一样,百姓奔走相告。 “你看到今日的《京华报》了吗?” “怎么了,是《射雕英雄传》完结了?” “哪有这般快,才说到铁枪庙中,杨康身死……” “啊,那个奸贼死了啊?” “可不是么,卖国求荣的贼子终于死了!” “你所说之事是这个?” “当然不是,《京华报》上写了一个朝中大官受贿、贪污侵吞国库钱银的证据!” “咦?果真如此?” “千真万确!” “那我也要去买一份!” …… 百姓们奔走相告,热闹堪比过年。这早就在张正书的预料之中了,换句话说就是百姓“苦其久矣”,恨贪官已经恨入骨髓里了。但是皇城司却万万没料到这个景象,吓得他们全部出动,就为了维护城中秩序。而开封府衙门的衙役也全部出动了,严防有人闹事。 事实上,没人敢惹这些已经自发走上街头的百姓,就连赵煦都被惊动了。 沉默了良久之后,赵煦才说道:“静观其变!” 彭元量也没料到会是这么个情景,只能接旨而去。事实上,《京华报》确实引发了官场大地震,朝中的文官被这一闷棍打懵了。即便《京华报》没有指名道姓,但是矛头直指朝中一人。 这人是谁呢? 翰林学士兼侍读、修国史的蔡京。 为什么是蔡京?很多人没想明白,但张正书却知道,蔡京早就京觊觎执政宰相的位置了。这样一个为了权力不择手段的人,早晚会走上奸佞的道路的。趁他还没有得势,张正书就把他的名声给毁了。即便到时候真的是赵佶继位,那蔡京也无法祸害朝政了。这样的一个劣迹斑斑的官员,还能做宰相?在宋朝来说是绝对不可能的。 若是蔡京做不了宰相,那么还会不会有“靖康耻”?张正书说不定,但金兵南下的时候,北宋也不会离心离德了。最起码,百姓抵抗入侵的意愿还是很足的。 更何况这一次文官们反对,蔡京就有在后面出谋划策的意思。 看似蔡京没有发表意见,但实际上幕后黑手,绝对是脱离不掉的。为何?张正书通过“黑客”分析得出了,蔡京想要获得朝中的话事权,也就是地位,那就必须为朝中的文官利益作出贡献。如今宋朝的官员,大多都是贪官。那么为了笼络贪官,蔡京必定是要为贪官说话的。 从这个角度来说,蔡京没理由放弃这个大好的机会。别看蔡京没有叫唤,但不叫唤的狗才是咬人的。张正书太了解蔡京了,对于这个人,“黑客”甚至独自建立了档案,收集了蔡京的过往。诚然,因为“黑客”初创,证据收集方面,可没有皇城司那么多。但是蔡京的贪污事迹,也不是完全做得天衣无缝的,“黑客”也掌握了不少。 单单是蔡京在任为江、淮、荆、浙发运使的时候,就手脚不干净了。 更别说他知扬州的时候,他还在郓州、永兴军、瀛州、成都等地方做过官。贪污的钱银,少说也有几万贯了。而且在前几年,蔡京还权户部尚书一职,也就是相当于后世的财政部部长,贪污起来更是丧心病狂。 钱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能不能把蔡京扳倒。要知道,蔡京在任的时候,已经害死不少人了。比如陈衍、刘挚、梁焘等就是被他害死的,就连大臣王岩叟、范祖禹、刘安世都被流放了。 再加上蔡京的手段不干不净,张正书轻而易举地揭穿了他的面目:典型的两面派,谁的大腿粗就抱谁的大腿。有了这一条,不用别人出手,章惇都足够将他打压得抬不起头来了。 狠辣,出手太狠辣了,一棍子就把人敲死的手段,让所有贪官都为之震惊,纷纷揣测蔡京到底得罪了谁? 其实,对于皇帝来说,官员贪不贪根本算不上事情,只要他忠心,那就什么事都没有。 可问题是这《京华报》太过杀人诛心了,居然说蔡京是两面派。要知道,官场中最忌讳的就是两面派。章惇就更不用说了,眼睛里就容不下沙子。蔡京的官途,前景一下黯淡了下来。 第七百四十九章:到底是谁? 蔡府中,蔡京阴鹫着脸,地上已经摔碎了好几个瓷器。 “到底是谁?” 蔡京也想不明白,到底是谁针对他?要知道,在宋朝贪官容易洗白,百姓都是健忘的。但是,一旦坐实了两面派,他就等于自绝前途了。好不容易才做到这等官职,就差一步,蔡京就能进入中枢,再过几年甚至可以染指相位了。这等关键时刻,是谁给他下绊子? 蔡京不会想到,这是一个商贾子的主意,他只会把目光转向朝中。 同僚间的互相倾轧,在官场中实在太常见了。蔡京开始转动脑筋,想要分析出是谁要对付他。要想反击,也得知道对手是谁才行啊!“章惇?不可能,章惇此人,高傲自负,若他出手,绝不会像这般软绵无力,定然是雷霆万钧。且不说,我对他没有任何威胁,他还有倚仗我的地方。安焘与我素来不和,会是他么?” 想了想,蔡京又摇了摇头:“安焘此人,素为激进。若他出手,也不会如此夹枪带棒。” 那会是谁呢? 蔡京懵圈了,想遍了整个朝堂,却找不到是谁要对付他。敌人在暗,他在明,蔡京第一次觉得自己已经走到了绝路。 “难道是曾布?” 突然,蔡京脑子里闪过一人,顿时觉得十分可疑了。 不错,曾布此人和蔡京一样,都是十分有野心的。只不过被章惇压着,曾布不能上位罢了。事实上,曾布是有才干的,但他的心胸狭隘,看不惯蔡京平步青云,好像也在情理之中。更何况近来蔡京隐隐有起势,曾布有危机感也正常。 “真的是他么?”蔡京一张国字脸阴沉了下来,“要不要去探探他的口风?” 这时候,蔡京的长子蔡攸进来了。 “爹爹,那《京华报》含沙射影,欲对爹爹不利啊!” 不得不说,蔡攸生了一副好面相,起码在宋朝这会是公认的“帅哥”:他长着一张国字脸,眉清目秀的,还留着算是很好看的胡须。啧啧,这扮相,一看就是大官的形象。宋人就喜欢看这种面相,所以很憋屈的,张正书居然被认为是“尖嘴猴腮”,唯独是国字脸的,才是做宰相的料。 事实上,还真的说对了,正史上蔡京蔡攸都做过宰相。甚至蔡攸的心计,还在蔡京之上。要知道蔡攸别无他长,比张正书之前还要纨绔。但是,架不住他眼光毒辣啊,一开始他就认定了端王赵佶,每天都制造和赵佶的“偶遇”。时间长了,赵佶就对他产生了深刻的印象,以为遇到了同样喜爱玩的年轻人,这下真是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所以不难理解,为什么在正史上赵佶继位后,对蔡家那么好——很多时候完全是因为蔡攸! 蔡攸的其他技能是什么呢? 嗯,据不完全统计,有蹴鞠捶丸、斗鸡走狗、骰子象戏、斗茶品酒……反正是纨绔子弟会的东西,蔡攸都会。 呦呵,赵佶一看,这个小弟不错,收了!事实上,蔡攸比赵佶还大五岁。可这年岁非但没有成为代沟,反而是蔡攸带着赵佶把汴梁城都玩遍了。你说说,赵佶能不宠信蔡攸吗? 当然了,现在赵佶收敛了,蔡攸也许久没见过赵佶了。 但是,蔡攸的眼光依旧那么毒辣。虽然他不学无术,但是对于政事却有着天生的敏感度。 蔡京虽然很恼火这个儿子,但是很多时候往往需要蔡攸的判断,他才能做出抉择。“不错,有人欲攻讦为父。居安(蔡攸的字),你且说说看,此乃何人所为?” 蔡攸早有判断:“能精准把握爹爹如此多证据之人,绝非等闲。寻常文官,哪有这等手腕?唯独……” 蔡京一愣,立即想到了一个可能:“皇城司?” “不,枢密院。” 蔡攸很笃定,“枢密院乃掌管天下情报机要,统领各地安抚司。安抚司之中,又有密探专门为皇城司钻探情报。爹爹在成都、扬州、郓州、永兴军、瀛州都做过一任官,留下的宗卷自然是落在了安抚司手中。若安抚司上交给枢密院,则……” 说到这,蔡京也明白过来了。“看来,为父的判断无误,果真是曾布那小人!” 蔡攸一愣:“爹爹认为是曾相公?” “怎么,不是么?”蔡京皱眉说道,“曾布乃是枢密使,安抚司情报他有权调看。再加上,他与为父素来不和。”这是实话,表面上看,曾布似乎和蔡京是一路人,都想扳倒章惇坐上相位。但是,他们又都知道,尚书左仆射只有一位,也就是说正相只有一位,谁能坐得上去,谁坐不上去,都是各凭本事的。蔡京升官势头太猛,曾布已经不止一次下绊子了。 赵煦也被蔡京的演技给骗过,曾经想把蔡卞也招入枢密院之中。枢密院是什么地方?相当于是备相,也就是说等于获得了宰相的资格,只要有某个宰相退下来,就能上位了。即便做不了枢密使,做一个枢密院事,也能大大增加履历的。 想想看,曾布都还只是一个枢密院事,蔡卞已经和他平起平坐了。要是蔡京再加进来,曾布在枢密院还有什么话语权?要知道,蔡京可是蔡卞的哥哥! 哪怕曾布知道,蔡京和蔡卞历来不和,但谁能保证他们兄弟俩不是故意做戏的?要知道,官场上兄弟为官故意做戏的,并不少见! 曾布不想被坑,也不想被分走话语权,所以力阻蔡京进入枢密院。曾布是这么对赵煦说的:“蔡卞已备位枢府,蔡京不能同时被提拔,只进宫为承旨即可。” 于是,蔡京回京之后的官职,居然只是区区的翰林学士承旨。 蔡京能不恼怒曾布吗?但是,因为共同的敌人,他们表面上还是很和睦的。 官场上尔虞我诈,其实不外乎是为了各自的利益和权力。 只要按照这一点去想,很容易就想明白了为什么蔡京会怀疑曾布了。要知道,章惇的相位愈发稳固,即便是曾布、蔡卞等人,都无法挑战章惇的地位。在这种情况下,曾布想要自保,也说得过去了。要不然,宰相没当成,反而被蔡京这个小辈拉了下去,这就是大意失荆州了。 第七百五十章:不表态的赵煦 蔡京以自己的心去度曾布之腹,倒也说得过去。可惜,他们完全猜错方向了。估摸蔡京父子俩都想不到,居然会是一个商贾子在故意搞他们。要知道,这一次让文官反对国库拨款建城池,蔡京可是躲在后面的。可即便如此,谁有这么大的能耐,一下子就抓对了人呢?所以,蔡京父子只能顺势一想——不错,就是曾布了。 可怜曾相公,人家不过是权力欲强了点,嫉妒心盛了点,至于被蔡京父子这么编排吗? 当然了,在赵煦当皇帝的期间,曾布是绝对不虚蔡京的。 哪怕蔡京有再多同党,甚至还有个枢密院事的弟弟,曾布都不怕。 第一,曾布的资格老,他老早就支持熙宁变法了;第二,曾布知道赵煦也好,章惇也罢,即便是政治斗争,也是会顾全大局的;第三,就是曾布的能力了。可以说,在满朝文官里,也就章惇、曾布、蔡卞等等几个有能力了。 如果章惇不想累死,那他必须用曾布。 这就是曾布的底气,不是一个官声不好的蔡京能扳倒的。 但是,张正书无心插柳柳成荫的,居然提前挑动了蔡京和曾布的争斗,这倒是意外。 在景明坊中,京华报社里,张正书听着一个“黑客”探子的密报,倒是非常无奈。民怨是沸腾了,可赵煦愣是没有让大理寺去办案。这蔡京在朝一日,朝政就不得安宁。再好的政策,都能给搅和了。 “赵煦那傻叉,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张正书觉得,即便不要建造那座城池都好,也得把蔡京打落尘土中啊!万一给蔡京得势了,以他那小人的性子,那不是更加变本加厉地搜刮民脂民膏,侵吞国库?哪怕蔡京一如正史上那样落了个活活饿死的下场,也不解恨啊!那时候,指不定大宋都被祸害成什么样了。 “大理寺没有动静?” 张正书有点沉不住气问道,他现在觉得有点危险了。 蔡家,确实是庞然大物。而且蔡京也确实是个政治斗争的奇才,他资凶狠狡诈,舞弄权术,以智慧控制别人,在皇帝面前,专门窥伺人主之意以求固位专宠。这等人物,一旦得势,那就是天下之大不幸。现在还有章惇能压得住,要是赵煦挂了,章惇倒了,谁能制他?没人了啊! 正是应了那句话吗,天下将亡,妖魔横行? 原本宋朝的宰相人才太多,所以这是皇帝的苦恼,用谁为相好像都不错。但是到了现在,后继就乏人了。曾布有宰相之才,无宰相之肚量。韩忠彦空有正气,却斗争经验不足,驾驭不住群臣。倒是像蔡京、秦桧一干奸臣层出不穷…… 一旦蔡京没有被打压,张正书自个就危险了。要知道,蔡京可是兴化军仙游县人,也就是后世的福建莆田。莆田系的威名,张正书岂能不知?再看看正史上的蔡京是怎么攫取权柄的,就知道蔡京是一个可怕的对手。一个只会用武力的敌人不可怕,可怕的是像蔡京这种对手,拥有过人的智谋,还异常的阴狠,甚至不择手段。更何况,蔡京一向伪装得很好。 “小官人,要不要我等把证据递给大理寺?” 那个“黑客”暗探试探性地问道。 张正书摇了摇头,说道:“官家不动,我们再努力也没用。你先退下吧!” 等“黑客”暗探离去后,张正书才静下心来。 事实上,是他想得太简单了,如果蔡京这么容易被打倒的话,又岂会做了北宋六贼之首?要知道,蔡京一开始可没跟赵佶有什么交情的! 现在,张正书的三板斧抡完了,该蔡京出招了。蔡京会怎么出招呢?张正书很期待,但他不一定能吃得消。 官,不管是在哪个朝代,甚至在后世,对于平头百姓来说,都是一个庞然大物。平民和官员斗法,十有九八输的是平头百姓。官场上官官相护太常见了,特别是张正书捅穿了宋朝最大的马蜂窝,那些贪官岂能不疯狂报复? “权力真的是好东西啊……” 张正书的思想开始悄然改变,但他还是不愿意做官。 事实上,以张正书的本事,赵煦早就想给一个官身给他了。可惜的是,赵煦也明白揠苗助长的坏处。把张正书拔升太高,反而是害了他。 于是,很有默契的,张正书在民间做事,赵煦在朝廷里给他打掩护。 只是这一次,他们好像有点玩过火了。 “赵煦到底想做什么呢?” 张正书也摸不准赵煦的想法了,要是按照以往,皇帝肯定会第一时间安抚那些贪官的,最起码会说些场面话,比如暗示不会贬官的,不会抄家的,放心做你的官,安心做事就好。但是现在,赵煦不表态,也没动作,这就耐人寻味了。 “难道赵煦也想来一次官场大清洗?” 张正书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要知道这么做是绝对不可行的。 现在宋夏正在对峙,辽国也在雁门关外陈兵数十万。国际形势太过动荡,若是朝堂再动荡的话,宋朝能顶得住这么大的压力吗?要知道,宋朝禁军还没更新迭代完毕,经济也没有释放出强势的压制力量,盲目动作的话,恐怕一个不慎就是万丈深渊了。 “云谲波诡啊!” 张正书叹了口气,他也无法推测未来会发生什么事了。这种情况下,系统也无能为力。 就在这时候,门房突然慌慌忙忙走了进来:“小官人,有位小娘子递上了名帖。” “小娘子?” 张正书倒是很惊讶,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该不会是那个倒霉鬼欠下的风流债吧?” 打开了名帖,只见上面写着“李师师谨上……” 张正书吓了一跳,立马把这名帖给合上了:“咳咳,快快有请……” 开玩笑,名满汴京的行首美妓亲自前来拜谒,张正书岂敢拒之门外?再说了,李师师还是香水的代言人哩,于情于理,都能来拜谒的。“李师师来这里干嘛呢,她这么聪明,没理由不会知道我现在已经麻烦缠身了。难道……是来讨要代言费的?”张正书正胡思乱想的时候,李师师带着若桃进来了。 第七百五十一章:佳人来访 看着两个伊人轻移莲步,环佩叮当的模样,张正书也觉得赏心悦目。秀色可餐,古人诚不我欺啊! 张正书感慨了一声,吩咐左右道:“让她们到书房稍候,我这就过去……” 说罢,张正书事先跑去卧室,跟曾瑾菡禀报先。这可是必做的事情,万一因为一个行首美妓而闹得后院失火了,这可得不偿失了。 “郎君,你是说李行首来了?” 很显然,曾瑾菡闪过一丝惊讶,但张正书分明在她的眼眸里看到了不信任。 “咳咳,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你也知道的,我这一阵子多安分,连出门都带着你,哪有时间去逛和乐楼……”这是实话,张正书说得也有点心虚,已经不打自招了。 曾瑾菡却还是疑惑:“那李行首为何前来?” “我也不知道啊?按理说,她不该来的……难道因为《京华报》惹了事,她是来解除代言契约的?”张正书想到了一个可能。 常言道,戏子无情,这风月场所里的行首,怎么可能付出真感情呢?一旦有事,自然是要撇清干系了。就算不是李师师的意思,那老鸨又怎么可能留着这么一枚定时炸弹? “郎君,你还是去见了她再说罢!” 曾瑾菡脸色如常,倒也没有多少过激的神色。 张正书点了点头:“也对,见了面才知道她的来意。” 说完,张正书正待离开的时候,曾瑾菡却叫住了他:“郎君,你和她真的……没什么?” 张正书苦笑着说道:“要是不放心,你跟着来吧?我和她,能有什么啊?” 曾瑾菡不自然地眨了眨眼睛:“算了,我就不去了……” 出了卧室的张正书,还是摸不着头脑:“到底什么意思?” 无奈何,女人心海底针,想要彻底了解还是困难的。张正书摇了摇头,来到了书房。推开门进去的时候,只见若桃正拨转着那个地球仪,一边转还一边说道:“姊姊,这个挺好玩的……” “若桃,莫要乱动小官人的物事。”李师师见到张正书进来了,连忙斥责了一声。 “哎呀,怕什么嘛,又没有弄坏……”话音还没落下,只见若桃使的力量稍大了些,那地球仪就脱离了支架,“咚”的一声掉在了桌案上。“唉哟,这可怎么办?姊姊,真弄坏了啊?”若桃有点惊慌失措,连忙拿起那地球仪,没想到这地球仪有点重,她拿起来却没力气装出去了。 李师师满脸黑线,张正书则是觉得很好笑。相比起已经颇具风情的李师师,若桃还保留了小女孩的天真烂漫。也是,算起年岁,若桃今年也不过十三岁罢了。 “咳咳……” 张正书咳嗽了一声,若桃吓了一跳,回过头来看到张正书,登时满脸通红。 “那个……小官人,奴……把你这个球弄坏了,你不要生气好不好?最多……最多,最多奴这个月的香水不要了……”若桃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有种忍痛割爱的感觉,双手揉搓着衣角,像一个做错事等待责罚的小女孩一样。 张正书也难得开起了玩笑:“这个有多珍贵,你知道吗?一个月的香水,就想赔偿了?” “那……两个月的香水?最多……三个月,不能再多了!” 本来还是讨价还价的态势,可说到这一句的时候,若桃就露出了本来面目。 张正书也没说话,从若桃手中接过了那木质的地球仪,轻轻巧巧地就放了进去。“算了,也没坏,就不用罚你的香水了,小财奴!” 若桃憋得满脸通红:“你这人……太坏了!姊姊,你看他……” “好了,若桃,这事原先就是你不对。” 李师师此刻已经摘下了面纱,这是她难得的放松时刻,也不想戴着面纱像戴着面具一样。 “姊姊!”若桃不依了,“明明是他……” “好啦,你先出去吧,姊姊有些事和小官人说。” 若桃疑惑地看着李师师和张正书,好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张正书被她看得有点心虚,心道:“卧槽,怎么感觉好像我做错事一样?果然貌美就是正义?” 最后,若桃还是听话地走了出去。张正书才总算松了口气,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么想?看到了李师师那美如天仙的脸上露出了笑颜,张正书也略略有点紧张了起来:“不知道李行首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你这人啊,都不来找奴家,就不许奴家来找你了吗?”李师师嗔怪的一句话,那股撒娇的意味直接渗透进张正书的心田之中,霎时间就击穿了张正书的心理防线了。挡不住,真的挡不住。不愧是千古第一名妓,张正书算是服气了。就是这么一声撒娇,张正书都可以举手投降了。 不怪张正书的意志力不强,是李师师的魅力太大了啊! “咳咳,我这不是事多嘛……” 张正书睁着眼睛说瞎话了,要知道这几天来,随着黄河危机解除,他除了偷懒还是偷懒,哪里事多了? 李师师也没揭穿他,只是眼角带着笑意看着张正书,把张正书看得心里发毛了:“好吧,其实是家中娘子看得紧……” “小官人果然是一个顾家的好汉子哩!”李师师倒也大方,“只是不知道小官人为何要自寻死路?” “嗯?!” 张正书那点旖旎的心思全然抛掉了,凝重地看着李师师:“此话怎讲?” “奴家也算是佩服小官人,居然敢直截了当地戳穿官场真相。只不过那是一个马蜂窝,捅不得的!”李师师叹了口气,缓缓地说道:“小官人绝不是那种不顾后果之人,岂会犯这等错误?师师今日前来,不外乎是想听听小官人有何苦衷?” 张正书听了这话之后,轻笑一声道:“有何苦衷?并没有苦衷。” “不可能!” 李师师凝重地说道:“你不可能不知晓后果的,这事有内幕的,一定是有内幕的,对吧?师师绝不相信,一向只做赚钱生意的张小官人,突然会绝于自身!” 第七百五十二章:差点就信了 “内幕就是,我也憎恨贪官。”张正书平静地说道。 李师师一双美眸盯着张正书的脸看了许久,都没看到张正书表现在外面的心虚,才不由地蹙眉说道:“你憎恨贪官?” “不错,世人都道贪官是大宋官场的常态,但我并不怎么认为。一旦国家被贪官侵蚀殆尽,再大的国家都会崩塌的。”张正书平静的语气,好像在陈述一件无关自己的事。“世人皆不敢出头,那就让我打头阵吧。反正有的贪官已经不要脸面了,我也不用在意他们。” “那如果他们报复你呢?” 李师师不愧是的通晓官场内幕的行首,一开口就说道:“昨晚,师师就听到传闻了,那些贪官要联手起来对付你的‘京华报社’!” 张正书也不怕,从桌案上拿起一沓纸张:“鱼死网破?那也好说,有哪个贪官不在这里?” 李师师接过那沓宣纸一看,差点没惊叫出声来:“这……是?”其实到了这一步,李师师怎么会反应不过来?皇城司那是皇帝的爪牙,既然张正书都敢出报道了,那必定是出于官家的授意! “皇城司给来的。”张正书低声说道,“你可千万别外露出去,一旦说出去,怕你也会惹上麻烦了。对了,香水的代言,我帮你停了吧。算我违约了,一会违约金会送到和乐楼给你的……” 李师师看着张正书,良久才轻笑一声:“师师是怕事之人么?这代言,师师是不会退的。” 张正书苦笑道:“何苦来哉?” “你还答应过师师,要建一个休闲会所给师师经营的。你都没兑现诺言,师师岂会轻易放过你?”李师师的脸上现出了不同寻常的红晕,看得张正书都呆了一呆。 “好吧……你算是讹上我了。”张正书叹了口气说道,“说实话,我都无法确定未来是好是坏,你值得赌上一切么?” 李师师没有正面回答张正书,只是温婉地一笑,知性地说道:“师师相信,小官人绝非鲁莽之辈。” 张正书不得不感慨,女人太聪明的话,会显得更加有魅力的。事实上,李师师是一个极为聪慧的女子。而她,似乎也认定了张正书。如果是以前,张正书还会有种虚荣心,但现在,张正书只能报以苦笑了:“说实话吧,我是真的没把握。其实实情你也猜到了,这一次是官家对那些文官发起的试探性攻击。至于我,不过是攻击的武器罢了。” 这一点,李师师也猜到了:“小官人总算是肯说实话了,那么坊间传闻,小官人与官家关系匪浅,也是真的咯?” “咳咳……确切来说,我们是各取所需罢了。” 张正书觉得还是实话实说罢了,“关系匪浅?半点都谈不上。” “哦?” 李师师倒是惊奇了,这是她所不能预料到的。 事实上,所谓的坊间传闻,不过是没影的事罢了,确切来说只是李师师的个人猜测而已。但是,张正书的回答,显然超乎了她的预料之外。 “这么说吧,我有富国强兵的法子,官家看我有用,所以才允许我做些出格的事。”张正书叹了口气,“但是,我依旧不过是官家手中,随时可以抛弃的棋子罢了。虽然这话有点伤人,但这就是事实。” 李师师突然笑了,笑得有点毫无预兆。 “小官人,师师差点就信了。师师不知晓官家是如何想的,但像小官人这样一个可以经天纬地的人才,去到哪一国不是座上宾?甚至,小官人之才,都足以做一国宰相了。”李师师的话让张正书很震惊,难道他真的表现得这么明显吗? “额,李行首过誉了。” 张正书不免有点自得,男人嘛,不就是在美女面前想表现自己吗?如今能得到美女的亲口称赞,还不能满足虚荣心?张正书自然也不能免俗,但他很快就调整了心态,开始思索起李师师来。事实上,张正书也算是明白了,李师师的聪慧不在曾瑾菡之下。曾瑾菡的聪明,在于智商。而李师师的聪慧,在于情商。两者谁高谁低,难以界定。 “若是给师师猜测,官家是绝不会轻易将小官人当成替罪羊的。” 李师师似乎在安慰张正书,又好像在给自己信心一样。 张正书却叹了口气,说道:“李行首,你太看得起官家了。没错,官家可能要保住我,但他又未必肯对那些个文官下手。这么说吧,事情的起因,是因为北方的天险……”张正书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之后,决定把前因后果对李师师说了。 李师师听了之后,一双美眸之中有掩饰不住的惊讶。 “小官人打算用人工,造一座坚城,成为汴京城的屏障?” 张正书点了点头,说道:“嗯,可以这么理解。” “而那些个文官,居然全都反对?”李师师觉得不可思议,任何一个有战略眼光的人都看得出来,开封府北面无险可守是最大的隐患。如今有了解决的办法,居然会有人持反对意见? “嗯,他们怕国库被掏空,他们就贪不了钱银了。”张正书算是把那些贪官的心理活动都讲出来了。利益,一切都是利益。说得再冠冕堂皇,那些贪官眼中就只有利益。当然了,也有一些官员是真心实意为大宋着想的。比如蔡卞,他并不反对建一座无法攻破的城池,但是,蔡卞觉得不应该在这时候建造。 此刻宋夏对峙之中,每天耗费的钱银都十分庞大。即便西军只是出动了十数万人马,可加上辅兵,已经动用了近四十万人了。这四十万人马每天人吃马嚼的,该是多么恐怖的数字?要不是上一年大宋境内大丰收,怕是都支撑不住! 老实说,如果大宋不能在短时间内灭亡西夏,怕是连自己都要被拖垮。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西军是精锐没错,可精锐的消耗也大啊!别看宋朝动辄养了几十上百万兵马,但其实都是一些步卒,耗费钱银也不多。可精锐就不一样了,士卒要吃肉,马要**饲料,加起来就是一个恐怖的数字! 第七百五十三章:猎奇心态 可以说,宋朝和西夏现在就是在拼忍耐力,在拼国力。 大宋财大气粗是不错,但是用钱的地方也多;西夏削减了一切用度,只为求得自身生存。怎么说都好,都是一场短时间内没法决出胜负的战争。所以,朝中有识之士的担忧,也不算错。 但是,他们算错了一样东西。城池不是一天建起来的,就算有了水泥能大大缩减工期,但张正书估摸着,能在三到四年之间建起城墙、护城河、护城桥和盘山公路已经很不错了。如果遇到恶劣天气的话,工期被延误,恐怕五、六年的时间也是需要的。 工期这么长,每年拨付一点钱银也就够了,何必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钱来呢? 这就要说中国历朝历代的财政制度了,但凡修建个大工程,比如京杭大运河啊、长城啊什么的,恨不得一下子就掏空国库。可实际上呢,工期这么长,分期付款不行吗?再加上不会做财政预算,每每到头来就是财政赤字了,东挪西凑都凑不够,甚至还要寅时吃卯粮。 在张正书看来,宋朝完全没必要纠结钱银的问题,只需要每年拨款百万贯,张正书保证建造出一座攻不破的城池来。可惜的是,赵煦没表态,他的意见又没办法在朝堂上公开,所以自然就陷入了僵局之中。 “那小官人打算怎么做?那些贪官……怕是会报复的。” 李师师有点忧心地看着张正书,她也不太清楚为何自己会这么着紧。 张正书也有点惊讶地看着她,把李师师都看得有点娇羞了。“额,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他们不敢闹出人命来,那就只能是用些下三滥的手段了。” “暗箭伤人,不得不防啊!”李师师幽幽地说道,语气里的温柔,居然没有了任何冰冷之意。 张正书却有点心惊胆战的意味,连忙说道:“防,肯定要防的。这不,我都让人回来保护我了。而且我打算出门都穿锁子甲,免得被暗箭暗算了……”这显然是开玩笑的,有系统傍身,基本在百米之内,任何对张正书有敌意的人,张正书都能第一时间感应到。再说了,真正百步穿杨的射手能有多少?要是对方能请到这样的人来暗杀,张正书也只能自认倒霉了。 李师师听了张正书的玩笑话,却丝毫没有笑意,反而有点深沉。良久,她才抬头问道:“小官人,师师能问你一个问题么?” “你说,美人有问题,我肯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张正书觉得气氛好奇怪,忍不住想要驱散一下尴尬。没办法,今天的李师师太奇怪了,奇怪到好像在做重大的抉择一样。张正书就奇怪了,他一不是皇亲国戚,二不是高官权贵,李师师为什么独独对他这般呢?那么,就只有一个解释了——李师师有自己的打算。 张正书再一想,也就明白了。 其实,别看李师师做这个行首风光无限,但其实一个行首,最多最多也就是十年的巅峰罢了。有些人气爆棚的行首,可能再延长几年。可人老珠黄之后呢,这些行首又将何去何从?不是退居幕后做起老鸨,就是嫁人了。可要知道的是,这些行首落寞之后,大多都二十好几了,在宋朝已经算是大龄剩女的行列,再加上洁身自好也好,做过青楼女子都是洗不脱的污点。可能再青楼里还是受人追捧的对象,嫁人就是被嫌弃的了。这样的环境下,李师师不可能不为自己考虑的。 毕竟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啊! 那么,李师师就会挑选了,到底哪个适合她未来去倚靠呢? 像周邦彦,是美男子没错,也很有才华,还是个官。看模样是没错的,但注意的是,周邦彦已经四十有二了,按照宋朝的习惯,将将都是能自称老夫的人了。十年后呢,周邦彦已经五十多了,还能给李师师什么?所以,李师师不可能考虑周邦彦的。正史上,李师师也没有这样选择。 那么正史上李师师什么时候遇到赵佶的呢? 系统给出的答案是大观三年,李师师和赵佶第一次见面。而赵佶和李师师真正“勾搭”在一起,则已经是北宋灭亡前七年,也就是正史上的宣和二年,公元1120年。中间都隔了十一年了,李师师的心态估计也发生了很大的改变。 到了公元1120年,李师师都三十多岁了,早已经到了人老珠黄的地步。为何赵佶还是那么迷恋李师师呢? 这就是男人的心理了,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 赵佶都当了皇帝,却还是不能一亲芳泽,这叫他在心中惦记得很啊!终于如愿以偿之后,李师师又善解人意,赵佶岂能不迷恋? 那李师师为什么要选择赵佶呢? 更好理解了,就好像后世的娱乐圈明星一样,风光过后,他们肯定不甘落寞的。只要能再红一次,他们什么都愿意做。比如上各种综艺啊,比如增加曝光率啊……反正就是无所不用其极。李师师的心态也差不多,本来以她的年纪,是时候退居幕后了。可李师师肯定是心有不甘的,那她选择赵佶也能解释得通了。 赵佶只比李师师大几岁,年龄上可以接受。赵佶的相貌也很不错,虽然为人轻浮浪荡,但却是实打实的美男子——从宋人的审美角度看确实如此。再加上赵佶是皇帝啊,想想看,皇帝都罩着的行首,谁敢动李师师? 这也是为什么赵佶后来把樊楼收归朝廷的缘故了,金屋藏娇啊! 而李师师现在的心思,大概也是类似的,只不过李师师对张正书的兴趣更浓厚罢了。 其实女人的猎奇心态和男人是一样一样的,张正书太像一个迷了。别人不了解也就算了,可对于了解张正书的女子来说,张正书就好像磁铁一样,牢牢地吸引着她们。没办法,越了解张正书,就越是看不透他。这怎么能叫女子不疯狂呢? 张正书大概明白了李师师的心路历程之后,被美女仰慕这仅有的一点得意也不见了。 第七百五十四章:吃醋的感觉 “原来只是好奇啊……”好在张正书知道人生的三大错觉:她喜欢我、我会发财、有人敲门,所以张正书很快就调整了心态。 李师师看着张正书,认真地问道:“小官人为何要倾尽全力帮助大宋?据师师所知,不管是蜂窝煤作坊也好,还是兴建城池,全都是为了大宋着想的。寻常商贾,不应该是把精力全都放在赚钱一道上吗?亦或者说,小官人有着旁人所不知的野心?” “额,野心?” 张正书被噎了一下,天可怜见,他真的没啥野心啊! 不过,张正书也不打算很正式回答这个问题。 “李行首的问题,似乎不止一个了?” 面对嬉皮笑脸的张正书,李师师却感觉有点不真实。仿佛这个张小官人与她已经不是同一个高度一样,这样的感觉真的很难受:“小官人,你说过会言无不尽的!” “好吧,首先声明一点,我没有野心,我不是什么野心家,你千万不要乱说。万一把我当成造反分子抓起来,那可就不妙了。”张正书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 “那小官人为何一直在为大宋做事?别人不清楚,师师却是明白的。蜂窝煤作坊,把禁军年迈之人全都清走了,以至于汴京城中家家户户都烧起了蜂窝煤。这等计策,寻常人怎可能出得了?”李师师不愧是高情商的女子,分析得太到位了。 张正书暗自佩服中,轻笑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李师师仔细地琢磨着这句话,竟然从中感受到了浓烈的爱国情怀。 抬起头来,秀目盯着张正书,李师师轻轻开启莲口说道:“小官人果然是胸怀天下的人物,师师没有看错人!” “额,我哪有你说得那么好。只不过蜂窝煤作坊里,有我的股份罢了。嗯,换句话说,我也是为了赚钱。你想想看,即便是只有开封府的市场,那也有百万户人家了。百万户人家都用蜂窝煤,那能赚多少钱啊……”张正书为自己辩解道。 “那小官人赚的钱,却交由官家,让官家发放胥吏俸禄,这又是如何说法?”李师师一脸得意地看着张正书,总算是把张正书装入毂中了! “……” 张正书有点词穷了,最后只能说一句:“我看不得别人受苦啊,那些胥吏没俸禄,会惹大祸的……” 李师师狡黠地笑了,她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得到的信息。 第一,这个张小官人和皇帝的关系匪浅;第二,这个张小官人之所以被官家赏识,就是因为心念大宋;第三,这个张小官人果然不是普通人! 有了这几个信息,那么李师师就知道怎么抉择了。 “姑且算小官人你说得对吧,但师师还想问,如果小官人建城池建好了,会帮师师建一个休闲会所么?” 面对李师师的问话,张正书沉默了一下,然后才说道:“若是在新建城池旁,怕是没有这么大块土地。不过,若是在内黄口旁边,倒是可以的。” 听了这句话,李师师满意地点了点头,其实,这个休闲会所有没有没关系,关键是张正书的表态。 “那师师就等着小官人的好消息了?”李师师心满意足地要离开了,但起身之后,还是关切地说了一句:“近日,怕是小官人要小心蔡家的动作了。” “嗯,多谢李行首的提醒。” 蔡京又多难缠?张正书比李师师更清楚。可以说,蔡京这个不择手段的政客,简直是无所不用其极。 一旦他醒悟过来,肯定会有所动作的。 但是嘛,张正书也不怕,政客之所以可怕,是因为你不知道他如何出招,毕竟你本身也是政客。可张正书是商贾啊,商贾没进入朝堂,所以政客只能用盘外招了。盘外招是什么?无外乎是武力、恫吓、讹诈等等罢了。甚至,蔡京还不敢自打嘴巴,这么快就开始报复。一旦动手,所有人都知道是蔡京他干的。以蔡京的智商,会做得出来吗! 张正书推断,蔡京的报复会在一个月之后。 或者说,这是贪官们害怕之后,开始的报复。 最有可能的,是疯狂弹劾报纸,要取缔报纸,特别是《京华报》。 要是小报,那也就算了,毕竟发行量不大。可《京华报》呢,现在连江南都能在半个多月之后收到了。这样的发行量,堪称恐怖!也就是说,哪一个贪官贪污的证据被放了出来,那就等于昭告天下了。这样一来,贪官的前程全都毁了,怎么可能不把报社关停?! 当然了,张正书也不怕。 关了《京华报》而已,张正书还有不少报刊名字呢。 就算全面禁止报纸,不也还是有小报嘛! 你禁能禁多少?且不说文官们不能调动多少人力,就算可以,多如牛毛的小报,你咋禁? 再说了,最多就是换个地方再弄报纸而已,张正书早就做好准备了。张家别的东西不多,地皮多。随便在某处地皮上建一处秘密基地,《京华报》继续发行,你能把张正书怎么样?至于借口,张正书推说自己不知道,别人冒用刊号,你又能拿住什么把柄? 反正,张正书有太多后手了,但现在没必要准备。蔡京的下场都指不定怎么样呢,搞这么多干嘛? 李师师缓缓戴上了面纱,张正书帮她开了书房的门。 正待走出房门的时候,李师师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小官人,莫要让师师失望。” “嗯?” 还没等张正书品咂出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李师师就跟着若桃离开了“京华报社”。张正书发现,她居然也是坐着四轮马车来的。估摸是哪一个富贾为了讨她欢心,故意送的吧?啧啧,为了讨美人欢心还真的舍得下本钱啊!送一辆四轮马车代表着什么呢?以五千贯算,即便相当于后世七百多万的跑车了,也就是说一辆兰博基尼或者是一辆法拉利的价格。 送跑车啊,张正书不得不说,太败家了。 比他这个败家子还要败家。 但为什么张正书自己会有种吃醋的感觉? 张正书认为,这是那个倒霉鬼的记忆在作祟。他本人虽然也觉得李师师很漂亮,但是还没到那种让他神魂颠倒的地步。 第七百五十五章:受刺激了 “怎么,舍不得她走了?” 身后一个声音响起来,张正书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顺口就说道:“可不是,大美人啊这是……” “那你要不要追上去?” “不要了吧,影响不好……额,姝儿,你什么时候来的?”张正书回头一看,差点没吓死,说话都结巴了。 只见曾瑾菡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怂恿道:“看来郎君挺想追上去的啊!” 张正书立即说道:“绝对没那回事,我只是好奇,那辆四轮马车是几个弹簧的!”这个谎话,怕是三岁小孩子都不相信,更别说智商超乎常人的曾瑾菡了。 “真的吗?那可惜了,之前婆婆还对我说了,若是两年无所出,就要帮郎君物色侍妾了……”曾瑾菡故意说得很慢,好像带着一股天然的诱惑力一样,“郎君,你怎么看呢?” 张正书当然明白,这是一道送命题,立即义正言辞地说道:“不怎么看,我有姝儿你就够了。” “可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啊?” 曾瑾菡对张正书的回答还是挺满意的,“要不彩袖也好,月娥姊姊也罢,甚至那李行首,只要郎君喜欢,一并纳了,怎么样?” 张正书的心不争气地跳了好几下:“卧槽,这么大的诱惑力?” 说真的,哪个男人不喜欢美女?哪怕是性无能的太监,都无法抗拒美色!更别说,张正书是一个身心健全,精力充沛的小伙子了。吞了吞口水,张正书还是艰难地说道:“姝儿,你知道的,我心中只有你……” 虽然肉麻是肉麻了点,老套是老套了点,但曾瑾菡就吃这么一套。 满意地点了点头之后,曾瑾菡兴高采烈地说道:“郎君,你这般做,要是我真的无法给张家续香火,那怎生是好?” “那就遍访名医,给你我治病。”张正书很清楚,按照系统的说法,他除了身子比普通人稍弱之外,还真的没啥缺点的。所以有问题,肯定是出自曾瑾菡身上。 曾瑾菡天真的问道:“如果治不好呢?” “那就只能纳妾了……” 好吧,张正书再厉害,也突破不了风俗的桎梏。 果不其然,曾瑾菡脸上的笑靥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笑意:“如果纳一个还是不行呢?” 张正书以为曾瑾菡认命了,妥协了,忍不住得意洋洋地说道:“那就两个咯!” “两个还是不行呢?”曾瑾菡的声音已经有点咬牙切齿的味道了。 张正书却兀自不觉得杀机逼近,还是在兴奋地计划说道:“那就三个咯,反正总会生孩子的嘛!不对不对,三个好像也太多了点,我怕照顾不过来啊?真不知道赵煦那小子,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到底是怎么应付得来的,居然还没虚死他?好在他也知道厉害了,色字头上一把刀,石榴裙下命难逃,他要是不禁房事的话,恐怕现在都卧床不起了……啧啧,这女人啊,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五十坐地能吸土,他居然敢招惹那么多,厉害厉害,佩服佩服……” 张正书自言自语了一番,突然瞥见曾瑾菡能杀人的眼神,他立马怂了:“姝儿,你也知道的,那是赵煦啊,不是我啊,我可没那花花肠子……” “我看你就有!”曾瑾菡银牙切切,恨声说道:“你还想三宫六院七十二妃?还想夜夜新郎对不对?” “姝儿,天地良心,我可真的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张正书急得脑门上的汗都要下来了,他到底还是道行太浅啊!或者说,是曾瑾菡的进步太厉害,居然懂得套他的话了。这下,都不知道怎么收场的好。有能力的男人嘛,特别是宋朝的成功男士,哪一个家中不是三妻四妾的?但是,你生米煮成熟饭是一回事,当着正妻的面说,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要知道,宋朝女人的地位,可是一点都不差的。要不然,也不会有“河东狮吼”的典故了。甚至,河东狮吼可不只是一家独有的。 “张正书!” 曾瑾菡气不过,拉起张正书的手臂,樱桃小嘴张开就是一咬。 “这下真的疼疼疼疼……” 张正书很想甩开,但又怕伤了曾瑾菡的牙齿,只能独自忍受了下来。没办法,谁叫自己这么经不起诱惑呢?所以,从这个教训中女人要学会了,千万别试探男人,男人是一点都禁不起诱惑的。要想男人不被诱惑,就要把一切的萌芽都扼杀掉。 可惜的是,曾瑾菡再聪明,也犯了女人都会犯的错误。 良久,听得张正书一边跺脚求饶,曾瑾菡才算是消气了。 可张正书举起手臂一看,好家伙,这一口太狠了!齐刷刷的,两排牙印上还渗出了鲜血。“家暴了,我居然给家暴了……”这是张正书的第一个念头,第二个念头是:“快用酒精消毒然后洒上金创药,不然的话伤口发炎了甚至能要命的!” 没办法,宋朝的医疗水平就是这么低下,再加上张正书本身的身子骨就虚弱,一旦感染了伤口,可能就真的挂了。 这时候,曾瑾菡的眼泪下来了:“郎君,疼不疼?” “这不废话么,当然疼啊!嘶……你是不是属狗的,咬这么狠?”张正书想去用酒精消毒了,好在他早有预备,毕竟高浓度酒精是要常备的家庭用药,万一有个摔伤刀伤什么的,能第一时间消毒。 可曾瑾菡却拉起了张正书的手臂,张正书以为她还要咬,连忙缩了回来。“诶,不能再咬了啊!” 曾瑾菡却固执地拉起的他的手臂,轻轻地给他吹了吹。看着曾瑾菡梨花带雨一般的模样,张正书不知不觉也消气了:“别哭了,我知道你气不过。这下咱们扯平了啊,以后别这样的就行了……” 张正书的话音还没落,曾瑾菡就哭着投入了他的怀中,带着哭腔说道:“郎君,你是我的,谁也不能抢走!” “是是是,我是你的……” 张正书也明白了,原来这小妮子是受刺激了啊! 第七百五十六章:无妄之灾 也对,面对李师师,估计再自信的女人,也无法确信自己会获胜。没办法,李师师太强大了。天生丽质,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上的。再加上高超的情商,懂得男人冷热,这就是最致命的诱惑。红颜知己,有哪一个男人不渴望拥有?又有哪一个男人能抵挡得住这样的女人? 所以,曾瑾菡自卑了,想要霸占着张正书不放手。 但是曾瑾菡太年轻了,以为咬一口,留下个印记就是自己的了。这不是像牲畜一样,打了火印啥的吗?张正书是活生生的人啊,有思想能行动的人啊,怎么可能被刻上印记呢! “行了没?”张正书最后忍不住了,还是小命要紧啊!“都流血了,不消毒不洒上金创药,万一伤口感染了,我就谁的都不是了……” 曾瑾菡听了这句话,“扑哧”地笑了。 经过发泄之后,她总算是恢复了正常:“活该,谁叫你这么坏?娘亲说得没错,男人的话,一成都不能信!” 好吧,张正书知道罪魁祸首是谁了,居然是丈母娘! 这又是一尊惹不起的大神,要知道丈母娘的威名,是张正书早就有所耳闻的了。这是一种强悍且不讲理的生物,而且极难哄骗。因为,她们已经上过一次当了。看看后世就知道了,全中国的丈母娘愣是联手把房价推高到一个普通人无法企及地步。除了房价之外,还给车市提供了不少销量,对了,还有金饰的销量…… 宋朝这会的丈母娘虽然没有后世那么厉害,可也不是什么善茬。看看曾瑾菡就知道了,原本多么纯洁啊,被丈母娘一教唆,得,成这样了。 张正书把曾瑾菡稳住,连忙从书房的柜子里拿出酒精来,忍着痛倒了上去。怕消毒不彻底,张正书还倒多了两次。末了,才洒上金创药。曾瑾菡自告奋勇地帮他,结果笨手笨脚的,差点没让张正书受第二次伤害。 一边洒金创药,曾瑾菡还一边说道:“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欺负我?” 张正书总算明白了,就不能和女人讲道理。这到底是谁欺负谁啊? “就好像我娘亲说我爹爹一样,之前没钱的时候,恩爱有加。等我爹爹腰缠万贯了,他就生出花花肠子来了。小妾,是纳了一个又一个。我娘亲常说,她宁可爹爹像以前一样,没钱但是人老实,安安分分过日子。也不想爹爹像如今这般,虽然有些钱财了,却学会了花天酒地……” 曾瑾菡的话,让张正书翻起了白眼。 这话,大大的有问题。俗话说得好啊,贫贱夫妻百事哀。感情再好,面对残酷的现实,恐怕在激情消退之后,就只剩下争吵了。日子过得不顺心,吵架的次数会越来越频繁的。宋朝的离婚率肯定没那么高,但是这样的日子真的过得舒服么? 女人的眼神是不会骗人的。 当张正书每次逛街,带着曾瑾菡买首饰的时候,她眼里的光彩那是作假的? 每次从“尚衣坊”买了新衣裳,曾瑾菡眼里的欣喜也是假的? 每次吃到难得一见的菜肴时,曾瑾菡大快朵颐,那也是假的不成? …… 如此林林总总,归结一句话就是——女人太过自我矛盾了。 好在张正书没搭腔,不然的话,张根富纳十六个妾侍的光荣事迹也要落到曾瑾菡的嘴里了。 对待不讲道理的女人,要态度好。这是张正书拿绳命得出来的经验,如果不是这样做,那恭喜你,你凉凉了。就算你占了理,想要家庭和睦的话,那就保持沉默。等不讲道理的女人自己认识到错误了,她自然会“弥补”的。就好像曾瑾菡这样,即便笨手笨脚的,也要坚持给张正书上药。 张正书感动吗? 不太敢动,这都洒不准了,要是再动,洒歪了,伤口愈合不好怎么办?“还疼吗?” 这会曾瑾菡心疼了,张正书摇了摇头。 “郎君……” 依偎进张正书的怀抱中,曾瑾菡感受着熟悉的气息,觉得是如此心安。张正书却苦笑连连,真的是无妄之灾啊! 不过,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张正书被咬了一口,却享受到了曾瑾菡最体贴的照顾,一时间心理也平衡了。接下来的时间里, 张正书都好像做皇帝一样。不,这小日子过得,给皇帝都不换! 但是,张正书是消停了,可朝局的风起云涌,却叫张正书大开眼界。 无他,就是翰林学士承旨蔡京与曾布交恶了,两人暗地里遣使阵营里的官吏互相攻讦。这一场大战,真叫人拍案叫绝。不管是权谋也好,攻击力度也罢,还是攻击方向,都让张正书受益匪浅:原来党争这么精彩啊?文人撕逼起来,战斗力居然这么强?好看,一点都不输“宫心计”! 张正书这个始作俑者,却躲在一旁,吃着甜瓜看戏。对了,旁边还有一碟炒好的甜瓜籽。 对于吃瓜群众这个解释,张正书诠释得很到位了。 其实,吃瓜群众是一个古老的词汇,在《礼记》里也有记载:“为天子削瓜者副之,巾以絺(chi)。为国君者华之,巾以绤(xi)。为大夫累(luo)之,士疐(di)之,庶人龁(hé)之。”啥意思呢?就是一个礼仪,毕竟是《礼记》里记载的嘛!大体上是说为天子削瓜,要先削去皮,再切成四瓣,拦腰横切一刀,然后用细葛布盖上。为国君削瓜,则先削去皮,再一分为二,也拦腰横切一刀,然后用粗葛布盖上。为大夫削瓜,只要削去皮即可,不盖任何东西。士人只切掉瓜蒂,再横切一刀。而庶人呢,就没那么麻烦了,在切除瓜蒂之后就直接吃。 反正在张正书看来,这些繁琐的礼仪就是“脱裤子放屁”,纯属多余的。但中国人嘛,特别是西周的礼仪,就是这般,不然都体现不出阶层的特殊来。 不过怎么样都好,庶人吃瓜看戏,已经很有历史了。 有历史的好处就是这样,随便翻翻史书,都能找到一些瓜葛牵扯上。也难怪那些文人士大夫,狡辩的时候往往都要托古,没办法,中国的历史太悠久了。 第七百五十七章:先出招 当然了,在宋朝这会想要吃到西瓜,还有点困难。根据欧阳修主编的《新五代史》里记载了这么一个故事,在五代时期,契丹人掳走了中原的汉人胡峤,胡峤在契丹生活了7年,在这个地方第一次见到了西瓜。同时胡峤从当地土人打听到,契丹本来也是没有西瓜的,都是从回鹘引进种植。这瓜和中原的冬瓜差不多大,但是味道甘甜,因为是在西北产出所以叫做西瓜。后来胡峤带着西瓜种子和种植方式从契丹逃了出来,把西瓜引进了中原。 但是因为不懂种植,西瓜的产量有限,所以也很金贵。 张正书好几次想拿到种子,推广种植,但也找不到。甚至让周铭从西夏、辽国走私,也没有第一时间找到。这会都七月了,即便拿到种子,也得来年才能播种。 这瓜吃得很爽,看戏也看得很精彩。张正书甚至都想提前推广西瓜种植了,夏天不吃个西瓜,他都觉得不算渡过了一个夏天。但是,越是轻松,张正书内心就越是不安。因为张正书可不觉得蔡京和曾布是傻子,会被他一张报纸耍得团团转。想必很快,他们就反应过来了。等蔡京一干贪官反应过来,岂能不向“京华报社”报复? 所以,必要的准备还是要有的,甚至有可能,还要先下手为强。 就在张正书吃着冰镇甜瓜降暑的时候,从李家村调来的史陌走上了小楼。 “来了啊?吃瓜,吃瓜!” 张正书招呼着史陌坐下,史陌却恪守主仆之别,没有坐下。这也难怪,虽然张正书不以僮仆看待史陌,可史陌却把自己当成了张正书的仆人。 “真不吃吗?这可是冰镇甜瓜啊!” 张正书觉得他太不会享受了,多好的瓜啊!而且还是不惜成本,用硝石制成的冰块。 史陌吞了吞口水,在这会甜瓜的价格也是不便宜的,哪怕是在甜瓜大量上市的季节里,大概也要三十文钱一小个。宋朝的甜瓜都不大,大概也就两个拳头大小,一只手完全拿得起。张正书这盆中的甜瓜,都有好几个了。 “小官人,你找我有事?” 史陌干脆来了个眼不见心不烦,直接转移了视线。 “我且问你,你认不认识市井中人?”张正书一边啃着甜瓜,一边口齿不清地问道。 “市井中人?” 史陌有点发懵,不知道张正书问这个干嘛。说实话,他在卖艺的时候,也认识了不少市井中人,大多也是和他一样,靠着卖艺为生的。把实情说了出来之后,张正书点了点头,才继续说道:“我需要他们这么做……史陌,你能做得到吗?” “小官人,这……这不太好罢?” 史陌实在难以相信,张正书居然有这个要求。 “你放心,以你的武力,谁打得过你?” 张正书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他说道。 “不是这个……小官人,这是故意找茬罢?”史陌摸不着头脑,这也太不道德了。 张正书拿出一堆证据来,说道:“这是他们做过的事,你看看?” “我……认不得那么多字……”史陌更加无语了,这不是故意为难他吗? “反正你知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打倒贪官就行了。额,好吧,其实我不该叫你的。这个任务,还是刘忠去比较好。”张正书觉得自己有点失算了,要是刘忠的话,二话不说就做了。为何?因为刘忠在做挑夫的时候,可没少被人欺压。特别是贪官,对挑夫的压迫就更大了。 为什么这么说呢?以刘忠一介挑夫,居然也能和贪官扯上关系? 其实很简单,挑夫所挑运的,大多是粮食。大宋早在十几年前就存在一个弊端了:随着官运漕粮逐渐减少,私仓屯粮的现象越来越严重。而粮商越来越多,那么汴梁城的粮价自然也就水涨船高了。按理来说,挑夫的工钱也应该越来越多才是的。 事实上,恰好相反。就拿刘忠来说,一天辛勤干活下来,居然赚不到三十文钱。要知道,刘忠可是身高力壮,一个顶两个人用的。可想而知,普通的挑夫能一天赚多少了。能一天赚十文钱,已经很不错了。可汴梁城的粮价这么高,生活成本是多少呢?张正书算了一下,每天要赚十五文钱,才能在汴京城勉强活下去。也就是说,那些个挑夫还差五文钱的缺口。 因为这样,那些无良粮商就想到用流民这一个流氓的招数。 明面上是给朝廷的招募禁军减轻了压力,其实是在剥削这些流民,压榨掉最后一丝价值。那和贪官有什么关系呢? 开玩笑,朝中没有人,谁敢做粮食生意? 根据“黑客”的调查,敢囤积大量粮食的粮商后面,都是贪官。甚至,有些贪官在昧了官粮之后,把官粮倒腾出来当私粮卖,卖的钱自然全部进入他的口袋了。而蔡京的家族,也在汴梁城经营着一家米行。张正书都不用派“黑客”去调查,都可以知道里面肯定有不法之事。 可朝廷不管啊,你知道有啥用? 大宋太过优待文官了,文官只要不造反,最多也就是贬官而已。贪污?侵吞公款?损公肥私?那都算什么事! 可张正书现在和蔡京开战了,必须要抢一个先手。不然的话,等蔡京出招,怕是张正书都撑不过一个回合。怎么办呢?张正书就想出了这么一个阴招,通过闹事来把事情搞大。可以说,闹事不是目的,目的是让汴梁城的百姓都知道贪官是怎么剥削的,是怎么抬高粮价的…… 这又是一波引导舆论,没人比张正书更清楚,一旦真正引爆舆论,就算是人治的时代又如何?一样是要妥协的,不然的话,就要面对百姓无尽的怒火了。 可惜的是,史陌并不想去做这个恶人。 “也罢,我去让人通知刘忠去做。你,现在就贴身保护我吧。对了,你带来的那几个保安队员,要护住‘京华报社’,可做得到?” 面对张正书的质疑,史陌涨红了脸,憋着一股劲说道:“小官人,我们肯定做得到!” 点了点头,张正书从太师椅上站起身来,把最后一块甜瓜塞给了史陌,笑道:“尝尝鲜……” 说罢,张正书就下去了。 史陌吞了吞口水,最后还是抵不过那甜瓜的诱惑,轻轻咬了一口。清甜的味道在舌尖味蕾上传递开去,史陌觉得很满足了。 第七百五十八章:连环阴招 张正书这时候,却在思虑着这么做的后果。主动挑事,对战的还是蔡京,这要如何收场呢?万一败了,又该怎么自保呢? 不得不说,跟这么一个大奸臣过招,是一件很耗费脑力的事情。没办法,人的名树的影,蔡京的名头在那,即便没有正面对上张正书,张正书已经觉得亚历山大了。 别看蔡京现在只是一个翰林学士承旨,可他的能量太大了。翰林学士承旨是个什么官呢?要是搁在唐朝,这可是宰相一职了,甚至已经成了宰相兼职的标配。到了宋朝,翰林学士承旨已不再像唐朝那样具有宰相的职权,但仍为翰林学士院主官,别称“翰长”、“学士院长”。元丰改制后,翰林学士承旨为正三品官。 这翰林学士承旨清贵啊,负责起草朝廷的制诰、赦敕、国书以及宫廷所用文书,还要在皇帝出巡的时候充当顾问。宋朝是翰林与科举接轨的时代,翰林学士必为进士出身。翰林学士都这么厉害了,更别说他们的头——翰林学士承旨了。 可以说,惹了翰林学士承旨蔡京,也就等于恶了整个翰林院。 要知道,读书人最厉害的本事,就是占据道德制高点来抨击你。而最佳的反击方式,就是让他们占据不了道德制高点,提前揭穿他们的真面目,让他们暴露伪君子的本性。 想要达到这个目的,张正书想到的是引导舆论。《京华报》还不够火,这时候需要趁热打铁! 接下来,就要看演技了。 “不知道刘忠的演技怎么样?或者说,他能不能找来一些游手地痞?”张正书最担心的是这个。 事实上,张正书多虑了。 在史陌克忠职守的时候,刘忠已经化身成闹事的地痞,本色出演地开始骚扰蔡家米行了。 对了,这个蔡家米行托的是蔡京妻子家的名头,这一手掩护打得很好。其实,朝中泰半经商的官员,都是这么玩的。只不过有的人避讳深一点,选的是出了五服以外的亲戚;而蔡京胆子大,直接叫老丈人家来管理了。 出了米行,蔡京还有布行、酱铺等等,都是有关民生,赚大钱的行当。 刘忠的法子也很绝,他常年在市井厮混,也结识了不少游手。听闻刘忠要闹事,这些游手自然也是“讲义气”的。所以,刘忠带头来到蔡京开的米行那里,故意撒了一把沙子进米袋里。 其实这种把戏,很多游手都会。可没人敢在蔡家的米行这么放肆的。 偏生,刘忠得了张正书的授意,不怕这个。 很快,蔡家米行的掌柜也好,伙计也罢,和刘忠一伙游手闹起来了。闹着闹着,刘忠火起了,大声斥骂道:“兀那直娘贼,胆敢欺我?汴京城米价,不过斗米一百一十五文,你居然敢卖一百二十文钱,还掺了沙子?” “你这腌臜汉子血口喷人,我们这米行何曾掺了沙子?”那掌柜的气得胡子都吹起来了。 刘忠怒着一指:“你看,这不是沙子是啥?” 好嘛,这些个米行的掌柜、伙计都明白了,看来是被讹上了。 “胡说,这沙子分明是你放进去的,你赔我大米!”掌柜的立即展开了反击。 但很显然,这个掌柜的没有处理此等类似事情的经验,毕竟以往也没人敢在蔡家米行撒野。结果不言而喻,刘忠带来的游手,这会全都装作从外面经过,一个个指证蔡家米行掺沙子了。结果,这些掌柜、伙计是百口莫辩,最后在众口铄金。蔡家米行的声誉毁了。 这就是张正书要达到的目的,先恶心一把蔡京,然后再揭露蔡家偷税、漏税的行径。这就是先下手为强,张正书很明白这一手,到底会有多大的影响。别的不说,蔡家米行也好、布行也罢、甚至酱铺的生意都会一落千丈。 杀人不过头点地,但是张正书却是要绝了蔡家的财路。 当然了,蔡家财大气粗,在福建老家有大把田地,不用怕这个。只是会被恶心得不行,最后蔡京也难以用偷税、漏税的手段来逼迫张正书了。唯一可能的,就是在朝堂上“合法”禁绝报纸。这是张正书无法阻拦的事,但是嘛,也会暴露了蔡京做贼心虚的一面。 接下来的事,就看赵煦给不给力了。 要是赵煦给力的话,他自然会保住《京华报》。要是群臣全力反对的话,《京华报》就凉凉了。 在这危急关头,张正书也顾不得什么道义了。 今天弄了蔡家米行,明天再弄蔡家布行、酱铺…… 几天下来,蔡京也回过神来了:“你是说,有人中伤我蔡家的商铺?” 蔡攸点了点头:“手段极其无赖,且狠辣。我们的商铺,这几日来连往日一成的客人都不到了。” 蔡京沉吟了一番,说道:“风雨欲来啊,有人想要对我们不利。” “会是谁呢?”蔡攸皱起了眉头,“难道还是那曾老头?” “不可能是他,曾家的商铺,比蔡家的商铺还多。而且,曾布的身上也有洗不掉的嫌疑,他不会这么蠢的,用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式与我同归于尽。且说了,满朝诸公,谁家没有个商铺?曾布若是这么做了,等于自绝于朝廷。他立志要争当尚书左仆射,是不可能这般做的。” “那还会是谁?难道是皇城司?” 蔡攸一惊,他觉得这个是万万不可能的。要知道,皇城司可是官家的耳目,虽然劣迹颇多,可他们也拎得清啊,怎么可能对朝廷重臣的商铺下手? 但是,凡事有个万一。 “难道是官家授意?”蔡攸脱口而出道。 “哼,你除了玩女人之外,脑子是不是被蹴鞠给踢傻了?连这点事情都看不破吗,官家岂会做这等事?”蔡京有点恨铁不成钢地说道,这都要怪他的妻子,太过放纵蔡攸,才使得蔡攸读书不成,不学无术。只会玩弄一些歪门邪道,上不了大雅之堂。但蔡京也没法管教了,蔡攸都弱冠了,还能怎么管教? 第七百五十九章:蔡京出招 “那爹爹说,到底是谁在针对我们蔡家?” 蔡攸憋红了脸,可以说,蔡攸其实挺不服气自己的老子的。为啥?因为叛逆期啊! 自小被娘亲宠惯的蔡攸,每次见到蔡京,蔡京都没给他好脸色看。其实,如果蔡京不是那么贪财,不是那么热衷权势,以他的能力,绝对是历史上有名的臣子。而且,蔡家家教很严,但是到了蔡京这……得,娶了一位护短且不讲理的妻子,什么家教全毁了。 这就是娶妻娶贤的反面例子了,在古代也好,在后世也罢,如果娶妻娶了一位好女人,最起码是三代受益的。如果娶妻娶得不好,怕是两代之内就得玩完。正史上,蔡京和蔡攸的下场都相当的惨,这里就不说了。 当然了,教育这东西是要父母以身作则的,蔡京这根上梁都不正了,下梁自然是歪的。蔡攸受到蔡京的影响,比他娘亲多多了。可以说,蔡京和蔡攸的性子是一毛一样的。除了蔡攸是一个草包以外,两父子几乎是一个饼印出来的。 当然了,蔡攸的眼力也更好些,这是蔡京所不能及的天赋技能。 “能想到如此招数的,看似只有皇城司了。但其实我儿还遗漏了一个关键的所在……” 有道是聪明人不需要点得太明白,蔡攸立时就想明白了:“是‘京华报社’?” “不错,这一家报纸,果真是好胆啊!不过,现在我也动不了它。你去查查,这家报社背后到底是谁在撑腰?”蔡京隐隐觉得,这一次他好像找错目标了。曾布虽然权利欲与他不相上下,可以曾布的高傲,他能放下身段和一个商贾合作吗? 以蔡京对曾布的了解,是不可能的。 那谁在“京华报社”后面布局呢?而且一打,就是蔡京的七寸! 要知道,现在满天下都知道蔡京是个大贪官了,甚至连蔡京家中有几亩地,几个僮仆,多少钱银……都说得似模似样。要是胡诌的也就罢了,可让蔡京心惊胆战的是,居然和实情差不多!“是谁,有这么大的能耐?”蔡京也纳闷啊,他无缘无故被人打了一闷棍,真的是被打得晕头转向的,一时间头脑都无法思考了。 好在现在回过神来,蔡京才发觉不对劲。 而蔡攸却阴沉着脸,说道:“我派人去查过了,那‘京华报社’是‘大桶张家’姓张的小子创办的,他如今才十六岁!” “十六岁?!” 蔡京下意识地认为不可能会是张正书,毕竟这样的年纪,怎么敢做出这种事来?想到这,蔡京皱眉地问道:“他背后是谁?” “查不到。”蔡攸咬牙切齿地说道,“张家隐藏太深了,我根本无法去查。而且,那些探子想要靠过去的时候,总是被一些闲杂人等给拦下来了。” “闲杂人?”蔡京一惊,“是谁?” “估摸是皇城司……” 蔡攸想了想,“先前我就推断,除了皇城司以外,就没人有这么详尽的证据。如今看来,皇城司的嫌疑确实是最大的。即便那些人,是不曾见过的面孔,可行事风格什么的,都和皇城司如出一辙!” “皇城司?!” 蔡京先是一惊,然后沉默了好一会,才说道:“这事怕是官家授意的。”说到对官场的判断,即便蔡攸有过人之才,但也比不上老狐狸蔡京。蔡京在有了情报支撑之后的判断,几乎就没有失误过。要不然,在官场几经沉浮的他,怎么可能坐到这个位置上? 要知道,在北宋要做到宰相,必须要有过人的手腕、眼力,不然的话,宰相的位置也是坐不稳的。像包拯,一身正气是挺不错的,但因为得罪的人也多,最终也只能做一个枢密副使罢了。枢密副使,也就相当于副宰相,再进一步是不可能的了。 蔡京有眼力,有手腕,还懂得伪装,是一个腹黑手辣的狠人。原本蔡京是能冲击相位的,可碰到这档子事,蔡京算是前程毁了一大半。除非日后更换皇帝,忘了他的过往,才可能重新启用他。正因为是这样的官场触觉,蔡京断定了这事和赵煦脱不开干系。 “官家?”蔡攸吓了一跳,“官家欲对爹爹不利?” “怕是官家知晓了,此次群臣反对建城,是我在背后指使的。”蔡京叹了口气,“皇城司,果然厉害!” 蔡攸想明白了:“因为皇城司所迫,《京华报》才不得不出那则新闻的?嗯,这么说就说得过去了,毕竟没有点名道姓……” “不,这样更狠。怕也是官家的意思,等于把为父放在火架上烤啊!”蔡京叹了口气,有点落寞地说道。确实,做官就怕被皇帝记恨上,特别是有志做百官之首的,那更是堪称最大的打击。被皇帝记恨上了,那就等于绝了宰相之路啊!除非换皇帝,不然蔡京这辈子都别想染指相位了。 “那如何是好?” 蔡攸也慌了,他也知道蔡京的判断是九八不离十的。 没经历过多少阵仗的蔡攸,立马就慌了神。 蔡京冷冷地说道:“慌甚么,这不是还没输么!” 蔡攸还是不镇定,感觉前途一阵灰暗:“爹爹,你说如何是好?” 蔡京沉吟了一番,现在的局势对他很不利。首先是贪腐已经坐实了,剩下的商铺也受到冲击,甚至还有偷税漏税的嫌疑。最后,就是贪官们对蔡京的疏远,生怕惹祸上身。哪怕明知道蔡京有他们的把柄,这些贪官也不惜疏远蔡京。官场就是这样,得势时门庭若市,失势了就门可罗雀了。“唯今之计,自然是要回击一二了。备轿,为父要去拜访左户司……” 蔡攸心中一喜,知道蔡京开始出招了。 虽然知道“京华报社”背后很可能就是皇帝,可蔡京还是出招了,毕竟不能坐以待毙啊!蔡京的招数,其实也不外乎就是那么几个。总的来说,就是以权势相压。然后辅以朝堂力量,扭转乾坤。 第七百六十章:应对之策 帮蔡京备轿之后,看着蔡京离去的背影,蔡攸的眼神阴狠。 “不知道那姓张的小子,怎么接招呢?” 蔡攸冷笑一声,“还有皇城司,你能阻拦朝廷命官稽查税务么?” 没错,左户司其实就是主管财政税收的衙门。宋初建立三司,是为了集中财权,更好地协调国家的财政收支,以求财利归于朝廷。皇帝通过控制三司使来掌握财权。皇帝也通过控制内库的财富,限制三司使权力的过分膨胀,达到权力制衡的目的。 元丰改制后,三司完全取消,归并于户部。户部这才掌实权,掌管全国户口、土地、钱谷、赋役之事。 所谓的左户司,其实就是左曹,是户部的一个衙门。 元丰改制后,户部设五司:左曹、右曹、度支司、金部司、仓部司。左曹、右曹或总称户部司。左户司,就是左曹,凡天下人户、土地、钱谷的政令,及版籍、税赋、征役、土贡、征榷、户婚、诉讼等事,由户部尚书、左曹侍郎、郎中、员外郎主管。蔡京说去见左户司,这是隐晦的说法,真正的目的是去见左曹侍郎。 在绍圣初时,蔡京代理户部尚书,在户部是很有话语权的。 他去见左曹侍郎,其实就等于释放了一个信号:我要动“京华报社”了,你们户部看着办吧! 蔡攸很聪明,窥一斑而见全豹,立即猜到了蔡京想做什么。 但是,蔡京的狠辣之处,绝不止这样。 去见过户部左曹侍郎之后,蔡京又拜访了他在朝中的同党,临到天黑了才回家。 这个消息,自然很快被张正书所知道了。 毕竟张正书可是手握“黑客”的人,还有皇城司的头头在后面提醒。 来送情报的,赫然是周铭。 “小官人,那个蔡相公总算是有所动作了。根据暗探回报,他利用竹筒传声原理在窗外探听到了,那个蔡相公连同朝中大臣,准备发起禁绝报纸的奏折……” “总算是出招了啊!”张正书还怕蔡京不出招呢,隐藏在暗处的敌人,才是最可怕的。张正书不怕蔡京出招,就怕蔡京不出招。他一出招,就等于暴露自身了。赵煦之所以不闻不问,一直就是等着这个呢!为啥?按照系统的猜测,赵煦一直认为蔡京是新党,是支持变法的。但是,蔡京要是出招了,赵煦的心中一下子就亮堂了,也知道谁是潜在的敌人,谁是同道中人了。 以赵煦的性子,是眼中容不得沙子的。 所以,赵煦容忍了蔡京干掉文及甫、刘挚、梁焘、王岩叟、范祖禹、刘安世等一干大臣。为何?因为这些文官,都不是新法的坚定支持者。甚至,还是新法的坚决反对者。这样的人,赵煦自然是不会手软了。有时候,政治斗争就是这样的,不管文及甫、刘挚、梁焘、王岩叟、范祖禹、刘安世等文官是好官还是贪官、庸官,只要不符合皇帝的心意,那就贬吧! 而蔡京的聪明之处,就在于他懂得变换阵营。赵煦一时不察,才给他钻了空子,升到了翰林学士承旨,甚至还代理了户部尚书好长一段时间。 正因为蔡京在户部尚书的位置上坐了好久,所以他才有能力去贪污那么钱银。 亏空国库,中饱私囊,贪赃枉法……能做的事,蔡京没少做一件。 这些,赵煦都能忍。 但是,赵煦不能忍蔡京和他不是一条心的,不是和新法一条心的。 蔡京胆敢攻击《京华报社》,就等于捅了马蜂窝。很有可能,赵煦冷眼看着他们全都跳出来了,才一次性全都贬官!别以为赵煦做不出来,怕朝堂动荡什么的。赵煦无所畏惧!想想看,赵煦亲政那会,清洗了多少朝堂重臣?呵呵,朝局动荡,那怕什么?文官还会因此罢朝不成? 说实话,赵煦并不相信文官会罢朝。要是宋朝的文官都这么有骨气的话,那就不会出现投降派了。 不得不说,系统分析得很有道理,因为赵煦确实是这样的性子。 现在,张正书就只能指望赵煦了。要是赵煦都保不住他的话,那张正书只能认命了。这一下还不至于要了“大桶张家”的命,但是发展势头被遏制住是肯定的。而张正书的计划,又要推迟好几年。这是张正书难以忍受的,要是这样的话,他肯定要闹点事情出来,弥补上这一次的损失。最起码,该向赵煦讨要几个政策吧? “小官人,那我们要如何应对呢?” 周铭有点害怕,毕竟宋人对待“官员”这个东西,是有天然的畏惧感的。特别是周铭这个走私贩,还是个情报头子,这些都是《刑统》上的大罪,周铭能不害怕吗? “淡定点,怕什么?最多也不过是禁了报纸而已。” 张正书倒是没那么害怕,虽然他也舍不得《京华报》,毕竟这是他一手创办的。但是事不可为的时候,就要转入敌后打游击战了——小报。 虽然张正书不太认同小报,毕竟没有什么连续性,培养不起百姓阅读报纸的习惯。但是,这么做起码能保证报纸的出版。 “好像也是……” 报纸怎么样,周铭一点都不关心。他关心的是,张家会不会因此没了。 周铭自小被张根富收养,对张家的感情,要比张正书深厚多了。 毕竟这一次的对手,可是那些个贪官啊! 宋朝的贪官太多了,多得周铭都叫不全名字。面对这么一个庞然大物,即便是皇帝都要掂量掂量,更何况只是一个小小的商贾?实在是对付不了啊,非战之罪! “倒是要小心蔡京恶心我们,相信我,他做得出来。” 张正书实在太了解蔡京了,自从知道蔡京第一站就去了左曹侍郎那里,张正书就让郑时弼和郑月娥把账本整理出来,包括张家的一切账本,做得滴水不漏。 有了借贷记账法的基础,做账实在太简单了。 在加上张家的账本历来都是清白的,即便被人查账也没什么。想栽赃?没门! 第七百六十一章:对付皇权 周铭倒是很轻松,一点也不紧张地说道:“小官人早有准备,那有甚么关系?” 张正书倒是没有被冲昏头脑,他很清楚,蔡京的手段远不止这样。 “对了,你去遣人暗中散布传言,把蔡京的商铺名声都给我弄臭,像什么克扣工钱,虐待雇工,缺斤短两什么的。顺便,再把蔡京开办商铺的事散布开去,看他怎么应对?”张正书觉得,他也要跟着出招才行。不然的话,总是被动挨打算什么事? 周铭苦笑道:“小官人,早就做过了……” “做过了吗?” 张正书一脸惊愕,“好吧,那我们就等着吧……” 其实,现在张正书也没辙了,只能等赵煦和蔡京过招了。现在的他,还没有资格参与到那样的游戏当中。毕竟,这是权力的游戏。现在张正书除了等朝堂斗争的结果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虽然很无奈,但这就是事实。 “权力确实是个好东西啊……” 张正书叹息了一声,“但也容易让人着迷,让人疯狂,让人忘记了初心……” 事实上,每一个贪官也好,权臣也罢,他的初心肯定是想实现心中抱负的。或安邦治国,或治理一方,或广施仁政,或辅佐君王达三代之治……但是,随着手中的权柄愈加,他们就在权势里迷失了。真正能坚持初心的人,太少了。官场是一个演戏的舞台,每一个官似乎都在演戏,不过戏演砸了,就会被钉在历史上的耻辱柱上…… 就算是这样的文官还记得粗心,想要在位置上做点实事,但他是靠着不择手段来上位的,那他还是得沿着老路走下去。 这就是不顾一切上位的代价,也是不洁身自好的结果。 说实话,张正书并不觉得蔡京能力差到哪里去了,就凭着他用宋朝的经济学识来处理宋朝的经济危机,张正书认为他已经做到了最好。而且很多印象流,蔡京除了做坏事,好事一点都不做。其实不是的,蔡京也做过好事。正史上,宋徽宗时开创的居养院和安济院,就是蔡京提议的。 或许蔡京是出于良心不安,才做出这等事来。 但是嘛,这样的功绩也抹杀不了。只是相比起蔡京做的坏事来说,这样的好事是功不抵过的。 本质上,蔡京可能并不坏。但是他一贯的作为决定了他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因为他靠着贪腐、靠着拍马屁上位,那么身后肯定也跟着一群这样的家伙,唯蔡京马首是瞻。如果不想被这伙人抛弃,那么蔡京就必须接着这么做,为这个小人党“牟取利益”。 官场上历来如此,只要一步走错,那么就回不了头了。 为何? 因为你的把柄在别人手上啊! 除却一开始的不坚定,后面贪污上瘾了,就是后悔了。但是后悔没用,一次不坚定,以后就等于绝了最稳妥,但也希望渺茫的路。试想一下,朝廷三年开科,中间可能还会有恩科,一次科举少说也要录取个两三百人,整个朝廷能有多少官?少了说,起码都有几十万。怎么这么多?呵呵,科举取士还不算,还有蒙荫、纳粟等等做官的途径,官员能不多才怪了。 宋朝也无奈啊,最后只能因人设岗了。冗官怎么来的?就是这么来的。这么官,你想脱颖而出,做到最厉害的那个,谈何容易? 人,总是朝着最容易的路子走的。 抱团谋取利益,这是自然而然的事。但傻缺像欧阳修那样,直接把《朋党论》丢给宋仁宗的,还真不多见。结交朋友是人的天赋,是人的本能,志同道合,自然就走到一块了。后世太祖不也话说了么,“党外无党,帝王思想;党内无派,千奇百怪”。咳咳,虽然这是***整理的,但经过太祖的口发扬光大了,也姑且算是真理吧。 所以说,结党营私,这是天性,克服不了的。但官做到这等没自制力,贪得无厌的地步,就是百姓的灾难了。更加灾难的是,皇帝居然不管!这绝对是要亡国的,没有例外。因为“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百姓都不满意了,这个朝廷还能存在多久? 张正书在结合正史上发生事情分析了一下,北宋亡国不是没有原因的。 其一,就是赵佶无道,用人不当,昏庸治国,花石纲残害百姓。 其二,贪官横行,百姓生活水深火热。 其三,起义不断,统治根基被不断起底。 最后,国策失误,导致金人南侵,靖康耻发生了。 这里面最大的因果,就是金人南下的时候,才区区几万人。就算有辅兵,也不过十几万。区区几万战兵,宋朝禁军有几十万人,还有百万百姓,却坐视北宋亡国,为何?因为北宋已经失去了民心,只能自食其果了。 同样的,南宋灭国,固然也有奸臣,也有贪官,但是在崖山之上,却有十万军民殉国。何等悲壮,何等脊梁!为何北宋不能呢?还不是因为赵佶、蔡京等人的所作所为,太过伤了民心么!就算金兵没有南下,北宋再过十几年,也是得玩完的。无他,对百姓压榨太过了,百姓早就苦其久矣! 可见,贪官对社稷绝对有害。即便不能完全杜绝,也要震慑。可惜的是,宋朝皇帝自宋太宗后,没有一个有魄力的。 张正书不奢望赵煦能彻底整饬官场,但起码得正一正风气吧?蔡京这个大毒瘤,居然还留在朝中,都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和周铭商议不出什么办法,张正书只能徒负呼呼了。 当然了,张正书不是没有想过刺杀蔡京。但是,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万一走漏风声了,岂不是连累张家了?再说了,这不是还没到不死不休的局面呢。想必,蔡京也没有把张正书当做对手,只是把他当做别人的一枚棋子罢了。这从蔡京联合他的朋党就知道了,蔡京真正要对付的是——皇权! 第七百六十二章:一棍子敲死 “小官人,真的不能暗杀蔡京?” 周铭的话语里,有着一丝丝疯狂的意味,还有一点嗜血。 张正书都没有想到,周铭居然会这么暴力。 “先不说杀了蔡京会怎么样,你怎么杀他?”张正书无奈地说道,“你躲在暗处放箭吗?你说说看,市井中、我们的人里,有这样的弓箭高手没?再说了,汴京城里的房屋那么矮,你躲哪里放箭?弩箭就更不用说了,根本带不进城里。” “用地雷啊!”周铭低声说道。 张正书苦笑着摇了摇头:“地雷杀伤里太足,容易误伤周遭百姓,不可取。再者,地雷在汴京城的青石板街上,如何埋放?” “那下毒?” 周铭的阴招,是一招比一招狠。没办法,既然蔡京想要张家灭亡,那周铭自然要想方设法灭了蔡京的。 张正书摇了摇头:“怎么下毒?要是有化学毒药,我还有办法,可现在没有啊!什么砒霜、什么鹤顶红……都太过明显了,而且容易被抓住把柄。开封府衙门也不是吃素的,准能顺藤摸瓜找到咱们。” “那小官人,你有什么办法?”周铭没辙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 张正书脑子里最先浮现的,自然是就是枪械了。有了机床之后,加工枪械是不成问题的。钢铁质量再提升一点,张正书足以做出一杆后装枪,配备定装子弹的那种步枪。没错,就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米尼枪。这种步枪,铅弹能打四百米开外,而且精准度很高,配上倍镜能当狙击枪使用。训练好的狙击手,两百米内一枪毙命是绝对能行的。 但是嘛,现在机床还没有,米尼枪就别想了。 再说了,还没到刺刀见红的时候,为什么要冒险? “等蔡京出招后,看看官家怎么应对吧?要是官家抛弃了我们,再做打算不迟。”张正书想了想,杀人哪里用得着这么麻烦啊。等他找到化学毒药的配方,弄出个化学毒药来,弄死蔡京几十口人都是分分钟的事。 但是到了那时候,杀人泄愤好像也无济于事了。 关键一战,还得看赵煦的手段啊! “有权,确实可以任性。但是赵煦他,能赢吗?” 要知道,宋朝的文官不鸟皇帝的时候多了,甚至敢指着皇帝鼻子骂的。这一届文官虽然收敛了点,可赵煦也拿他们没多少办法。 “难道,赵煦还在等什么?”张正书暗暗皱眉,这简直是拿他的报社,拿张家来做炮灰啊!“最狠不过帝王心,果然如此!”张正书也无奈,身为棋子,就该有棋子的觉悟。但是,棋子也是能做点事情的! “周铭,还是得做两手准备。你且去纠集一众百姓,煽动他们去敲登闻鼓,奏请圣裁。对了,最好找到被蔡家陷害的苦主,还是开封府衙门不受理的那种!”张正书铁了心要和蔡家刚到底了,张正书就不信了,民意都在他这边,这一次他还能输不成?就算蔡京一时打不死,也要让他丢掉官职。等蔡京再次起复的时候,说不定张正书已经完成一系列的变革了。到时候,蔡京还想用老一套,说不定自己就要碰到钉子! 毕竟蔡京再厉害,他也不过是旧利益守护者罢了。张正书培养出了新的利益阶层,还会怕蔡京不成? 但很显然,张正书猜错了。 蔡京的厉害,岂是泛泛之辈? 第二天,一则更惊人的谣言,迅速占领了汴梁城:官家要修一座坚不可摧的城池,需要加税给百姓! 有道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蔡京用张正书的招数回敬给了张正书,张正书却发愣了。 “蔡京,不愧是蔡京啊,权谋高手……”张正书只能感慨,绝对不能小看任何人的智慧。事实上,古人是很聪明的。单纯比权谋的话,蔡京能把张正书甩掉三条街,还看不见尾灯那种!先前蔡京没有针对张正书,也没有预料到是赵煦使绊子,所以才没有找准方向,和曾布死磕了一回罢了。 现如今,蔡京出招了,一招就把张正书打懵了。 事实上,最受打击的是赵煦。毕竟,建造天险之城,是赵煦念念不忘的事,这可以一举扭转大宋北方无险可守的局面。但是,由于文官们的竭力反对,此事已经等于搁置了。现在又闹出这种谣言,赵煦岂能不气? 要知道,如果赵煦一意孤行要继续建造城池的话,那么百姓一定会民愤四起的。到时候民意汹汹,即便是赵煦也扛不住。这就意味着,建城池一事,很可能是不了了之了。 但是,这样一来,蔡京等于被赵煦记恨上了,恐怕他现在要做的只是韬光养晦,不再出头。可赵煦明白,张正书也明白,幕后指使之人,就是蔡京。只不过蔡京现在肯定乖得像孙子一样,你根本拿他没辙啊! 张正书气不气?当然气,可就是没办法。人家不愧是在官场上浸润了多年的老油条,一出手就是杀招,而且还不让你有反击的机会。张正书估摸着,很快,禁绝报纸一事,也会在朝堂上提出来了。这一次,似乎张正书和赵煦,都败在了这蔡老狐狸的手下。 不服不行啊,人家确实技高一筹。 但是,张正书并非没有反击的机会。 即便,谣言是很难辟除的,想想看后世的网络这么发达了,辟谣都还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像什么人体酸碱性啊,隔夜的开水不能喝啊,缺乏某种维生素身体就会怎么样啊,人造假鸡蛋流入市场啊,路由器(信号基站、手机、电脑、电视等电器)有很强的辐射啊……这些谣言,是屡禁不止。真的是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 后世都如此,更别说宋朝了。 蔡京太懂人性了,也知道百姓怕什么。 说实话,宋朝的苛捐杂税太多了,所以百姓最怕的事情就是加税。只要扯到加税,再理智的百姓都会失去理智的。从这个角度说,蔡京确实占了先机,而且是不容易翻盘的先机,几乎是一棍子把对手搞死了。 第七百六十三章:闲谈 “太厉害了,太厉害了。”张正书不由得感慨,选择蔡京作为对手,这是张正书做过最蠢的事。但是,张正书不后悔。因为他知道,蔡京对大宋的伤害太大了。“不过,我也不是没招了。” 张正书想到这,立即暗中通知“黑客”前来,也开始散布谣言。 不对,应该是说实话。 这不那个“黑客”暗探听了,有点不解地问道:“小官人,这能行吗?” 张正书也是七上八下的,但是为了增强大家的信心,他装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能行!” 那个“黑客”暗探满腹疑惑地下去实施计划了,张正书看着他隐没在黑暗中的模样,也有点忐忑。说实话,这一次和赵煦“默契”的联手,其实并没有多少效果,反而有点打草惊蛇了。不过也没关系,一切还是在预料之中。 困兽犹斗,更何况是一个手中握有权势、权谋计策都顶级的大贪官?能束手就擒,不加反抗那才更让人心中不安。 事实上到了这一步,真的就只能看赵煦的手段了。 谣言并非是决定性的关键因素,因为张正书打舆论战,还没怕过谁。但是,如果赵煦一个应对不好,那么报纸行业等于葬送在他手中了。而张家,也会招到最为“猛烈”的报复。这是政治斗争失败之后,必须要付出的代价。很多人都想着自己能赢,所以从没想过输掉之后的事。 张正书想多了几步,他可不认为输掉之后张家还能独善其身。 “这一次,真的是把身家性命都赌进去了啊!”张正书喃喃地说道,“包括宋朝的国运,都在此一举了。赵煦,你会怎么处理呢?” 事实上,在皇宫大内里,垂拱殿中,赵煦也阴鹫得有点吓人。 “彭元量,你确定这是这些个臣子遣人去散布谣言的?” 在一旁伺候的彭元量,低着头躬着身子说道:“回禀陛下,确凿无误!” “哼,这些就是朕的好臣子!” 赵煦有点怒不可遏,“瞧瞧,这是想让大宋亡国啊!” “陛下,如今该怎么办?‘京华报社’那边怕是压力很大啊……”彭元量总算是为张正书说了一句好话了。实际上,最看不惯张正书的人就是他。因为张正书,赵煦出宫的次数明显多了不少。每一次赵煦心血来潮要微服私访,彭元量都要做大量的工作。比如,立即派遣皇城司亲从官去通知带御器械,通知皇城司亲事官在前面排除危险……不然的话,你以为汴梁城中真的那么太平吗? 但是,这一次张正书和赵煦是绑在一条船上的,所以彭元量自然是要替“京华报社”着想一下了。 “嗯,那小子能撑到现在也不求援,算是难得了。” 赵煦眼中闪过一丝赏识,以区区商贾之身,居然敢和一介大贪官打擂台,这是旁人根本不敢想的事。偏偏,张正书就是这么做了,还做得极为出格,矛头直指蔡京,一度让蔡京十分被动。 “陛下,‘京华报社’不过是在报纸一途上,术业有专攻罢了。但朝堂之事,怕是‘京华报社’无从抵挡的……”彭元量也担心啊,一旦张正书被文官们集体排斥,甚至捏造罪名锒铛下狱,说不定他撑不住会把皇城司带进去。毕竟,张正书的那些证据,可都是出自皇城司之手的。要是皇城司被带进去也就罢了,反正皇城司的名声并不算好。可皇城司是皇帝的耳目啊,聪明人都会明白过来的:原来一切都是官家的授意。 实际上到了现在,朝堂中所有文官都明白过来了,一切都是赵煦在背后的动作。既然赵煦没跳出台面来,那文官也在用隐蔽的手法交战。这一次一决雌雄,输掉的人,朝堂之争也是要输掉的了。 “彭元量,你且去问问那小子,他打算怎么办?要是没办法的话,朕……看能不能保住他。”赵煦犹豫了一下,然后下了决心说出这句话来。 彭元量立即躬了躬身子,说道:“遵旨!”但是他在走出垂拱殿之后,却微微地叹了叹息。在彭元量看来,皇帝和官员斗了起来,往往都是两败俱伤的。好在,政治就是妥协的艺术,大宋还没到君臣剑拔弩张的地步,一切都还有缓和的余地。 彭元量的脚程很快,须臾间就出了大内。 但是,刚刚出了侧门的彭元量,立时就惊呆了,因为他听到了一个货郎和一个小摊贩的闲谈。 “范大郎,你听说了罢,朝廷又要加税了!” “嗐,你那消息哪里来的?” “昨日李三郎说的,还说得信誓旦旦哩!你说官家好端端,为什么非得花那些个冤枉钱建那么个城池啊?我瞧着这汴京城就挺好的……” “这你就不懂了吧?咱们开封府的北面啊,一马平川的。要是契丹人打来,一个昼夜就能兵临城下了。要是能建个城池,契丹人敢这么嚣张?” “可朝廷这要加税,岂不是要我等喝西北风去么?本来这世道就生意难做的,陈二郎,你也是做生意的,难道你想加税不成?” “所以我说你的消息太旧了,谁说要加税的?那些都是朝中的大贪官编织出来的大话!” “啊?这是怎么个回事啊?” “你没看《京华报》吧?那报纸上说了,朝中有许多大贪官,而最贪的那个,是那在大梁门西大街上的那家……” “我知晓,不就是蔡承旨么?呸,早就知晓他不是好人了。” “我还听说了,蔡承旨就是带头反对建造城池的。” “为何啊,这又不干他的事?” “你想啊,这建城池要从国库里拿钱来雇民夫、买砖石罢?这国库里的钱银少了,蔡承旨能贪的钱,自然也就少了。你说,他能不急嘛!这加税的事,就是他杜撰出来的!” “咦,陈二郎,你咋个知晓得这般清楚哩?” “你忘了,我有个伙伴,他可是省探来的,消息灵通得很,专门为《京华报》提供朝堂消息!你是不知晓,那日官家说要建这么个城池,那些个贪官们反对得凶啊,好像从他们荷包里掏钱一样!” 第七百六十四章:不用去找答案了 “原来是这般!”那个范大郎恍然大悟,然后把一腔恼怒全都转移到了蔡京的头上:“国贼太多了啊!” “对,不知晓还能出个包龙图一般的相公么?把这些个贪官,全都拿了!” 范大郎苦笑着:“算了罢,不加税就算好了。拿人?别想了。陈二郎,时日不早了,你也快去叫卖罢。今日要赚不到钱,你那妻子可饶不了你!” 那陈二郎挑起货担,正待要走,却回头说了一句:“这事你可千万别和别人说……” 范大郎示意他放心,但其实不怎么放在心上。 彭元量却是知道的,这句“你千万别和别人说”就等于把话传遍天下了。 “这是那姓张的手笔么?”彭元量有点惊愕了,要知道,这可是离皇宫大内只有几百步之遥的大街啊!这消息传递得这么快,还把那加税的谣言给掩盖下去了,能不是张正书的反击手段吗?! 震惊过去之后,彭元量想再了解多一点。 于是,彭元量不动声色地继续往前走。 好嘛,酒楼茶肆、勾栏瓦舍里,全都是在讨论这件事的。彭元量数了数,有的百姓担忧加税,对加税谣言信了个十足十的;有的百姓痛恨贪官,认为是贪官散布谣言的;也有的秀才读书人,则是一副高谈阔论的样子,抨击朝廷不懂体恤百姓……总的看来,信谣言的大概有六成,但是相信加税是谣言的也有四成。 “这……似乎能行?” 彭元量的震惊更甚了,要知道蔡京等贪官散布的加税谣言可是发酵了一天的,而张正书的反击,才刚刚开始而已,就已经收复了四成失地? “民心可用,民心可用啊!”彭元量仔细一琢磨也回过神来了。不错,张正书还是在贪官一词上做文章,就是揪着蔡京贪官的身份不放。百姓最恨的就是贪官了,贪官不仅搜刮民脂民膏,还让百姓无处申冤,天下苦其久矣。偏偏朝廷就是不处置贪官,除非这个贪官因为党争失败而被贬了,百姓才得以“沉冤昭雪”,开心得像过年。 “只是为何他能力挽狂澜呢?” 彭元量百思不得其解,身形一闪,脚程加快之下,很快来到了顺天门内的那家酒肆。 当他的身影出现的时候,明显这个酒肆里的气温都下降了好几度。 “客观,吃些甚么好酒?” “好酒不要,来一坛不兑水的!” “客观楼上请……” 不消说,这些出乎意料的对话就是皇城司里的暗号了,而且是专属于彭元量的暗号。 待得彭元量上了二楼,在最不起眼,但是位置却恰好能把汴梁城大部分看在眼中的雅间里,默默地注视着外间的状况。 突然间,彭元量的耳朵竖了起来,好像是下面来人了。 “哟,小官人,你来了?” “嗯,给我准备雅间。” “好咧,请在楼上稍候,小的们立即熨酒送上……” …… 彭元量一愣,他似乎不用去寻找答案了,因为答案自己来了。 打开门,彭元量立在门前,静静地等待着来人。很快,楼梯上来一人,正是张正书。张正书看到了彭元量,也是微微一愕,然后也没啥表示。彭元量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张正书,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别人不清楚蔡京,彭元量是清楚的。蔡京的权谋之术有多厉害,没有领教过的人不会明白。但是,如果有人认识王岩叟、范祖禹、刘安世等文官,就会知道蔡京到底有多狠了。 “小官人好兴致,来吃酒么?”彭元量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张正书点了点头,其实,他也猜到了为什么彭元量会到这里。其实他今天到这皇城司秘密据点来,也是想向赵煦说明一下情况的。目的嘛,不外乎是让赵煦配合一点,别把自己给坑了。张正书信不过赵煦,这些皇帝的节操早就没了,坑你简直是没商量的。如果赵煦没得选的话,他会做什么选择?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了,张正书不过是一个商贾子罢了,值得赵煦冒那么大的政治风险去保他吗? 所以,张正书为了保住“京华报社”,他决定陈述利害,跟赵煦摊牌,表明自己的本事。 没办法,被逼到这一步了,张正书也顾不得韬光养晦了。 事实上,张正书也没办法韬光养晦了。要知道,棉花成熟在即,等棉花大行其道的时候,张正书的本事也就公诸于众了。与其被人发现张正书的本事,不如张正书直接对赵煦摊牌。张正书有信心,只要他有价值,赵煦就算冒着政治风险也会保住他的。 政治虽然是妥协的艺术,但是牵扯到了利益,那就复杂很多了。 谁都想让自己的利益最大化,谁都不想损失,特别是皇帝,他若是知道张正书能对大宋有莫大的好处,舍得让张正书被整垮吗? 虽然宋朝的皇帝看似没啥话语权,下个圣旨都要给一干文官审来审去的,窝囊至极。但其实只要皇帝想保住一个人,天底下就没人能动得了他的。无他,就是因为宋朝皇帝手中有着太多底牌了。别说皇城司、带御器械和开封府禁军了,就连文官之中也有坚定的保皇派。别看保皇派人数不多,但一个个都是朝廷中坚! 还有一个被忽略的势力——将门。 其实,将门才是和皇帝最亲密的,只不过表面上表现不出来罢了。有了将门、皇城司在庙堂外保护,朝中有皇帝保驾护航,谁能动皇帝的人? 要是有可能,张正书不会轻易暴露自己的本事的。任何一个时代,领先半步是天才,而领先一步是疯子。这样的疯子,是会被皇帝深深忌惮的,特别是没有御下能力的皇帝。 所以,张正书也是在赌,赌赵煦的心思。 而彭元量出现在这里,其实也就代表了赵煦的心思。一瞬间,张正书就改变了初衷。“彭内官也是好兴致啊……” 彭元量冷笑了一下:“小官人,进来吃一杯酒如何?” “请!” 张正书也猜到了彭元量的意思,当即抬脚进了雅间。 第七百六十五章:决心大小 分主宾坐下后,彭元量淡淡地说道:“开门见山罢,官家让咱家问你,你有何应对之法?” 张正书笑了笑,说道:“彭内官不知情?” “咱家来时,听闻了一些。但如果这便是小官人的应对之法,那怕是要输了。”彭元量冷眼旁观过太多朝廷斗争了,这种斗争虽然不见刀光剑影,但是死的人一点都不少。说实话,如果这么简单就干掉蔡京的话,那么蔡京就不会做官坐得那么安稳了。 “这只是争取回民心罢了。”张正书坦诚地说道,“如果被他们掌控了舆论,此刻已经输了。” 彭元量倒是认可这个说法:“不错,确实如此。但仅仅如此,是不够的。” “确实不够,真正使力的地方,还是在朝堂上。”张正书很平常地说道,好像此事与他无关一样。 彭元量有点复杂地看着张正书,似乎想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一些东西。“你的意思是,让官家出面?” “不,官家不能出面,他需要做的只是一个仲裁者罢了。”张正书冷静地说道,“此事应该让台谏官出手,弹劾蔡京,然后大理寺拿下,定罪。只有走司法流程,才能不被人诟病。既然证据确凿,蔡京能不被贬官吗?” 彭元量皱了皱眉头:“你想得太简单了。单凭那些证据,不足以将蔡承旨压得翻不了身。打虎不死,反受其害!” “蔡家有强行兼并田地,致使百姓无家可归,无田可种……”这些都是张正书让“黑客”在福建收集过来的证据,要知道福建本来就是民风彪悍的地方,闹出了这等事来,已经差点出人命了。 彭元量越听越是心惊胆战,心道:“难道他掌握了蔡京的更多证据?!” 不过,彭元量嘴上却说道:“这也不能一举将蔡京打压,他只需推几个族人出来顶罪就是了。”这就是宋朝法律漏洞了,有钱人让别人顶罪什么的,太常见了。抛弃一两个卒子来保住自己,是再划算不过的事。即便是弃车保帅,也是蔡京这等阴雄毫不犹豫会做的事。 张正书当然也知道是这么个结果,但是这就足够了,不是么?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更何况证据确凿?”张正书很平静地说道,“如果官家没有这个决心,蔡京自然是不痛不痒的,贬个官,两三年后继续回到汴京,回到朝廷。” 彭元量皱起了眉头,虽然他知道张正书说的是实话,但是敢这么说赵煦的,也就是眼前这个张小官人了。 “要是官家有决心,那又怎么说?” 张正书突然笑了笑,说道:“那也要看决心的大小。” “决心的大小?!”彭元量有点惊讶,不是惊讶张正书看得透,而是惊讶于张正书的不遮掩。 事实上,只要有点政治智商的都明白,事情已经发酵了,很可能会到不可收拾的境地。如果赵煦不想出现大动荡,那么接下来他的棒子只会高高举起,然后轻轻落下。所以,张正书说赵煦即使有决心也要分大小。 “决心大的话,自然是要把贪官一扫而空的。”张正书有点戏虐地看着彭元量,想看到他惊疑不定的表情。事实上,彭元量还真的在眼神中展露出了惊讶。不过好歹也是经历过战阵的人,彭元量并没有表现得太过惊慌。 张正书接着说道:“不破不立的话,大宋的官场为之一清。当然了,这会引起贪官们的疯狂反扑,想必官家也不会做这等事的。” “嗯……” 彭元量也点了点头,承认了张正书这个判断。 没有一个皇帝是希望朝廷秩序大乱的,准确来说,如果赵煦真的大力清扫朝堂贪官的话,那么整个朝堂真的瘫痪了,起码有百分之六十的官员是要锒铛下狱的。 “那么,决心小又怎么说?”彭元量觉得这个张小官人挺理智的,但是下一秒他就后悔了。 张正书好像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语气平静得有点吓人:“决心小一点的话,就把蔡京往死里整。蔡京看似人畜无害,但此人乃是政治投机者,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是肯定的,最让官家忽略的是,此人狼子野心,专门致力挖掘大宋的根基。” 彭元量一愣:“此话怎讲?” “若是此人不除,以他的本事,早晚有一日登上相位。如此反复无常的小人做了宰相,那大宋就等于自断根基了。”张正书异常平静地说道,“如果彭内官知晓朝堂局势,应当明白蔡京笼络的都是未来十年内会占据朝廷要职的文官。一旦这些文官得势,那蔡京呢?” 彭元量听了之后,冷汗淋淋,事实上他也察觉到了,只不过下意识忽略了而已。 没办法,彭元量又不是皇帝,他的眼光还没去到十年后。 张正书之所以会关注到,是因为正史上蔡京就是那个时间段得势的,最后权势滔天,几可一手遮天。 那时候,才是真正断绝大宋希望的时代,民不聊生。 “可官家……”彭元量犹豫了,他也知道,蔡京身居高位,一旦轻易动他,肯定会引起天下哗然的。 张正书平静地说道:“此事还是跟官家说吧,他会权衡利弊的。” 彭元量沉默了好久,最后才点了点头。 “对了,这里是我给官家的信。” 说罢,张正书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了彭元量。 彭元量接过信,眼中饶有深意地看了看张正书:“你……果真是要与蔡承旨不死不休?” “他不会放过我的。”张正书很能认清现状,笑了笑说道:“如果我是台谏官,说不定蔡京会忌惮三分,最后也不了了之。但是,我不过是一商贾,他大概率也猜到了是官家的手笔。蔡京动不了官家,但他能动我,你说呢?对了,忘记跟你说了,今天在我出门之前,汴京城的税务官带着衙役,亲自到我‘京华报社’里查了查账本。” 彭元量眼前一亮,脱口而出道:“是蔡承旨?” 第七百六十六章:窝里斗 “不是他还有谁?”张正书轻笑了一声,略微自得地说道:“幸好在做账上面,我敢自认第二,也没人敢自认第一。区区一个税务官,连基本记账都没学会,还想来查我的账?呵呵,怕是现在都还在查着呢!” “那要不要皇城司出面?” 彭元量知道赵煦要保张正书,自然想要帮张正书化解这危机。 “不需要了,反正那税务官也找不到我偷税漏税的证据。事实上,我什么时候交税都是一文不少的。”张正书说的是实话,他要清楚税收对于一个国家来说意味着什么了。 彭元量点了点头,然后举起酒杯,默默地敬了张正书一杯,然后离去了。 张正书平静了一下心情,事实上他的心情并不像表面那么波澜不惊。 “蔡京还是太厉害了,组合拳啊……” 颤抖着手,张正书拿起了酒杯。这不,酒水都溅洒了出来。如果刚刚张正书喝酒的话,立马就露馅了。 “接下来,蔡京应该是让同党在朝中对报纸开炮了。” 事实上,张正书的担心不是多余的。正史上,南宋一再禁止小报,可惜的是,小报是屡禁不止。那些南宋官员,未必比蔡京高明到哪里去。他们都能想到的事,蔡京肯定能想得到的。而且,说不定手段更加高明。赵煦怎么应对,才是“京华报社”生死的关键。 如果这一仗赵煦胜了,那么《京华报》彻底成为打击贪官的平台,可以引导官场清明。如果这一仗蔡京胜了,那宋朝就注定要没落了。 想想看,蔡京的崛起都无人能挡了,十年后必然登上相位,那大宋还能有救么? 赵煦自己,都不知道寿命几何,其他人更别说制衡蔡京了。不管是韩忠彦,还是曾布,都不是蔡京的对手。章惇?等赵煦死后,章惇岂能善终!这不是张正书乱说的,而是章惇本身的性子造成的。章惇能力太强,人也高傲,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有赵煦保着还行,要是赵煦驾崩了,章惇必然是个被贬官的局面。 除非……赵煦能比历史上活多几十年,那样章惇就能告老还乡了。 “大宋啊大宋,难道真的没救了?”张正书叹了口气,自己都有点灰心了。女真人在崛起,而大宋却陷于无止境的内耗里。此消彼长,想不败都难。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张正书都在自饮自酌的,一壶酒几乎见底了。 这酒是官酒,虽然比不上张正书酿的果酒好喝,但也不算差了。可张正书喝得不是滋味,汉人确实有着灿烂的文化,可窝里斗得太狠了。如果能团结一心的话,别说什么西夏、契丹了,早就把整个东亚全都占了。 当然了,在这时候的交通环境下,占领太多地盘未见得是好事。万一发生叛乱,就很容易燎原了。毕竟治理不当,是很容易引起民愤的。就好像元朝,地盘是大了,却分为了四个国家。看似疆域很大,其实各自为战。这不,朱元璋等人反元之后,蒙古贵族不是落荒而逃了吗? 只不过世事是很奇妙的东西,你不打人家,人家就会来打你。征服了天下,却因为马放南山、刀枪入库而遭受外敌入侵。 世界就如此,弱肉强食。可偏生花花中原太过消磨人的意志,变得不思进取。 “也不知道大宋能不能撑到资本主义觉醒的那一日……” 张正书再次拿起酒壶,倒了倒酒,却发现见底了。 “来人呐,再上一壶酒……” 不多时,雅间的门打开了,张正书也没抬头。只见这酒保放下酒之后,自己却坐下了。 张正书一愣,抬起头才发现原来是王庆。 “你舍得出现了?我还以为你不在这……”张正书的心情不好,语气有点冲。 王庆却不以为杵,说道:“彭内官的武功卓绝,咱家怕他再次折返。等确信他走得远了,咱家才敢现身的。” 张正书早就听王庆说过了,若是以武力来论,那个死太监还真的算得上少有敌手。即便是赤手空拳,也能打几十个汉子。若有兵刃在手,那更是百人莫敌。只不过,这只是厮打的本事,不是战阵上的本事。在战阵上,你武功再高也没用,一通乱箭齐发,武功再高都要倒下。 毕竟宋朝的箭镞,可是有血槽能放血的。 你再能扛能打,失血过多都能要你的命了。 只是在汴梁城中,还真的没有谁能挡得住彭元量。这也是为什么彭元量是赵煦的贴身宦官,其实是赵煦安全的最后一道保障。 说实话,王庆的枪棒也使得不错。可他的武功对比起彭元量来,不知道差了多远。三五个王庆,都未必是彭元量的对手。再说了,王庆养尊处优的,甚至可能连史陌、刘忠他们都打不过。要知道史陌、刘忠有事没事就切磋的。 怪不得王庆会这么忌惮彭元量,且不说彭元量是他实际的领导,就是那一身功夫,都让王庆有着强烈的不安感。 “那个彭内官,确实是个令人很不舒服的人。”张正书叹了口气,他也理解,太监嘛,身体有残缺,性子多半是极其古怪的。 王庆咳嗽了两声,似乎不愿意多谈彭元量,转移了话题说道:“你让咱家散布的谣言,咱家也照做了。如今看来,你能有三成胜算没?” “什么谣言,那就是实话!”张正书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 “就算是实话,咱家看你的胜算,也不足三成!”王庆冷冷地说道,“你若是倒了,咱家在你身上花费的心血,可都石沉大海了!” 张正书有点尴尬,确实,他的胜算很低,谁叫对手是蔡京呢? “别急嘛,一切皆有可能……”张正书安慰他说道,“其实关键在于官家的取舍,如果官家认为城池该建,蔡京该除,贪官该震慑,他就会力保我的。如果官家觉得风险太大,那就会舍弃我。毕竟一个商贾和一群文官,没有可比性嘛……” 第七百六十七章:主动权 王庆瞪大了眼睛,没好气地说道:“那你还能在这吃酒?” “不喝酒,我特么还能干啥?”张正书也没好气地说道,“现在主动权根本不在我这里,我能怎么办?” 王庆也是一愣,然后不得不承认张正书说得很对。 现在是打是和,完全取决于蔡京。如果蔡京咽不下这口气,自然是要拿《京华报》出气的。想想也是,堂堂翰林学士承旨,朝廷三品大员,居然被这么一家报社给“污蔑”了,要是不杀鸡儆猴的话,那岂不是天天都被人“举报”了? 这样的话,蔡京这个贪官,做得还有什么意思? “真个没法子了么?”王庆还是希望奇迹出现的,毕竟张正书倒了,对他而言并没有多少好处。当初王庆就是看中了张正书的财富,才跟他结盟的。张正书一旦倒下,“大桶张家”还能继续拥有这么多的财富吗?想想都不可能,不知道多少人已经把目光盯向“大桶张家”了,就为了分一杯羹! 张正书摇了摇头,说道:“手段尽出,但……” 后面的话虽然没说出口,王庆也明白了。 “那你打算怎个做?明日便要上朝了,蔡京必然会对付你的!”王庆也知道,为什么蔡京要选择这昨天发起反击,因为要给谣言反应时间。再结合自身的悲惨经历,来博得文官们的同情。最后,就是对“京华报社”下手了。 这计谋,环环相扣,端的是狠辣,偏生还无法破解——因为张正书不是官,没办法和蔡京在朝堂上掰手腕;而王庆虽然有官身,但他是皇城司啊,身份尴尬,也无法正面和蔡京交锋。这一仗,确确实实是牛头不对马嘴,可张正书却是被虐的一方。 “看官家的了。” 张正书笑了笑,“如果事不可行的话,我也准备了后路。” “嗯?是江南那边……”王庆脱口而出道,他一直关注着张正书的动作,特别是张正书下江南之后,他更是发动所有关系去探查张正书的动静。可以说,张正书在江南做了什么,王庆都了解得一清二楚。没办法,虽然两者已经结盟,可万一被张正书坑了,王庆该向谁说去? 张正书也知道王庆的手段,虽然不爽他盯梢自己,但还是点了点头:“最多‘大桶张家’退出汴京。” “嗯……这倒是可以……”王庆想了想,这好像是最好的办法了。 其实,张正书脑海中还有个最后的计划,比如把《京华报》交给赵煦,真正成为一份“官报”。但实际操作上,还是张正书主导的,只不过他不再拥有《京华报》的最终话语权罢了。这也就是相当于后世的报纸一样,要有一个部门来管着,免得出了差错。诚然,这样做会让报道的自由少了很多,但不论怎么说,都算是保住报纸了。 嗯,张正书给赵煦的信中,就有这么一条。 这是最后不得已而为之的手段,张正书希望这种事不要发生。但张正书知道,赵煦肯定想管住报纸的了。毕竟皇帝的掌控欲很强,不想看到有什么不受控制的因素出现。报纸引导舆论的实力,让赵煦非常眼红。说不定,他早就想这么做了。 张正书也不过是顺水推舟而已,能保住报社都不错了。 不过,如果赵煦能压得住蔡京,这最后的手段也可以不用的。 就怕蔡京不依不挠,其他贪官也害怕报社的威力,联手起来挤兑《京华报》。那样的话,《京华报》就算能生存下去,也是举步维艰的。“哼,打不了谁都别想玩!”张正书觉得自己要豁出去了,不能讲实话的报纸,还不如不办。既然贪官怕《京华报》的报道,那张正书就偏偏要放,而且要对准最大的贪官来放! “是不是要和台谏官合作一下?” 张正书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要了,台谏官也未必比贪官好到哪里去。换句话说,台谏机构完全是大宋官员既做裁判,又做运动员的遮羞布。实际上台谏机构对贪官是一点约束力都没有,反而成为了党争的枪矛,被利用来利用去。从此次蔡京的事就看得出来了,台谏官居然没有一个发声的,好像都集体沉默了一样。 是这些台谏官没有看《京华报》吗?是他们需要切实的证据吗? 不,这些台谏官根本就不需要什么证据,他们风闻奏事就行了。但是他们为何还按兵不动? 张正书觉得可能有两个方面的原因,第一是不想扯进这种事里,太过敏感了;第二,因为牵扯的官员太多了。以大宋现在的贪官人数,最起码都在二三十万人。这是一股多么庞大的势力,任何一个人看了,都会觉得有点胆颤。台谏官虽然可以风闻奏事,但是他们也不是傻子啊。衡量对手实力,这总该会吧? 再说了,台谏官早就被当成了党争的工具,而这些党争的文官里面,也有不少贪官的。也许是这样,台谏官才默契地全都没有出手。 不然的话,能把对手置于死地的把柄,他们岂能不出手?要知道,台谏官的战斗力强悍,已经不是第一次耳闻了。好像蔡京当初扳倒王岩叟、范祖禹、刘安世等大臣的时候,台谏官郑雍等人在里面可是充当了先锋的角色,一直在为蔡京冲锋陷阵的。 “对了,我叫你寻找的苦主,找到了吗?” 张正书觉得,他要使用一个险招了。 王庆苦笑道:“民告官,岂是这么好告的?那些有家室的,都不愿出头。” “那就是说,派人去敲登闻鼓一事,没戏了?”张正书也知道,登闻鼓制度是象征意义大过实际意义。事实上,大宋里面的官员就没有一个把它当回事。毕竟,这会已经不是太祖太宗之时了。在宋太祖宋太宗的时候,登闻鼓制度是很受重视的,但由于诬告太多,到了宋真宗时规定了:“今后只有经过县、州、路三级官府审理而不服者,才允准到登闻鼓院投诉。”若是牵涉原告的长官、朝廷命官,或呈报机密之事,方许到登闻鼓院递状,应由州县优先裁判的案子则不予受理。另据大宋刑律,击登闻鼓诉事若不实,将打八十杖。 第七百六十八章:韩狗儿 正是因为这样规定,登闻鼓成了摆设。想想看,什么案件都要地方审理过才行,这岂不是给了官官相护的温床吗! 毕竟官场上官官相护的景象太多了,民告官的路途太坎坷。登闻鼓敲响了,也未必能如愿。甚至,还会受到报复。 至此,登闻鼓就成了官告官的捷径。登闻鼓要是敲得好,即敲掉政治对手的权位。比如,有些恋栈的官员,便曾指使管下的“良民”到登闻鼓院打鼓,为官员的连任造势。 张正书也想到了这条计策,但他并非诬告,而是想要让苦主出面。可惜的是,居然没有人敢敲响登闻鼓。毕竟皇帝的精力有限,民告官问题能够得到处理的微乎其微,只能转交下面官员去办。但官官相护之下,久拖不决,已经成常态了。登闻鼓制度,名存实亡。 但政治嘛,不在于它以往多没用,只要有利于自己的时候,将它放上台面,别人就不能忽视它了。 登闻鼓就是这样,只要皇帝重视了,那么它就有用了。 可问题是现在没有苦主肯出面啊!这就让张正书伤脑筋了,这是他对付蔡京最有力的招数了。 “真的是一个都没?” 张正书皱眉,这也太出乎他的意料了。原本张正书想着宋朝的官员那么黑,百姓肯定是“苦其久矣”了,可为什么一个苦主都不愿意当面指责呢? “有一个……但他的年岁……” 王庆有点犹豫,然后才说道:“蔡京迫害了一家人,强夺了田地。后来,那家子因为疾病,只剩下一个十三岁的小娃子……” 张正书眼睛一亮:“这不就是苦主吗!” “可他才十三岁,懂些甚么?”王庆苦笑着说道,“万一坏事了……” 张正书却说道:“事到如今,还怕这个?没事,你把他找来,我教他说!保管蔡京的罪名,一辈子都洗脱不去!” “万一日后蔡京报复呢?”王庆也皱起了眉头,他太清楚那些贪官的尿性了。 张正书却不以为意:“今后他将入我的技校里,谁能报复得了?” 王庆被说服了,确实到了这个时候,能有苦主出来指证都算好了。或许,这是他们唯一翻盘的机会。物证一大堆,可苦主没有,那他们这么做有何意义? “对了,最好再写一纸状词,让苦主们都画押。他们可以不出面,但画押了,也是一样的。”张正书继续支招,王庆听了连连点头。 “怕是他们都不肯画押啊!”王庆无奈地说道,“再说了,这些苦主也不都在汴京城……” 张正书叹了口气,说道:“尽量去做吧,错过了这一次机会,怕是我们就永远失去先手了。” 王庆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他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当即出去布置了。 张正书看着王庆离去之后,也起身结账离去了。 不得不说,彭元量真的是继承了赵煦的优良传统,从来不会主动结账的。 王庆的动作很快,不用一个时辰,一个衣着上满满都是补丁,但洗得发白的半大小伙被皇城司送进了“京华报社”。张正书看着这个苦大仇深的娃儿,心中也是感慨。在大宋有太多被压迫得家破人亡的孤儿了,他创办的技校里,孤儿的人数已经上升到了近百人。这还是经济最为发达的开封府,其他地方更加不敢想象。 “你叫什么名字?” 张正书柔声地问道,看着这个半大小伙,心中满满都不是滋味。 “我叫韩狗儿。” 这个韩狗儿虽然年纪轻轻,但防范之心很强。声音里,满满都是戒备的意思。 张正书倒是意想不到,虽然他知道寻常人家为了小孩能健康成长,取个贱名是很常见的。但一般到了十几岁的时候,快要束发了,就要托秀才取个过得去的名字了。王庆说这个韩狗儿已经十三岁了,都快要束发了,连个大名都没,这真的挺意外的。不过,张正书也明白了,这个韩狗儿肯定是孤儿无疑了。 “你不用怕,我是给你爹娘沉冤昭雪的。”张正书把他的来意说了一遍,一边说,张正书一边主意着韩狗儿的表情。 到底是没有城府的小孩子,韩狗儿的脸上果然现出了愤恨的光芒:“你说得是真的?” “真的,只要你按照我说的去做,绝对能成!”张正书说道,“可能不能让那贪官绳之于法,但贬官千里是能行的!”事实上,张正书也一直在为这个目标努力。 利用韩狗儿去敲登闻鼓,其实象征意义大过实际意义,更大的作用是引起舆论的轰动。想想看,一个好端端的家庭,被贪官逼得家破人亡,这绝对能引起百姓的同情心和公愤的。想想看,这样的事情有可能发生在任何一个平民头上,他们能不怕,能不恐慌,能不愤恨吗? 任何一个朝代的统治者,都是惧怕民意沸腾的,蔡京再厉害,怕也抵挡不住如浪潮般的愤怒民意,最后只能暂且退避了。 这就是张正书的计划,虽然实施起来不容易,但怎么都好,起码有个反击的手段,不至于只能挨打不能还手。 张正书相信,百姓的力量是伟大的。 贪官的权势再大,也不可能对抗全天下的百姓! 有了民意做依托,赵煦也有借口贬谪蔡京了,蔡京还没有话说。谁叫你让天下人都起来反对你了呢,不拿你做替罪羊,拿谁? 接下来的事,就非常艰苦了。 要教导一个半大小屁孩怼蔡京,拿出证据,这就是一项艰巨的任务。在加上时间紧迫,只有半天时间,即便不吃不眠,都未必能行。 从交谈里,张正书得知韩狗儿流落汴梁城,已经成了一名小乞丐。不仅被狗追,被人赶,其他乞丐也要欺负他。这么一个悲惨命运,张正书都觉得很压抑。这都是蔡京造的孽,也许蔡京也知道他让百姓破产太多了,才在日后主导了居养院和安济院吧? 但是,这也不能抵消他犯下的罪孽! 张正书更加坚定了要干掉蔡京的决心,即便不能肃清全部贪官也好,最起码让那些个贪官不要太过分了! 第七百六十九章:神仙打架 这一夜,很多人都彻夜难眠。 反倒是正主张正书,睡得很踏实。而在他身旁的曾瑾菡,这段时间很乖巧地顺着张正书的心意,默默地在背后支持着他。甚至因为担忧而失眠了,看着张正书安然入睡的模样,曾瑾菡在心中想着:“郎君为何一定要和蔡京过不去呢?天底下这么多贪官,他都不管……” 别说曾瑾菡了,就连蔡京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张正书好像跟他有仇一样,逮住就不放了,使劲地和他做对。 要是张正书的能量小,影响不大,其实蔡京根本就不会注意到他的。 就好像一头大象,怎么可能会在意蚂蚁的意见呢? 只不过这一次,蔡京这头大象碰到的是行军蚁,这就不能同日而语了。咬一口还没啥,蚂蚁多了,伤口多了,大象也扛不住! 这么一个普通,却又包含着杀机的夜晚,悄然过去了。 翌日清晨,公鸡如常司晨,张正书的生物钟让他自然而然地醒了。 看着旁边熟睡的曾瑾菡,张正书满脸柔情。轻轻为曾瑾菡盖上衾被,张正书像往常一样锻炼起身体来。此时的汴梁城,已经有点人声鼎沸的意思了。毕竟汴梁城是这时候的屈指可数大都市,市民们要像后世一样要早起工作的。 更有甚者,汴梁城中的官员,都要已经在大庆殿里了。上早朝是一件繁琐的事情,不论皇帝还是大臣,都需早早起床,若是大臣住的远,寅时便要起床,做好上朝的准备了。其实,很多臣子为了显示自己“两袖清风”,都不住在内城,而是住在外城里。这就离皇宫很远了。 有多远呢? 拿欧阳修举个例子,他有首诗是这么写的“十里长街五鼓催,泥深雨急马行迟。卧听竹屋萧萧响,却忆滁州睡足时”。就是说,欧阳修上朝的时候,需要四更天就起床了,走到半路,还能听到五更天的鼓声。当然了,下雨天必须早点,这是常识了。别说宋朝这会了,后世也是一个样的。 而且宋朝这早朝不是一般人能上的,非得是五品京官以上级别,才能早朝面圣。不到五品的京官,只能在殿外站着。 赶早参加早朝的官员们,在禁门外集合。这时候官员们上朝,大多骑马。这马是朝廷配的,就是体谅官员们走路难,甚至俸禄里还有养马钱。当然了,没钱养马的,也不强求,你早点出门就是。 在禁门外,还有一个奇特的景象。因为起得太早天黑嘛,所以参加早朝的官员们,自宰相以下,都要用白纸糊灯笼一枚,在上面写上自己的官位,然后举在马头前。灯笼相围皇城的壮观景象,被称之为“火城”。宰相最后进了待漏院后,灯笼就逐盏逐盏地熄灭了。 因为赶早,有时候皇帝没那么早起床,官员们又要等,怎么办呢?于是,宋朝皇帝很人性化地在禁门外建了一个待漏院,专门给大臣们在里面歇歇脚的。甚至,待漏院里还有酒肉瓜果供应。 当然了,你要是有钱,想吃点热乎的,还能在待漏院外的早点摊买早点吃。汴梁城的百姓太会做生意了,再加上皇帝的默许,待漏院前面竟然成了一个小集市,专门给官员们提供早点的。于是,只要是例朝时间,待漏院前就灯火通明,小摊贩在禁门前卖肝夹粉粥,来往喧杂,好不热闹。 当一些官员提着早点进入待漏院,这场景仿若是后世公务员提着早点进办公室一样。 毕竟大家都是人,都要吃五谷杂粮嘛! 待得官员们都来齐了,已经快到卯时了。 而禁门开启的时间,是卯时一刻。卯时一刻后,朝会立即开始。 如果有什么大事,比如黄河决口啊,正旦日啊,辽国来使啊……之类的,这时候会举行大庆殿早朝,也称“大朝会”。而一般来说,宰相以下重要官员,其实就是中枢官员了,这些被称为“常参官”,几乎每天都会参加垂拱殿视朝的,也就是皇帝处理国事、臣子进奏重要事情的途径。 如果不是大庆殿大朝会,很多官员是不用出席的,也经常有官员请假不来参加垂拱殿视朝。但很显然,今天这个朝会是大朝会。因为很多五品京官都出现了,他们明显有点局促和谨慎。 而这时候,不仅每个官员脸上都现出了严肃的神情,还有的官员明显有点心不在焉。不管官大官小,好像都各怀心事一样。 “今日为何突然要召开大朝会?” “听闻是蔡承旨一案,官家会在今日定调……” “啧啧啧……” 交头接耳之后,很多官员就心知肚明了。能混到京官五品以上的,那都是人精,政治智商是很高的。前段时间,垂拱殿视朝之时,官家的心腹官员拿出了建一座坚不可摧的城池方案,被很多文官默契地联手抵制了。官家自然是心有不甘的,所以抛出消息,要严惩贪赃枉法之官。而很不幸的,蔡承旨成了箭靶子,被官家做了典型。 而蔡承旨也不是善茬,跟官家斗上法了。 大家都是朝中做官的,自然对蔡京的路数心知肚明,但谁都没有点破。 神仙打架,凡人遭灾啊! 一个不慎被牵连了进去,那才叫冤枉呢。 而蔡京一党之官,自然是心不在焉了;而章惇一党的官,脸上则是严肃的。最尴尬的,就要数尚书左丞蔡卞了。谁不知道,蔡京是蔡卞的亲哥哥?但很多人不知道的是,蔡卞其实和蔡京早就闹翻了,原因也很简单,因为做官的理念不同。 蔡京想要不择手段夺得相位,而且不是副相,而是正儿八经的宰相。 但是蔡卞呢,心系大宋,不愿意和蔡京同流合污,所以早在十年前,他们已经形同陌路了。只是很多京官不清楚蔡卞的立场,心中都存了看好戏的意思。毕竟蔡家一门两兄弟都占据高位,早就让人眼热了。没办法,宋朝的官虽然多,可顶峰的位置就那么几个。你蔡家占了两个,更不被人家记恨吗? 第七百七十章:好戏开场 很多官员向蔡卞看了过去,只见端着朝笏的尚书左丞蔡卞,面无表情地继续向前走着。 很平静,平静得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但蔡卞心中是怎么想的,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大庆殿是大宋皇宫大内最大的宫殿,宽九间,东西挟屋各五间,一切有关国家礼仪的大事,都要在这里举行。 如果张正书在这里,肯定会笑出声来——这些官员们的官服太搞笑了,在领子上居然有一个白色的大项圈!其实,这是汉人官服的经典之作,汉朝时就有了。具体作用嘛,就是防止衣服的臃肿。因为官服里还要穿衣服,一旦鼓起来就影响美观,于是就要在外套上垫一个白色的项圈,称之为“曲领”,或者叫“方心曲领”。不仅仅是官员的官服上面有“方心曲领”,就连皇帝的衣服上面也有。 而宋朝的官服样式比较朴素,甚至皇帝的冕服,也不见得有多严肃。只不过是大红色的,看得很晃眼罢了。 分列几排站好,宰相章惇站在百官之前,等待赵煦出现之后,早朝就开始了。 只见有两个强壮内侍(太监)张着五伞盖,四个宫女执着四团扇,立在赵煦的后面东西方位。看到赵煦点头了,彭元量才高声扯着鸭公嗓说道:“皇帝驾到,众官觐见上朝!” 待得一切繁琐礼仪完成后,赵煦才淡淡地说了一句:“诸卿有事请奏,无事退朝。” 其实,这句话是例行公事罢了,要是没有要事,皇帝用得着眼巴巴地赶着开这么一个大朝会吗? 果不其然,话音刚刚落下,一个端着朝笏的官员出列了:“陛下,臣有事要奏。” 赵煦定睛一看,原来是一个御使官。赵煦认得,是蔡懋。蔡懋也是蒙荫做官的,做过少府监主簿。后来因为成了前御史中丞邢恕的急先锋,所以被提为御使官。 赵煦冷笑一声,知道这个御使官就是蔡京的打手了。 也难怪,邢恕被贬,那蔡京就自然就接过他的势力了。京官就是这样的,人走茶凉。一旦失势了,原先依附在身边的同党,一转头就会找另一个靠山了。蔡懋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准奏!” 赵煦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他也是有后手准备的。 只见蔡懋端着朝笏,朗声说道:“启奏陛下,臣近日看汴京城中,有诸多小报,以捏造事实、哗众取巧,引起汴京震荡。臣认为,当要禁绝小报!” 这时候,很多官员都出来站队了:“陛下,此事危害极大,朝廷不能放纵不管!” 蔡懋继续说道:“小报者出于进奏院,盖邸吏辈为之。比年事有疑似,中外不知,邸吏必竟以小报书之,飞报远近谓之小报。如曰:今日某人被知,某人罢去,某人迁除。往往以虚为实,以无为有。朝士闻之,则曰:已有小报矣!州郡间得之,则曰:小报到矣!他日验之,其说或然或不然。使其然焉,则事涉不密;其不密焉,何以取信?此于害治,虽若甚微,其实不可不察。臣愚欲陛下深如有司,严立罪赏,痛行禁止。使朝廷命令,可得而闻,不可得而测;可得而信,不可得而诈;则国体尊而民听之。如此日久,天下岂能闻朝廷诏令,只闻小报矣!” “来了……” 站在一旁的彭元量忧心忡忡地看着赵煦,知道这就是蔡京的反击手段。 首先制造谣言,让张正书自乱阵脚,然后在朝会上提出禁绝报纸,这简直是自导自演的最高境界了,堪称党争的教科书。 但是,赵煦一点都不急。 “竟有此事?蔡承旨,你怎么看?” 赵煦的不按常理出牌,吓了蔡京一跳。幸好他是老狐狸,即便被突然问道,也不会自乱阵脚:“陛下,臣以为可行。” 赵煦心中冷笑,要知道蔡京躲在幕后操纵太久了,被突然问道,居然也不慌。这样的人,要不是问心无愧,就是老奸巨猾。先前还认不出蔡京真实面目的赵煦,只觉得恶心不已。“蔡卿所言,怕是在躲避些甚么罢?”赵煦话中有话,似笑非笑地看着蔡京。 蔡京脑子急转,很快就想到了言辞来应对:“陛下,前几日有小报含沙射影针对老臣,臣虽问心无愧,但其余同僚,却也忧心忡忡。长久以往,如此小报,当真是祸国殃民之物事……” 蔡京的话音还没落下,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鼓声。 “嗯?” 赵煦也是一愣,这个剧情他也没料到啊! “这是?” “登闻鼓?” “是谁这么大胆,在大朝会时敲响登闻鼓?!” …… 因为宋朝官帽有着长长的翅翼,所以他们根本不能交头接耳,只能按照定下的剧本走。这样的好处是,皇帝能根据皇城司的情报,第一时间掌握到谁和谁是一党的,这样就能掌控朝局了。而官员们一遇到突发事件就傻眼了,不按剧本走的话,很大几率是要出事的。 蔡京也愣了,他的直觉告诉他,坏事了。 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官家这么狠,居然敢自导自演这么一幕!蔡京的手脚开始微微颤抖着,要不是端着朝笏,赵煦都未必发现得了。“哼,老狐狸也会怕?不过,朕真的很惊喜啊,那个姓张的,居然有这等魄力?要知道,登闻鼓诬告,是要受杖刑的!即便是绕过地方官府来报案,也是要打发下去再审的。他,有这么个把握?!” 不得不说,朝中就没有傻子。赵煦亲政了那么久,对于这等权谋也是一下就看穿了。 只不过,这一次张正书用的是阳谋,即便蔡京知道了,也不知道怎么阻拦。而蔡京用的是阴谋,在背后捅刀子的行径,相比之下高下立判。 “谁人敲登闻鼓?彭内官,你去瞧瞧!” 赵煦知道,如果给禁卫带上来,说不定会出事。但是,由彭元量带入大庆殿,却能万无一失。 “好戏……开始了!” 章惇在一旁冷眼看着,心中暗暗地说道。 第七百七十一章:君前失仪 事实上,章惇一党也好,曾布一党也罢,都在冷眼旁观着看好戏。 虽然对这两党来说,蔡京此时的势力不值一提,还没能到让他们忌惮的地步。但是,如果蔡京挡不住官家和那姓张商贾的攻势,那他们也会毫不犹豫,把蔡京的势力瓜分殆尽,然后堆上自己的人。朝堂上的斗争,就是这么冷酷无情,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先前,蔡京隐藏得很好,因为他羽翼未丰,需要在曾布的庇护下慢慢发展自己的势力。但是近年来隐隐有超越曾布的趋势了,曾布也打起了警惕。这也是为什么蔡京敢和曾布撕破脸的缘故,要没有章惇偏帮,蔡京和曾布鹿死谁手,还真的不一定。但是,蔡京的判断失误了,并非是曾布要对他下手的。 要知道,曾布虽然为人小气,孤傲,且不能容人,但对于小辈的蔡京,曾布并不觉得蔡京能有朝一日会骑到他的头上。毕竟,曾布也是一个骄傲的人啊! 事实上,还真的是如此。如果历史上不是蔡京走了童贯路线,抓住了赵佶的喜好,蔡京能从杭州回汴梁城都是两说。更别说斗倒韩忠彦,成功登顶成为宰相了。论才能,曾布确实是要比蔡京更强的。只不过曾布失败就失败在于他还要文人的脸皮,而蔡京是彻底丢掉了脸皮不要的。 这就印证了那句话“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蔡京的上位史,就是一部“不要脸”的历史。 但是现在,这位不要脸的老祖宗,也有点慌了。蔡京刚刚才吹了牛皮,说他自己问心无愧。可事实上,他做的事情自己还不知道吗?贪污受贿,那是肯定有的。但是,贪污受贿的都没苦主啊!而那些侵占良民田地,都是家中做下的事,蔡京也是知情的。虽然不是他亲手做的,但也要记在他的头上! 事实上,很多豪奢大族,都是这么侵吞田地,并非是蔡京这么做。 只不过蔡京运气不太好,也可以说是操之过急,才回汴梁城做了几年官,已经侵吞了近二十亩田地了。这田地,要是拿过来再雇佣原主佃租,那也就罢了。可蔡京怎么做的呢?默许家里人建了一座豪宅,还带着花园子的。可以说,很多比蔡京官职更高的,都没有蔡京生活这么奢侈。这种事,汴梁城中谁人不知? 只不过,没人会刻意去得罪蔡京罢了——除了张正书这个愣头青。 其实,赵煦也很被动的,他原本以为张正书只是动一动那些个蹦跶的文官罢了,那些个大多是四五品官,没了也就没了,掀不起什么大水花,还容易搞掉。对于朝堂来说,走了几个四五品官,不过是换几个人上位罢了。对于实际格局,并没有多少影响。 可张正书一出手就搞蔡京,不管搞没搞掉都好,都让未来的朝局提前浮现了。 赵煦一开始也有点懵,感觉被张正书坑了一次。只是不管怎么样都好,他衡量了许久,还是觉得要建一座能随时迁移过去的坚城,赵煦才会有点安全感。 没办法啊,开封府北面无险可守,赵煦连睡觉都会梦到契丹铁骑南下的! 所有人都很着急,想要看看到底是谁,敢在这时候敲登闻鼓。 不多时,彭元量带人进来了。 “咦?” “怎么可能?” “这……君前失仪!!!” “大忌啊!” …… 文官们看清了来人之后,彻底愣住了,然后一下子爆发了惊呼声,都觉得太狠了。 蔡京也傻眼了,他到底得罪了谁,要用这种杀人不见血的招数对他? 原来,彭元量后面跟着的,是一个半大的孩子,可他身上穿着孝衣,捧着灵位,身后还有两人抬着什么。 “肃静!” 殿中侍御史见朝堂喧闹了起来,皱眉吼了一声。殿中侍御史,说白了就是宋朝的纪律委员,掌纠弹百官朝会失仪事。但是这个纪律委员没啥地位,仅仅是七品官罢了。这也是寥寥可数的几个能进入大庆殿的非五品以上京官,毕竟人家是纪律委员嘛! 赵煦也震惊了,心道:“那姓张的,玩得这么大?!” 一时间,赵煦也不得不开始权衡了,闹得这么大,到底要怎么收手才行。事实上,赵煦也知道宋朝的官场烂透了,贪官数之不尽。要真的大肆整治官场,恐怕大宋的运转立马就瘫痪了。只能徐徐图之,然后一步步拔除,那才是正途。但是,张正书给赵煦出了一个难题,一开始就这么猛烈,这要如何收场啊! “头疼啊,那小子……” 赵煦只能打起精神来应对了,朗声说道:“殿中何人,你可知此乃大庆殿,乃是国之尊严所在,岂容你披麻戴孝而进?” 这个人,不用说就是韩狗儿了。 只见韩狗儿“扑通”一声就跪下了:“草民有冤,请官家做主!” “……” 赵煦头疼了,居然还是一个不知礼仪的浑小子,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吕卿,你怎么看?” 开封府府尹吕嘉问连忙出列,说道:“陛下,臣也……不知晓此事……” “罢了,殿中那人,你姓甚名谁,家住何处,有何冤情要向朕伸冤的?” 赵煦只能继续硬着头皮判案了,要知道,这并非是他的强项。甚至,赵煦还有点恼怒,觉得他都被张正书算计进去了。这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真的是很憋屈啊!赵煦恨得牙痒痒,但怎么说都要装出一副明君的形象,要不怎么作秀呢? 韩狗儿抬起头问道:“你是官家吗?” 赵煦一愣,然后点了点头:“不错,朕乃当今天子。” “草民听说当今官家最是圣明,你确定能为我伸冤?”不消说,韩狗儿这些话都是张正书教的,为的就是堵得赵煦无话可说。 难道赵煦要承认自己并不是圣明之君?那赵煦还要不要这脸了? 赵煦心中更怒了,心道:“张正书,朕算是记住你了!!!” 而表面上,赵煦只能装出一副圣明之君的气派,带着威严地说道:“但说无妨,但朕要看到切实证据!” 第七百七十二章:千里饿殍图 “倘若是诬告,朕也不会因你年岁尚幼而网开一面!”赵煦的话语里,透着一股威严,更是有一股从牙齿缝里透露出来的冷意。毕竟,这一次赵煦也被张正书耍了一道,能高兴才是怪事了。 要知道,赵煦的本意,也不过是敲打敲打那群自命不凡的文官罢了。这些文官是典型“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货色,恩威并施是每一个皇帝都必须会的,也算是一种帝王心术。施恩太过,臣子会得寸进尺;威严太甚,则臣子成了皇帝的应声虫。唯有恩威并施,胡萝卜加大棒,才能让底下的臣子彻底听话。 赵煦的恩威并施还没到炉火纯青的地步,要不然他早就压住那群文官了,蔡京还能挑事?不过嘛,用来威吓一个半大的韩狗儿,倒也足够了。 果然,韩狗儿先是怕得浑身发抖,但不知道为何,突然间一咬牙,跪倒在地上说道:“草民韩狗儿,本是土生土长的汴京人士。草民以性命担保,这证据确凿!” 听了这话,赵煦反倒是平静了下来。 “空口无凭,证据何在?” 韩狗儿让身后那两人把抬着的东西放下,离得近的官员一瞧。好家伙,里面满满当当的都是一些契约、文书之类的东西。 蔡京也瞥了一眼,心中却大定了下来。 “哼,仅凭这些就想治老夫的罪?” 事实上,韩狗儿敢来这里,绝非是一腔孤勇的。要知道,昨晚他甚至没敢睡觉,牢牢地记住了张正书教给他的话,甚至不厌其烦地玩着角色扮演的游戏。要不然,你以为韩狗儿第一次见了皇帝,见了那么多相公,居然还能侃侃而谈?完全是训练的结果! 有了镇定的表现,自然还是不够的。要想扳倒蔡京,没有真凭实据想都别想!好在皇城司够给力,而蔡家做事确实不太严谨。或者说,蔡攸那个纨绔做事,非得留下一点点尾巴让别人抓住才甘心。 韩狗儿从那堆契约、文书里,找到了一份做了标记的,递给了彭元量。要知道,韩狗儿可是不识字的,要是不做记号,韩狗儿根本无法从那么多契约中找到那份状词和证据。彭元量匆匆地扫了几眼这份状词,被里面的激昂的语气给吓了一跳。不敢多想,连忙弓着身子走到赵煦面前,恭恭敬敬地把状词和证据递给了赵煦。 赵煦从彭元量异常的动作里,看到了一丝严峻的神色。 疑惑地从彭元量那里接过这份状词,赵煦一看,脸色越来越是寒冷,蔡京看了,心中蓦地一“咯噔”,心下暗忖:“难道那份状词里,竟然暗藏玄机?!好计谋,好计谋,不曾想在阴沟里,老夫翻船了……” 其实,事情到这,蔡京也明白了,他这一回是真的栽了。蔡京敢确定,那份状词里,肯定写着“触目惊心”的文字,不然的话,以赵煦的性子怎么可能露出如此吓人的表情来? 正当蔡京极力思索,还有什么补救方法的时候,赵煦突然开口了:“蔡卿,这位韩小哥和你的过节,可不浅啊!” 蔡京额头上的冷汗都要下来了,幸好他的演技极佳,装作瞠目结舌地说道:“陛下,老臣不曾认识他啊?!” “蔡卿,无须多言,看看这份状词罢!还有,这证据,也一并看看吧……”赵煦不怕蔡京把证据撕毁了,要是这样,赵煦反倒是更加有借口惩戒蔡京了。蔡京也没那么蠢,做这种自绝后路的事。其实,赵煦这样的举动,也是在向蔡京表明一个态度——朕也想过饶你,但就看你识不识趣了。 蔡京接过状词一看,几欲晕倒。 太狠了啊,简直不留活路啊!怪不得赵煦的态度大变了,这份状词说了“若放纵此等挖掘江山根基之恶臣,则我大宋江山,不出三十年必亡!附上千里饿殍图,言尽贪官、庸官、枉法之官、残民之官……之危害!” 蔡京颤巍巍的双手,打开了那副《千里饿殍图》,这副《千里饿殍图》,自然不能和正史上的相提并论,要知道,历史上的《千里饿殍图》是王希孟,画了这幅画后就被宋徽宗赵佶赐死了。而张正书用的是漫画的格式,一座城一座城地画了下来。说是千里,其实只是几座城池罢了。但就是这样,代表性也很强了。 更为难得的是,上面的事迹,据蔡京所知,都是确有其事的。甚至,蔡京在成都等地做的事,全都“上榜”了!也是蔡京懂得安抚人心,才没把事情闹大。可在这《千里饿殍图》里,却把灾害放大了一百倍不止! “太诛心了啊!” 蔡京要哭了,这手段也太狠了。 要知道,即便原先赵煦没有杀人的心,估摸着现在也有了。事实上,宋朝从中后期开始就各地起义不断,和那些个贪官是分不开的。在这副《千里饿殍图》里,就用漫画的手法,描绘了一起声势浩大的农民起义。这些起义军攻破了县城,杀了县官,然后一路攻城拔寨……画图到此戛然而止,但后面的意味谁都看得出来。 大宋要亡于农民起义军之手,别说蔡京了,赵煦都吓了一跳。 要知道,开封府不止是北面无险可守,四面都是无险可守的。换句话说,开封府就是在平原之上。只要起义军突破了京东东路,或者是京东西路,甚至从蜀地打来,都能轻而易举地攻入开封府之中。 这副《千里饿殍图》一举达到了两个目的:一是陷蔡京于不忠不义的境地,二是证明了开封绝非安全之地。总的来说就是一句话:把蔡京干掉,然后兴建城池! 蔡京久久看着这副图画,脑子里一片空白。 绝杀,这就是绝杀,不管蔡京说什么都好,在这个杀伤力极大的图画面前,他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别说蔡京了,就算是全天下的贪官绑在一起,怕也撼动不了赵煦的决心了。蔡京有点颓然,他输了。因为轻视对手,蔡京吃到了人生中最大的亏。 但蔡京也知道,即便他再有计谋都好,也抵不过这一招,实在太狠了! 第七百七十三章:传阅 这一招狠在什么地方?当然是抓住了皇帝的心理。 要知道,皇帝最在乎什么?或者说,像赵煦这类型的皇帝,他最在乎什么?是他的江山!是他要憋着一股劲证明自己!可现在呢,被人活生生地把这个梦给戳破了,你说,赵煦能不火冒三丈吗? 更妙的是,蔡京也回过味来了。这一次他的对手,并非是官家,而是那个他看不起的商贾子! 一直以来,蔡京的对手都不是赵煦,赵煦本来就只是想让他屈服而已!而那个商贾子,却是想让他身败名裂的! 错误的估计了对手,蔡京以为把报社封了,把报纸禁了,那个商贾子就没办法了。殊不知人家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用最险的办法,达到了目的。蔡京此刻,已经完全没有招架之力了。他要是敢否认,赵煦现在能立马给他来一个赐死! 因为,画这幅画的人,并不在这里! 蔡京平时也会看《京华报》,哪里不知道这样的画风,其实就是《京华报》上的画风? “失算了,好一个商贾子,好一个《京华报》!”蔡京心中满满都是苦涩,其实他这一次也算是用尽了浑身解数,只是对手更加强悍,更加狠辣。蔡京很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 平日里,大宋的皇帝可能不会对那些贪官怎么样,因为在皇帝眼中,他们只不过是从国库里,从商贾那里,从百姓那里搜刮点钱而已,感觉无伤大雅。但是,一旦有人做出了最坏的推测,甚至把这个推测具体化了,皇帝就醒悟过来了,知道不能再放纵下去了。 其实,皇帝都不是傻子,所有皇帝在登基之前都要经过枯燥的经史学习。他们也不止一次见识过贪官、奸臣对社稷的危害,但总觉得离亡国灭朝太远,所以他们能避开这个问题就避开。再加上问题堆积太久,贪官太多,也不宜一次性来一个官场动荡。 赵煦原先也是这么想的,他觉得能拖就拖,留给后人解决这种棘手问题就好了。 但是被张正书戳破了这个潜规则之后,赵煦的脸就挂不住了。 甚至,蔡京能察觉到,一股压迫得快要窒息的寒意袭来。抬头一看,正好瞧见了赵煦那双带着无尽寒意的眼睛。 “蔡卿看完了?那好,传给诸卿看吧,朕倒想看看,你们还有什么借口?”赵煦的话虽然轻飘飘的,但谁都知道,这个暴脾气急性子的官家,已经是怒到极点了。 蔡京脸上虽然没有任何表情,但苍白的脸色,微微颤动的双手已经出卖了他的内心。 在场的官员,不论文武都是人精,都明白这一次官家是要下狠手了。 即便“法不责众”,但是蔡京首当其冲,绝对是要被狠狠惩戒一番的。可以说,在赵煦一朝里,蔡京已经没有了起复机会了。被皇帝所恶之人,绝对是要被贬官千里的,眼不见心不烦啊!本来嘛,贬官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毕竟宋朝不像唐朝那样,千里之外都是蛮荒之地,瘴疠丛生的。但是,对于一个志在登上相位、离成功之差一步的官员来说,这是对心气的极大打击! 这一幅《千里饿殍图》开始在官员手上传递,赵煦把百官的神态全都看进了眼中。 一些问心无愧的官员脸上,露出了愤恨的神情,比如蔡卞,比如黄履等。 而一些心中有鬼的官员,有的脸上面无表情,有的脸上有点愧疚之色,有的是很惊慌…… 官场百态,在这里都能看见了。赵煦心中也是震撼,暗暗心道:“这样做,能成吗?” 要知道,宋朝的官吏加起来,足足有几十万人之多。诚然,这里面真正的官员可能就几万人,但是这几万人里,起码有一两万是有问题的。要是把这一两万全都揪出来,官场会是怎么样的地震?没人敢想象。 当《千里饿殍图》传到章惇手中的时候,章惇感慨良多。 身为宰相,还经历过“熙宁变法”,现在也力主恢复“熙宁变法”的章惇,哪里不知道吏治崩坏是大宋的顽疾? 甚至没有人比章惇更清楚吏治崩坏的害处了,分明是与朝廷唱对台戏的那种。阳奉阴违,中饱私囊的比比皆是。就拿青苗法来说,本来是利国利民的良政,可到了地方上呢?那些官吏愣是玩出了花样,良政也变成了扰民之政!差役法、保马法、保甲法……也是一样的,章惇吸取了教训,但因为百姓抵触很大,所以收到的效果并不大。 再后来,章惇经过张正书的提醒,蓦然醒悟了还有试点这么一个办法。 但是,此刻再试点也意义不大了,因为变法已经完全铺开了。但是,对于新的政策来说,试点还是很实用的。 再说回贪官,章惇也有心去整饬一番。但是,章惇没有得到皇帝的支持,他根本不敢动作。就算动作也好,他也会像蔡京一样在后面支持罢了,绝不会把自己放在台前的。那些贪官联合起来的能量,即便是章惇也吃不消的!章惇比王安石厉害的地方就在于他识时务,懂时势,会团结大多数。 这也是为什么“熙宁变法”在元符年间得以收到成效的缘故,但也差强人意。 “官家下定决心了吗?” 章惇心中没有什么兴奋感,反倒是很担忧。 没有谁比章惇更清楚,一旦他这个宰相失去了大部分官员的支持,他也要黯然下台的。这个道理,赵煦不可能不知道。说句实话,章惇其实更加担心自己失去相位。毕竟失去相位之后,章惇肯定会受到报复的。这也就罢了,要是章惇去位,那“熙宁变法”也会跟着再一次失败了。 “熙宁变法”是章惇维系了一辈子的心血,章惇绝不会让它消亡的! 章惇抬起头来,看着脸色铁青的赵煦,突然发现了赵煦的眼中并没有多少担忧。 “咦,这……难道?” 章惇好像明白了什么,然后有点骇然:“那个商贾子,居然能做到这种地步?” 第七百七十四章:一腔孤勇 传阅状词和《千里饿殍图》的事到了这里,大庆殿大朝会已经进行了大半个时辰了。待得殿中百官都看过了《千里饿殍图》和状词,传递出了大庆殿外,赵煦才缓缓地说道:“诸卿意下如何?” 不出意料的,大庆殿中陷入了沉默,好像死寂沉沉一样,一丝声音都没有。 “怎么了,诸卿就没有一点看法吗?”赵煦不由得很是恼怒,直接点名了:“蔡御史,你适才不是说小报胡编乱造,扰乱视听吗?如今证据确凿,你怎么说?” 蔡懋吓得趴倒在地,口中称罪:“陛下,臣……臣也是风闻奏事……” “好一个风闻奏事……” 赵煦也知道,这是传下来的规矩,台谏官风闻奏事不会受到惩罚,这也是台谏官被拿来当枪使的缘故了。即便是弹劾官员,也往往带着私心,带着党争的目的。赵煦对此是心知肚明的,只是没有揭穿罢了。他也没有好的法子去扭转这个风气,幸好弹劾官员也是要有真凭实据,才能定罪的。在这个方面,宋朝做得还算不错。不然的话,早就冤情漫天飞了。 即便如此,党争失败后被贬的无辜官员,也是一大串。 最出名的,莫过于苏轼等人了。 赵煦心中转了转这个念头,继续发问道:“蔡承旨蔡卿,你如何看?” “老臣管教逆子无方,还请陛下准许老臣辞官,告老还乡……” 这就是蔡京的高明之处了,要是据理力争,这不是他做的,是家人做的,或许还能保得住官位,但说不得会被贬官千里。而自动辞官呢?就没有这个顾虑了,最起码赵煦不敢让这么一个有才能的官员脱离朝廷的控制。毕竟已经出了一个张元,弄成了一个西夏,宋朝是不会再做傻事的。 蔡京摸清楚了赵家皇帝的心思,自然也有最后的退路。 “请辞?”赵煦冷呵呵笑道,“哪有这般容易,不准!既然你教子无方,那就不要做这个翰林学士承旨了,保留官阶,回家教导好你的儿子、家人罢!对了,你拿了人家的田地,须退回给人家,同时还要补偿!” 这算是定性了,百官也松了口气,蔡京连贬官都没贬官,只是剥夺了实权而已,这倒是一个还算好的信号。 “诸卿可有异议?”赵煦冷冷地说道。 百官都缄口不言,其实大家都明白,这一次赵煦是赢了。无他,就因为赵煦占着理。 韩狗儿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只是知道,从赵煦的口中,他似乎得以沉冤昭雪了!“小官人果然没有骗我!” “韩小哥,朕这般处置,你可满意?” 赵煦为了维护他公平的一面,当面问了问韩狗儿。而韩狗儿这时候,一激动下就忘了张正书教的话了,言辞激动地说道:“官家,草民一家五口,因被蔡家迫害,丢失田地,以至于染病无法医治,仅剩下草民一人。官家仅仅是让蔡家赔偿,如何能够抵罪?” 其实,韩狗儿并不知道宋朝《刑统》上的律法,在韩狗儿的心中掩埋起来的仇恨,说白了就那一句话“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所以,很朴素的韩狗儿自然就觉得赵煦的处置不太妥当了。也对,一家五口死剩下一个,谁能放下这刻骨铭心的仇恨? 只是这句话说出来,蔡京的脸更加黑,如同锅底一般了。 奇耻大辱,真的是奇耻大辱啊!蔡京为官以来,一路都顺风顺水。哪怕当年离开汴梁城,也不过是因为资历尚浅,需要到地方去镀金罢了。可这几日直如走了霉运一样,坏消息是一个接着一个。 其实,蔡京并不算巨贪。历史上的蔡京或许是前后五千年都难得一见的贪官,但是这时候的蔡京,手段还是挺收敛的了。最起码的,他没有卖官鬻爵,没有借花石纲大捞钱财,没有推行方田法,没有对茶叶实行专卖,没有更改盐钞法……实在算得上是一位难得的“好官”了,毕竟比起那些大捞特捞的贪官来说,蔡京只是借权势贪得一些田地兴建宅子,借助职位的便利伸手进国库揩揩油罢了,真正的罪恶,并谈不上。 可坏就坏在张正书就瞅准了蔡京来撸,不把蔡京撸掉都不算事。 于是,就有了《京华报》的含沙射影,就有了韩狗儿的大朝会敲登闻鼓。 蔡京都懵了,他真的没做过什么真正天怒人怨的事啊,怎么就沦落到这般田地了呢?他不服气啊,朝廷里比他会捞钱的,大有人在,为什么就他一个受罪了?别的不说,那个御使官蔡懋,表面上是正人君子,其实暗地里不知道收受了多少钱银。不然的话,他为什么攀咬其他文官那么起劲? 诸如种种贪官劣迹,多如牛毛,数都数不清! 所以说,宋朝还能坚持到现在,可见章惇有多么不容易了。同僚都在扯后腿,赵煦也是只看结果不看过程的主,甚至还没啥帮助! 蔡京心中不平衡了,虽然脸很黑,但他眯上了眼睛,看向了那些略微有幸灾乐祸的大贪官们,牙齿里恨得痒痒的。“若有机会,须叫尔等尝尝这滋味!” 朝中很多人都等着继续看好戏呢,毕竟韩狗儿不知道官场规矩,这文官嘛,岂能被砍头的?最多也就是流放罢了。现在蔡京都没有流放,说明赵煦并不是很想处置蔡京。毕竟嘛,蔡京还是很听话的——事实上,不管谁是皇帝,蔡京都很听话,甚至还极力会讨皇帝的欢心。 再加上宋朝的“优良传统”,善待文官,赵煦也不可能为了几个平头百姓,而把蔡京杀掉的。宋朝的律法看似公平,但其实特权阶级就是特权阶级,哪怕是家里人犯了错,用钱赎买也能脱罪。最多,不就是流放、充军罢了。 流放充军途中,还能叫人顶替……如此种种内幕,除了不明就里的百姓之外,文官们都是心知肚明的。 只是韩狗儿一腔孤勇,在他看来,自己就没打算活着离开皇宫了,才会说出这等话来。 第七百七十五章:达到目的 赵煦有点尴尬,韩狗儿这等于打他的脸了,摆明了是说他不公平。 但赵煦又没办法明言,这是官场潜、规则,心中不由暗恨道:“姓张的,朕记住你了!” 想了想,赵煦才说道:“虽然事出有因,但尔家人染病,并非蔡家直接所害。从律法上讲,蔡家不是凶手,至多算是为首恶者。首恶者,罪不至死,具体审判,朕会交由大理寺处理。届时,会给你一个最公正的结果的。” 韩狗儿还想说什么,却被身后的两人拉了拉衣裳,韩狗儿才蓦地想起张正书说的那句话来:“你记住了,千万不要一时间头脑发热。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你要知道,你韩家就剩下你一个人了。别以为自己贱命一条,拼得掉一个蔡家就赚到了。我跟你说,根本没可能!即便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让蔡京他贬官,蔡家推出一个替罪羊被流放充军而已。你要记住,想要报仇,十年不晚!” 身后那两个人,其实就是张正书派来盯着韩狗儿的,怕他一时间头脑发热。 事实上,仇恨特别容易蒙蔽人的双眼,张正书的布置是正确的。韩狗儿确实没有按照套路来,差点就功亏一篑了。本来赵煦被牵着鼻子走就很不爽了,要是韩狗儿再逼迫他,以赵煦的脾气,说不定这事就砸了。 正所谓“伴君如伴虎”,能做皇帝的,大多比较任性且喜怒无常,最不喜欢被人牵着鼻子走。当然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皇帝想要觉得他能掌控一切,臣子就能进化出让皇帝错觉掌控了一切的技能。蔡京就是起中高手,而且和他同级别的,还有不少人。 事实上,皇帝想要掌控一切,只是他的掌控欲作怪罢了。真正能掌控一切的人,并不存在。毕竟人心难测,每个人的行为都太难以估算。你永远不会想象得出,一个平素温文尔雅之人,失去理智后会是多么丧心病狂。 但是,张正书很明智,达到目的就好,没有必要去刺激赵煦这个叛逆期超长的皇帝。 韩狗儿心有不甘,但想起张正书的承诺,他深深呼吸了一口,拜服道:“官家如此审理,草民心服口服!” 这一下,周围的文武百官都惊讶了。 要知道,韩狗儿不过是一个半大的小娃娃罢了,能制得住自己的愤恨,停止乘胜追击,这简直不像是一个少年人会做的事情! “此子背后定有高人指点!” “看来,蔡京是惹到一个了不得的对手了。” “哟,这下可没好戏看了……” …… 文武百官的心理活动各异,但某些个直觉精准的贪官蓦地又紧张起来了,他们也不知道为何。 对了,那堆契约! 很多贪官越过人群看到那堆放置在地上,需要两个人扛着的契约,不由得吞了吞口水。单单是一份状词,就干掉了蔡京。那一堆证据,又能干掉多少贪官呢?所有自身有过劣迹的贪官,都不约而同地紧张了起来。即便是头脑转得没那么快的,这时候也明白了过来,一张张脸上冷汗迭出。 赵煦点了点头,这就对了嘛! 但点头过后,赵煦也明白了:“嗐,朕的反应,都被那小子算在其中了吗?”心中虽然这么想,赵煦却还是说道:“善!” 韩狗儿跪伏在地上,听了这句话后抬起头说道:“官家,草民这里,还有其他证据!” “嗯?”赵煦眼皮子也开始跳了跳,突然明白了什么。“哦,这些证据也是指证蔡家的么?” 韩狗儿说道:“并不是,是另外一些相公贪赃枉法之事。” “……” 一时间,大庆殿内鸦雀无声。谁都没想到,韩狗儿这个平头百姓,居然敢这么说话,难道他就不怕死吗!要知道,这些个贪官联合起来,对付一个平头百姓,那简直是易如反掌!随随便便一招,都能叫韩狗儿明日就暴尸街头! 幸好赵煦早有心理准备,缓缓地说道:“既然与你无关,且一并交与大理寺。大理寺卿何在?” 掌管大理寺的大理寺卿立马端着朝笏出列:“臣在!” “这些个证据,卿一并纳入大理寺,逐条审理,依法判决。若真有贪赃枉法之事,自请认罪者,从轻处理。若证据确凿却抵死不认,从重处罚!”赵煦定了基调,那些个贪官却松了口气。 到底是法不责众啊,那些贪官暗自庆幸,总算是逃过一劫了。自请认罪,这就跟没事情一样,写个检讨就完事了。最多最多,不就是罚俸吗?或者是外放为官,反正不管怎么样,只要还有官身在,他们就不怕! 但是,如果他们知道接下来张正书的招数,他们就该哭了! 蔡京冷眼看着一切,他知道自己在赵煦这里是讨不得好了,但是他却把那些落井下石之人全都记在了心中。还有那罪魁祸首!“‘大桶张家’?哼,须叫你领教老夫的厉害!”蔡京心中暗暗发狠。 要知道蔡京为官近三十载,底牌不知道有多少!而且他门生故吏遍布大宋,要整治一个商贾子,实在是再简单不过了。 但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蔡京还没傻到这么快就实施报复行动。最起码,也要等风声过后,蔡京才能徐徐图之。权谋之所以为权谋,是因为它上不得台面。要是把官场上的龌龊摆明了,甚至连市井中莽夫泼妇尚且不如!什么下绊子、诬陷、设套、以权谋私……各种手段层出不穷。只有你想不到,没有这些官员不敢做的事! 特别是被害的官员,要是没实力报复也就罢了。可对方只是一个商贾子,那蔡京岂能不报复? “朕如此处置,你意下如何?”赵煦再一次问韩狗儿。 韩狗儿却憨憨地说道:“官家圣明!” “如此甚好,你的事已了,且退下罢!”赵煦挥退了韩狗儿,手中捏着的那张小纸条,却已经被汗水浸湿。不是后怕,而是恼怒! 待得韩狗儿等三人退下之后,赵煦缓缓地说道:“蔡御史,你如今,还有什么话要说的?” 蔡懋冷不防被赵煦点名了,心中又悔又怕,两眼都有点失去焦点了:“啊?” 第七百七十六章:打铁趁热 好在蔡懋立即回过神来了,连忙说道:“回禀陛下,臣只是风闻奏事……” “好一个风闻奏事!”赵煦冷冷地说道,“风闻奏事,就能随意胡诌了?幸亏朕看到了证据,不然真个叫你蒙骗了朕!” 这可是一顶大帽子,乃是欺君的大罪啊!吓得蔡懋连忙趴倒在地,连称自己该死。 好在赵煦也不是非要治他的罪,而是要完成对张正书的承诺。毕竟一开始是赵煦要求张正书这么做的,虽然一直被张正书牵着鼻子走,但赵煦还是觉得报纸有存在的必要。最起码,有了报纸之后那些个贪官就等于多了一个忌惮,赵煦也多了一个反制文官的手段,以后赵煦看谁不爽,都可以通过对皇城司的示意,利用报纸来整治他了。 还有谁敢当面指着皇帝鼻子骂? 可以,只要你自身道德无缺,赵煦也就认了。 要是你身上都有屎,就不能怪赵煦下手狠了。不用点手段,这些文官真的当赵煦是好欺负的?想起高太后、司马光时期,不知道多少文官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愣是对赵煦说教了好几个时辰,赵煦就来气。等他亲政后,也常常被一些文官抓住一点点事情来“劝谏”。 一开始,赵煦还有耐心配合他们的表演,表明自己是个明君,愿意纳谏的。 但是你隔三差五,揪着我不放,是佛都有火吧? 赵煦早就想整整那些文官了,但又怕影响不好。毕竟堵了言路的话,那就等于坐实了自己“不纳谏”。不纳谏的皇帝是什么?那是昏君啊!哪一个皇帝愿意被人称为昏君的?怕是没有吧,再怎样的昏君,都想要一块遮羞布的。谁愿意被史书记载了这么一个污点? 凡事都要有个度,皇帝不是那些文官想来换名声就能换名声的。 换句话说,赵煦忍他们很久了。现在张正书把刀子递给他,赵煦就算觉得被张正书牵着鼻子走,也要先拿着这把刀子捅一捅这些文官再说。 只见赵煦冷冷地瞥了一眼趴在地上的蔡懋,说道:“蔡御史有些话还是没说错的,小报也好,报纸也罢,良莠不齐,确实需要整饬一番才行。” 蔡懋一听,简直如闻天籁,下意识地抬起了头。 但是,下一秒钟,他对上了赵煦更加寒冷的眼神,立马又垂下头去了,心道:“难道……我猜错了?” 蔡京叹了口气,真的是猪队友啊! 要知道,《京华报》和赵煦就算穿一条裤子的,《京华报》等于是赵煦的传声筒,赵煦会傻到自断臂膀吗? 果然,赵煦开声说道:“诸卿以为如何?” 当即,就有一些保皇派出来说话了:“陛下圣明!” 一阵恭维之后,赵煦才缓缓地说道:“只不过,朕考虑到依附报纸营生的百姓,累以数万计。若贸然取缔报纸,数万百姓流落街头,对朝廷而言也是极为不利。” “陛下心系百姓,仁德圣君也!” 不得不说,有时候朝中有一些专门拍马屁的应声虫也是极好的。最起码他们会对皇帝的话奉为圭臬,皇帝说什么他们都要追捧。这种高高在上的权力感,哪一个人都会上瘾的。赵煦也有点飘飘然了,自动代入“仁德圣君”的角色之中,悲天悯人地说道:“是以,朕觉得报纸不能轻易言废……”这完全是举重避轻,要知道报纸的“危害”在那些贪官来说,比几万百姓的生计重要多了。 但是,谁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说出来? 谁敢说那几万百姓的生计不重要?怕是口水都能淹死他们。 领教过报纸的厉害,没有官员再敢随意乱喷报纸了,要是乱喷的话,说不定下一个报纸教训的人就是他了。 “但是,朕又觉得报纸良莠不齐,这如何是好?” 赵煦开始愁眉不展了,“长久如此,朝野之外充斥着谣言,有损我大宋体面……” “嗯?官家这是要……” 很多官员都竖起了耳朵,都不知道赵煦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朕觉得,是不是要立一衙门,专门管理报纸?”赵煦总算是慢吞吞地把这句话说了出来,这也是朝廷和报纸达成协议,哦不,是赵煦和《京华报》达成协议的最好时候。赵煦领教过《京华报》的威力了,差点闹得官场不稳,幸好赵煦和张正书一起努力,才总算没有出大乱子。 赵煦心有余悸,想起了张正书写给他的信,等局面稳定之后,才抛出这个重磅消息来。 这不,把文武百官都炸得晕乎乎的:“陛下圣明!” 可不嘛,文武百官里有多少贪官?就算没有贪官,可能也做过一些枉法之事。事实上,能做到高官重臣的,谁没做过一些不择手段的事啊!万一被报纸挖了出来,那岂不是官途黯淡了?文武百官都想着,这回怕是要到严冬了。没想到赵煦又给了他们希望,直接让这些贪官们喜出望外! “诸卿以为如何?” 赵煦知道,打铁要趁热,立即如此说道。 这时候,尚书左仆射章惇好像明白了什么,心中想着:“好计谋!先是一阵杀威棒,把所有文官都玩弄在鼓掌之上。然后,再给予一定的希望,叫这些文官不至于铤而走险。恩威并施,官家的手段是愈来愈娴熟了啊!但是,别忘了,这个衙门官家是不可能丢给文官的。或许,还是要皇城司来制衡?” 不得不说,章惇的水平确实比一般人高太多。 在场的文官,能冷静下来,看得出赵煦意图的,满打满算不超过二十人。而且这些文官,大多是重臣。换句话说,就是赵煦这边的人。 而那些不是赵煦的人,赵煦也不管了,反正他就是这么一句话,谁赞成?谁反对? 赞成的,可以得到保留官职的奖赏;反对的,呵呵,明天大理寺就找上门了。要知道,赵煦可是握有奏裁重案和诏狱的权力的。也就是说,官员犯案了之后,赵煦能指定朝臣组成临时的特别审判机构“制勘院”进行审理,由他直接决断。 第七百七十七章:新闻署 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了皇帝本人就是最终的司法解释啊! 赵煦说某个臣子有罪,他就有罪!至于是贬官还是流放,就看赵煦的心情了。至于御史台这个拥有重大疑难案件以及诏狱的审判权,同时也是法定上诉机关的存在,并不会阻碍赵煦的意志。换句话说,那些贪官可以买通御史台,可以诱导舆论转向,致使御史台和皇帝打对台。但是,皇帝不松口,这些个贪官就在诏狱待一辈子吧! 瞧瞧,这就是皇帝的权力。 别以为宋朝的皇帝比唐朝的皇帝权力小多了,其实因为宰相分权了之后,宋朝皇帝的权力是进一步加强的。别的不说,军事权、审判权、财政权,这三个大权几乎都被皇帝掌控了,还有谁能跟皇帝扳手腕的?一个都没!别看御史台“铁骨铮铮”、“刚正不屈”,但御史台每一次和皇帝打对台,都是以失败告终的。 为何? 这都是皇帝要脸面,不会轻易展露实力,免得说他“圣心独、裁”,不听谏言了。以前,赵煦是没有露过肌肉,大抵上是因为文官们的反抗都很激烈。虽然赵煦也很强势,愣是把一大批文官都贬官了。但是,这种影响到现在都没消除,赵煦也是有点后悔的。 人就是这样,总是会觉得年少轻狂了,如果当时再徐徐图之可能会更好。皇帝也是人,赵煦也有这样的想法,所以现在他决定把这把尚方宝剑按住,只把剑柄露出来威胁文官:你们谁赞成,谁反对? 相信,能做到这等高官的都不是傻子,赵煦都把威胁说了一清二楚了,他们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唯独蔡京冷眼旁观,心道:“好一招以退为进,怕也是那个商贾子的计谋罢!官家自以为拿捏住了《京华报》的命脉,殊不知,这是他故意送上门的。今后官家固然可以让《京华报》按照他的心思来刊登新闻,但那商贾子却是占了最大的便宜,等同被朝廷招安了。即便没有官身,却胜似有官身。哼,一个在江湖的御史台么?真个是好计谋,好计谋!” 不得不说,蔡京对权谋的触觉是顶级的,赵煦怎么出招,他都能第一时间明白这一招的用意。 可惜的是,蔡京如今已经“身败名裂”,失去了先手,也奈何不了这个阳谋了。不然的话,蔡京绝不可能让这等衙门出现的。 蔡京太清楚了,若是给平头百姓掌控了弹劾权,那么他们这些官,还做得有什么乐趣可言? 只是看得出来的文官,都不敢作声;那些愣头青一样的文官,或者是肥头猪脑的贪官,又偏偏瞧不出这一招的狠毒之处。蔡京也是暗自着急,却无可奈何。好在,这也不是完全的坏事情。要知道,当事情摆在台面上,就完全是双刃剑的。这大抵上就是“我能往,寇亦能往”的意思,你能建立报社,我也能建立报社啊? 说实话,做官,特别是在大宋做官,谁没有些把柄的? 只是有的官把自身的把柄藏得很好,而有的官把柄握在别的官手中罢了。 也就是说,只要是能争权夺利的东西,都能变成党争的一部分。甚至蔡京已经在盘算着,怎么利用报纸重新掌控权力了。不得不说,蔡京的思维确实并非常人能及的,他的洞察力也是出类拔萃的。 正如蔡京预料的一样,很多官员都选择了闭嘴不言。唯有一些赵煦的亲信开口,称颂这是仁政。 赵煦点了点头,很满意这个结果。 在赵煦看来,这不是威逼利诱,而是在为自己掌控百官而必须做的事情罢了。 “既然诸卿没有异议,那么这个新的衙门,叫甚么名堂好呢?” 赵煦扫视了一下周围,发现这些文官都好像哑巴了一样,赵煦觉得不爽,开始点名了:“安卿,你认为这新衙门,叫甚么名堂好?” 因人设岗的事,在宋朝并不算少见。而因事设岗,好像也不少。御史中丞安惇冷不防被问道,只能硬着头皮端着朝笏出列道:“陛下,臣认为用‘报署’,似乎符合此衙门……” “嗯,还算不错。”赵煦点了点头,觉得还是满意的。“李侍郎,你认为呢?” 中书侍郎李清臣被这么一问,也有点傻眼了,他向来少急智,只能附和说道:“陛下,臣也认为‘报署’这名称不错!” 赵煦不太高兴了,报署报署的,一点都不大气。 “朕倒也有个意属的名字,叫‘新闻署’如何?”赵煦定了定神说道,“‘新闻署’主管报社一事,只有取得朝廷颁发的许可,方可兴办报社。且报社必须受到‘新闻署’管理,对报道的新闻负责。一旦有诬陷、捏造之事,轻则罚款,重则停刊整顿,甚至取消报刊号。报社社长也要下狱上刑,受到惩戒。 ‘新闻署’也要整理出新闻规范,定期召集各大报社社长学习,该如何报道事实。同时,朝廷要求报社报道之事,报社不得推却。没有证据之事,不可报道!” 这就等于定下基调了,文武百官一听,好像还算不错?于是乎,也就接受了这个新衙门。 其实大家都知道,这就是等于招安那些报社、小报了。有管理,总是好过没有管理的。而且,有了衙门之后,报纸产生的税收,也有了可查找的途径。这就等于间接促进了税收,充实了国库。怎么说都好,也是一项有益之举。这时候的宋朝,虽然贪官污吏不少。但能做到京官五品以上的,大多也还有“致君尧舜上”的报复,也就都通过了,没人反对。 赵煦点了点头,很满意这个结果。能这么顺利达成这个新衙门,他也很意外,本来还以为要经过一番周折才行的。“那接下来,就该诸卿议论一番,这个‘新闻署’要设在哪个衙门之下了……” 这时候,就是六部、大理寺、枢密院争权夺利的时候了。 第七百七十八章:皇帝受益 不出赵煦所料,这几个衙门,争得脸红耳赤,谁不知道掌控了这个“新闻署”,就等于立于不败之地了? 一时间,朝堂上好像菜市场一样,嘈杂得赵煦都心烦意乱。 大约过了一刻钟,赵煦实在忍不住了,示意了一下殿中侍御史。殿中侍御史明白赵煦的意思,吼了一声之后,偌大的大庆殿内才恢复肃静。 “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 赵煦忍不住斥道,“知道的说你们是朝廷重臣,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市集中人!” 见赵煦气在火头上,文武百官都不敢吱声了。争权夺利,是官员们的天性。即便性子恬淡的人,也不会让这个“新闻署”旁落的,这不就等于把刀子递给对手吗?所以,才会有这种场面。赵煦也是纳闷了,这么一个“新闻署”,有这么大的诱惑力吗?赵煦不太明白,这不是诱不诱惑的问题,而是关乎生死大事的问题。 一旦被政敌掌控了这个“新闻署”,岂不是等于自断前途?看看今天的情形就知道了,只要有政敌的把柄,随随便便弹劾一下,那么在民怨四起的情况下,政敌肯定是黯然倒台的。即便民意煽动多了,百姓也学乖了,可掌握了“新闻署”,绝对是大杀器! 这些文官都不傻,相反还太精明了。也正是因为这么精明的文官们,让赵煦看出了破绽。 看着还蠢蠢欲动,想要继续争夺这个“新闻署”的文官们,赵煦内心也悄然改变了对报纸的看法,真正地重视了起来。要知道,赵煦原先是看不起报纸的,认为这上面都是一些猎奇的事(武侠小说),要不就是“天方夜谭”(天文地理),或者是“危言耸听”(攻打交趾之类的言论)……反正就没啥好的东西。 可经过这一次,赵煦才发现,原来百姓关注的东西,都是这些啊? “看来,报纸确实是一个不错的物事……” 赵煦一转眼,心中就有计较了。 这样的大杀器,岂能放在文官手中?看看御史台,看看那些谏官,都成什么样子了! 还加重文官的权柄?赵煦又不是缺心眼,更加不傻,他自然懂得要握紧这样的权柄。分给哪一个衙门,赵煦都觉得不妥当,这会引起官场的动荡。“等等,‘新闻署’?报纸?那邸报……” 赵煦灵光一闪,淡淡地说道:“朕意已决,‘新闻署’本为报纸而生,朕思虑朝廷邸报一事,也一并管了罢!是以,‘新闻署’归进奏院所属!”这话一出,大庆殿中一片哗然。谁不知道,进奏院其实就是皇帝的秘书? 说白了,进奏院就是皇帝花钱养着的官。从宋太祖开始,这进奏院的官员都是皇帝授意大臣委任的,主要职能是向地方传达朝廷的政令。最多的时候,进奏院的官员超过一百多个,等于驻派地方的通讯员一样。 进奏院的经费,都由皇帝的内帑支出,其中最大的一块是镂刻雕版的费用。这些进奏官员定期把朝廷政令刻成雕版,由驿马送到地方,然后印成纸张文本给地方官观看。 没错,这就是邸报了。 因为宋朝的贪腐问题,进奏院也能避免。所以很多时候,邸报都没出进奏院,那边厢小报就得到消息了。因为泄漏政令、官员升迁,进奏院还被处罚过。但是不痛不痒的,进奏院的官员们还是一如既然的“贩卖”消息,以此获利。 没办法,进奏院里的官吏主要由监官、进奏官组成,监官由京朝官及三班使臣充任,通过堂除、荐举、恩荫、差摄、吏部铨试等方式选任,主要负责管理监督进奏院文书传递工作,进奏官是进奏院最基层的吏人,选任途径主要有承袭、自荐和保引,负责文书的抄写、传送、存档等工作。 对了,进奏院的消息泄漏,也就是所谓的新闻“省探”,就是那些进奏官做的。 没办法,这些进奏官,说是官,其实就是小吏,比屁民好一点点而已,但俸禄微薄,差点连普通百姓都比不上。为了改善生活,这些进奏官自然是要利用手中权柄换钱银了。 宋仁宗时,有一则闻名天下的“进奏院案”,将范仲淹等新政官僚一网打尽,直接导致了庆历新政的失败。党争就是这样,只要能利用的事情,都会用上的。这件事起因就是苏舜钦与其馆阁同僚把进奏院日积月累的废纸出售,建立了一个“小金库”,用“鬻故纸公钱”召妓饮酒,同时大肆抨击朝政。一不小心,被庆历新政的反对派们盯上了,以此为借口,不仅直接贬了范仲淹等庆历新政的主干,还让范仲淹从此回不了汴梁城,回不到中枢。 进奏院虽然一直被忽视,但其实进奏院还是挺好用的,特别是在宰相的手中。宰相通常会干预进奏院的文书运行,以达到自己的政治目的。 这种事,章惇也干过。 毕竟要恢复“熙宁变法”,就要利用一切能利用的手段,这方面章惇也不是迂腐之人。 但是,章惇预感到,皇帝要插手进奏院了。 果不其然,赵煦缓缓地说道:“既然‘新闻署’是新衙门,就该用新人。至于用何人,待朕深思熟虑之后,再行指派。”其实,赵煦也认识到了进奏院的重要性。说实话,宋朝国力衰弱,不仅表现在军事上。更重要的是,政令不曾通达。很多时候,朝廷颁发的政令,一个多月都未必能从北到南进行传递。说白了,除了道路太差以外,就是官员的懈怠了。 借此机会整顿进奏院,赵煦有把握让政令传递更加通达,大宋会变得更加整体。 即便是琼州等偏远之地,也能真正纳入大宋的版图里。 只是赵煦的做法,然很多人都不太满意了。这算什么事啊,怎么就皇帝受益了呢?那以后皇帝看谁不顺眼,岂不是又多了一种手段去敲打文官?皇权再次加强了,对于文官来说,这并不算是一件好事情。 第七百七十九章:根基的腐烂 只是眼下形势比人强,只能捏着鼻子认了。你不服软?行,你敢赌那堆证据里,没有你的把柄? 幸亏皇帝再厉害都好,也还是要指派官员去管理的。不管怎么说,都还算是文官的地盘。正所谓自己人好说话,满朝的贪官们想通了这个关节,都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雨过天晴,总算是过了这一关。 虽然折了一个蔡承旨,但保住了大多数重要的官职,对于文官来说这就足够了。其他的都是身外物,官职在身,那就什么都有了。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学而优则仕,反正宋朝就是一个官本位很重的朝代,毕竟数千年的影响不是盖的。 大朝会进行到这,其实已经完成了使命,接下来就是一些关乎西夏、辽国等等的事情,还有赵煦再顺道提了提兴建城池的事。不出意外的,建城一事也算是定下来了。只是苦了户部,不知道要怎么削减开支才能兴建这么一个城池了。 赵煦嘴角扬起一个弧度:“好了,那些贪官污吏,该把吃进去的全都吐出来了!” 于此同时,赵煦捏紧了手中那张纸片。 没有人发现赵煦的小动作,因为这张纸片是在状词那里夹带着的,也是张正书给赵煦的一点建议。 至于内容,就是上面那些了。 不外乎是张正书给了赵煦一点建议,从哪里获得建城的钱银罢了。 说实话,朝廷真的是有资本都不知道怎么用。皇城司白白握着那么多的证据了,要是给张正书,早就威逼利诱那些贪官,把钱银全都吐出来。然后,一个个踢出汴梁城,贬官流放的那种。 这些贪官,还会不会再次贪污受贿?张正书觉得他们绝对不会了。 注意,是不会,而不是不敢。 想想看,如果赵煦够狠,把他们的俸禄也好,贪来的钱银也罢,全都搜刮干净,这些贪官哪里还会继续贪污受贿?继续贪污受贿,不就是等于把自己的俸禄都赔进去吗?说实话,宋朝的高官俸禄并不低,甚至可以说太高了。只要有官阶,也就是寄禄官身在,就不愁会饿死。额,当然了,前提是你别犯事,没有在党争中失败被流放。 当然了,宋朝的小官俸禄并不高,所以他们更加不敢贪污了。要是贪污的话,说不定真的会被饿死的。 赵煦仔细琢磨着,这一招实在是太狠了。 你认罪?行,把家财全都掏出来,皇帝赦免你无罪;你要是不认罪?可以,证据放出去,叫你身败名裂不单止,朝廷还会给你来一个贬官流放套餐。惊不惊喜,意不意外?不管怎么说都好,贪官都不傻,贪污行不通了,那就只能乖乖做官了。 说实话,赵煦是不相信这些官员会乖乖不贪污的,但张正书用一句话说服了他。 “准许官员亲属经商。” 就是这么一句话,等于解决了赵煦的所有问题。 官员经商,危害大不大?当然大,要不然宋太祖会命令禁止官员经商了。宋太祖赵匡胤深知,官吏如若经商,势必难以勤政,而且会助长恶劣之风,导致政治腐败。于是,宋太祖指令刑部制定了严禁官员经商的法律,诏令各地官吏不许经商贸易,“违者论如律”,并采取严厉措施对那些垄断贸易、与民争利、非法经商的官吏,严刑峻法加以惩办,以“塞浊乱之源”。 但是,人性本贪,区区一道禁令,怎么可能禁得住那些利令智昏的官员? 看看蔡京,看看那些朝廷高官就知道了。家族里面,哪个不经商的? 嗯,没有经商的,肯定是寒门子弟出身,没有来得及经营家族,也没有余财经商。当然了,寒门子弟出身的官员要是贪污,那也就另说了。别以为这很少见,事实上在宋朝层出不穷。 禁止不住,那就利用起来,当做皇帝默许,这个条件还算不错的。 反正赵煦打算扶持朝廷的产业了,比如蜂窝煤作坊,还有张正书支招的冶炼作坊,甚至还可以修建一条平坦的水泥“官道”,拦路收钱……只要皇帝插手,以国家的资本,那些官员能拼得过国家吗? 再说了,看张正书的语气,银行似乎是扼制官员经商获利的最好途径。官员经商,不外乎以权谋私。比如提前知道什么东西能赚钱,哪里缺少什么。黄河水患,他们经营囤积粮食;盐价升高,他们屯盐;茶价高涨,他们卖茶…… 信息和提前知道政策,是官员们经商最大的利器。 但是,有了“新闻署”,赵煦根本不怕这个。报纸的消息一刊登,再好的赚钱路子,都会被民间商贾占据了。官员所倚仗的“以权谋私”,“强买强卖”,在报纸面前都行不通了。这样的话,官员经商还有什么可怕的? 好吧,也不能排除官员的亲属中有商业天才。可这样的商业天才,张正书也有法子,把他“招安”了,封一个官身纳入户部,呵呵,他还能分神去经商?要知道,随着社会分工越来越明确,商业越来越繁荣,商场就更加波诡云谲,更加瞬息万变。而户部的工作量,也会越来越大。这些个商业天才,能把户部的事做好,已经很不容易了,还有精力去给亲属支招?!反正张正书是不相信的。 反正只要有银行在手,张正书就能让赵煦立于不败之地。而那些官员的亲属,翻不起什么大浪来。 其实,在任何朝代,官商勾结都是存在的。想要杜绝太难太难了,用一个默许的潜规则去换取大量的贪官钱银,张正书觉得这绝对是大赚特赚。 事实上,也算是证明了张正书的“先见之明”。 第二天,当那些皇城司的亲事官拿着证据上门,那些贪官傻眼了。 第一次,终归是有人不舍得钱银,要做白老鼠的。可以,皇城司也不客气。转眼间,大理寺也来了,抓拿了贪官下狱,罪名赤裸裸就是“诬陷”!但是,这些贪官没办法啊,人家大理寺的证据十足十,算起来都足够他抄家流放的了。 有了第一位,第二位,那些贪官总算是明白过来了,最后都乖乖就范,几乎掏出了全部家财。 不用五日,赵煦就惊愕的发现,建造一座城池的资金有了,多达三百多万贯! 这还是只是京官的,其他地方官的呢? 赵煦倒吸了一口凉气:“看来那姓张的小子没说错啊,大宋真的从根基开始腐烂了……” 第七百八十章:皇帝的报复 官场的动荡,和张正书一点关系都没。 当听闻韩狗儿平安归来后,张正书就松了口气,知道这一仗是他赢了。虽然看似赢得很轻松,但实际上有多惊险,只有张正书知道。如果赵煦不配合的话,那么这一仗是必输无疑的。不仅报纸保不住,甚至“大桶张家”都要因此而没落。 即便张正书准备了后路,能退到杭州等地去,但终归是败了。这一败,看似是张正书的失败,但实际上却是大宋的失败。没有了报纸的监督,宋朝的贪官污吏问题得不到缓解,阶级矛盾早晚会出现的。也就是说,即便下一个宋朝皇帝不是赵佶,大宋最多也就苟延残喘五十年而已。 幸好,赵煦没有选择错误,发挥也堪称完美。 但张正书也知道,他和赵煦之间的蜜月期,怕是要破裂了。 没有一个帝皇,喜欢被别人牵着鼻子走的,更何况对方还只是一个商贾而已? 若是赵煦没有发怒,那他肯定会第一时间过来兴师问罪。帝王之心,就是这么难以揣测。但赵煦并没有第一时间过来,甚至到了第五日,所有事情都尘埃落定之后,赵煦都没有出现。而根据黑客的密探,赵煦能吃能喝能睡,不像是生命垂危的模样。 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了赵煦确实怒了,而且是很愤怒的那种。 “为了报社,得罪了一个皇帝,划算吗?”张正书心中有点无奈,但他并不后悔。报纸,一份敢说真话的报纸,那就是缓和阶级矛盾的润滑剂。一旦报纸没有了,百姓连最后的申冤途径都没有了,那大宋就彻底没救了。 至于得罪赵煦?张正书并不害怕,因为他和赵煦还有利益牵连。 且不说为赵煦削减禁军老弱病残的蜂窝煤作坊,张正书手中还握有银行呢。银行的前景,张正书对赵煦说得很明白。张正书不相信赵煦会因个人喜恶而把利国利民之事往外推,若对方是一介文官,张正书不敢保证。但是,作为一个有志气的皇帝,赵煦是不会对张正书怎么样的。 不过,皇帝的报复还是有的。赵煦要是不找回场子,他还有什么脸面?堂堂一个皇帝,居然输给了一个商贾子!即便外人不知道,赵煦心中也老大不痛快不是? “头疼啊……” 张正书揉了揉脑袋,好在他神经够大条,也暂时不去想赵煦的报复是什么了。现在最要紧的事,就是赶紧搭起银行的框架。虽然保住了报纸,但谁知道赵煦会在什么时候就驾崩了?别看赵煦现在好像还生龙活虎的样子,但张正书是知道历史的,或许在明天,或许在下一刻,赵煦就病倒了,甚至一病不起。 这样的皇帝,张正书怎么可能放心? 所以,争分夺秒是必须的。 银行可以说是张正书最大的心血,是可以把大宋经济实力变成国力的最大武器。可以说,有了银行,大宋再撑个十年,就可以脱胎换骨了。只要银行搭建起来,不需要一年时间,就能形成极大的影响力。再说了,即便赵煦驾崩,赵佶登基也好,赵佖登基也罢,总该要稳定朝局两三年,才会对银行下手的。这还是银行快速发展,病毒式一样在各大州府开设分行,“劫掠”了大量钱银,才会引起皇帝的注意。 不然的话,皇帝都懒得管。 要知道,张正书的银行早就跟皇家定下约定了,皇帝不插手银行的管理,只管分红,那么银行盈利的一半,会送到皇帝的内帑里。别以为一半很多,张正书原先就想着倚靠皇帝的大腿的,要是没有皇帝,这个银行早就被收归朝廷了。张正书想插手?那根本不可能! 银行收归朝廷,好不好? 当然好,毕竟张正书弄出的银行,已经兼具像美联储一样的央行功能了。但是,张正书并不认为银行在那些文官手底下,还能赚到钱。没贪污到亏空就不错了。而张正书掌管银行,本来就是他的产业,他自然是要尽心尽力的。 贪污?一经发现,报官处理,张正书花再多钱也要送他去充军! 在张正书的管理下,相信银行会发展得非常快!特别是借贷、存取业务,不用多久就能称霸大宋。到时候,一众像张根富那样的钱民,就会发现“高利贷生意不好做了”,那他们能怎么办?只能降低利息来求得生存了。 最后,连降低利息都不好使了,他们能怎么办? 只能另寻出路,这样一来,那些热钱岂不是能继续流通了? 最起码,这些钱多得烫手的钱民,不会把资本都放在金融业上面。保守估计,如果作坊能赚大钱的话,这些钱民也会心动的。最起码,能给大宋的工业发展,注入一缕强劲的动能吧! 这样一来,张正书的目的就达到了。 什么?你说还有人想开银行? 张正书欢迎啊,只要你取得皇帝的认同,张正书就什么意见都没有。 呵呵,开玩笑,想跟皇帝抢生意做,除非是以朝廷的名义开设银行,不然门都没有!而且,这要全体文官一同施压,皇帝才可能屈服的。不然的话,这个想法简直是异想天开。只需要张正书求赵煦颁布一道诏令,开设银行必须取得“朝廷许可”,那就等于堵死了绝大部分的路子。 剩下那条路,就是文官们一同向皇帝施压了。 但是,文官全都各自为战,他们能团结一致?张正书不太相信。 反正,现在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对了,张正书之所以底气十足,就是因为他写给赵煦的密信里提到过这一条,甚至保证了银行每年两百万贯的利润。也就是说,这关乎一百万贯的钱银,若是给别人分走一点,那赵煦就少一点,赵煦还会不重视吗? 张正书相信,只要银行一开业,赵煦的旨意也会跟着下达的。 至于张正书的银行有没有“朝廷许可”? 你猜有没有?你猜赵煦会不会留着这么一个把柄? 第七百八十一章:恢弘大气 春明坊外,张正书带着曾瑾菡缓缓走来。 其实,如果不是曾瑾菡极力要跟着来,张正书绝对是自己跑过来的。带着曾瑾菡,张正书连跑步的时间都少了。 “郎君,这银行快要建成了吧?” 曾瑾菡好看的眼眸里,满满都是期待。对于银行张正书没有丝毫隐瞒,曾瑾菡这段时间把张正书“大作”全都看了一遍,对于资本和金融,也了解得更深了。只是那不过是张正书一家之言,还没有得到证实,曾瑾菡是半信半疑的。 张正书点了点头:“昨日刘老派人过来说,已经铺设好瓷砖、搭建好铁栅栏、建好地下钱窖了,我就估摸着银行就快能开业了。” “这也太快了点吧?好像如今才八月初……” 曾瑾菡记得,是今年元宵节之后,张正书才让施工队推到重建的,距今不过七个月不到,就建好了两层小楼,还带着偌大的地下钱窖? 张正书笑道:“有了钢筋混泥土,这点效率还是有的。” 这是实话,水泥的作用就是快速凝结,比木质建筑都要快得多! 要不是银行的要求比较高,有铁栅栏和铁钱窖不说,连地板、外墙都要贴上瓷砖,还要刷涂石灰,这样的两层小楼,估摸着只用半年就行了。不过,慢工出细活,张正书和曾瑾菡在银行外面看了一眼,都有点被震撼了。 金碧辉煌来形容这个银行,好像有点过了。 但是,因为瓷砖在阳光下泛着白光,却显得是那么耀眼。再加上钢铁木漆门窗,透明的玻璃,都显得是那么的恢弘大气。如果说宋代的皇宫大内是低调奢华的典范,那么这个银行的建筑,就是亮瞎眼,赤裸裸的炫富存在。 这不,路过的百姓,都忍不住驻足观看,评头论足一番。甚至有人听说了这件事,专门绕过大半个汴梁城来观看这银行的。好吧,虽然他们都曾经看过“家乐福”超市,也知道那是钢筋混泥土建筑,可这也不能抵挡得住银行这建筑的恢弘大气。单单是门前那几根水泥大柱子,就足够震撼人心了。 特别是银行在撤去木板围栏之后,看得见里面的建筑,这两日前来观赏的汴梁城百姓更多了。 “甚么时候俺也能有这样的房子啊!” 这就是大部分汴梁城百姓的愿望,和后世的市民是一样一样的。 居汴梁,大不易。柴米油盐酱醋茶,衣食住行样样需要花钱。 特别是汴梁城的土地,贵得不像话。普普通通的两进院子,居然要几百贯钱,甚至地段好的,要上千贯,数千贯。这样的低价,和后世的超一线城市也差不了多少了。所以,在汴梁城中普通百姓是根本不可能买得起房子的。 哪怕是做官的,很多时候也需要租房子来住。 不管是朝廷的官廨也好,还是汴梁城百姓的房子,很多官员被迫无奈,也是要租的。这一点,倒是和后世一样。不过宋朝比后世好的地方在于,朝廷有不少“廉租房”,解决了不少人的居住问题。而后世的廉租房,形同虚设。 张正书甚至见过有不少人托关系进住廉租房的,还开着豪车,甚至还有好几套房子。 有人就问了,廉租房就那么五六十平米,有钱人要来做啥?呵呵,这你就不懂了吧,廉租房租金一块钱一平方,就算是拿来当仓库都好,也能省不少钱。甚至还能转租出去,又是大赚一笔……反正,钻政策空子的人太多了,甚至是内部有人做的手脚。 从这个意义上讲,宋朝真的是天堂。最起码,只要你在汴梁城有一技之长,那你就能活得很滋润。宋朝廉租房的租金是多少?每月只需四百多文钱,也就是相当于后世的八百块钱左右。别以为这很多,要知道,后世的廉租房就那么区区几十平米,宋朝的廉租房可是两进院子,足足有两三百平米的!这么一算,是不是觉得宋朝人太幸福了? 确实,在开封府的百姓是幸福的。最起码那些官吏不敢太过欺负他们,好的政策都能实施开来。 而其他地方的百姓就苦了,再好的政策到了地方上,都被官吏们歪曲了,成了残民之政。比如青苗法,在开封府还好端端的,到了地方上就变样了。张正书的银行,就是为了堵住这个漏洞而存在的。 “小官人来了!” 当张正书和曾瑾菡越过人群,就有人大声地欢呼了起来。很多人听了,都跟着跑出来看稀奇。 张正书也有点发愣,他啥时候这么有名声了? 要知道,前几年他还是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所做之事罄竹难书。怎么现在,张正书摇身一变成了大家都欢迎的人物了? 曾瑾菡看着发愣的张正书,也觉得好笑:“郎君,你算是出名了!” “怎么个回事?” 张正书也不太明白,他好像也没做啥啊? “你忘了,你可是以报纸扳倒了蔡承旨之人,汴京城中哪个不知?”曾瑾菡偷笑道。 也是,这几天张正书都在“创作”,把系统里的经典金融书籍抄录下来,哪里知道汴梁城发生了这等事? “原来如此……”张正书叹了口气,“好人做了一件坏事,别人都以为他变坏了;而坏人做了一件好事,好像以往的坏事都成了好事一样。” “郎君,我不准你这么说自己是坏人。”曾瑾菡认真地说道,“你哪里是坏人了?你分明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恶人!” 张正书被噎得不轻,连连咳嗽道:“姝儿,看来你是皮痒了!” “来啊,谁怕谁?”曾瑾菡的眼眸里,闪着不为外人察觉的风情。张正书心中一凛,想到一些心跳加速的旖旎之事,连忙岔过话题:“别闹,今个是有正事要办的!” 看着张正书撇下了自己,快步慌张地往银行走去,曾瑾菡也轻笑着,不疾不徐地跟了上去。而在他们身后,还跟着几个护卫。这是张正书从李家村调上来的保安队,史陌也在其中。没办法,张正书这阵子得罪太多了,他怕一个不小心就被干掉了。为了安全保证,出门在外还是要带保镖的。不然的话,怎么算是一个“有钱人”?! 第七百八十二章:士卒差距 不管在哪个朝代,都是有犯红眼病的人。 这不,张正书一出场,就吸引了众人的目光。自然而然的,就有人开始仇富了。 “哼,不就是一个为富不仁的纨绔子弟么?神气甚么!”一个男子愤愤不平地说道。 但是,很快就有人为张正书说话了:“你懂甚么,若没有张小官人,这次黄河决口都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我怎么个听说,是张小官人要为那些受灾的百姓建城池,所以要提税的?” 这话刚刚落下,就有人出来辟谣了:“这位兄台,你的消息早就过时了。现在谁人不知晓,是蔡相公……不,是姓蔡的那个贪官挑唆的,为的就是阻挠官家建城,怕国库没钱了,他就不好捞钱了……” “嘶,还有这等事?” “可不是嘛……” “但我怎么听说,这个张小官人建城池,是为了建造类似这样的石屋啊?” “若是有这样的石屋,造价还便宜,你建不建,住不住?” 这人的反问很是犀利,那人一下子就懵了。仔细想想也是,好似“家乐福”超市一样,汴梁城中的百姓几乎没人不去过的。冬天有暖气,整间屋子又避风挡雪;夏天,因为开窗开得通透,屋顶又高,里面不知道多清凉。 这样冬暖夏凉的屋子,还特别坚固,可以传承数百年的,谁不想要? 果然,听到了这句话,所有人都心动了。 “你怎么知晓造价很便宜呢?俺听闻祥符石家那边,为了造这些个房屋,都不知晓用去多少钱银,怕是已经用去十万贯了……” 那人笑了,说道:“你这消息也算是灵通,这般说罢,那祥符石家造的屋子,起码有五六进院子,中间还有园林,如何能比?再说那祥符石家是何等家世,莫说十万贯了,怕是百万贯,都拿得出来的。我等平头百姓,如何能比?” “这倒是……” 很多人都点了点头了。 这个明显是张正书派出去的托,不无得意地摇着头说道:“但是呢,贵有贵的做法,便宜有便宜的做法。据我所知啊,这钢筋混泥土房子,最贵的地方是烧砖、钢筋和人工了。人工且不说,建造砖木屋也是一样要给钱给营造匠的。而砖石之类,也贵不到哪里去。这砖石啊,也不是张小官人名下的作坊生产的,贵也不关张小官人的事。而钢筋,也就只有张小官人的作坊里面有。听闻最是紧俏了,怕是大量建造钢筋混泥土房子的时候,都难以抢得到。 粗略估算下来,若是只建造三分地的一层屋子,也就只需要几十贯罢了。如此算来,比砖木屋子还要便宜……” 听了这句话,这些人立时就哗然了。什么,钢筋混泥土的房子,比砖木房子还便宜?这简直是颠覆了很多人的想法啊,他们本来想着,这会不会很贵?但实际上,这就是消息闭塞的缘故了。 张正书又不是黑心商贾,他不需要赚这么个昧着良心的钱。他更倾向于把利润让给施工的工匠,淘沙的作坊和烧砖的工匠。至于冶炼的工匠和水泥作坊的工匠,张正书自然有不错的待遇奉上。 更主要的是,张正书把秘方握在自己的手中,就是怕狄夷学了去。 水泥在战场上的作用有多强大?怕是所有的人都想不到,连最热心要开疆拓土的赵煦,都不曾料到水泥的作用。事实上,如果有水泥,即便是两三个月才能建起一座小小堡寨,那也足够遏止住辽国和西夏的铁骑了。 任凭再厉害的铁骑,还能冲破混泥土砖石的堡寨不成?再说了,水泥还便宜,不像糯米汁那样昂贵,这才是水泥的最大优势。 只要步步为营,宋朝绝对能平推了辽国和西夏。但是,现在张正书不想把这个法子告诉赵煦,因为宋朝的禁军,已经烂到骨子里了。在冷兵器时期,其实拼的是人。武器能起到的作用,并不大。再坚固的堡垒,也能用暴力摧毁了。 人不行,士卒不行,那还打什么仗? 最起码,要等蜂窝煤作坊把禁军中的老弱病残全都剔除出去后,再操练个半年左右,张正书才敢把这个法子全盘托出。没有合格的士卒,武器再强大,战术再先进也是没用的。因为人不行,拿什么去执行战术? 就好比一个天下无敌的统帅,但他手下的士卒全都是老弱病残,跑都跑不了,这样的军队怎么打得赢?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当然了,禁军还没烂到那种地步,不过也差不多了。特别是开封府等中原州府的禁军,因为承平太久,已经烂到骨子里了。张正书敢保证,即便是同样战斗力衰退的辽国铁骑,也一样能把这些禁军揍得满地找牙。更别说,如狼似虎的金兵了。 所以,这就不难理解了。为什么历史上的靖康耻,有着数十万勤王军队的大宋,会败给区区几万人的金兵。 打仗,有时候看得并不是人多。而是士卒素质、后勤、士气、战术、国力、武器……越是前面的因素,就越是重要。士卒素质,随着朝代的变化,也有不同的要求。好比在秦汉之时,猛将还能以一己之力扭转战局;可到了唐宋之后,强弓强弩出现了,个人勇武就没有多少用武之地了。取而代之的,是士卒们的训练水平和士气高低。当然了,这是在后勤有保障的情况下。本来宋朝的募兵制是比较先进的,要求也很符合时代的发展,只招能开强弓的壮士。毕竟弓弩的杀伤力,比秦汉之时大太多了。 但是,由于宋朝黄河频繁决口,不得不把流民招入禁军之中,禁军哪里还有什么战斗力?更别说宋朝的士卒不到六十不得卸甲归田,这些年下来,有多少老卒了?可想而知,这样的军队,即便是有最先进的平推战术,有最坚固的混泥土堡寨,怕是他们也打不赢的。 无他,士卒素质相差太远了。 第七百八十三章:放不开 “郎君,那是你安排的?” 曾瑾菡很细心,发现了人群中有不少这样的“托”。 以她的聪慧,只需想一想,就知道张正书要做什么了。这不,眼眸里都是偷笑的意味,看得张正书都有点脸红了。 “咳咳,这不是正常的商业手段嘛……” 张正书故作镇静地说道,其实还是挺尴尬的。其实,在汴梁城的各大酒楼里,这样的托并不少见。而且,往往都是酒楼雇佣的。为的,当然是卖酒了。嗯,姑且可以理解为酒托。当然了,这些个酒托比较有道德,不会坑蒙拐骗什么的,只会向你推荐什么酒好喝罢了。 这些托,只有大酒楼、大勾栏瓦肆才能雇佣得起,毕竟汴梁城的工钱可是不菲的。 张正书要雇佣几个托,也是轻而易举的事。这些托还挺专业的,最起码张正书嘱咐的事,他们都记住了。其实,张正书宣传建城还是其次的,最主要是消除蔡京散布要加税的谣言。这样的谣言杀伤力太大了,即便蔡京现在失势了,谣言消除还是很难。 好在蔡京也知道,任由这样的谣言扩散,到头来还是害了自己。 所以,蔡京也很知趣地没有再动作了。 其实蔡京想动作也动作不了了,雇佣“水军”散布谣言是要钱的,现在蔡京被皇城司收缴了几乎全部家财,又被赵煦罚了俸禄,赔了钱给韩狗儿,甚至连他妻子的首饰都拿出去典当了,才能度日。这样的情形,估摸蔡京自己都没预料到。 前一刻,还是受人敬仰的蔡相公;下一刻,就成了人人鄙夷的大贪官了。 蔡京看着门可罗雀的蔡府,心中满不是滋味。 突然想起同在朝中做官的胞弟蔡卞,蔡京心中自问道:“老夫真的做错了么?” 当然了,张正书不知道这种情况,他更在意蔡京啥时候真正倒台。别的不说,这个老头破坏力太大太大了。就是因为他,北宋才加速了灭国的进程。可蔡京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几起几落都依然能做到宰相,这就让张正书比较郁闷了。 好在,张正书已经得罪了赵佶,不在乎多得罪一个蔡京了。 “那郎君,你怎么解释她们呢?”就在张正书心中计较的时候,曾瑾菡一脸坏笑地指着那些正在银行大厅里接受培训的银行柜台小娘子们,眼睛里藏着一丝狡黠。 张正书苦笑着说道:“原因不是和超市一样嘛,利用美色……额,这些小娘子的美貌来吸引储户……” 这件事,张正书早就向曾瑾菡解释过了,这不是他的恶趣味,而是顾客心理。 就跟后世的航空公司开始转变雇佣空少一样,因为后世女人的消费能力来说,要比男人都厉害。航空公司为了更好的吸引乘客,转变思维多雇佣空少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至于空姐,还是会有的,而且占多数比例。毕竟男人嘛,就好这么几样东西,美女,金钱和权力。 一样的道理,在大宋这时候,男人掌握了天底下百分之八十以上的财富。张正书要是不懂用年轻漂亮的小娘子来吸引储户,那他就枉为一个穿越者了。 用小娘子还有一个优势,就是女子一般心细,收钱也好,做账也罢,很少会出错。 这样一来,银行的坏账也会减少很多。坏账减少了,那就自然减少了损失,利润就会增加了。 再加上到时候会有身强力壮的保安在,还有开封府的捕役、禁军在外把守巡逻,柜台前也有用水泥浇筑好的铁栅栏。想要当游手骚扰这些柜台小娘子,也是要掂量一下后果的。万一被冠上“抢劫”的罪名,怕是充军流放也要有的。 “看你紧张的样子!” 曾瑾菡揶揄着偷笑道,“人家都夸赞郎君你人好哩,给这些个小娘子一个这般好的工作。” 张正书摇了摇头,带着自嘲的意味说道:“不把我批成‘伤风坏俗’的狂徒,我就谢天谢地了。” 也许是受了张正书的影响,曾瑾菡嘟着嘴说道:“那些个腐儒,知晓甚么!他们只会之乎者也,哪里懂得柴米油盐酱醋茶?这些小娘子,我知晓都是家中贫苦的,若非郎君你好心,她们怕是连嫁都嫁不出去……”曾瑾菡说的是实话,在宋朝这会,重嫁妆的风气一度让女子成了“赔钱货”,很多贫苦人家的女孩,为了生计都不得不进入大户人家里做丫鬟。 无他,就是为了一个稳定的生活。 现在张正书给了她们另一条路,一条更好的道路,她们没理由拒绝的。 不仅是银行,还有超市、纺织作坊……只要是能用上女工的地方,张正书都尽量只用女工。甚至纺织作坊里全都是女工,门口还放着一个牌子,女子作坊,男子免进。即便是张正书要去视察一番,也需要作坊主带着,免得闹出什么事情来。 这不,瞧这些银行柜台小娘子的眼神就知道了,看向张正书的眼神,全都充满了感激。当然了,还有的就是好奇,甚至还有一点点爱慕。 曾瑾菡也有点吃味了,恨不得立即宣示张正书的所有权。 好在曾瑾菡也是聪慧的女子,知道这样可能会引起笑话,才克制住了自己。 这时候,负责培训这些柜台小娘子的郑月娥缓缓地走了过来,福了一福说道:“小官人,小娘子,你们来了?” 张正书装作没看到郑月娥眼里的期待和娇羞,咳嗽了一声说道:“她们可以上岗了吗?” 也许是进入了工作状态,郑月娥立即说道:“小官人,这些小娘子都经过李家村技校的学习,对于算术、做账一道已经很熟练了。” 张正书点了点头,说道:“这就好!” “就是可能……可能会怯场……” 郑月娥也有点无奈,这个是她没办法的事。 这些都是些初出茅庐的小娘子,张正书估摸着也就十四五岁的模样。 别以为张正书是在用童工,要知道在宋朝这会,十四五岁的小娘子都能嫁人了。在法理上,都可以算是成年人的。当然了,生理上不算是。可这些小娘子,总归还是十几岁的年纪,最大的也不过才十八,还是虚岁的那种。没见过世面的小娘子,却要她们一下子面对顾客,是有点困难了点,放不开啊! 第七百八十四章:宋朝也有信托机构 不过,张正书有的是法子:“这个简单,待会我让家中僮仆都过来,假装是顾客,叫她们练练手。一次不行,那就两次,两次不行,那就三次。把她们训练得不再怯场为止,对了,记得还要微笑服务哦!” 郑月娥的嘴角弯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但她低着头,唯独曾瑾菡看得到。 而张正书因为身高又长了点,居高临下的,却是看不到的。 “这个郑小娘子……”曾瑾菡心中有点酸溜溜的。 越是接近张正书,曾瑾菡就越是觉得张正书的难得。这样的好男人,曾瑾菡才不想和别的女人分享。在爱情里,每一个人都是自私的,希望另一半只属于自己。很多时候,张正书都感慨曾瑾菡生错了年代,若是在后世,曾瑾菡不是一个女科学家,就是一个女强人。 生错朝代,是曾瑾菡的不幸。 而张正书的幸运,是遇到了这样的女子。 不敢想象,如果张正书娶的妻子是一个三从四德,言听行随的“好妻子”,张正书会有多么郁闷。如果枕边人都不能理解你的想法,不支持你,恐怕是谁都坚持不下去吧? 好在张正书没有想太多,毕竟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是,小官人!”郑月娥的声音太过温柔了,甚至张正书都有点莫名的悸动。 说实在的,当一个女生极其温柔对你,任凭你铁石心肠,也会变成绕指柔的。没办法,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除非英雄有特殊癖好……咳咳咳。 反正,张正书在某一刻居然有个念头,好像纳个妾也不错? 刚刚升起这个念头,张正书就瞥了一眼旁边神情复杂的曾瑾菡,这种心思立马就没了。“看来我是被地主的腐朽生活侵蚀了啊……” 张正书和曾瑾菡再去参观了一番二楼,这里是办公区域,是存放资料,做账,洽谈业务的地方,可以说是重中之重。这不,还有一扇极其厚实的铁门在把守着。 “郎君,这里好生漂亮啊,为何超市不装潢成这般?” 曾瑾菡到底是女人,遇到漂亮的东西就迈不动脚步了。据张正书的观察,不止是曾瑾菡,其他女子也是一样的。 这银行的二楼,装修到底如何辉煌呢?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除了颜色没有用明黄色以外,跟皇宫也没差什么了。当然了,相当于欧洲那边的皇宫,地面是大理石的,墙壁用瓷砖贴上。即便在张正书看来,还比不上后世的精装修房子,但在宋朝这会也差强人意了。 “超市那里要接地气一些,太过奢华了,就没有人过来买东西了。” 张正书说的是事实,毕竟“家乐福”超市打出的招牌是“天天特价”,也就是说比市面上的商品都要便宜一点。 毕竟张正书也不想太过赚钱,那就昧了良心了。所以,“家乐福”超市里的商品,特别是米价什么的生活必需品,都比市面上便宜一两文钱。这样的话,可能会有穷人为了省一两文钱过来买。但是富人呢,也不会为了一两文钱而奔波。这样,就能真正地让利于民了。 可以说,“家乐福”超市在汴梁城普通百姓的眼里,就是一个卖便宜货的场所。 而在有钱人眼中,这里是“时尚”的前端。不管是哪个阶层,“家乐福”超市都能吸引过来。不同于后世的超市理念,张正书建造的“家乐福”超市,就是让所有百姓都消费得起,还省钱。所以,自然不能装修太过了。太奢华的话,贫苦的百姓是不敢踏进来的。 这就是有关心理学的内容了,你见过一个衣衫褴褛的人,出现在樊楼里吗?保管会被别人赶出去的,甚至自己都不好意思走进去。 在宋人的眼中,樊楼就是除了皇宫之外,最高级的地方了。 但是,张正书想要真正让利于民,就不能让贫苦百姓有这个心理负担,所以装修自然就是外面华丽,而内部就不太重视了。 至于银行,那不一样啊。 要知道,能上到银行二楼的客户,那都是来办理信托业务的。要不是办理信托业务,还上不了这里。 据张正书所知,信托业务在宋朝早就有了。在宋初,就有了一种官营的信托机构,叫做“检校库”。宋朝设“检校库”,意在代为清点、管理遗孤财产、户绝财产、无主货物、有纠纷的财物、官府收缴的赃物、人户存入的财物等,最主要的功能还是代管遗孤财产:“揆之条法,所谓检校者,盖身亡男孤幼,官为检校财物,度所须,给之孤幼,责付亲戚可托者抚养,候年及格,官尽给还。” 根据宋朝的立法,对亲人离世的遗孤,政府有责任将他们的财产核查清楚、登记在册,存入检校库代为保管,并定时从代管的财产中划出若干,发给遗孤作为生活费,等遗孤长大成人,政府再将代管的财产给还他们。宋朝政府希望通过官方的检校,使失去亲人的未成年人的权益获得保护,免遭他人侵夺。 由于检校库具有放贷的功能,汴梁城中的国子监、军器监都将本部门的公款委托检校库放贷生息,如熙宁五年十一月二十七日,“诏给国子监钱二万贯,送检校库出息,以供公用”。这时候的检校库,已经相当接近于今日的信托投资基金了。 除了“检校库”之外,质库、抵当所、长生库、社仓、市易务等金融机构,其中官营私营都有。自从检校库的放贷功能增加后,宋神宗特意下诏“开封府检校库”下设立抵当所。抵当所的业务,说白了,就是向百姓提供抵押贷款,从中赚取利息。 市易务,是王安石推行市易法时所设置。市易法虽后来由于运营成本过大,再加上守旧派的反对被废除。在宋神宗时,大商人势力得到很大的发展,开始在行业内实行垄断经营,操纵物价,欺凌压榨外来商人,盘剥勒索本地行铺稗贩。在此情况下,市易法中规定朝廷出钱平价收购滞销货物,市场短缺时再卖出。这就不但限制了大商人对市场的控制,也有利于稳定物价和商品交流,可有效抑制兼并、平定物价。 第七百八十五章:新产品 另外,市易法中的另一种赊贷方式增加了朝廷的财政收入。朝廷允许商贾贷款或赊货,按规定收取息金,大商人可贷钱,中小商人可赊货,以地产或金银等产业为抵押。但后来由于对于赊贷风险没有充分估计,各级市易务官员为追求个人业绩盲目放贷,造成后期资金链条断裂,出现还贷困难的现象。所以,后期的市易务工作都是围绕追索和豁免市易赊贷的欠款而开展的。 虽然宋朝的经济发达,致以产生了类似银行的金融机构。 但在张正书看来,并没有形成体系,对经济的帮助可以说是没有的,反而因为官吏的贪婪,造成了百姓的困扰,扰乱了金融秩序。 甚至宋朝的钱荒,就是这些官营金融机构的官吏一手促成的。 而张正书绝不会做这等自绝后路的事,他的银行会有评估师,评估风险的。 即便是信托业务,也会选择最稳妥的作坊来投资。 贷款业务就更加不用说了,必须要有抵押物,才能发放等同金额的贷款。 至于信用贷款,还是太遥远了点。 不管怎么说都好,别人的金融机构能乱来,但是张正书绝不会让银行乱来的。不按照金融规律,任凭那些官吏乱来,后果实在太严重了。 好比民国之时,四大家族根本不管百姓死活,死命捞钱,最后还不是自取灭亡了吗?常凯申(不明白的自行度娘哈)也是憋屈,他并不是败在对方手中,而是败在了那四大家族的手中。失去了民心,怎么可能还能守得住江山? 一样的道理,在宋朝这会,民心已经岌岌可危了。 虽然还没有大规模的农民起义,但各地的小起义不断。 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了大宋真的到了一个危急关头,如果还不悬崖勒马,待得日后想要力挽狂澜也是没有可能的了。 好在,赵煦做出了正确的选择,给了汴梁城中的贪官狠狠的一击。 不仅获得了大量的钱银,有了建造城池的资本,还赢取了民心。只要赵煦再延续政策下去,将大宋的贪官都整治一遍,大宋立即就会重新拢聚起民心来。 毕竟大宋都立国一百多年了,已经成了正统。如果大宋能迷途知返,百姓还是会买账的。 张正书再辅以银行,那样的话,大宋就算真正补好了漏洞。 注意,这只是漏洞,而不是短板。至于短板,张正书是真的没有办法。大宋的短板在哪?明眼人都知道是在军事上,但是皇帝偏生又不放心武人,这本来就是一个死循环,轻易是解不开的。 张正书没有奢望帮大宋补齐短板,他只想先弄好银行再说。 “嗯,还不错。”张正书点了点头评价道,对他来说这样的装修实在是太普通了。他更在意的是地下钱窖。这里,是张正书存放准备金的。一个银行没有准备金,那就是在玩火! 曾瑾菡没有注意到张正书敷衍的语气,反而是瞥了一眼楼梯口的位置。 郑月娥没有跟着上来,让曾瑾菡的警惕心又上了一层楼。 说实话,如果郑月娥是跟着上来了,那曾瑾菡有的是办法转移张正书的视线。可现在人不在这里,曾瑾菡反而觉得有点无趣了。 毕竟这空荡荡的办公层里,稍稍说话都会出现回音。郑月娥没有上来,想必也是知道了这个情况。 “郎君,这里怎么还是空荡荡的?” 曾瑾菡小声地问道,觉得太无趣了点。 “确实少了点东西……先向木工行那边定制桌案椅子档案柜什么的,再放置些花草在窗台上,回头我再让玻璃作坊弄一个玻璃金鱼缸出来,就差不多了。”张正书也是随口一说,在后世的办公室,这些都是必备的东西了。 “金鱼缸?金鱼缸不是陶瓷的么,玻璃也能做金鱼缸吗?” 曾瑾菡有点惊讶地问道,眼眸里闪着一个问号。 张正书一拍脑袋,被她提醒了。 不错,张正书又在用后世的眼光看问题了。 要知道,后世的鱼缸虽然常见,但是没人会觉得贵。可那毕竟是在玻璃制品烂大街的年代啊,现在可是宋朝啊!要知道,宋朝的鱼缸,那都是陶瓷做的。具体的样子呢,就是像个水缸一样,傻大苯粗。有钱人用的陶瓷烧制的鱼缸,也不大,大概就像个小水缸一样罢了。或者,直接叫做大瓮比较好。这样的大瓮,一般都是口沿厚实,下边腹大较薄,这样显得美观大方。可以拿来盛水,可以拿来养金鱼,甚至还能当做消防用的盛水器皿。 要是想养金鱼,又用不起陶瓷鱼缸怎么办? 好说,用陶土烧制的也行。反正养金鱼而已,从上面看也就行了嘛。 可能从来不会有人觉得后世的金鱼很奇怪,就好像张正书看到宋朝的金鱼,也觉得没啥两样。这是因为金鱼都是野生金黄色鲫鱼经过人工培育的品种,家化了的金鱼之所以和它的野生祖先在体形、体色、鳞片、头形、鳍形、眼、口、鼻和鳃有明显的差异,都是因为鱼缸的问题。 想想看,金鱼只能待在不透明的容器里,能不朝着那样子进化吗? 偏生人们还觉得那样的朝天眼、水泡眼很好看,于是选择性繁育之下,金鱼就变成了这种怪异的形状了。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宋朝没有透明的鱼缸! 张正书先前还郁闷,感觉玻璃这么好的东西,居然只能拿来做窗户,做镜子,真的是大材小用了。如今看来,把玻璃做成金鱼缸卖给有钱人家,似乎也是一个生财之道?暗暗记下了这个点子,张正书才说道:“姝儿,你倒是提醒我了,玻璃做成金鱼缸,又是一个好产品啊!” 曾瑾菡有点发懵:“哈?” “你想啊,透明的鱼缸,和不透明的鱼缸,你选择哪个?”张正书非常有信心,能养得起金鱼的,肯定是大户人家。即便大户人家中有池塘,可是池塘养金鱼,养锦鲤,怎么比得上用透明鱼缸养金鱼的观赏性来得好啊! 第七百八十六章:又扯上风水了 “当然是玻璃鱼缸了!”曾瑾菡毫不犹豫地说道,她又不是没见过玻璃器皿,举一反三就知道玻璃鱼缸有多好了。 想想也是,一个是只能隔着水看,一个是能放大到眼前看,效果真的是差得不是一丝半点。 张正书很有信心,又能引起一项潮流。 反正赚有钱人的钱,来养活一众工人,张正书是一点心理负担都没。而且在明州那边的玻璃作坊,也能找到一个新的赚钱产品。要是镜子销往西方到了一定销量,价格上不去了,那可以转销金鱼缸。反正西方人即便学会了怎么烧制玻璃,可以烧制出小小的半圆形玻璃鱼缸,可他们也不可能烧制成四方形的玻璃金鱼缸。要知道,四方形的金鱼缸,那是要用上玻璃胶的了。 张正书没能耐弄出玻璃胶来,但是弄出个油灰,还是挺简单的事。 所谓油灰,不就是熟桐油加石灰嘛,李家村那边已经弄出成品了。不然的话,那些玻璃门窗是怎么固定的? 当然了,和玻璃胶相比,油灰的硬化实在是太慢了,要整整二十天以上才行。不过嘛,有和没有,这完全是两回事,西方虽然已经可以烧制玻璃了,甚至还能吹制出各种形状来。但是没有玻璃胶,他们就不能做出更具有意义的器皿。 油灰,就是张正书赚他们钱的最好工具!毕竟,科技才是第一生产力嘛。欧罗巴人要想不被赚钱,有本事自己弄出油灰来啊? “这就对了嘛!”张正书笑道,“平头百姓还是可以用瓷瓮、陶瓮来养金鱼,但是有钱人就需要用玻璃鱼缸才能彰显出身份来……” 曾瑾菡偷笑了起来:“郎君,你可真会从那些大户人家手里赚钱啊!” 张正书嘿嘿笑道:“赚普通人的钱哪里有赚有钱人的钱来得多?” 这是实话,要知道有钱人之所以有钱,是因为他们头脑灵活,懂得如何去赚钱。当然了,也有一些纨绔子弟挥霍祖上钱银的。但不可否认,有钱人里的聪明人比例实在太高,这是不争的事实。能在聪明人手里赚到大笔金钱,这本身就是一种本事。而且,张正书也很有成就感。 “但是,这里为何要放置金鱼缸哩?” 曾瑾菡就有点不明白了,这里可是办公区域啊?张正书也是一愣,他也是随口说说罢了。要知道,后世办公室里摆金鱼缸,似乎已经成了一个定律了。 为什么这么说呢?如果是讲究的公司,不管多大多小都好,必然会在办公室里放一个金鱼缸的。至于为什么要放金鱼缸,张正书就不太清楚了。好在,张正书有万能的系统,很快就明白了过来。原来办公室摆金鱼缸养金鱼,是从香江那边传过来的风水文化。 风水中认为,水主财,开公司当然是想求财了,所以自然要点“水”才行。 至于养金鱼嘛,自然就是讨彩头了。毕竟“金”鱼嘛,多金自然多财了。 香江人有句话说,“风水佬呃你十年八年”,意思就是说:风水是一门玄学,不是马上能够看出来,起码要相当长的时间才能应验。所以,香江人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毕竟,对一切未知的敬畏,才符合香江人务实的生活态度,风水命理就成了他们的生活哲学。 很奇葩的是,在后世香江出版业颓靡的时候,市面上有关风水命理的书籍多不胜数,主要是教人如何生财富、旺姻缘、助事业、布置家居或办公之地等等,很受欢迎。运程书,简直就是香江出版界的一朵奇葩。 随着文化的交流,这个香江人对风水的态度也随之进入了内地。 内地人也跟着摆弄起风水来了,比如后世任何电影开机仪式上,都要摆一只烧猪。广东乃至香江那边的烧猪,焦脆通红的猪皮,如同饼干一样清脆松化,肉嫩而肥脂丰腴,相当美味。重点当然是,烤乳猪“红皮赤状”的吉祥样子,寓意健康平安,大展宏图。好吧,还是和讨彩头有关系。 不管怎么说都好,相比起后世广东人、香江人对风水的态度,宋朝人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当张正书说出这个理由的时候,曾瑾菡甚至说道:“郎君,那这个鱼缸一定要大一些才行,大了才多财啊!” 好嘛,一转眼一个漂亮可爱的女孩都变成了一个风水神婆了,张正书也是无奈。 其实张正书是觉得养一缸金鱼,在工作之余多点小心思,可以休息一下,还养眼,让银行员工们心情好起来。员工们的心情好了,工作效率自然就上去了。 参观完二楼办公层之后,张正书迫不及待地想去看看准备金的金库了。 当通过狭长的通道,张正书进入了地下室。因为银行占地面积够大,这个准备金的金库也藏得挺深的。 可以说,开始打地基的时候,施工队已经着手修建这个号称最坚固的金库了。 外层,用水泥堆了厚厚的一层,大概有一米多两米的模样,想要挖掘进来,简直是一项大工程。而且,必须要做得毫无声息才行。一旦有任何声音,都会被识破。 再说了,这个准备金库的位置,不是一般人能进来的,唯有银行的行长和副行长,才有钥匙。当然了,张正书也有。 除了水泥外层,张正书最满意的就是水泥夹着钢铁墙壁了。为了铸造这个钢铁墙壁,甚至李家村冶炼作坊的四轮马车生产、钢筋的生产都推后了很多。 建造除了的效果,张正书还算是满意的。全都是钢铁铸就,才能称之为 “金库”嘛! “郎君,这也太坚固了罢?” 曾瑾菡都有点愣了,看着这个足足有两百平方的金库,惊讶了良久才说出这句话来。 张正书笑道:“不坚固怎么行,万一有人起歹意要来偷呢?” 听了这句话,曾瑾菡也郑重地点了点头:“那确实要坚固一些才行!” 当然了,张正书最满意的,还是金库外面的那把大锁。 第七百八十七章:官家着恼 说实话,张正书对宋朝的锁并不报什么希望,毕竟太没有技术含量了。惯偷的话,只需要一根特定的铁丝,就足够把宋朝的锁都开个遍。那怎么好呢?没说的,张正书亲自设计,让冶炼作坊弄出了一把大铜锁出来。为什么不用铁锁?额,这可是地下金库啊,万一潮湿铁锁生锈了怎么办?合金铜锁就不会那么容易生锈了,最起码能用挺久的。 张正书设计的锁,是远超宋朝的技术,用的原理,是后世的锁原理。不理解的蟊贼过来想要打开这样的锁,不能说绝对不可能,但也要颇费一番功夫才行。 外有保安、禁军把守,还有捕役巡逻,张正书其实并不怕银行的安全问题。 再加上银行关门时,也有“合金铜将军”把守,安全问题是不用怕的。 “郎君,这金库也有什么风水讲究么?”曾瑾菡疑惑地问道,“怎么这方位好生奇怪?” “有什么奇怪的?” 在张正书看来,不就是一个金库吗? “你看看,这银行是坐北朝南的,在风水上属于坎宅,则财位是在西南方、正北方。这金库,明显就是在正北方的,不就是这银行的财位么?” 曾瑾菡好像神婆一样说出了这等话来,让张正书瞠目结舌:“你还懂这个?!” “很简单啊,随便看些风水书籍就明白了。” 曾瑾菡不以为然地说道,“一理通,百理通,风水也就是那么回事。” 张正书苦笑着看着曾瑾菡,还就是那么回事。 要知道张正书就是被系统提醒都好,都觉得风水玄之又玄的模样。 可是在曾瑾菡看来,不过是一些方位的变换罢了。张正书只能感慨,学神和普通人的差距,就是天和地的差别。 幸好张正书早就被曾瑾菡震惊惯了,很快就调整过来了,岔开话题说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待得桌椅什么的弄好了,再选个黄道吉日就开张!” 曾瑾菡点了点头,知道银行是张正书的心血。但是,她还是有点担心的:“可是官家那边还没表态啊?” 张正书无所谓:“不管他!”他知道,赵煦是恼了他的“自作主张”,故意不理睬的。 为什么张正书这么笃定呢? 首先,你就要明白赵煦是个什么性子,急躁,且好大喜功。幸好赵煦还有点自知之明,或者说是大宋容不得赵煦任性,赵煦才没有成为隋炀帝杨广那样的皇帝。当然了,也和他太短命有关,张正书也不知道他啥时候就驾崩了。即便是这样,赵煦在他短短的一生里面,都发动了好几次对西夏、吐蕃的战役了。比如河湟之役、包括还没结束的第二次平夏城战役。可以说,赵煦就是这么一个急性子的皇帝,一定要短时间内做出成绩的那种。 正因为是这样,赵煦在这一次和贪官们的交锋大获全胜,要是以往,按照他的性子,早就来“京华报社”显摆了。 现在呢,赵煦一点动静都没有,想来是恼着张正书,憋着劲要报复呢。 反正张正书现在也是给他赚钱,赵煦只要还想保持对西夏用兵,就不能阻止银行的开启。相当于张正书和赵煦签了一个口头的对赌协议,张正书保证每年盈利过数百万贯,给赵煦分红百万贯以上。 赵煦只要不是缺心眼,就不会出来阻止张正书开银行的。 说不定,赵煦还会给这个银行一点点支持。 毕竟相当于是赵煦自己的产业,而张正书只不过是另一个合作伙伴罢了。 其实赵煦也明白,他虽然没有任何投资,但是只要赵煦皇帝的名头,那就足够了。而张正书并不一定要选择赵煦,毕竟民间私营的金融机构也不少了,张正书大可找章惇,找曾布他们合作的。这种事,双方都明白。不过是存在合作利益,互相需要罢了。 所以张正书一点都不担心赵煦会对他的银行怎么样,至于赵煦想怎么对他报复?随便吧,张正书并不觉得赵煦能怎么样自己,最多恶心恶心罢了。比如,在“新闻署”上做文章,弄一个和自己不对付的官员上去,专门针对“京华报社”;比如命令税务官去稽查张家的税务,虽然张正书按时交税了,可张根富私底下偷税漏税了多少,张正书都没底;还比如让章惇想个什么计策,专门针对像张正书这样的大商贾…… 反正就是类似这样的恶心报复,张正书倒是觉得不痛不痒。至于张家损失多少,张正书还真的不在乎,反正都能赚得回来。 可曾瑾菡对政治的敏感性不如张正书,担忧地说道:“郎君,万一官家真的恼了,那又怎生是好?” 张正书上前去敲了敲那铁壁,显然很是满意这厚度。铁壁加上水泥,即便是不算多坚硬的钢铁,甚至比不上后世小钢铁厂的次品,但是在宋朝这会,能冶炼出这样的铁壁来,已经是逆天了。张正书知道,这是那些冶炼工匠用的铸造铁盾技术弄出来的,看似一整块墙壁,其实都是分开然后用水泥凝固的。 即便是这样,能弄出这么厚,这么坚固的铁壁,张正书也算是比较满意了。 可以说,这样的金库几乎没有漏洞。那么在地里,也埋着一层铁板,然后才铺上的大理石地板。 固若金汤,真的是固若金汤! 可惜的是,张正书不敢在里面设计一些机关,不然的话,一个操作不当,就引来箭弩,这样恐怕就更安全了。好吧,张正书是前一世看盗墓小说看得太多了,把这个金库当成了墓室来建造,甚至比皇帝的陵墓还要坚固。 “官家恼了就恼了,我还能怎么办?” 张正书也是无奈,赵煦这么小气,他还能像哄小孩一样去哄着吗? “万一官家封你做官呢?” 曾瑾菡脱口而出道,让张正书的动作一滞,惊愕地扭头说道:“不可能吧?”这一下张正书不是作假的,那是实打实的被吓到了,心脏都停止跳动了几秒钟。 第七百八十八章:给皇帝都不换 说实话,张正书还真的没想过这个可能,但他又觉得赵煦非常可能用这个伎俩。想想看,宋朝的皇帝叫啥,官家啊!什么意思呢?这是出自曹魏时期蒋济的《万机论》中的一句“三皇官天下,五帝家天下”,意思便是做官都是给赵家人做官,所以叫“官家”。 也就是说,赵煦家里是开什么的?开官铺的,只要他愿意,随便给人安一个官职,那是轻而易举的事。再加上张正书死活不愿意当官,很可能赵煦就是憋着这个坏。 “有甚么不可能的?”曾瑾菡是旁观者清,说道:“郎君你一身本事,要是不做官,官家怎么可能放心得下?” 好吧,张正书好像吃了苍蝇一样恶心,不是被官场恶心的,而是被赵煦的手段。 不得不说,跟皇帝扳手腕,确实不是明智的事。 要知道,这身份太过悬殊了,张正书手中除了钱,就没有别的长处。虽说“大桶张家”富可敌国,那也只是夸张罢了。赵煦能掌控的钱银,绝对比“大桶张家”多得多。权力不及,金钱不及,张正书和赵煦这场“战争”注定是要失败的。 “太不讲道理了吧?” 张正书也是无奈,面对如山般的皇权,张正书第一次感觉到一阵无力感。确实,要在一个皇权至上的时代对抗皇权,这简直是一件不可能的事。除非,张正书豁出去做一名反贼。不然,在皇权的“光芒”之下,张正书就只能被动接招了。 “那也是没法子的事,除了郎君你,别个谁不想做官?”曾瑾菡有点乐了,毕竟她还是宋朝人的思维,并没有觉得做官有什么不好,为什么张正书就畏之如虎呢? 张正书无法跟曾瑾菡解释太多,做官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好,但前提是张正书城府够深,手段够狠,腹黑得来还会要演戏。这几个条件,张正书一个都不具备。再加上张正书不过是中人之姿,哪里能应付得了宋朝的“天之骄子”们?要知道,即便宋朝的科举放宽了录取人数,可这些个官员,人数最多也不过六百多人,少的只有四百多人。三年科举,十万人的科举考试才出来四百多人,可想而知,这里面的人是多厉害了。 张正书能在这群人里面活下来?他是一点信心都没,没被吞得骨头都不剩,张正书都算是谢天谢地了。 “反正谁爱做这官谁做去,我是不做的。” 张正书不管了,反正宋朝也不是没有推却圣旨的,说不定还能博一个美名呢。 当然了,也可能惹来一番咒骂。要知道开封府逗留的秀才,不都是眼巴巴想要夺一个官身吗?居然还有人嫌弃做官的,那保证会被这些秀才给骂得生活不能自理!这些秀才的怨气太大了,大到朝廷都只能安抚着,尽量扩大官员的队伍。原先在秦汉之时,官吏是不分家的。胥吏做得好,一样能当官。但是中国从魏晋九品官人法开始,官吏就分流了。这样的一来,矛盾立马就多了。 大宋的问题,不仅仅是冗官那么简单可以概括的。 应该可以说,是冗官加上冗吏的问题。要知道,在元符二年这会,宋朝的官吏已经达到了四五十万之多。或许有人说,后世的公务员好像比这个多得多啊?可宋朝多大疆域,后世中国的疆域有多大?宋朝的人口多少,后世的人口多少?而后世的行政效率多高,宋朝的行政效率又如何? 这些都是不能比的。 说实话,张正书最诟病的就是行政效率问题了,除了中原以外,大宋的统治力在江南都算是弱的。为何?道路不畅通啊! 除了基建狂魔秦朝和隋炀帝杨广以外,中国还有哪个朝代大肆修建过道路的?对不起,并没有。 看看,一条秦直道用到正史上的清朝,就知道那些朝代在干嘛了。哪怕是在张正书看来,这样的朝代不亡都是奇迹。控制力太弱太弱了,怪不得有句话叫做“皇权不下乡”。这简直就是历史的倒退,要知道秦朝时,恨不得皇帝能把控一切。从秦朝的军政制度就看出来了,《史记》有说:秦朝是“令民为什伍,而相收司连坐。”也就是说,秦朝时十家编成一什,五家编成一伍,互相监视检举,一家犯法,十家连带治罪。显然秦朝的行政管理已经深入到家,为什么呢?因为秦朝奉行的是法家治国,这是典型的法家制度。 秦朝统一实行的是郡县制,但县以下设乡、亭、里。汉高祖刘邦在秦朝就曾是亭长,亭长是县以下管十里以内村民的小官,主要负责维护治安捕盗贼等。 可是自秦朝以后,这种制度就名存实亡了。 为什么? 因为宗族势力崛起了,甚至代替了法治。没办法,朝廷只能捏着鼻子把宗族的族长任命为里长、乡长之类的,由他们代为管理地方。这种风俗,甚至一直持续到清末。这就是儒家的影响了,简直是跟法家唱对台戏的。 这样也导致了很多时候朝廷往往看不到真正的民间情况,而任由乡绅富贾对百姓压榨。把百姓逼得无路可走之后,百姓自然就揭竿而起了。 所以就有了“君不是亡国之君,臣是亡国之臣”的说法,没办法,朝廷的政令都不曾真正到过乡里,百姓哪里知道朝廷的政策?再加上乡里之中的话语权,大多掌握在乡绅富贾手中,那就等于有大把机会阳奉阴违,制定符合自己利益的对策了。 最为典型的例子,就是熙宁变法。熙宁变法,本质是利国利民的,最后变成害国害民,跟这些基层官吏有绝大的关系。 反正张正书觉得,不真正肃清吏治,他是不会去趟这浑水的。以他的性子,说不定上任第一天就得罪人了。不出一年,就政敌满朝野,这绝对是贬官流放的典型! “当官有什么好的?贪点钱都要提心吊胆,做点实事也要被人缚手缚脚的,多不自在?我现在这样,给皇帝都不换!” 第七百八十九章:军事化培训 张正书这话是真心实意的,他从没觉得做皇帝有什么好的。 如果不是还有便宜爹娘在,张正书早就离得远远的,去鼓搞他的作坊了。以张正书的本事,就算他不是“大桶张家”的小官人,只是一介贫民。张正书也能利用脑子里的系统,成功转化成第一桶金。只不过这个过程可能有点长,起码要三五年时间才能做到今天这气候。有钱就是好啊,起码张正书东一榔头,西一锤子的鼓搞,张家居然还能撑得起来,这不能不让张正书感慨的。 只是曾瑾菡听了张正书这话,略微有点气馁,不过她也知道,有时候“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等赵煦的旨意下来了,张正书想不做官都难! 再说了,张正书可能没想到宋朝还有一种“寄禄官”的东西,就是专门因人设岗的。你不干实事都行,反正你也没实权。可朝廷就是要养着你,免得你投了敌国。实权官你可以辞,但是“寄禄官”你怎么辞? 看破不说破,曾瑾菡也很想看到张正书做官的模样哩! 参观完银行之后,张正书也暂时把赵煦封他做官的这个“威胁”抛诸脑后,再次嘱咐了一番老刘工匠,让他尽快联系木工行那边造桌子椅子柜子。同时,修书一封给郭骞道长,请他择一个黄道吉日准备开张。 弄好了一切之后,张正书又询问了一番那些柜台小娘子怎么解决食宿问题,听到她们可能要多人一起租房子住的时候,张正书还保证了要给她们一些食宿补贴。 就这么一个笼络人心的手段,让这些柜台小娘子都崇拜地看着张正书。 曾瑾菡非常警惕,这个夫君什么都好,就是太好心了,不经意间就会沾花惹草。看看这些小娘子,虽然都只是感激的神色多,可难保多几次之后,她们不会化成一腔爱慕。在她们前面,不就有了一个郑月娥么? 曾瑾菡看了看郑月娥,发现她好像也看出了点什么,触碰到了曾瑾菡的目光,连忙游移开去。 “哼,回去要好好提点郎君才是!不行,以后这等事,我要接手来做!”曾瑾菡下定了决心,不能再让张正书这么“沾花惹草”下去了。 要是张正书知晓原因,肯定会喊冤的。这是他人格魅力导致的,怪他太帅咯? 视察完了银行之后,张正书心中也有底了。 现在,就该培训那些“行钱”了。嗯,也就是相当于后世的贷款专员。 要知道张家的那些“行钱”作恶也算够多了,逼得不少自耕农破产,沦落为佃户。这也是“大桶张家”被人诟病的原因,好在张根富也知道自己敛财太过,所以自耕农破产之后,往往他都会给出最优惠的佃租田地待遇。还把佃户的儿女收纳进张家,做僮仆。 但即便是这样,也改变不了“大桶张家”就是放高利贷的事实。虽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可高利贷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赚这种昧着良心的钱,怪不得张根富一生都难以继香火。虽然张正书不太相信鬼神之事,但是穿越什么太扯了,以至于他都开始相信报应的说法了。不管怎么样都好,创办银行,让张家的“行钱”可以将功赎罪,这也是一件善事。 最关键的是,张正书能借银行之利打击高利贷。 宋朝亡国,有一定的原因就是土地兼并。 土地兼并的罪魁祸首,就是高利贷了。想想看,自耕农虽然生产稳定,但也是非常脆弱的。一旦有什么天灾人祸,积蓄肯定是不够用的。积蓄不够用怎么办?只能变卖田产,或者举借高利贷了。举借高利贷,及时还钱还好。可一旦还不起,“九出十三归”之下,肯定是要破产的。破产的自耕农,除了拿田地去抵债,根本没有其他办法。 土地兼并愈演愈烈之后,那阶级矛盾肯定不小。若是朝廷再不施仁政,那农民起义就少不了了。 缓和阶级矛盾,就需要有人打破高利贷的盈利模式。 银行,是最佳的选择。张正书有信心,只要宣传得当,高利贷不出一个月就都被挤垮了。 当然了,蛇有蛇路,鼠有鼠路,高利贷是不会消亡的。别说是在宋朝了,就算是在后世,高利贷还不是一样会存在?被高利贷逼得跑路的,跳楼的,每年都会发生。不管怎么说,有银行之后,这样的情况会少很多了。哪怕是那些放高利贷的“钱民”想要和张正书玩阴的,张正书有“黑客”,有皇城司,有赵煦做后盾,他怕过谁? 正思虑间,张正书和曾瑾菡就慢慢地回到了景明坊。 京华报社里,早就聚集了一批“行钱”了。 早在一个月前,张根富就不得不停止了放高利贷,把手下的“行钱”全都送到了李家村,接受“军事化培训”。 张正书事先说得很清楚,想要走的可以随时走,但是完成了“军事化培训”后,他们会和银行签下契约。契约上标明了权利和义务,还有不菲的佣金提成。 这些“行钱”大多都是有眼力架的,咬着牙硬撑了下来。 为什么要“军事化培训”呢? 很简单,张正书就是要让这些“行钱”知道,以前他们怎么做张正书不管,但是从签了契约之后,还敢这么做,那么张正书手中的力量会叫他们知道,什么叫“雷霆之怒”。打一棒子就要给一根萝卜,“行钱”的佣金也算是比较高的,张正书可比张根富大方多了。之前,张根富只肯给百分之一的佣金,而张正书二话不说,提升到了百分之二,还有保底工钱。 看在钱的份上,很少有“行钱”主动退出的。 而退出的那些“行钱”,大多是抱着“大桶张家”待不下去了,还不能去别家待吗?当然了,日后这些人必定是会后悔的。张正书的银行,绝对会把大部分高利贷挤垮的,那些脱离了银行的“行钱”,说不定还要哭着喊着要回来。 立过威了,也给了甜头,张正书看着这些算是“脱胎换骨”的“行钱”,也算是比较满意了。 第七百九十章:情报费用 “郎君,这些都是‘行钱’?” 曾瑾菡觉得有点新奇,怎么感觉好像士卒一样了? 张正书笑了笑说道:“且看我的手段。” 给曾瑾菡留下一个神秘的笑容,张正书走向这群“行钱”,站在他们面前,淡淡地说道:“银行的规矩你们也清楚了,我在这里就说两点。一,违反了银行的规则,特别是威吓贷款客户的,一律开除,开除的人,是拿不到遣散费的!二,服务态度一定要好,哪怕你在心中骂娘都好,你都不能对客户恶语相向,保持微笑,懂吗?” 这些“行钱”好像条件反射一样,大声地吼道:“懂了!” 张正书倒是有心理准备,只是曾瑾菡被吓了一跳,心道:“好生粗鲁……” “刘忠那小子,倒是把他们练出来了。哼,能做到这等地步,他们也吃了不少苦头吧?”张正书瞥了一眼他们,心中计较了一下,然后才说道:“今日到这里来,是考你们的专业知识的。待会我会让人假扮客户,你们展开贷款服务。有不及格的,等及格了才能上岗。自己准备一下,考核在一刻钟之后开始。” 曾瑾菡有点好奇地看着张正书在折腾,不明白张正书为什么要这么做。 但是,看到张正书一脸严肃地批评那些态度不好的“行钱”,曾瑾菡好像明白了什么。 确实,这些“行钱”之前因为是卖家市场,所以根本不需要什么服务态度,只要上去放贷就是了。接下来的工作,就是暴力收款。没收到钱,那就收人家的田地房屋妻儿抵账。可以说,这些“行钱”就是恶棍,甚至比恶棍更加可恶。 为啥张正书要用“军事化培训”来折磨他们?就是要磨掉他们这股煞气,最好把坏人磨成一个好人。 你不想变好? 行,麻烦你先把签下的契约里的违约金付一下? 不想付?也行,张正书会叫人给你体验一下暴力催收的快感的。 曾瑾菡虽然少经世事,可也看得清楚,大概也明白了张正书想做什么。 “郎君的心,很大啊!” 虽然早就知道了张正书的大部分计划,但曾瑾菡还是忍不住有点激动。本身曾瑾菡就是不甘平凡的女子,现在嫁给了一个同样不甘平凡的夫君,这是她的幸运。 事实上,张正书要培训的并不止这些“行钱”,还有一些“黑客”成员。 毕竟要想拿到第一手情报,那么“黑客”成员就要上天入地,无所不在才行。据不完全统计,张正书的“黑客”,已经成功发展到三百余人了。这还只是在大宋境内的势力,在西夏、辽国、女真、高丽和交趾的“黑客”并没算上。即便如此,“黑客”的情报费用支出,就差点占去了整个果酒销售的利润。 不过,这样也是物超所值的。 起码张正书通过“黑客”和皇城司有了绝妙的配合,这不,小梁太后想要倒向辽国这件事,就是“黑客”通过买通西夏国内的汉人太监、宫女得到的情报。通过一系列隐蔽的通道,快速地传回了大宋。 可以预见,未来西夏肯定撑不住了。 因为宋朝西军所到之处,把党项人和汉人进行了区分。 党项人就驱逐出境,只让他们带着一点口粮去投奔西夏;而汉人,想要回大宋的,可以跟随商贾运粮团队回去,也可以留在此处继续耕田种地、放牧牛羊。这么一来,党项人和汉人的矛盾就更加激化了。要知道,西夏如今的人口不过三百多万而已,这里面党项人不过一百万,却叫嚣着要把汉人全都驱逐出西夏去。 这声音传到了朝堂之上,气得小梁太后差点没要杀人。 但小梁太后也知道,这谣言不是无的放矢的,就是在逼迫她做出选择。说实话,即便宋朝西军放松了攻击,也不过是因为西夏到了雨季,山路难行,道路泥泞,所以才没有主动攻击罢了。但随着天气转秋,河套平原上的庄稼成熟了,宋军肯定是要出主动出击的。 说实话,因为西夏缺粮,导致西夏的骑兵都颓靡了。再加上宋军占据着有利地形,连粮道都护得很周全。 每每西夏骑兵想要袭击宋军粮道,都会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而丢了很多马匹和精锐骑兵的性命。更加让小梁太后震惊不已的是,宋军的兵刃质量提升上去了。原先宋军根本不敢和西夏骑兵短兵相接的,哪怕是他们拿着长枪都好,也怕西夏骑兵过来一刀将他们的甲胄砍破了。可现在不一样了,宋军的长枪兵也好,还是刀盾手也好,都敢和西夏骑兵硬碰硬了。 先是刀盾手将粮车护住,等西夏骑兵冲过来减速之后,他们再用长枪兵开始乱戳。 就是这么个乌龟壳战术,居然让西夏人束手无策。 再加上袭击粮道,本就是敌后作战,不敢出动笨重的铁鹞子,所以西夏的骑兵居然落了下风!更加气人的是,宋军的运粮车也做出了改进,不仅前面多了一道挡板,可以防止箭矢,拿来当盾牌使用。更加气人的是,那些运粮车上不知道涂了一层什么鬼东西,木头都变得灰黑灰黑的。即便是火箭射上去,火把扔上去,也无法第一时间点燃。而大宋的运粮兵也会随车携带一袋沙子,一旦着火了,还有专门的人冒着箭矢撒上沙子,一下子就扑灭了火势。甚至,还可以先不用理会那些火箭,专心灭掉眼前的敌人再说。 毕竟那些涂了特殊“防火层”的运粮车,也不怕那些火箭。除非火把丢到粮袋上面了,这些灭火兵才会动手灭火的。 如此往复几次,西夏人也死心了。 宋军粮道守护森严,根本不是小股骑兵能撼动的。 要是出动大股骑兵,宋朝西军又会闻风而动,准备围剿了。 一时间,西夏陷入内外交困的境地。 这时候,小梁太后也有点撑不住了,准备向辽国投降。这里面也不安好心,就是想挑起宋辽战争,最后来个渔翁得利。 第七百九十一章:各国形势 说起来也很怪,一开始辽皇帝耶律洪基来势汹汹,对着雁门关就发动了几万人的军队,准备武力压逼。可看到宋夏对峙之后,耶律洪基又按兵不动了。到了后来,压逼雁门关的辽大军,悄悄后撤了好几十里地。 小梁太后得知了这个消息,恨不得将契丹人都杀了,实在是恬不知耻!耶律洪基摆明了是想要让宋夏对耗实力,辽从中得利。 现在小梁太后准备向辽投降,也是要逼着辽出来当和事佬。可现在宋朝西军已经把西夏逼到悬崖边上了,哪里肯听?势必宋辽之间,也会有一场大战的。 只是后来小梁太后听说了宋朝的水师沿海北上,威胁到了辽的幽云十六州之后,小梁太后也总算明白了为什么耶律洪基要忌惮了。 因为宋朝已经瞧破了辽的虚实,耶律洪基也不能进行军事讹诈了。 诚然,宋朝害怕辽不顾一切猛攻雁门关,但是辽也怕宋朝水师对幽云十六州产生威胁啊! 别的不说,宋朝水师随便运送一支宋军到幽云十六州,不需要做什么,只要对幽云十六州的农田来一次破坏,辽就吃不了兜着走了。要知道,辽已经成了半农耕半游牧的家,幽云十六州的地位越来越重要。一旦失去了幽云十六州的粮食,几百万契丹人就要饿肚子了。这是耶律洪基不敢赌的,也是为什么耶律洪基怂了的缘故。 据张正书所知,耶律洪基都不知道为此事发了多少次脾气了。 这些计策是谁献上去的呢? 那还用说吗,肯定是张正书了。 当然了,张正书也没有居功,全都让给了王庆。包括运粮车的改进,水泥涂抹运粮车,水师威胁幽云十六州……渐渐的,王庆已经进入了赵煦的眼中了。至于未来会怎么样,张正书也不知道。反正,现在是宋朝获利就行了。 随着“黑客”的越来越强大,张正书也知道了敌越来越多的情报,就能更加精确的“指点”王庆了。当然了,“黑客”的存在并不止如此。 最关键的还是——地图! 没错,这是每一个间谍都要学会的功课,绘制地图。就好像二战前,不少东瀛间谍潜入中,就是为了绘制地图。到了抗日战争爆发后,东瀛人手中的地图,比中人的还要精确,战争前期一度极其被动。一幅精确的地图,对军事的帮助有多大?这个问题,稍稍懂军事的人都明白。 虽然张正书拥有系统,但系统储存的地图都是一千多年后的,最早的资料,都是二十世纪的地图。这样的地图精度,显然不足够满足张正书的需求。毕竟千年时光,沧海桑田,地形早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就拿后世的上海滩来说,现在都还是汪洋一片呢! 可以说,现在宋、夏、辽三之间,就是尔虞我诈,就看谁更有能耐了。 其实,从赢面上看,大宋是占据优势的。 毕竟比拼力,宋朝没怕过谁。 哪怕是打三五年的仗,大宋也完全撑得起。特别是张正书还把两季稻这个大杀器放了出来,这简直是开了外挂。假以时日,大宋的力只会越来越强的。但是,大宋也有一个巨大的隐患,那就是赵煦的寿命。 要知道,正史上的赵煦,只有区区几个月的寿命了。 张正书也不知道赵煦什么时候就驾崩了,这也是张正书加快银行建设的缘故。没办法,时不可待啊! 一旦赵煦驾崩,那就等于大宋的策发生转变。 这也是人治的弊端之一,或者说是儒家的弊端,从来没有规划出明确的目标,也没有可以操作的步骤,只是凭着感觉在发展。这样子,也许在一个朝代前中期还行,可这种见招拆招,没有任何规划的发展方式,到了一个朝代积弊过多的时候,就完全抓瞎了。 就好比宋朝,宋仁宗时的发展目标,不是宋英宗的发展目标,更不是宋神宗的发展目标。赵煦倒是想和他老爹一样,把熙宁变法贯彻下去,但此刻宋朝的主要矛盾又转移了,可以说发展目标又不一样了。 要是到了明年,赵煦真的驾崩了的话,新皇登基,肯定会百分百废除熙宁变法,然后再鼓搞出另外一个说法来。 这叫啥? 这叫“新官上任三把火”,不对,应该是“新皇登基三把火”,为了树立自己的权威! 但是,这对家来说,绝对是莫大的伤害。可以对比一下后世的米,不管哪个总统上台或者倒台,其实米的基本策是不会有变动的。大宋在“崇文抑武”方面倒是像足了米,可那本就是错误的基本策,所以从这方面看,大宋的赢面虽然比西夏、辽大,但是大也有限。 不是说换个皇帝上台,就不想收回河套平原,不想拿回幽云十六州了。如果不想拿回幽云十六州的话,正史上宋徽宗赵佶也就不会“联金灭辽”了。而是这个皇帝总是乱折腾,或者说他老是更换宰相,让朝野动荡,政策没有连贯,自然就是徒耗力。 真正理想的模式是什么呢? 就是师父带徒弟,一个宰相教出来的徒弟,会继承他的施政方向,继续保持下去。但是,在文人的世界里,这是绝不可能的。哪怕,这两人真的是师徒,比如正史上的徐阶和张居正,就是最好的例子。 为什么?因为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啊!文人有多倔,没接触的人怕是不知道。这些文人认定的事,哪怕是老师都没得谈。所以,这最好的模式就是空谈,没啥可操作。 张正书之所以关注各形势,就是为了判断历史的走向。 毕竟这时候的宋朝,已经和张正书“认知”的宋朝,有点不一样了。好吧,是和系统里“记载”的宋朝,变得很不一样了。最显著的变化,就是大宋西军还在围困着西夏,西夏已经撑不住了。而辽没有再敢军事讹诈,而是后撤了军队。 局势变得扑朔迷离,张正书已经失去了穿越者最大的倚仗——对历史的熟知! 第七百九十二章:下绊子 失去了对历史的熟知,也就是说张正书接下来就只能靠自己的判断了。 张正书看着那些“黑客”密探,在努力地扮演好“行钱”这个角色,不由地有些感慨。这些“黑客”,大多都是张家收养的孤儿。那些年张根富为了求一个儿子继承香火,也算是做了不少好事。收养被黄河决口而失去双亲的孤儿,这只是其中一件罢了。 但是,张正书却让这些孤儿去做极其危险的事,心中也是有点过意不去的。 所以,张家收养的孤儿,张正书大多安排去暗中打听贪官和朝廷的隐秘了。一些吸收进来的“外来户”,经过忠诚训练,和辅以金钱保证之后,张正书派他们潜入敌国之中。至此,张正书的一张情报网,算是搭建起来了。单线联络,只知道自己的上级,是“黑客”的典型特征。 可以说,即便是皇城司,即便是王庆,也别想真正摸清“黑客”的底细。 “天下,要大乱了……” 张正书很清楚,如果西夏打算向辽国投降,那很可能宋辽之间会再起战争的。承平了一百多年的宋辽之间,又要再兴刀兵了。这个结果,张正书不知道是好是坏。因为,宋辽一旦开打,真正渔翁得利的,只会是西夏、女真、交趾和高丽。 西夏就不用说了,赢得了喘息之机。 女真的目的也很明确,那就是趁着辽国无暇他顾的时候,尽量掳走辽国的子民和牛羊马匹。 交趾,自然也会觅机再次入侵宋朝,抢掠财物和人口。 至于高丽的得利,则是可以稍稍松口气了。毕竟女真的崛起,给高丽带来了太多灾祸。连年的入侵,高丽人已经对女真人恨之入骨。但是,高丽也没安好心,肯定会到耶律洪基面前说女真人的坏话的。同时,高丽也会在宋辽之间两边讨好,以获取更多武器、粮食的支持。左右逢源,没有谁比高丽做得更好了。 偏生,不管是辽国,还是大宋,对高丽都是拉拢的态势。或许,这也是一种生存的本事。 “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吧,希望耶律洪基认识到自己的身体,不会轻易开启战端……” 张正书也没把握,这局势实在太过微妙了。 此时,大宋皇宫里,垂拱殿之中。 “彭元量,朕叫你去看着那小子,他现在有什么动作?” 赵煦头也不抬地问道,其实他是在看今天刚刚出来的《京华报》。不知道有多久,赵煦没有认真地看这份报纸了。或许是报纸出来得太多,已经不再新鲜的缘故吧。但是,仔细看这份《京华报》,赵煦发现了一样东西——这份报纸太贴近民生了。 上面有广告,有新闻,好小说,有诗词点评,还有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多猎奇的人,都能在上面找到自己喜欢的东西。可以说,这是一份覆盖面很广很广的报纸。而且权威性,也通过对蔡京的打压,彻底坐实了“天下第一报”的称号。虽然,赵煦也在里面有过推波助澜,但赵煦也知道,《京华报》本身就有这个实力。别的不说,单单是定位,都比其他报纸高出了不止一筹。 “回禀陛下,张正书如今已经把报社全部交由一个叫郑月娥的民女打理了,他自己除了时不时到春明坊之外,几乎不出门……” 彭元量的回答,让赵煦有点吃惊。 “他会呆在家中,不外出?!” 彭元量弓着身子说道:“他似乎是在等陛下……” “哼!” 赵煦余怒未消,身为皇帝被一个平头百姓利用了,他还没整治一番张正书呢,哪里肯放下身段去见张正书?“让他等着!” 没好气地说了一声之后,赵煦突然想起一件事来:“春明坊那边,难不成有甚么玄机?不然的话,以那小子的性子,岂会频繁跑去那里?” “陛下,张正书这几日托人去做了一个匾额,上面写的是‘建设银行’……”彭元量不敢隐瞒,甚至把张正书这几天的行踪,订做的东西全都说了一遍。甚至在银行里的培训,都一五一十地说给了赵煦听。 赵煦惊讶是掩饰不住的:“他真的要弄那个数百万贯的大生意?” 彭元量当然不敢问“什么数百万贯的大生意”,只是尴尬地说道:“陛下,小的也不知晓那‘建设银行’是甚么……” “嗯,这般说罢,就相当于检校库一类的。”赵煦本身也不觉得张正书能做到给他带来数百万贯的收入,甚至还要求他派禁军保护。呵呵,真当他是谁了啊? “原来如此!”彭元量恍然大悟,“难不成也是经营借贷,收取息钱?” “大抵上是如此。”赵煦点了点头,“这有甚么稀奇的?”确实,类似检校库的机构,宋朝官私都有,并不算稀奇。 “陛下,那‘建设银行’确实不凡……”彭元量把银行的外形一说,赵煦也皱起了眉头。 “他是甚么意思?弄个银行出来,比朕的大内还要富丽堂皇?!”赵煦更加恼了。 彭元量连忙说道:“陛下息怒,张正书不是应承了,要在开封府和大名府之间,建一座固若金汤的城池么?想必,那城池里的房屋,也会如何那银行、那超市一般……” “真个如此最好,不然的话,朕饶不过他!”赵煦冷冷地说道,“他是不打算建城池了?怎么过得这么久都没个动静?” 彭元量差点没笑出声来,然后连忙止住了笑意,赵煦才皱眉地说道:“你笑甚么?” 彭元量也是暗自骂自己没个分寸,明明赵煦还气在头上,他没事撩拨赵煦干嘛?连忙说道:“陛下,小的刚刚想起陛下连钱款都没拨给那张正书,一想到他‘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表情,小的就忍不住要笑……”好吧,彭元量还算有点急智,总算是把话圆得差不多了。 “户部没有拨款么?” 赵煦眉头一挑,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陛下,那些臣子总是阳奉阴违的,也不是一两日了……”彭元量也有点心疼,是因为他看到赵煦和臣子之间的争斗,好不容易才胜了一场,现在又要被下绊子了。 第七百九十三章:银行行长 赵煦的神色更加阴沉了,他意识到了严峻的问题。 户部是被皇城司“勒索”最严重的,他们不想让自己的“血汗钱”落入仇人手中,也是能理解的。理解是理解,但赵煦却不能原谅他们。置国家大事于不顾,这简直是太荒唐了!“姓张那小子说得对,户部的记账方式太落后了。朕前些时日让户部官吏去学那甚么‘借贷记账法’,想必也学得差不多了。即令户部即日起,用‘借贷记账法’,建立财政审计制度,朕就不信了,还有敢上下其手?不止是户部,以后朝廷的账,全都用上‘借贷记账法’!再有,复审的时候,雇佣从李家村出来的账房,用外人来查!” 赵煦总算明白了为什么张正书说那些官员是欠收拾的,真的是给鼻子上脸啊! 原本,赵煦也算是信得过那些文官,认为他们读过圣贤书,大概不会做出危害大宋的事情。但事实证明,不管他读过什么书,贪婪本就是人性。没有相应的监督,没有严厉的惩罚,不足以威慑那些文官。所以,赵煦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趁热打铁,要把监督体系弄起来再说。 “嗯?你的样子好像还有话没说啊!” 赵煦也是聪明之人,看着彭元量欲言又止的模样,立即皱着眉头问道,“难道你认为朕如此不妥?” “不不不,陛下所虑,皆为大宋,小的如何会觉得不妥?只是小的在皇城司那边收到风声,户部欲对银行不利……”彭元量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要说出口。虽然他不清楚赵煦和张正书的口头约定,也不明白银行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但那总归是赵煦看重的,彭元量也不敢懈怠。 “哼,好大的胆子!” 赵煦真的怒了,以权谋私,这是他最忌讳的事。 “是谁在背后推波助澜?蔡京吗?”赵煦咬牙切齿地问道,这群人也太混蛋了,居然敢在他的碗里抢食? 彭元量连忙躬着身子说道:“陛下,皇城司那边也在查,可还没查出来……” “哼,让他们动,朕倒要看看,谁有这么大的胆子!”赵煦这一次是真的怒了,张正书怎么说也算是他的人了,这些文官还敢去动他,真的不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了?甚至有那么一刹那,赵煦想撕破祖训,不再优待文官了。但理智告诉赵煦,这事牵扯太大,严惩首恶就行了。 冷静下来的赵煦,挥毫写下了“建设银行”四个大字,然后盖上了自己的玉玺,才说道:“你秘密让将作监造一块匾额,等事情尘埃落定后,你再把这块匾额给那小子。” 彭元量好像明白了什么,正待开口的时候,赵煦补充了一句:“皇城司给朕盯着那银行,一旦有人在方圆百丈内闹事,一并严惩!” “嗯?难道……” 彭元量心中一凛,好像明白了什么,立即说道:“谨遵圣谕!” 此刻还沉浸在培训银行业务员的张正书,自然不会知道自己又陷入了一个政治斗争的漩涡之中。 黄道吉日很快就被郭骞送来了,所谓的黄道吉日,其实是一个泛称,指的是诸事皆宜的日子。但是根据择日这么功课里,并不是只有黄道吉日才能开张做买卖的。再说得专业点,就是黄历以十二神煞中的“青龙、天德、玉堂、司命、明堂、金匮”称为六黄道,这黄道六神值日之时,诸事皆宜、不避凶忌,即为“黄道吉日”。 而要择吉日,就要遵循“以事为纲,以神为目”,也就是说要因事而起,根据所办事情的性质去寻找最能带来大吉大利的善神,同时明确最可能造成大灾大难的凶神恶煞,然后推算出善神所值之日与所理之方,这便是所需要的“黄道吉日”与吉山吉方。然后推算出凶神恶煞所值之日与所理之方,这便是所需避忌的“黑道凶日”与凶方。 推算出来后的日子,就能拿来办大事了。 说句不好听的,其实就是用来讨彩头,充当心理安慰的。 不过嘛,入乡随俗,张正书也只能按照这个流程走。还好郭骞知晓张正书的心意,特别选中了一个最近的吉日,就在五日后。 只需要准备好办公桌,把准备的铜钱从冶炼作坊那里护送过来,就可以开张了。 嗯,要想弄得像后世一点,还能弄个千响鞭炮,再请几队舞狮。反正就是让全城皆知,那张正书的目的就达到了。 忙碌了五天,总算是把所有东西都备好了。包括《京华报》,也准备用一个版面去宣传这个“建设银行”,标明了这个银行是为了“建设大宋”而生的。连宣传单张,都印了不少。这些宣传单张,上面刻画着银行的整体外形,虽然只是简笔画,但是一股严肃、正规的风气扑面而来。 别的不说,单单是这个外形,都足够让一些人对银行生出信任的心思了。 张正书松了一口气,总算是办妥了。 那接下来,他就不打算出面了。就让银行行长出来就是了,反正张正书就坐等收钱了。 这个银行行长,也是张家的人。或者再说得确切些,是张正书舅家的人,姓秦。张秦氏的娘家,本是一小户人家,甚至原先只是家中有几亩薄地,堪堪能维持温饱而已。后来张秦氏做了张根富的小妾,秦家才算是时来运转,成了一方小地主。再等张秦氏生下了张正书,秦家才慢慢地发家了——没办法,得了张家的好处实在不少。 这个银行行长叫做秦元,是张正书的小舅,今年也才二十七年岁。 正因为是年轻力壮,张正书才在张秦氏的坚持下,让他过来试一试做这个银行行长。其实,张正书原本是意属让郑时弼担起这个重任的。毕竟这银行行长其实就是一个花瓶,只要镇得住众人就是了。具体业务,都有专门的员工来负责,不需要用到他出马的。但是,如果银行行长换成了秦元,那就另一个说法了。 第七百九十四章:丑话说在前头 在“京华报社”里,张正书宴请了这个他名义上的小舅。 “轩奴啊,许久不见,倒是长大了啊!” 秦元看来是一个憨厚的人,张正书一见面就有点担忧了。 要知道,做金融的人没有八面玲珑的心,是做不来的。 “小舅,请坐。” 张正书的话语有点不咸不淡,听得曾瑾菡都有点诧异。但张正书觉得他已经很给面子了,要知道,秦元虽然和他这个躯壳是有血缘关系,但是他真的不熟啊!跟不熟的人说这种礼貌话,张正书已经很客套了。说实话,即便是那个倒霉鬼,也没见过几次秦元这个小舅,也别谈什么感情了。 无他,就是张根富续弦妻子张陈氏太过霸道,秦家人甚少会眼巴巴赶来看张陈氏的脸色。 人心都是肉长的,谁的态度好,谁的态度差,很容易就感受得到。就好像张正书这样,让秦元有点尴尬。但秦元也知道,除了名义上的血缘关系之外,他和张正书确实没多少感情,也只能悻悻地坐下了。 “这些都是我做的菜,我们一边吃一边聊。” 张正书的语气听不出喜怒,曾瑾菡也不好说什么,只能默默地吃菜。 “好!” 秦元端起酒杯,说道:“小舅我敬轩奴一杯!” 张正书和他碰了一杯之后,才缓缓地说道:“小舅,我这人向来先小人后君子,就不妨直言了。” 秦元一愣,然后正襟危坐起来:“你说。” “这个银行,我是极为看重的。可以说,以后张家的兴衰,都要看银行了。你也知道,我那爹爹,是专门放钱的,人称‘钱民’。但有了银行之后,我爹爹也不放钱了,因为银行就是做这个的。所以,你大概也明白了,为什么这个银行我这么看重了。”张正书很坦白,直接把实情说了一遍。 秦元神色很严肃地点了点头,他来之前也听说了这个事情,但是不知道这银行这么重要。要不是张正书这一年多以来强势崛起,张家也不会把关乎张家生死的事情,押宝在一个尚未得到验证的银行上面的。 “原本我打算空置银行行长的位置,只让一个人过来担着虚名罢了。”张正书淡淡地说道,“因为银行的运转,和这个银行行长没啥关系。说白了,我只需要一个花瓶而已。但是,我娘力主推荐了你,说你能力可以,我也不好回绝,才让你过来当这个银行行长的。” 秦元听了这话,憨厚的脸上也露出了不一样的神色。 张正书就知道,张秦氏不会坑自己的儿子的。 这个秦元,根本就不是脸上表现得这么憨厚,这不过是他的伪装罢了。就好像后世有一句话,叫做老实人骗起人来,根本防不胜防。而这个秦元,就是类似这样的人物。说实话,秦家本是一家自耕农,因为得了张家的帮衬,才渐渐发家了。 秦家发家了之后,也学着别人做起了生意来。其实在大宋,没有什么贫民是注定一辈子都贫穷的。比如当年范仲淹家境贫寒,都不得不断齑画粥,就是用两升小米煮粥,隔夜粥凝固后,用刀切为四块,早晚各食两块,再切一些腌菜佐食。但是,最后范仲淹不一样是做官了? 这样的例子,在宋朝比比皆是。从这点来说,宋朝比任何一个朝代,哪怕是明清都要多上进的通道。 哪怕是平民,也能通过经商来发家致富。这在其他朝代,都算是顶困难的事了。如果不有超好的经商天赋的话,单单是一张路引,都能足够将你的野心给扼杀了。宋朝就没有这么个恶心的东西,虽然也没有明面上鼓励大家都去经商,可朝廷越来越倚重商贾,这是不争的事实。 在这个大潮流的环境里,秦家也开始了经商。 而秦元,就是在这等环境下长大的。 如今,秦家的继承人明确了是张正书的大舅,叫做秦普,那么秦元就要自谋出路了。虽然张秦氏已经算是张家的人,但她终归是要记着小弟的。所以,听闻张正书要创办银行,张秦氏也了解秦元的能力,才力荐秦元过来,担任这个银行行长。 按照张秦氏的话,就是“终归是自家人可靠”。确实,在宋朝,或者说是在宗族社会里,如果是自己人的话,那多半会放心很多的。但是,张正书也知道,利用“自家人”的身份,以权谋私的并不少见。这些“自家人”,也未必有外人那般忠诚。就好比秦元,在张正书的心中,分量是远远不及郑时弼郑老丈。因为张正书知道郑时弼的性情为人,而对这个“小舅”秦元一无所知。 而且在系统的判断,这个人明显是表里不一。这样的人,张正书虽然不怕他有什么歪心思,但也要提防着。这顿宴请,其实就是张正书要敲打敲打秦元的。 但显然,秦元是个聪明人,思忖了一下说道:“轩奴,我虽然是你的小舅,也没读过什么书,只是识些字,懂得记账。但我是明白一个道理的,如今我已经算是轩奴你手底下的人了,我绝不会拿长辈的身份来说事的。” 张正书点了点头,他最怕的就是这个。到时候撕破脸,张正书倒是不怕尴尬,只是怕张秦氏那边不好交待而已。 “阿姊对我说得很清楚,张秦是一家,张家赚钱了,少不了我的一份;但我若坏了规矩,那张家就不能服众了。轩奴你放心,我绝对会按照规矩做事的。不该拿的,我绝对不会拿。甚至有人想拿张家的利益,我也要拼死护住!” 秦元的表态,张正书很满意。 当然,也仅仅只是满意而已。张正书不会肤浅到别人说什么他就信什么,毕竟世上说一套做一套的人太多了。要是张正书这么幼稚的话,那他根本就不适合做这个东家,趁早该行做慈善家算了。 “小舅你能有这样的觉悟,很好。但是丑话说在前头,哪怕你是我的小舅,我们该签的契约,还是要签的。这一点,需要你明白。你可以考虑考虑,不用急着答复我。明天银行就开张了,在明天之前,你都可以作出决定的。不管你接受还是不接受,你还是我的小舅,这一点不会变……” 第七百九十五章:借鸡生蛋 张正书的话很直白,听得曾瑾菡都有点诧异。但是秦元却没有丝毫不快,哈哈笑了两声说道:“阿姊之前说,轩奴你和从前大不一样了。原先我还不相信的,但是现在,我信了。契约在何处?我不需要考虑了,立即就签!” 倒是张正书有点意外:“你不考虑考虑,万一我的条件很苛刻呢?” 秦元淡淡地说道:“轩奴,你在小时候,我就认识你了。那时候,你活脱脱是一个混世魔王。但现在,你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证明你已经长大了,有了自己的主见。不瞒你说,你做过的事,小舅都有所了解。比如香水,比如超市,比如水泥房子,比如四轮马车……哪一件,都是极为赚钱的物事。小舅虽然没有你这般有经商之才,但自认眼力还是不错的。能跟你一起做事,我认为绝对不会错。更何况,你是我的外甥!” 是啊,到底是亲属关系。 张正书叹了口气,在宗族社会里,或许一纸契约,还比不上血缘纽带来得更加紧密。这是大宋的优势,也是大宋的劣势。 “小舅你的眼光真不错!”曾瑾菡忍不住插了一句话,但凡是称赞张正书的话,曾瑾菡听了比称赞自己还要高兴。 秦元又露出了憨厚的表情,傻呵呵地笑了两声。张正书朝着彩袖使了一个眼色,彩袖会意,从袖子里掏出了那一式两份的契约。 “小舅,我们先签了契约,然后我再敬你几杯当赔罪!” 秦元也没忸怩作态,只是略略扫了一眼契约上的内容,发现条例细得让他吃惊。包括保密条例、行长操守、薪酬待遇……都写得明明白白,而且没有任何字眼是可以挑出错来的,全都直白如话。秦元都不用细想,就拿过彩袖端上来的毛笔,蘸了蘸墨汁,签下了自己的大名,还用手指按下印泥画了押。 张正书待他签完名,画好押之后,自己也照做了一遍,然后把其中一份递给秦元:“小舅,规矩都在这上面了,你签了契约,就要开始履行职责。到时候犯了错,可莫怪我不念亲情哦?” 半开玩笑的张正书,其实不知道有多认真。 这也是张正书厌恶用亲属的理由之一,犯了错不知道该不该责罚他们。责罚吧,人家说你冷血无情;不责罚吧,无法服众。 好在秦元却非常认真:“轩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想要把买卖做大,必要的规矩是要有的。如果我犯了错,你莫要念我是你小舅就网开一面,这样对银行是非常不利的!” 听了这话,张正书倒是对秦元有了很大的改观:“小舅你能这么想,我倒是对你刮目相待了。说实话,娘亲虽然说你是可造之才,但我一直半信半疑的。如果你能做到你说的那样,我敢保证日后你的财富、地位,整个大宋都没几个人能及得上你。说不定很多朝廷大员,都要求着你办事哩!” 秦元倒是不会相信这话的,这实在太不现实了。 但是,日后他就知道自己太没想象力了,张正书说的居然半点不差! “轩奴,还是给我说说,我这行长到底要做什么吧?”秦元似乎是一个工作狂,连菜都不吃了,就想听工作内容。 张正书倒是可以理解,毕竟秦元是家中最小的儿子,也就是说家产几乎与他是绝缘的。虽然还未曾分家,但这也是注定了的。要知道,秦元也是有一大家子要养的,这就不能不努力工作了。因为只要秦元立足稳定了之后,就等同是分家出去了。 “好说,首先要从银行说起,其实银行也就相当于检校库,但是不会执掌孤儿的钱银,我们做的生意主要是吸引百姓到银行里存放钱银,然后给他们利息。这存钱分两种,一种是活期存款,利息比较低,但胜在可以灵活取用;一种是定期存款,分一年、三年和五年,利息会高一点,但如果没到期限就取出来,利息就要按照活期的来计算了,还要扣除一定的手续费……” “这存钱还有利息?!” 秦元觉得太诧异了,目光奇怪地看向张正书,好像觉得自己上错船一样。 张正书嘿嘿笑道:“知道什么叫借鸡生蛋吗?这就是借鸡生蛋!拿别人的钱出去放贷收息,这才是最高境界啊!” 秦元立即明白了:“高,实在是高!但好像也有检校库、质库、抵当所、长生库、社仓等等竞争对手了啊!” “这就是我们的优势所在了,我们的贷款利率很低,只有百分之五而已。而且,不会利滚利,本是多少,利息就是多少。要是一年还清,这个利率还会减低到百分之三!”张正书笑呵呵地说出了这句话,差点没把秦元雷死。 “轩奴,这太低了吧,如何能赚钱?!” 面对秦元的质疑,张正书不急不忙地说道:“银行的背后是谁,你知道吗?” 秦元摇了摇头,他似乎觉得此事有点不简单了。为何“大桶张家”突然不放高利贷了?因为张正书的银行一出来,高利贷统统玩完!想想看,低至百分之五,这是什么概念?也就是说,借一百文钱,两年后也仅仅需要还一百一十文钱罢了! “跟你直说也无妨,银行背后是官家,也就是当今圣上。换而言之,我们赚到的利润,有一半是他的。官家要提供的,就是免除银行的税收,同时派禁军保护银行资产。包括转运铜钱的时候,需要派大队人马保护。” 张正书的话,差点没让秦元软瘫在椅子上。秦元再怎么样,也只是一个普通人啊!平头百姓,哪里会接触到官家?更别说,是为官家做事了。“轩奴,这……这银行是官家的产业?!” 看着秦元因为惊愕而抛弃的憨厚外表,张正书也笑了。终归是聪明人啊,只凭着一句话,秦元就大概明白了银行是怎么来的。 “当然不会是官家的产业,银行的所有权,还是我的。” 张正书淡淡地说道,“但是,我用一半的利润从官家那里换来了唯一的铸币权。” 第七百九十六章:躺着赚钱 “唯一铸币权?这有何用?”秦元不禁有点蒙圈了,这好像颠覆了他的认知。铸币权,那有什么用? “名不正,则言不顺。”张正书胸有成竹,他太清楚这铸币权的威力了,不仅仅是金属货币,还有纸质信用货币,没有铸币权,那还怎么凭空生钱?至于还有人私自铸币?那好,叫朝廷去查禁。张正书要的是一个态度,因为他知道这铸金属货币的行为是屡禁不止的,只要有利可图。 但是嘛,张正书的冶炼技术让别人根本无从模仿,那就等于铸币权全在张正书手中了。 张正书的计划也简单,先是“劣币驱逐良币”,用先进铸造技术的铜钱,辅以银行的利息,把大户人家手中的铜钱置换出来;然后,张正书再把旧铜钱熔铸成新铜钱,这样一来,钱荒就得到解决了。只要看到了铜荒解决的希望,不管是谁做皇帝,都不会动张正书的。当然了,如果不是赵煦做皇帝了,一旦新皇他们看明白了金融是怎么玩的,肯定会踢开张正书的。 不过,要解决铜荒,非要个五六年时间才行,这期间足够张正书布置好后路了。 要是张正书再狠一点,顺带把纸币都弄出来,却丝毫不提要怎么样限制发行。等新的皇帝踢开张正书,自己来把控银行之后,他就发现,大宋的经济莫名其妙就崩溃了。 因为按照人的贪婪,如果知道纸币只需要印出来就可以攫取财富了,他们岂会轻易停止印制纸币? 从宋朝交子、明朝宝钞等等都可以看得出来了,这是必定肯定以及确定的事。 宋朝的交子也好,明朝的宝钞也罢,因为滥发,所以到了最后一文不值,擦屁股都嫌硬。 清朝吸取了教训,才控制发行量。但是清朝的银票,也不是等值的,因为发行得多了,常常一百两的银票,最多也就能七八十两而已。要是到了后来,清朝官票的滥发,一百两也就等于十两银子了。 可以说,金融不是谁都能玩得转的,要是落在官员手中,分分钟都能玩出花来,最后自然又倒退回金属货币上面了。 清末民初就是个很好的例子,那时候纸钞已经很成熟了,但是人们还是信赖铜元、银元和金条等金属货币。为何?就是因为纸币滥发,根本没有价值了。 可以预见,如果不是张正书的来掌舵银行,这样的情况绝对是会发生的。 到了那时候,大宋的经济就会遭受重击。别说制裁西夏和辽国了,能保住自身都算不错了。唯一的就是苦了大宋的百姓,拿着一堆废纸,欲哭无泪。 张正书选择性地把这些个情况和秦元说了,听得秦元一愣一愣的:“这……钱还能这么赚?!” “怎么不行了?所以我一直说朝廷是捧着金饭碗在乞讨,换了我就不同了,我能让大宋的经济焕发新生!”张正书自信满满,且不说他手中已经握有数百万贯的新铜钱,更是因为铸币权在手,他可以掌控纸质货币出现的时机!只要等银行的信用起来之后,等各地银行建立之后,就可以推出兑票了。所谓兑票,就是在一处银行存了钱,拿到了凭证,就能到下一个银行兑换出来,最多扣除几文钱手续费。省却了携带大量铜钱、金银的麻烦,肯定会受到商贾热捧的。 这就是纸币的雏形,只要等这种“兑票”上的金额可以通用,可以拿来支付的时候,张正书就会顺势推出纸币了。 纸币这个大杀器一出,张正书就能躺着赚钱了。 那时候,就是制裁西夏、辽国的时候,除非他们不想和大宋贸易了。 这是一盘很大的棋,张正书早就向赵煦全盘托出了。这也是赵煦为什么能忍张正书的原因,换个人,赵煦早就丢他进天牢了,还能这么逍遥? 秦元听完了之后,猛地灌了几杯酒,才总算是把心情稳定下来。 “轩奴,你这……这心也太大了啊!”秦元的手都开始颤抖了。 张正书和曾瑾菡对视了一眼,然后才笑道:“怎么,怕了?” “不,我……我恨不得立马帮你做成此事!”秦元激动地说道,“我原先只以为你不过是小打小闹罢了,不曾想……” “好了,这里有一本关于银行的书,你先认真看完了。”张正书把一本《银行守则》递给了他,“然后,你要定时给银行的雇员上课。别的我不管,要是银行出了差错,我第一时间就要找你的!” 秦元郑重其事地接过了这本《银行守则》,严肃地点了点头。一时间,他也觉得肩上的压力山大。 “小舅,吓到了?” 张正书没心没肺地笑道,“这算什么,以后可能要面对一堆文官的围攻呢!” 秦元满脸灰白,嘴里却死撑着说道:“没有没有,只是……轩奴啊,为何要做这等买卖啊,有那么多的买卖可以做。比如香水,香水就很好啊……” “小舅,不瞒你说,我都打算把一些技术出让了。”张正书叹了口气说道,“到时候,还能赚这个的钱么?” “为什么要出让技术?” 秦元觉得有点不可思议,这个技术不应该牢牢地永远地掌控在自己的手中吗? 张正书把作坊计划对秦元大致说了一下,然后才说道:“技术是会进步的,就算我没有把这些个技术出让,再过几年,别人也是会找到窍门的。而且,我也不是无偿出让技术,当然是要收钱的。谁花钱,谁得技术。公平,且童叟无欺。” “那和银行有甚么关系?”秦元想不通了。 这时候,曾瑾菡笑着说道:“小舅,这你就不明白了吧?你想啊,得到了技术,这些作坊要扩大经营吧?没钱怎么办?还不是要来银行办理贷款?” 秦元也不傻,经过这么一点拨,他就明白过来了:“原来如此!” 没错,张正书的计划是一环扣着一环的,技校(试验室)、作坊(工厂)、银行,三个环节互补。试验室提供技术支撑,工厂进行量化生产,银行则提供资金支持。 第七百九十七章:新钱 技术是会更新迭代的,而试验室也需要大量金钱的投入,所以出售稍稍不那么高端的技术,让民间开始生产,这是肯定必要的。不然的话,投入到技术更新的钱怕是都有点难以回本。 就算回本了,再多赚一笔,哦不,再多赚点实验资金也是好的嘛! 甚至,张正书还能做成资金入股的形式,和别人合作开作坊。别人出钱出人他出技术,赚到的钱可以只占两成。这种形式,张正书是想用在一些不能让敌国知道,但其实并没有多高端的技术上面。 比如水泥技术,比如玻璃技术……在明州,张正书就是用这种形势和苏家合作的。 不管怎么说,用技术卖钱,再投入到技术上面,这本身就是一个良性循环。后世中国之所以很少有科研机构盈利,就是因为他们研发出来的技术,并没有得到商业化。商业化技术,这才是可持续发展的道路。不是说研究高端技术不好,可高端技术大多有一个缺陷,就是难以量产。 一个难以量产,就足够判定一项技术的有没有商业价值了。 就拿电池技术来说,锂电池都问世几十年了,即便是在张正书穿越之前,锂电池技术还是运用最广泛的电池技术。为啥?是没有其他电池技术问世吗?并不是,事实上,电池技术早就有了不少突破,比如石墨烯电池、钠离子电池、锰氢气电池等等,但是这些电池技术都还是没能走出试验室。 为何?除了一个难以量产之外,就是成本高昂、制备不易。 虽然宋朝的技术和后世的技术难以相提并论,但实际上道理是一样的。 有些技术,张正书是打算用来储备的,所以不打算赚钱,这样的技术百分百是要亏本的。比如火药技术,比如蒸汽机技术,甚至发电技术、内燃机技术、石油化工技术……这些都是最前沿的研究,估摸再过百十年可能都未必用得上的,也是注定要亏钱的技术。而另外一些,是能短期间就能回本,甚至能赚大钱的技术。比如玻璃技术、水泥技术……但不管怎么说,张正书还有一些比较低端的技术,可以拿来卖钱的。 像什么纺织机的技术,张正书就不会秘不示人,甚至欢迎大家都来学,那样的话,棉花立即就能风靡全国了。 除了纺织机技术之外,还有像什么冶炼技术,张正书也会传授出去,虽然不涉及合金技术,但也能提高一下大宋的铁器质量。而不会说一把铁锄头,磕到一块石头上了,石头蹦出火花来,而锄头却崩了一个角。这样的农具,还怎么提高种田效率?没有种田效率,工业怎么发展得起来? 所以,冶铁技术是要传授出去的。 还有就是造船技术,实际上都不用怎么传授,有经验的造船工匠,只要看到了一艘船的外形,都大概能猜到用了什么技术了。当然了,拼接龙骨,甚至钢铁龙骨的技术,他们没学过是不会知道的。还有就是张正书对于船帆的布置,让这些造船工匠不太明白。当然了,有了这种高速航行的“飞蛟船”,还有比较精准的海图,那么海外贸易会更加兴盛的。 …… 如此种种技术,都是可以出售的。也是可以快速提高宋朝国力的,只要没有外力阻止,不出十年,大宋的国力将会大大提升。到了那时候,怕是大宋的朝廷重臣,也会摇身一变,成了资本的代言人了。 一切都是未知数,但张正书愿意推动大宋朝着那个方向去走。技术出售是必然要做的,总是把最赚钱的技术捏在手中,那简直是招人嫉恨。 秦元也不傻,当他想通了之后,不由得佩服张正书高瞻远瞩。 “所以,只要有银行,那我们就立于不败之地了。银行的秘诀,就在铸币权上面。只要我们的铸币技术保持先进,别人就无法模仿。别人无法仿造,那只要我们自己不出差错,那还有谁能和我们比?”张正书笑得很开心,但秦元怎么都觉得这是一只小狐狸在露出小小的獠牙。 “看到没,这就是最新的铜钱!” 张正书把一枚铜钱抛出来,立即让秦元看得叹为观止。 “这是新钱?” 秦元对这枚铜钱爱不释手,无他,实在是太漂亮了。不同于别的铜钱,这枚铜钱的边显得很别致,居然还是一齿一齿的。别的不说,单单是这样都极难仿制了。还有那颜色,明黄得耀眼,差点让秦元误以为是金子。但实际上,它确实只是一枚铜钱。或者说,是合金铜钱。 至于铜钱的样式,依旧是天圆地方——没办法,这样铸币快,且省料。要是张正书全都做成实心铜钱,百姓会不会接受都难说,毕竟习惯了有孔铜钱;再说了,实心铜钱那岂不是要用多好些铜料?张正书又不是傻子,本身铸币就没赚什么钱了,还要往里面亏! “轩奴,为何这里会有一圈齿状的刻纹?!”秦元不太明白,这铜钱好是好,但好像有点“离经叛道了”。 张正书笑道:“这是防伪用的。” “防伪?”秦元不太理解,这还能防伪? “不错,我不止打算推出铜钱,后面还有银元、金元。用处嘛,当然是逐渐把铜钱当做基本货币单位,然后结算大额金钱时使用金银了。有了标准的货币,才能实现这个目的。而这些边齿,就是最好的防伪手段。或许小舅你也见过,某些铜钱比寻常铜钱都还要小一圈,却依旧当足钱使用,这不是坑人嘛!而有了边齿之后,如果有人试图剪下铜钱的一部分,必然会破坏铜钱的边齿。这样,百姓就可以很简单地通过铜钱的边齿是否完整,来判断这个铜钱是否被人动过手脚了。” 秦元恍然大悟:“那银元、金元也是这般?” “对,缺少边齿的金银,绝对是不足币值的,百姓就可以拒收了。”张正书嘿嘿笑道。 第七百九十八章:不速之客 “这是绝妙的设计啊!”秦元感慨说道,“有了这等新钱,何愁不能树立起银行的名声?那银元、金元有么,我也想看看。” 张正书从兜里摸出几块银元、金元来,这些银元都很足量,含银量达到了百分之八十九。这么说吧,和后世鼎鼎大名的袁大头是一样含银量的。金元呢,就比较厉害了,含金量只有百分之七十五,张正书倒是想弄成百分之九十九的含金量,可由于黄金很软,不添加合金,怕是被稍稍用力破坏,就不复本来面目了。所以,为了实用性,还是要添加铜、银等金属制成合金才行。 至于为什么只有百分之七十五的金含量? 这是张正书故意而为之的,因为金属货币最大的难题,就是在于币值的波动。 虽然,纸币的币值也会波动,但同类型的纸币之间,倍数都是一样的。比如后世的十块钱,就永远是十个一块钱,这个关系是不会变的。不会因为说货币升值或者贬值,就可以用三、五块钱当十块钱用了,没这个道理。 但是金属货币不一样啊,特别是金银,价值波动比较大。 就拿宋朝来说,虽然大概一两银子等于三贯钱,一两金子等于三十贯钱,但这只是平均数,事实上并非天天如此的。 有时候,一两银子在急用的时候,它只能换成两贯多钱,这也是有的;而在金子紧缺的时候,一两金子等同三十多贯铜钱也是有的。而金币太足值,就是铸币人太傻。这分明可以玩铸币游戏的,赚些差价,非要这么老实干嘛? 再说了,张正书也不赚平头百姓的钱,寻常人家,哪里用得起金子? 所以,银币的币值要足,因为这很可能是未来的主要货币。但是金币嘛,就要耍点小聪明了。当然了,兑换的数值的天天更新的,张正书开办银行,也是为了把这个话语权拿在手中。比如说,根据市场上的金银走势,银行给出一个大致的价格。 这个价格是赚是赔,就要看评估师的眼力了。 为了这个,张正书都要培养起一大帮评估师才行,他们每天的工作,就是到汴梁城中去,了解汇集金银的交易情况,然后评估明天的金银走势。这是一项很需要计算能力的工作,非林家村技校毕业的学童不能担任。 秦元虽然不太懂这个,但他看到这硬梆梆的金币,和精美的银币,他就知道银行已经事成了。 “轩奴,明天你真的不出现在开张剪彩那里吗?” 秦元有点想不明白,这简直是最好的刷声望时机,为什么张正书不想出现呢? 张正书能说他早就从“黑客”那里得到了消息,户部要趁机为难他么?当即说出了他的借口:“即便我不出现,别人也知道银行是我的产业。那我,为什么还要出这个风头呢?” 愣了一愣的秦元,觉得张正书的这话太有道理了。 事实上,自从《京华报》宣布“大桶张家”的借贷业务转移到“银行”之后,“建设银行”一词早就街知巷闻了。甚至有人还嗤之以鼻:“什么银行,不也是放钱的?那些个钱民,没有一个好人!” 张正书是不是好人,这事自有公论。但钱民害人不浅,这事也是深入人心的。 秦元甚至恶意揣测,这个外甥是怕别人向他扔臭鸡蛋、砸烂菜叶才不想着出现在剪彩、揭牌仪式上的。 “小舅,别这么一副表情嘛,我怎么可能会坑你呢?”张正书露出了不怀好意地笑容道,“那天我也肯定会到场的,只是不会当众出现罢了。” 秦元露出了一副“我信你就有鬼了”的表情,看得曾瑾菡都偷笑了起来。 不得不说,因为这些个举动,张正书和秦元之间的感情确实好了那么一点。但是,要张正书彻底信任秦元,还是需要一点时间的。 当夜,宾客尽欢,秦元还在“京华报社”住下了。 没办法,他差点没喝个不醒人事,要不是张正书虎着脸,说明日的事绝不能误了,说不定秦元还要继续喝。这样的状态下,张正书也不好让他回去了。嘱咐僮仆照顾好秦元后,张正书就收到了“黑客”的线报。 “哼,就这样的招数?” 张正书也有点不屑,好歹也是个文官啊,能不能用点高级的招数了?就只会以权压人,实在没点技术含量。 不过,在张正书心里其实并不是很轻松的,用一句话概括就是“不管黑猫白猫,抓到老鼠就是好猫”,同样的道理,管他什么招数,能把对手打趴了,就是好招数。虽然以权压人很直接,很无赖,很无耻,但偏生张正书就是没有化解的办法。 额,也不是说没有办法化解,只不过张正书只能被动化解了。 “tmd,这权力还真的是好东西啊……” 张正书忍不住骂了一句国骂,这种感觉实在太郁闷了。 但是没办法,贪官们的反击注定是要来的,现在才来,只不过是顾及赵煦罢了。或者说,这一次仅仅只是一个试探性的出击,还没动真格呢。但即便是试探性攻击,张正书都有点受不了了。没办法啊,对方是官,你是民,自古以来民不与官斗,因为斗上了就没有好结果的。 “难道真的要逼着我去向赵煦求援么?” 说实话,张正书并不想这么向赵煦服软的,这样一来就等于把自己送到赵煦面前任他宰割了。这种感觉,其实和被贪官们以权相压没啥区别。 就在张正书头疼的时候,他突然听到一阵衣袂划过夜空的声音。 “有人闯进来了!” 系统猛地发出警告,张正书也警惕了起来。 “是谁?” 张正书立即关上了房门,幸好史陌就在“京华报社”里,还有一些保安队。“难道是贪官们派出的刺客?” “你想太多了,那些贪官要是有这个胆量,也不会现在才动手。”系统嘲讽了一句,语气里尽是不屑。 第七百九十九章:意想不到的敌人 张正书难得老脸一红,因为在阴谋诡计上面,他确实没多少天赋。 当然了,这也是张正书不了解宋朝。宋朝的文官再不择手段都好,他们都谨守着最后一条底线,就是不会付诸武力,因为一旦事情败露,那就是杀头大罪了。宋朝很少杀过文官,那也是有底线的。一旦这个文官造反,你说皇帝要不要杀他? 而动用武力刺杀政敌,这本身就是等同谋逆,是破坏默契规矩的事,别说皇帝容不得,就是文官群体也容不下这种人。试想看看,本来只是“君子之争”,却变成了“生死之争”,这如何能行? 就好像孔子一样,他诛杀了少正卯开了一个不好的先河。到了汉朝,皇帝觉得孔子杀少正卯杀得真是好,“正合朕意”,于是就让博士们将这一条写进了《王制》之中,成了问罪治罪的法律条文:“行伪而坚、言伪而辩、学非而博、顺非而泽以疑众,杀。”真是一个“杀”字,源远流长。“伪”与“非”的解释权,当然在执政者手里,就算是你不“伪”不“非”,他定你个“伪”或“非”或者又“伪”又“非”,也一样地说杀就杀。 这样一来,政治就崩坏了。 政见不合,就能提刀杀人,这是宋朝皇帝最不想见到,也是最忌讳的。 即便是“道统之争”,也不能开这个先例!更别说,有官员派人来刺杀一个商贾了,这更是要置赵宋的脸面于不顾! 这也是系统嘲笑张正书的原因,他的想象力真的太丰富了。 “嗯,确定了,来人是王庆。” 系统说了这么一句,又隐匿起来了。 张正书倒是奇怪,王庆不在家好好睡觉,半夜三更的翻墙进他家干嘛?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王庆就到了书房门前。 “张小官人!” 王庆也没隐藏自己的姓名,“开门,咱家是王庆!” 张正书迟疑了一下,没有开门:“你怎么来的?” “翻墙进来的……别说这个了,事情紧急!”王庆都有点想去撞门了,要不是怕动静太大,他肯定会这么做的。 张正书疑惑地打开了房门,事实上他也不是没有防备的。最起码,他手中扣着一把冶炼作坊里制作出来的燧发手枪。虽然没啥准头可言,射程也很短。但是张正书也练过好些日子了,短距离内一枪命中是绝对没问题的。拿来防身,绰绰有余了。 王庆在门外,看着张正书一脸防备地开了门,他也来不及多想,一个闪身进了书房。 看着王庆穿着夜行衣,十足一个汪洋大盗的模样,张正书也忍不住好笑:“王公事真的是武艺高强啊,飞檐走壁进来的?” “嗯,你家的墙院不算高!”王庆的实话,有点打击人。 确实,“京华报社”的墙院不算高,一丈多而已。但是,这也接近三米了啊,这个王庆说进来就进来,他是超人吗,有这等弹跳力?!正当张正书百思不得其解的实话,王庆露出了腰间的飞爪钩,张正书就明白了。特么的,还是借助了工具才行啊! “看来前一世那些武侠剧真的不靠谱,根本没有什么飞檐走壁的轻功……”张正书心中想着,但他却忘了,世界上真的有一些出乎意料的人。比如彭元量,或许他并不像武侠剧里那样真的能飞檐走壁,却可以根据地形,来一次绝妙的跑酷——借助弹跳力“飞”上屋顶。 当然了,张正书没有亲眼见到,他也是不相信的。 毕竟跑酷还是在物理学范围之内,要是违反了物理学,张正书就只能说对方是超人了。 “王公事这么晚前来,是出了什么事?”见王庆完全没有敌意,张正书也暗自松开了握住燧发手枪的手,回到了书房的太师椅上,其实燧发手枪还是在他的掌控之中。只要他愿意,随时都能拿起来射击。 “咱家先喝口茶……”说着,王庆就拿起茶杯,咕噜噜地喝了一大口,满足地放下后才说道:“你惹上事了!” “嗯?你是说那税务所的官吏,要找我麻烦的事?” 张正书倒是猜到了一两分,确实以王庆的敏感,不可能看不出这里面的猫腻。 “你知道了?”王庆也有点惊讶,不过一想到张正书手中也有一支暗探,他也就明白了。“不错,你确定应该知道了。咱家此次来,除了报信以外,还有一个喜讯要说给你听的。” “喜讯?这时候还有喜讯?” 张正书起身,披了一件鹤氅,有点意外地说道。八月的汴梁城,夜晚也是有点凉意的了。要知道,这时候的八月,可是农历的八月。再加上是小冰河时期,秋天来得更早一些,张正书也怕得了伤风患了感冒。 “官家亲自做了一块匾额,准备送给你。”王庆低声地说道,“上面官家亲笔写着‘建设银行’,还盖着印玺……” “嗯?!” 张正书被吓了一跳,然后才缓缓地说道:“这还真的是……一个喜讯啊?”才怪,张正书都快哭了,赵煦啊赵煦,你命不久矣就不用来坑我了吧?你亲笔题字,要是赵佶登基为帝,他会怎么看呢? “税务所稽查账本,这倒是寻常手段,但是幕后之人,你一定想不到。”王庆低声说道。 张正书一愣:“难不成还是蔡京?” “蔡京?不,他没有这个胆量了。”王庆苦笑着说道,“是郭知章。” 张正书听了这个名字,猛地抬起头来,皱眉说道:“郭知章?!” “对,中书舍人郭知章。”王庆也是有点苦涩,这个可以说是位微权重的中书舍人,怎么也要和张正书为敌了? 系统很快给出中书舍人郭知章正史上的记载,张正书蓦地发现,这一切居然还是他造成的。为何?因为郭知章在正史上的这会,应该早就被贬官了。正史上,郭知章是接待辽使萧德崇的主官,和辽国谈判完了之后,顺利地出卖了大宋的利益,还没回京,就被政敌的攻击,罪名是曾主“导河东流议”。 第八百章:联手打压 也就是说,郭知章一开始就是支持黄河东流,而黄河现在决口北流了,你有罪么?当然有。 有罪怎么办?贬官啊!所以正史上的郭知章,早就被贬为集贤殿修撰、知和州了。 实话实说,郭知章并非那种贪官,即便是卖国,他也卖得很有底气——宋弱辽强,不低头难道要等辽国打过来吗?郭知章卖国,张正书不管,反正这些腐儒和司马光一样,都是脑子秀逗的人,但为何他要对付自己呢?张正书是百思不得其解啊! 难道张正书联合皇城司暗中运作,使得郭知章不能成为使者和辽国谈判这件事,被郭知章知道了? 张正书当即问了王庆,王庆却自负地摇了摇头,说道:“绝无可能,那郭舍人不过是一介文官,又极为注重声名,不肯贪污受贿,哪里有余财去探听到这等消息?再说了,我皇城司素来为文官所不齿,不屑之为伍,可以说互相之间势同水火,如何可能泄漏消息?” “那这个郭知章为何要针对我?” 张正书也有点想不明白了,说实话,他怕的不是那些贪官。 因为只要是贪官,不管他隐藏得多好,只要他有过劣迹,以“黑客”的强大,还有皇城司在一旁协助,怎么都能找到把柄的。到时候再利用一下台谏官弹劾就行了,最后的结局绝对是那贪官黯然被贬。赵煦现在已经不用顾忌什么文官了,可以说只要他看不顺眼的文官,都是能贬谪的。要不是顾及影响,赵煦早就大范围贬官了。 说实话,自从认识到贪官的危害,连赵煦都心惊胆跳。 京官,仅仅是京官,皇城司就搜罗到了数百万贯的钱银,这笔钱银实在太过骇人了。要是地方上的官员呢?赵煦都不敢去想,只能徐徐图之。但是,徐徐图之不代表你就能上窜下跳的,你要是不识好歹,认为交出了“保证金”就能继续挑衅赵煦,那赵煦会让他领教一下什么叫“雷霆之怒”。 可如果攻击张正书的,是一位素来“清廉如水”的清官呢? 赵煦怕是都护不住张正书了,怪不得要赐下匾额。 但是,张正书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郭知章要对付自己? “郭舍人被利用了。” 正所谓聪明人不用多说,一句话就足够了。 听了王庆这句话,张正书立马就明白了过来。原来,这一切还是那些贪官的“功劳”,而郭知章只不过是被那些贪官当枪使罢了。想想也是,被赵煦“勒索”了这么多的“保证金”,这些贪官怎么可能咽得下这口气? 有道是“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张正书现在几乎成了贪官们的眼中钉,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放过他?什么明的,暗的招数,全都招呼过来了。但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张正书和郭知章素来“无仇无怨”,郭知章为何要针对他呢? 或许是看出了张正书眼中的不解,王庆苦笑一声说道:“当年郭舍人是力主黄河东流的。” “原来如此。” 张正书明白了,果真是无妄之灾啊!系统告诉张正书,正史上的郭知章,就是因为黄河东流而被政敌攻讦,最后黯然被贬的。然后在徽宗朝,才又回到中枢,成为朝廷要员。而张正书治水,让黄河恢复了北流,虽然没有任何百姓伤亡,但是郭知章受到的诽议不浅。 更要命的是,张正书还“唆使”了赵煦要在黄河北流那里建造一座坚城,这不是要和郭知章对着干吗?从这个意义上将,郭知章能看得顺眼张正书才怪了。 明白了这一点,张正书也不怨天尤人了。说实话,郭知章是清官没错,但他这种清官,于国没多大用处,反而有害。当然了,这个有害是因为不会用人,把他放在了不恰当的位置。如果郭知章只是一方知府,他会做得很好的,毕竟是清官嘛。 要怪呢,就怪张正书得罪了人。不过也没啥大不了的,人不可能是黄金,每个人都喜欢。有敌人那太正常了,既然有人想搞事,那张正书就应战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是张正书还没想得通一件事:“那郭知章是中书舍人,怎么调动得了税务所的官吏?” 要知道,税务所虽然只是一个小衙门,只归左户司管,可那也和郭知章没啥关系啊? 再说了,清官不应该和贪官划清界限,老死不相来往的么?这一下子的,清官和贪官联手打压,张正书也有点方啊! “左户司之中,有一个郭舍人的门生故吏……” 王庆一句话,就把张正书打回了现实之中。好嘛,这才是真实的朝廷,人际关系错综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别以为清官就和贪官没有交集了,这是他们的关系网还没铺开罢了。只要是想拉上的关系的,左拐右拐,总能扯上一点关系。就好像郭知章一样,虽然他不善于攻讦,不善于阴谋诡计。但是没关系,有的是帮他“分忧”的官员。 这不,左户司就出动了,税务所也出动了。 说实话,稽查税务只是借口,真正的目的,只是叫银行不能正常营业罢了。 你想想看,一旦税务所出现在银行,那对银行的声誉将会是一个怎么样的打击?怪不得赵煦料定张正书没办法处理这件事,才让人赶制一方亲手书写的匾额,甚至还盖上了皇帝印玺。说实话,只要这块匾额在,哪怕换了一个皇帝,怕是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这件事。 没理由新君会蠢到推翻前一任君主这种无关紧要的决策,这会让人觉得新君没有容人之量。 “这算是因祸得福吗?” 张正书苦笑一声,他可不这么认为。 “看来,银行要讨好这些官员,必须要有针对性的策略才行了。嗯,就从夫人路线下手吧……”张正书心中很快就有了定计,也不怕那些贪官掣肘了,因为把贪官绑上自己的战船,那些贪官还有什么理由反对他呢? 第八百零一章:夫人路线 “小官人,你好像一点都不怕的样子?这些个文官联合起来,便是官家都要退避三舍,何况是你?”王庆有点皱眉了,他可不认为一块什么捞子匾额,就能阻挡得住左户司了。要知道,即便赵煦公开了银行是皇帝的产业不用交税,左户司一样能找到办法整治张正书的。 银行是不用交税了,报社呢?香水呢?超市呢? 但凡是有一点点漏税,都能屈打成招! 好在张正书早有预备,他的账本可谓是天衣无缝——本身就是没有偷税漏税,想拿这方面堵他,根本不可能。可贪官何止这种手段,接下来就是差役了,差役法的钱也是要交的。没办法,张正书雇佣了这么多员工,这么大一笔差役钱,怕也是要肉疼好一会了。 这也是一个漏洞,因为差役钱在各家各户已经交过一次了,这叫重复征收。 但你也没办法挑出这个毛病来,因为你雇佣了人家啊! 交钱你就乖乖交钱吧,胳膊拗不过大腿的。要是不交,那些贪官就有话柄了可以抓拿了,到时候张正书锒铛下狱都是有可能的。这种公然钻法律漏洞的事,在宋朝还少吗?从青苗法开始,这种阳奉阴违,瞒上不瞒下的做法早就风行全国了。说实话,一点都不新鲜,但确实恶心人。 好吧,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那都不是问题。差役钱而已,就当做是张正书花钱挡灾了。 但是,张正书再有钱,也禁不住那么多的苛捐杂税啊!别的不说,关乎商贾的税收要全都开始征收,多如牛毛的苛捐杂税,足够让张正书做生意都没有赚头的。这就是贪官的报复手段了,阴狠且占着理。你敢不交税?呵呵,那就劳烦你走一遭牢狱吧,保管你珠圆玉润进去,瘦骨嶙峋出来! 别以为宋朝就没有酷吏了,这酷吏什么朝代都是存在的! “怕,我当然怕,但是我有另一招来应对。” 张正书笑着把“信托”一事和王庆一说,然后补充道:“贪官贪钱贪得提心吊胆,深怕一个不慎就身败名裂。现在,有这么好的一条赚钱路子在他面前,他会怎么选择?” 闻言,王庆沉默了。良久,王庆才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小官人果然是大才,这样一来,攻击你就等于攻击他们自己了,咱家佩服,佩服!” “哪里哪里,只是恰巧想到这个点子罢了。” 张正书也是感慨万千,说实话,京官五品以上的俸禄绝对不低了,要是他们把这么多年的俸禄全都放在“信托”上面,张正书有把握给他们赚大钱的。资金回报率,绝对不会低于百分之十! 也就是说,你投一万贯钱,最低都能拿回一万一千贯钱!而且,这个是极度没有风险的事。 当然了,多出来的钱就要进张正书的口袋里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叫张正书有银行呢? 在宋朝,投资什么产业能有这么高的回报?怕是只有丝绸了,但是丝绸,这些官员会经营吗?并不会,甚至有可能搞砸了亏本!所以,还有什么比得上投银行信托呢? 当然了,张正书的“信托”也不是哪个都能投的,没有一万贯以上,张正书觉得没必要冒这个风险。要知道,信托得了一笔钱,就要为这一笔钱负责。虽然张正书有信心可以赚得回来这笔钱,但钱银这么少,信托也没意义啊? 当然了,鉴于那些贪官被赵煦“洗劫”了一次,可能身上没多少余财了。那么张正书可以适当降低一下准入资金,比如五千贯都能投了,但回报率嘛,自然是要低一点的,比如只给百分之五,以此类推…… 这就是张正书“收买”人心计划,甚至可以走夫人路线。 王庆想通了这一点,扭扭捏捏地说道:“小官人,那咱家也有点闲钱……” “也可以投进来啊,我给你找一个最赚钱的产业,回报率百分之十五的……”张正书暗叹了一口气,看来谁都逃不过利益二字啊! 王庆得了张正书的承诺,很满意地离开了。 事实上,他也不必再为张正书担心了,只要撑过明天,那张正书几乎就立于不败之地了。没有一个贪官是不爱财的,当他们知道有这么一个“合法”弄钱的途径,他们会不上当?张正书就不相信了,难道他们还想贪? 好吧,贪污是绝对不会灭绝的,因为人性本就贪婪。但是,起码张正书也得利了。有了贪官投入的这笔钱,张正书可以扶持出不知道多少间作坊! 看着隐匿在黑暗中的王庆,张正书陷入了沉思之中。 “赵煦他……到底还是在意的啊?只是他的意思,让人难以捉摸……” 想了好久没有想通的张正书,也不管了。 一夜时间,就这么静悄悄的过去了。 翌日一大早,张正书就起床了,和曾瑾菡梳妆打扮完毕,一同前往春明坊。 银行大门已经敞开,外间已经有百姓在张望了。 张正书和曾瑾菡下了马车之后,进入了银行大厅之中。 此时,身着银行制服的柜台小娘子也好,秦元这个行长也罢,都列队欢迎张正书的到来。 “吉时是什么时候?”张正书随口问道。 “辰时三刻!”秦元立马回答道。 张正书想了想,说道:“好,我到上面去观礼了。待得辰时之后,你就让舞狮锣鼓开演,剪彩之后,你要当众宣布银行的规矩,甚至还要亲自去招揽顾客。你,准备好了吗?” “放心吧,我早就准备好了!”秦元甚至有点跃跃欲试的模样。 张正书点了点头,和曾瑾菡上了二楼。 “哇,郎君,这真的是玻璃金鱼缸啊!” 一进入二楼,曾瑾菡就看到了那个美轮美奂的金鱼缸。没办法,实在是太抢眼了。 而张正书更多的是关注那些办公桌椅、柜子,还有窗台上的盆栽。一切的一切,都有点后世的模样了。恍惚间,张正书都有种回到后世的错觉。 “郎君,你瞧这鱼,原来游起来是这般模样的啊?”曾瑾菡好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兴奋不已。 第八百零二章:鞭炮烟花 张正书没说话,只是笑着看着她。因为张正书知道,曾瑾菡确实没看过金鱼是怎么在水里游的,以前宋朝那种金鱼缸,只能在上面看金鱼,能和玻璃金鱼缸相比吗?制造这个金鱼缸,张正书都要花去了二十天的时间!因为它,甚至银行的开业都推到了八月底了。 不过,推迟一点也有好处,起码那些“行钱”的素质提升上去了。 还有一点就是银行的宣传得到最大化,原本一些高利贷,听说张家要转型做银行,也留了个心眼,看看这个所谓的“银行”到底是怎么运转的。 当然了,这段时间银行也不是光耗着的,那些“行钱”已经开始走夫人路线了。这不,汴梁城中的官员家中,早就被这些“行钱”摸透了,甚至还见到了这些官员的妻子。当说明了来意之后,“见钱眼开”的这些官员妻子,已经心动不已了。虽然还有顾忌,不敢立时投钱,但也留下了话:“若银行真个能保证每年有十一的利息,把钱放在银行中,又有何不可?” 世间不止有一个聪明人,很多人都看到了张正书和皇城司的关系,也猜测到了张正书的真正身份乃是一介皇商。 皇商啊,那代表着什么? 代表着张正书的银行,是不是也是官家的产业,只不过是托了张正书的名而已?所以,才有了这种欲拒还休的态度。不管怎么样都好,这些“行钱”的行动都是有意义的,最起码把银行的宣传,深入到了富人阶层之中。 还有一些消息灵通的官员妻子,就比较模棱两可了。她们知道,自己的丈夫要准备着手对付张正书,她们怎么敢去“资敌”呢? 所以,也有不少“行钱”是吃了闭门羹的。 “呸,今个是我求你,明日是你来求我!” 这些“行钱”本就是地痞流氓,游手好闲的,做了“行钱”之后,迫于张正书的契约威力,才收敛一二,笑脸相迎。如今差点没撕破脸,他们自然是要骂人的。好在张正书的威慑力还在,他们也只能撂下狠话而已。 只不过,这句话不幸言中。 这些张正书都有所了解,但他没什么表示。聪明人,自然会有聪明人的做法,没人是会和钱过不去的。当他们看清了事实,就自然会来了。 张正书静静地看着这办公层的布置,突然,下面传来了一阵锣鼓声。 “郎君,开始了么?” 曾瑾菡有点期待,拉着张正书一起到窗台旁看着。张正书有点感慨,这种铁窗,是他小时候的记忆,但是在宋朝这会,已经是很高端的技术了。铁窗一旦关起来,就能起到一个防盗的作用,窗台下方,有延伸出来的,漆上了树漆的阳台,这种风格和后世老式房子非常像。窗台上养着几盆花草,看起来显得很小清新。 但是,这种小清新的意境已经被破坏了,随着锣鼓声响起,人流量瞬息间多了起来。 曾瑾菡觉得就好像过年一样,大声地叽叽喳喳说个不停:“郎君,你看那舞狮,好生精彩啊,两个怎么能跳得那么高啊?叫甚么名堂?” “那是‘采青’,看到没有,那木杆上有着一封利是,他们要拿到那封利是,不然这趟算白跑了。”张正书笑道。 “啊,这么危险呐?”曾瑾菡有点同情心泛滥了,“他们已经表演得很精彩了,郎君你就赏点钱吧,不要让他们做这样的动作了……” 张正书倒是对他们挺有信心的:“看看吧,他们不成了我也会给钱的。” 说话间,这几个“狮子”已经开始张正书指定的特技表演了,比如上肩,叠罗汉,上杆,梅花桩……惹来一阵阵喝彩声。曾瑾菡也看出来了,这些舞狮者技艺高超,虽然这些动作很新颖,但也难不倒他们。 张正书却开始东张西望,盼着那些税务所的官吏快些来。他们不来,怎么引爆“银行是当今皇帝罩着的”这个轰动新闻? 有了皇帝这块金字招牌,何愁银行生意不好?别的不说,银行的信用问题,就立马得到解决了。 想想看,官家都说银行好了,百姓会怎么看?这可不是正史上的宋徽宗年间,皇帝还没惹到天怒人怨。虽然百姓痛恨贪官,但也觉得是那些贪官蒙蔽了皇帝,皇帝一时不察而已。换句话说,皇帝在民间,还是挺有信用的。最起码,皇帝要比县令、知府公正多了——虽然这只是百姓的臆测。但不管怎么说,这是一步妙棋! “郎君,你怎么了?” 曾瑾菡敏锐地察觉到,张正书好像有点心不在焉的模样。 “没什么,我就是在想,那鞭炮能不能响……” 张正书顾左右而言其他,随便扯了个借口。这时候生产的鞭炮,因为技术问题,经常会出现哑炮,烧到一半就停了。 曾瑾菡也是知道鞭炮的,超市开张那会也用过。因为这鞭炮提前出现,所以这一年过年的时候,鞭炮声几乎响彻全城。因此,鞭炮作坊也大红大火。可很少人能拿到这个秘方,甚至张正书的这个作坊,也是要严格看守起来的。 无他,实在太危险了。 一旦鞭炮作坊遇到明火,那简直是场灾难。如果把这个技术泄漏出去,不止是安全问题,甚至会引发战乱。毕竟鞭炮用的火药配方,再加以变化,那就是黑火药的配方了。于公于私,张正书都不敢泄漏出去。 好在,张正书的鞭炮作坊里,也推出了烟花系列,更是受欢迎。这样一来,技术升级之后,即便别人拿到烟花配方,也难以配制出杀人的黑火药来。总的来说,还算是能接受的。 “郎君,这是我们作坊生产的物事,你都没信心吗?”曾瑾菡偷笑道。 张正书也笑了起来,但笑容中还是带着点担忧。 鞭炮问题那是小事,其实火药配方什么的,并不算稀奇了,西夏、辽国都有。为啥?因为黑火药打出去,是有不少残渣的,比如什么“毒烟球”、“蒺藜火球”等等,都是把火药都发射出去了。只要党项人、契丹人捡起来研究一下,立马就知道火药是由什么组成的。 第八百零三章:请来的“托” 好在宋朝的火器威力都不大,而且火药配方不是一次两次就能找对比例的。所以西夏也好,辽国也罢,觉得宋朝弄那些火药武器除了烦人之外,并不觉得有多大的杀伤力。这也是为什么火药武器都诞生了这么久,还没有多少进步的缘故。 别说西夏、辽国了,就连宋朝自己,都不曾把火药武器当做救世主。 但问题是张正书可是有最大威力黑火药配方的啊,再加上他对黑火药发展进程的了解,实在担心这鞭炮、烟花传到国外,会对宋朝造成无可挽回的损害。想想,正史上的螨清,要不是得了孔有德带去的火炮和铸**,螨清根本别想染指中原。什么骑射得天下,笑死人了。也正是知道火药武器的厉害,所以螨清才不敢发展火器,怕汉人也依葫芦画瓢,给螨清来这么一下。 同样的道理,原本武力就及不上西夏、辽国了,要是火药武器被敌国掌握,那宋朝直接亡国就行了,还打什么? 宋朝亡了不打紧,要是西方学会了火药技术,那就是中国的噩梦了。 所以,火药技术能捂多久就捂多久,等张正书把黄火药,甚至雷汞、无烟火药等等都弄出来后,再放松限制不迟。到那时候,汉人就能吊打世界了。但是,火药技术不是一蹴而就的,哪怕张正书知道历史进程,弄出黄火药来,也需要成千上万,甚至十几万次的实验才行。 平日里,张正书虽然对鞭炮作坊不闻不问,但不代表张正书不重视它。 甚至,不声不响之下,鞭炮作坊的赚钱速度,已经堪比香水作坊了。但是,张正书还是要他们低调,毕竟太被人关注了不好。 曾瑾菡都不知道这种事,只是觉得这鞭炮很喜庆而已,除了味道实在呛鼻、烟雾很大之外,就没啥缺点了。 很快,当舞狮采青了之后,鞭炮就炸响了。 汴梁城的百姓,早已经见怪不怪,但还是很给面子的,主动围观了过来。 随后,鞭炮声停止,秦元站了出来,对这前来围观的百姓,普及了一下银行的业务。重点介绍了“存钱有利息拿”这个概念,让这些百姓都心动了。但是并没有一个人肯上前去存钱的,因为新生事物嘛,没有人肯做小白鼠的。 “郎君,你没有安排‘托’么?” 曾瑾菡也注意到了现场的尴尬,轻声问道。 张正书也有点好笑,果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曾瑾菡连“托”这样的词汇都运用娴熟了。 “安排了,但现在还不是他们表演的时机,那太假了点。”张正书明白人心是很奇妙的东西,要想把“托”用好,也是需要时机的。如果一开始就有人猛地冲进银行存钱,虽然也会有点作用,但聪明人都会看出来,这太假了。 像现在这样,鸦雀无声,才是符合实情的。 但很快,就有人问了:“存钱有利息,你莫不是在诓人罢?” 秦元笑呵呵地说道:“我们帮你保管钱财,这是明码标价,童叟无欺的。看到没有,这是存钱的利息定律,还是复利哦,最高每年有百分之四的利息,也就是说,你存一百文钱,定期三年,第一年你就有一百零四文钱了,第二年再把这一百零四文钱做本,给你百分之四的利息,如此三年过后,你就有一百一十二文钱了!要是存一千文钱,那三年后你就有一千一百二十五文钱了!要是你存一万钱,那么三年后你会有一万一千二百四十九文钱!” “哇!” 这些汴梁城的百姓都大吃一惊,怎么还有这等好事?存钱在这里,帮你保管还不算,还会给利息你? 一时间,汴梁城的百姓都接受不了这个事情,都呆住了。 也是,他们都在想,这个银行是开善堂的吧,怎么一个劲往外送钱? “掌柜的,你帮人保管钱银,还给利息,你是不是家中钱多啊?” 张正书认得,说话这些人,都是“托”! 看着张正书露出了神秘莫测的笑容,曾瑾菡也明白过来了:“原来‘托’在这里啊!” 张正书笑了笑,没有说话。 曾瑾菡嘟着嘴,开始觉得有点无聊了。 秦元笑了笑,耐心地说道:“非也非也,我也只是个掌柜的,东家有钱才是。但,东家也是要赚钱的嘛。这银行怎生赚钱呢?和那些‘钱民’一样,也是放钱。诶,你们先别走,我们的利息很低的!” “低甚么,不也是‘九出十三归’!” 一些人开始起哄了,闹事了。 秦元也不急,拿着喇叭,等他们起哄过后,才说道:“识字的都看见了,我们银行放钱,绝对是十足的。你要贷款一百贯,我们绝不会只给九十贯,只会完完整整给你一百贯!少一文钱,你大可到官府告我等!至于利息,绝不会计算月利,而是年利。也就是说,按年来计算。一年期的贷款,利率是百分之六,也就是说,你借一百贯,一年后还一百零六贯钱就行了。两年期,我们的利率是百分之七,三年期,我们的利率是百分之八……最高,是五年期,百分之十。同时,我们贷款,也是有条件的。首先,要评估你有偿还能力,什么叫偿还能力呢?就是说,你要有一份正经的工作,有稳定的收入;其次,你要拿一些东西做抵押。首先声明,我们银行如今只收不动产。也就是说,欢迎抵押田地、房屋、商铺、作坊,至于什么首饰、妻儿,我们是不收的。抵押物,还是在你手中,只有你还不起钱了,我们才会收走……” 解释了一番之后,这些汴梁城的百姓大喜过望,这利息简直是太低了啊! 事实上,汴梁城的百姓,没几个不需要借钱的。特别是年关的时候,都需要借钱来置办年货。以至于很多年货店里,都有个赊账业务,甚至还有提前给钱,到了年关了就提取年货的办法。 不管怎么说,谁都有个手头紧的时候,能快速借到钱,就是赚到了。这也是“钱民”泛滥的缘故,天下熙熙皆为利往啊! 第八百零四章:说不清 汴梁城附近那么多“钱民”放高利贷,都是冲着赚钱去的。 九出十三归啊,还是以月来计算。好一点的,按季度来计算,也就是三个月。要是狠一点的,直接一个月来要利息了。不还?呵呵,利滚利! 这也是高利贷不受待见的原因,太害人了。但是没办法啊,官府开的借贷机构,也是差不多这个价——阳奉阴违嘛,怎么说都好,借钱的就是注定要被宰了。现在,突然出现了一个极为“大度”的银行,这些百姓都是将信将疑的。人性如此,没办法。但内心,却是极为高兴的。谁能保证没有个手头紧的时候呢? 只是很多人还在观望,不知道真假。 而聪明的人,也瞧出了一点端倪了:“好法子,用民众的钱,借给民众,倒是会想啊!只可惜……” 人都是聪明的,虽然“银行”这个概念很新,但宋朝人的接受能力一点都不弱,甚至有“竞争对手”来这里“取经”了。张正书也不会阻止他们,在张正书看来,银行越多,反而越能体现“建设银行”的优越性。首先就是铸币权了,拥有了铸币权的银行,那简直就是规则的制定者,甚至可以说是躺着也赚钱了。其次,就是信用问题了。可以说,只要宋王朝不倒,那么“建设银行”就不用担心信用问题了,这可是以皇帝的声誉做担保的,还有“大桶张家”的财力,当世除了祥符石家之外,没有第二个能做到这地步了。可以说,只要过得十年,银行就与大宋牵制绑在一起了。除非赵家人踢开张正书单干,不然的话,“建设银行”都不会倒的。 最后,就是准备金的问题了,任何银行都会遇到挤兑的情况,但应付挤兑,其实并不需要全都兑付出去,只需要安稳住一小部分人,就能应付挤兑的情况。但是,张正书不会主动透露这一招的,同行是冤家呐! 当然了,即便那些个“同行”知道有银行这么一个赚钱的方式,也未见得他们会跟随张正书的脚步。 毕竟银行初创,谁知道能不能赚钱?这天底下的百姓,大多数都是跟风的。银行这股风起不来,那些“同行”绝对是袖手旁观的。 正闹哄哄的时候,突然走出来一个看似挺有钱的主,提着一袋钱说道:“汴京城‘林百间’林员外特来给小官人撑场子,存入白银三百两!” “哇……” 现场当即有点被点燃的感觉了,估计是这三百两白银对普通百姓的冲击力有点大吧。 但其实,这真的只是林百间身家的“九牛一毛”罢了。三百两白银,听起来不少,但换算成铜钱,也就九百贯钱左右罢了。要知道,林百间在汴梁城中拥有的商铺何止百家?更别说其他资产、窖藏的钱银了。 可以说,林百间真的是看在“世交”的交情下,给“大桶张家”送人情来了。 要是换在后世,这就等于送个花篮过来。 这人的话音刚刚落下,紧接着又有一个声音说道:“钱塘曾家预存一万贯钱!” “哇!” 围观的百姓,再次发出了惊呼声。 一万贯钱啊,即便是在富庶的汴梁城,这也是一笔很大的钱银了。 “樊楼范家,预存五千贯!” “何家布行,预存八千贯!” “明州苏家,预存六千贯!” …… 没错,苏熙苏子明回到了汴梁城,还带来了苏家的善意。 这六千贯,其实就是苏家订购新式海船“飞蛟船”的货款,只不过张正书需要他来壮声势罢了。苏熙苏子明已经在李家村住下了,还带着他那个新婚妻子高小娘子。说实话,张正书都没去看过他的新婚妻子——别想歪啊,张正书就是想瞧瞧,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才能抓住苏熙这个科学狂人的心? 这朋友妻,不客气——不对,是不可欺…… 话说回来,曾瑾菡在窗台上瞧着,都惊讶地捂住了嘴巴:“郎君,这些是‘托’?” “当然了,不然谁会想着存钱也喊出来啊?” 张正书叹了口气,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新生事物总是弱小的。如果不加以宣传,不加以引诱,怕是没人会来银行存钱。 “这都行?!”曾瑾菡还是不敢相信,怎么会有人想出这等法子来?这也太……太不要脸了点吧? 大概是听出了曾瑾菡话语中的鄙夷,张正书咳嗽了一声,说道:“这只是策略,策略……” 但是,下一秒,张正书自己都惊呆了——“祥符石家,投五万贯钱‘建设银行’信托!” “什么?!” 张正书有点不真实的错觉,这可真的不是他的“托”啊?而且,祥符石家,张正书并没有走得太近,哪怕他和祥符石家合作了炒茶,但也不过是泛泛之交罢了。其后,虽然张正书也让施工队给祥符石家建房子,号称是“大宋第一高楼”,但也还没有完工,这会都正躲着祥符石家呢! 现在祥符石家突如其来的捧场,让张正书有点措手不及了。 “郎君,你还和祥符石家有走动啊?”曾瑾菡眼睛里都泛着疑问的光芒。 张正书苦笑道:“只是生意上的往来,我哪里敢和他们走动啊?”这是实话,祥符石家再低调都好,他们都是将门。他本身就和赵煦走得近了,再和将门走得近,这不是自寻死路吗?再大度的皇帝,都要怀疑张正书的立场了。屁股不正,那是最忌讳的。被这么“莫须有”干掉,张正书怕是连哭都来不及。 再说了,张正书想要宣传的是“存钱”业务,毕竟这才是银行的主营业务。至于“信托”什么的,只有等银行信用起来后,才可能招揽到生意的。只不过张正书没想到,第一单信托,居然是这种情况下产生的。 更加让张正书惶恐不安的是,石可斓亲自来了。 人群让过,石可斓越众而出,身后还跟着几个老卒亲兵。张正书叹了口气,只能说道:“你等等,我让人接他上来……” 曾瑾菡点了点头,大概也想明白这件事的严重性。处理不好,怕是两头不讨好的。 第八百零五章:世上还是聪明人多 “郎君,你……要不和官家说实话罢?你和祥符石家,真的没啥牵连的……”眼看着张正书就要下楼了,曾瑾菡突然叫住了张正书。 扭头看了看曾瑾菡,张正书苦笑道:“说不清的……算了,和你说也不明白。” 其实,以曾瑾菡的智商,怎么可能不明白呢? 将门和文官是不对付的,但是皇帝更加忌惮将门。哪怕现在的将门就是一群靠着祖宗功勋的二世祖都好,皇帝心中依旧忌惮着。为何?因为一个文官,他再厉害,也不可能颠覆一个朝代。但是武将可以啊,特别是将门,不是有句话叫做“虎父无犬子”么?哪怕现在的将门都成了半个商贾,但是皇帝绝不会放松警惕的,毕竟宋朝的江山怎么来的,他们心中也清楚。 你可以和文官走得近,甚至可以和他们谈论诗词歌赋,参加他们的聚会之类的。 但是,如果你和将门扯上关系了,那对不起,你就上皇帝的黑名单了。 曾瑾菡很聪明,她早就从张正书的只言片语里面,猜到了事情的真相,虽然很无稽,可这就是宋朝的政治倾向。 崇文抑武,绝不是说说而已。 不多时,石可斓就已经人到二楼了。 张正书在楼体上候着,说道:“石兄,许久不见,风采依旧啊!” “张贤弟,久违了!” 石可斓叹了一口气,说道:“不曾想,你居然做了这等匪夷所思之事!” “嗯?” 张正书觉得他这句话里,还有另外一句话啊? “银行一事,肯定是出自你手罢?”石可斓感慨一声说道,“除了张贤弟以外,怕是没有人有这等天马行空的想法了。” 张正书微微笑了笑,宠辱不惊地说道:“石兄过奖了,楼上请!” 石可斓的随从,还想跟上来,却被史陌拦下来了。这些个粗壮大汉碰面,早就碰撞出了火花,眼睛里都是满满的战意。 “尔等不得无礼,此乃银行重地,需遵循别人的规矩!” 石可斓不愧是商业奇才,虽然没有张正书超越千年的眼光,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对银行的领悟。这么一个聚集了大量钱银的重地,防卫绝对是森严的。别的不说,看看周围散布的禁军精锐,还有不少皇城司亲事官就知道了。石可斓到底是将门出身,对这些人很敏感。 进门之前,石可斓就发现了那些个精锐的禁军,立即明白了这里面的猫腻。 而护着张正书的史陌,则冷冷地看着那些个老卒,但心底还是忍不住有点后怕的。 如果是只比枪棒,史陌完全能一挑十。但是以生死相拼,死的人肯定是史陌。别的不说,结阵围杀,那是精锐士卒必须会的。再一个,史陌只是草莽出身,枪棒虽然使得好,却总归少了一股同归于尽的狠劲。这种枪棒之法,竞技还是吃香的,但是拼生死,就差了那么点味道了。 上过战场的士卒,和没见过血的人,相差太多太多了。 这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蜕变。 再加上,这些将门的亲兵,全都是精锐出身,又上过了战场,这绝对不是寻常人能抵抗得了的。单单他们那漠视生命的眼神,都足够骇人了。 或许单兵能力不够史陌,但若论阵型绞杀,那绝对是一流的。 即便是张正书这种穿越者,看到了这些老卒,也忍不住有点心惊胆战。还好,石可斓能压得住他们。要不然,张正书真的怀疑就这么几个大头兵,都能把银行掀个底朝天了。 “幸亏那赵煦也没吝啬禁军,不然还真的怕有人冲击银行啊……” 石可斓上了二楼之后,眼前一亮:“果然是你的手笔啊!咦,这是……” 不消说,石可斓这个见多识广的公子哥,也不曾见过这种玻璃金鱼缸。更别说,这个金鱼缸里还有假山,还有“沉船”,有泥土,有水草,活脱脱是一方小世界的模样。这对任何一个宋朝人来说,这都是一个极富冲击力的视觉感受。 “哦,这个是风水鱼缸,常言道,山主人丁水主财嘛,我也就拿来应应景。”张正书笑着解释道,也“入乡随俗”地用上了“风水”做借口。 石可斓惊奇地说道:“是用玻璃制成的?” “嗯!” 张正书点了点头,说道:“也只有玻璃有这等效果。” 石可斓倒是奇怪:“这玻璃能制成四方的?” “并不能,其实这只是几块玻璃拼接起来的。”张正书淡淡地说道。 “玻璃还能拼接?!”石可斓惊讶地说道,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可以,就是需要的时日久一些,至于材料我就不多说了,保密的。”张正书笑嘻嘻地说道。 石可斓点了点头,也知道商业上忌讳。“我也就只服你,那么稀奇古怪的想法,但又偏偏很有用。” “哪里哪里……”张正书谦虚了一下,然后试探性地问道:“不知道石兄这次来此,仅仅是投一下我这个银行的信托而已?” “不然呢?” 石可斓神秘地笑了笑,然后对这曾瑾菡说道:“这位想必是你的夫人了,果然是一对璧人啊!” 曾瑾菡落落大方地笑了笑,一点都不怯场,反而还招呼道:“石官人请用茶。” “炒茶么?”石可斓也不拘束,笑嘻嘻地反问道。 张正书做了个手势,说道:“请!” 话音刚落,外间又有人高声说道:“曹家,投三万贯钱‘建设银行’信托!” “高家,投一万贯钱‘建设银行’信托!” “韩家,投五千贯钱‘建设银行’信托!” “罗家,投两万贯钱‘建设银行’信托!” “潘家,投三千贯钱‘建设银行’信托!” “李家,投四万贯钱‘建设银行’信托!” …… 张正书愕然,惊讶地看着石可斓。石可斓却不动如山,脸上全是微笑。 好像明白了点什么,张正书感慨了一声:“世界上还是聪明人多啊……” “张贤弟,我如此胡作非为,没有给你添乱罢?如有不妥,请多多包含!”石可斓有点不好意思,毕竟没有跟张正书商量过。 张正书苦笑道:“石兄帮衬我的生意,我高兴都来不及,哪里是添乱了?只不过……怕是你们……” 第八百零六章:左户司办案 石可斓毫不在意,神情很是淡定地拿起茶杯,轻轻地喝了一口茶。先是赞叹了一句“好茶”,让放下茶杯,慢悠悠地说道:“张贤弟,这只是生意啊!” “只是生意么?” 张正书突然间想到了一种可能,以将门的实力,不可能不知道他和皇城司走得近的。也就是说,将门早就知道了张正书和赵煦的关系,然后呢?他们自然不会和张正书太过亲近了。但今天这事,难道是他们真的冲着钱银来吗? “又是帝王平衡文武的手段么?” 张正书心中暗自摇头,实在鄙视这种无聊的帝王心术。有这个功夫,调和一下文武矛盾,最不济整治一下贪官,惩戒一番吃空饷的武将,那效果都比平衡文武来得实惠得多。可惜的是,这些个帝王,一个个都直把眼睛放在官员,放在武将,放在士绅上面,哪里会在意平民的死活? 换句话说,平民在这些皇帝心中的存在感,几乎等于零。说难听点就是一块遮羞布,有用了就拿出来用一用。正是这种心态,很多皇帝要保卫的并不是他的子民,而是他的江山。至于那些百姓,只不过是他统治之下的蝼蚁罢了。哪怕这些皇帝都知道“民贵君轻”,“民水君舟”的道理,却依旧不去践行。 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很多王朝说崩塌就崩塌了,一点征兆都没有。 说白了,就是施政脱离群众,只顾着争权夺势。而皇帝,则相当于调停人,居中把握度量。看似皇帝乃裁判,其实周围围观的人,都有权力把棋局掀翻再开一局的。 也许是看到了张正书的眼神变化,石可斓心中也有点吃惊:“这个商贾子看起来平平无奇,但脑筋转变之快,乃平生所未见!” “那就多谢石兄帮衬我的生意了,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张正书的这杯茶,喝得不算什么滋味。 又当棋子了,他再次成为了赵煦的棋子。这一次,毫无疑问是赵煦提前知须了文官的把戏,然后让将门出面,再上演一次“文武斗”。在朝堂上,文官把武将碾压得连影子都看不到;可在金钱一道上,将门居然领先了文官不知道多少。 这一次将战场引入到金融,张正书都不知道赵煦脑子里想的是什么。 “会不会有这么个可能,是那些贪官知道自己被赵煦盯上了,所以借势再和将门斗一场,然后向赵煦表忠心呢?”张正书越想越觉得有可能,不然的话你都不能解释,那些贪官明明都是权谋过人之辈,却用了一个昏招——居然用清官来整张正书,这不是摆明了要和皇帝对着干吗? 正当张正书仔细观察石可斓的表情时,石可斓也在看着张正书。 “张贤弟啊,这事算是我的不对。我对张贤弟的赚钱本领,向来是敬服的。而我那些个兄弟,也对我的眼光很信任,是以才有今日之事……”石可斓微微一笑,算是解释了一二。 曾瑾菡在一旁,也听明白了。原来那些前来投“信托”的,都是石可斓的“兄弟”啊! 张正书皮笑肉不笑地说道:“石兄的眼光自然是好的,只不过小弟都不知道这银行能不能办下去哩!”正所谓信口胡说,大家都是张口即来,其实都在试探对方。不过,到了这地步,大家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原来,张正书和石可斓,都是被赵煦利用的。 “特么的,那痨病鬼还真的挺有能耐……” 不过,张正书也知道,他是抵抗不了的,只能默默接受。 就在他们虚以委蛇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 “让开,都让开,左户司办案!” 听到了下面的嘈杂,张正书笑道:“好戏……开场了。” 石可斓却也无动于衷,说道:“是啊!” 曾瑾菡的智商确实是高,虽然一开始听得云里雾里的,但是一联想到祥符石家的来历,她也就明白得七七八八了。“啊,原来郎君……”好在,曾瑾菡也是个兰心蕙质的女子,虽然猜到了事情的真相,却也没揭穿,依旧为他们两人添茶倒水。 但是,曾瑾菡的一双耳朵,都放在窗外了。 只见秦元早有预料,上前一拱手,说道:“不知道几位官人这是……有何贵干?” “有人告发,你这银行少交了税钱!” 那个看似税务所的管事,语气非常坚硬,“乖乖的,你就跟我走一趟左户司衙门,不然的话,封你铺子!” “几位官人,此事好说,好说。”秦元也笑了,“我这‘建设银行’今日刚刚开张,也就做了几个客人的生意,如何能少了朝廷的税钱?大伙都给评评理,是不是啊?” 只可惜,周围的百姓,没有一个敢帮腔的。 人性如此,遇到官了,百姓的底气就泄得差不多了,根本不敢与之做对。只有一些“托”纷纷跑出来“作证”,让这些个税务所的官吏好生没面子。 “真的是给脸不要脸啊,莫道我们左户司是吃闲饭的!”那领头之人有点恼羞成怒的意思了,“你这铺子,早就在七月开张了,到今日为止,已经逾时一月,何曾交过税?莫要说你今日开张,我们左户司查得很清楚,你们的‘行钱’,早就派出去了!” 秦元也明白了,大概是张正书的“夫人路线”出了差错。 一个月的时间,确实是张正书把那些“行钱”,也就是现在的银行贷款专员派出去的时候。但很可惜,拉到的顾客寥寥无几,甚至还被人抓住了把柄。 “诶,这位官人说话就不对了。那些确实是我们银行的员工,但我银行和他们签的契约,却是今日生效的,不信,我可以拿来给你们瞧瞧……” 秦元还没说完,那个领头的就粗暴地打断了他的话:“少聒噪,给我封了!” “且慢!” 秦元也怒了,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官,一时间,他脸上的那股憨厚劲也不见了。 “这位官人,我劝你还是三思而后行比较好。”秦元冷笑道,“给人做刀枪,最后怕是会折了自己的。这汴京城里,你有很多人,惹不起。比如,我的东家。” 第八百零七章:明摆着的事 这个税务所的领头却笑了,笑得很不屑:“不就是‘大桶张家’么?” “如果你的消息止于此,我劝你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有时候身先士卒的,到头来都是倒在冲锋的路上。这句话,是我东家说的。”秦元的话很轻,轻到只有那领头的才听得到。 “你……在威胁我?!” 这个领头的也有点怒了,要知道他的后台也很硬,但是这一次他确实有点心虚了。没办法,越是虚张声势,就越显得心里没底气。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这一次到底为何要来为难这“建设银行”,只是打听了一下背后的东家是“大桶张家”,他就带人过来了。 说实话,税务所这些年来,横征暴敛的也不少,但终归不会做得太出格。像这等开张就堵门的,甚至要封铺的,那是绝无仅有的。针对的意味如此浓,围观的百姓也瞧出来了。或许是这税务所官吏的气场太足了,他们才不敢出言相助。毕竟税务所假公济私这种事,在汴梁城也不算少见了。 “我只不过是劝你不要冲动而已,如果你执意如此……” 秦元拍了拍身上沾染的鞭炮硝烟味,都不拿正眼看他,淡淡地说道:“那就勿谓言之不预也……” “哼,装神弄鬼!” 那领头的也不是吓大的,手一挥:“封铺!” “官家有旨意!” 这时候,皇城司的人也瞧够戏码了,总算出面了。秦元一听这话,也差点没双腿一软。虽然他早就知道“建设银行”的靠山是皇帝,但没想到这官家出手,居然是这么耿直的。 “唉,这下……银行想低调都低调不起来了。”这是张正书的心里话,他自然也听到了皇城司亲从官的这一声呼喊。当即明白,这事已经尘埃落定了。“不过也好,反正时间紧迫,比起稳扎稳打,银行激进一点,也是好的……” 那领头的一听这句话,也吓得当场愣住了,似乎觉得自己双耳出现了幻听。 “你是银行的掌柜罢?” 那皇城司亲从官淡淡地问道。 秦元定了定神,连忙说道:“不错,在下是银行的行长。” “那就是了,官家赐予你一块匾额,且好生护着。至于银行的税,官家亲自下旨,免了。”那皇城司亲从官抛下这么一句话,就让后面的随从拿梯子把匾额给挂上了。秦元都来不及回过神来,那些皇城司亲从官就已经转身离开了。 “这……是怎么回事?” 那个税务所领头的官吏也吓住了,他已经宕机的脑袋,只能呆呆地看着那些皇城司亲从官离去的背影,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官家,居然是官家……” 这个领头的官吏死心了,确实,在大宋,还有谁的靠山硬得过皇帝啊?别看宋朝的皇帝很憋屈,下一道圣旨都要七绕八绕的,臣子不同意还不能通过。但是,宋朝的皇帝说免谁的税,那确实金口玉言,绝不会更改的。为何?因为宋朝的皇帝,就有这么个特权。 好像当年宋太祖收复了江南后,当即下令免除两年税役,那些文武百官没有一个敢反对的。 同样的道理,赵煦给自己的产业免除税收,那些文官们自然也不敢在这个问题上纠缠的。因为,这是“惯例”! 随从的税务所官吏问那领头的:“我等还要不要继续封铺?” 那领头的抬起头来,苦笑地看着那匾额,喃喃地说道:“原来如此……” “还要不要继续……” “算了罢,我们走!”那领头的当机立断,立即头也不回地退走了。 周围的吃瓜群众,却震惊莫名:“这是怎么回事?” “嘿,这是和尚脑袋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啊!” “怎个说?” “这银行想必是官家的,不然的话,官家怎么会免除税收?” “啊,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哩!” “那这些左户司的官人,又是怎么回事?” “嗐,这你都不清楚?这银行表面的东家是谁?张小官人啊,张小官人早就得罪好些朝中相公了,这是在敲打他!” “啊?这些个相公,心肠居然如此恶毒?” “这算甚么事,朝中倾轧比你想象都要惨烈得多。像之前范文公,不也是被那些奸党所害么?” “诶,不对,我怎么听闻那张小官人是官家的人,所以是……官家在……” “嘘,噤声,你再说,不怕吃牢饭?” “我这不是道听途说么?” “要俺说啊,这张小官人是好人啊,你瞧瞧张小官人都雇了多少人做事?往少里说,足足都有几千人了。我还听闻,那李家村还在招工哩!要不是俺会甚么手艺,早就去投靠张小官人了!” “这倒是真的,张小官人的作态,已和先前大有不同,算是洗心革面了罢?” “说不定人家先前,就是装出来的哩!” “要我说啊,他如今才是装的。早晚有一日,他会原形毕露!” “这我就觉得你说得不对了,别的也就罢了,但这银行确实是利民之好事。你想想看,有了银行,那些‘钱民’、当铺、检校库之类,还敢收那么多息么?怕是连生意都做不成了罢!日后啊,别个银行,绝对是会出现的!” “诶,你们说,这银行名叫‘建设’银行,是不是和官家要新建的那座城池有关?” 这句话刚刚落下,周围的吃瓜群众就用鄙夷的眼光看向了他,这不是明摆着的事么,还需要问?! 就在此时,突然传来一个声音:“你这铜钱……怎生是这个模样的?这能用?” 众人被这一声大叫给吸引了过去,只见那小摊贩手上拿着一枚黄澄澄的铜钱,不知道比寻常的铜钱明艳了多少,众人都投去了惊奇的目光:“咦,难道这是假钱?!”要知道,宋朝所铸的,大多是青铜钱,也就是使用久了,会产生铜绿色的那种铜钱。虽然很硬,含铜量也足,是钱币中的上品。但是,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大宋的铜荒越演越烈——铜值钱了,当然是融了铜钱来铸造铜器啊! 第八百零八章:这是个冤大头 “怎么,难道这钱不能用?”很明显,这个用新钱买东西的,是银行的“托”。 所有人都知道,金属里面只有黄金和铜是黄色的。至于后世所发现的“铯”也是黄色的,但由于铯在空气中极易被氧化,在自然界没有单质形态,所以略等于无,这里就不提了。 这个“托”也知道,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所以,他很有恃无恐。 铜就是钱,在金属货币的时代,这个就是真理。 只有金属货币退出市场之后,铜才有价格。不然的话,纯铜绝对是能当钱用的。甚至在很多时候,在皇帝赏赐的时候,都喜欢说赏多少多少金。这里面的金,其实就是铜。一万金,其实就是黄铜,还是铸成了钱的黄铜。好吧,铜在古代算是硬通货,好过没有。 不过话说回来了,这新钱卖相这么好,那小摊贩会不会收下这些新钱呢? 只见这小摊贩拿着这几枚铜钱,一脸不舍的样子。 “你且莫走,我试它一试!” 说罢,这小摊贩单独拿起一枚新钱,用力地掰了起来。很明显,这铜钱是掰不弯的,毕竟这小摊贩只是个普通人,并非一个大力士。“很硬,应该是真钱!”这小摊贩放心了,其实,在汴梁城别说铜钱了,铁钱都有流通的。只是大宋的铁钱实在太垃圾,铸铁太过渣了,所以一掰就弯。 为什么使用铁钱呢? 很简单,因为铜钱不够用了,要不怎么说是钱荒呢? 再加上宋朝一国铸钱,其他国家都在使用,比如西夏、辽国、高丽、交趾、东瀛……哪怕是的隔了老远的东南亚,都十分欢迎宋朝的铜钱。这都是因为宋朝的铜钱质量好,含铜量高,算得上是硬通货了。 宋朝很早就注意到了铜钱流向国外。为了财政上的需要及防止铜钱流入国外,朝廷采取的对策是在边境路州推行铁钱,制造铜钱交往的隔离带。从此,两淮、京西及湖北荆门等地也广行铁钱,这就是大宋铁钱盛行的缘故。 说白了,就是宋朝的经济较之以前的朝代大为发展,可是铸钱却不够用了。 以铜为本位的经济,就是这么尴尬。要是宋朝有铜矿产出,那还好一点。偏生宋朝的铜矿匮乏,即便是有,也是贫矿,开采没啥利润可图。如果宋太祖当时狠心一点,把大理国都占了,那恐怕大宋的经济就不至于被铜钱制约得这么厉害了。 这也是为什么到了明朝时张居正改革,要确立银本位——明末经济和宋朝的经济形势差不多,也是很缺钱用。再加上从东瀛等国家的走私贸易中,明朝获得了大量白银,才得以实施银本位。 张正书是穿越者,大致知道金属货币是怎么过渡到纸币的。其实应付宋朝这样的经济形势,纸币是最好的选择。 事实上,最早的纸币——交子,在宋朝初年的川蜀一带已经出现了。只不过因为滥发等等缘故,交子已经没有相信,没人去用罢了。 而银行,就是为了增强信用而存在的。这也是为什么张正书有信心推出纸币,从这枚新钱就看出来了。 “这位员外,为何你使用的新钱,模样这般古怪哩?” 这小摊贩也是惊奇,用十几二十文钱在街边小摊上买点吃食,这是汴梁城的百姓都做过的事。其实这个小摊贩并不在意这几枚新钱的,只要不是铁钱,他都收。甚至,这是假钱也行,毕竟这新钱太漂亮了,比一般的“假钱”——“花钱”好太多。要知道,很多“花钱”都是粗制滥造的。毕竟在宋朝,很多大户人家都会造些“花钱”来用。 所谓“花钱”,起源于汉朝,并不是流通用的铜钱,而是一些专供某种需要的辟邪品、吉利品、纪念品。 小摊小贩最怕的,就是收到这种“花钱”了。 要是像祥符石家那种大户人家的“花钱”也就罢了,含铜量是非常高的,甚至比流通的铜钱含铜量都要高。收到了这种“花钱”,小摊小贩自然是赚的。但更多的,是一些乡绅铸造的“花钱”,实在太过粗制滥造。那就非常吃亏了,连一般的铁钱都不如。 毕竟“花钱”的本意不是流通用的,但是一些人却偏生爱贪小便宜,专门造这些假钱来骗人。 被坑怕了的小摊贩,自然要谨慎谨慎再谨慎了。 “模样古怪?” 这个明显是银行的“托”笑道:“有甚么古怪的,一样是铸钱,上面还有防伪边齿哩!” “防伪边齿?!” 这个小摊贩也好,围观的百姓也罢,都有点不明所以:“甚么是防伪边齿?” “防伪边齿,顾名思义就是防止别人伪造的边齿,你瞧瞧这,是不是有些磨手的轮廓?这就是边齿了。这种铜钱之所以能防止别人仿造,就是这些边齿了。甚至,谁割了一圈铜钱,这些防伪边齿都能看得出来!” 这个“托”一说完,大伙都明白了:“好铜钱啊!” “可不是嘛,我才刚刚从那银行兑换出来的,人家柜台小娘子就是这般对我说的。甚至你觉得这新钱不顺眼,还能去那银行兑换旧钱,都是一枚换一枚,童叟无欺!” “嘶,还有这种事?” “那这钱可以用啊!” “可不是嘛……” “要不我也去换几枚?别的不说,拿着来看,也是养眼的!” “嘿,你还把钱当小娘子了?还养眼!” “你管得着么?” …… 周围的百姓都炸锅了,看向银行的目光,更加火热了。这是个冤大头! 为什么这么说呢?其实很简单,就在于铸币二字。 像朝廷铸币,那铸一个铜币,那就亏一点钱。为什么?因为含铜量太高了,质量太好了啊!而铜钱的价格,又远远及不上铜价,熔铸了铜钱来铸造铜器,能赚更多金银。这种生财之道,已经成了不少富贾的公开秘密了。要不然,为什么这些百姓看着银行的眼神,那么像是在看冤大头呢? 只是,到底谁是冤大头,现在还真的不得而知。 第八百零九章:无赖招数 类似的情景,在汴梁城到处上演着。 这些银行的“托”很是聪明,大多是旧钱夹着新钱使用,不到一天时间,新钱已经开始在汴梁城流通了。 一开始,很多百姓都不信任这些新钱。甚至有些疑心病的百姓,愣是把新钱拒绝了,表明了只收旧钱。这种情况也是难免的,毕竟新钱的信用度,还没有建起来,一些宣传不到位的百姓,自然是不会用这些钱了。看见这些钱,跟看见铁钱、花钱一样,深恶痛绝。 有人就问了,一枚铜钱换一枚新钱,银行不吃亏么? 当然不会吃亏,因为银行柜台小娘子的入职培训,第一课就是识别各种铜钱。甚至,还有专门的磁铁,来判断是不是铁钱。这种磁铁,就在柜台下方,一般人是看不见的。如果这铜钱里掺杂着铁,或者根本就是铁钱,银行是不收的。 这是因为宋朝的铜钱,大多都是铜锌合金,或者是铜锡合金。铜锌合金比较黄,而铜锡合金反而是青色的,因为是青铜嘛! 这两种铜钱,都很受欢迎。 而张正书铸造的新钱,也是托名了“元符通宝”,与一般铜钱一样,天圆地方的。上面字迹端丽,面文从上而右而下而左旋读,钱背光而无文。有篆、楷、行三种字体,样式很精美。原本铸造这种钱,是造一枚亏一点的,但是因为张正书有先进的流水线工艺,又用工具代替了人力,还定下了含铜比例,又怎么会亏呢? 别的不说,如果有人想大量更换这种铜币回去熔铸铜器,那他肯定会亏的。 这不,被张正书言中了,还没到第二天,就有人抬着一箩筐的铜钱来换新钱了。 张正书在“京华报社”得到消息后,对曾瑾菡说道:“这种人啊,保证会后悔的!” 其实,新钱的冲击,远远不如张正书想象得那么猛烈,反而还有点不温不火的意思。张正书就纳闷了,这么新钱好像打水漂了一样,毫无声息呢?好在,张正书这么安慰自己——这还是第二天而已。 曾瑾菡也瞧出了张正书的不安,笑着说道:“郎君急了?” “我怎么会急呢?我是泰山崩于前不变色,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的人,怎么可能会急?”张正书到底是有点心虚,不自觉地加快了一点点语气。 曾瑾菡笑了笑,说道:“原来郎君是这等大将之才啊?” “那可不……” 张正书得意地自夸了一句,没办法,男人都希望在自己喜欢的女人面前装一下的。 “那我听说了,今天好像是朝中发放俸禄的日子?” 曾瑾菡是知道的,就在几日前,户部的人来银行,兑换了好些个铜钱回去,想必是拿去做俸禄了。想了想,这应该是赵煦的旨意,不然的话,为什么户部这么听话?但仔细一想,说不定那些官员也是乐意的。因为新钱的“坏处”没有宣扬出去——不能熔铸铜器,这就很伤了。要知道,很些高官家中的钱窖里,已经不知道堆放了多少铜钱了。他们想要赚金银,只需要将铜钱熔铸了,造成铜器就好,价值立马上升一半! 但是,张正书的新钱一旦冲击市场,那恐怕铜价就立马大跌了。 毕竟富人可以熔铸铜器,可平头百姓只能拿铜钱来用啊! 也就是说,百姓喜欢新钱,新钱流通多了,那就冲击原先旧钱的市场。而最大的功效,就是解决了铜荒。 一个不能熔铸铜器的铜钱,富人要它也没用。所以一到手上,就会用出去了。平头百姓,则喜欢把手中的旧钱换成新钱,因为防伪啊!而且买卖的时候,优先收新钱,这就很致命了。市面上的铜钱,都流向了银行;银行又流向了作坊,作坊再造出新钱来…… 如此一来,钱荒就缓解一大半了。 钱荒一缓解,铜价立时就会大跌。那些富人瞧着铜钱不值钱了,还不立马去换成金银?那会,张正书在顺势推出金币、银币,肯定是能占领市场的。钱荒一解决了,就是张正书刨坑的时候了。 没错,张正书在为信用货币做铺垫。 如果顺利的话,银行能在十年内,就用纸币从西夏、辽国、高丽……等等国家手中,换取数不尽的资源。 这一招无赖吧?但确实很有用。 要知道后世的米国,凭着这一招,已经不知道从全世界吸了多少血了。米国就是通过金融杠杆,让全世界都为它打工。这不,在后世的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米国就是用这么一招,狠狠坑了一把日本,日本缓了二十年都没缓过来。 米国的霸主地位怎么维持的?一是武力,一是金融。那米国的霸主地位是怎么失去的?就是米国太迷信金融,忽略了工业之后,那它自然就自己衰落了。金融确实是能发挥别人想象不到的力量,但是归根结底,根基还是要在工业上。 张正书用银行赚的钱,其实都是要贴入工厂里面去的。 别人都道“建设银行”是建设那座还是镜花水月的坚城,但张正书却很明确,他的“建设银行”,只是为了建设工厂而存在的。 因为这关乎张正书未来的计划,听到曾瑾菡说官员发放俸禄,张正书忍不住心剧烈地跳动了两下:“这可……真的好啊!” “郎君,你还说你不急,鼻子都冒汗了!” 曾瑾菡揶揄道,“你是不知道你自个啊,一心急,都写在脸上了!” 张正书摸了摸鼻子,确实出了汗。 但这会算是初秋,汴梁城还是挺热的,这不正常么? “咳咳,今天天气不错啊!”张正书顾左右而言其他,就是不接话。 曾瑾菡也知道他这惫赖性子,只是暗笑,没有揭穿。这也算是小夫妻间的情趣了,大家都心知肚明,所以默契度很高。 “对了郎君,官家还是不肯见你么?”曾瑾菡觉得奇怪了,要知道这可事关张正书的命运啊!这可不是说笑的,在宋朝也好,任何一个朝代也罢,只要皇帝是有实权的,随便一句话,就可以决定一个人的一辈子! 第八百一十章:征辟? “可能是气还没消吧……” 张正书也有点捉摸不透赵煦的心思,就好像赵煦赐匾一样,招数简直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更重要的是,赵煦这小子记仇啊,说不定还憋着坏呢,哪里肯这么轻易就放过张正书了?就算没啥行动,也要晾着你,让你心惊胆战的,惶惶不可终日。好在,张正书这种穿越人士,对皇帝更多的是好奇,却没有啥敬畏心,所以赵煦的打算肯定是落空了。 曾瑾菡不太明白张正书为什么还能这么稳如泰山,像她,就老是担心这个:“郎君,万一官家真的要你做官,你怎么办?” “凉拌……” 张正书把头一偏,“我就不去,他能奈我何?” “……” 曾瑾菡无语了,这个夫君确实非同一般,但也太过藐视皇权了吧? 要是民间大儒还好说,起码名声早就有了,别人也只是道他真的不求名利。但问题是,张正书还是一个商贾,甚至还颇有“恶名”! 实际上,这种人想方设法博得名声的人最是装逼了,走的是终南捷径。因为搏了名声之后,就能直接省掉科举的途径做官。比如宋朝有个诗人叫做姚嗣宗,被称做“关右诗豪”。当时的宋仁宗时期,西夏的李元昊又手痒痒想打仗了——好吧,是没钱没粮了想向宋朝借一点,怎么借的?发兵来打宋朝了。宋朝也怒了,前几次和西夏打,都打了败仗,宋仁宗能不要脸啊?于是,朝廷广发征兵令,关中豪杰欲欲试试,哪个热血男儿不想建功立业?姚嗣宗把酒临风,热血上头,就在旅馆的墙壁上赋诗两首,一曰“踏碎贺兰石,扫清西洛尘。布衣能效死,可惜作穷鳞”,一曰“百越干戈未息肩,九原金鼓又轰天。崆峒山叟笑不语,静听松风春昼眠”。 那时候,姚嗣宗也是憋足了劲要出名的,所以这两首诗也广为流传——也不知道是不是雇佣了水军。 但不管怎么说都好,姚嗣宗火了,成了宋朝的“网红”了。再加上姚嗣宗有任侠气质,喜欢扶危济困,抱打不平。所以,姚嗣宗也有一大票“粉丝”,为他的诗打榜。说实话,这个姚嗣宗的诗磅磗大气,雄浑苍劲,既有文人气质,又有尚武精神的青年才俊,活脱脱就是唐代边塞诗人复生啊! 事情传到了韩琦耳中,这个韩琦也是文人出身的统帅,一看这诗写得好啊,一拍大腿:“这人我要了!” 于是,姚嗣宗就到韩琦军中效力了。当然,这人是有真才实学的,不仅能写诗,还能赞襄军事,筹划钱粮,吃得了苦耐得了劳,范仲淹觉得这么一个人才放在军中实在是浪费,就想把他推荐到京城去做官,为国家储备人才,姚嗣宗因而被授著作郎,后辗转腾挪多经略于地方。 但毕竟姚嗣宗没有进士出身,加上情商也不太行,算是持才傲物的代表人物,范仲淹、韩琦这等贤相都没他狂傲,所以一辈子都只是做到州府一职而已。所以,在宋朝还是进士出身,或者是蒙荫出身,才不会被小看了。 要是像姚嗣宗这样的,哪怕被赐同进士出身,也是一样被人小觑的——你丫的和我们不是一路人!如果张正书也这么被征辟为官的话,那他也是一样的待遇。 张正书好端端的商贾不做,去受那样的鸟气?脑子没瓦特掉吧? 再说了,征辟的人,也不是个个像姚嗣宗一样有本事的,也有沽名钓誉的。当年姚嗣宗被征辟为官,启发了不少江湖人士——其中就有一个姓张的,和张正书五百年前是一家,这家伙相貌堂堂,黑面虬髯,戴青巾着黑衣,手持一诗作为名片,大摇大摆的来到陕西统帅杜衍面前,拿着诗给杜衍看:“昨夜云中羽檄来,按兵谁解埽氛埃。长安有客面如铁,为报君王早筑台。” 哇,好诗呀好诗,杜公讶其诗而异其人,遂保奏其为乾佑尉,实际上这位是个江湖骗子,这货哪会写诗呀,不知道找哪位枪手给捉刀了一次,当上军官没多久,此人贪赃枉法,携带赃款不翼而飞,人间蒸发了。 这种江湖骗子,居然能瞒得过朝廷大臣的 眼睛,可见征辟制是有多大的漏洞了。 所以,后来征辟制几乎没人用了。 但是,皇帝征辟人才,和大臣征辟人才,到底是不同的。 正史上,宋徽宗不也征辟了高俅、梁师成、朱勔这些个贪官奸臣吗? 所以皇帝征辟人才,是有这种权力的,甚至这种皇帝宠臣进了朝廷,比一般进士出身的大臣都要吃香得多,毕竟深得圣眷啊! 张正书可不想被后人记载成“佞臣”,他自然是要拒绝赵煦的“好意”的。 “郎君,你可想明白了,这官家的旨意……” 曾瑾菡忧心忡忡地看着张正书,欲言又止的模样。 “怕什么,总不能我不想去做官,他非得逼得我做吧?”张正书哂笑道,这还真的是天下奇闻了。 结果,张正书话音刚落,外面的门房就说道:“小官人,那人又来了……” “谁?” 这会张正书真正看最新的一期《京华报》初稿,还和曾瑾菡在书房里呢,听着这话,觉得有点奇怪。 “是先前那个……讲话挺怪气的……” 门房压低了声音,似乎怕那人听见。 “嗯?” 张正书和曾瑾菡对视一眼,觉得有点奇怪,这谁啊?谁说话怪气啊? 突然间,张正书想到了一个人,曾瑾菡也想到了一个人,他们都有点吃惊了。张正书都叫了起来:“卧槽,该不会被我说中了吧,还真的是宦官?” 门外的门房也听到了,立即被吓了一跳。 说实话,宋朝的宦官并不算少见,百姓平日里也见得挺多的。毕竟有时候皇宫需要采办,都是些宦官在跑腿。 那门房心里嘀咕道:“原来是一个内官,怪不得说话是这般模样的……”说实话,一般的宦官和普通人也没啥两样,就是声音会尖了一点而已。要是年纪大了才被阉,说不定连胡子都能保留下来——童贯就是这样。 第八百一十一章:吃了没 “郎君,你是说——彭内官来了?” 曾瑾菡也猜到一二了,但还是不确定。 “应该是他,不然的话,还有别的太……额,宦官和我们走动吗?那个彭元量,是官家身边的人,官家要向我传话,肯定得通过他……”张正书也算是明白了,这彭元量就是相当于赵煦这小子的耳目手脚,给他做传声筒的。 “那官家是要给你封官吗?” 不知为何,曾瑾菡突然有点兴奋起来了,好像张正书做官,她与有荣焉一样。 张正书大概也猜得出曾瑾菡为什么这么兴奋,心中也一“咯噔”:“坏了,该不会是好的不灵坏的灵吧?” 说实话,张正书的运气向来都是挺背的,要不然也就不会穿越到宋朝了。前一世的张正书,买彩票最大的奖,还是个五块钱的末等奖。买饮料,就从来没中过所谓的“再来一瓶”。哪怕是抢红包,手气最佳的次数也是寥寥可数。抢得次数最多的,还是那区区一分钱。 这运气啊,是真的背。 张正书这会开始担心了,万一被他这乌鸦嘴说中了,那该怎么办呢? 一瞧见曾瑾菡要去开门,张正书就急了:“你干嘛去啊?” “人家来都来了,难道你还能躲吗?” 曾瑾菡的眼里,满满都是捉狭的意味。其实张正书也知道她想做什么,但张正书自己不想啊!他始终认为,这当官就是活遭罪的。要是当贪官吧,被人戳脊梁骨,而且张正书不需要——他都这么有钱了,还用得着苦哈哈去贪吗?做什么生意不好过做一贪官? 再说了,贪官那也是技术活。万一贪官做不成,还被贬到死,那就是得不偿失了。 要是做清官,那就更苦逼了。幸亏张正书家底殷实,不怕做清官。别的清官,像那种八九品的小官,都指望着俸禄过日子?那得过得多寒酸呐,连汴梁城中卖早点的小贩都不如这个。 当清官,还得做好官。 做好官不容易呐,断案要断得公平,断得人人都叫好,那太难了。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是包黑子转世的。断案也就算了,还得懂得水利、农耕、收税、教育……也就是说,宋朝一个县官都好,身上兼着业局长,农业局长,公安局长,税务局长,司法局长,教育局长,国土局长,水利局长,检察院,等等等等等的权力。权力大了,不是好事,这人呐,分身乏术。 要是贪官还好,起码贪钱养一帮幕僚,给自己打下手,自己去享受去;要是清官,那就遭罪咯。幕僚最多也就两三个,这么一个小小班子,却要处理一个县城的所有事情。要不,怎么说县官是父母官呢?就是这么来的。在古代,父母是子女的主宰,地方官也是这样,成为每个人的主宰,所以是“父母官”。但这“父母官”不好做啊,事必亲躬,没上人几天,人就差点秃了。 做清官,也不好,短寿。 像张正书这种喜欢偷懒,喜欢享乐的人来说,这做官简直是牢笼。张正书都说了,现在他的生活,给皇帝都不换。为啥?皇帝每天都要批阅那么多奏折,和大臣处理那么多国家大事,多累人啊。而张正书呢?就轻松快活了,想工作的时候,出去指挥一下别人工作;不想工作的时候,就自己锻炼一下身体,然后好好躺着。该喝茶喝茶,该遛鸟遛鸟,生活多惬意实在啊。 要不是太早娶了妻,张正书还能上青楼去,和那些行首谈笑风生呢。 这做官,张正书也没瞧见有啥好的,除了有点权力之外。 要是做官像张正书现在这样,保管第二天就有台谏官弹劾他了。庸官啊这是,不干活的官,宋朝皇帝最恨这个了。 你要是做贪官也好,做清官也行,但如果你尸位素餐,那考核就肯定是低的。考核低了,怎么着?呵,那些蛮荒之地,就是你的下一站。到了那地方,你还想悠哉游哉?你咋不上天呢你! 所以说啊,不管是贪官、庸官,还是清官,张正书都不想做。现在,他就怕彭元量给他来这么一个。 曾瑾菡却是抱着相反的想法,要是张曾两家能有一个做官的,和朝廷搭上关系了,那买卖就好做多了。要知道,你如果是商贾,官场中没有一个人瞧得起你的。就算是章惇曾经对张正书刮目相待也好,他潜意识中还是认为张正书是一个商贾。这是风气使然,没办法。 做了官,有啥好处呢? 其一,生意好做了。起码,不会有人再以税务所的名义,左户司的名义去稽查你的商铺。毕竟是自己人,官场中有一条潜、规则就是,有仇你冲着本人去,要是祸及家人,那可是要被整个官场唾弃的。 其二,就是有政策优惠了。最起码,朝廷实施什么政策,当官的肯定是第一时间就知道的。 其三,当然就是有面子了。别的不说,就连香水行,都被游手骚扰过。做生意嘛,没后台,自然是要被勒索保护费的。当然了,现在没多少游手敢对张正书的产业下手了,谁不知道张正书的后面是皇帝?要是惹怒了朝廷,说不定就吃牢饭了。游手们都是有眼力架的,知道哪个能惹哪个不能惹。 …… 林林总总这么多好处,归根结底还是“好处”二字。或者说,是社会风气影响了曾瑾菡的判断。 张正书刚想说什么,曾瑾菡就打开门了。 好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彭元量就自个走到书房门前了。 “这下糟了……” 张正书有种不详的预感。 彭元量这会没有掩饰身份,淡淡地说道:“张正书,官家有旨意。” “嗯……” 张正书硬着头皮走了出来,曾瑾菡则低着头,其实一直拿着余光看着场中发生的一切。而那门房,则识趣地退下了。 “彭内官啊,今天怎么这么有空啊?吃了没了?没吃早餐的话,我这有……” 张正书嬉皮笑脸地说道,其实心中慌得一匹。没办法,他怕赵煦这会真的来报复了。要知道,宋朝的皇帝都很记仇,特别是赵煦这小子。 第八百一十二章:皮笑肉不笑 彭元量有点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张正书,把张正书那个寒碜得,差点没心脏病发。 要知道,张正书也算是一个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了,当年穿越过来的时候,都没见他这么害怕过。可不知道为何,对着这个老太监,张正书就瘆得慌。也许是看后世的天、朝神剧看多了,这些个太监都是阴深深的,怪吓人。 碰巧,彭元量也是这么一个太监。 但人家只是不爱说话,加上板着一张脸,又神出鬼没的样子,才让张正书发生了误会罢了。其实,从表面上看,彭元量还不够王庆阴森呢。要不是知道他们的身份,张正书保不齐会认为王庆才是太监,而彭元量只是一个不爱说话的武林高手罢了。 “彭内官,有事你请说,别这么对着我笑……” 张正书最终还是受不住了,话说回来,也真没几个人受得住的。 也许别人不知道彭元量的来头,可张正书是谁?且不说他手底下有个“黑客”,就算是皇城司,有王庆这个“叛徒”在,也是能给张正书带来情报的。所以,关于彭元量的底细,张正书早就知道了。 只要彭元量在,哪怕是史陌,也挡不住他。 这是王庆的原话,对于王庆这句话,张正书是信得过的。 想想看,要是太监不厉害,后世金老爷子手底下的什么东方不败、林远图……什么的,怎么都是一等一的大高手?虽然那是武侠小说,可彭元量是实打实的高手啊!这也是为什么张正书不敢太过放肆的原因,万一被暗算了,他哭都没地方哭去。 “张小员外,先别套近乎,咱家不吃这套。你且说说看,官家有旨意在,你接不接?” 彭元量的皮笑肉不笑,让张正书有点心里发怵。 好在,张正书也不是傻子,定了定神说道:“那得看看是什么旨意了。” “嗯?” 彭元量倒是有点意外,他可没想到张正书会这样说。 皱了皱眉,彭元量才低声说道:“官家有口谕:姓张的,朕已经完成对你的承诺了,你说的坚城,在哪?” “哦?” 张正书松了口气,原来是这档子事。说实在的,坚城只不过是张正书说说罢了,他还真的不太认为这样的城池能建造起来,因为要建成这么一座城池,非得三五年不可。三五年的时间,赵煦这人还在不在都两说。建这么一座城池,少说了得花数百万贯,赵煦有那个魄力? 事实上,赵煦还真的就有这么个魄力。 因为他花的不是自己的钱啊!要知道,这次他祸害那些贪官,仅仅是汴梁城的京官,都足足给他攒了一百多万贯钱了。赵煦还不知足,派安抚司趁热打铁,在大宋各地“搜刮”了贪官的钱银又有数百万贯。可以说,这一下赵煦真的是财大气粗了。和之前那小家子气的时候完全不同,这会赵煦也阔了啊,不用省着花钱了,自然是慷他人之慨了。 可以说,就是这个,整个大宋的贪官,都把张正书恨之入骨。偏生,这小子有圣眷在,这些个贪官还奈他不何。 太欺负人了! 当然,这些贪官是不会这么轻易认输的,建造新城池这里,他们保不齐会闹出各种乱子来,专门给张正书添堵的。 张正书明白这一点,但他还是要去做这件事。只是,他没想到的是,赵煦真的会给他这么一大笔钱,足足有五百多万贯!算起来,都足够抵得上大宋岁入的十分之一了。这笔钱,原先赵煦是想着打赏西军将士的,毕竟人家确实立了功,还把西夏打得叫爸爸了。可赵煦忍下来了,这第一,立于不败之地,比灭掉一个国家更加划算,只要是皇帝,都知道这事该怎么选。 这第二,西军其实皇帝掌控得不是那么紧密,已经完完全全成了折家、种家等等将门的私军了。虽然这些将门没想着造反,在汴梁城中也有家眷质子在,但皇帝嘛,这种高危职业是绝对不会放心有将领这么行事的,所以赵煦也防着一手。当然了,赏赐也是会有的,主要是赏官为主,反正武阶那么多,慢慢升呗。 第三,就是赵煦个人的缘故了。 这做皇帝真的好么? 看似生杀大权全在一念之间,但是实际上,做皇帝太多掣肘了。 别的不说,单单是每天批阅奏折,都能把一个加班狂给逼疯了。你见过谁上班是一年无休,除了生病之外,一天要干十几个小时的么?告诉你,皇帝就是。而且各种晓楚,就是赵煦他爹宋神宗,和赵煦自己了。当然了,正史上的明君,大多如此。 赵煦亲政以来,或者说是登基为帝以来,待得最多的,还是垂拱殿。每天见得最多的,是那些大臣。每天用得最多的,是奏折。 就这么一个小小的宫殿,就足以困住一个有野心的皇帝了。 当然了,要是在位置上的是一位贪图享乐的昏君,那又是另外一种说法了。 试想一下,这么庞大的工作量,这皇帝能长寿吗?显然是不能的。所以宋神宗也好,包括赵煦,都是很短命的皇帝。但现在嘛,赵煦生出了别的心思,盼着张正书把新的城池建好,他就能名正言顺地去“巡视”新城了。每年,还能借口天寒地冻的,到新城去“避寒”。 啧啧啧,这样的生活,赵煦想想就开心啊! 这不,赵煦眼巴巴让彭元量赶着送钱来,就是这么个意思。虽然张正书很惊讶,为什么赵煦这么好说话了,但实际上张正书也知道,赵煦是有野心的皇帝,那他绝不可能放弃这么一座坚城的。 曾瑾菡也聪明啊,她也猜得七七八八了。这一双妙目,看着张正书和彭元量,倒也小心翼翼地没有吐出半个字。 “怎么,张小员外不接旨意吗?”彭元量阴沉了脸,他好像有点不耐烦了。 张正书笑道:“原来是这事,放心,我也在准备的了。如果不出意外,钱到账之后,我立马让人开工……”这是实话,重建内黄口县城已经在进行了,虽然张正书没能力修建城墙,但是给内黄口百姓放贷,让他们建造自己的房屋还是做得到的。 第八百一十三章:军令状 事实上,内黄口百姓很感激张正书。 虽然一开始,他们也抵制张正书,认为张正书是阻拦了他们种地。但事实上,要不是张正书修筑水库、堤坝,整个内黄口都不知道要死多少人。现在的话,也就是庄稼受了点影响,大部分人无家可归而已。好歹性命还在啊,粮食也能抢收到四五成的模样。 这已经算好了,朝廷还下旨,免了内黄口三年税赋。 也就是说,内黄口基本上不会出现流民了。因为,只要向银行借贷一下,就能渡过这场危机。 因为张正书的名声响了,这些内黄口的百姓也很乐意向银行借钱。毕竟向谁借不是借啊,别的高利贷利息那么高,还是利滚利的那种。而银行的利息就低得多了,甚至张正书还给他们找了个活——施工队。 没错,内黄口的百姓为了还贷,加入了施工队,就是为了拿到工钱。 因为这样,内黄口的经济开始快速复苏了。如果这年头有统计数据的话,你会发现这是一个经济奇迹。因为在内黄口短短两个月的时间里,一栋栋平房顺利封顶,而且他们也不用还贷了,因为贷款已经被工钱抵消掉了。可更厉害的是,张正书一分钱没亏,甚至还赚了不少。 而内黄口的百姓也没亏,他们得到了坚固的水泥房子,甚至还有余粮等到来年开春。更不可思议的是,内黄口居然开始繁华起来了,甚至有点要赶超大名府的趋势。要知道,大名府可是宋朝有名的大都市啊!张正书在内黄口的动作,自然是瞒不过一些商贾的。甚至因为城镇规划得好,很多商贾都来内黄口开设商铺了。 进入了良性循环的内黄口,太惹人馋了。张正书也没独自私吞,而是很大度的让别人进驻里面。 因为张正书的扶持,甚至出现了不少的小作坊,用的还是从李家村技校那里学到的技术! 至此,张正书的作坊计划,开始迈出了更加坚实的一步。 所以,张正书并不担心新城的建设。甚至因为内黄口的快速建设, 也实地培养了诸多水泥匠人。只要赵煦的钱一到账,张正书立马能拉起百十人的施工团队,还能给诸多、如同雨后春笋一样兴起的烧砖厂下订单。 只要有钱,张正书有信心在三年之内,就能拿出一座坚城来。 为什么张正书来兴致了呢?因为赵煦的钱给得很足啊,张正书原本以为朝廷能挤出每年几十万贯钱都很不错了,没想到赵煦居然这么大方! “果真如此?”彭元量有点不敢相信,张正书的动作有那么快吗?要知道朝廷做事,除非是皇帝执意要干的,那些官员才会“快马加鞭”。不然的话,他们得墨迹几天才动手。墨迹几天,那是给面子了。要是跟你有过节的,晾你十天半月的,那都正常! “嚯,你这是不相信啊?” 张正书笑了:“怕是你都不知道,有多少水泥匠人等着开工赚工钱呢,要是等几个月后,我有信心给你拉起几百人,甚至上千人的施工团队来。” 彭元量倒是不惊讶,要知道朝廷养着的工匠,起码都有数万人了。上千人的水泥匠人,在彭元量眼中就不起眼。 但是,彭元量忘了,这还只是水泥匠人而已。更重要的是,张正书是说他要从一张白纸开始教起。 “你就说说,多长时间能建好?” 彭元量不想听这些有的没的,或者说赵煦就想知道,张正书能建得多快。 “嗐,这多新鲜呐,你去打听打听,谁不知道这钢筋混泥土建筑,可是和一般的木匠活都差不了多少的。这木匠活啊,三五月就能盖起两进小院,我这水泥也差不多这速度,可能会稍显得慢一些。即便是城池,也不过是三五年的事……” 张正书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其实心中想的是:“赵煦要确切知道这时间干嘛,你都指不定看不到那日呢!”他记着这茬呢。 能不记得吗? 赵煦一死,赵佶很可能就登基做皇帝了。 赵佶登基做皇帝,张正书还有好日子过吗?不跑路,都算是烧高香了。 “三五年?” 彭元量不知道张正书心中的嘀咕,他倒是盘算起来了。 说实在的,这年头要建造一座城池,确实需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更重要的是时间。要是一座小城,那可能一两年就完事了。这城池也不高大,怎么说也就后世四五米这么高。要是敌人攻打的话,拿着云梯“蹭蹭蹭”就上去了。 要是一座大城,可能修个十年都是常事。 好比当年汉朝的长安城,在汉高祖刘邦的主持下,修了七年未央宫,后来汉惠帝修了五年城墙,前前后后修了十几年,到了汉武帝时期还修修补补,增增添添的,过了一百多年,才总算完事。而隋炀帝修长安城,就是动用了数十万徭役来修,才在短短的不到一年的时间内住进了大兴,也就是后来的唐长安城。汉朝的长安城,和隋唐时期的长安城不是同一个地方,因为地方小了,隋炀帝才迁都的。 所以,三五年修一座大城池,还是攻不破的坚城,这已经算是夸下海口了。 “你可敢立下军令状?!” 彭元量的目光,好像一头饿狼,紧紧地盯着张正书。 张正书心中一凛,他完全没想到,这座还在图纸上的城池,居然会让赵煦重视如此。“难道,这就是赵煦那小子的报复?!”不由得张正书不这么想啊,赵家人的记仇性子实在没谁了。 “嗯?” 彭元量上前了一步,压迫性的气势已经逼近了张正书身前,就连曾瑾菡都花容失色,退了几步,差点撞到门上。 张正书想了想,说道:“五年,五年内,我一定把这座城池移交给朝廷。但是,与之交换的是,朝廷不得插手我的建设。还有,如果我被人告状了,官家得帮我拦下来。” “如果五年后,你交不出来呢?”彭元量淡淡地说道。 第八百一十四章:自污 张正书笑了,怎么可能交不出来? 说实话,建造这么一座城池,城墙什么的根本不是问题,拿砖头、钢筋、水泥砌上去就行了,对于已经成长到一定程度的施工队来说,那是一点难度都没有的。就算是把城池建在山包之上,也是没啥难度的。就是盘山水泥路比较难,毕竟这是施工队第一次修这种路。还有像后世火车防止山体滑坡的护坡斜面,这个有点困难,需要用到一些大块石料。 “肯定能建成的!”张正书很有信心,因为他知道最难的地方,在于护城河体系,以及防御武器的打造。换句话说,城池的建造其实是次要的。 一座坚城,肯定是有防御体系的。 张正书打算结合中外坚城的防御优点,在半山腰上修筑永久堡垒,里面的射击孔,甚至可以放置进大炮。 有这样连成一片的堡垒群,就算射击角度很窄,也能通过射击孔,形成交叉火力。只要箭矢备得足,这就是一道收割生命的沟壑,多少人命过来都填不满。 在护城河那边,也要设置暗堡,专门半渡而击。在半山腰上,还要密集配备配重投石机。因为不用移动,这种投石机能造得很大,居高临下射程比寻常投石机远多了。就算敌方有攻城器械,也得先运过河再说。投石车什么都不用做,就盯着护城河的桥墩开火,也能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这种火力配备,张正书早就画给赵煦看了。 没错,张正书画的是火力示意图,甚至还有堡垒里的士卒射击弩箭的特写。也许是赵煦受到了刺激,才要不顾一切弄这样的坚城。要是昏君,肯定是只顾着玩乐了,哪里肯花几百万贯修建这么一个城池?别的不说,都足够给赵佶弄起一个“艮岳”了。 但是赵煦不是啊,他早就知道了汴梁城北面无险可守,一旦敌人铁骑南下,那就万事皆休了。看看汴梁城周围的禁军,多是多了,有半点战斗力吗?没有的,所以敌人可以直捣黄龙啊! 再加上现在黄河北流复流,要知道黄河在这年头,到了冬季可是会冻结的,走人走马都不成问题。 赵煦虽然不知道正史上金兵就是这么南下的,但是作为一个有野心的帝王,怎么可能看不到北面的威胁? 之前宋朝没有动作,不过是因为没辙罢了。 人力有时穷,再加上文武互相倾轧,朝廷中内斗不休,根本提不出一个章程来怎么办。从这一次的处理结果就看得出来了,不过是当初立主东流的文官党争失败被贬而已。至于补救动作?呵呵,也就是调任禁军到黄河北流防守罢了。但是谁都知道,以那些老爷兵的实力,别说防守了,能不被吃掉都好了。 彭元量虽然不懂军事,但他带来了赵煦的意志,淡淡地说道:“官家的意思是,一旦你立下军令状不能按时达成,那官家要杀你,你也是无话可说了?” “额……这事能打商量?” 张正书有点无奈,这就是强权啊! “不得商量,五年,你要在五年内建好这座坚城,与你图纸上画得一模一样!”彭元量强硬地说道。 张正书也咬了咬牙,他知道有这么一座城,北宋怕是亡不了的。 “行,五年就五年。” 彭元量得了张正书的准话,满意地点了点头:“那些钱银,待会就有皇城司的人存入银行之中。就这么些钱银,你可别用超了。用超了,你自个补上。这是官家的原话,你自己斟酌罢!” “呵,还真是大方……” 张正书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偏生彭元量耳尖,都要转身离去了,却停住了脚步。“张小员外,咱家需要你明白,官家从未对一人如此上心过。你深得圣眷,别身在福中不知福!” “我谢谢您咧,还深得圣眷,呵呵……”张正书在心中吐槽道,不过他也知道,能做皇帝的,大多是心性薄凉之人,向来是冷血的。赵煦对张正书做到这个份上,也确实是了不得了。赵煦和赵佶,基本是两个性格,赵佶对自己人极好,从北宋六贼加上高俅就知道了,可以说是一个很讲义气的人。 但是赵煦就不一样了,虽然赵煦也爱恨分明,但赵煦更加理智,不会因为你帮过他,他就记在心中一辈子。有用的时候,赵煦用你;一旦觉得你对大宋,对他有害了,赵煦能一脚将你提走。前御史中丞邢恕就是最好的例子,虽然赵煦很喜欢他,因为邢恕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但是,赵煦却知道,邢恕在朝堂上只会惹得文官斗争更狠,所以毫不犹豫地放弃了他,任由章惇一脚踢到了汝州做知府,不久又迁徙到应天府,后来又迁为南安军知事。 虽然心中吐槽,但是张正书脸上却露出了憨厚的笑容。 见状,彭元量只能冷哼一声,拂袖而走。 张正书等他走远了,不屑地说道:“呸,算个什么东西!” “郎君,你连彭内官都得罪,那官家岂不是……”曾瑾菡拉住了张正书的衣袖,担忧地说道。 张正书叹了口气,说道:“就是不和才好,要是和他有什么瓜葛,我立马有性命之忧。自古君王多猜忌,若是我连官家身旁的人都处得好了,你让官家怎么想?得罪了彭内官,一点事都没。只要我还有用,赵煦就不会对我太过苛刻……”“这就是授人以柄?” 曾瑾菡似乎有点明悟了。 张正书点了点头,说道:“昔日汉高祖得天下,张良归隐,萧何自污,石家聚财,那都是保命之道。我胸中所学,几可颠覆天下,任何一个帝王都不可能将我等闲视之。所以,我要自污,甘于处身商贾之中,官家才会对我如此和颜悦色。” 曾瑾菡苦笑道:“郎君苦了你了……” “这不算啥,只要能让我的计划得以实施,这些都不算事。”张正书嘿嘿地说道,“要是等我的计划成形了之后,官家想动我,也要掂量掂量了。” 第八百一十五章:意想不到 “啊?” 曾瑾菡瞪大了眼眸,低声说道:“郎君,你想造反?!” 张正书满头黑线,没好气地说道:“造什么反啊,我是闲着没事干还是怎么地?” “那你为何……”曾瑾菡也糊涂了。 张正书敲了敲她的小脑袋,说道:“这么聪明的姝儿,居然想不通这个?有道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我坐拥这么多财富,哪一个皇帝放心得下?但迫于形势,他才不会动我罢了。但是,皇帝是能掀桌子重开棋局的人,我也要做好退路才行。至于造反?造反是不可能的了,一辈子都造反不了的,要是我的计划实现了,大宋还是民心所向,甚至几百年都是民心所向——除非朝廷自己作死。” 曾瑾菡倒是很看得开,依偎在张正书的肩膀上,柔声地说道:“郎君,不管你怎样,我都陪着你……” 握住了曾瑾菡的柔荑,张正书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嗯!” …… 春明坊前,突然聚集了众多马车,一辆辆的,好似一支大军,把汴梁城给贯穿了。 这些马车,好像载着极重的物品一样,老式的载货马车“吱吱呀呀”的响着。最关键的是,用的居然还是禁军押运。 “咦,这是甚么?” 一些百姓开始围起来看热闹了,要知道禁军巡逻也只是晚上的时候“例行公事”罢了,白天的时候真的挺少能看到大队禁军在城中这么走动的。 “难道,这是赃物不成?” “最近有人造反么?” “没有罢?” “难道是朝廷打下了夏国?” “嗐,要是这样,朝廷早就传捷报了,哪里会藏着掖着?” “说得也是……” …… 百姓们都纷纷猜测,这些东西是什么,好事者甚至一路尾随着。这也是宋朝的特色了,要是换个朝代,街上走着兵丁,百姓早就跑光了。为啥?因为兵匪兵匪,历朝历代的士卒,说得好听点是兵,说得难听点就是匪。特别是军纪废弛后的士卒,那更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大军过境,和蝗虫过境没差什么的,都是赤地千里。 但是宋朝不会,因为宋朝是募兵制,士卒都是有军饷的。甚至在这会,宋朝的士卒军饷多高?都能穿得起丝绸了,你说呢?好吧,丝绸在宋朝已经成了平民的衣料,这也促使了宋朝的丝织业继续壮大。有宋一朝,丝织业的发展是飞速的,不管是效率还是样式上,都远超前朝。这就是市场的力量,宋朝市场不知道比历朝历代大了多少,要是效率、样式没有创新的话,怕是都生存不下去了。 市场是残酷的,优胜劣汰。 但市场也是公平的,你不努力,不创新,不拼效率,凭什么继续生存下去? 很多人都说资本家吸血,良心坏透了。但张正书却不这么认为,做生意的始终是要以盈利为目标的。因为,不盈利的话,拿什么养活手底下的那一帮人?看似资本家在吸血,可没有了资本家之后呢?你被吸血的机会都没有了。甚至,因为就业失衡问题,引起一个国家的大动荡。 就好像宋朝这种,明显就是就业失衡了,需要国家帮补才能继续存在下去。 为什么这么说呢?就是因为冗兵问题,一有灾情,禁军就大肆招募兵丁,解决社会动荡问题。结果呢,不过是把矛盾暂时掩埋起来罢了。据张正书所知,宋朝禁军最多的时候,竟然超过了百万人。百万人啊,还是募兵制,宋朝都没被拖垮,实在是经济实力强大。明朝因为兵将没有粮饷,亡国了。可想而知,宋朝的经济实力有多厉害了。 宋朝的百姓,也不怕这些禁军。 这些禁军,因为武力孱弱,一般情况下都不敢太过欺压百姓,两者相安无事。 所以,这些百姓才敢这么看热闹。 这不,一路跟着禁军来到了银行前面。 只见为首的,是一个皇城司亲从官的模样,摊开一张圣旨道:“诏曰:朕存五百万贯于银行,着令妥善用于修筑新城。望尔等克懋清规,风声益昭于闾巷。宜膺霈泽,用保百姓……” 一连串的文言文,普通百姓不明觉厉,都呆在了原地,张目茫然。 好在,周边有读书人,帮忙解释道:“这道圣旨是说,官家要给五百万贯给银行,用作建造新城池。” “咦,不是说要加税么?” “这谣言不攻自破了啊!” “但这钱是哪来的?” “怕是官家的内帑中出钱罢?” “俺听闻,是从那些贪官手里夺下来的。前些时日,不时有钱银送入汴京,新闻省探都传开消息了!” “还真的有这么回事啊?” “大快人心啊!” …… 消息传开之后,怕是只有那些贪官心中在滴血:“那钱原先是我的……” 而张正书也目瞪口呆,赵煦居然会用舆论来为自己造势了吗?这……实在是太令人吃惊了啊!实在意想不到啊! 不过,张正书从来没有小看任何一个古人的智慧,更别说对方是皇帝了。要知道,这些“古人”比起张正书这个穿越者,不过是少了后世的见识罢了。但是要说到聪明,张正书未必就比他们聪明。毕竟张正书只是中人之姿,要不是有卓越的见识,开挂的系统,他还真的没信心在宋朝这个危机四伏的环境生存下去。 “郎君,官家这么做,岂不是逼着你快些动作?” 曾瑾菡有点偷笑的意味,要知道这很可能就是赵煦的报复了。 张正书苦笑道:“没想到啊,没想到啊,赵煦的动作居然会这么快……” 要知道,彭元量前脚刚走,那伙人就同时到银行宣旨了。甚至,还转了一圈,来到了“京华报社”,把圣旨交到张正书手上。更为难得的是,赵煦有了“名正言顺”地用兵名头,让一支禁军妥善地“保护”银行。其实,这支禁军,就是张正书和赵煦说好的,用来护送钱银的禁军。 这伙禁军,不仅有最精锐的装备,为首的将领,还能就地格杀半路抢劫的劫匪。 这样的特权,让将门都流口水了。要不是这银行是官家的产业,他们都要忍不住插一手。也难怪石家等将门眼巴巴赶着来送钱,这是在讨好赵煦啊! 第八百一十六章:瞎指挥 资本的力量是强大的,这边消息还没传开呢,祥符石家已经找上门来了。 不得不说,体制内的人消息就是灵通。像祥符石家这种将门,消息不知道灵通成什么模样了。当门房来禀报的时候,张正书甚至怀疑这个石可斓是专门逗留在汴梁城中的,就为了等这么一日。 想想看,银行开张才三日啊! “难道真的有做生意的天才?” 也不由得张正书不这么想,但他很快就否定了。要知道,内黄县大兴土木的事,也是赚得盆满钵满的,为何祥符石家不见动静? “看来,这祥符石家,也是暗地里的皇商不成?”张正书不由得这么想,不然的话,这事情也就太奇怪了。要知道,当年石守信为什么突然做了个大商贾,甚至还赚很多不义之财,自污名声?即便是现在,石家也依然是声色犬马,聚敛财物,多积金宝,广置良田美宅,歌儿舞女的。说起来,这是因为当年宋太祖赵匡胤杯酒释兵权,石守信不得不学着王翦、萧何等人自污罢了。但是,石家自污一时,卸了兵权,或者是石守信死了之后,这事就该停了吧? 然而,石家也好,其他将门也罢,还是疯狂地聚敛财物。为何?这事换做旁人,可能认为他们是在取信皇帝,好保住一家荣华富贵而已。但是,张正书却想得更深一层,这些将门怕是和皇家是有关系的。 事实上,还真的是如此。但是,这个皇商的关系,并不像赵煦和张正书那样,那么利益分明罢了。要是利益分明,将门怎么可能还被文官压得那么惨?崇文抑武,这是宋朝祖宗制定下来的国策,是推不翻的。 那石家这个皇商,又是怎么回事呢? 说起来,也简单。政治嘛,向来都是绵里藏针的。皇帝不经意的一句话,你就要乖乖地送钱上门了。比如,皇帝暗示你,你给多少钱多少钱来,这官就安排你石家的人了,你给不给?给,当然是给啊,还有什么买卖好得过这个? 又比如说,皇帝都明摆着跟你说了,那银行是我开的。你能怎么办?只能眼巴巴地给张正书送钱过来了,其实那笔钱,石家也不打算拿回去了,权当是花钱挡灾。在宋朝,在强权政治下,在皇帝、朝廷都忌惮将门的情况下,石家还能有什么抗争的? 幸亏石家家大业大的,这几万贯钱完全是九牛一毛。别的不说,单单是张正书给石家的炒茶,都足够他们赚回这些钱了,还多得多! 事实上,石家和张家的关系,也很迷糊的。说是合作伙伴吧,也算是合作伙伴。要知道,石家的炒茶,还在“家乐福”超市上架了。要说多亲密无间吧,那也说不上,张正书哪里敢去攀高枝啊,被赵煦知道了,第二天他就在天牢里吃牢饭了。 可这一次,石可斓是发了疯吧,突然要来见他? “你去打发他走吧!” 张正书对门房说道。 曾瑾菡也聪明,大概知道了点什么,说道:“郎君,你这么赶他走,是不是有点不近人情了?” “若是他聪明,他就不会再来了。要是他坚持,那说明他真的带着事情来。”张正书很笃定地说道。这也算是前一世的经验了,像祥符石家这样的将门,不可能来求张正书什么的。唯有的可能,就是带着合作目的来了。 可合作也看对象啊,张正书能想到的只有——新建城池。 没错,那一座新建的城池,别人可能看不到商机,但是祥符石家没理由看不到商机的。但是,张正书的合作对象,不可能会的将门,这太犯忌讳了。要知道现在谁都知道他的靠山是皇帝,你跟将门搅和在一起,这算什么事? 然而,门房去而复返。 “小官人,那人还是不肯走,说是有天大的事要和你商议。” 张正书明白过来了,这回石可斓是带着赵煦的意思过来的。要不然,以他的身家,还有什么天大的事情?天大的事情,怕是只有皇帝的吩咐了。其实,张正书也很可悲。一代将门之后,居然活得这么没尊严。 不错,就是没有尊严,像条狗一样。有用了,就拿着骨头诱惑两下,没用了就一脚踢走的那种。军人,特别是将军,一旦失去了挺立的脊梁,这个国家也就完了。事实证明,张正书是对的。指望文人打仗是不可能的,毕竟文人无法亲自上阵,没办法身先士卒激励士气。冷兵器时代,打仗打的其实就是气势。文人领兵,本就士气低了一头。要是人数碾压,士气也高那还能打个胜仗。要是瞎指挥,乱打一气,那铁定就输了。 换句话说,从宋真宗年间起,宋朝对外战争就是输多赢少,问题就在这里。 要知道,不是每个人都是范仲淹,不是每个人都是韩琦啊! 文人领兵,太不靠谱了。 偏生,宋朝国情如此。能领兵打仗的,全都关着养起来当吉祥物。这不,有用了,才牵出来溜达溜达。张正书是绝不会做这等事的,即便他和赵煦合作,也是公平互利,这是天大的原则。要不,他宁愿自己一个人玩,也不想卑躬屈膝。 像将门这种,如同使唤狗一样的,张正书是绝不可能接受的。哪怕他深知这是宋朝,皇权能压倒一切的朝代。 正胡思乱想着,石可斓摊着折扇进来了。 折扇这东西,也是张正书带着流行起来的,特别的飘逸潇洒,现在汴梁城中的小官人,小员外,但凡有一点点身份的,都喜欢用它。“家乐福”超市里的折扇都卖疯了,因为定价不算高也不算低,关键是样式还挺好看的。 有字画折扇,也有空白折扇,留着别人题词作画的……反正,就这么一项,张正书也间接养活了数百人的扇子作坊。这不,张正书平时闲得无聊,还鼓搞出了一个手拉式风扇。这个风扇是固定在某处的,想要吹风了,就自己动手,或者让僮仆动手,在旁边拉着一条细麻绳。细麻绳牵动齿轮,齿轮带动扇叶,就能有风了。当然了,这风一阵大一阵小的,这没办法,人工嘛! 第八百一十七章:足够了 这种风扇,也风靡一时,甚至皇宫内都有订购。 而且一般人,都仿造不来。因为最关键的地方,不在于齿轮,而是复位机关。这个机关,其实就是弹簧的作用力。没有造出弹簧来,想要弄这种风扇,那简直是不可能的。可惜的是,中国人太聪明了,很快就有人想到了人工扭式风扇,也就是说不用复位,直接用扭动的方式来驱动扇叶,倒也可行。 不管怎么说,总算能抵消暑气的。汴梁城的夏天太热了,冬天又太冷了。现在时近深秋,却也还有一点余热。 张正书看着石可斓,皮笑肉不笑地说道:“石兄啊,怎么今天这么有空莅临寒舍啊?” 石可斓看到旁边没人,也就是曾瑾菡在,他才轻笑一声:“张贤弟,你可学坏了,你分明闲得很,怎么那门房说你很忙?” “呵呵,这不是怕石兄你么?” 张正书有心无心地,把实情说了出来。 “因为官家?” 石可斓也是聪明人,虽然他有点顾忌曾瑾菡也在这里,但还是试探性地问了一下。 张正书点了点头:“石兄是聪明人,聪明人就不用多说了。”说着,张正书把他迎进了书房,示意让曾瑾菡去沏茶。曾瑾菡也知道,可能接下来的谈话是机密的,所以也没有多说什么。 看着曾瑾菡在一旁沏茶,石可斓也不客气地坐了下来,开门见山地说道:“我知道我不应该出现的,但这一次不一样,是官家叫我过来的。” 好嘛,这算是直奔主题了。虽然张正书也猜到了来意,可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眼皮一跳。 “官家?” 张正书轻笑一声,说道:“又有什么旨意给我?” “不是,官家只是让我过来,说你若是在建城池之时,遇到钱银不足之时可以找我们石家。”石可斓很直白,张正书也听明白了。原来,赵煦是怕五百万贯还不够张正书挥霍的。确实,五百万贯看起来很多了,推起来的话怕是能筑起一座铜山。但要建造一座城池,还是一座坚城,那就显得捉襟见肘了。 特别是工期很长的这种建设,那简直是在烧钱。 要是有徭役那会还好,起码有免费的劳动力可以用。但是,宋朝这会已经实行差役法了,也就是说,想要用人,就必须用钱。没钱,就等于没人可用。五年的工期,工钱已经占了不小的部分了。要不,怎么说建城池是在烧钱呢? 张正书却惊讶地看着石可斓,直言不讳地说道:“石家能拿得出这么多钱?” “几十万贯还是可以的。” 石可斓好像在说几十贯钱一样,语气十分平淡。 张正书也笑了,说道:“几十万贯钱,我张家也是能拿得出来的。再说了,五百万贯,足够了。” 这一下,轮到石可斓吃惊了,虽然他没表现出来,但他的眼神一滞,却给张正书看得正着。“足够了?” 面对石可斓喃喃自语似的问话,张正书笑了笑说道:“不然你以为呢?” 石可斓第一个反应是不相信,要知道为什么宋朝很少建城池了?就是因为财政吃紧,没有多余的钱财去挥霍了。要不然,宋朝早就在北面筑起了第二道防线了。虽然迫于《澶渊之盟》,宋辽不得在边境建城池。但是,宋朝是可以构筑第二道防线的。 可惜的是,因为财政问题,宋朝这个计划只来得及实施了一部分。 也就是说,宋朝各地的驻军,比如什么永兴军路、保定军、信安军、广信军、安肃军之类的,就是这个计划的一部分了。没办法,没有天险,只能堆放一些城池了,确切来说,应该是堡寨而已。说实话,这种堡寨,更多的用途是恐吓一下辽国罢了。 要说真的有什么牵制作用,张正书是不相信的。 华北平原一马平川,这些堡寨有什么用? 只要骑兵挥军南下,绕过这些城池,缺少战马的宋朝禁军,是无论如何都追不上的。 堡寨没用,但城池宋朝也建不起啊,太贵了。 所以当张正书说建造一座坚城,只需要五百万贯不到,石可斓是打死都不相信的。“这不可能!” 张正书平静地说道:“有多了。” “你怎么可能做得到?” 石可斓傻眼了,这简直不可思议啊! “因为商铺。”张正书笑道,“我建造城池的同时,还把地给卖出去做商铺,这也是官家允许的。事实上,那块地我早就买下来了。”这一刻,张正书都有点自嘲了,他成为了他最厌恶的人——房地产开发商。没错,在后世张正书恨不得把每一个房地产开发商都画个圈圈诅咒了。但世事弄人,现在的张正书居然要成为了他最厌恶的人,这让张正书感慨世事无常。 但张正书也知道的,人心本就是买涨不买跌,要是他不按照开发商那一套来,怕是这坚城也炒作不起来。 石可斓倒是有点明白了,这倒是可以聚集资金。 “原来如此……” 张正书却接着说道:“但是,这只是我个人纯赚的,至于建城的资金,五百万贯足够了。” 看到石可斓还想反驳,张正书却笑着给他算了一笔账:“其实建造这坚城,最难的不是建造城墙什么的,而是修路、修桥和挖护城河。因为这是一座山城,山城要想把材料运上去,可以选择的只有盘旋山路。要修这条路,估摸得用一年多的时间才行。期间,还要用滑轮组起吊一些重物。修路和挖护城河是同时进行的,这个工程更大些,估摸要两年才能挖成。挖成了之后,还要打地基修桥墩。桥板,也要用钢板拼接起来。为了拼接起来,我还要造好几艘大船来起吊钢板才行。解决了这三个问题,那城墙、堡垒什么的,都不是问题了……” 说了一大堆,张正书还是没有涉及到金钱,弄得石可斓不明不白的:“弄这么些物事,五百万贯就够了?” 第八百一十八章:忽悠 “怎么会不够?”张正书仔仔细细给石可斓算了一笔账,边说边写,都细致到吃饭、住宿上面了——不用说,这都是系统的全景预演功能。 只要事情顺利,那么系统“全景预演”出来的结果和现实是九八不离十的。 石可斓不相信都不行,因为张正书的计算实在是太过事无巨细了,细致到石可斓都寻摸不出一丝缺点来。按照这份成本控制表格,张正书甚至只要三百万贯就已经可以完工了,工期只有三年。但是,张正书开口说话了:“当然了,这是最理想的结果。实际操作的话,估摸着要四百多万贯,工期要四年多。” 石可斓却很认同这句话,说道:“不错!” 为何?这是因为计划赶不上变化啊,三五年时间,足够很多东西发生改变了。 比如,黄河要是再次改道的话,那工程确实需要延期的。比如,赵煦突然改主意了,这也说不定。甚至,因为文官的攻讦,不得不停工……这些都是潜在的问题,而且是很现实的问题。即便是石可斓,都无法控制这些因素的出现。 “但不管怎么说都好,在各方都不亏待的前提下,五百万贯足够了。” 张正书很自信,他对自己生产的水泥很自信。 石可斓却有点担忧:“张贤弟,你可真有把握?官家说了,五年内,你必须要拿出来啊!” “放心吧!”说完,张正书心中嘀咕道:“赵煦那小子,能不能熬过这个冬天都难说!” “那愚兄想最后再问一次,真的不需要愚兄帮忙?”石可斓也是有点高兴的,毕竟谁家平白无故要损失一大笔钱都不会开心的。现在,能立即省掉这一大笔钱,即便是财大气粗的石家,也觉得是赚了。 张正书答非所问地笑道:“石兄是心疼那几十万贯?” 石可斓也不掩饰:“石家虽然有钱,但有钱也不会乱花的。” “嘿嘿……” 张正书却笑了,石可斓被他笑得有点不好意思,甚至有点恼羞成怒了:“你笑甚么!” “人称风流倜傥,举世无双的石家佳公子,居然会说钱不会乱花,我能不笑么?”张正书这话是有道理的,要数天底下谁是第一纨绔,那绝对是将门无疑了。为啥?因为将门要自污啊,能多纨绔就多纨绔,欺行霸市、调戏良家小娘子,上青楼喝小酒那是日常操作…… 他们这些就将门子弟越是这样,台谏官就越是弹劾得欢快,皇帝就越是放心。 每年将门子弟在“自污”一道上(不排除真的有纨绔子弟)花费的钱银,怕是都有几十万贯之多了。所以,张正书才笑得那么欢快啊,这简直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 石可斓也讷讷了起来,说道:“好罢,算你狠!” 张正书收敛了一下笑意,但眼角的嘲弄之色还是在的:“虽然建城不需要石兄出手,但石兄就愿意放弃这么一个商机?” “商机?” 石可斓也是经过商的,被张正书这么一提醒,也明白了过来:“新城池?张贤弟的意思是,要挪用建城钱银?” “啊呸!” 张正书鄙夷地看着石可斓,“我分分钟能赚几百上千贯钱的,用得着去贪污挪用?” 石可斓虽然不明白什么是“分分钟”,但张正书的意思他理解了,也忍不住脸红了一下:“张贤弟的意思是,要弄一个像炒茶一样的行当?”这年头,点茶法虽然雅致,但毕竟耗费时间,也不利于普通百姓消费。所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炒茶的份额越来越高了。 因为大铁锅、炒菜技术的突飞猛进,甚至有些炒茶达到了张正书后世喝的水准。像他现在喝的这个,就十分像后世的绿茶了。 但是,炒茶的技术不像别的,只要探知一二,再自己摸索一下,就能摸索出来了。 张正书明显感觉到,这些天以来的炒茶,已经不止石家这么一家了。这也是张正书为什么要把炒茶技术卖给石家的原因,一个是他没有这么个获得茶叶的渠道,宋朝还是有茶榷的;第二个,就是炒茶没有多少技术含量,行家只要看一看成品茶,再琢磨一番,就知道这茶叶是炒过的了。第三个,就是茶叶市场很大,不是每个人都能垄断下来的。所以,张正书出售炒茶技术,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甚至还觉得自己赚了一笔。 当然了,石家也用第一个吃螃蟹的身份,狠狠赚了一笔钱。 毕竟炒茶这东西,上流人士不喜欢,可中下层百姓却喜欢得紧。赚这么些个钱,虽然不算多,可胜在量大啊,不要一年下来,石家不仅回本了,还因为渠道广大而赚了十几倍!张正书也羡慕啊,如果他有这个渠道,这钱就是他赚的了。 但是,后悔也没用了。好在这是一笔双赢的买卖,张正书也不亏。 现在嘛,张正书又想忽悠石家入局了。 这可是真正的大局,关乎大宋未来几十年的发展走势的。是存是亡,就看那么一座城了。 任何一个朝代的灭亡,可以视作它的都城被敌军攻下,国君被俘。历史上的靖康耻,两样都有了,所以北宋亡了。为了避免这个,张正书才不遗余力弄这个坚不可摧的城池。哪怕张正书明知道赵煦死了之后,赵佶继位的可能性最大,但他还是这么做了。 这是关乎汉人颜面的事,这是关乎中国接下来数百年的历史走向,张正书一点都不敢马虎。个人荣辱,那都是次要的了。 “炒茶?太低端了,这一次我们炒地皮!” 只不过,石可斓没有那么好忽悠:“张贤弟,你是说新城的商铺?”虽然石可斓不明白什么是炒地皮,但听意思都听出来了。 “差不多这个意思。”张正书笑道。 石可斓轻笑道:“新城都还没百姓,商铺再高价,那又如何?” 事实上,世界上的聪明人还是挺多的,想忽悠他们并不容易。特别是石家人,人家在商海之中,都沉浮那么久了,不是一两句话就能打动的。要想忽悠他们,就需要实实在在的利益。 第八百一十九章:不敢赌 “没有百姓?你说这句话的时候,自己相信吗?” 张正书好整以暇,喝了一口茶,叹了一声说道:“我看你不应该发现不了啊?” “嗯?你这话甚么意思?”石可斓有点皱眉,这是不是绕着弯子骂他傻?石可斓觉得是这么个回事,没看到张正书嘴角都憋不住笑吗?这下石可斓有点愠怒了,要知道他再不济,也是将门出身,天生贵胄,虽然一直被朝廷压着,但实际上他们自视甚高。没错,就是自视甚高。 想想看,文官再厉害,能传得了十代八代吗?他传不了,因为科举把世家门阀的路都给打碎了,新生的阶层太多。这什么东西一多啊,他就不值钱。道理是一样的,唐朝为什么没能把世家门阀给压下去啊?因为李家人自身也是世家门阀,他们有所顾虑,所以在科举制之外,还有各种各样的当官途径,这都是给世家门阀走后门的。至于唐朝的科举,那不过是用来安抚民心用的,李家人倚仗的,还是世家门阀。当然了,唐朝时也曾出过不少寒门贵子。但比例嘛,真的不高。 到了宋朝这会,因为赵匡胤的出身也不是世家门阀,也不用倚仗世家门阀,所以赵匡胤敞开了平头百姓的晋升渠道,增加了科举取士的力度。可以说,有宋一代,平民出身的文人几乎占了主流。宋朝有本《通志》就说得很清楚了:“自隋唐而上,官有簿状,家有谱系,官之选举必由于簿状,家之婚姻必由于谱系。”“自五季以来,取士不问家世,婚姻不问阀阅。” “取士”两句说明古代男士最重要的两件事——结婚、出仕,都发生了根本的转变。此前世族豪门垄断了权力与财富,要找出路的士人自然向他们靠拢。自唐末以来近百年的战乱,造成源远流长的豪门世族的解体,许多地主庄园遭到焚毁,大族的庇荫能力急剧下降,聚族而居的现象大为减少。作为贵族血统凭证的谱牒也大多不传于世了。宋朝建立后,许多领域都是从头开始的。直到三四十年后的宋真宗时期才逐渐恢复起来,然而重建的不是唐代博大雄浑、带有蛮族气和金粉气的贵族文化,而是精致平和,带有市井气、女性气的世俗文化。 这些文化的创造者,恰恰就是那些出身贫寒的文人。 唯一例外的,就是将门了。将门可以说是宋朝最独特的一个群体,他们的祖宗,大多是开国大将,有惊人的业绩。而赵匡胤对功臣也还算不错,真正是许给他们荣华富贵,高官厚禄了——虽然只是寄禄官。不管怎么说,这些将门子弟一生下来,就注定是要享福的,除非宋朝不在了。 这时候,文武泾渭分明了。 时人有称:“文武分为两途,士大夫不服习于骑射,而军旅之士属之武夫,士有谈兵者,人必笑之。” 但实际上,将门子弟一样看不起那些文人,暗地里嘲笑他们是土包子。 没办法,事实如此。很多文人为什么一做了官就开始腐败堕落?就是因为先前太穷了,穷怕了,所以就控制不住自己了。 将门就没这等事,因为这种捞钱的机会,没能留给他们啊!所以,将门只能喝喝兵血,吃吃空饷而已。要不是准许经商,将门早就垮掉了。 说实话,张正书这触碰到石可斓心中的敏感点了。 要知道,石可斓虽然出身将门,却是难得的文武全才,只可惜在宋朝这会,没有给他施展能耐的机会。再加上他是偏门的,能掌管商业运作已经很不错了。 “石兄莫动气,我还以为你看出来了。” 张正书叹了口气,说道:“你真的以为官家只是想建造这么一座坚城而已?” 石可斓一愣:“难道不是?” “你还没看更远的一步啊!” 张正书拿出了地图,这上面有着开封府和大名府周围的地形地势,还有县城标记。 “这是新城的位置,它距离汴京城和大名府,都是一样的脚程。你再看看这里,只要护城河疏浚得当,弄出一条宽达二十丈,深达五丈的河流根本不是问题。再一个,这里周遭是平原地带,除了这几个山包之外,就没有其他制高点了。” “不错,从兵家必争之地上看,若是在此有一座坚城,那可保开封无虞!” 石可斓虽然没上过战阵,但他的理论却是学得不错的,只可惜从没有施展的机会。 张正书惊讶地看着石可斓,然后才突然笑道:“石兄果然大才,但我想从政治角度,跟你探讨一下这座城池的问题。首先,一座城池,它的根本是什么?” “是坚固?”石可斓的思维还没转换过来。 张正书摇了摇头,说道:“是人,早些时候,这里可能只是一个小村子,因为人多了,所以成了村镇;后人人口继续增长,它就变成了县城。成了县城之后,要是有某个原因,人口大量涌入,它就成州府了。” “不错,就是人。但是张贤弟,你想说甚么?”石可斓皱着眉说道。 张正书苦笑道:“你没看出来吗,官家为何不惜一切代价要建造这座坚城?就是为了给大宋留一条后路啊!” “你是说,官家在建一个陪都?!” 石可斓也不傻,他只是没往这上面想罢了。 张正书点了点头,说道:“我就是这么猜测的,甚至很有可能,官家会借口一些事,把陪都当成京都!” “嘶!!!” 石可斓震惊了,不对,是完全惊呆了。然而他却觉得张正书说得有道理,只要是懂点军事的,哪怕是文官都好,一定可以看出来,大宋的北面,始终是一个隐患。为什么大宋每年甘愿受辽国的军事讹诈,甚至“澶渊之盟”都非常恪守呢?就是怕有朝一日辽国铁骑南下,一马平川地直捣黄龙! 很多时候,你没有底牌,底气不足的时候,是不敢赌一把的,只能乖乖交钱买平安了。 第八百二十章:信心受挫的石可斓 辽国是什么家底?一穷二白,甚至一些宋朝的小地主的生活,都比契丹某些贵族好得多了。大宋是什么家底?那可是真正的繁华江山,富庶无比!就好比一个穷疯的邻居,要闯入富人家中烧杀打砸,这损失实在太大了。还不如给点钱打发他走,这笔账非常划算。这不,一转眼间,那穷疯了的人,就会拿着刚刚到手的钱来换米粮了。一样的道理,花钱买平安,就是大宋朝廷上下的心态。 但是赵煦却明白,命门掌握在对方手中,和掌握在自己手里,这差别太大太大了。 虽然,建造一座坚城,还不足以抵消辽国的军事讹诈。但是,对于宋人来说,脊梁骨能挺直些了。最起码,还能跟辽国掰掰手腕,讨价还价一番不是?再不济的,主和派势大的时候,赵煦还能压一压。卑躬屈膝久了,人就忘了脊梁是要挺直的。汉人什么时候这么窝囊过?好像除了宋朝,就没别的朝代了。 那些文人不羞不躁,赵煦却感觉十分羞辱。 奈何形势比人强,赵煦只能强忍不快,把辽国施加给大宋的种种事情,记在了心底。坚决建造一座坚城,是赵煦的打算。甚至还有把这座坚城当成陪都的意思,这事很多人都心知肚明了。文官之所以反对,无非是怕自己的利益不保,辽国借此发难罢了。 但实际上,辽国对大宋没有多少兴趣。因为耶律洪基这个皇帝,从来没有觊觎过南边的江山。此时的辽国,要不是为了维持对宋朝的压制,其实还真的可以说得上是一个顶好的邻居了。最起码,比金国、萌古、突厥、匈奴……这些游牧民族要好,因为辽国的开化程度,对汉文化的接收,已经到了一个极高的地步。 耶律洪基怎么想,宋朝的文官怎么知道啊?所以,他们才上窜下跳,视张正书为眼中钉,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可惜的是,张正书背后是赵煦,皇帝的意志。 其实,文官们不是看不到一座坚城的好处,他们只是麻秆打狼——两头怕罢了。从某种意义上讲,宋朝的文官贪腐归贪腐,但还是挺为宋朝着想的,也能干点事。比起明末那些文人,不知道要好多少倍。但他们却忘了,有种东西叫做“血性”。一旦一个王朝失去了“血性”,就是注定要被宰割的。 赵煦建造新城,除了准备后路之外,也是在充实大宋的底气,让宋朝上下都鼓足血性,对辽国的军事讹诈说“不”! 其实,张正书觉得大宋的处境,和清末民初的时候很像,都是被人欺辱着。 不同的是,宋朝还会反抗一二,最起码要去面子上的平等。 所以,在张正书看来宋朝还是有救的。这也是为什么张正书要抛出“天险之城”了,就是想试探一下赵煦还有没有血性。结果也没让张正书失望,虽然赵煦文文弱弱的模样,却是个标准的愤青。可以说,宋神宗和赵煦这两父子,虽然心急,但真的是为大宋好的。 然而,这个消息却把石可斓震得张大了嘴巴,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不可能!!!” 石可斓猛地站起身来,脸色有点狰狞。 “世事无绝对。”张正书淡淡地说道,“万一契丹人打到了开封府,你说官家会怎么选择呢?” “去新城……” 石可斓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这个确实是事实。花了这么多钱来建造新城池,没理由放着不用的。再说了,不管是宋太祖,还是宋仁宗,都曾经想迁都,只不过碍于宋太宗赵光义那一句“江山在德不在险”就耽误了。赵煦是一位还算务实的皇帝,只要机会得当,他肯定会推动迁都一事的! 石可斓甚至可以揣测到赵煦用什么借口了,但是,这都没用。因为只要契丹打到中原腹地,迁都一事绝对是要提上议程的。到了那时候,谁都阻拦不了的。怪不得张正书说“世事无绝对”,石可斓突然感觉胸口很闷,这完全是被赵煦算计到了啊! “石兄也不用担心嘛,这契丹人能不能打来,还是未知数。”张正书以为石可斓吓到了,出言安慰道。 石可斓苦笑道:“张贤弟大才,若为臣,定会是千古贤相!” “诶,你可别害我啊!”张正书有点不乐意了,这做宰相累死累活的,有啥好? “我算是明白了,官家为何会让张贤弟你主持筑城一事了,你是简在帝心啊!” 石可斓这句话,绝对不是无的放矢的。 张正书的所作所为,都是在为大宋着想,赵煦自然会误以为张正书是在帮他的。这就是即便张正书对赵煦有些利用,赵煦也能忍下来的原因。张正书的点子,在赵煦眼中就是个宝藏! “嗯?”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张正书突然醒悟过来了,心道:“糟了,万一赵煦觉得我太野,要给我一个官,怎生是好?” 先前的担忧,一下就冒了出来,张正书脑门上都淌下冷汗了。这尼玛的,坑爹啊! 还好,曾瑾菡看到了张正书的失常,连忙转移话题说道:“我想是明白了郎君的意思,石官人要不要和我们合作一二?” 没人会嫌钱多的,石可斓自然也不会,笑着摊开了折扇:“怎生个合作法?” 有了这么个缓冲,张正书也总算是恢复了正常:“石家手中有人,我手中有资源,你说怎么个合作法?” “你是说,让我石家,帮新城招揽百姓迁居?” 石可斓很聪明,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 张正书摇了摇头,说道:“这样效率太慢,不符合我的要求。” 石可斓皱着眉头,想了好久都没能想到还有什么办法,只好苦笑着说道:“还望张贤弟明示!”说起来,石可斓的信心也太受挫了。平日里,石可斓是被人称为商业天才的,不曾想在张正书面前,简直好像一个孩童一样,根本跟不上别人的脚步。也是,张正书有超越他数百年的眼光,还做不到这个地步,那也太对不起穿越人士的名头了。 第八百二十一章:能共赢 “石兄,我说的‘人’,指的是人脉。”张正书的一句话,就让石可斓明白了过来。 摇着头,石可斓叹了一声,说道:“张贤弟果然大才,只需要将门等人到新城那边开店,那就不愁没有百姓跟着过去,对吧?” 张正书说道:“对,也不对。将门要过去开设商铺,自然是欢迎的。但我说的,是你们将门能不能带头,安置一下老卒?相信石家也好,其他将门也好,手底下总该是有些老卒的吧?这些老卒,辛苦一辈子了,你半送半卖给那些老卒置一套房子在那。以这样的人口基数,那这新城就算是活过来了。” 石可斓微微皱眉:“安置老卒?” “不错,人家为你们打拼了一辈子,奖励一套房子,应该不是什么问题吧?”张正书轻笑道,“只要有这套房子在,人家三代为你效命都是可能的!” 张正书太过清楚宋朝这时候的百姓了,为了讲义气,甚至能做到“托妻托孤”的地步,也就相当于“汝妻儿吾养之”,这种事在宋朝这会太常见了,都是过命的交情啊!如果给他们解决了妻儿生活问题,为你卖命是绝对可以的。这也是为什么张正书说这些老卒能三代效力的缘故,太讲义气了。 石可斓也心动了,能如此收买人心,何必还用金银财物呢? “但我这般做,还有甚么好处?” 石可斓还是想不明白这个,毕竟这种后世的建城模式,实在是有点难以理解。张正书太清楚了,一个城市最主要的是人,更重要的是产业,或者直接点就是活下去的资源。没有这个,一个城市绝对是起不来的。就好像一个城市里,都没有赚钱的产业,那怎么可能留得住人呢? 好比在后世,一个工业城市的经济绝对比旅游城市好得多。为什么呢?因为工业是本,旅游只是末。工业带来的工作机会,比旅游带来的工作机会多太多了。 为什么后世的旅游团,老是带游客去购物? 因为没有这个,旅游业立马就颓靡大半!可想而知,工业带来的东西,远远不止是经济这么简单的。旅游城市固然是不错,但真正能引领经济潮流的,还是工业。 “因为你可以继续投信托。” 张正书解释了一番信托的用处,石可斓眼睛都亮了:“你是说,那些个作坊,能带来不菲的利润?” “百分之百。”张正书淡淡地说道,“如果推陈出新,这样的作坊只会越来越好。如果不懂技术,还能在李家村那里去买过来。” 石可斓心动了,这真的是白赚的啊! 要知道将门里面,忠心耿耿的亲兵并不算多,最多也就是两百来人的模样。但是,最初这两百多人开枝散叶后,到了宋朝这会,人数已经超过数千人了。这数千人里,很多都是过得很苦的。比如之前那“花面兽”刘忠,祖上就是亲兵。但那又怎么样?分家之后再分家,到了刘忠这代,差点都吃不上饭了。 在宋朝,有几代人成巨贾的;也有几代人从小富到赤贫的。 虽然上进通道没有缩小,甚至还有所扩张。但是,由于信息不对等,人的能力问题等等,能真正跃升阶层的,还是少数。现在,张正书等于把机会给出来了,就看有谁抓得住了。就好比后世,在改革开放之后,诸多体制内的都纷纷“停职留薪”去“下海”。这里面固然有混得不如意的,有豪赌输掉的,但总的来说,造就了不少富豪。 有时候,不是时代没有机会,而是看谁有能力抓得住这个机会。 石可斓也看明白了这一点,但他还在犹豫:“扶持那么多作坊,值当么?” 张正书觉得好笑了,信心满满地说道:“你是不是怕石家的生意受到牵连?”这就是时代所局限了,很多人都认为财富是恒定的,不会变化的。你拿多一点,我就拿少一点了。 石可斓苦笑道:“石家虽然家大业大,但也吃不消这个啊!” “你怎么就确定,扶持了这些小作坊,你石家的生意就会受到冲击呢?” 面对张正书的问话,石可斓也有点发愣:“莫非不是如此么?” “当然不是了。”张正书笑道,“天下财富不是恒定的,越多人创造,财富就越累积得多。这么说吧,如果把整个财富比喻成一张薄饼,一开始只能满足一个人吃。但如果把薄饼做成大饼呢?怕是一个人吃撑了,都吃不完了。一样的道理,扶持小作坊,就是把饼做大,做到连你我都吃不完的地步,那接下来的事,就会越来越简单了。钱是会生钱的,只要不断扶持小作坊,那么钱银不会减少,甚至会大幅增长……” 一边说着,张正书一边给出了详尽的数据。 通过图表的形式,石可斓终于想明白了一点:“你是说,做生意可以共赢?” “怎么不可以共赢了?” 张正书倒是觉得奇怪了,“就好比我和你之间的生意,有谁吃亏了吗?” “我石家吃亏了。” 石可斓肯定地说道,“那辆四轮马车,不值这个价!” “真的不值吗?”张正书盯着石可斓,似笑非笑的模样。 笑话,只要有政治眼光的人都看得出来,石可斓这一步走得太漂亮了。正因为石家这么“招摇过市”,他们家的这辆四轮马车这么拉轰,皇帝也好,朝廷也罢,对石家更加放心了。可以说,石家用少量的钱银,不仅买到了产品,还顺带传递了一个信号——石家将继续纸醉金迷,你们不要管我,不要劝我,让我沉沦就好了! 这样的收益,还不够大?这样的产品,还不值得? 石可斓也笑了:“张贤弟果然是个妙人。” “再说了,如果你缺钱的话,完完全全可以再次把四轮马车卖了嘛。我估摸着,现在都能卖个十万贯了。”张正书很肯定地说道,因为这一辆四轮马车是终身保修承诺的,还会免费更换最新的零件。当然了,这里面也有猫腻的。比如四轮马车再好,可等到蒸汽汽车,或者是燃油汽车的出现,这四轮马车还有升级的空间吗?这就是张正书的生意经了,而且他也没有违法承诺,只是在合理的范围内操作罢了。 但是,这辆划时代的四轮马车还是极具价值的。只要保存得当,可以当古董来卖。这么一算,其实石家并不吃亏。 第八百二十二章:我意已决 也许石可斓没有想到这一层,但石可斓也明白,这一笔买卖石家并不亏。首先,就如同张正书宣传的那样,石家得到了相应身份的马车,这是绝对可遇不可求的。第二个,就是展现了石家的财力,没有财力,石家就是想买,也买不起啊!第三个最为重要,就是石家向朝廷传递了一个信号——我继续赚钱,你们继续打压就好了,井水不犯河水…… 这种状态,怕是一般人无法理解的,张正书却知之甚深。 “那我们石家建造的钢筋混泥土楼房呢?” 石可斓不会轻易服输的,接着追问道。 没错,张正书和石家生意分别是茶叶,四轮马车和高楼。但是,张正书不会承认这一点的:“诶,这话你可别乱说啊,那些施工队和我没多大关系,我顶多是材料提供商贾而已。也就是说,我提供水泥钢筋,他们把水泥钢筋加砖头盖成楼房。” 石可斓张大了嘴巴,虽然他知道商贾想要赚钱的第一个要素是不要脸,要是顾及脸面,怕是连生意都做不成。但是不要脸到睁着眼说瞎话这等地步,还是要属张正书了! “也罢,算你说得有道理……” 不然呢,石可斓还能怎么样? 张正书也笑了:“反正你也不吃亏,家里的楼房快要盖好了吧?那可是天底下第一高楼啊,单单是这个名头,都足够载入史册了!” 石可斓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张正书是真傻还是假傻。如果愿意的话,谁想这么高调? 这都是因为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啊! 就好像今天石可斓找张正书,都是身不由己。 “本来就是有道理,正因为互相有所求,才会做成生意。生意的本质,就是共赢。就算从理论的角度说,财富也是在增长的。人口越多,财富增长也就越快……”张正书把后世的经济理念抛出来后,彻底震住了石可斓,让他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张贤弟的意思是,如果我们合力为新城池带来足够的人口,这座新城池将是另一个汴京城?!” 石可斓有点不敢相信,要知道,新城池可是一个山城啊! 山城不方便,这是世人说共知的,如何能吸引到百姓到那里定居? 张正书却丝毫不以为然,很有信心地说道:“石兄若是不想合作,那也就算了。反正酒香不怕巷子深,新城池建好之后,肯定会有人来的。到时候,石兄莫要后悔了便是。” 石可斓笑了笑,以石家的财力,支出个几十万贯也不过是寻常的事。他今天到“京华报社”来,也是为了花掉这笔钱——不花掉不行啊,赵煦都下命令了。 很快,张正书和石可斓就在互相试探,互相算计的情况下,定下了一个口头协议。 祥符石家将不用花一文钱来建设城池,但可以花更多的钱买下城中的商铺,最低不能低于十万贯钱。还有,祥符石家将再花十万贯钱去扶持一批属于自己的小作坊,比如酿酒作坊、腊肉作坊之类的。 张正书还劝说石可斓,要弄一些“高科技”的作坊,但却被石可斓拒绝了。 “张贤弟,你莫要再劝了,我意已决。” 石可斓很坚定,再说了几句场面话之后就告辞而去。 张正书有点懵圈了,先前还“相谈甚欢”,怎么后来石可斓就突然这么固执己见呢? “郎君,你在想些甚么?”见张正书还是一副沉思的模样,正在收拾茶具的曾瑾菡不解地问道。 “你说那个姓石的,为什么后来突然变脸呢?” 曾瑾菡闻言“扑哧”地笑了:“郎君,亏得我还以为你早就明白了呢!你想啊,你那些技术,哪一个不是颠覆常人所想的,祥符石家可是将门啊,岂会触碰这等要命的技术?” “……” 张正书无语了,还真的就是这样。 将门历来被朝廷和文官忌惮着,深怕他们脱离了掌控。而将门自己也很注意,稍稍敏感的东西他们都是不会去碰的。别的不说,就拿冶炼作坊,甚至是打铁作坊来说,将门就绝对不会牵连上的。万一被台谏官抓个正着,弹劾个“意图谋反”的罪名,不死也脱层皮啊! “这不是智慧,而是悲哀……” 张正书摇了摇头,大宋的文武太过畸形了,畸形到已经国防孱弱的地步。这样的朝代居然还能撑着,也是一种奇迹。 “不是如此,将门岂能传承繁衍?郎君先前不是说了么,想要得到一些东西,就要失去一些东西。道理是一样的,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啊!”曾瑾菡也看得开,“就好比商贾做官一样,你可曾见过有哪个大商贾出身的官,能做到宰相的?一个都没……” 张正书一凛,他还真的没注意到,宋朝居然还有这么一种情况:“因为文官的联手打压?” “不,是因为他们做了官之后,就主动放弃经商了。” 曾瑾菡很认真地说道,“就算没有放弃也罢,经商规模也会日益缩减。比如当今宰相章相公,他家先前也是福建一方巨贾,但自从进入仕途之后,各种资源向官场倾斜,经商一事也被耽搁了。怕是朝中只有将门,才能毫无顾忌地如此经商吧?” 张正书叹了口气,这就是官本位的思想,也影响了此后数百年的中国人。 这能说什么呢?只能说是环境造就的,没办法。 不过,张正书也不是没有扭转这个现象的希望,他把目光移向了窗外。 没错,在家中设立的印刷作坊,已经开始加足马力印刷了。声响传到书房里,张正书露出了笑意。 事物是永恒发展的,哪怕过程是曲折的;社会也是永恒发展的,一旦适应了某个东西,就不可能出现倒退的。就好比数千年前,人类第一次使用了“火”之后,就脱离不掉了。好比在后世,有了手机之后,人们就再也离不开手机了。这就是时代的选择,也是社会进步的必然。所以,张正书根本不用担心出现的技术会消亡。 第八百二十三章:唯有自强 说到技术,张正书突然想起一件很可乐的事:在后世,很多人都吹嘘欧洲那边的人喜欢阅读,特别是在地铁上、火车上、巴士上……然而事实真相却是欧洲的通信基站建设落后,自从中国通信设备公司某为给欧洲带去了足够的基站后,欧洲人也在地铁、火车和巴士上尽情玩手机了。毕竟,手机是时代的选择,你可以选择不用,但别人却离不开它了。 在后世,这样的东西还有很多。最典型的是电脑、高铁、汽车……只要是能让生活变得美好的东西,要舍弃那是不可能的。 一样的道理,张正书“发明”的东西,不管是银行,还是玻璃,抑或者是水泥……只要技术还在,人们就不可能离得开。这叫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曾瑾菡也感受到了,用惯了香水,就不会再去挂一个香囊了;穿惯了“尚衣坊”的衣裳,又怎么会自己去裁缝衣裳? “所以郎君,你是怕自己做官了之后,也会放弃经商?” 曾瑾菡猜测道,她好像明白了张正书的心思。 “主要还是我做不来。”张正书叹了口气,“要是我真的当官了,怕是连家底都保不住。”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不知道多少家族为了成为官宦之家,倾尽家底。以张根富的尿性,肯定会这么干的。但是,这也得看情况啊?要是后代子孙读书不成,别说什么官宦之家了,能保得住家产,做一个小地主都是奢望! 瞧瞧苏轼的后人就知道了,境地可谓是凄惨。 这就是党争失败的后果了,只要是当官,就脱离不掉这个。哪怕是张正书知道历史的走势,可他哪里会趋炎附势? 所以,张正书一旦做官,就是沙丁鱼群里的那条鲶鱼,哪怕一时厉害,最后怕是也逃不过黯然落幕的结果。既然如此,张正书还不如用有用之躯,多享受,多做点实在的事。 曾瑾菡沉寂了好久,突然才笑道:“郎君,你想做甚么就做罢,我都会一直支持你的!” “合着你以前都跟我对着干啊?” 张正书傻眼了,这都娶了怎么样一个傻媳妇? “哼,不然你以为呢?”曾瑾菡也半开玩笑地说道。 “好嘛,今晚就让你尝尝我张家家法的厉害!” …… 事实上,张正书的动作被很多人盯着。而张正书的动作也很快,这边赵煦的钱银一到账,张正书就开始了各种动作。最先动起来的,是勘探之人。也就是俗称的风水先生,没办法,这时候要建城,必须要算好风水方位。不然的话,没人敢担这个责任的。 好在,这些风水先生也还算敬业,充当了地质研究员,把地质情况说了一遍,认为山包上的小平原,足够承受得住一座城池。 其实不用他们说,张正书已经让系统勘探过一次了。 对于来自未来的系统,早就把中国地质的数据全都记录下来了。即便宋朝的地质和后世有点出入,比如后世的上海,宋朝是还没有的;比如河流的流向都有改变。但不管怎么说,大体上的的地质结构是不会变的。所以,张正书才敢提出这样的建议。 风水先生“勘察”了风水之后,就是择吉日开工了。 为了弄出声势,张正书还特意弄了个祭天拜地的仪式,他当然也不会出席,任由小刘工匠他们鼓搞去。 接下来,水泥作坊在新城旁边开了个分店,还有不少烧砖的作坊,也纷纷建了起来。 最让人捉摸不透的,是那些铁匠铺,为什么要来这里开店了。 但后来看到这些铁匠铺里的铁楸什么的供不应求,很多铁匠就捶胸顿足了,悔不当初省那些个开分店的钱,导致什么大钱都赚不上了。要知道,当初张正书为了让那些铁匠铺过去,可是许下了免费传授新技术的承诺的。这新技术,其实就是打制钢铁的技术。不同于什么包钢、灌钢法,而是实实在在的冶炼法子。 一时间,大宋的冶铁工业上升了一个台阶! 最直观的体现,就是干馏窑口多了起来,新城周遭的天空都变得灰了起来。这还是张正书规划得好,把这些污染的作坊都隔离了十几里远,差点没赶到大名府边上了。饶是如此,原始的工业还是产生了大量的污染。后来,连张正书都忍不了了,准备鼓搞一个减污减排的机器,最起码要把有害气体给过滤出去,建设一个专门的污水厂。 不得已,又要多动用资金了。但张正书觉得很值得,毕竟环境好了,才能吸引得到百姓过来定居。 即便是只有一万余工匠聚集的地方,也吸引了不少商贾过来了。 这也就印证了那句话,只要有人就有市场。 当然了,这也是张正书“仁慈”,如果换做其他人,哪怕是朝廷,舍得给这么多工钱吗? 要知道,一个普通工人,张正书也包吃包住,还每个月给一贯多钱!要是赶工及时,超额完成工期,还有额外奖励。算下来,如果卖力工作,起码一个月都有两贯钱!这还只是卖力气的活,要是水泥作坊里的工匠,就更加多工钱了。工人有了工钱,自然是要消费的,一消费,新城都没建好,这商业氛围就带动起来了。 石可斓得知这件事后,长叹一声:“幸好走对了这一步……” 没错,新城崛起已经势不可挡了,资本的恐怖就在这里。 张正书却有种错觉,这里真的很像后世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的深圳,因为政策而聚人,因为人多了带来经济效益,呈现良性循环。深圳特区,也成为了经济史上的奇迹。每时每刻都在变化的新城,有多么恐怕的潜力?怕是只有张正书自己知道了。 说实话,只要有钱,张正书分分钟能复制第二个新城。 比如沿海城市,那才是未来发展的重点。 但是,这么一座坚城的建设也是很重要的,这里是大宋的底线和底气所在!没有这座坚城,宋人的脊梁就挺不起来!张正书深知文人的尿性,大多是倾向妥协的。但是,对于一个国家来说,一味退让就代表着软弱可欺。在丛林规则之中,这样的大宋岂能不被欺辱?自强,唯有自强,才能威慑四方! 第八百二十四章:这一夜 新城池建设如火如荼,很多人都大跌眼镜,闹不明白为什么区区一群工匠,不过万余人,就能创造出这样的繁华? 其实,这还是钱银在作怪。 一般的工匠,怎么可能有这样的消费能力?但张正书麾下的工人就不一样了,他们拿到的工钱,就算是在汴梁城中也算是高收入了。看看李家村就知道了,如今的李家村,聚拢的人数超过十万人!只要是有手有脚肯干活的,都能在李家村活得很好,甚至还能赚到不菲的身家。这样的李家村,说是一个村,其实规模已经和一个县城差不多了。汴梁城有的东西,李家村都有,甚至还要便宜。 这样的情况下,李家村能不火吗?要知道,这只是区区一年多的时间而已啊! 天下熙熙皆为利往,天下攘攘皆为利来。但凡是牵扯到金钱,那就会聚拢一大堆嗅觉灵敏的人。 不仅仅是李家村,就连蜂窝煤作坊遍地的中牟县,也是如此。 这样的模式已经证明了可行,可笑还有很多人在质疑张正书的选择。 就连赵煦,都感觉不可思议。 在大宋皇宫,垂拱殿之中,赵煦看着皇城司的密报,惊疑不定:“彭元量,这上面说那甚么‘天险之城’,连城墙都尚未建好,已经有不少商铺开张了?” “回禀陛下,确实如此。但按照张正书所言,那些都是临时店铺罢了。张正书特许他们在此经营三年,无需交租地费用。但是,商税还是要交的。三年后,待得城池建好城墙、护城河,这些临时商铺都要拆除的。” 彭元量的回答,让赵煦很疑惑:“既然建好了,为何要拆?” “那张正书说了,木质的房屋不能防火,一旦敌人用火攻,抛火球进城,木质的房屋立时会毁之一旦。但如果是钢筋混凝土的房子就不会如此,甚至敌人的石砲都毫无用处。”彭元量也算是上过战阵的人,对此也是极为认同的。为什么自古以来都有火攻这个计策?就是因为中国人的房子,大多都是木头建成的。敌人只需要抛射火箭,或者用油浸湿了麻布,再裹着石头点燃,利用抛石机抛入城中,只需要十几发正中房屋,那就能火烧连城了。 也正是因为这样,靠近城门的地方不准建造房屋了,甚至要在里面再建一个瓮城,既能藏兵反击,又能防止火攻。 冷兵器时期就是这样的,一种武器制造出来,一种攻城战术证明有用了之后,很快就会有反制的办法的。 最经典的,就是春秋时期,墨子和公输班那场攻防赌斗。公输班有厉害的攻城武器,墨子也有厉害的防守武器。结果怎么样呢?“公输盘之攻械尽,子墨子之守圉有余。”也就是说,公输班最后还是输给了墨子,因为守城的优势,公输班的武器用尽了,墨子还有余力。 赵煦也是知道这个典故的,因为公输班造的攻城武器,经历了几千年都被证明还是有用的。就算赵煦对军事不熟悉,但火攻的厉害,他也是知道的。甚至军器监在建造配重投石机时,他也亲眼见识过投石机的威力。那简直是开山裂石,打在城墙上,只需要几发就能把不坚固的城墙给轰掉。 这样的利器,赵煦也是心有余悸的。汴梁城的城墙是怎么样的,赵煦心中也有数。虽然内城还算坚固,但外城简直是“年久失修”的。看起来还挺坚固,但实际上并不是那回事!事实上,因为城墙年久失修,又经过黄河决口泡了一次,汴梁城的外城城墙已经很酥了。这也是为什么金兵再攻打汴梁城时,几乎不费吹灰之力的缘故。 城墙都守不住,只需要撞木撞击几下,连抛石机都不用,就能把城给破了。 这样的城墙,这样的京都,赵煦能有安全感吗? 所以,但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赵煦大喜过望:“那个铁公鸡,终于肯拔毛了?” “陛下,那张正书也没说,那些商铺不要钱啊?” 彭元量连忙提醒赵煦道,怕赵煦误会了。 “嗯?好似他还有后手?” 赵煦也明白了,“哼,真个是掉进钱眼里去了,那些商贾在‘天险之城’赚了钱,又怎么舍得离开?到了那时候,姓张的再把商铺吊高来卖,又大赚一笔钱!” 不错,赵煦把张正书的意图看得很清楚,因为他早就知道,那天险之城的所有土地,都是张正书盘下来的。虽然张正书承诺过,当把房子、商铺卖完之后,张正书还将建设一座比大内还要富丽堂皇的行宫。但赵煦怎么还是觉得,是张正书赚大发了呢? “陛下所言极是,若不然叫他赚的钱,再分一半出来,收入内帑之中?” 彭元量这老小子,阴起人来也是一套一套的。 “算了算了,朕岂是那种人?他能把‘天险之城’弄成第二个汴京,朕是要承他的情的。至于他赚多少,是他的事。”赵煦也是感慨,这样的人才,为什么就不愿意做官呢?要知道,满朝文武都憋着劲要从国库里分一杯羹,可张正书呢?愣是另辟蹊径,自己赚得盆满钵满。 高下立判,高下立判啊! 这样的人才,偏生就不愿意做官! 赵煦也是气苦,但转念一想,其实也还算不错的。因为赵煦知道,张正书的性子和他一样,一旦做官了,说不定立马就得罪人了。要是闹得大了,赵煦都保他不住。“孤臣,让他做一个孤臣倒也没问题。只是……”赵煦顾虑着什么,但思虑太甚,突然猛地咳嗽了起来。 “陛下,陛下,没事吧?医官,快传医官!” 彭元量慌了神,大声喊了起来。 “咳咳咳……朕没事……” 赵煦的脸上现出不自然的潮红,吓得彭元量手足无措。 翰林医官很快到了,他们是要在宫中值班的。翰林医官院掌以医药侍奉皇帝,治疗疾病。有翰林医官使与副使主管院事,以尚药奉御充任。层层选拔之后,聚集了大量优秀医者,翰林医官数目十分庞大。元符年间,翰林医官院的总人数(包括非医人员)竟然达到七八百人之多!当然了,也不乏因人设岗的嫌疑。但总的来说,这些医官都是有真才实学的。说来也嘲讽,有这么多医官,却无法救治宋英宗、宋神宗。历史上的赵煦,更是二十五岁就英年早逝了! 这一夜,皇宫不太平。 第八百二十五章:不择手段 事实上,是彭元量关心则乱了,而赵煦也没啥事。 因为之前旦旦而伐,把身子搞坏的缘故,养将了一年多,也只是好转而已。距离真正的恢复,还差了老大一截。医官们虚惊一场,诊断了说这是季节转变,所以赵煦才会旧疾复发的。多休息,吃几剂药就没事了。但是,房事还是不能行。因为赵煦现在的身体还处在濒临崩溃的状态,一旦激动过度,或者体力消耗过甚,反而有生命危险。 要是搁在以前,赵煦肯定不当一回事的。 但先前被张正书这么一吓唬,他也知道自己的身体出问题了,对医官的医嘱也不敢太过忽视。虽说皇帝向来没有休息好的时候,但赵煦也尽量压制住浴火,好好休息了。倒是苦了贤妃刘氏。原本正史上的今年,孟皇后要被废后的,刘氏代为皇后。只是现在这么一来,刘氏忽然失宠了,几乎每天有要去向向太后、朱太妃哭诉。这刘氏本名叫刘清菁,容貌生得艳丽,再加上能言会道,把向太后、朱太妃哄得团团转,也正该她上位。 只是名不正则言不顺,刘清菁虽然实为正宫了,可孟氏还是顶着皇后的名头,这让她好生烦躁。 有好几次派贴身宫女去请赵煦赴宫就寝,可赵煦就是忍住了。不得不说,赵煦这人对别人狠,对自己的也狠。先前因为没生出儿子,他可以旦旦而伐;现在为了能生儿子和不英年早逝,他也能像和尚一样恪守清规。 “官家,刘贤妃又派人来了,这会是送些进补食膳的。” 彭元量看着正躺在卧榻上,两眼发呆的赵煦,低声地说道。 “放着吧……” 赵煦叹了一声,他忽然明白了一些什么东西。有些人虽然可恨,但总归是有些事没有做错的。有些人虽然一味在帮你,为你好,却总是把事情弄得糟得不能再糟。说实话,刘清菁很聪明,也很“体贴”,但赵煦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觉得这份体贴背后,隐藏着什么东西。 先前,赵煦也是被蒙住了眼,只注意到了刘清菁的美貌,却忽视了她的手段。 其实,先前刘清菁做的事,赵煦都知道。那会刘清菁正得宠,就开始秘密造谣传播诽谤孟皇后,说她合该一辈子无子。皇后无子,就是失德——没办法,在宋朝就是操蛋。事实上,孟皇后也是生过一个女儿的。但由于先天不足,再加上那会皇宫地下还埋着大量水银,对小孩子的成长太不利了,所以在绍圣三年时,这个福庆公主就薨了,早夭。所以说,能在皇宫长大的孩子,都是幸运的。 也正是因为这样,刘清菁才有造谣的机会。 其实,以皇城司在皇宫内的把控,谣言从哪里来的,赵煦早就知道了。 但那会赵煦恨透了高太后,对高太后强加给他的东西,都恨不得一脚踹开。很不幸的,孟皇后成了这么一个出气筒。也正是因为这样,刘氏那荒唐谣言,才越传越火,越传越离谱。只不过离谱没关系,只要空穴来风,赵煦就有借口了。 这事主要的起因,还是因为福庆公主早夭。为了挽救女儿的性命,孟皇后的姊姊听信谗言(其实就是刘清菁布下的局)持道家治病符水入宫医治。由于符水之事向为宫中禁忌,孟氏大惊失色,命将符水藏之,等到赵煦到时,再一一说明原委,本来赵煦也认为是人之常情,并不怪罪。 不料于福庆公主病逝后,孟氏养母燕夫人等人为孟氏及公主祈福,此事正落人口实。得到赵煦专宠的刘清菁趁此机会,将前后两件事情联系起来在赵煦面前搬弄是非,说孟皇后这是在诅咒皇帝,诅咒他合该一世无子。 赵煦心中最忌讳的就是这件事,立即命梁从政、苏珪调查此案。在宰相章惇和刘清菁的授意下,他们逮捕了皇后左右侍女及宦官数十人,并将这些人刑求逼供,“搒掠备至,肢体毁折,至有断舌者”。太监、宫女们不愿诬蔑孟皇后,个个被打得体无完肤,割舌断肢者不在少数。最后,梁从政等人不得不伪造供词,才让赵煦相信孟皇后图谋不轨。 事实上,真相早就被赵煦所掌握了。只不过赵煦本就厌恶孟皇后,那会也实在宠刘清菁,也不好意思责怪章惇,所以借此机会用“旁惑邪言,阴挟媚道”的罪名废了孟皇后,一脚踢她到瑶华宫,成为一名女道士,赐号“华阳教主”、“玉清妙静仙师”,法名“冲真”。 现在,看清了刘清菁的手段,赵煦突然念起孟氏的好来。 事实上,孟氏就是赵煦的发妻,虽然没感情,但也是“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说实话,孟皇后端庄贤惠、聪明多才、礼仪周到,加上极为赵煦着想。即便被废,也还是在瑶华宫内为赵煦祈福。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赵煦虽然心性薄凉,不怎么相信人。可事情到了这地步,他也算是看清人心了。 “刘清菁心术不正,确实不能为后。” 赵煦百般不愿相信,但事实就是这样。突然,赵煦开口说道:“彭元量,孟……额,冲真法师她如今在做些甚么?” “茹素诵经,为陛下,为大宋祈福……”彭元量不假思索地说道。 沉默了好一会,赵煦才突然叹了口气,说道:“朕这般对她,她一点怨恨都没?” “冲真法师她……不擅长勾心斗角之事……”彭元量答非所问,但赵煦也明白过来了。 赵煦突然有点疑问:“绍圣三年时,章卿为何不劝阻朕,反而要和刘贤妃密谋废后一事?” “……” 彭元量不知道怎么回答,但赵煦看着他的表情,就知道一切了。 那会的赵煦,刚刚亲政没多久,章惇为了巩固手中的权力,极力打压元祐党人,不得不向刘清菁妥协,开始狼狈为奸。事实上,宋史将章惇列为奸臣,也不是没有道理的。章惇这人做事,其实和蔡京一样,都是不择手段的。应该说,他本身就是一个政客。哪怕他的初衷很好,但他的手段确实狠辣。从平定荆湖两路就知道了,那是流血漂橹,弄得这两路的百姓好几年都不敢吃河里的鱼虾。 第八百二十六章:恼恨 为了巩固手中的权力,章惇和刘清菁合作,那就可以解释的了。再加上那会赵煦已经有了废后的念头,章惇察觉到了,自然是要迎合赵煦的。这不,一手促成了这一事件。为此,还弄残了不少宫女、宦官。章惇之狠,可想而知。 但只有狠人,才能掌控得了整个大宋。 赵煦也心知肚明章惇的狠劲,所以他用起来也算放心。因为章惇想做一番大事,也算是为了大宋好,赵煦有什么理由不支持呢?再加上章惇的理念和他的理念一致,这就足够了。至于章惇手段如何,只要不太过界,赵煦都能忍。 那些被弄残废的宫女、宦官后来怎么样了,就没人过问了。 政治斗争就是这样,牺牲的人,都无法留下姓名。甚至,只能默默地死去。“或许,这就是那姓张的不愿意踏入官场的原因吧?确实……腌臜。”赵煦在心中感慨了一番,他却没有同情那些在政治斗争上牺牲的人。因为在帝王的教育里,本就缺少了这么一课。 “明日,朕想见见那姓张的,你带他到宫里来。”赵煦突然说道。 彭元量没有意外,他早就猜到了:“遵旨!” “还有,孟氏……许她还俗,移居掖庭。不许安排活计给她干,再把原先的侍女还她,照顾起居。”赵煦想了想,突然再说出了这句话。 惊讶的彭元量抬起头来,似乎第一次认识赵煦一样。 “怎么了,朕的旨意不对?”赵煦眉头一皱,眼眸里透出一丝冷意来。 彭元量连忙低下头,说道:“遵旨!” “你下去吧,朕想一个人静一静。”赵煦叹了口气,其实他也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先前他把孟氏放在瑶华宫,未必不是暴怒之下的报复。谁让孟氏养母燕夫人等人为孟氏及公主祈福呢?这就犯忌讳了,赵煦最恨就是这个。所以,让孟氏做女道士,完全是报复。你不是想做道士吗?那就出家做一辈子道士吧! 但其实,赵煦还是念着情的。他内心深处知道,如果贬孟氏入掖庭,保管一年不到,她就香消玉殒了。刘清菁的手段,太过阴狠。这样的女人,心肠很毒。而在瑶华宫呢,远离皇宫,孟氏反而能保命。 “哼,真不知你还有多少手段要冲着朕来?刘贤妃啊刘贤妃,你莫要自误的好!” 赵煦的心很硬,因为他是帝皇。他会喜欢一个妃子,但绝不会让妃子扰乱后、宫的,因为赵煦并没有时间去管理后、宫。然而,刘清菁让他失望了。也是因为这样,才让赵煦更加看清楚一些人。赵煦手中掌控着皇城司,虽然很多事皇城司都不上报,但这种后、宫争斗,皇城司是不敢隐瞒的。 有些时候,赵煦很大度,他想达成某件事的时候,被利用一下还是可以的。但平时,他绝不会被人支配的。然而,赵煦并不知道他已经被那些臣子利用过很多次了。赵煦的心态,大抵上就如同后世某个姓张老爷子的《满城尽带黄金甲》里那个皇帝一样,“朕不给,你不能抢”。 大抵上皇帝都要这种奇异的心态吧? 刘清菁最犯赵煦忌讳的是什么呢?就是去讨好向太后。 虽然忌惮向太后的身份,赵煦不好去动她。因为女性在宋朝的政治格局里,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一旦赵煦动了向太后,就是“大逆不道”,这是有失君德的事,会大失民心的。甚至,处理不好的话赵煦会被天下人所唾弃。而向太后也算机警,在高太后薨了之后,她就深居简出,对任何事情都不发表意见。 但向太后不是好惹的主,她见赵煦迟迟没有子翤,就暗中支持赵佶,经常召见赵佶。其次,向太后也对刘清菁很好,因为她想要保住眼下的地位,就不得不再扶持一个支持她的人。至于赵煦的生母朱太妃,则是一个毫无主见的妇人,可以说是半点心机都没有。其实,朱太妃能成为妃嫔,完全是个意外。可以说,赵煦的出生,也是一个意外。 那一日,天气不晴不朗,风也不算太好。宋神宗不知道为什么,就看上这个朱氏了,宠幸了之后生下了赵煦、赵似还有一个徐国公主。因缘际会,赵煦被立为皇太子,宋神宗死后自然就当了皇帝。但那个时候,赵煦才十岁,却已经极有主见了。只可惜高太后以辅佐之名摄政,把赵煦当成了傀儡。再加上朱氏不懂抗争,因为朱氏性格温顺恭敬,对人十分温和,不干预朝政,也不以自己是皇帝生母而自傲。高太后不喜欢朱氏,甚至还经常训斥她。 因为这个缘故,赵煦把高太后恨之入骨。 赵煦早就想把朱太妃变成朱太后了,但是他要封自己的生母为太后就需要废掉向太后,向太后并没有过失,并且他也没权利废父亲的正妻,一意孤行只怕会留下昏君的名号。 而向太后的手段也很厉害,先是下令提高朱氏的地位,为她居住的地方建立宫殿,称“圣端宫”;改乘车为乘舆;可以由宣德东门进出宫廷;百官上笺称“殿下”……但无论如何都好,都不肯松口把朱太妃变成朱太后。 朱氏也常常劝赵煦,不要为她着想,她不在乎虚名。 然而,赵煦却把向太后恨上了。如今刘清菁去讨好向太后,正正犯了赵煦的忌讳。 刘清菁虽然手段狠毒,且不择手段,但她这举动真的是昏了头。赵煦是不想管后、宫那些事,但不代表他能容忍得了这个。 这也是为什么赵煦在听了翰林医官的诊断后,顺势就断了和刘清菁的情,任她百般求见,都不曾心软。刘清菁就更慌了,虽然她也有耳目,知道赵煦的隐疾,可慌不择医之下,继续抱紧了向太后的大腿。如此一来,更是让赵煦恼恨了。 “刘贤妃不甚贤淑,不可为后。” 赵煦叹了口气,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话说,为何姓张那小子,能忍得住不纳妾?” 也对,赵煦是个典型的男人,是钱、权、色缺一不可的。在他看来,男人嘛,总得要喜欢两样才行。张正书是有钱了,但他居然不好色,赵煦就非常纳闷了。 “明日他来之后,须得问问他才行。” …… 第八百二十七章:有真有假 此刻的张正书,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赵煦盯上了。 “你是说,夏国已经遣使到辽国了?” 张正书在书房之内,秘密见到了“黑客”的头周铭,拿到了这一个绝密情报。 “不错,夏国已经乔装打扮,遣使入辽了。原先也是不知道的,但他们演技太差,被一些沿途商贾察觉到了。”周铭冷笑道,“夏国已经撑不住了,如今秋收在即,宋军却不断在骚扰,甚至抢收粮草。夏国境内人心浮动,小梁太后不知道杀了多少人来震慑,才勉强压得住。据可靠消息称,夏国的大臣,已经有过半和西军有所接触的……” “夏国,完了。” 张正书淡淡地说道,钝刀子割肉,这是最痛苦的事。 偏生,宋朝看出了辽夏的虚实,坚定不移地用逐步蚕食,军事为主,招降为辅的策略,成功瓦解了西夏的民心。 可以说,因为宋朝军队的形象不错,也不曾劫掠,连党项人都不想反抗了。 最关键的是宋军的配重抛石机太恐怖了,兴庆府的城墙已经挨了不少石弹,眼瞅着就要崩塌了。这还是西军要为了争取人心,才没有一下子破城的。 “小官人,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办?继续截杀他们的使者吗?” 周铭眼中闪过一丝阴狠,他也恨那些党项人,简直不拿汉人当人看。 在西夏走私那会,他差点就被党项马匪给杀了。要不是见机送上了大半财物,说不定他都没有命回到开封。 这种血海深仇,周铭是一定要报的。 “截杀一事可一不可再,夏国使者乔装打扮就肯定是有所防范了的。”张正书叹了口气,截杀一道,终归是小道。灭亡一个国家,除了军事打击,政治招降,文化入侵之外,别无他法。截杀使者,并不足以改变大局。先前张正书截杀辽国使者,不过是让大宋看出辽国虚实罢了。此次目的不同,不需要再截杀了。 “那如何帮助朝廷拿下夏国呢?” 周铭跃跃欲试的模样,张正书很怀疑自己是不是培养出了一个战争狂人了? “什么都不用做,继续侵蚀夏国的经济。”张正书淡淡地说道,“假以时日,夏国自败。” “好!” 周铭也知道张正书的“侵蚀经济”是怎么回事,不外乎用经济优势,继续压榨西夏的战争潜力。比如,利用粮食诱惑被西夏掳去的、胁迫的汉人,把他们迁徙回中原。比如,用金银收买他们的高官……反正,能用钱做到的事,周铭都在努力,努力地在挖西夏的墙角。 事实上证明,除了西夏的贵族之外,西夏的百姓都活得很苦。 之前西夏百姓之所以全民一心,是因为怕宋朝的报复。毕竟那会的宋朝,可是视西夏为叛徒,作势要把西夏灭国,叛乱的人都杀了。这就给西夏机会了,再加上宋朝的轻敌,自然是西夏屡战屡胜,逐渐稳住了脚跟。 但现在宋朝西军都对他们丝毫无犯,西夏对百姓撒的谎,已经不攻自破了。 西夏人想要再团结一致对外,那是不可能的了。宋朝连党项人也能接受他们的投诚,而宋朝百姓也接纳了他,不会太过敌视。这样就行了,西夏人还抵抗什么呢?要知道,去到宋朝就有饭吃,留在西夏就要饿肚子。这样的选择,怕是谁都会做吧? 更重要的是,因为私榷的存在,宋朝和西夏的民间关系已经缓和多了。 再加上报纸的兴起,西夏人也仰慕中原文化,自然知道了更多事实。 虽然西夏贵族拼了命想要隐瞒,却怎么都隐瞒不住的。 这不得不说《京华报》了,因为《京华报》宣传同根同源论,认为党项人和汉人并无不同,两者同根同源,还列出了“考证”证据,证明了数千年前在逐鹿之战时,党项人就是其中一支,属于西羌族的一支,故有“党项羌”的称谓。到了汉朝时,羌族大量内迁至河陇及关中一带。唐朝时,经过两次内迁,党项逐渐集中到河套一带,但仍以分散的部落为主。后来,党项的宥州刺史拓跋思恭被赐姓李,这是西夏李姓为国姓的来历……如此种种,有神话,有历史,反正九分真一分假,唬得党项人自己都相信了。 其实,党项人和汉人的联系,已经是割舍不掉的了。 甚至可以说西夏国内纯正的党项人已经没有了,全都是党项和汉人混血的后代,包括西夏的王族都是如此。 既然这样,那融合就没有大义的困难了。 这个说法提出后,除了一些腐儒竭力反对,连宋朝百姓都觉得有道理。其实西夏和宋朝之间打了那么久的仗,死了那么多人,百姓已经厌烦了,希望好好过日子。不管是宋朝百姓,还是西夏百姓都如此。有了这个人心基础,西夏便只剩下投降一途。但西夏为了恶心宋朝,居然派人去向辽国投降,想把辽国拉下水来。 殊不知,辽国也一样觊觎着河套之地。西夏向辽国投降,不一样是成为附庸吗? “小梁太后这是狗急跳墙了。” 张正书对周铭说道,“你要小心小梁太后的异动,我怕她会做出极端的事情来。如果有什么重大的情报,可以牺牲一些‘黑客’。至于他们的家眷,我保他们三代富贵!” “小官人,有你这句话,他们愿意为你效死的!” 周铭笑道,但笑声中,略带着自嘲和无奈。如果可以不牺牲,当然是不牺牲的好。周铭却知道,斗争是残酷的,是要死人的。能帮他们照顾家眷,别说三代了,就算把他们的儿女养大,都算仁至义尽了。 “对了,辽国那边,最近有什么消息?” 张正书突然问道,虽然他知道辽国不会是宋朝最终的对手。但是辽国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怎么说都是大宋的一个威胁。 “耶律洪基现身了,但今年的秋猎,耶律洪基取消了。” 周铭很认真地说道,“最起码,现在都没宣布秋猎的消息。” 第八百二十八章:搅局者 “这就对了!”张正书在心中说了一句,耶律洪基不久于人世,这是可以确定的。所以,辽国会不会接受西夏的投降,也是两说。不过,以辽国自大的心态,张正书认为很有可能耶律洪基会赌一把。 毕竟宋辽已经好几十年没有发生大规模冲突了,双方都很克制。 这就给了耶律洪基很大的信心,因为耶律洪基不傻,虽然他不怎么喜欢打仗,只喜欢玩乐,喜欢围猎。可这并不妨碍耶律洪基的眼光,他知道,一旦宋朝得到了河套之地,那将会是实力上的剧变。 辽国和宋朝之间,差了什么? 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就是一块低成本的养马地罢了。当西夏和辽国联手遏止住宋朝的马源,就足以导致宋朝如今的模样——缺战马。没错,其实宋朝不缺马,民间有很多马匹。但是这些马匹,并不能作为战马,只能算做是驽马。不堪大用不说,就连做驽马拉车,都有点勉强了。 可一旦宋朝得了河套之地,那就是轮到辽国不好受了。 让敌人难受,就是得利。相反,如果任由着敌人得好处,那自己的下场肯定不会好到哪里去。不管怎么说,辽国都应该和西夏达成协议的。明面上西夏是向辽国投降了,但辽国可能只会提供少量粮食援助而已。 这些,都在张正书的预料之中。因为辽国不可能出兵的,一旦辽国出兵,就会激化宋辽之间的矛盾,得不偿失。但是,辽国会进驻河套,断了宋朝的念想。最后,三国会找到一个平衡点,然后准备坐下来继续扯皮了。 很无耻吧? 你想得到的,就是不让你如愿;我想得到的,我就能不择手段去得到。你看我不顺眼?有本事你打过来啊! 大体上辽国就是这么一个心态,赌宋朝不会和它发生战事的,可能摩擦会有点,但也不至于弄成一次大战。没错,这就是赌徒心态了,玩的就是心跳。 当张正书说出自己的判断后,周铭也很认同:“那些契丹人,都不是甚么好人!” 张正书乐了:“朝廷里哪有好人呐?好人在朝廷里,早就死了!” “呵,那倒是!”周铭乐得回了这么一句。 “辽国那边暂且不说,女真人有消息么?” 张正书最为担心的就是女真人了,没人比张正书知道女真人的潜力。说实话,草原上的部族,几十年间兴衰都很正常。为什么呢?说是女真人部落,或者说契丹人部落,哪怕是辽国,它仍然是一个多部落的王朝。草原部落就这么个尿性,谁强大谁能获得利益,他们就跟谁走。 这也是为什么女真人区区几十年间就崛起的缘故了,完完全全是靠劫掠人口吗? 并不是,而是把很多小部落都绑上了自己的战车。等女真人觉得自己的人口能够和辽国掰一掰手腕了,它自然就会忍耐不住了。就好像狼群里头狼地位一样,是会被年轻的狼挑战的。这是自然更替,也可以说是必然的选择。除非草原上的王朝,都学会像汉人一样,把部落制度先消除了。不然的话,这样的剧情几千年,上万年都会这么上演的。 这样的挑战,是你死我活的。张正书乐于培养一个还算强大的女真人,但他更乐意在适当的时候,把情报捅给辽国。 为什么?自然是要辽国头疼去啊,这就是辽国的死穴,为什么张正书不能利用呢? 至于大宋能不能抵挡得住未来的金兵? 张正书也不敢夸下海口,但有了“天险之城”的大宋,再怎么输,也不至于说皇帝都被掳了去吧? 国与国之间的博弈,很多时候都是无可奈何的。明知道这样下去两败俱伤,但由于某种原因,还是不得不进行下去。就好似宋夏辽一样,这还加上一个女真呢,外面还有交趾啊、回鹘啊在“密切关注”着,这样的国际局势,可比三国那会复杂多了。 “女真那边须渡海才能传回消息,是慢了些。不过,也不是没有收获的。最起码女真在前一段时间,又挖了辽国不少人马过去。”周铭也很佩服现在的女真,为了崛起几乎是不择手段了。 “完颜盈歌这么能干的吗?”张正书倒是有点惊讶了,合该女真人崛起啊,看看这几代女真酉长,从完颜绥可到完颜石鲁,再到完颜乌古乃、完颜劾里钵、完颜乌雅束,更别说历史上鼎鼎大名的完颜阿骨打了。这么天才赫赫的几代人下来,女真人合该从小部落变成一个大部落! 但是呢,女真人的酉长制度并不是父死子继的,而是类似于禅让制,大多情况下是兄终弟及。好比完颜劾里钵现如今已经死了,元祐七年就死了,但他的“都勃极烈”,也就是女真的酉长位置并不是传给完颜乌雅束的,而是传给了他的弟弟,完颜颇剌淑。但好景不长,两年后的元祐九年,也就是绍圣元年的时候,完颜颇剌淑也死了,又传给他的弟弟完颜盈歌。 所以,现在女真的当家人是完颜盈歌,和张正书以前的认知并不一样。 女真人崇尚武力,以武力论英雄。 所以“都勃极烈”这个位置,往往是传给智勇双全的人的。 比如当初完颜乌古乃就没有把位子传给相对柔弱的长子完颜劾者,而是传给了强悍的完颜劾里钵。女真人并不认为这样有什么不妥,他们崇尚武力,哥哥完颜劾者和弟弟完颜劾里钵两家相处得还不错,后来完颜劾者的儿子完颜撒改和孙子完颜宗翰一直是完颜劾里钵家的重要支柱,长期担任“论勃极烈”(相当于国相)一职。 所以张正书很惊讶,一个历史上声名不显的完颜盈歌,居然会有这样的手段,实在出乎意料。 不过,周铭冷笑一声道:“还不是完颜乌雅束和完颜阿骨打这两兄弟才干过人?据‘黑客’的消息,女真人趁乱掠劫辽国人口的主意,就是他们两人联手提出来的。” 第八百二十九章:看不顺眼 “完颜阿骨打啊……” 张正书感慨了一声,这可是一个传奇人物。没有完颜阿骨打,女真别想这么快就能灭亡辽国。同时,这一个英雄,也是极力反对反对攻宋的。在位期间,素来想和宋朝交好。也是因为完颜阿骨打,在灭辽一战中没帮到忙,反倒帮倒忙的宋军,也按照联盟上的协议,分得了幽云六州之地。 可惜的是,完颜阿骨打在灭辽同年八月,就在返回上京的路上死掉了。 可以说,完颜阿骨打这人,和后来的金国皇帝敌视宋朝不一样,如果完颜阿骨打还在位,说不定宋朝能苟延残喘个几年。等宋朝把燕京六州之地巩固下来了,金国想要灭宋,还是破费功夫的。 甚至那会,“江湖义气”颇重的完颜阿骨打,是想把幽云十六州都还回给宋朝的。因为,这是宋金之间的盟约,完颜阿骨打是想完成的。但可惜的是,完颜阿骨打并没有撑得到完全灭辽,他打下了幽云六州,已经灯枯油尽了。 没办法,长期生活在白山黑水之间的女真人,寿命都不算高。完颜阿骨打能活到五十五岁,已经算女真人中的高寿了。 当然了,完颜阿骨打会归还幽云十六州,这只是一个假设而已,即便成真了,后面完颜阿骨打的态度也会存疑。把国家的命运寄托在别人的手中,这是最为愚蠢的做法,偏生正史上的宋朝就是这样。 女真人对宋朝有想法,那是肯定的。从宋朝军队的孱弱就看得出来了,连辽国都打不过的宋朝禁军,凭什么占据最好的地盘? 即便完颜阿骨打不想打宋朝,但金国里面的势力,也会逼着他这么做的。但张正书猜测,雄才大略的完颜阿骨打,不可能看不到宋朝的软弱可欺。只不过在正史上完颜阿骨打没有时间完成而已,毕竟女真人的人口还是太少了,真正打仗的,还是依附着女真人的部落。 这种情况,其实就跟正史上的后金,也就是后来的螨清一样,对不是“自己人”防范甚深。 这也就印证了那句话,国与国之间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 “不错,完颜阿骨打此人乃是天生雄才,虽然才三十来岁,但手段、眼光都极为独到。甚至,我认为契丹人的祖宗耶律阿保机,也不过如此了。”周铭很认真地说道,“完颜一族,不止有完颜阿骨打,还有完颜希尹、完颜宗翰等一干青年才俊。若假以时日,女真必然崛起!” “嗯?” 张正书惊讶地看着周铭,“你是自己看出来的?” “不,原先我也对女真人掉以轻心,但看到小官人你对女真人这么上心了,我才特意让‘黑客’仔细了解他们的底细。不了解不知道啊,他们女真人打起仗来,真的悍不畏死。虽然武器不算精良,但那股悍不畏死的劲儿,叫人不寒而栗,未战就怯了三分……” 周铭说的这些,张正书都清楚。 女真人还是没有这种本事,他们就起不来了。 要知道“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可不是吹起来的,在辽金争雄的时代,哪怕是在宋金交战的前期,女真人是真的勇猛无敌。没有这股拼劲,女真人怎么可能打得赢辽国?要知道,女真的兵力和辽国的对比,可是十比一的! 这正是说明了在冷兵器时期,打仗其实打的是士气,人才是第一要素,武器、人数什么的,都是次要的。辽国比女真多那么多军队,有用吗?还不是节节败退?宋朝比金国多几十万军队,有用吗?还不是两帝都被掳了去,成为了耻辱? 士卒素质,其实就是一个国家的底气。 可惜的是,大宋自己把自己给阉割了,最后落得如此下场,也怨不得别人。 “女真人确实厉害,但也不是没办法打败的。” 张正书在心里想,这会岳飞虽然没有出世,但是岳飞练兵的法子,或者是戚继光练兵的法子,都是能用的嘛!女真人虽然厉害,但是碰到了岳家军,特别是背嵬军,那就只能被打得抱头鼠窜,一败涂地了。 更为难得的是,岳飞麾下是有骑兵的,分别是踏白军、游奕军和背嵬军三支骑兵。缺马的宋朝,是怎么组建得起骑兵的呢?很简单,去抢女真人的。也正是因为这样,岳飞才能组建得起一支骑兵来。 可惜的是,宋朝的将领,哪怕是折家将、种家将,都不曾想到这个。宋朝虽然有骑兵,但是少得可怜,不能大规模用于冲锋,只能骚扰袭击,甚至很多时候都被骑术更好的敌军反杀了。 周铭点了点头:“小官人的意思是,女真日后是大宋的劲敌?!” “必然的事。” 张正书淡淡地说道,“他们要崛起,就肯定会和辽国起冲突。两者的胜利方,那肯定是要找大宋麻烦的。如果辽国放任女真如此下去,女真必然灭了辽国。” “嘶……” 周铭被张正书这种肯定的语气吓坏了,谁能准确无误地预测这种事啊? “小官人,这不可能罢?!” 张正书笑了笑,也没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很平静地说道:“你再去盯紧一些,或许再去高丽活动活动,宣传一些女真人对高丽做下的恶事,引得高丽讨伐女真。对了,再到女真那边说,高丽的玉石,我们宋人很喜欢,可以拿任何东西去换……” 没错,张正书就是要挑起女真和高丽之间的战争。 其实,不用张正书挑拨,现在高丽和女真人已经打得很欢乐了——嗯,是张正书很欢乐。 怎么回事呢? 原来,女真人的出身啊,充满了争议。但女真族里的完颜部,确确实实是从高丽迁徙出去的。所以,自从完颜部成了女真的头之后,对高丽怀有特殊感情,所以完颜部酋长完颜盈歌多次遣使来高丽通好;高丽听说完颜部日益强盛,也与之保持友好往来。但这会高丽同时密切关注北方局势,对女真的崛起充满警惕。没办法,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哪怕是后世的新加坡,国内百姓大多还是华人后裔,不也对中国横看竖看不顺眼? 第八百三十章:挑动各方 一样的道理,你从高丽出去的,还混得这么风生水起,这算什么事? 要知道这一会,女真人已经把版图扩张到曷懒甸地区了,还吞并了许多曾经依附高丽的东女真部落,与高丽接壤,高丽当然不乐见。这一年多以来,已经发生很多摩擦了。拥有系统的张正书知道,再过两三年,女真就忍不住要入侵高丽了,但高丽会先发制人。但由于高丽是把汉文化学到精髓的,军事也不咋的,所以被打得落花流水,接连吃了两个败仗,还被迫与完颜女真缔结城下之盟。高丽怎么会心甘啊,一边向辽国这个宗主国告状,一边设立“别武班”,大修武备,欲雪败于女真之耻。 到了后来,高丽终于出兵了,越过千里长城,征讨女真,占领曷懒甸之地,修筑东北九城,但因不堪女真的反扑与骚扰,最后还是将九城归还女真。再后来,辽金大战爆发,高丽趁机发财,夺取保州,改名义州,至此高丽的疆域抵达鸭绿江。 这就是高丽和女真的关系,说不上血海深仇,但也摩擦不断。 对了,这里得说说高丽也学着汉人建起了千里长城,只不过当初是和契丹交恶,才匆匆忙忙修筑起来的,怕契丹人打过来。但后面嘛,高丽忍让了,所以这千里长城也没啥作用。不过嘛,也正是有这千里长城的存在,女真才没狠下心来灭了高丽。一是长城难打,二是高丽也没啥资源可以贪图的。 但现在不一样了,张正书说高丽有玉石,宋人还特别喜欢。 现在女真缺人,缺钱,缺粮食,什么都缺,怎么可能不打高丽的主意? 要知道,高丽也就一个小国,比起辽国、宋朝来太容易对付了。如果能把高丽的玉石资源,变成钱粮,穷疯了的女真人是很愿意的! “呵,小官人,你可真狠!” 周铭对高丽还是挺有好感的,最起码高丽是唯一一个仰慕中原,且历来奉行交好宋朝的政策,算得上是一个还不错的隔海相望的邻居。 但张正书却不这么看,高丽现在人畜无害,是因为它没有人畜有害的本钱。 野心这东西,到底和实力有关。要是宋朝这会武力足够,早就把西夏打下来了,还用得着和西夏对峙?就是因为后力不继,才只能和西夏耗着。不过耗着有耗着的好处,最起码钝刀子割肉,人也更疼。 “这算得了什么?” 张正书不以为然,“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让他们打生打死,对大宋有好处。” “也对。”其实,周铭对大宋也没啥归属感,他还记得很清楚,如果不是朝廷无能,他又怎么会沦落成孤儿?但为了报答张家的恩情,张正书说要帮大宋,他也就照做了。 听出了周铭的敷衍,张正书也不勉强。归属感这个东西难以说得清楚,说实话张正书也对宋朝没有多少感觉,只不过他觉得宋朝的百姓是无辜的。勤劳善良的汉人,不应该被异族这么糟践。“尽快去做吧,我怕女真崛起太快了……” 没错,女真人崛起太快是不符合宋朝利益的。 宋朝现在需要时间消化一下从西夏那里获得的利益,同时积蓄力量,准备一举灭掉西夏。 当然了,这是张正书的一厢情愿,至于赵煦是不是这么想的,张正书就不知道了。甚至赵煦的意志,也不是宋朝唯一的。如果满朝文武都反对,赵煦也不可能乾坤独断。 “小官人,那交趾……” 周铭欲言又止,他是知道的,张正书最恨的就是背后捅刀子的交趾人了。 张正书皱了皱眉,说道:“交趾又不安分了?” “倒不是,李乾德此人对儒家极为推崇,并不打算兴刀兵。但是,交趾国内有人叫嚣着让大宋付出代价……”周铭也觉得好笑,说着自己都笑了起来。 张正书冷冷一笑,他自然明白是怎么回事的。大抵上是因为宋朝给他们的压力太大了,也是,谁叫之前是交趾入侵的宋朝呢?后来叫宋朝打怕了,才不敢吱声。 “这也好办,让大理国去制衡交趾吧。”张正书淡淡地说道,“大理和交趾恩怨颇多,虽然大理国尊崇佛教,但我观那大理国,也不是完全没有野心的。”这是实话,如果没有刀兵,一个国家怎么可能存在呢? “小官人,你可真的是坏啊!” 周铭也知道张正书的风格,忍不住笑道。 张正书却叹了一声:“如果大宋的武力强悍,我用得着这么费心思?一路碾压过去就是了,还需要什么阴谋诡计?任何计策,在绝对力量面前,都是那么不堪一击。”张正书想到的,却是萌古人横扫欧亚的威风,在灭了宋朝的途中,还顺手灭了好几个国家,其中就包括大理。 至于萌古为什么不打交趾?很简单,因为交趾密林丛生,萌古人根本进不去。 直到明朝明成祖朱棣时,交趾不听话了,明朝就把交趾收归版图了。再后来,因为路途遥远,管理不到,交趾又脱离了中原的统治。可以说,交趾一国和中原牵扯太多,张正书是早就念念不忘了。 不曾想,他一句感慨,却让周铭沉默了起来。 说实在的,大宋孱弱,感触最深的就是周铭这种走私商贾了。 在边境上,异族肆意地欺辱,让这些宋朝商贾义愤填膺,却又无可奈何。好几次,周铭都是死里逃生的。这样的宋朝,早就让周铭失望透了。这也是为什么周铭对大宋朝廷不感冒的原因,实在是喜欢不起来啊!如果宋朝实力够强,好像汉唐那样,这些异族人敢这么对他们? 也正是因为几次的死里逃生,周铭才会变得如此腹黑,以及精通各种化妆潜入,顺理成章地成为了“黑客”的头头。 “好了,这种事不是你我能操心的,我们挑动各方混战,不过是想让我们的货物卖得更多些罢了。这样一来,我们就更有利润可图了。”张正书见周铭的脸色不对,连忙安慰道。 第八百三十一章:养马场 这是实话,周铭也是走私惯了的,他自然知道发战争财是多么轻松愉快的一件事。 当然了,前提是自己有能力去做这种事,不然的话,只会成了散财童子。这时候,有渠道走私的,那就成香饽饽了。可以说,周铭早就了解到了这方面,这几年来一直在致力打通这个发“战争财”的渠道。可惜的是,因为宋夏战争开启,周铭原先想“资敌”的,但被张正书否决了。要是这么做了,这和明末的晋商行为有什么区别?都是在挖国家墙角,资敌做汉奸。 可以说,如果没有晋商资敌,明朝还亡不了这么快。 一样的道理,正因为周铭等人眼中只有金钱,没有国家,他们才会下意识地去发“战争财”。 事实上,“战争财”也不是不能发,但也要区分时候。比如女真和高丽打生打死,这就可以去发战争财了。要是大理和交趾发生冲突,这样的战争财也是可以发的。但是,身为宋人,却要在宋夏战争期间贩卖粮食给西夏,这就是明显资敌行为了。 周铭虽然对大宋没多少感觉,但既然张正书执意要帮大宋,他自然也只能支持了。 “小官人说的是……” 周铭明显兴致不太高,张正书也明白的,白白失去了一个发财的机会,任谁都不会开心的。 “周铭啊,眼光要放长远一点。区区夏国,能有多少经商价值?且不说人口稀疏,地广人稀的,百姓还穷。而如果大宋把夏国拿下来了呢?别的不说,如果打通了通往西域的道路,还愁赚不到钱吗?”张正书知道拿下西夏的意义所在,不在于拿下河套,而在于打通通往西域的丝绸之路。 这一条古老的黄金之路,虽然路上尸骸累累,但不可否认,如果没有这条丝绸之路,中原王朝就失去了补充血液的来源。 这个血液,就是战马。 很多人都以为大宋没有养马地,所以才一直对外软弱的。其实不然,中原的战马,在宋以前大多是来自西域的良马混血而产下来的。这会宋朝并不缺马,甚至宋朝官员上朝也好,去点卯也罢,大多都是骑马的。当然了,也有一些年老的官员为了贪图享受而坐轿子。 四轮马车兴起之后,马匹突然又受欢迎了。 无他,因为四轮马车平稳,骏马能更大限度提高四轮马车的速度。 就好像后世的豪车一样,速度的快慢直接决定了车辆的价钱高低。好像什么跑车,绝对是比一般轿车要贵的。为何?因为人家跑得快啊! 一样的道理,你买得起四轮马车,却配不上一匹好马,这算什么事? 因为市场的需要,民间自发起来养马的人就多了。其实养马并不算难,主要还是缺少动力罢了。张正书原本也以为,中原是没有养马之地的。殊不知,他一开始就错了。宋以前,战马都是在中原养的,也不见得比北方草原部落的马匹落后什么。反而因为经常喂养大豆等精饲料的缘故,爆发力反而更胜一筹。 到了宋朝,为什么就不能养马了呢? 其一,是宋朝马匹没有经过优选优育,自然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其二,就是养马亏钱。亏钱的事谁做啊,哪怕是朝廷,也不想做了。 其三,也就是最重要的原因,崇文抑武! 没错,就是因为崇文抑武,宋朝才不想养那么多好马,万一被野心之辈拿来造反,那宋朝岂不是要很头疼?出于种种顾虑,所以民间养马兴不起,官方养马又是得过且过的。这样的大宋有好马才怪了。其实,宋朝不是能不能养马的问题,而是想不想养马,会不会养马的问题。 就好像张正书自己在大名府那边圈了一个马场,也不大,只有区区百来亩薄地而已,还是丘陵地带,除了能种粟米之外,就只能长草了。可张正书愣是让周铭走私回来了苜蓿草,种牧草配合鼓动开封府百姓种植的大豆,仅仅一年时间,就得到了不少好马了——虽然还只是小马驹,可前来预订的富贾巨绅,已经不计其数。 这也要归功于周铭,如果不是他有渠道,从辽国那里愣是搞来几匹没有阉割的蒙古马,甚至还有河曲马、西域马等等。数量也不多,大概就那么十几匹的模样。 经过了优选优育,总算是出了一点成果。 张正书估摸着,如果给他几年的时间,保不齐能弄成一个产马数千的大马场了。 虽然现在的马场还是亏钱在弄,可已经让人看到了曙光。 特别是枢密院麾下的安抚司,已经不止一次派人来沟通了,希望能引入良种马。 张正书的回答模棱两可,没办法啊,才刚刚得到一点种子,给朝廷养马场,这是糟蹋了好东西啊!当然了,如果打通了通往西域的丝绸之路,西域良马还用愁吗? 周铭自然不知道张正书的打算,笑了笑没说话。 其实在周铭看来,宋朝有海贸就够了,得利不在丝绸之路之下。甚至海贸的风险,比陆地上的丝绸之路小多了。毕竟是近海航行,最大的危险就是触礁。可宋朝又有隔水密舱的技术,不怕触礁。瞧瞧后世发现的宋朝沉船,虽然略比历代要多,可对比起宋朝的出海比例就知道,这样的沉船概率,实在是太低了。 也许是看到了周铭的不在乎,张正书耐心地说道:“海贸是要发展的,但丝绸之路的得利,也不在海贸之下。西域有大小国数百,百姓数百上千万户,如此庞大的市场,是海贸所去不到的……” 周铭总算是来了点兴趣了:“西域有这么多人?!” “就算有出入,也差不了哪里去的。” 张正书算了算,西域各国加起来,应该也是有几千万人的,但到底是一千万还是九千万,那就不得而知了。 “那确实还算是有利可图……”周铭盘算了一下,如果是这样的话,丝绸之路上贩卖丝绸,好像确实挺赚的? 就在他们密谈的时候,门房又来禀报了:“小官人,不得了了,宫里又来人了……” 第八百三十二章:花样作死 张正书和周铭对望一眼,大抵上都猜到是谁了:“他来作甚?” “不知道。”张正书哪里知道赵煦哪条筋抽了,又来找他啊?不是开始建城了吗,进度也还可以啊,难道这也不符合赵煦的意思?反正张正书是摸不清赵煦到底想干嘛了,感觉这个不靠谱的皇帝总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像熊瞎子掰棒子一个,掰一个扔一个,就不会沉下心来做一件事。 “比我还不靠谱,这皇帝……” 张正书心中吐槽了一声,但他也知道此刻不能多想了,连忙对周铭说道:“你且回避一下……” 周铭也知道来人可能是皇城司真正的头,本着王不见王的原则,周铭肯定是要回避的。 刚刚让周铭回避了之后,张正书就迎了出去:“彭内官,这回你可不算稀客了,这几天你净往我这跑……” 来人确实是彭元量,皮笑肉不笑地说了一句:“你准备一下,跟咱家进宫!” “等等等等等!” 张正书大惊失色:“卧槽,彭内官,你不会在开玩笑吧?我还没子翤,你叫我进宫?!” “嗯?!” 彭元量一时间也没反应过来,毕竟宋朝说的进宫就是进宫的意思,可没有后世进宫当太监的意思。不过,结合张正书的表情和话语,彭元量也黑了脸:“张小员外,这并不好笑。是官家要见你,这两日官家龙体抱恙,且不能前来,才叫你进宫的!” “好吧……” 只要不是做太监,张正书就放心了。 看着张正书松了一大口气,彭元量怎么心里就堵得慌呢? “走!” 张正书还没来得及和曾瑾菡说一声,彭元量就不给他机会了,一把拿住他的肩膀,拉着就走。 “唉哟,彭内官,疼疼疼……能放手吗?我自己能走……” 也许是恼恨张正书暗地里讥讽他,彭元量这一次绝没有手底下容情,丝毫不理会张正书的呼痛,拿着张正书的肩膀。听着骨头在“咔嚓咔嚓”响,再加上彻骨的疼痛,张正书真的以为他的肩膀骨已经裂开了。好在,这会他锻炼身体已经有了点成效,整个人壮了不少。虽然看上去还是跟没长肉一样,但也比之前好多了,最起码还能抵抗彭元量的“暴力”一二。要是之前,就这么一拍,张正书可能就昏阙过去了。 得到消息的曾瑾菡追出来,结果只能看到张正书一路呼痛地离去,刚想追出去的时候,却被周铭拦住了:“小娘子,莫要冲动。”“可郎君他……” 曾瑾菡急了,她再聪明,也不过是十几岁的女子啊! “此事无妨,乃是官家下旨召见小官人。”周铭此刻很沉稳,虽然他在见到美女的时候会把控不住自己,但其他时候周铭还是挺靠谱的。 “那为何彭内官要这么对郎君?”曾瑾菡眼泪都下来了,心疼呐。 “可能要怪小官人自己口无遮拦罢!” 周铭躲在暗处,已经看了个全。他内心不得不感慨,这小官人作死的本事,真的是天底下第一份的。要知道,彭元量的武力在大宋几无敌手。张小官人连这样的宦官都敢揶揄,说他傻大胆好呢,还是没心没肝好呢?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张正书自己咎由自取的,须怪不得别人。 话说张正书也知道是自己大意了,这个死太监怎么说都好,也是赵煦的贴身太监。只要赵煦在位一日,他那无形的权柄就会一直存在。得罪这样的死太监,比得罪一个文官来得更危险。好在张正书的智商及时回来,开始不呼痛了,而是演戏起来,一张俊脸被他憋成了铁青色,让彭元量都有点捉摸不定,最后只能放开了他。其实张正书并不算是装的,这种彻骨的疼痛,他不想经历第二次了。 “张小员外,你老实点比较好……” 也许是内心有点慌,彭元量也顾不得撂狠话了,只是试探性地说了一句。 然而,张正书并不想搭理他,铁青着脸,并不说话。 说实话,要不是张正书克制住了,他很想现在就拿出别在后腰处的燧发手枪来,给彭元量来点教训。也许是彭元量异于常人的第六感察觉到了危险,他忍不住稍稍远离了张正书。 气氛怪异,彭元量把张正书带入了皇宫。 虽然汴梁城的防守稀疏,但是皇宫大内的防卫却是很严的。一般人,根本不敢靠近皇城边上。就算有人敢在御街上做买卖,但也离皇城还有一段距离。阶级之间的鸿沟,就在这里体现出来了。这不是张正书第一次来宋朝皇宫了,大内对于张正书来说,太过压抑。也不知道地底下的水银起开了没,还有朝堂上的明枪暗箭,后、宫里种种算计……这种危险的地方,说实话张正书不到万不得已是不想来的。 然而,事情并不如他所愿,张正书终归是踏上了这个危险之地。 看着墨绿色的瓦片,遮掩在高大树木下,宛若一体的皇宫大内,张正书心中也是有点感慨的。 权力集中的地方,果然滋生了世间所有的恶。 人性的恶劣面,全都能在这繁华底下暴露无遗。 有人说资本万恶,其实更加万恶的是这里。一言蔽,而天下受罪。没有比这里更龌龊的存在了,可偏偏张正书要在这里,倚靠掌握着最大权力的人才能扭转宋朝命运,也扭转汉人的命运。不得不说,这好像是有点嘲讽。 “张小员外,看甚么?” 彭元量的语气已经缓和了不少,但张正书却依旧不鸟他。 一个死太监而已,真以为自己是个东西了。 彭元量看着张正书这个气死人不偿命的脸,好几次怒气上涌,都被他克制住了。说实话,彭元量的态度算好的了。看看章惇他们,哪一个不想巴结他的?唯独张正书,却对他一点尊重都没,反而还带着一点厌恶感。做了宦官的人,心理都有点敏感的,彭元量哪里能受得住张正书这种态度? 还好,张正书是赵煦点名要见的人,甚至赵煦时常挂在嘴边,彭元量也不敢做出什么动作来。但可想而知,日后说几句张正书的坏话是难免的了。 彭元量拿张正书没辙,只能闷头在前面带路。 看着面色不豫的彭元量,皇宫内的人都噤若寒蝉。 “那小子不知甚么来头,居然得罪彭内官如此?” “依俺看,是彭内官故意整他的罢!” “难道是官家要召见的人?” “可他一身白衣……” …… 第八百三十三章:当面告状 有人的地方就有八卦,更别说巡逻兵卒众多的皇宫大内了。不一会,这个八卦就传开了,很多人都很同情张正书,认为这小子得罪了彭元量,怕是不死也脱层皮。可惜的是,他们猜错了,彭元量不仅不敢动张正书,反而要给他最好的保护——万一赵煦心血来潮还要找人,彭元量能怎么办? 其实,彭元量是欣赏张正书的,最起码他对任何人都是一副僵尸脸,哪怕是章惇当面,也别想他有什么好脸色。但是,章惇也别想让彭元量动怒。偏生张正书一句话就做到了,彭元量都怀疑是不是自己的涵养不过关。 “走快些,有甚么好看?” 彭元量不耐烦地催促道,然而张正书却好像没听见一样,闲庭信步的模样,真让人怀疑他是回到了自家的后花园。 当然了,张正书是有脑袋的,这只是大宋皇宫的前面部分,也就是上朝点卯办公的地方,是没有女眷、妃嫔出现的。要是到了后、宫所在,张正书也不会这么无礼了。他还是要脑袋的,万一被那些妃嫔诬陷,那他说不得都要把小命交代在这,或者最起码落个家破人亡。 反正磨磨蹭蹭的,一段不长不短的路,愣是走了小半个时辰才算走完。 彭元量算是见识到了,什么是汴梁城第一混世魔王,他也被弄得毫无脾气。哪怕彭元量知道,张正书这是故意在报复他的,却也毫无办法。在皇宫外面,他能拿捏张正书;可偏生在皇宫内,彭元量却无法怎么样张正书。 当然了,宋朝皇宫不算大,而赵煦的寝宫也不算远,福宁殿就在垂拱殿的后面。怎么磨蹭都好,迟早都会到的。 张正书为啥要走得这么慢? 其实,这也多亏了后世的天、朝神剧。张正书不止一次看过了被皇帝召见的大臣,忙不迭地就去了。从常理上讲,这是应该的,毕竟是皇帝召见嘛。但实际上呢,张正书觉得这就很傻瓜了,除非你知道皇帝找你什么事,你预备好了说辞,不然的话,你都是一路慢慢走,慢慢揣摩才行。 张正书就是这样,一路揣摩地走到了福宁殿前。 彭元量恨恨地看了张正书一眼,压低声音,却满带着恼怒的口吻:“你且在这呆着,咱家去禀告官家。” 张正书很大度地说道:“嗯,你去吧。” 闻言,已经转身的彭元量差点没摔倒,这都什么浑话啊! 张正书饶有兴致地看着这福宁殿,总算是来到后、宫了,这可是张正书第一次见到皇宫里的后、宫啊!瞧那几个在殿外服侍的宫女,拿着好奇的眼神打量着他。张正书也不怯场,一样拿着好奇的眼神打量着她们。说实话,这些宫女的姿色都是中上之选,甚至还有不少容貌清秀的。 “妹的,怪不得人人都想做皇帝,这享受……” 张正书在心中酸溜溜的想着,但他又绝对不会自讨苦吃。他早就听说了,在垂拱殿上有堆积如山的奏折,赵煦每天的工作就是看那堆奏折,然后写上批示。虽然大多是一个“可”、“善”,或者直接留中,甚少有否决的时候。最多心血来潮了,给个长长的批示。 别看这么工作量不大,好像拿着报纸看新闻一样。但想到这政策施行下去,就关乎千万百姓的,你就只能提起精神来应付了。好在这堆奏折,已经有重臣提前筛选过了,重点的奏折都会放在前面。不重要的,他们自己做主批示了。不然的话,累死赵煦都看不完这些奏折。 饶是如此,工作量也大大超出了后世的八小时工作制度。 这也是为什么明君都不长寿的缘故了,太过劳心劳力。 如果叫张正书俯首埋案在这样的奏折堆里,他宁可做一个昏君。 不过,这也是文官底气的来源——你瞧,皇帝都离不开我们,一旦我们罢朝,皇帝岂能不就范? 所以,宋朝的文官之所以敢指着皇帝鼻子骂,不是没有原因的。 正胡思乱想的时候,彭元量回来了,阴鹫着脸说道:“官家宣你觐见……诶,你等会!听好了,你守些规矩,若是坏了小命,莫道咱家没提醒你!” 张正书大咧咧地说道:“放心吧!” 说罢,张正书跟着彭元量抬脚进了福宁殿。 扑鼻而来的,是一股还算好闻的香味。 这香,自然是焚香了。从古代到后世,从宫廷到民间,都有焚香净气、焚香抚琴、吟诗作画和焚香静坐的雅趣。文士淑女操琴时焚香,也是为了创造一种幽静风雅的氛围。这种“香”不是后世常见的竹签香,而是经过“合香”方式制成的各式香丸、香球、香饼或香的散末,原料有蜜、枣膏、白芨水、蜡等等。焚香需要借助炭火之力,并非直接燃烧。焚香时须不断往香炉内添加各种配料,以保证香气的质量。香炉中的炭火燃得很慢,火势低微,久久不灭。古人追求焚香的境界,会尽量减少烟气,使香味低回悠长。 “还真舍得用料啊……” 张正书忍不住吐槽道,做皇帝的享受真的不一般。 转过屏风,张正书才看到彭元量站在一张床榻前,赵煦正穿着内衣,坐起来看着他。 不得不说,赵煦的脸色有点白得吓人。张正书知道,这是伤了元气的表现。幸好他这段时间忍得住,不然的话,他早就病情恶化了。 “参见陛下!” 张正书也不算小白了,知道见了宋朝皇帝可以不下跪的,也就还算恭敬地拱了拱手。 赵煦却笑了:“你这家伙,还不情愿了?你可知道,多少人想见朕一面吗?” “确实不怎么情愿,我很早就想进皇宫看一看了,毕竟好奇心大嘛。但是,可不想被人一路扯着过来的,我肩膀还疼着哩!”张正书毫不客气地就告状了。 赵煦一愣,扭头看着彭元量眉头在挑动着,也知道了是怎么回事:“那你肯定是得罪了他。”赵煦果然是“英明神武”,一下就猜中了事情的真相。听了赵煦的话,彭元量松了口气,到底赵煦还是知道他的。 第八百三十四章:动心思了 “哼,算了,他是你的人,你肯定是护着他的。我不管啊,反正跌打酒什么的,你得给我一瓶回去搓一搓,怕是都淤青了。”张正书瞪了彭元量一眼,就欺负他现在不能开口反驳。果不其然,彭元量又被气得眉头直挑。 “甚么是跌打酒?”赵煦倒是奇怪,他还真的没听过这种东西。 其实在汉朝,治疗跌打损伤已经很有经验了。甚至还知道用酒来处理伤口,虽然流传不广,但却一直有流传的。至于为什么流传不广,大抵上和酒精度数不够有关,在张正书鼓搞出高度数的蒸馏酒之后,这个法子才被广泛地接受。比如东汉末年的名医华佗、张仲景等,都有涉猎治疗骨伤、逐淤的药方。而自汉朝到宋朝,治疗跌打损伤的法子不外乎热敷、针灸、蜡疗、夹板固定、内服药剂壮筋骨等等,至于外用的跌打酒,还真的没有。 “跌打酒就是用活血化瘀的药材浸泡而成的酒,外敷用的……好吧,看你们的眼神就知道了,没有这回事。”张正书失望了,虽然宋朝的医学技术已经达到了一个很高的境地,但后世一些常备药却还是没有雏形的。因为宋朝这时候坚信病症不同,病人情况不同,能当面看的就当面看。 走街贩药的郎中,则会卖些中成药。比如什么肠胃药啊、醒酒丸之类的。而在城西的赵太丞家医铺,因为是退下来的翰林医官,所以医铺门前很多人慕名前来看病。这里是很多郎中的“进货”地点,有“太医出丸医肠胃药”、“治酒所伤真方集香丸”,说白了就是类似藿香正气丸和醒酒丸的中成药。至于为啥会有醒酒丸,大抵上是因为开封经济发达,百姓多喜欢喝酒,酒鬼也多的缘故吧。 但很可惜,并没有专门针对跌打损伤的中成药,哪怕是跌打酒也还没出现。 “待会让翰林医官给你看看。” 赵煦淡淡地说道,“还有什么要求,你一并提出来罢!” 听着赵煦这话,张正书一下子就警觉了起来:“官家,你要是不舒服,可以躺下说的。” 见张正书眼睛盯着福宁殿中的那张太师椅,赵煦也笑了:“好,我躺下。彭元量,扶我到太师椅上,我躺着和他说……” 张正书的脸有点垮了,这真的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赵煦也是知道张正书的懒散性子,能坐绝不站,能躺绝不坐,松松垮垮的,倒像个没骨头似的。原先,赵煦接受的宫廷教育告诉他,作为皇帝一定要守礼。所谓的“守礼”,就包括了仪态方面的要求。但是在张正书面前,赵煦就没有这个顾虑了,怎么舒服怎么来。再说了,他现在还是一个病号! “你现在还有什么要求?” 赵煦戏虐地看着张正书,似乎想看看他能站到什么时候。 没有罚过站的人不清楚,站着也是一件痛苦的事。久了,脚一样会疼,腰会酸。赵煦是知道这事的,毕竟他召见群臣的时候,很多臣子也有体力不支的时候。要知道这些大臣已经“练了”很久了,据赵煦所知,张正书是没站过这么久,所以他很想看一出好戏。 好吧,预料到赵煦会报复的张正书也没怨言了。 “要求先放一放,我现在想知道,‘天险之城’那边,真的不会有人掣肘我吧?” 张正书最关心的是这个,他现在可算是把宝押了一半在那“天险之城”上面了,容不得有半点意外。 “说实话,我并不能担保。”赵煦叹了口气,“朝局之事,波谲云诡,非你能想象得到的。” 这句话是实话,所以张正书也没有反驳,只是嘟哝了一句:“我就知道……” “不过,也不是没有法子的。”赵煦正色道,“就是不知你愿不愿意?” 张正书直觉,这里面有一个大坑等着他跳。 “不愿意。” 张正书很无赖地说道,“反正得利最大的是你,你自己看着办吧!” 赵煦躺在太师椅上,差点都没被气得跳了起来:“你这小子,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我怕你把我卖了,我还要说谢官家赏赐。”张正书撇了撇嘴,赵家人还真的能做出这种事来。能做皇帝的,都是心黑手辣的主,现在张正书还有用,赵煦自然是护着点;要是哪一天张正书没多少用了,就该卸磨杀驴了。最不济,也要把他踢开,自己来玩。毕竟合伙赚的钱,哪里够吃独食来得多? “你就不先听听是甚么?”赵煦有点郁闷了,这家伙根本不按常理出牌啊。 “我猜猜看,难道你想给我一官半职?我谢谢您咧,您还是别害我了,你就算给我做宰相,我也是不会到任的……” 赵煦看张正书如此自大的模样,倒是气乐了:“你倒是想,这宰相是个人都能做的?!” 张正书却接着说道:“你也知道啊,那也该知道,有些人就不适合做官。比如我,你叫我做官,那绝对是把我推入火坑里。我倒霉倒是没关系,但是你瞧瞧我那些产业,银行不说了,还没开始冲击钱荒呢;还有那‘天险之城’,没有我的调度统筹,你认为能在五年内建好这座城池?” “呵,这世上就没有不能替代的人。”赵煦自信地说道。 张正书也不说话了,一副你爱咋咋地的模样。 赵煦顿了一下,然后才说道:“你可知,你的两季稻已经成了?” “我知道啊,必然的事。”张正书早就得到消息了,虽然两季稻的产量差强人意,也还是一亩地三石粮。但是,两季稻比一季稻就是翻了一倍!这什么概念?就等于用原来一样的土地,能养活更多的人!最关键的是,宋朝的粮食危机得到解决。没错,宋朝也是有粮食危机的,而且很大。 想想也是,这会宋朝的人口已经在一亿左右了,要不是精耕细作,要不是粮食产量有所提高,宋朝早就饿殍满地,起义遍地了。即便如此,宋朝各地还是烽火不断,平均半年就要来这么一次,弄得赵煦不胜其烦。 但现在,最大的危机被张正书解决了,赵煦怎能不动动心思? “朝廷必须要推广两季稻。”赵煦用毋容置疑的语气说道,“朕打算赐你一官半职,是寄禄官,不用点卯就职赴任的。” 第八百三十五章:权衡 即便张正书有心理准备,还是有点傻眼了:“为啥是我?朝中那么多大臣,你随便找个大臣顶替我不就行了吗?” 赵煦笑了一声,说道:“你认为那些百姓会相信这个?” “……” 张正书大概也明白了赵煦的顾虑,不错,宋朝的文人以习文为荣,但好逸恶劳,别说种地了,就连五谷都未必分得清。这样的“秀才”们,能发现得了两季稻的秘密?要说是一个小吏发现的,或许说服力都比文官发现来得让人信服一些。 这也是宋朝百姓的智慧了,虽然他们很崇拜读书人,但百姓们似乎也自动划分了阶层——文人就是提笔吃饭的,和泥腿子扯不上半文钱关系。就算有人跟他们说起这个,他们也是不相信的:“朝中的相公,那都是天上的文曲星,怎么可能种地哩?定是你错了……” 这叫什么?这叫刻板偏见,百姓们已经形成了固定看法了,认为文人都是要“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从而忽略了个体的差异。 就好像百姓幻想皇帝的生活一样,一定是富足而美好的,如果给他们知道皇帝比大多数百姓都要辛苦的时候,他们铁定不会相信。一样的道理,如果赵煦找人来顶替这个功劳,也不能找一个文官,没人相信呐! 张正书立马提了个建议:“那我提供一个顶替的人选给官家……” “不准。”赵煦带着威严淡淡地说道,“你可知道,这两季稻关乎大宋江山传承?贸贸然找个人来,朕就给他封官,万一他德不配位,如何处之?” 张正书立马说道:“我也德不配位啊?” “你不一样。”赵煦露出了一个神秘莫测的微笑,“你是有大本事的,汴京之中谁人不知?若是你进献两季稻,朕相信很多人都会相信的。而且朕……和你也熟,接下来的事,需要你配合一二。” “……” 张正书还在做无用的挣扎:“官家,我安排的人也很乐意跟你配合的……” “朕找的是你!” 赵煦不耐烦了,虽然带着病,但这一声低吼出来,却把张正书给震慑住了。而后,赵煦忍不住咳嗽了起来。彭元量连忙过去,给赵煦抚拍后背。好不容易,赵煦才止住了咳嗽。 “能知道要怎么配合吗?” 人就是这么奇怪,在事情来临之前拼命抵抗,抵抗不了的时候,却也只能默默接受了。张正书其实是觉得不忍心,赵煦这个身子骨了,还算计着这些,累不累啊?这不,心一软就算是默认了。 “你有了官身之后,朝中的大臣也不好对你下手了。最起码,朕会把银行、‘天险之城’都算作赏赐给你。”赵煦脸色有点潮红,张正书却知道这绝对是不正常的。“你不知晓,因为‘天险之城’,朕给你挡住了多少想伸进去的手?” 张正书确实不知道,但他能猜得到。 别的不说,单单是那五百万贯钱的建设费用,就是一块大肥肉,是个皇亲国戚、文官缙绅都想揩一下油。 但张正书就想不明白了:“官家,你觉得随便找个借口把这两项巨利赏赐给我,他们就消停了?” “这叫占据大义名分,你懂甚么?” 赵煦恨铁不成钢地说道,有这么一个政治头脑跟不上的猪队友也是很心累的。“占据了大义名分,就是名正言顺。若是有人再敢伸手,你就有反击的借口了。别的不说,到时候皇城司给你撑腰,看看还有谁敢伸手的?” 张正书明白了,只能开始衡量利弊起来。 这就是成年人的悲哀,遇到事情不管对错,只衡量利弊。只有小孩子,才在乎对错。但这也是成长的代价,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自己就被磨平棱角了,准备和这个世界妥协了。而妥协,也是政治的艺术。虽然张正书很不齿这样龌龊的政治,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张正书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其实,这也是必然的。 这是在宋朝,不是在后世。 想要保住这样庞大的利益,张正书必须要做出一定的妥协。 “当然,如果你想要什么实职,朕也能考虑一二的……”赵煦继续加码道,在他看来没有人不喜欢权力的。 但偏偏,张正书是个怪胎。 “妹的,真的是两难啊,一旦被赵煦这小子招安了,那我岂不是跑路都有困难了?要是不被他招安,别的不说,报社、银行肯定首当其冲……”张正书不得已,只能开始询问起了系统:“你认为我该怎么选择?” “有官当然是做官好。”系统理所当然地说道,“最起码还能扯一扯虎皮,吓唬吓唬人。” “……” 张正书就知道,问系统是向来没有什么好建议的。 “要求当然还是有的。” 张正书突然抬起头来说道,“这样一来,我有递奏折的权力了吧?” “嗯?”赵煦倒是很意外,他还打算用点阳谋逼迫张正书就范呢,不曾想他居然要答应了。赵煦不怕张正书有条件,就怕张正书不干。“身为臣子,自是能递奏折进言的。” “能不能直接递给你?”张正书知道他很多想法,都是超越时代的。或许,只能给赵煦一个人看,不做第二人想。即便是章惇看了,怕是也会斥为“歪门邪道”! “那何必递奏折呢?”赵煦觉得奇怪,“朕先前不是给了你令牌,可以命皇城司进递密信么?” 张正书想了想,也是,这样反而更加方便些。 “那我还有一个条件。” 张正书总算是露出了狐狸尾巴:“我打算建一个图书馆,甚至可以提供笔墨纸砚给以抄书。但这样的图书馆,我希望得到官家你的支持。别的不用,赐我一块亲笔写的匾额,再盖上印玺就好了。” “图书馆?又是甚么物事?” 赵煦迷糊了,这人怎么一天到晚老是说些听不懂的新名词啊? “所谓的图书馆,顾名思义就是集众多书籍于一身,并且对外开放,任何人都能进来看书,但不能带走书籍。当然了,我会提供笔墨纸砚给他们抄书。在我的图书馆里,怕是不会有太多儒家经典,而大多涉及物理、化学、算术、经济。因为比较离经叛道,需要官家你的支持。”张正书解释道。 第八百三十六章:讨价还价 想都不想,赵煦就皱眉说道:“既然知道离经叛道,又为何要建?” “大宋想要强盛,离不开物理、化学、算术和经济。”张正书给出了一个理由,“如果事情顺利的话,我能继续设计出比配重抛石机更厉害的武器,这是物理方面的内容;我可以利用化学,继续发展冶炼业,冶炼出来的武器,甚至都能削铁如泥;算术就不用说了,没有算术,物理、化学都发展不了,经济也无法展开研究。至于经济,我的本事你也见识到了。跟你透个底吧,你别看我这一年多以来都在烧钱,其实今年年底,我就能回本了。剩下的,都可以算是纯赚的。当然了,我还会继续烧钱的……” “那又如何?”赵煦表现得很冷淡。 其实,对于一门学说,任何一个皇帝都是很谨慎的,深怕出了什么岔子。 想在宋朝恢复百家争鸣的局面,动摇儒家的根基,还想走皇帝路线,那基本是不可能的事。为什么呢?看看那满朝文官,整个天下有多少读书人就知道了。要是儒家的地位受到了威胁,他们保不齐是第一个跳出来的人。 张正书当然也知道是这么个情况,他不过是习惯于讨价还价罢了。图书馆的事情嘛,随便操作都能规避风险的。要知道宋朝文人喜欢猎奇,再加上日益增长的阅读需求,和远远不能满足需求的矛盾已经存在很久了,就好像之前曾瑾菡在努力搜寻书籍,却还是一无所获。如果不是这样,《射雕英雄传》也不会这么火了——好吧,在后世金老爷子的《射雕英雄传》一样是雅俗共赏,火遍整个华语泛华语圈。 “真的不行?”张正书不死心,继续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赵煦冷笑着看着张正书,觉得他在装傻。 “好吧,那我退一步,你保证我的图书馆会继续存在,甚至提供一些书籍的印刷本,这怎么样?” 张正书总算是露出了他的獠牙,赵煦却早就掌握了他的意图。 “这才是你的目的罢?” 说实话,这样赵煦还能接受,毕竟一个图书馆什么的,赵煦并不在意。要知道很多文人家中都有藏书阁,里面不乏孤本、珍本之类的书籍。当然了,和图书馆不一样的是,这些文人的藏书阁一般是不会轻易对外人开启的。毕竟里面的孤本、珍本太难得了,哪怕只是弄坏一页,都能把这些文人心疼几年。 张正书被说破了心思,也尴尬地笑了笑:“这不是讨价还价嘛,只要官家你保证我这图书馆存在,我就做了这官。” “说起来,朕好像还吃亏了啊?” 赵煦寻思了良久,才谨慎地说道:“也罢,应承了你又何妨?” 只要不动摇儒家的地位,不让读书人造反,赵煦也是乐意见到这样的事。毕竟让百姓多些读书识字的机会,也是增强大宋国力的体现。但赵煦万万没想到,张正书此举可是极为“阴险”的,几乎是能颠覆儒家的举措。 要知道,儒家之所以能处于知识垄断的地位,只是因为朝廷把儒家作为了唯一的教材,通读、熟读儒家经典的秀才,才能考举,才能做官。这样一来,儒家的地位想不垄断,想不独尊都难。 但是,张正书这个图书馆的出现,就打破了这个垄断。 为什么这么说呢? 毕竟能读书做官的,还是少数。可学会了物理、化学、算术、经济,可是能赚钱的!官本位的社会风气下,做官自然是第一选择。可做官希望渺茫了,赚钱就是首选了。毕竟人生在世,处处离不开一个“钱”字,一文钱难倒英雄汉,没钱寸步难行! 有了比做官更加功利性,更加具有操作性的事,做官似乎也不是读书人唯一的选择了。 张正书的“阴险”之处就在这里,他在撬儒家的墙角! 固然,在儒家里有很多像赵鼎,像司马光那样的顽固,腐儒,抱残守缺,愣是不知变通;但儒家也还有一些人,他们思维活跃,善于接受新鲜事物的。平心而论,儒家的存在,自然有它的理由,大抵上也是有好处的。但儒家独大的弊端,也太明显了。别的不说,就一条——儒家不适合拿来治国,就已经是原罪。 汉宣帝那句话说得好啊,“汉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杂之,奈何纯任德教,用周政乎!且俗儒不达时宜,好是古非今,使人眩于名实,不知所守,何足委任!”儒家另一个弊端,就是“是古非今”了,一味崇古,贬低今人,那本身就是种错误。可笑的是,这种错误,不仅在宋朝的时候后,连带后世一样存在!可见,儒家荼毒之深。 最后一个弊端,就是“不达时宜”了。其实儒家就是一门哲学,拿哲学来治国,连方法论都欠奉,或者是不严谨,又怎么能“达时宜”呢? 张正书深知,儒家难以完全取代。 但是,改造儒家还是可以的。怎么改造呢?就是潜移默化,革除儒家的弊端。 其实,很多宋朝大臣也意识到了儒家的不足,也会自己翻看法家的书籍。比如范仲淹、韩琦、王安石等等名臣,都是外儒内法的代表性人物。也正是因为他们半桶水,不知道怎么周全改革,才最后落得失败的下场。 换句话说,就是没有师父领进门,他们就看着书乱来了。结合实际结合得不完整,改革又没触到痛点,也无法真正扭转乾坤,甚至也没有舍身成仁的念头。所以儒家的改革,都是虎头蛇尾的,以失败告终。 但是,学了物理,学了化学,学了算术,甚至还懂得经济的儒者,这又会是怎么一个局面呢? 一个也就罢了,如果未来形成一个团体呢? 或许,只能用“新儒”来命名他们了吧?最关键的是,张正书还把《荀子》放在图书馆里,潜移默化让他们接受荀子的观点。在儒家里,张正书认为集大成者,就是这个不被待见的荀子了。因为荀子,主张治国礼法并用,主张与时俱进,而是不是好古非今。或许范仲淹和王安石,都看过《荀子》吧? 第八百三十七章:心动了 张正书很期待看到一堆荀子的隔代门生,把宋朝搞得风云变色。即便这些被改造之后的儒者,虽然还是有种种毛病,但只要他们务实起来,不要在意面子,不要好古非今,懂得制定计划,他们还是一个合格的官员。要是能把理学再怼得生活不能自理,那就更好了。 当然了,这种恶趣味就不能对赵煦说了,甚至只能一个人暗爽。没办法,谁叫荀子的学说不被待见呢? 但是,赵煦也不是吃素的:“你这小子,怎么笑得这么奸诈?” 张正书连忙一正脸色,一本正经地说道:“有吗?那定然是官家你看错了。” “……” 赵煦被他逗笑了,他还真的没见过有人敢在他面前睁着眼睛说瞎话的,而且还说得这么没有水平。 “说罢,你想要个几品官?” 赵煦也难得放松了下来,毕竟张正书总算是在他的掌控之中了。只要是皇帝,那他肯定是有掌控欲的。越是明君,他的掌控欲就越强烈。赵煦是不是明君,暂且不得知,但他想掌控一切的渴望是昭然欲揭的。这一点张正书早就知道了,毕竟他再怎么隐藏都好,只要弄出点成绩来不被注意都难。 再加上张正书怕赵煦就这么挂了,步子迈得太大,动静太大,自然就更加被关注了。 “随便吧。” 张正书实在提不起兴趣来,不就是一个寄禄官么?又没有实权,就相当于赏赐一份俸禄一样。但张正书缺这么点钱吗?所以,兴致不高也是可以理解的了。 “若是朕再把新闻署给你呢?” 赵煦也是气笑了,这小子真的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啊!没办法,赵煦只能抛出这么一个重磅炸弹来。 即便是张正书自己,都有点心跳加速的感觉了。没错,这种又当运动员,又当裁判的感觉,确实很爽!但是,麻烦肯定是接踵而来的。别的不说,人家就第一时间质疑《京华报》的公平性了。为了《京华报》,为了多一个发声的渠道,张正书宁愿舍弃这个诱惑,有些事不是想做就能做的。 “官家,这个位置绝对不能是我来做的。”张正书苦笑着把报纸的权威、公平性质说了一遍,让赵煦对报纸的重要性有了更深的了解。 “按照你的说法,朝廷的邸报,也可以仿照《京华报》的模式?” 赵煦确实挺聪明的,他似乎找到了一个宣传朝廷正面形象的方法。 张正书也没有多少惊讶,如果连这都看不出来,那赵煦就不配做这个皇帝了。“不错,邸报可以按照《京华报》的形式来改版,但由于不是商业报纸,所以不宜连载小说之类,诗词也不宜点评,免得让世人误解了朝廷的意图。最好是刊载朝廷诏书、官员任命,甚至还能专门开一个板块评论朝廷的政策得失。要增加趣味性,就添一个宣传清官的板块,树立榜样。同时,把贪渎确凿的贪官污吏放上去……” 没错,张正书就是把后世的《人民日报》的办报理念给说了出来。 果然,这样一份“伟光正”的报纸,是绝对符合赵煦的口味的。只见赵煦抚掌坐了起来,激动地说道:“善!” “这样一来,朝廷就永远是正确的。至于地方上的龌龊,只是和贪官污吏有关,绝对无损官家你英明神武的形象……” 这不能怪张正书拍马屁,毕竟皇帝也是要讲究包装的。换成后世的说法,这叫设立人设,给天下百姓树立一个明君的形象。至于那些文官怎么看,这重要吗? “慢着,你既然已有定计,为何你不亲自操刀?” 赵煦差点被带进沟里了,好在他也是聪明人,立马察觉到了张正书话里的漏洞。 “官家,此事我真的不能做。我要是做了,我的《京华报》就失去权威性了。一份报纸没有了权威性,那就等同失去了生命力。所以,我不能做这新闻署的署长。若官家没有心仪之人,可任命一身家清白、洁身自好之官做这新闻署署长。不用他做得多出彩,保持公平公正公开就好。这样一来,民心自然向着朝廷了。” 张正书连忙撇清自身,不想惹麻烦上身。 “那你想要甚么官职?” 赵煦皱眉说道,“新闻署你不要,难道你想做一任地方主官?” “不是说好是寄禄官吗?” 张正书也傻眼了,怎么和之前的说辞不一样了?! 赵煦幽怨地看了他一眼:“你就想领一个闲职?” “对……”张正书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口。没办法,他是一个懒人。若不是大宋实在孱弱,他都不想参与这些破事之中。每天赚赚钱,溜溜鸟,和娇妻过过小日子不好吗?为什么非得自己找罪受? “……”赵煦还真的没见过这么不上进的人,若是此人口不对心也就罢了。偏生张正书还极为真诚——要不是你硬塞的,这寄禄官我都不想做!“也罢……”赵煦也看开了,张正书能一只脚踏进官场,已经是一个了不起的突破了。而且赵煦也知道,一旦张正书做了这寄禄官,那接下来的事就由不得他了。 这叫做“人在官场,身不由己”,以赵煦的本事,怎么都能把张正书按在一个官职上的。 见赵煦松了口,张正书也松了口气,毫不掩饰地模样,让赵煦又气又乐:“朕就没见过你这般不求上进之人!” “我志不在此啊!” 张正书叹了口气说道,“话说,能辞官的吗?” “……不准!” 赵煦没好气地说道,这都还没正式任命了,这人倒想着辞官了,哪里有这么好的事? “那我隔两年再问问……” 张正书嘿嘿地笑道,“官家今日叫我来,不会就为此事吧?” “那倒不是。”赵煦叹了口气,看了看周围,认为屏退了左右,然后才轻声问道:“前些时日,翰林医官给朕把脉时说过,朕这身子要好生养着才行。你不是略通医术么,给朕瞧瞧看。” 第八百三十八章:不知己也不知彼 张正书有点讶然,这还真的是猜不到啊!不过他也没上手把脉,而是调出了系统,仔仔细细地给赵煦看了一下,然后才说道:“我估摸着,要是官家你再禁欲一年半载,别那么操劳,按时吃饭作息,很快就能养好身子了。如果落下病根,怕是……” 赵煦听了这话,脸色有点不好看。 “朝局如此,朕如何能不操劳?” 赵煦一阵心烦意乱,语气都刺耳了起来。 “这简单啊?”张正书随口说道:“朝中大臣不是能为你分忧吗?反正无关要紧的事,就由他们去断决就行了。而你可以稳坐钓鱼台,大事自己拿主意就行了。” 赵煦冷笑道:“朕一直都如此。” “那就再把尺度调整一下咯,这有多难?”张正书口无遮拦地说道,“或者定个时辰批阅奏折,超过四个时辰,天大的事都不管了……” 赵煦就知道这小子满口胡言,没有多少建设性的。 “罢了,你是不知朕的难处。”赵煦叹了口气,转移了话题:“那‘天险之城’建得如何了?” “真正建,放心吧,我办事什么时候撂挑子过?” 张正书没心没肺地说道,“只要没人干扰,按照我的进度,五年之内保管能建成。” “能建成就好……”赵煦叹了口气:“西北战事不顺,朕怕契丹人会趁火打劫。” “放心吧,不可能的事……” 这话刚一说出口,张正书就后悔了,连忙开始圆道:“我是说,耶律洪基也麻烦多多,辽国境内也不安稳,他不可能出兵的。” 气氛一时间很尴尬,良久赵煦才阴晴不定着脸色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额……说实话不会被打吧?”张正书小心翼翼地说道。 “说!” 只说一个字的时候,赵煦身上的威迫力十足,但很可惜,张正书并不吃这一套。 “我家有私榷商队,跟契丹人做买卖时无意间听说的。”张正书当即把“黑客”探听到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赵煦。确实,辽国内部不是铁板一块,耶律洪基也无法主导整个辽国。这些赵煦都知道,但他没想到,里面的关系错综复杂至此。比如耶律家和萧家的恩怨情仇,纠缠得这么深;比如辽国的贵族私兵,居然比皮室军还要厉害;比如辽国最能打的军队不是皮室军,而是御帐亲骑;比如辽国和女真、萌古等部族的关系正在恶化当中,契丹贵族是穷奢极欲和普通牧民的悲惨生活…… 犹如听故事一样,赵煦第一次全面地了解了一次辽国。 也不能怪赵煦,毕竟他是皇帝,很多消息他知道的时候,都被有意无意地加工了一次。也就是说,底下的人不想赵煦知道的事情,赵煦是铁定不会知道的。以赵煦的聪明,再结合这一年多以来他从报纸上知道的事情,也就全都明了了。原来,他一直被人说蒙蔽着。 或者说,这是有人故意不想让他知道某些事情。 当张正书的“故事”说完了之后,赵煦陷入了沉默之中。其实,张正书也早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所以他静静地等着赵煦的下文,一边还感慨着历史上南北两宋的命运如此雷同,怕灭亡的原因是一样的——宋朝皇帝基本上都不了解对手,也不了解自己。《孙子兵法》有云,“知彼知己者,百战不殆;不知彼而知己,一胜一负;不知彼不知己,每战必殆”,意思显而易见,既不了解对方又不了解自己,逢战必败。 宋朝重大的战略失误在于两个:一个是联金灭辽,一个是联蒙灭金。性质一模一样,下场也一模一样。 为什么呢? 因为宋朝不了解辽国,不了解女真,更不了解萌古。最可笑的是,宋朝还不能正确地认识自己。 造成这个的原因是什么呢?就是宋朝皇帝根本不了解他的国家,这听起来像一个笑话,但这就是事实。也是,如果一个皇帝连汴梁城都不成出过,连民间疾苦都不知道,只凭着奏折上的加工过的陈述,再加上手下大臣有意无意的隐瞒,这样的宋朝皇帝想要了解自己的国家,想要了解敌国?怕是只能痴心妄想。 这也是为什么文官们都惧怕报纸,费尽心思要打压报纸的原因了。 有了报纸在,他们想要隐瞒的事情就隐瞒不住,那么他们还怎么欺上不瞒下? 这些事张正书之前也没想到,只是以为文官是借机发难罢了。不曾想,他们早就看报纸不爽了。从这些事就可以看得出来,张正书的政治智商确实不够用。没办法,他的潜在对手都是官场老油条,打不过也不丢人。现在的张正书,抱紧了赵煦的大腿,大概也不用忌惮谁了。良久,赵煦才开口说道:“辽国果然是如此境地?” 其实,这句话就等于赵煦承认了他不了解辽国。张正书却假装没听出来一样,笑着说道:“官家,这些都是我家私榷商队无意中听闻的,至于真假,就不得而知了。不过,倒是听说了夏国已经派了好几拨使者入辽,怕是夏国处境艰难,才会如此着急罢?不过时日过去了这般久,也不见辽夏有何动静,估摸是条件还没谈妥……” 赵煦点了点头,这会赵煦已经心不在焉了,他心中满满都是愤怒——自己被瞒了这么久!幸好赵煦也知道,不能让张正书知道这种事,他才表现得很平常:“那依你看,怎么应付夏国此举?” “额……” 张正书觉得自己好像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接话才好。 “照实说,难道你也想瞒朕不成?!” 赵煦的怒火泄出来一点点,也让张正书放下了担忧。 “那就恕我直言了。” 张正书说道:“有纸笔吗?” 赵煦示意彭元量去准备,很快就拿来了笔墨纸砚。张正书为了让赵煦看得清楚,特意在卧榻上的小几写画起来。卧榻比太师椅还低一些,赵煦坐起来就能清楚地看到张正书在写些什么。 第八百三十九章:互相扯后腿 “这……是西北的地图,这里大概是兴庆府,这是我大宋西军的驻扎营地。可以看得清楚,兴庆府地形易守难攻,且有河套、西域输血,一时间难以攻下。我觉得大宋现在应该维持现状,消化已经占领的土地,继续笼络民心。《孙子兵法》有云,‘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为不得已’。攻城略地什么的,听起来很霸气,但其实是最低效率的。真正攻城,向来都是攻心,争取民心,才能攻略一国。攻城什么的,消耗大,收益小,还容易被当地百姓记恨,划不来。所以,我认为维持现状,与辽国虚以委蛇,再争取夏国民心,不管汉人还是党项人,亦或者是西羌人、吐番人……都一视同仁,都给予最好的政策优待,诱使他们归顺宋朝。缺少了民众的支持,夏国还剩什么呢?” 赵煦对这种论调已经不觉得新鲜了,因为不久前张正书就曾经在密信中这么建议过。 “你还是那句话么,人口决定一切?” 张正书笑了笑,说道:“不错,夏国满打满算,连我大宋两府之地的人口都比不上,区区小国能抵抗我大宋兵威,不外乎夏国百姓团结一致。俗语有云,两人齐心,其利断金,更何况数百万人口团结起来?要想攻略夏国,就要从制度优越性上碾压夏国,诱之以利,且落实到位,那夏国民心自然瓦解。不需五年,夏国自己就崩溃了。” “那你可知,大宋也快耗不下去了?” 赵煦沉默了一下,突然这么说道。 “因为钱银?还是粮草?” 张正书根本不觉得宋朝出了全力,要是宋朝每次都以全力出战,那么西夏早就被灭了。 “非也,因为压力。”赵煦叹了口气说道,“来自朝堂的压力。” 张正书明白了,为什么宋神宗时本来有机会灭掉西夏的,打到一半的时候却头脑发昏,最后输得一败涂地呢?原因很简单,就是文官在抢戏。没办法,如果任由武将这么占据戏份下去,文官还能不能克制住武将,那都是两说。张正书感觉到很悲哀,这就是真实的大宋,从来没有过什么文武合作,有的只是无尽的互相扯后腿。 归根结底,罪魁祸首还是“崇文抑武”,不动摇宋朝这个基本国策,那宋朝就永远只是徒具雄心,最后惨遭吊打。 “……” 气氛陷入了沉默之中,张正书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件事就是一个坑,一个大坑,稍有不慎就连自己都会掉进坑里。最好的办法,就是保持沉默。这种神仙打架的事,就留它去吧,张正书还是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就行。 “朕知道……” 赵煦很快打破了沉默,“你小子是肚子里有点货的,但你这人太懒,而靠你一人,也无法扭转乾坤。朕现在就想知晓,为何我大宋养着这般多的兵卒,却连小小夏国都无法攻克?” “额……”张正书很想说是制度问题,但这话他之前就跟赵煦说过了,甚至还提议他弄一个军校。可惜的是,赵煦并没有接受这个建议。或者说,还没来得及布局,宋夏之战就爆发了。 “你是不是想说,弄军校一事?” 果然,赵煦心中还记着此事。 “嗯嗯……”张正书连忙点了点头,这确实是解决宋朝“兵不知将,将不知兵”的最优解。 “那此事由你来办,如何?” 赵煦突然露出了一丝奸诈的笑容,以为得计。 “如果官家不抱着成功的希望,我倒是可以牵这个头。”张正书心中咒骂了一万句不止,这不是坑爹吗?他能有什么声望,可以扮演这样的角色?要知道,能做到将军的,那都是桀骜不驯的人物,除非你有过人的战绩,不然的话要他们服你?想得美! 除了战绩,还需要有不俗的武力,不然的话,你都别想压得住场子。 张正书去办这件事,不办砸了才怪!他这个态度就是明摆着告诉赵煦,如果你想失败,就用我吧。 赵煦故意咳嗽了两声,化解了尴尬。他当然也知道,张正书不可能镇得住场子的,刚刚那样说不过是想看一看张正书窘迫的样子。很可惜,张正书并没有上当。“你这人,果然无趣得紧。”赵煦叹了一声,示意彭元量扶他起来。“这军校一事,朕也觉得是时候了。今日叫你过来,是想听听你的看法,让谁替朕去管一管那帮武将?” “这很简单啊,枢密院的相公们都行。”张正书笑着说道:“我不是说过了吗,军校里面传授知识是次要的,最关键的是洗脑。所谓洗脑,就是在这些武将心中刻下‘忠君爱国’的念头,这样从军校出来的武将,就是官家你的门生了。这里面的利益牵连,他们就不可能叛国了,官家亦无须担心他们会造反。想想看,所有武将都从军校出,洗脑过后的禁军也好,厢军也罢,都是‘天子门生’。即便有一两个心怀不轨,能鼓动全军么?” 赵煦也知道是这个道理,听着连连点头。 “更大的好处是,军校制度可以和武将官阶挂钩,每升一级,都要进军校学习一段时间。这么下来,就能潜移默化一个信息:进了军校就是晋升,你说武将会不会抵触?甚至底层士卒,也能开启晋升通道,让这些士卒看到希望。希望这东西是很廉价的,有目标的军队,想想都可怕……” 也许是张正书的话太过煽动,赵煦现在都觉得雄心万丈了:“善!如此,你回去拟个奏折,朕再适当添补,此事要宜早不宜迟!” “官家不联合将门么?” 张正书突然提出了这个问题:“没有将门的帮腔,怕是难以说服那些文官罢?” “嗯,朕自有打算,你不用操心了。”赵煦都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张正书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赵煦说了这么久的话,精神显得有些颓靡,趁此机会也赶了张正书出去,末了还说了一句,叫他准备好当官。当场就把张正书恶心到不行,偏生赵煦好像做了恶作剧一样,眼睛里都是隐藏不住的笑意。 第八百四十章:莺莺燕燕 “他肯定是故意的!” 张正书心中有点愤愤不平,伤心自己平静的生活就这么没了。 更要命的是,赵煦的身体还不知道能撑多久。要是历史轨迹没有改变,未来还是赵佶做了皇帝,那做了官的张正书,岂不是等着被报复?出了皇宫的张正书,郁闷不已,脑子里一片混乱,也不知道自己往哪里走着。 此时的福宁殿内,赵煦却在开怀大笑:“彭元量,你有看到那小子的脸色吗?好似吃了苍蝇一样,哈哈哈哈……” “陛下果然厉害……” 实际上,彭元量也高兴不已,之前张正书的冒犯,他都不记在心上了。这也是彭元量的高明之处,他全程在一旁观看着,自然不难知道张正书是赵煦偏爱之人了。若他日后为官,那绝对是圣眷恩隆,不可同日而语。这样的臣子,彭元量也是不想得罪的。就是不知道张正书会不会记恨?不过也无关紧要了,只要赵煦还信任彭元量,彭元量就绝对没有事。更何况,身边的贴身宦官与大臣不和,这样的场景不是赵煦最希望看到的吗? “这小子日后前途无量,还是莫要得罪太深为好。估摸他也知晓利害,不然的话他在官场也是寸步难行的……”彭元量的算盘打得很响,可惜的是他估摸错了张正书的政治智商。 此刻的张正书浑浑噩噩,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 待得一阵秋风吹过,他才猛地回过神来。 “咦,这地方好熟啊?” 抬头查看了一下地形是张正书,突然被人拉住就往一间酒楼走去,慌乱间张正书分明看到了那酒楼门前那高大的门楼上还挂着一盏用竹叶编成的灯罩罩着的红栀子灯。“菁楼?!喂,你等会等会,你谁啊?” “是我啊,小官人不记得奴家了?” 张正书一看,这不是和乐楼的老鸨吗?他这么一转悠,就到和乐楼来了?这……是真的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这个……是个误会,我真的只是路过,路过……” “小官人好些时日都没来和乐楼了,今日路过,怎能不进来快活一番?别的不说,今日李行首可没入室之客哩!” 老鸨知道张正书身家不菲,而且也舍得花钱,自然把他当做衣食父母了,强拉着来到了酒楼大厅之中。接下来的事就尴尬了,那里坐着一票都是求见李师师的“骚、货”,哦不对,是“文人骚客”,看着老鸨拖着张正书进来,都疑惑地投来了不善的目光。 “今天肯定是犯太岁了,诸事不顺啊!”张正书心中暗暗叫苦。 没办法,男人也会争风吃醋的,特别是在菁楼里面。要不然,之前那个倒霉鬼就不会和章衙内打起来了,除了“红颜祸水”之外,就是生物的本能在作怪了。争风吃醋起来的男人,就好像非洲大草原上发、情的公牛,剑拔弩张要决斗。看起来很不可思议,但这就是事实。 现在也是这样,看着那些红了眼的“骚(sao)客”们,张正书却没有了那种心思。 “那个……我还有事,打扰了……” 张正书还想走,却被一堆莺莺燕燕围住了,甚至大胆的还开始了上下其手:“唉哟,小官人,来嘛,若是不想找李行首,找奴家也成的……” “对啊对啊,奴家也精通琴棋书画,还擅长言语慰抚……” “小官人,奴家很空虚,很寂寞的……” …… “卧槽,你们等会等会,别乱摸啊!” 张正书都要发狂了,这都一群女流、氓啊!喂喂喂,这有没有搞错啊,这可是宋朝!你们矜持点好不好,也不用这么猴急嘛? 正在张正书左右难支的时候,总算是来救星了。只见一个柔弱的身影过来,推开了那些莺莺燕燕:“你们做甚么?” “哟,小若桃也想出阁了么?” “若桃你还没及笄罢,这般着急,是想做张小官人的小妾了么?” …… 不得不说,这些莺莺燕燕的话语如枪夹棒,一顿过来,把若桃惹得眼眶都红了,张正书连忙拉着她的手腕挤出了人群。这过程不免和那些莺莺燕燕有些身体、接触,但此刻张正书哪里有那种旖旎的心思?只能闷头冲上和乐楼,消失在楼宇之中。那些莺莺燕燕见没了这么一个大金主,也有点愤愤不平:“甚么好事都让她占了!” 没办法,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利益的地方就有冲突,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李师师的崛起,自然会分流了不少客人。哪怕只有少数幸运儿进入李师师的法眼,可这也足够引起妒忌了。更何况这风月场所,向来被名利所围绕,李师师想不成为众矢之的是不可能的。 不消说,最后张正书只能进入李师师的房中。 看着略施粉黛的李师师,张正书也有点尴尬:“那个……我只是路过,被拉进来了……” “小官人不必解释的。” 李师师淡淡地说道,但眼角的笑意藏不住。原来,对于楼下的事,李师师早就看在了眼中,只是想看看一向“沉稳”的张小官人能怎么脱身罢了。不曾想张正书这个昔日的“混世魔王”,居然被一群莺莺燕燕制得毫无还手之力。无奈何,李师师只能让若桃下去解围。 这不,若桃这会受了委屈,还在那里抹眼泪哩! “那个……若桃啊,刚刚多谢你了。要不这般?你到‘尚衣坊’去任选一套衣裳,算我送你的,怎么样?” 张正书不会哄人,只能拿出实利来讨若桃欢心了。 女人对于衣裳的追求,从古至今都是热情洋溢的。不出所料,若桃的脸上立即“阴天转晴”了,但很快她又泫然欲泣的模样:“才一件衣裳……” “加一双高跟鞋?” 张正书自然不会吝啬这个,反正也不算怎么值钱。 “任奴挑选么?” 若桃不心动是假的,要不怎么那么多女人喜欢嫁个有钱人?还不是因为有钱人能满足她们的物质需求。当然了,也不是所有女人都爱慕虚荣的,但有机会爱慕一下的时候,怕是哪个女人都无法拒绝吧? 第八百四十一章:大言不惭 “那是自然。”张正书大方地说道,“你想量身定制的也行。” 若桃立即破涕为笑,看得张正书都呆了——合着你之前是演戏的吧? 李师师却笑着说道:“若桃,莫要捉弄小官人了,快去备些酒菜来。” 若桃笑嘻嘻地出去了,此刻时近中午,按照宋人的习惯一般是不吃午饭的。毕竟中国数千年来只吃两顿饭,早饭和晚饭,这是因为农耕习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吃饭也是如此。到了宋朝也一样,不过因为市井文化的兴起,宋朝人多了一顿宵夜,才有一日三餐的说法。但宋朝这会的三餐,是宵夜,而不是午饭。 酒楼的中午,一般都不设饭局的。但是菁楼例外,因为很多闲着没事做的“文人骚客”为了夜晚能做一回李行首的入室之宾,早上就过来排队了。排队干嘛?自然是比赛诗词了,还要绞尽脑汁地想。如此一来,常备饭菜也在情理之中,毕竟用脑过度也是很容易饿的。 酒菜端上来后,张正书肚子也有点饿,但却没有心情吃,只是在那喝闷酒。 也许是察觉到了张正书心情不佳,李师师也善解人意地陪着张正书喝闷酒,喝着喝着,反倒是张正书有点不好意思了。“你怎么也喝这么多?” 听得张正书这句话,李师师笑了笑,酒后的红晕在略施粉黛的脸上更加迷人:“奴还以为小官人一直喝酒不说话哩!” “今天遇到了些不顺心的事。” 张正书叹了口气,“突然就变成了一个身不由己的人,不太适应罢了。” 李师师听了这句话,纤纤素手停顿在空中,握着酒杯都抖了抖,些许酒水溢了出来。“小官人这句话,怕是不妥罢?师师自小,就没有过一天是可以身只由己的。” 幽幽的语气配上这句话,张正书反倒是有点不好意思了:“对不起啊,我不是在说你。唉,这事……不知道怎么说。” 李师师表面还是很平静的,一点都不为自己的身世伤怀:“若是小官人可以,就说出来罢,师师愿为小官人排忧解难。” 换成别人说这句话,怕是效果不太好,反而会引得张正书发火。但面对这么一个可人儿,张正书怎么都发不了火,反而觉得受到的委屈好多了。“也没啥,就是今天去了一趟皇宫,见了见官家,还拿了一个官阶回来。”张正书故作轻松地说道,但其实心中还是挺惆怅的。自由啊,他现在等于被招安了,虽然很大部分原因是要妥协,可总的来说就是不爽。 “这是好事啊?” 李师师也觉得奇怪,“许多人想拿到个官阶,都得挤破脑袋哩!” 这话不假,宋朝科举虽然录取人数有所上升,但相对于科举的总人数来说,还是太少了。千军万马过独木桥都不足以形容,可见科举竞争之惨烈。这么说吧,六十几个人里,怕是只有一个人能中进士的。虽然比不上后世国考那样的录取率,但也极为惊人了。要知道这些能参加科举的,哪一个不是优中选优的读书人? “对于别人是好事,对我来说,并非如此。” 张正书把自己的顾虑一说,好像竹筒倒豆子一样,听得李师师都皱眉起来了。 “若按照小官人这般说法,这做官似乎也是在遭罪?” “可不是嘛!” 张正书好像遇到知音一样,大发牢骚:“你说我一个好端端的商贾,想睡就睡,想吃就吃,生活不知道多惬意。非得进官场干嘛,这不是给我找不自在嘛!做官是不错,但不适合我啊。我又不缺钱,也没那么大的野心,更不想留名青史。你说,官家是为什么非得要我做官呢?” “小官人,你这话要是说出去,会引起很多人的怨念的。” 李师师也难得地开了个玩笑,在张正书面前,似乎她都彻底放开了,不再是那个不苟言笑的冰雪美人。 “那只能怪他们没我的本事,要是他们也能为官家赚钱,那他们也能做上这个官!” 张正书似乎也开心了点,口无遮拦地说道。 “说到赚钱,奴家是顶佩服小官人的,怎生这般多别出心裁的点子?”李师师的美眸盯着张正书,似乎充满了求知欲。 被一个美人这么崇拜着,是一件极为满足虚荣心的事。就好像后世打篮球一样,如果旁边站着一堆女生,张正书保管能超常发挥,狂砍几分,怒摘几板。进不进球那是次要的,关键是姿势要帅!好吧,事实上那些女生都是为隔壁班加油的,因为隔壁班有一个很帅的小哥。 曾几何时,张正书也感慨过,如果前一世他有现在这个容貌,在学校里也会是一个风云人物。这样的帅哥,还需要去泡妞吗,都是妞自己送上门的。 “这就是因为我天才了,没办法啊!” 张正书大言不惭地说道,根本不理会系统对他的横加嘲讽。 “那奴家想问,休闲会所一事,小官人还记在心上么?” 李师师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张正书,让张正书极为受用:“怎么可能不记得呢?那新城不是在建嘛,等建好了城池,休闲会所就开在郊外。李行首没到实地去看过吧?那地方适合建一个高尔夫球场,甚至还能跑马。当然了,前提是要种一些牧草才行……” “种牧草?” 李师师一愣,她还从未听说过草都需要种的。 “当然啊,我跟你说,我在大名府也开办了一个养马场,里面的牧草都是种的。不种牧草,根本养不活这么多马啊!而且这草也容易种,无非是把草籽丢在土里,旱的时候浇点水就行了。然后再雇几个人割牧草喂马。有空的时候拉着马出来跑一跑。这样的养马场,也不需要多大,转成休闲会所也是可以的。只需要建一个酒楼,弄一个小湖,搞几艘小船,那意境就出来了。要是李行首不介意的话,也是可以去我那养马场里开休闲会所的。要是愿意等的话,我也还有另外一块地,也可以划做休闲会所。当然了,耗时要久一点,毕竟需要栽种些桃树,营造意境才行。估摸等桃树长成,也得两三年后了……” 第八百四十二章:酒壮怂人胆 李师师就喜欢看张正书这般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模样。这样的张正书,身上好像围绕着一道光,让人不知不觉间被他所吸引了。 也许是注意到李师师在看着他,张正书说得更加起劲了,甚至把休闲会所未来三五年的发展计划,都好像水银泻地一样,倾吐而出。也许张正书过后会纳闷,为啥他这么冲动?其实还是想要显摆的虚荣心在作怪罢了。如果李师师别有用心的话,已经可以按照张正书所说的话,着手去准备这个休闲会所了。 以李师师现在的号召力,无需打广告,只需要口口相传,瞬间就能引爆市场。 可惜的是,李师师并没有这么做。因为她知道,即便照做了,也未必能成功;成功了,也未必能持久。休闲会所的点子,出自张正书,也只有他才知道待得李师师名气下降之后,怎么维持住休闲会所的热度。 有小聪明的人,或许会贪一时之利;大智慧的人,向来是都是看好一个人的。 李师师是有大智慧的,或许算是张正书见过的,在北宋最有眼光的女子了。这一点,连曾瑾菡都比不上她。为何?想想看,在正史上李师师遇到赵佶都几岁了?偏生李师师还是用魅力,让赵佶对她死心塌地。名妓能做到这份上的,千古就此一人。 但现在,因为历史的偏差,李师师并没有发现赵佶,却意外地碰到了穿越人士张正书,她的心思就活泛起来了。 如沐春风般的谈话享受,很快张正书就在李师师的引导下,把郁闷的心情抛在了一边。两人就在房间里,无所不谈了起来。一边谈,李师师还不动声色地劝酒了,张正书不知不觉间喝了不少和乐楼的黄酒。 黄酒这东西,喝的时候没有感觉,只是后劲太过绵劲,也许是心情作怪,很快张正书就醉眼朦胧了。 “嗝……我说师师姑娘啊,你是我见过的,长得最好看的女人了……嗝……” 人喝醉了,就容易说实话,比如张正书。 李师师也有点微醺了,听了这话,脸上的红晕更甚。 “张小官人过誉了。” “我……说的是实话,我上辈子加这辈子,都没见过像你这么好看的女人……”虽然舌头在打结,可张正书还是坚持自己的观点。 李师师的脑筋还算清楚,她无法理解什么上辈子这辈子的,只是以为张正书在夸张,啐道:“你还说,你这人口不对心的,你若是真认为奴家长得漂亮,为何平日里都视而无睹的?天底下,也就你一人,见到了奴家的真面目!” “嗝……我这不是怕吗……” 张正书感觉脑袋混混沌沌的,但不知道为什么,精神还是有点亢奋。 “怕甚么?怕你家曾小娘子么?”李师师的芳心一动,猜测是因为曾瑾菡。 但实际上,张正书哪里会怕这个?“不是……是因为他……” “他?”李师师有点想不明白了,到底是谁啊,能让张正书怕成这个模样?还想继续套话的时候,张正书已经醉倒了。 “小官人,小官人?” 推了推张正书,可惜并没有什么反应。不知道为何,李师师的神情有点娇羞。或许,这才是真正的李师师,一个刚刚才十六岁的女孩子。“这人真个无礼,能在人家闺房之中喝醉的么?” 这时候,若桃进来了:“姊姊,他……是怎生回事?” “还能是怎么回事?就是心情不畅,喝闷酒醉了而已。”李师师淡淡地说道,“他看起来活得潇洒,其实……也是可怜人。还说想要自由,天底下,谁是真正能自由的哩?” “自由?” 若桃神情古怪,不太能理解这个词。 “好了,先扶他到卧榻上罢,等他酒醒了,就会离去了。”李师师叹了口气说道。 这时候,若桃突然捉狭地说道:“姊姊,这可是大好机会啊!” “甚么大好机会?”李师师有点不解地问道。 若桃好像洞悉了一切事情,煞有介事地说道:“姊姊对这张小官人是念念不忘的,若是趁此机会成了张家的人,这张小官人岂能对你无情?必然会想方设法为你赎身,最后你就能嫁入张家,做张小官人的小妾了!” 听了这话,李师师的心猛地跳动了好几下。“呸,你这小浪蹄子,自己想做张小官人的小妾,偏生要拉上我!瞧我不教训教训你,让你知道好歹!” 若桃夸张地说道:“姊姊,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说罢,却笑着逃离了这房间,还顺手把门关上了。 “做他的小妾么?似乎也不错啊……” 看着张正书枕在桌子上的脑袋,傻乎乎的模样,李师师的母性开始焕发光芒了。“他……真的是谜一样的人物哩,想不到居然还真的做了官,确实是有大本事的。可……我就想找一个胸有抱负的英雄啊,能庇护我这小女子,不受尘世之苦……” 就在这时候,张正书开始说梦话了:“西夏算个……什么东西?要人没有,要钱也没有,要是给我领兵,不用一年我就灭了它,还用磨蹭这么久。那些朝中……的相公,前怕狼后怕虎的,要是怕得来,战机早就没了……辽国有什么好怕的,辽国还怕我们去打它呢……要是能训练出一支精锐步兵,步步为营,利用水泥快速建立起堡寨来,骑兵有个屁用,眨眼间就能把幽云十六州拿回来了……” 李师师的身形定住了,不敢置信地看着还趴在桌子上的张正书,心道:“他的心,居然这么大?” “赵煦,你小子……真个是没胆的,那些文官要闹,你就任由他们闹,不理会就是了。那些武将在外,你也不放心,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御下的……要是你再大胆一点,给足了西军权柄,西夏早就灭国了……” 李师师有点无语了,真的是“酒壮怂人胆”啊,喝酒前,张正书是大宋的,喝醉了之后,大宋就是张正书的了。 “幸好是在这,不然的话,这话说出去就闯大祸了……” 第八百四十三章:我没醉? 李师师一边说着,一边好笑,然后她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若桃那小妮子,怎么就跑开了?我一人,如何能把他扶到卧榻之上?” 对比了一下自己和张正书的身高体重差距,李师师觉得此事很悬。可现在也没办法了,李师师只能试图拍醒张正书:“小官人,别在此处睡,易着凉啊!奴家扶你到卧榻上就寝吧?” 已经醉得不醒人事的张正书,被摇晃得有点难受,最后还是醒了过来。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绝世的美颜,张正书自嘲地笑了笑:“卧槽……又做春梦了啊?话说回来,为啥梦里面的女人都这么漂亮?” 说着,张正书伸手想去摸一摸李师师的脸,但因为头重脚轻的,阴差阳错就把手搭在了李师师的肩膀上。李师师脸上既羞且喜,半晌才柔声说道:“小官人,你醉了,奴家扶你去歇息……” “我没醉……我跟你说,当年在大学的时候,我一人吹了十六瓶啤酒!”张正书大言不惭地说道,但舌头的打结,聋子都听得出来了。“特么的,那群无良损友,一个个就会拼命灌我酒。当我不知道啊,他们想灌醉我然后光明正大撩那些学妹。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的尊容,那些学妹看得起他们?要钱没钱,要帅气也不帅气……” 虽然不太明白张正书在说些甚么,但李师师却还是笑出声来:“小官人,你说些甚么胡话啊?《大学》不是《小戴礼记》的第四十二篇么?学妹又是谁?” 可惜,张正书已经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世界里,自顾自地说着胡话,根本没听到李师师在说什么。 也许是还有点意识,张正书自顾自地站了起来,虽然摇摇晃晃的,却坚强地还是没有倒下。 “别扶我,我自己能走……” 迷迷糊糊间,张正书看到了一张床:“好像很软的样子。” “诶,小官人,你不能在这里睡的,这是奴家的床……”李师师急了,她很想去拉住张正书,可张正书的动作却非常蛇皮走位,摇摇晃晃地躲过了李师师的抓拿,“嘭”的一声倒在了李师师的香床之上,还喃喃地说道:“好香啊……” 李师师脸色有点羞涩,还从未有过这么一人胆敢在她面前如此放肆的,但奇怪的是,李师师完完全全没有一丝生气的迹象,反倒是娇羞不已。 “小官人,奴家扶你到卧榻上再睡好不好?” 李师师的声音很温柔,动作也很温柔,但很可惜,她的力气不大,根本拉不起已经睡得很沉的张正书。 尝试了一会,累得李师师娇喘连连,可张正书却惬意地发出了一声呻吟。 也是,有美人“温柔”地拉扯,就好像在按摩一样,能不惬意吗! “小官人,你真是个难缠的冤家啊!” 李师师看着熟睡中的张正书,感叹了一声,正想把纤纤素手抽回来的时候,却发现被张正书反手拉住了。 “娘子,为我宽衣……” 听了这句话,李师师的脸“腾”的就红了,啐道:“要宽衣找你的娘子罢!”说实话,李师师是有点吃醋了。这么平平常常的一句话,就已经暴露了张正书和曾瑾菡小夫妻俩的日常,想象着他们这么恩爱,向来平淡得与世无争的李师师却不知为何会恼怒,也有点委屈。 “娘子?” 张正书睁着朦胧醉眼说道:“为何还不动手啊?” 却不料李师师那边传来了抽泣声,这是李师师料想不到的情况,明显张正书把她当成了曾瑾菡。可怜李师师,哪怕是入了娼籍这么久,也不曾被人这么对待过。可张正书不仅突破了所有人都不敢突破的这一步,这叫心高气傲,又眼界甚高的李师师怎能不气苦?要知道,李师师虽然是菁楼女子,可一向洁身自好,而且来客一般都以礼相待的。 但不知为何,李师师还有所期待,希望张正书能够清醒地对她说出这句话来。 虽然李师师梨花带雨了,奈何张正书已经喝醉,哪里还有怜花惜玉的心思?半天等不到回应,他的手又开始不规矩了。自己开始扯衣裳,没办法,酒醉后穿着这身衣服会觉得不舒服。结果还不到几秒钟,反应过来的李师师不知道哪里生出来的力气,猛地把张正书推了一把然后跳开了,小心脏“砰砰砰”的乱跳,好似她自己做了亏心事一般。 “呸,还以为是正人君子,不曾想也是登徒子,若桃说得真没错!” 李师师红着脸越过了屏风,抚着胸口,好久才平静下来。 可想到刚刚那好像触电般的感觉,李师师浑身觉得燥热了起来。身为行首,虽然只卖艺不卖身,可对于周公、之礼,男人身躯,她还是很清楚的。 “我这是怎么了?” 想着少女的奇异心事,李师师越想越是脸红。 “姊姊,你怎么了?” 这时候,若桃闻声而来,见李师师这个模样,捂着嘴惊讶地问道:“姊姊,你该不会……失身了吧?” “你才失身了!都怪你,一声不说就跑了,害得我费尽力气才把小官人……扶上床……”李师师明显有点结巴,可惜若桃经验少,一点都看不出来。要是知道李师师心中所想,或者按照她的表现推测,不难得出一个结论——李师师怕是真的动心了。 “我这不是要去拿一碗醒酒汤嘛……” 若桃嘟着嘴,有点委屈地说道。她也没想到,就这么离开一会,会发现这么戏剧性的变化。 “好罢,你去喂他……我没气力了。” 李师师继续红着脸说道,若桃都看呆了,不知道为什么今日李师师这般迷人? 若桃嘟着嘴说道:“怕是张小官人还是喜欢姊姊你去喂他的……” “呸,你这小妮子,小官人早就睡过去了,还能分得清你我?”李师师啐了一口,“快去快去……” “唉哟,姊姊,我突然忘了还要打盆水过来给小官人净脸……”说罢,若桃逃也似地走了。 第八百四十四章:心怀天下 “这小妮子,是欠教训了!说不得,该狠狠揍一顿,叫她长长记性才行!” 李师师装出一副恶狠狠的模样,其实她不过是在暗示自己罢了。因为李师师怕自己见到张正书,又会想起那种触电般的感觉。鼓了好久的勇气,李师师才端起那碗快要凉了的醒酒汤,再次越过屏风,来到了自己的那张香床前。 “哼,醉了还要轻薄人家,留你醉生梦死算了!” 如果别人看到李师师这副小女子作态,怕是要跌碎一地眼珠子,但李师师并不觉得自己这么做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说归说,以李师师的心性,还是很难不管张正书的,再怎么说,现在张正书都还是躺在她的床上啊! “张嘴,给你喂醒酒汤了!” 嘴上的语气虽然不善,可李师师的动作还是很温柔。 此刻闹了一阵的张正书,已经安静下来了。其实,喝醉酒的人是很难入眠的,即便在睡着,也有点迷迷糊糊。被人温柔地服侍着,一匙羹一匙羹地喂送醒酒汤,张正书也配合地张着口。 “其实,你的模样还算周正,就是缺少了点霸气。是了是了,你倒像是三国的周郎,看上去弱不禁风,却心怀天下……”也许是太熟悉苏轼的《念奴娇·大江东去》,李师师想到的第一个历史人物就是周瑜。 可若是张正书知道李师师这么评价他,保管一口老血吐出来。 他都锻炼这么久了,还“弱不禁风”?! 虽然比不得史陌、刘忠那些个禽兽,可张正书自认身体素质已经追赶上来了啊!别的不说,他的身高已经超过了一米七,在宋朝这会已经算是高个了,走在人群中颇有鹤立鸡群的意思。要知道,张正书的身体才是十六岁!也就是说,若是再努力一把,一米七五估摸都不是问题。 再说说体重,虽然还是只有一百一十斤左右,被外人看起来是挺瘦弱的。但是爆发力、耐力,都可以说是上上之选。要知道,张正书每天可是都有肉食,可以补充蛋白质什么的。就身体素质而言,底子已经补得差不多了。 就好像后世看那些nba的球星一样,明明很多后卫都好像没啥肌肉,看着像麻杆一样,可偏偏人家的爆发力、速度、力量都是上上之选。其实道理是一样的,别看人家“瘦”,但人家有料啊! “要是你真的像周瑜一样多好,‘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李师师一边感慨,一边说道:“但如果你成了那样的大英雄,怕是也记不得这样的小女子了。” 突然,张正书的手突然向上,抓住了李师师的手腕:“姝儿,你听我说,我和李行首真的没啥的……” “嗯?!” 李师师半是羞恼,半是好奇,她现在想听听张正书的心里话。“那你喜不喜欢她啊?” “说实话……漂亮的女人是男人都会喜欢的,我也不例外。但我对她真的没有半点不轨的心思,就纯粹是欣赏。欣赏,你懂么?就好像是一副绝妙的山水画,你只看一眼就能沉浸其中……”张正书的喃喃自语很小声,李师师费了老大劲才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呸,你才是绝妙的山水画,你全家都是山水画!” 好吧,李师师是不会这一句的,但她的心情和这一句话差不多。 “哼,你这人啊,半点墨水也没有,拿周瑜跟你比较,真的是辱没了周瑜!”李师师恨恨地把醒酒汤喂完了之后,正恼怒地要站起身来。可旁边传来话音:“姊姊,面汤放哪?” 李师师连忙调整了自己的心态,高声应道:“拿进来罢!” “你……现在方便么?” “呸,你这小妮子,说甚么呢?”李师师恼羞成怒了,正准备把碗搁下,出去教训教训若桃的时候,若桃好似察觉到了危险,立马逃得比兔子还快:“姊姊,面汤我放在架子上了,你拿去伺候张小官人罢!对了,阿姆说了,叫你矜持点,莫要耍得太过了……” “……” 李师师有点无语了,连老鸨都这么说,难道她就非要傍上这个张小官人不成? 心中想着奇异心事,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李师师才过去把那稍稍凉了的热水端来,温柔地给张正书擦拭着酒后的脸。“按理说,你是第一个令我动心的男人,我应该跟定你的了。可你成家立室太早,你我终究是……两路人……” 这会,张正书突然说道:“李行首,你知不知道,我都是瞒着姝儿的。跟你说实话,我如果真的想娶妾,第一人选就是你……人家说娶妻娶贤,纳妾纳色,我也不能例外是不是。但我也不是那么肤浅的人,我知晓你的本事绝不止会琴棋书画而已,说实话我也瞧不上那些只会琴棋书画的书生。我觉得你应该是一个奇女子,志向很大,可就是命运不太好,如果我纳你为妾可以帮你改变命运,我倒是很乐意这么做的……啊,你不是李行首?姝儿,姝儿,我错了,我真的不敢纳妾啊……” 听到前半段,李师师突然心中有了股暖意。第一次,李师师第一次听到有人说她是奇女子,而不是一个艺伎。正要感动的时候,张正书杀猪似的喊了起来,李师师才发现原来他是在做梦! “扑哧!” 李师师笑出声来,“你倒是想,我还没同意呢!还有你家那位,也不是吃素的!” 心情大好的李师师,居然心甘情愿地帮张正书擦拭了脸,又帮他宽了衣。 李师师做贼一样,帮张正书盖上自己的香衾,然后连忙离开了房间。微凉的秋风打在她的脸上,帮她散去了燥热。 第八百四十五章:误会大发了 “嗯?这是哪?卧槽,该不会又穿越了吧?” 张正书一觉醒来,差点没心神剧震,这不是他熟悉的地方啊! 好在,当他看到自己那身衣裳的时候,张正书才松了口气:“衣裳还在,证明还没有穿越,这是哪呢?” 脑袋还有点刺痛,张正书扶着脑袋坐了起来:“谁帮我脱的衣服啊?等等,我想起来了,我从皇宫出来,然后不知怎么地就走到了和乐楼。对了,这里是和乐楼,我还和李师师喝了酒,然后发生了什么事,我就忘记了……嗯?难道是断片了?” 张正书神经大条地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直到呆坐了几分钟之后,他怎么都回忆不起之前他做了什么,才悻悻作罢。“坏了,这都什么时候了?我这么久没回家,姝儿一定急坏了!” 张正书正待起身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衣裳是挂在屏风处的。 “等等,我的衣服是谁帮我脱的?难道是……”张正书吓得张大了嘴巴,“卧槽,亏大发了,我都没感觉啊?!”合着这孙子不是怀疑自己失、身了,而是遗憾自己做那事没有感觉! 就在这时候,李师师进来了,看着只穿着内衫的张正书,羞得别过了脸去:“张小官人,你醒了?” “糟了,这表情怎么越看越像?!” 张正书越琢磨越是这么回事,如果李师师不是被他那啥了,她娇羞什么? 只能说这是一个美妙的误会,而且误会有点大发了。 “那啥……昨天我没有失态吧?”张正书心中还有点侥幸,认为自己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要知道,他真的是一点感觉都没啊,连下面的感觉也没,这也太亏……额,太不正常了吧? “哼,你自己做过的事,全忘了么?”李师师倒是有点不快了,想到自己冰清玉洁的娇、躯被他占了便宜,任何一个女子心情都不会太好吧? 但是听在张正书的耳朵里,却不是那么回事了。 “唉,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可我怎么会一点感觉都没的?漂了也就漂了吧,问题是……”张正书一阵无语,这就不明不白地上了未来皇帝的女人,这祸闯大发了。“不行,这会不论怎么样,我都要把她赎身了,然后金屋藏娇,一辈子不然赵佶见到她……” 在短短的一瞬间,张正书的脑袋里就转了好几个念头,然后迅速地穿好衣服,诚恳地来到李师师面前,施了一礼道:“师师,虽然这件事发生了,大家也不想的。但是既然发生了,我肯定会负责任,不管如何也要尽力想办法弥补你。这样吧,我帮你赎身,你做我侍妾。至于姝儿那边,我会和她坦诚说明一切的。你也不用担心她不会接受你,其实姝儿这人心软,很善良……” 李师师呆住了,她完全没想到张正书的脑洞能开得这么大,她并没有说过什么啊?听张正书这话,是不是他误会了什么?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李师师还是被感动了,差点没想一巴掌甩给张正书。 “师师,你也知道的,你这么漂亮,说我对你没有非分之想,那是假话。之前是我有贼心没贼胆,但既然我梦寐以求……哦不,我那个酒后胡来,我就毫无顾忌了。要是你愿意,我们携手过一生好不好?” 张正书直白的情话,让李师师有点难以招架。多少爱慕李师师的“文人骚客”,对她都是彬彬有礼,唯恐唐突了佳人。唯独这个张小官人,从来不按常理出牌的,屡屡带给李师师惊喜。 震惊过后的李师师,晕红着脸说道:“小官人,你……似乎误会了……” “误会了?!” 张正书一时间也没反应过来,在心中问系统道:“怎么回事?难道我没有……” 系统贱兮兮地说道:“嘿嘿,当然没有了,要不要本系统告诉你实情?你就占了占便宜而已,其实大家都吃啥亏,嘿嘿你想得真美……” “……” 张正书明白了,是他自己多想了。什么“酒后乱、x”,几乎就是纯粹胡说八道。别说乱、x了,你丫的能自己脱衣服脱裤子都算你厉害。好吧,再一次被天、朝神剧毒害的张正书,不得不面对这么一个尴尬的问题,表白的话都已经说出去了,难道还能收回来吗? “小官人你……除了……算罢,你也不是无心的。”李师师红着脸说道,“但以后,切莫再醉酒了……” “是是是,这个醉酒误事,醉酒误事啊……” 张正书那个尴尬啊,一如当初大学跟一个女生表白,然后被当面发好人卡那么尴尬。幸好张正书的心理承受能力强,收过的好人卡数量也超过了两手之数,这些都不算什么了。哪怕面前这个是千古第一名妓李师师,张正书也就是尴尬一下罢了。 说起来,他还赚了呢,虽然不知道占了便宜的滋味是怎么样的,不过按照张正书的推测,李师师的身材、肌肤都是上上之选,绝对差不到哪里去。再加上这年头可没有什么整形美女,都是天然的,还这么漂亮,占了便宜,那手感应该也不错…… “我这么想,好像有点不地道啊?” 可张正书忍不住就是想到那方面去了,说实在的,他现在是一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要是不想这方面,那才是怪事。 只不过房间里的气氛一时之间有点凝滞,两个人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大眼瞪小眼的。张正书的心情就复杂多了,遗憾、庆幸和懊恼并存。李师师则是被张正书看得有点不好意思了,垂下了秀项,那一头如同黑丝一样的秀发,也能让张正书想入非非。 “唉,人家穿越霸气侧漏,别说跟皇帝抢女人了,跟皇帝抢江山的也大有人在。我呢?想纳个妾都畏首畏脚的,前怕狼后怕虎……”张正书心中暗自悔恨,如果当时他演技好一点,装作喝醉了,岂不是能……咳咳,矜持点矜持点,张正书可是正经人来的。 第八百四十六章:倾心 “那个对不起了,我还以为……不过这样也好,这样也好。” 张正书总不能说,我没嫖到你,我很遗憾吧?那样的话,张正书都怀疑自己还能不能走出这个和乐楼。 但是,李师师的下一句话,让张正书怀疑人生了:“小官人,你适才说的……是真心话么?” “哈?!”张正书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好像天上掉下一个大馅饼了?“什……么话?” 李师师突然抬起头来,一双如一泓深水的眼眸,柔情地看着张正书:“你说会纳奴家为妾?” 一时间,张正书都头脑短路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半晌,张正书才苦笑道:“可你我……都没发生什么事啊?” “小官人,奴家是问你,你是不是想纳奴家为妾?”李师师那双带着无限魅力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张正书在看,似乎想从他的眼神里,读出自己想要的信息来。 张正书这个向来不按常理出牌的主,今天却被别人不按常理出牌了一次,在短时间内张正书已经头脑做不出什么反应了,只是呆呆地想着一件事:“李师师想干嘛?”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张正书才总算魂归体内。 “那个……其实今天的事虽然是个误会,但是呢……那个……我……” 张正书有点语无伦次了,然后他明显地看到李师师眼神里有种深深的落寞,一冲动之下,张正书就脱口而出道:“但我说的话,每一句都是真的!” 那一刹间,张正书仿佛看到了李师师的眼神里,好像春回大地一样,整个人好像充满了生机与活力。这是决然不同于以往的冷然,拒人千里之外的清冷,而是恢复了勃勃的生机。就如同一个对世界失去了希望的人,突然找到了意义所在。 张正书突然明悟了,结合李师师的身世,他终于明白李师师在追求些什么。 李师师幼年不幸,落入了娼籍,可能因此给她留下了心理创伤。即便表面上看不出来,但内心深处,她的极其渴望安全感的。要不然,李师师为什么喜欢豪放派的诗词,为什么喜欢纵横捭阖的英雄? 这也很好的解释了,为什么正史上的李师师最后选择了赵佶。因为赵佶是皇帝,可以带给李师师别人都给不了的安全感。 “原来是这样,她……虽然被人捧得很高,但她是惶恐不安的。” 张正书明白了这一点之后,也解开了心结。 “如果你愿意,我明日就为你赎身。然后挑选一个黄道吉日,迎你进门。” 这句话说出来之后,张正书分明看到了李师师的眼角噙泪。 “小官人,师师……”下一刻的李师师,有点泣不成声了。心疼的张正书几次伸手想要去扶住她,但不知道为何,张正书还是收回了手,然后掏出了一方丝巾,轻轻地为她拭去泪花。 “哭得像只大花猫了。”张正书柔声说道,“你一直是我心中的仙子……” “师师不想做仙子……”李师师低声抽泣道,单薄的身子显得那么的无助。 张正书一时间控制不住自己,下了好大的决心,才把她轻轻揽入怀中。“世间最美好的事,是两情相悦。虽然我一开始因为你的美貌而被你吸引,但你我经历过许多事,我知道你其实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女子。说实话,我真没有奢望能得到你的心,更不敢奢望得到你的人。甚至想过,如果你能找到如意郎君,我会为你送上最丰厚的贺礼……” “小官人……” 李师师知道张正书说的是实话,她虽然不太懂情爱之事,可张正书那种克制的怜爱,她却能清晰地感觉得到。凡事就怕对比,那些看似“彬彬有礼”的“文人骚客”,看向李师师的目光里,全都是不怀好意的眼色。即便隐藏得再好,都有一丝泄漏出来给李师师敏锐捕捉到的。 唯有张正书,对她完完全全是敬重有加。 当然了,如果给张正书知道,他可能只能感慨世事无常了。 因为张正书并不是不想,而是之前真的不敢。面对史上最有名的昏君赵佶,张正书没有压力那是假的。但阴差阳错的,却俘获了李师师的芳心,这怎么说呢?就好像随便买张彩票,突然间开奖中了一等奖几百万那样子,张正书都不敢相信发生的一切。 “若你不嫌弃奴家,奴家愿做你的侍妾……” 李师师也是下了好大的决心,才说出这句话来的。 张正书自然是乐得傻了:“好,好,好……”好吧,其实美人在侧,闻着那美人的幽香,张正书的小伙伴……咳咳,心潮澎湃了,这一刻他觉得即便是赵佶也不是什么了! “但……奴家现在不能走。”李师师依偎着张正书,莲口一吐悠悠地说出这句话来,让张正书有点吃惊。 “为什么?你是怕我没钱吗?少了说,随随便便十万贯,我还是拿得出来的!”张正书皱了皱眉说道。 李师师摇了摇头,低声呢哝道:“不是钱银之事,而是……奴家如此一走了事,那阿姆岂不是血本无归?虽然阿姆买下了奴家,可奴家从不怨恨她。若没有阿姆,怕是奴家早就流落街头,不知如今在哪了。更何况阿姆她对奴家,也从不曾打骂,还尽心供衣供食,教奴家琴棋书画。若没有阿姆,奴家也不会遇到小官人你……” 张正书明白了,这是要知恩图报啊! “……奴家还想在和乐楼待上三年,三年后,小官人再为奴家赎身,如何?”李师师看似柔弱的外表下,其实极有主见,决定了的事,不是一般人能劝得回的。这样的女子,怪不得在宋朝这会显得这么出尘,引得那么多“文人骚客”竞折腰。 见张正书没有任何表示,李师师也有点慌神了:“小官人,你……生气了?”李师师是很懂男人的心的,自然明白张正书为什么会有这么一副奇怪的表情。李师师的心很乱,她既不想辜负了培养她的老鸨,也不想让张正书不开心,可在李师师看来,这根本就是两件不可调和的事。 第八百四十七章:两难 “我是在想,我何德何能,竟然能到这么一位秀外慧中,多才多艺,还极有善心的仙子的垂青?”张正书感慨了一声说道,“你想做什么事,就去做吧,我支持你……”后面这一句话,明显是有点心口不对的。没有一个男人受得了自己的女人,要在菁楼里卖笑,对着一群伪君子虚以委蛇。闹不好,还有被人玷污清白的危险。 也许是察觉到了张正书的醋意,李师师突然抿嘴笑了:“小官人,你并不希望奴家这么做,对罢?” “……”张正书沉吟了一会,并没有说话。 “奴家也想尽早脱离娼籍,可阿姆她……”李师师有点犹豫了,她自然明白菁楼、娼籍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意味着什么。虽然李师师很笃定,张正书不是那种始乱终弃的人,可她也要顾及自家男人的脸面的。一时间,李师师也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其实这事也很好解决,我立即动工休闲会所,大概一年后你就能当掌柜了。你当了掌柜之后,养着那个老……谁都行。”张正书到底是穿越人士,转换思维很快,一下就想到了极好的办法。 李师师眼前一亮:“小官人,你怎么想到这法子的?” “这很简单啊,转换一下思路就行了。你那个阿姆不就是想拿你当摇钱树,赚养老钱嘛,你直接告诉她,要是去到休闲会所,她也能拿分红,你看她干不干?”张正书在商业上是越来越能洞察人心了,加上他的人才储备已经呈现梯级分布,想要建造一个休闲会所那是举手投足间的事。毕竟管理一个休闲会所,不是建好建筑丢在那就行的了,还需要人去管理。管理的好坏,直接影响到收益。 因为李家村技校的存在,张正书已经多了不少人才。再加上他向来对人才的尊重,一旦贴出《招募榜》,应聘之人肯定是挤破脑袋的。 “唉,你这人呐,总是把人逼到绝路上才给别人选择。阿姆她若是失去了奴家,她还能怎么营生?”李师师也是明白的,一旦她被赎身了,那么老鸨肯定是赚完最后一笔养老钱的了。接下来的老鸨,要么黯然离开菁楼圈子,要么重新培养一个行首。 可一个行首是那么容易培养的吗? 且不说投入的精力和时间,就是投入的钱银,都是越来越大的。再说了,要是识人不准,培养出来的艺伎成不了行首,甚至成不了角儿,那就亏本亏大发了。退一万步讲,就算成了行首,赚了钱银,但万一又被人赎身了,老鸨能找地方哭去吗? 所以李师师坚信,张正书给出的条件是那老鸨拒绝不了的。 张正书笑了笑,说道:“我觉得我很仁慈了。” 确实,相比较直接给李师师赎身,张正书的做法简直是给了老鸨一条绝好的退路。张正书相信,那老鸨不止一次想过李师师被赎身之后,她要怎么渡过余生的。毕竟菁楼的老鸨,都是从娼籍转化来的,可以说她们基本没有什么营生手段。而年轻时也没遇到一个心仪的,肯为她们赎身的金主,或者是她们根本不想做人小妾,所以才不得不终生不嫁,成了带领新艺伎的老鸨。 李师师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感受着张正书胸膛的温暖。 “师师,我想我应该和你那阿姆谈谈,她这样赚钱的效率太慢了。” 李师师一愣,有点不明所以地抬起头来看着张正书。 “而且……我也不想你再单独见客了。”张正书嘟起了嘴,一副摆明了我就是吃醋了的表情,让李师师心中暗喜不已。 “小官人有甚么法子,让奴家可以不见客就赚钱的呢?” 张正书当然有,他脑子太多太多如何把粉丝变现的法子了。别的不说,收门票就是一个绝好的法子。“我看到和乐楼每日午时以后,到傍晚这个时段是最多人的。但根据的我观察,这些人全都冲着你来的。” 张正书说的是实话,想他今天路过和乐楼的实话,连正午时分都没到,已经有很多人在打茶围,拼诗词了。能有这样的号召力,想要把粉丝变现,那就再简单不过了。“所以和乐楼完全可以在中午就只做茶位生意,一个茶位收一百钱,奉送一杯茶,一碟蚕豆。同时,限量茶位,要是和乐楼想高价卖茶位也行,但这样的话,我怕会流失顾客。高价卖茶位这东西,给外人去做就行了。要是想添茶的话,要再次交钱,一次交钱二十文。这茶位费虽然不多,但如果能卖出百位一天的话,一天就起码能收一万钱,已经很不错了。” 李师师吃惊地捂住嘴巴:“这都行么?” “怎么不行?” 张正书脑洞大开地说道:“这些还都是小钱,关键是要你出场。” “奴家出场?”李师师有点不明白。 张正书笑道:“你当然得出场了,而且要压台出场。” 这是梨园的行话,虽然在宋朝还没流行起来,但勾栏瓦肆众多的汴梁城,却很多人都知道“压轴”和“压台”的。“压轴”被后世误解了,以为是最后一个出场,其实不是的,“压轴”是倒数第二个出场,“压台”才是最后一个节目,也是最大的角儿出场的时候。 和后世一样,宋朝勾栏瓦肆一表演就是好几个时辰,这么长的时间,节目又良莠不齐,观众不等终场即离座,怎么办呢?这不,勾栏瓦肆的人就聪明地把重头戏放在最后,吸引这些人继续观看,不管是“压轴”还是“压台”,都是重头戏。比如,勾栏瓦肆里会安排最大的角儿,演些技术性强的小型武打戏或趣味性浓的玩笑戏,让观众在这无足轻重的演出中逐渐散去,称之为“送客戏”。 李师师是知道这个的,所以觉得有点难以理解。 因为在老鸨传授给她的观念,大抵上就是男人的心理“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李师师经常都是露一面就匆匆离去,这才能保持神秘感。可这天天露面,还能有什么神秘感? 第八百四十八章:绝妙的法子 当李师师把自己的疑惑说出来后,张正书认真地解释道:“有实力的人,无需保持神秘感,也能笼络大批粉丝。你是不知道,樊楼那里已经开始学你这一招了,不出一年,满汴京城戴面纱,玩神秘的同行。虽说你的地位不会被动摇,可男人都是猎奇的,客流肯定会分过去一点。待得客人走光了,再主动变招,那就迟了。” 李师师有些吃惊,但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样的。 扮神秘什么的,太好学了,只需要一块面纱,若隐若现的样子,就能做到。只要那伎女有几分姿色,懂得撩人,把李师师的客人抢过去,那是大有可能的。就好像张正书说的,人客水流彩,个个花心,一旦客人都走完了,李师师拿什么去报答老鸨的养育之恩? “小官人,你会帮奴家的,是不是?” 李师师今日,好像敲碎了所有坚强的外表,露出了别人都未曾见过的小女子姿态,让张正书的虚荣心得到了最大的满足:“我不帮你帮谁啊?所以啊,我们就要主动变招,主动创新,走在别人前面。” 李师师好像在听老师讲课一样,认认真真地听着,张正书见她如此模样,忍不住心头有种奇特的感觉,好像得到了莫大的信心一样。就连心神,也忍不住一荡。 “小官人,你想些甚么呢?”见张正书良久没下文,李师师眨着好看的眼眸问道。 佳人在侧,不是每个人都是柳下惠的。深呼吸了一口气,张正书定了定心神,才继续说道:“我分析过了,你最大的优势不是神秘,而是你的实力。有人说过,这怀才就像怀孕,时间久了才能看得出来。但是做一个艺伎,你也知道的,是吃青春饭的,等别人知道你有才华的时候,连客人都没了,这怎么能赚钱?” 李师师暂时绝了的那旖旎心思,因为那句“怀孕”,她变得有点抗拒。但张正书脸色如常,她才慢慢地点了点头,毕竟她不得不承认这是个问题。 张正书接着说道:“所以,要留住客人,增添客人,就要把自己的才华秀出来。” “绣出来?”李师师不太明白这个“秀”是什么意思,“难道小官人要奴家表演女红吗?虽然奴家也会,但却算不得精通啊!” 张正书有点兴奋了,连后世的词语都说出来了,连忙解释道:“这个‘秀’,是展露技艺的意思。我的意思是,既然你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那么会唱曲,你可以每天换着花样来表演啊。比如今天表演弹琴,后天可以表演书法,大后天可以表演画画……只要你不怯场,什么都可以试一试。其实,这也是个锻炼,因为休闲会所里,也会有这样的舞台给你表演的……” 李师师听了之后,也明白了张正书的用心良苦。但她还是有点疑问的:“可如此一来,赚钱并不算多啊?”这是实话,如果按照这么算的话,比之前的钱少太多了。别看现在李师师不怎么接见客人,可每一个能见到李师师的客人,不掏个几百贯钱,怕是见不到。而且,这还要跟好几百号人在争。也就是说,这么几百号人都花了几百贯钱的。平均下来,一天也能有个一百多贯钱。 可张正书这个主意,茶位费一天都收不到几贯钱,这落差太大了,怕是所有人都不能接受,更别说那老鸨了。 虽然老鸨手底下不止李师师一个艺伎,可最赚钱的还是李师师啊! 张正书笑了笑,说道:“你也太小看我了,论到赚钱,我不虚任何人!茶位费,那只是添头罢了。真正的大钱,在于打赏!” “打赏?”李师师有点不解,“难道像勾栏瓦肆里那样,有人拿着锣面去收钱么?” 张正书摇了摇头,说道:“自然不会这样的,那样太没有品味了。我的打算是这样的,在舞台旁边放一张打赏桌,客人要打赏了,就派伙计过去记下客人的名字,客人要打赏的钱银,到了打赏桌那里一统计。而且要设定一个打赏的数值,待得你表演完毕了,如果打赏的钱银达到预设的数值,那可由客人指定艺伎返场演出。这个钱银可以设置三个数值,指定哪一次是哪个艺伎演出。三次返场过后,就没有了。” “这……!” 李师师惊呆了,她通晓男人的心理,自然明白这是多么巧妙的法子! “还没完呢,每天你要准备一个小礼品。三次返场的艺伎,都要准备小礼品,打赏钱银最多的前三位客人,可以随便挑你们三位的礼品。比如我提供你的香水,你可以先用一用,然后当成礼品送出去。或者是团扇,或者是丝巾,甚至可以是面纱、胭脂、梳子什么的。甚至你还可以在上面签上自己的名字,满足客人的虚荣心……” 张正书嘿嘿地坏笑起来,这是赤裸裸地利用攀比心理在营销啊! 想想后世那些狂热的粉丝,明星用过的东西都被他们当成宝了,不惜天价买下来。张正书用的,就是这样的法子。 李师师服了,张正书的法子真的是太厉害了。她甚至能预见,未来的汴梁城,到处都是“李师师”用过的东西,还能卖出天价来。 “这个打赏的数值,要好好想一想才行,需要你返场之后,才能获得你的小礼品的。”张正书不得不求助系统了,计算这些东西,系统不是最擅长吗? 不过,李师师还是有点犹豫的:“小官人,若是奴家才艺都表演过了,那该如何是好?” “这有何难?我给你制定节目,保管观众不要太多!” 张正书甚至想把《射雕英雄传》搬上舞台来,虽然和乐楼的舞台不大,但节约点用,还是能做到的。如果李师师不想表演这个,张正书是拥有系统的人啊,随随便便拿出点歌曲来,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虽说后世的流行歌可能不受欢迎,可民谣啊、民歌啊什么的,都是能用的不是? 有这样的资源,还捧不起一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李师师,那张正书还真的白穿越了。 第八百四十九章:过招 对于张正书“莫名其妙”的自信,李师师是将信将疑的,她相信张正书能赚钱,但对于张正书的其他才华,李师师还是不太信任的。或者说,张正书就没展露过什么才华,除了绘画。但是,那种略嫌夸张的漫画,李师师却只是在报纸上见过,从未亲眼看张正书画过。哦,对了,张正书还唱过一首歌。 不过说实在的,在李师师这种唱曲大家的耳中,张正书唱得并不算好听,即便是唱腔新颖,也很抓耳。 这么说吧,一个充其量就是ktv里嘶吼的歌唱水平,高音还不怎么唱得上去,即便是很好的歌曲,听在旁人耳中也是不怎么舒服的。没错,李师师就是这么觉得的。后来李师师把张正书唱的《男儿当自强》再编曲了,符合宋人的审美,才让这首歌更为流传。 从这件事来说,李师师对张正书的才华确实不太信任。 “怎么,你不信啊?” 张正书觉得自己有必要拿出点“实力”来了,不然给喜欢的女人看扁了,这是哪个男人都不能忍的。 于是,借助系统的张正书,立即挥笔写下了一篇减字谱。 李师师自然是认得减字谱的,惊讶得有点合不拢嘴,因为这是一曲她从未见过的曲子,忍不住跟着哼唱了起来。她的声音犹如幽谷黄鹂般,轻灵得来又异常透彻,让张正书听得心旷神怡。 什么是减字谱呢? 其实就是古琴谱,只不过对外行人来说,简直如同天书。古琴谱最早是用文字来记录的,称之为“文字谱”,是用文字记述古琴弹奏指法、弦序和音位的一种记谱法。由于文字谱过于繁复,使用不便,经唐代琴家曹柔减化成了减字谱。减字谱一般为四部分,上方记录左手指法,下方纪录右手指法,左上为左手按弦用指,右上为所按徽位,下方外部为右手指法,内部为所弹、按弦。除此之外,减字谱还有续部、注释,一般用来标示音的细微变化。 好吧,其实张正书也是一窍不通。但是并不妨碍张正书对着系统“照抄”。 这首古琴曲叫做《秋夜长》,为清末诸城派古琴大师王宾鲁据琵琶曲改编而成,出自唐朝大诗人王勃的同名古诗《秋夜长》。 李师师不认识这首曲子,也是情有可原的。 “看到没有,我还会很多古琴谱哩!” 张正书自吹自擂地说道,“每天弹两首,弹到明年都行!更别说,我还有不少的古筝谱……” 李师师惊讶归惊讶,但却感受到了张正书是真心为她着想的,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小官人,你真好!” 见美人动情地依偎在怀中,张正书也是满足了自己的虚荣心。 “师师,我想找你的阿姆谈一谈此事。” “嗯!” 此刻的李师师,对张正书是千依百顺,甚至张正书进一步提出“过分”的要求,怕是李师师也会逆来顺受的。但是,张正书并非不解风情,不懂怜惜之人。他成亲到现在,都忍了那么久,也不急在一时。现在最要紧的,是让李师师有一个比较好的环境。 李师师也能感受到张正书的情深义重,得君如此,夫复何求? 很快,老鸨被请到了李师师的闺房之中。 其实事情至此,老鸨也猜到是怎么回事了。为名妓赎身一事虽然不多见,但老鸨“纵横江湖”这么多年,这种事也见过几次的。但很多时候,都因为开价太高而谈判破裂。其实,张正书并不想和老鸨谈这个事情,因为他觉得这是在买卖人口,从心底就抵触。但为了李师师,也为了尽早让李师师脱离和乐楼,让李师师不再遇见赵佶,张正书还是压住心中的抵触坐了下来。 “小官人让奴家来此,怕是不止是吃酒这般简单罢?” 这个老鸨虽然有预感,但她还是有点不舍的。即便知道张正书可以出一笔她想象不到的钱银来给李师师赎身,可老鸨还是觉得这样的行首美伎,掌握在自己手中最为划算。 张正书也是明白人,一听这话就知道对方要开门见山了,他也不含糊:“我今日来,是想和吕娘做一桩生意的。” “与师师有关?” 这个老鸨姓吕,人称吕娘,虽然年已三十多快四十,却也依然有一番风情。只可惜年轻时遇人不淑,才落得今日地步罢了。 张正书点了点头:“与师师有关,但最关键的是吕娘你。” “奴家?”这下真的出乎吕娘的意外了。 商业谈判就是讲究个“势”,谁能把握这个“势”,谁就能占据主动权。张正书很巧妙地抛出一个令吕娘根本想不到的重磅炸弹,果然吕娘呆住了,想继续听张正书下面的话。这样一来,张正书可操作的余地就大多了。当即,张正书发挥了百分之一百二十的实力,开始“忽悠”吕娘。 “……吕娘,你想想看,你手下的艺伎虽然也不少,有十来个吧?可向来大头的钱银都是师师赚去了,你叫她们怎么想?人呐,不患寡而患不均,人性如此,都眼红别人赚得多,自己却没有。长久以往,这菁楼里勾心斗角、互相使绊子之事,也不少吧?” 被张正书说中心事的吕娘,神情虽然没有变化,但是眼睛里的神色都不一样了。 张正书敏锐地把握到这一点:“……依照我这个计划,不仅人人有钱赚,而且返场的行首美伎赚得更多,既保证了收益性,也让吕娘手底下的艺伎明白,为何别人能赚得如此多。我敢保证,如果这个形式成了之后,吕娘你根本不用担心手底下的艺伎十年契约到了而脱身了,因为只要这个舞台还在,你就能捧起无数角儿……” 吕娘心动了,但她也不傻,笑道:“小官人好口才,但奴家却觉得,这怎生和勾栏瓦舍一个样了?” “确实有雷同的地方。”张正书淡淡地笑道,十分自信:“但是卖点不一样。从本质上讲,艺伎和勾栏瓦舍里的博君人、杂耍、杂剧等戏子,并无不同。但是,艺伎的卖点,在于艺伎本身,而不在技巧。只要撩拨客人得当,即便是一曲舞蹈,亦能捧起一个角儿。从投资角度来说,鸡蛋不放在一个篮子里,那是最好的。我琢磨着,我这要是把师师赎身了,你岂不是收入锐减么?” 第八百五十章:圈套 吕娘一惊,她只听到了一句话:“小官人,你果真要为师师赎身?” “自然是要为她赎身的,说实话,师师与我情投意合,愿为我侍妾。我张正书虽然没多大本事,但护她一生一世,还是能做得到的。但师师有良心啊,怕这一走了,你就没了收入,才叫我想个法子。”张正书真真假假这么一说,旁边的李师师刚想说话,却被张正书拉住她的柔荑,止住了。 吕娘神情复杂地看了一眼李师师,她是万万想不到,满天下的文人都渴望得到李师师的垂青,李师师却偏偏选了一个商贾! 即便这商贾确实有本事,是汴京城里的首富,“大桶张家”的名头谁人不知? 可……商贾还是商贾啊,嫁给商贾做小妾,哪里比得上嫁给一个官员做小妾好? 李师师这会说话了:“求阿姆成全!” 张正书也说话了:“吕娘,不管你要价多少,我都能出的。” 其实,这里面有个陷阱,即便李师师现在没有赎身,再过得四年多之后,她也能顺利恢复自由身的。这是宋朝《刑统》规定的,任何人都违反不了。至于为什么还有菁楼女子不想脱去娼籍,到底还是名利作怪。试想一下,如果一个女子过惯了上层社会的生活方式,她又如何能适应得了平常无趣的日子呢?这样的落差,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承受的。 比如吕娘自己,就是如此。 她原本也有机会脱去娼籍,却硬是蹉跎岁月,当上了老鸨。 说白了,吕娘不过是舍不得眼前的风光罢了。比如她有李师师在手,就有不少达官贵人要巴结她。如果失去了李师师,吕娘还有这般风光么? “奴家还能如何……”吕娘是个很现实的人,做了那么久的菁楼女子,不现实也现实了,她也知道,只要把李师师“卖了”,她就能得到一笔吃到下辈子都吃不完的钱银。这对于一个现实的女人来说,确实是最好的选择了。 张正书却笑道:“不,吕娘还有一个选择的。” 当即,张正书把休闲会所的事情说了出去,然后盯着吕娘说道:“吕娘要不要考虑,让手下的艺伎,来休闲会所试一试?契约还是在你手中,人也还是你的人,你想怎么分配利益我都不过问。但是,你可以入股休闲会所。十万贯钱,我可以算你三成的股。你不能插手管理,但可以享受休闲会所的利润三成的分红……” 吕娘听了之后,摇了摇头:“小官人,奴家怕是去不了的。” 张正书有点失望,但也没有放弃:“那吕娘手下的艺伎,可以算作外出表演到休闲会所去么?我保证,我给的价钱是最高的。” 吕娘想了想,说道:“这倒是可以。” “这样吧,吕娘可以先看看休闲会所的经营是赚是亏,如果还想投资,随时可以来找我入资。”张正书给出了一个极为优惠的条件,“我敢担保,只要吕娘你投资了,这份收益,你可以吃一辈子了,甚至子孙都能受益。当然了,前提是你要给师师赎身才行。” 张正书并不傻,他给出这么丰厚的条件,就是想给李师师赎身而已。 “小官人果然是好算盘,如果奴家没猜错,师师的赎身价在十万贯,小官人莫不成是想空手套白狼不成?”吕娘果然是一个精明的女子,即便被张正书这么忽悠着,也没有乱了阵脚。 张正书点了点头:“我确实有这个心思,但这并非恶意。吕娘可以想想看,你等于多一份保障。我敢保证,一旦我这个休闲会所出来,汴京城也好,大名府也罢,富豪都会到休闲会所去的。休闲会所产生的收益,将远超你的想象。这么说吧,一年赚个百万贯,不在话下。纯利润的话,我想也会有个五十万贯。我给吕娘的价钱,是绝对超值的。如果不相信,吕娘可以在休闲会所开张一年后,再做决定。” 吕娘心动了,但她还是很谨慎:“小官人,奴家需要好生思虑一番。” “应该的,毕竟是这么大一笔钱。就算不投资休闲会所,你也可以拿这笔钱去投资商铺啊、买一进院子啊、甚至可以买一个作坊都行。这样的话,吕娘未来的生活就不用愁了。”张正书点了点头,“但是师师的赎身,事不宜迟。明日,我会让人把钱银送过来的。” 结果,张正书话音还没落,吕娘却摇了摇头说道:“且慢!” 张正书和李师师的心都有点绷紧了,不知道吕娘想如何。 “难道要好事多磨?” 张正书就知道会这样的,毕竟是千古第一名伎啊,哪里是这么容易就为她赎身的?即便是历史上的宋徽宗赵佶,也是等李师师十年契约到期后,才派人接到樊楼的。 “小官人,奴家想知道,师师就只值十万贯钱么?”吕娘盯着张正书说道,这是一句砂仁猪心的话啊! 不管张正书怎么回答,都会堕入圈套的。如果张正书说李师师只值十万贯钱,李师师会怎么看张正书?吕娘不愧是洞悉人心的高手,也看出了张正书和李师师的感情才第一日,并不算稳定。如果用这一招让李师师对张正书产生了裂缝,接下来吕娘再旁敲侧击一下,说不定李师师就对张正书死心了。那么,吕娘还能继续用李师师来赚钱,想想看,还有四年多的时间,李师师每天能赚一百多贯钱,四年多足够赚到十五万贯钱了。这还不包括吕娘能得到的人脉好处,有一个冠绝汴京的行首在手中,那就是资源!用这个资源,吕娘能获得无数好处。 如果张正书说李师师比十万贯钱要多,那吕娘就能尽量要高价格了,肯定会开一个张正书都觉得恐怖的价钱! 这是阳谋,就看张正书怎么化解了。 张正书叹了口气,说道:“师师在我心中,是无价之宝。但既然她又契约在吕娘你这,自然是要按规矩办事了。吕娘,你就直说吧,你要我给多少钱,才肯让师师赎身呢?” 第八百五十一章:什么世道 “奴家是这么贪钱之人么?” 吕娘叹了口气,“奴家向来视师师为己出,怕她遇人不淑罢了。小官人,不是奴家为难你,只是你先前……” 张正书知道,这是谈判的技巧罢了。有道是“戏子薄情”,像吕娘这样的人,有感情不假,但为了感情舍弃钱银,张正书就万万不会相信了。 “俗语有云,浪子回头金不换。吕娘只是看到了昨天的我,却没看到今天的我,已经和过去完全不一样了。不瞒吕娘,不日官家即会赐我一官半职。虽然只是寄禄官,但也算是有头有脸了。再加上张家的家世,你认为师师以后会受苦吗?”张正书笑着说道。 “高门大户有高门大户的不好。”吕娘一副过来人的口吻,“师师会不会受苦,不是看钱银多少的。小官人,这样罢,你让奴家思虑一二,过得几日再给你答复,如何?” 得,张正书知道了,这次谈判算是失败了。 吕娘就不想放弃这一棵摇钱树,因为她能借李师师赚更多的钱,得到更多的好处。 李师师几次想开口说话,都让张正书阻止了,但现在,李师师坚定地说道:“阿姆,师师不想做这个金丝雀了!” 吕娘一听,心神剧震。她怕什么?就是怕李师师会被感情冲昏头脑,一如她当年一样!其实,吕娘真的没啥坏心思,她说考虑考虑,也真的是想给多点时间给李师师缓冲缓冲,让李师师自己理清这份感情,到底是她被冲昏了头脑,还是这个张小官人果真是良配。毕竟吕娘是过来人,她自然知道当女人冲动起来,被“爱情”蒙蔽了双眼后,她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 很可惜,李师师并没有领会到吕娘的良苦用心,反而是义无反顾地站在了张正书这一步。 “罢了,罢了。” 吕娘叹了口气,她自然明白,感情这事外人怎么用力都是无用功,除非局中人自己想明白,那才能跳出来。事已至此,吕娘再劝也是没用的了。因为不给李师师赎身,那她可以拒绝接客,把自己关在闺房之中。吕娘用强,也是无法得逞的。换而言之,李师师可以自己扼杀自己的“前途”,以此来要挟吕娘的“钱途”。 到了吕娘这个年纪,又是娼籍出身,已经没有心思再往其他方面想了,只想赚够养老的钱。 至于百年归老后谁送终? 吕娘都不会想这个问题,因为她都闹不准那会是谁在身边了。反正谁在身边,这钱就留给谁吧!这会啊,趁着还有资源,多赚些是一些。 “这女大啊不中留,小官人,日后你可得好好待师师,她是个极好的小娘子。”吕娘有点落寞,培养了这么些年,说没感情那是假话。“钱的话,奴家也不多要,就十万贯吧!” 张正书倒是有点惊讶了,他在商言商,已经习惯了讨价还价的套路。不曾想,这老鸨居然讲起情义来了,这都是什么世道啊这是! “这样吧,吕娘,多谢你的成全,不管你要不要,休闲会所里我永远给你留着十万贯入三成股的约定。若是你不入股,我就每年送你百分之五的红利。当然了啊,如果你入股了,这红利就没了。”张正书的想法是,既然吕娘对李师师有养育之恩,那么给点钱她养老也是应该的。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 吕娘也很意外,像是第一天认识张正书似的:“小官人果真是变了个模样一般,那奴家就却之不恭了。” 这就是吕娘的厉害之处,明知事不可为,她绝不会强求。但如果别人送上门来让她赚钱,她也是不会拒绝的。 张正书很有信心,如果她见识到了休闲会所的厉害,第二年保管就入股了。 峰回路转的谈判,让张正书有种坐过山车的感觉,末了还征求了李师师的意见,她自愿留在和乐楼,等休闲会所建成之后,她才过去。吕娘也摸不着头脑了,按理说李师师该迫不及待要做张正书的侍妾了,立马跟着回家才是,怎么……?好吧,吕娘猜想,是张正书那边搞不掂。 确实,张正书在回家的路上,就头疼这个问题了。 该怎么说呢? 有道是“抗拒从严,回家过年;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曾瑾菡那么聪明,说不定已经猜到了…… “头疼呐!” 张正书捂着脑袋,想不出个好办法来。 “活该!”系统这会幸灾乐祸了,“还想学人家三妻四妾,这回头疼了吧?” “没你的事,滚蛋!” 张正书正烦着呢,这种事系统也是帮不上忙的。“只好赌一赌了,跟姝儿说实情了吧,最多……最多……给她打一顿消消气?” 正思考间呢,张正书已经回到“京华报社”了。他这一回来,不得了,整个“京华报社”都鸡飞狗跳的。没办法啊,小官人从一大早就出门了,说是进宫面圣,这会天都黑了,都吃过晚饭了,小官人还没回转,指不定出了什么意外呢! 张正书自个是这么想的,所以他不意外。 很快,就有家仆过来,给他端上还热着的饭菜,曾瑾菡也得了消息,来到了偏厅,看着正在吃饭的张正书,笑眯眯地坐了下来,半天没说话。 张正书心里有鬼啊,感觉不对劲了,只能闷声扒饭。 “郎君,吃菜啊,怎么干吃饭?” 温柔的声音传来,让张正书差点没噎着。坏事了,曾瑾菡要是用这等语气说话,证明她已经知道是什么事情了。“还好,我本来就打算说真话的。”张正书都佩服自己,这辈子的聪明才智,全都用在这上面了。 曾瑾菡温柔地盛过一碗汤来:“郎君,羹汤在这,小心烫嘴!” 张正书还噎着呢,接过羹汤喝了一口之后,才算是把一口气给理顺了。 “姝儿,我有话对你说。” 张正书很坚决地说了这句话,“我今天犯错误了。” “我也有话对你说。”曾瑾菡很平静,张正书却慌了。 第八百五十二章:背黑锅 “要不你先说?只要你不离开我,什么事我都能答应你!”张正书是真的喜欢曾瑾菡,他也曾经怀疑过自己是渣男,怎么心这么博爱。但是,此爱不同彼爱,张正书对曾瑾菡是一种灵魂伴侣一样的感情,和李师师的互相欣赏是不一样的。 换句话说,如果这世间有谁最懂张正书,那定是曾瑾菡无疑了。对于这样的一位妻子,张正书爱她,敬她,怜她,想护着她,保着她,永远不让她有一丝一毫的损伤。 但是,张正书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曾瑾菡倒是奇怪了:“我为啥要离开郎君啊?是因为郎君答应官家出仕的事么?” “嗯?” 张正书的脑筋转了一下,这剧本好像不对劲啊?难道赵煦那小子,这么快就派人来宣旨了不成? 很不幸,张正书猜中了,赵煦就怕夜长梦多。毕竟赵煦也怕啊,怕张正书这小子不受控制。要知道,五百万贯在张正书手中拿捏着呢,赵煦再怎么信任一个人,也不值当五百万贯吧? 所以,招安,是赵煦唯一的手段,也是张正书不得不屈服的手段。 虽然张正书一直认为,做了商人就不要碰权力。钱和权这两样东西,就好比火药之于火,碰上了肯定是山崩地裂的。奈何,古今中外的历史都告诉张正书,没有一个大商贾,是能脱离得了政治的,或多或少,你都要被卷进这个漩涡之中。你不主动出击,那么别人就出击打你。待得把你打得半死,好,可以瓜分钱财了。 这样的人少吗? 不少,相反还多得很。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历史上元末明初的沈万三了。沈万三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坏事吗?并没有,相反,沈万三还是个老好人,相传南京建城,沈万三出了三分之一钱银呢。但朱元璋为啥要把他发配充军呢?说白了一句话,沈万三这头肥羊有点不听话迹象了,还牵扯到了蓝玉“造反”案之中,朱元璋不拿他开刀,拿谁开刀啊? 一样的道理,还有历史上螨清一朝的胡雪岩,厉害吧?红顶商人呐那是,结果呢?被革职抄家了。为啥呢?因为胡雪岩太风光,同僚眼红了,对他的钱庄开始挤兑,还受到洋人的欺压,最后败了。 如果这几个例子都说明不了问题,再看看历史上明末的时候,东南沿海一代的商贾,都是家中有人做官的。结果明朝要亡的时候,他们不肯出一分钱,明朝亡了他们也完了。历史上的晋商,螨清的走狗,螨清一亡晋商也完蛋了。看似钱和权是极般配的一对,其实这绝对是一个大炸药桶,放一起就绝对是要炸开的,迟早的事。 但是,皇帝并不这么认为,这就是皇权治下的现实了。 在皇帝眼中,任何富贾,都是肥羊。好在这是宋朝,宋朝对商贾还是宽容的。这不,很多商贾都是“商而优则仕”,官商也是有根源的。也许基于这一点,张正书才有点安心。不然的话,换个朝代张正书早就推迟不受了。 “封了个什么官啊?” 张正书随口问道,他想着最多也就是个七品小官吧。要知道献上了神臂弩的李定,也就得了一个防团之官罢了。防团是啥官?也是防御使,团练使,要是搁唐朝那会,不得了啊,那是地方的军事长官。但是到了宋朝,防御使就是个虚职,无职掌、无定员,不驻本州,仅为武臣之寄禄官,甚至还是不入流的那种,连从九品都没入。听着高大上,什么防御使啊,团练使啊,但其实屁用都没。 神臂弩的发明者尚且如此了,张正书能好到哪里去? 但张正书猜错了,大错特错了。 赵煦给了他一个很大的“惊喜”,只听曾瑾菡说道:“是亲卫大夫,权护银军。” “哦,亲卫大夫,听着也就那么回事,是个几品官啊?我觉得,是不入流的吧?”张正书显得很轻松,心中没啥负担。但是,曾瑾菡下一句让张正书差点没再次噎着! “从五品武阶,还能掌管银行附近守卫的禁军。圣旨在这,你自己看吧。” 曾瑾菡的脸色很怪异,她都怀疑张正书不是姓张,而是姓赵了。要知道,大宋能领兵的武将,几乎是不存在的。除了一些拱卫皇宫的禁军头领,诸如殿前都指挥使司、侍卫亲军马军都指挥使司和侍卫亲军步军都指挥使司,才能兵知将,将知兵。但是,这些将领也不是不换的,大概隔个一年两年就轮岗一次。可问题是,这些能领兵的将领,哪一个不是身家清白,对赵宋皇家忠心耿耿的? 倒是张正书接过那圣旨看了看,大体上也明白了赵煦的打算。 别看张正书能领兵,但他并不是兵权最大的那个,也就是说,他上头还有人。护银军虽然是新成立的军队,从禁军调任兵卒,但依旧是从属侍卫亲军步军都指挥使司,也就是说张正书并不能指挥得动这支护银军。那张正书有啥职权呢?就是能让这些护银军帮着搬搬抬抬,说白了就是一个搬运工的军队,还要负责警卫工作。 “……” 这是在推卸责任! 张正书也知道的,一旦银行丢钱了,原先责任是朝廷的,毕竟是朝廷组织禁军警卫的。可现在,张正书当了这个护银军指挥使,责任就是他自己了。丢了钱?自己补上!没错,赵煦就是这么无赖!再说了,这护银军说是一个军,其实也就五百来人,张正书也就只能指挥得动五百来人搬搬抬抬罢了。至于让他们去冲锋陷阵?想都不要想,赵煦绝对不会给张正书这个兵权的。 换句话说,张正书这个官,就是拿来背黑锅的。 “妹的,那姓赵的倒是打的好算盘!”张正书郁闷了,虽说为皇帝背黑锅这件事,有很多人都要抢着去做,但是张正书却不太感冒。好像上战场一样,送死你去,黑锅你背,功劳领赏全是我的!像这种上级,谁喜欢?要是小钱,张正书也就算了,可银行动辄几万贯的生意,这就不是小数目了。 第八百五十三章:挡箭牌 试问,这样的事,搁谁受得了?哪怕是祥符石家,也难以接受的。做生意嘛,风险全都自己担了,合作伙伴却一点力都不出,这叫人怎么能心理平衡? 偏生这种事要是牵扯到皇帝,还是下圣旨的模式,张正书就不好推辞了。 张正书仔细看这圣旨,里面还隐藏了一个意思:你小子不是提出军校吗?你是不是纸上谈兵的,练一练兵就知道了。 “嘶,真的不想卷进这样的事情啊……” 张正书头疼了,他原本想着怎么着也是一个文官吧?可赵煦愣是因为他提出的军校,再加上要推卸责任,给了他一个武官的职位。这说明了什么呢?说明了赵煦也念着他说过的话,不想做官。武官能走到中枢的,满打满算整个宋朝也就是狄青一个。也就是说,进了武官一途,想要转文职太难了,几乎等于断了文官的路。 “郎君,官家是甚么意思?”曾瑾菡虽然高兴张正书能取得这样的官位,但隐隐也有担忧。毕竟在“崇文抑武”的大环境下,武官实在不算什么好前途。 张正书把赵煦的如意算盘都说了一遍,曾瑾菡眼前一亮:“郎君,官家这是委以重任啊!” “委以重任个屁,他就是想只拿好处,不沾麻烦!”张正书郁闷地说道,都开始爆粗了。 曾瑾菡蹙着眉,说道:“郎君你……” 张正书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连忙说道:“我是气不过,那官家太会使人了……” 然后,张正书就把赵煦的意图说了一遍,结果曾瑾菡一下就领悟了,还举一反三:“那官家会不会把郎君当成挡箭牌,抵挡来自朝堂的暗箭?” 张正书有点惊讶于曾瑾菡的进步,点了点头说道:“就是这样……” 曾瑾菡也有点气愤了:“怎么能如此?” “你还别生气,别人求都求不来的事呢!”张正书苦笑道,“只是彼之仙草,我之毒药罢了。” 曾瑾菡安抚张正书说道:“郎君,若是做得不顺心,那就不做了罢。不就是官么!” 张正书却摇了摇头,说道:“若是我没遇到赵煦,也没新建银行,那还有机会不做官。可现在……不行了。换句话说,只要我打银行的主意,打铸币的主意,那官家是一定要招安我的。我不做官,官家就寝食难安。”事实上,也确实是这样。赵煦很聪明,他看到了仅仅几天时间,渡过了信任期的“建设银行”,已经开始吸收储户了。 别的不说,汴梁城中有储蓄的百姓,大多把钱银都存在了“建设银行”吃利息,弄得张正书差点要建另外一个地下金库才行。 这也就算了,只能说明张正书有能力吸引储户。 可银行借贷业务也蒸蒸日上,把高利贷,甚至官营借贷都挤垮了,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不用一年,开封府地界,将是银行的天下,高利贷只能夹缝生存了。赵煦对钱银很敏感,经过皇城司的报告,他就明白银行确实是大杀器。 最让赵煦吃惊的是,张正书的新铸币,居然开始流通了! 要知道,这新铸币成色不错,再加上独特防伪边齿,谁都以为这些钱币将会成为大户人家手中的铜器的。可不曾想到,这些新铸币居然开始流通了!赵煦再一了解,才知道这新铸币虽然外表不错,成色也足,但是含铜量不高,拿来熔铸铜器反而亏了。这还不算,连带铜价都开始下降了。 为啥?因为“建设银行”推出了铜币不说,还推出了无孔银币、无孔金币,顺利把铜价倒逼到了一个尴尬的境地。如果不是宋朝金银不算多,现在钱荒都已经解决了! 基于以上种种,赵煦怎么可能放心把银行放在民间,放在一个商贾的手中?哪一个皇帝,都不会这么糊涂的,所以招安是必然的事。 很快,曾瑾菡也想明白了,偷笑道:“也是,像郎君这般有大才之人,官家不用,那才怪了。” “我宁愿做个富家翁,每天混吃等死……”张正书郁闷地说道,“要不是……” 看到张正书欲言又止的模样,曾瑾菡奇怪地问道:“要不是什么?” “没什么……” 张正书不想骗曾瑾菡,只能装作继续吃饭的模样。 曾瑾菡好似也猜到了什么,脸色有点奇怪地说道:“郎君,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啊?” “啊?” 张正书鼓着满口大米饭,惴惴不安地应了一声。 “要不然,你怎么这么紧张呢?” 不得不说,女人都是福尔摩斯,能从男人各种反常的动作中窥视到端倪。更别说曾瑾菡这个智商超高的女子了,张正书在她面前就是欲盖弥彰! 张正书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含糊不清地说道:“没有啊……” “那郎君自皇宫出来后,为何去了和乐楼?” 曾瑾菡的表情有点委屈,她不是不知道张正书之前的性子,还以为张正书改过自新了,不曾想又旧态萌发了。 张正书狂汗,她是怎么知道的呢?但转念一想,张正书创办的“黑客”不是吃素的,虽然张正书迷迷糊糊地经过和乐楼,但后面定然是跟着“黑客”成员在暗中保护的。这不,“黑客”通知了周铭,周铭再传回消息,那曾瑾菡自然是知道了。至于为何张正书回来后“京华报社”一阵鸡飞狗跳?那定然是曾瑾菡没有把张正书公然“逛菁楼”的事说出去,不然的话,就不会那样子了。 张正书艰难地咽下口中的饭菜,刚想说话,曾瑾菡却泫然欲泣地说道:“怪不得郎君瞧不上郑家姊姊,原来是……念念不忘那李行首……” “完了,完了……” 张正书此刻就一个念头,他好像已经失去了先机,接下来就只能被曾瑾菡牵着鼻子走了。“自作孽啊……” 想了想,张正书决定说实话。 他不想欺骗曾瑾菡,特别是在这种事上面。如果没有曾瑾菡首肯,张正书是断然不能迎李师师进门的。 第八百五十四章:这都啥事! 出乎张正书意料的是,当张正书把他浑浑噩噩经过和乐楼,然后被吕娘拉进去,接着李师师派若桃解围,再到借酒消愁,最后误打误撞掳获了李师师的芳心……毫无夸张,也毫无隐瞒地跟曾瑾菡说了一遍,可曾瑾菡却始终没有过激的举动。 “难道姝儿她已经……心灰意冷了?” 张正书突然觉得自己真的不是东西,明明有这么好的一个妻子,为什么就是经受不住诱惑呢?亏他还是一个穿越人士! 只是接下来的一句话,曾瑾菡让张正书是怎么都没想到的:“嗯,你喜欢就好。” “姝儿,要不你打我吧,你打我的话,我心里也会好受一点的……” 张正书急了,他现在已经有点顾不得李师师了,只想着不要失去曾瑾菡。 曾瑾菡太聪明了,她自然明白张正书为何会说出这句话来,也知道张正书误会了她的意思,也认认真真地说道:“郎君,我确实有点不开心。但是,我是会同意让那个李师师进门的。” 这一下,张正书是真的吃惊了:“为什么?” 曾瑾菡忸怩了一下,然后才说道:“你都当官了,不纳妾反而不美。前两天家翁还派人询问,几时让他抱孙。我……与你都未曾行周公之礼,如何能有身孕?若是那李妹妹进门,倒是可以……” 张正书明白了,原来如此! 都怪他还没把宋朝的风俗给摸透,确实,宋朝大多数人还是一夫一妻的,因为普通百姓占大多数,想纳妾也得有钱不是?但是,有钱人却大多三妻四妾,就拿曾瑾菡的父亲曾文俨来说,发家之后为了在人前做生意有面子,也纳了妾,还不止一门。没错,就是为了面子而纳妾,有钱人不纳妾,反而是落面子的。 大抵上是因为“河东狮吼”的缘故吧,男人出去都怕被说“妻管严”,怕被说“家有悍妇”,所以才形成这种风气。当然了,男人心中肯定是暗爽的,要不怎么说古代都是男人的天堂呢?嗯,前提是有钱的男人,没钱的男人就苦逼了,要是有本事养活一大家子还好说,没本事的话真的无比凄凉。 “可问题是,师师她……要一年后才能进门……” 张正书叹了口气,曾瑾菡的图谋,注定是实现不了的了。 “啊?” 这会轮到曾瑾菡目瞪口呆了,张正书只能把休闲会所的事说了一遍,连李师师要报恩的心思都没有保留。 “想不到她会是这样的人……”曾瑾菡对那个“狐狸精”有了点改观,毕竟在宋朝这提倡“仁孝”的国度里,孝顺和知恩图报的人总是会被认为是好人的。换句话说就是,哪怕一个汪洋大盗,他知恩图报,也能被津津乐道。是不是很不可思议?这就是儒家治国的弊病之一了,只讲道德不讲原则。这也是为什么中国人常常是这么看问题的:一个好人无心做了一件坏事,立马就成了恶人;而一个坏人偶然做了一件好事,就立地成佛了。 荒谬吗? 太荒谬了,可这就是宋人,乃至后世大部分中国人的看法。不得不说,儒家影响中国太深远了,有积极的一面,消极的一面也不少。当然了,这和儒家选择的方向有关,也和历史大势有关。如果不是宋被元灭了,理学不会异军突起的;如果不是朱元璋成了皇帝,大力提倡程朱理学(朱元璋把朱熹奉为祖宗,自然要提倡程朱理学了),儒家也不会迂腐到那等地步。 说实在的,宋朝的腐儒虽然迂腐,却胜在有坚持,甚至敢为他们认为的真理而死。但是明清的儒者会吗?不,大部分儒者都选择明哲保身,卑躬屈膝。这就是差别,这也是儒家选择的方向。 说白了,儒家已经成为了统治者粉饰的工具,只要有用,就拿出来用一用,至于儒家积极的一面?他们才不理会,任由自生自灭。所以,才有“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等等维护纲常伦理,维护男性权威的断论出现! 纳妾成了炫富,炫耀权力的途径,就可见一斑了。 张正书叹了口气,他终究不免成了俗人,哪怕有一万个理由,他也还是纳妾了,还是“同流合污”了。既然如此,他就敞开了心扉享受吧。 “姝儿,我不奢求你接受她。如果你不喜欢她,我可以让你们分开居住,大不了我跑多一些好了……” 想要享受左拥右抱,就要承受一定的代价,张正书早就有心理准备了。 “郎君倒是挺会为人着想呢?” 曾瑾菡酸溜溜地说道,说不吃醋才是假话。“不行,郎君,我和那李师师同岁,我要先和你行周公之礼!” “额,不是说过了吗?太早做那事……对你不好的。”张正书知道,同房太早,以这年头的避孕措施来说,避孕成功率几乎为零。要是十五、六岁就怀孕,那么难产的概率会大大提升!为了曾瑾菡好,张正书说什么都不会答应的。 “那郎君你也不能碰李师师!” 曾瑾菡扬了扬自己的小拳头,示威地说道。 “那是自然,我说话算话的。”张正书点点头。 “那我要做郎君的第一个女人!”曾瑾菡继续提要求说道。 张正书却苦笑道:“不可能了。” 曾瑾菡大惊失色:“为甚么不可能,难道你还有别个女子?!”李师师已经快要超出曾瑾菡的心理承受能力了,要是再来一个,曾瑾菡怕自己都要发疯的! 张正书羞愧地低下了头,特么的,那倒霉鬼十三岁就失去了童子之身,还是在伎馆勾搭了一个连模样都记不清的娼伎。要不然,张正书的身体怎么会这么虚弱?这伤了元气啊!把这事给曾瑾菡一说,气得曾瑾菡扭头就走,一夜都没有理会张正书,张正书只能自己一个睡书房了。这都啥事啊! 要知道,这事也不是张正书自己能左右得了的,他那会都还没穿越呢! “算了算了,还是让人准备好钱银,去给李师师赎身吧。这也算是了却了我一个心愿,希望将来赵佶登基做皇帝,也忘了这件事。”张正书觉得这一手还是必要的,毕竟先下手为强嘛,抢在赵佶和李师师认识之前! 第八百五十五章:被赎身了 和一个未来皇帝抢女人,那也是件技术活。 好在赵佶最近很收敛,差点连端王府都不敢出了。也是他的老师王诜四处活动,才慢慢地给向太后传去话语,然后赵佶才卸去了压在身上的重压。相比较责令就蕃而言,一个区区菁楼行首,显得是那么无足轻重。 赵佶很聪明,自然明白怎么取舍。 即便是隔了这么久,在赵煦权柄日重,君威日盛的情况下,赵佶只能夹着尾巴做人,连门都很少出了。因为用度减半,没有了经济来源,赵佶甚至窘迫到要靠卖画来维持一大帮狗腿子的开销。没办法,赵佶的开销太大了,他家里还养着好多名贵的鸟,许多珍贵的走兽。人可以省着点,可这些飞禽走兽却要精心伺候啊! 于是,在张正书这个历史蝴蝶的扇风之下,赵佶窘迫到要靠卖画为生。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赵佶在汴梁城中打出了名气,因为他的工笔花鸟画太逼真了,甚至直追他的老师王诜。赵佶原先是被迫生计,结果用度回来之后,倒是画得一发不可收拾了。然而赵佶是不是在借此麻痹赵煦,以求赵煦转移目标,就不得而知了。 不管怎么说,成名,对于一个年仅十八岁的赵佶来说,是一件很玄妙的东西。似乎找到一件很好玩的玩具一样,赵佶开始疯狂创作,甚至连蹴鞠的时间都被压缩得所剩无几,高俅每每来伺候赵佶的时候,眼里都是充满怨念的。没办法,高俅因为蹴鞠上位,现在赵煦连蹴鞠都不玩了,那不就代表着高俅失宠了么? 其实,高俅这人不算坏,他讨好赵佶,也不过是为了混口饭吃罢了。 看看高俅的人生轨迹就知道了,他出身比较低微,一开始只是苏轼的“小史”,也就是相当于秘书一样的职业,因为苏轼再次被贬,高俅也失业了。因为“小史”相当于私人雇佣的,苏轼也是讲情义的人,把高俅推荐给了驸马王沈。因为高俅为人圆滑,竭力为主人着想,擅长抄抄写写,不仅写得一手漂亮的毛笔字,有一定的诗词歌赋的功底,且会使枪弄棒,有一定的武功基础不说,蹴鞠踢得更是漂亮。最关键的是,正史上高俅知恩就报,等他上位之后,对苏轼一家都极为照顾。可以说,正史上苏轼得以赦免,高俅在赵佶面前出了不少力气。 当然了,高俅也不算好人,他太会投其所好了,把赵佶带上了一条邪路上;贪欲也重,贪污起来根本不要命;最关键的是,他太过持宠而骄,也不知道收敛,惹得满朝文官不快。当然了,这是历史上后来的高俅,现在的高俅可没那个胆,他只想保住自己在赵佶心中的位置,保住自己的饭碗罢了。 “王爷,出大事了!” 高俅慌忙走进赵佶的书房,大声嚷道。 赵佶被打断了思路,正在创作的他,略微有些皱眉道:“甚么事这般慌张?” “和乐楼李行首被赎身了!” 高俅捶足顿胸地说道,他自然是知道赵佶钟情李师师的,哪怕李师师戴着面纱,可赵佶还是“一见钟情”了。果不其然,赵佶听了这话,手中的画笔都在宣纸上滴了好几滴墨,一幅快要完成的画就这么染上了瑕疵。 这件事是瞒不住的,十万贯钱啊,若是用铜钱的话,堆起一座小铜山都不成问题。即便是贵胄满地跑的汴梁城,也不见得有多少人能拿得出十万贯钱来。 最起码,赵佶是没办法拿出来的,现在他连一万贯钱都没。 心中满满不是滋味,赵佶有点不甘心地问道:“谁给李行首赎身的?” “就是‘大桶张家’那个真小人!”高俅咬牙切齿地说道,在他看来,正因为是张正书弄的那个什么“竞赛性蹴鞠”,才让他在赵佶心中的地位一降再降。 赵佶叹了口气,第一次觉得钱银是个好东西。 他出身高贵,从来都没有为钱财忧虑过。但上一次被罚用度减半后,赵佶开始抓襟见肘,他才明白什么叫“无钱万事休”。现在,又一件超出了赵佶能力的事,让赵佶心中泛起一阵无力感,第一次对皇位产生了极大的兴趣。赵佶知道,现在日进斗金的银行,有一半收益是归入内帑的;就算没有银行,还有赋收是皇帝的。赵佶想着能动用的钱银,心中火热了起来。 至于李师师什么的,其实赵佶感情并不深,不过是想得到得不到罢了。 既然张正书能为李师师赎身,证明李师师已经成了他的禁脔,赵佶是没有机会了。 “本王知晓了……” 心中憋着一股火的赵佶,突然就泄了气。 说到底,赵佶不过是一个文青,他对现在的生活也挺满意了。不过,从小到大他的老师王诜给他灌输皇权至上的思想,灌输皇帝主宰一切的思想,赵佶还是对皇位有所向往的。但赵佶也知道,只要赵煦在位一天,他就没机会。要是赵煦有后了,他就更加没有机会了。 “但稀奇的是,李行首并没有离开和乐楼,只是说不再单独接见娇客了。”高俅露出了猥琐的神情,想必是在yy着少儿不宜的事情。 赵佶却叹了一声,说道:“张小官人真性情,本王不及也。” 高俅却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赵佶在说些什么。不过,高俅的情商很高,不管赵佶说什么,高俅都不会反驳的。这也是高俅之所以在历史上成为弄臣的缘故了,不教君王学好也就罢了,连君王犯错了也不曾指出来。这样的臣子,确实有违为臣之道。不过,高俅以自己的“高情商”,做到了太尉之职,可以说是武官顶峰了,这就是一种本事! 要知道,宋朝讲究“出身”,你出身微寒倒是没关系,但如果你没有进士出身,做官那就是被人鄙视的。这就好像是后世的学历歧视一样,天然的985、211的本科生就会歧视不是重点大学,甚至是二三本、大专、中专的学生。而用很多大企业,招聘的时候虽然不说只招985、211的毕业生,但筛选简历的时候,还是把非985、211的毕业生刷掉了。为什么呢?这都是因为985、211毕业的本科生成材率更高,不是说其他大学毕业的不能成材,这是一个概率问题。 第八百五十六章:消金窟 科举也是一样的,不是说做官只能通过科举考进士才能做官,宋朝还有纳粟、门荫等等途径,可科举出身的文官,做大官的几率就更高。再加上宋朝皇帝有意无意的引导,很快就形成这个氛围了。也不是说没参加科举的就不能当大官,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概率是越来越小了。 这是一个概率问题,人是很容易被概率误导的。科举出来的,也有庸官;985、211毕业的,也有能力差的。但是,这终归是个小概率的事情。 所以,不仅是文官鄙视武官,就连文官的圈子里,也有鄙视链的。 说实话,宋朝的武臣的俸禄和品级实际并不低。但有宋一朝,担任县令以上的文官基本上都具有三考出身的进士资格,对于像高俅这般的闲杂人等,要想要挤入文官圈子是不现实的。哪怕高俅是做过苏轼的“小史”,也懂得诗词歌赋,甚至还有一手不错的毛笔字。但不是进士就要低人一等,想做文官,那简直是不可能的。 其实,赵煦给张正书武阶官,也是出于这种考虑。 因为武臣体系相对望低权小但用人的资格方面比较低,升迁的伸缩性也大。 对于高俅、张正书这种“不学无术”的人来说,显然是步入仕途的捷径。不过宋朝的武官任用也有制度,没有边功,就不得为三衙的长官。历史上,宋徽宗赵佶为提拔高俅可谓煞费苦心,先让高俅下放到基层,托给守卫边境的大将刘仲武,以此来“镀金”,为高俅以后升迁打下基础。再加上高俅乖巧善佞,对领导尤其是皇帝赵佶百般讨好,迎合赵佶的志大才疏,好名贪功的心理,最后居然官至太尉,这里面的奋斗史,几乎可以写成一本小说了。传奇之处,比后世一些重生小说都要精彩。 这也是高俅能得到赵佶喜欢,而且深信不疑的根源。 赵佶想了想,苦笑说道:“因为喜爱一个女子,张小官人一掷万金,给李行首赎身,却没有急切地占为己有,这是常人所不能及也。单单是这一条,李行首对他刮目相待也在情理之中。高俅啊,先前本王想不明白的地方,现在想明白了。你若是喜爱一个女子,那是真的会给她自己所能拥有的一切。” 说来也有点讽刺,像赵佶这种皇家贵胄,是不可能拥有这样的爱情的。或许历史上赵佶和李师师确实是相爱的,但现在的赵佶,都不知道情为何物。不过文青就是文青,虽然赵佶未尝知晓“情”,可并不阻碍他对“情”的想象。甚至赵佶有那么一刹那间想要脱离皇位争夺,然后找一个情投意合之人渡过余生。 高俅心中却对张正书的做法嗤之以鼻:“假惺惺,伪君子!” 事实上,汴梁城中也有不少人是这么看张正书的。 无端端的,张正书又成了众矢之的了。 当然了,为张正书鼓掌的人也不少,因为李师师终于肯公开露面了!而且,还会带来各种才艺。这消息一经走漏,整个汴梁城的文人圈子又发疯了,都想一观李师师的风采。但是到了和乐楼一打听,劣质纸张印刷出来的门票都水涨船高,被宋朝版本的黄牛卖得超过了一贯钱。很多穷酸文人连入场费都不舍得给,只能叹息无法目睹李师师芳容了。 演出的前一个时辰,李师师被汹涌而来的人群吓到了。 “若桃,外间很多人么?” 若桃悄悄地打开了窗户,只一眼就看到了下面黑压压的人头,吓了一跳:“姊姊,外间真的好多人啊!” 李师师也忍不住了,好奇地站到一旁,悄悄地撑起木窗一瞧。果真,外面的文人、商贾,甚至很多朝廷官员乔装打扮,只想过来一睹李师师的风采。李师师有点小小虚荣心,也有点小小不安,第一次面对这么多的观众,即便是李师师也有点忐忑的。再加上和乐楼不顾张正书的建议,愣是开辟出了一百来桌,卖出了三百多张票,来的人更多了。 四方桌,除开前面的一位,一张桌子能坐三人,也就能卖出三张票。 这和张正书的初衷不符了,他本来是打算一张桌子坐一个人的。当然了,这也不能怪和乐楼,谁会放着钱不赚呢? 要知道,单单是门票钱,和乐楼就收了三百多贯钱了。 别小看这个数字,要知道这可只是门票钱啊! 还有打赏呢? 怎么算都好,收入过千贯那是妥妥的。即便是刨去给艺伎的钱银,和乐楼也能净赚五百贯以上! 这还只是第一日,一年呢?就算一年表演三百天好了,收入也妥妥超过十五万贯了。 啧啧啧,怪不得说汴梁城的酒楼,都是消金窟。 看到了这一幕,吕娘才相信,原来张正书说得都是真的。 原来,表演真的比接客……咳咳,单独聊天赚得多。这么说吧,一个“骚客”,哦不,文人,要见到李师师,最起码要花上百贯钱银才行。被刷下去的,也要花个十几贯钱。但是,李师师一天能接见几个呢?接见多了,反而不值钱了。所以,最多就是三天接见一个。这么算下来,平均一天能赚个一百贯钱,已经是汴梁城中顶级行首了。可现在呢?少说一天也能收入两百贯,这是什么概念?这已经红得发紫了! 和乐楼在紧锣密鼓地进行中,李师师也慢慢地平复了心情,准备登台表演了。 这时候,若桃有点忧郁地说道:“姊姊,你真的要跟那张小官人走么?” 李师师瞧着这个已经十三岁的若桃,发育得很不错了,再过得两年,必定又是一个小美人。 “我要为自己着想一下吧,怕是错过了张小官人,我以后都找不到这样的如意郎君了。”李师师笑着说道,脸上明显洋溢着幸福的神色。 若桃撇了撇嘴,说道:“那张小官人是个甚么性子,你都不了解,就说是如意郎君了?姊姊,我是怕你后悔啊!” “怎么会后悔呢?”李师师叹息了一声说道,“难道在和乐楼这里,做一只金丝雀就不后悔了么?” 第八百五十七章:心绪不稳 “可姊姊你走了,我怎么办啊?”若桃快哭了,她开始有点无助了。“要不,姊姊你也带我走罢!” 李师师调笑无忌地说道:“唉哟,小若桃也动春心了么?难道也想做张小官人的小妾?” “才不是哩!” 若桃嘴上反驳着,但却没有多少说服力。毕竟在若桃心中,早就想着和李师师共同进退了。李师师现在算是张家的人了,那若桃自然也想进张家。但是进了张家之后怎么办,若桃就不清楚了。 其实,若桃也不知道自己的心思是怎么回事,至于喜欢张正书?那也无从谈起。但若桃知道,她是一定要跟着李师师的,不管李师师做什么决定。自从若桃成了娼籍之后,她就一直跟着李师师,把李师师当成了亲姊姊。李师师也把若桃当成亲妹妹看待,一想到分别也是不舍的。或许,这也是李师师不舍得这么快离开和乐楼的原因吧! 李师师心中却是在想,如今若桃虽然身段不错,可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什么的还差了老大一截。即便是再努力一年,怕也是没有什么长进。这样的小丫头,怕是做不了大角儿了,只能混口饭吃。如果李师师拿钱给若桃赎身的话,也不用天价赎身费,估摸着几百上千贯钱就行了。这些钱,李师师自己就能拿得出来。 “说谎都不眨眼的,算了罢,姊姊有机会跟阿姆提一下,给你赎身就是了……” 李师师假装叹息了一声说道,“你这害人不浅的小妮子啊,姊姊的体己钱,都败给你了!” 若桃笑嘻嘻地说道:“若是姊姊向张小官人要,多少都能要到罢?” “我……不想用他的钱。” 李师师到底是与众不同的女子,“我要自己挣钱。” 若桃有点闹不清了:“可是姊姊,别人不这么看啊?”也对,在别人的眼中,李师师就是“傍上大款”了,钱银什么的,随便花。若桃的意思是,既然大家都认为你是如此了,何必自己找罪受呢? “你还小,不知男人的心思。张小官人不似一般男子,他甚至鼓励女子出来做工的。你没瞧见么,超市也好,银行也罢,大抵上都是小娘子居多。我听闻他还有个纺织厂,陆续纺织出了暖和且厚实,颜色还艳丽的布匹,这个纺织厂里,都是女工,一个男子都没。”李师师越是了解张正书,就越觉得张正书深不可测,“你想想看,能有如此气魄雇佣这般多女工的男子,又怎么会瞧得起那些只会伸手要钱的女子?” 心思还是很单纯的若桃,被李师师这么一说,立即回过神来了:“唉哟,姊姊你可真厉害,这都看得明白!” “那是你不知晓罢了,小官人的正妻,也是个绝顶聪明之人。我听说那《射雕英雄传》,也是她主笔的,字字珠玑啊!前不久到了全书完结之时,还一度卖出了十万份报纸哩!而且新的小说也在连载了,《笑傲江湖》也是她写的。不仅如此,那曾娘子还是个贤内助,听闻她能看账,能打理超市,甚至还能为小官人分忧。我怕是没有那等本事,可自己挣些钱,让小官人知晓我也不是那种只懂依赖,只想悠然过下半辈子的人……” 若桃的眼中都是星星,那个崇拜啊:“姊姊思虑得真是周到!” 不过,若桃转念一想,却很是担忧地问道:“若是姊姊一直呆在和乐楼,那小官人会不会……” 虽然若桃的话没有说全,但李师师也知道她想说什么了。 “我只是想让阿姆瞧瞧小官人的本事罢了。”李师师有自己的算盘,“若是阿姆瞧见了小官人的本事,想必也会心动的。说实在的,小官人拿出十万贯钱来也不是甚么难事,可这么一大笔钱给出去了,终归是要心疼一阵子的。若是阿姆瞧得清形势,肯与我一同经营那休闲会所,自然是好事。若是阿姆不愿意,恐怕我真的还要在和乐楼待上一年了……” 说句实在的,李师师是真的希望吕娘能听张正书的劝,入股休闲会所,这样一来,双方共赢。最关键的是,李师师也不用在和乐楼待上一年报恩了。可这些事由不得李师师的心愿,只能寄望吕娘能看出点门道来。 就在她们说着体己话的时候,楼下突然想起了“乓乓乓”的锣声。 “哎呀,姊姊,要开始表演了,你还没化妆哩!” 若桃急了,“也不知小官人会不会来,你快些动作,我出去瞧瞧……” 李师师心念一动,是啊,如果张正书前来的话,她肯定要拿出百分百实力的。 当下收敛了心神,对镜贴花黄,理云鬓,插发髻,画眉,施粉黛,涂胭脂,咬红唇,更衣……一系列动作下来,楼下的舞台已经接近完结了。没办法,女子化妆就是这样慢的,古今中外都差不多。 这时候,若桃兴奋地敲门而入:“姊姊,小官人真的来了!” 李师师心中一喜,她的心莫名其妙地就静了下来,可仍有一股甜蜜萦绕在心头。 “他心中是有我的……” 可若桃的下句话,让李师师有点小小的失落了:“可他还带着男扮女装的曾娘子,也不知是甚么心思!” 李师师却知道,肯定不是张正书的主意。但这又能如何,曾瑾菡说到底都是张正书的正妻,李师师能不能过门,还得曾瑾菡点头呢。若是曾瑾菡不点头,李师师是进不了家门的。已经调整好的心态,临到头了却出现一丝慌乱,李师师也无法左右这个心绪。 “姊姊,这可怎生是好?”若桃有些急了,这不是欺负人么? “始终是要登台的,平常心既可。”李师师努力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一些,可那股淡淡地哀愁,怎么都驱赶不掉。李师师再怎么聪慧,那也不过是个十五六岁是小女子,这还是虚岁的,放在后世,可能才是个初二初三的学生妹而已。 一个这样的小女生,能有多好的心境?能不被压力压得崩溃,已经是很难得的了。 第八百五十八章:秋夜长 这时候,楼下的“文人骚客”已经等得不耐烦了,虽然他们早就知道李师师被人赎身了,可他们还是有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万一李行首幡然醒悟,知晓了不能跟一个商贾子,而选择一个读书人呢?那他们岂不是有机会了? 或者是:你是商贾,我亦是商贾,说不定我砸更多的钱,李行首就归我了! 各怀心思,都在等着李师师登台表演。 唯独那些和乐楼的艺伎,又是羡慕又是嫉妒,酸溜溜地说道:“这人命真好,贴上了一个镶金的富贾,还有这般多人捧着她!” “也不见得她哪里好了,要胸没胸,要屁、股也没屁、股,一看就是不好生养的货色!” “也许是床、上功夫厉害哩?要不然能把这么多人迷得这般神魂颠倒的……” …… 好在,李师师也是有朋友的,不少人也帮着说话了:“若是没有她,你们能登台拿钱?今日赚的,怕是比你们以往三日赚的都要多罢?大家都是苦命人,能有姊妹脱离苦海,你们却如此讥讽,不知安了甚么心肠!” 女子间的战争,向来比真刀真枪还要犀利。在后台的争执,别人瞧不见,但李师师隔着老远也能听到一些的。想起张正书那句话:“不管你出于多好的心,天底下总有一些怨你恨你,巴不得你倒霉的人。你不用去理会她们,只需要‘问心无愧’就好了。” “问心无愧,问心无愧……” 李师师默念了两遍,心绪神奇地再次稳定了下来。这一次,她的身上散发出来的,是无比的自信和雍容华贵的气质。甫一登台,和乐楼中登时鸦雀无声。 这气场,即便是张正书都惊艳到了,这是他只在后世看到一些天后级别的歌手才有的气场! 曾瑾菡也被折服了,她第一次觉得,女人和女人之间,确实是不能比较的。 不是说曾瑾菡自卑了,认为自己不如李师师。而是曾瑾菡更加清楚的认识到,女人是分为很多种的。而像李师师这种,则注定要吸引很多男人。曾瑾菡转念一想,这般优秀的女子,都被张正书吸引了,岂不是更加说明了自家夫君的优秀?不得不说,宋朝女子的思维,确实和后世的女子不太一样。曾瑾菡都算“离经叛道”了,却还是跳不出这个樊笼来。 李师师的台风太过大气,这个大气,就足以折服很多人了,让人生不出一丝亵渎的心思。就如同大雪山上的雪莲花一样,看似柔弱,实则内里有傲骨。这样的女子,不同于其他莺莺燕燕,给那些“文人骚客”眼前一亮的感觉。人都是猎奇的,更是“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所以才造就了李师师有如此众多“粉丝”,上至朝廷百官,下至走夫贩卒,都津津乐道。 当然了,这也要归功于李师师的“实力”超群,她的小曲唱得是天下一绝。 颜值可能会老去,但实力却是会沉淀下来的。 这也是李师师能迅速火起来的缘故,哪怕是被张正书搅和了李师师的首秀,李师师还是不可阻挡地火了。 张正书也是感慨,或许成名有幸运的成分,但有实力的人始终都会发光的。 李师师上台后,瞧见了一脸笑意的张正书,在不远处用柔和的眼光看着她,李师师的心就更加平静了。再一看旁边的曾瑾菡,也全无恶意,更没有一般妒妇的幽怨目光,李师师心中闪过一个念头:“看来小官人的眼光确实独到,这样的女子,也才能让小官人另眼相待吧?” 走到台前的李师师,雍容大气地施了一个万福,清脆的声音轻轻地送到了各人的耳中:“奴家谢过诸位官人,赏脸前来观看和乐楼首次汇演。” 众人有点震惊,这句话太过大气了,比之前那些艺伎不知道要高出多少境界来。 那些艺伎在后台,听得也是酸溜溜的:“说些场面话、漂亮话谁不会?” 而曾瑾菡也好像察觉到了什么,用胳膊碰了碰张正书,悄声说道:“是你教她的罢?” 张正书笑而不语,帮一把李师师又怎么样了?这种事,只嫌少不嫌多的。曾瑾菡却看得不是滋味,咬着嘴唇说道:“偏心!” “若是你肯上去表演,我也为你量身打造曲目,如何?” 张正书心中不知道有多少歌曲,他早就想要试一下后世的流行歌在宋朝能不能流行了。 曾瑾菡却笑了笑,说道:“你的妻妾都上去表演了,别人会怎么看你?” “那还是不要了……” 张正书叹了口气,人言可畏啊!毕竟这是宋朝,不是在后世。 即便是在后世,歌手也好,戏子也罢,暗地里不知道被人诋毁多少次了。哪怕这歌手、这个戏子什么都没做,也会祸从天上来。没有个强大的心理承受能力,是断断不可能在娱乐圈混的。当然了,娱乐圈和宋朝的菁楼也没啥两样了,有清倌人,也有一心借身体上位的,各种潜、规则……这种情况下,张正书自然不想让曾瑾菡涉足这个圈子。 张家又不缺钱,何必趟这趟浑水? 有一个李师师已经很足够了,即便是以后,张正书也打算让李师师退居幕后,只唱给他一个人听。 虽然这个想法很自私,但有本事你们也去给一个行首赎身啊? 张正书忍不住嘚瑟了起来,这才是最高级的享受! 曾瑾菡看不过眼了,嘟哝了一句:“哼,男人!” 张正书连忙收敛了表情,开始认真听李师师的独奏古琴了。 不出所料,这是那首《秋夜长》。 因为心境契合,李师师的弹奏动人心弦,入木三分。即便是张正书这种“乐盲”,都被震撼了,好似明白了李师师的情意一样。“原来她是这么想的……”张正书有点愧疚,虽然宋朝可以纳妾,但这并不能掩盖张正书“博爱”的事实。如果是在后世,那是妥妥的一枚渣男。不过话说回来了,既然穿越回到了宋朝,还不恣情纵意一回,就白走一遭了。 曾瑾菡却听得不是滋味:“她是弹给你听的罢?” 第八百五十九章:返场 张正书自然不会接这个茬,要不然又将会引起“战争”的。本身两女之间就有种若有若无的敌对情绪了,要是张正书再傻得撩起两女的敌对情绪,那就真的是家无宁日了。 悠悠的琴声,如怨如诉,如泣如慕,余音袅袅,不绝如缕。 请原谅张正书读书不多,有点词穷,只能想到苏轼的《赤壁赋》里的名句。 不过,这句话用来形容李师师的琴声是最好不过了。高超的琴技,让张正书感慨,有些东西真的很讲究天赋的。若是叫张正书却学弹古琴,怕是学个好几年都不会有啥成就,能弹得了一首《小星星》都算不错了。说起来,张正书想起自己唯一会的乐器——吉他,也是会弹一首《小星星》而已,还弹得断断续续的。 “是了,我可以打造一把吉他的啊,称之为‘六弦琴’,号称西洋乐器的啊!” 张正书一拍大腿,这是个不错的主意,这也是展露才华的一部分。虽然张正书不太会弹吉他,可他有系统啊!系统里肯定有不少吉他谱的,到时候张正书教会李师师看吉他谱,就能抄几首吉他谱给她拿出来秀一秀了。以李师师的音乐天分,估计不用一个月就能上手了吧? 别的不说,张正书还能用手工打造一架钢琴,打造小提琴、大提琴……反正那么多西方乐器,随便拿几样出来,都可以秀好几年了。 琴声悠然,可张正书的心思已经跳到了钢琴、吉他那里去了。 曾瑾菡还以为张正书听得入迷了,心中暗自咬牙:“这郎君!不成,回去之后,我也要弹琴,让郎君见识一下我的琴技……但这首曲子,我怎么没听过?难道是新曲么?” 一曲终了,李师师施施然地起身后,好久好久才爆发出掌声来。 想想看,即便是张正书这样的“乐盲”,都能沉浸其中,可见李师师的琴技有多厉害了。要知道,满打满算,李师师也只有几个时辰的练琴时间罢了。“这样的才女,放在后世,妥妥是一枚创作型歌手啊!”张正书感慨了一声,李师师的嗓子是天生的歌后级别嗓音,清澈透亮,且极有穿透力。 唱起小曲的时候,李师师绝对是能唱到人心里去的。 可惜的是,没有几个人能有幸听到李师师的演唱。为何呢?因为技术问题,宋朝这会没有麦克风啊,也无法举办大型“歌友会”,只能小范围地表演了。当然了,如果像刚刚那样鸦雀无声,即便是三百多人的场子也是能唱一唱的。只不过不能持久,若是持久了,嗓子会受不住的。 “郎君,接下来是返场了罢?” 曾瑾菡是知道流程的,因为《京华报》都给了一个版面宣传此事。 张正书点了点头:“也不知晓打赏金额是多少,若是第一天就打赏不足,怕是师师她无法再登台返场了。” 曾瑾菡嘟着嘴说道:“你不打赏么?” “我打赏?”张正书有点意外,难道曾瑾菡希望他打赏吗? 曾瑾菡却不说话,让张正书自己琢磨去。张正书却举棋不定,不知道曾瑾菡是什么意思。这会,张正书算是明白后世周星驰那部《唐伯虎点秋香》里的那句台词了:“我个心又悲,个心又痛,八个老婆都如狼似虎,人家当我享尽齐人福,查实空虚寂寞兼且冻,兼且冻!” “现在两个老婆都不是省油的灯了,还八个……” 张正书摇了摇头,把这个念头赶出去,最后还是打算按兵不动。为何呢?因为打赏了,要不是前三甲,也无法念出自己的姓名来,自然也体现不了心意。况且,这还会惹得曾瑾菡不快,是一笔赔两家的买卖,是万万做不得的。 见张正书稳坐钓鱼台,曾瑾菡的心情也好点。 不出张正书所料的是,李师师的名头果然太过响亮了,再加上能坐在此处的人,大多都是家境殷实之辈,打赏起来更是阔绰得紧。不但超出了打赏金额,甚至还翻了三倍。 更出乎张正书意料的是,和乐楼把他建议的规则改了,只要是打赏的客人,都能获得独一无二的小礼品,大多都是一些小物件。 “高明,高明,这一招比我的设想还要高明,是谁想出来的呢?”张正书不禁有点后悔了,要是早知道都榜上有名,他就打赏好了。不过这样一来,也算是歪打正着,没有给李师师制造更多的困扰。 返场的表演中,李师师再换了一套衣裳登台,出乎意料地唱了一首小曲。 这首小曲不是什么豪放词,而是柳三词,也就是柳永的婉约词。 只听李师师的嗓子一开,即便唱的小曲近似后世的黄梅戏,或者是曲艺唱腔,但一股空灵自出:“自春来、惨绿愁红,芳心是事可可。日上花梢,莺穿柳带,犹压香衾卧。暖酥消,腻云亸。终日厌厌倦梳裹。无那。恨薄情一去,音书无个。 早知恁么。悔当初、不把雕鞍锁。向鸡窗、只与蛮笺象管,拘束教吟课。镇相随,莫抛躲。针线闲拈伴伊坐。和我。免使年少,光阴虚过。” 张正书听得真切,这是柳永的一首《定风波》,这都是因为那倒霉鬼“不学无术”,却独对情诗艳词记忆深刻,这首经典的柳词,也是那倒霉鬼的最爱。但这首词是以思妇的口吻诉说内心的痛苦,好似李师师借此控诉张正书薄情? “卧槽,我什么时候薄情了?!” 张正书眼睛都瞪大了,曾瑾菡却在一旁偷笑,而且忍得好辛苦。 结果,李师师一词唱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拢在张正书身上了,好似得了机会的恶狼一样,眼睛里全都是幽幽的绿光。 张正书灵光一闪:“怕不是吕娘的主意吧?也对,这首词唱出来后,李师师被赎身的影响会持续扩大,让那些心存‘侥幸’的‘骚客’自以为有机会,继续跟着豪掷千金……嗯嗯,好计策……”想到最后,张正书有点咬牙切齿了。 一阵无力感,张正书虽然大致猜到了吕娘的主意,一切都是要以赚钱为先。这就好像后世的明星利用绯闻炒热度一样,被这么利用,张正书还是有点愠怒的。 第八百六十章:观望 返场表演很成功,但张正书在散场之前离开了座位,径直在后台左近,找到了一旁的观看的吕娘。 吕娘一见到握着折扇过来的张正书,也大致明白了什么事。 “小官人,奴家就知晓你会来的。”吕娘到底是风月场混的人,待人接物如同春风拂面,完全没有后世天、朝神剧里的老鸨那样惹人厌烦。毕竟菁楼也好,伎馆也罢,说到底都是服务类的行业。没理由宋朝的服务业那么发达和先进,到了菁楼酒店这里,反倒是落了下乘的。 说实话,面对这样一个吕娘,张正书有火也难以向她发出来。 毕竟这里是菁楼,张正书也不是之前那个愣头青了,平白地闹了笑话。 “那首柳词小曲,是吕娘的意思吧?”张正书知道吕娘是什么人,连试探都省了,轻轻地问了一句。这时候,返场的小礼品,由李师师亲手递给和乐楼的一个酒保,让他派送下去。那些个“文人骚客”、豪绅富贾看到了,一个个都眼珠子瞪出来了。 要不是人多,他们能立即抓在手里,闻一闻上面那残留的香味。 好吧,其实都是洒过香水的,李师师的体香再厉害,也不可能摸一下碰一下就把香气留在物体上了吧?不用说,这又是吕娘的主意。不得不说,吕娘在洞察人心方面,比李师师还要厉害。大抵上因为吕娘是过来人,知道男人的心思。再说了,李师师都是吕娘教出来的,别的东西还好说,这洞察人心上,只会越老越通透。 “不错,小官人可是觉得不妥?” 吕娘也有点忐忑,说实在的,李师师已经赎身了,她还反过来利用这一招,确实有点不地道。可吕娘人情世故见多了,自然知道和赚钱比起来,这种小手段简直不值一提。别的不论,张正书不可能因为唱了一首小曲,就认定吕娘做了什么吧? 张正书叹了口气,说道:“吕娘,你的意思我知晓,不外乎是想让师师保留更多的人气。但是,大可不必如此。” 吕娘一愣:“难不成小官人还有妙法?” 张正书沉声说道:“只要走上了台,那么美貌已经是其次,技艺才是最主要的。若是贪图美貌,外面那些人何不去伎馆?”张正书这话有点直白了,伎馆和菁楼,几乎是两码事。伎馆里,就没有一个清倌人,都是可以卖的。而且,里面的女子大多颇有姿色。正如张正书所言,如果想要姿色,何不直接点? 吕娘听了这话,居然点了点头:“小官人倒是瞧得通透啊!” “所以,就拿我自己来说,到菁楼来是要排遣寂寞,找个养眼的女子倾诉衷肠,或者想要附庸风雅罢了。倾诉衷肠,师师是绝对不会再做的了。但是,排遣寂寞,附庸风雅,或者是让那些人回去后有个能显摆的地方,师师却正好能满足他们。别的不说,师师的技艺,难道你还不知晓么?如果师师每天都使不一样的路数,你觉得还没有客人么?何必用这等暗示的小曲,平白地降低了师师的形象?” 不得不说,张正书这个“形象”论说到吕娘心坎中了。 “小官人,你果真是做买卖的奇才!”吕娘感慨道,她在菁楼里混了这么久,却还没有张正书看得通透,实在惭愧。 张正书却摇了摇头:“吕娘,说到做生意,特别是做男人的生意,你比我精通。就好比那首柳词,就是你把握到了男人心理的结果,效果也很好。再加上送出的小礼品,添加的座位,都是你的主意吧?” 吕娘笑而不语,算是默认了。 张正书正色道:“既然你有这样的才能,何不入股我的休闲会所,一起赚大钱呢?” 吕娘说不心动,那是假的。这才是牛刀小试,就有这个收入了,要是有个休闲会所,还是自己话事的那种,岂不是……但是,吕娘对男人向来有着三分戒心,笑着说道:“小官人,不急哩,这才第一日……” 和聪明人讲话很省力气,张正书知道吕娘是要观望一段时间,才会做决定的。 “那么,我随时恭候吕娘前来入股。”张正书笑着说道,没有拒绝就好,吕娘这么重视钱银,没理由会不上钩的。 吕娘却笑道:“小官人,还有一事麻烦你……” “嗯?你说?”张正书倒是奇怪了,难道吕娘又有什么幺蛾子要整的? “奴家手里太多钱了,放着心中不安。不若放入你那银行里,听闻还有利息?”吕娘有点期待地看着张正书,她确实是遇到难事了。十万贯钱太多了,她拿着烫手,放着又担忧,这才明白银行的好处来。 “自然是有的,但若是活期储蓄,怕是利息不多。”张正书笑道。 “那没事,奴家就是想找个人帮忙看一看那些钱银……”吕娘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 “行,那明天劳烦吕娘走一趟银行,我派些马车来,把钱拉走……”张正书也是觉得世事无常,明明这些钱前几天才刚刚从地下金库起出来,现在又要送回去了。 吕娘心头大事已了,再和张正书说了几句闲话,就借口走开了。 张正书回到座位上,只见那些客人还舍不得离去,都期盼着看多一眼李师师。可惜,李师师已经回到房间里了,估摸今天他们是不会如愿的。不多时,酒保过来好声好气地说道:“几位官人,这时辰可不早了,迟些要准备晚市了,是不是继续吃些酒菜呢?” 不得不说,这又是一笔生意。 张正书和曾瑾菡,自然就不吃了,径直上了楼,去找李师师去。 这一举动,不知道羡煞了多少人:“呸,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啊?” “就是,适才连打赏都舍不得!” “哼,活该李行首瞧不起他!” …… “郎君,你甚么时候带你的李妹妹回家呢?”曾瑾菡半是吃醋,半是不甘地问道。 “这个……当然是要看姝儿你的意思了……”张正书嬉皮笑脸地说道,满心讨好着曾瑾菡。 第八百六十一章:大敌 “哼,瞧你的了,若是令本娘子满意,自然会让你的李妹妹进门的。”曾瑾菡的女扮男装,确实有点英姿飒爽的意味。张正书却要哭了,脚踏两条船这种技术活,真不是一般人能玩得转的啊! “那姝儿,我……” 张正书还想说什么,曾瑾菡打断了他的话:“待会你不要说话,我来说!” “好吧!” 张正书知道,这是两个女人的战争,他反而成了累赘,只能在旁边观战了。不多时,两人就来到了李师师的闺房外面。“咚咚咚”,敲了三声房门后,是若桃开的门:“小官人,你来了?这……”若桃第一眼瞧见了张正书,然后才看到在张正书后面的曾瑾菡,顿时吓了一跳。她自个也是想进入张家的,现在张家的正牌妻子在这了,若桃要是没有做贼心虚,那才有假。 “能进去吗?”张正书低声说道。 李师师这时候也摘下了面纱,带着笑看着他们两人:“进来说话罢!”刚刚在台上,李师师早就发现曾瑾菡跟着来了,也有了充足的心理准备。 张正书敏锐地感觉到,两女再次见面的时候,空气中都弥漫着硝烟的味道。火花,在两人对视的眼神碰撞中迸发出来,张正书看得心惊胆战的,感觉自己好像引发了世界大战一样,要不就是火星撞地球了。 结果,李师师一句话就让张正书折服了:“姊姊,小官人,请坐,奴家为你们奉茶。” 说实话,如果妻妾不和,那肯定是正妻无权威,而小妾恃宠而骄。当然了,最大的因素还是做丈夫的没有做到心中有数,该给妻妾什么待遇。有了李师师这句话,张正书一下子就醒悟过来了。可以宠小妾,但正妻的地位不能降低。不然的话,家中是永无宁日的。 曾瑾菡眼中也露出了不一样的光彩,她也不得不佩服,李师师的情商太高了。 “李妹妹的琴技,果然非同一般。”曾瑾菡也缓和了神色,既然李师师都主动放低身段,她也不好再拿着捏着了。这样说,也是给两人的关系缓解的机会。 李师师很上道,立即缓缓地笑道:“小官人常说,曾姊姊的琴技在奴家之上,若是曾姊姊想要扬名,怕是比奴家更要轻松些……” 曾瑾菡也笑了,两人好似多年的亲姊妹一样,有说有笑起来。 这一场面,让张正书大跌眼镜:这都啥事啊?!女人的友谊,就真的这么简单吗? “姊姊,你这香水用得很有品位啊?有空教教妹妹吧?” “行啊,其实这香水是特别版,郎君让香水作坊给我特别调制的。他说我适合这种清幽的香味,要是太浓了反而不好。妹妹,我觉得你的衣品太好了,特别是今天登台的两件衣裳,是你到‘尚衣坊’定制的么?” “嗯嗯,是奴家让‘尚衣坊’的裁缝过来,量身定做的。” “妹妹,你的妆容也是自己钻研的么?” “是阿姆教的,来,姊姊,奴家为你画一个?” “好啊好啊……” 这时候,两人默契地看向了张正书,异口同声地说道:“郎君(小官人),你出去一下,这是女子间的事!” 于是乎,张正书莫名其妙地就被轰出来了。 这时候,贱兮兮地系统冒出来了:“怎么样,服了吧?” “这有什么服不服的?”张正书更加莫名其妙了。 “即便是在2220年,女人还是未解之谜。”系统嘿嘿地笑道,“她们为什么会突然成为朋友,为什么会突然成为仇人,还有她们到底为什么生气?说实话,本系统都没有最优解。” “……”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张正书还能说什么?人类未解之谜之一,张正书也不指望能弄懂了。不过怎么看,都是好事来的。不过,张正书现在要考虑的是,他现在能去哪?无奈何,张正书只能下楼,找了个还算显眼的地方坐下,然后叫了些菜肴,吃了起来。此刻已经是晚饭时候,夕阳西下,倦鸟归林。和乐楼里的酒客,慢慢多了起来。 “你听说了吗,西军打了败仗了!” “啊,不是一直在打胜仗吗,怎么回事?” “听闻是孤军深入,被伏击了!” “嘘,这些事你们敢这般乱说?” …… 张正书一愣,西北禁军打败仗了?怎么“黑客”没有消息传来的?是不是失职了,还是全军覆没,没能传回消息? 就在张正书胡思乱想的时候,那三五个酒客继续说道:“那消息你是怎么知道的?” “俺是听俺兄弟说的,他是做私榷买卖的,适才刚刚回到汴京……” “嘶,那此事说起来不得了啊,西军若是败了,那党项人岂不是要打过来了?” “听闻是契丹人和党项人联手了,西军不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唉,官兵啥时候打过打胜仗喔,都是先胜后败,司空见惯了!” …… 张正书却心中有点疑问,按理说,西军绝不会冒险出击的。毕竟领军的主帅是章楶,一个从不冒险,稳扎稳打的主帅,即便没有打胜仗也好,估摸也不会被人伏击的。难道是……张正书心中升腾起一个不详的预感,这件事必有蹊跷。 那几个酒客的声量不算大,但这消息却霎时间传遍了整间和乐楼。 “难道是舆论战?” 张正书越想越像,他沉住气,没有第一时间就去找“黑客”验证。 因为张正书知道,党项人想袭击西军粮道,这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的事。但由于西军的护粮军守护太过周密,党项人一直无功而返。再加上西军运粮也不怕麻烦,分成了十几次运送,这样就把风险降到了最低。但是,如果契丹人介入的话,辽国下定决心要护着西夏的话,那战争就朝着复杂的方向进化了。 个中种种内情,没有一个确切的消息,身在千里之外的人是不可能知道真相的。 张正书没有轻举妄动,他知道即便大宋输了也好,也不会大伤元气。西夏不会是大宋的劲敌,大宋的敌人,一直在北方。或者说,汉人的大敌,在冷兵器时代永远是北方游牧民族! 第八百六十二章:实情 和张正书预料的一样,西北禁军“大败”的消息不胫而走。 不只是在和乐楼,汴京城中各大正店、脚店,全都在流传着这个“小道消息”。说起来,西夏真的是大宋的命中克星,打不死不说,一个不慎就要被反咬一口。宋人已经习惯了,每当朝廷要打西夏的时候,都是败多胜少的。就算前面赢了,后面也会跟着一场大败。 但是这一次不一样,张正书绝不相信,已经弹尽粮绝,苦苦支撑的西夏,还能弄出什么幺蛾子来。除非章楶得了失心疯,不然的话“大败”是绝对不可能的。或许局部的小败是有可能的,毕竟常胜将军是不存在的,再厉害的将军,也不可能百战百胜而从无一小败。要知道,宋军的补给线已经拉得很长很长了,每次运粮,都要派出一支大军,才能保证不被劫粮。 虽说这样的效率很低,不过胜在稳妥。 一个高明的主帅,他要考虑的绝不仅仅是击败对手,而是第一时间保证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只有保证粮道安全,才能称之为一个合格的主帅。所以,张正书有理由相信,章楶是绝对会稳扎稳打而不会冒险的。 当然了,这是对手只有西夏人的前提下。如果契丹人加入了战争,那恐怕就有点难以预测了。现在张正书也闹不清,到底真相是怎么样的。如果契丹人真的拼死要保住西夏来达到他们的战略目的,不宣而战似乎是一条很好的计策。 “扑朔迷离啊,但是‘黑客’为什么没有动静呢?就连皇城司那边,似乎也哑巴了……” 张正书默默地吃着菜肴,一边思索着这个问题。 如今的张正书,已经不能置身事外了,自从他接受赵煦的“招安”后,他就摇身一变,成了武臣中的一员。宋朝的兴衰成败,与他的联系更加紧密了。说句不好听的,要是张正书被人陷害,分分钟都可能被赶鸭子上架,成了领兵之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心中藏着事的张正书才看到了一脸平静的曾瑾菡走了过来。 “郎君,吃完了?那就回家吧!” 张正书一愣:“你们谈完了?” “嗯嗯,还顺便和她吃了个饭。”曾瑾菡好像很平静的样子,张正书也放心下来了。她们能这样和谐,真的很出乎张正书的意料之外。但仔细一想,似乎又在情理之中,她们都是兰心蕙质的女子,生得一颗七巧玲珑心。如果不懂家和万事兴的道理,那也太对不起造物者了。 松了口气的张正书,小心翼翼地问道:“那师师她……?” “她乏了,已经休息了。若是郎君有心,就明日再来罢。” 曾瑾菡说完,径直走在前面,张正书连忙唤来酒保结了帐,还给了点小费,急忙追了出去。 两人默契地走在汴京城的大街上,看着一如既往繁华的京都,两人都没有说话。“郎君有心事?”曾瑾菡到底是放下姿态了,即便心中确实有点委屈。 张正书一愣,然后说道:“不错,刚刚听到一个消息,西军大败。” “嗯?!” 曾瑾菡有点意外,她没想到张正书居然不关心她和李师师的事! “看来,朝局要动荡了。”张正书叹了一声,“《京华报》要及早做准备,一旦确认了消息,尽早报道才是。” “郎君!!!” 曾瑾菡有点生气了,“难道你就不想知晓,我和李妹妹之事?” 张正书愕然,停住了脚步:“你们不是……成了好朋友吗?” “郎君真的是这么看的?”曾瑾菡突然泄了气,感觉有点失望,委屈一下子就放大了。 张正书瞧着她眼眶都红了,连忙拉住她的手,柔声说道:“是我不好,让你受委屈了。要不这样,我明日带你去看一样东西,保管师师是不知晓的!” “嗯!” 小女生很好哄,只要姿态放低一点,态度诚恳一点,然后再加上一点点技巧,她们就服气了。这也是为什么丈母娘大多数很难缠的原因了,因为丈母娘当年都被这么骗过啊,吃过一次亏,上过一次当的女人有多恐怖?看看丈母娘就知道了,保管让你怀疑,这世间怎么会有这么洞察人心的生物的存在?! 松了口气的张正书,又讲了几个幽默的笑话,逗得曾瑾菡喜逐颜开了起来。 回到“京华报社”,张正书支走了曾瑾菡,坐立不安的他,立即让人去把周铭叫了过来。 书房里,张正书带着疑惑问道:“西北禁军大败一事,你没有收到风声吗?” “收到了。”周铭也有点奇怪,为什么小官人都这么深夜了还有事找他,他正准备做些男人都喜欢做的事情,就被打扰了兴致。 张正书更是不解地问道:“为什么没人知会我?” “你都在和乐楼,怎么告诉你啊?” 周铭嘻嘻笑道,“小官人果然厉害,连李行首都能拿得下来,小的佩服万分啊!” “少来这一套!”张正书没好气地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姝儿刚刚跟着去了。两个女人斗起来,差点没把我削了。对了,你那么多红颜知己,是怎么应付得过来的?” 面对张正书的不耻下问,周铭也愣住了,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好。“额,也没啥,就是不听话就挨揍,她们就老实了。”周铭老老实实地说道。 “……” 张正书无奈,早知道就不问了。没错,在宋朝打老婆不犯法,只要你强势就行了。但是,张正书这种“文明人”,怎么会用这种办法?“算了,说正事,西军到底是怎么回事?” “确实是败了。”周铭的话,让张正书立马皱起眉头来,“但是并非大败,而是被出其不意地伏击了一下,小败而已。估摸折损了千余士卒,几十车粮草,并没有伤筋动骨。即便是那几十车粮草,也让西军自己给毁了,才缓缓撤退的。” 听周铭这么一说,张正书才明白。 原来党项人和契丹人仗着对地形的熟悉,出其不意地伏击了一处粮道,但由于西军的谨慎,即便夏辽联军人数众多,也占不到什么便宜。 第八百六十三章:太烧钱了 “毁掉粮食也好,免得夏国得了去。”张正书沉吟了良久,知道这是最果断的做法。敌军势大,又是伏击,还有不少骑兵,西军还没有地势之利,守是守不住的。那么,把粮草毁了是最明智的做法。即便辽国能把粮食运到夏国来,但两国之间能保持多久这个联系?说到底,西夏不自己解决粮食问题,它就永远处于下风! 既然知道了实情,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容易猜测了。 “所以这消息是党项人散布出来的?” 可惜,张正书猜错了。 “小官人,并非是党项人的杰作。要知道党项人的密探,已经被皇城司和安抚司联手剿杀得差不多了,余者不可能成这等气候。”周铭很自信地说道,因为党项人的密探,安插在大宋的钉子,很多都是“黑客”发现的。 毕竟张正书的“黑客”,虽然人数不多,可一个个都是精英。这里面也要感谢宋朝,因为人口太多,被遗弃的孤儿也多,所以张正书才能有这么一个机会,把孤儿都加以洗脑,变成自己人。虽然这些孤儿进入“黑客”之中,大多都是十五岁的年纪,但张正书把他们留在大宋境内,给予一定的钱银,让他们暗中摸清敌国间谍的活动规律。 至于清除间谍的事,自然就留给朝廷去做了。 这也是为什么辽国不敢轻举妄动的缘故,因为辽国的一些小眼线全都没了,剩下的没有大事发生,也不敢轻易暴露。这才给大宋拖延了时间,成功地消化了西夏的不少土地。但是,宋朝念念不忘的河套平原,还是握在西夏手中。这也是为什么西夏还能坚持的缘故,张正书屡屡感慨,宋朝真的是内战内行,外战外行,跟后世的国猪一个样,开场猛如虎,一顿操作后0-5。 这不,因为战线太长了,还被人袭击了粮道! “既然不是党项人的密探所为,难道是契丹人插手了?” 张正书有点奇怪了,按照耶律洪基的性子,即便插手两国争端,最多也就是运送些粮食,派些军队化妆成马匪的模样而已,不敢和宋朝开启大规模战争的。要知道,宋朝的战船,还在幽云十六州外面的海域上游弋着,要是宋朝这个时候进攻幽云十六州的话,耶律洪基会很麻烦的! “也不是契丹人,相反,是我们自己人。” 周铭感慨了一句,说道:“因为西军占据天都山、横山日久,青、白盐开发过度,已经不值钱。那些商贾已经无法攫取暴利,想要继续获利,就要西军打一场败仗罢了。” 张正书闻言,狠狠地拍了拍桌子:“好胆!” 说实话,张正书是知道商贾的尿性的,但是没想到,他们居然真的敢这么做! 怪不得朝廷历来不相信商贾了,都是因为商贾自己作死,怨不得谁。没办法,趋利避害乃是人的天性,所以有一个商贾这么做了,那其他商贾也会跟着这么做的。起了连锁反应后,那么就形成这等谣言了。 宋朝都还算好了,对商贾还算优渥。但是这些商贾,还是要作死!要知道,软刀子杀人,那根本不见血的。若是因为这样西军功败垂成,那这些商贾就是罪人!事实上,历史就是由这些朝堂诸公瞧不起眼的商贾、农民、工匠推动的,商人逐利,要想扭住这个态势,想必不能用常规的法子。 “小官人,要不要……” 周铭做了个割头的手势,还阴阴地笑了起来。 张正书没好气地说道:“你是不是傻了,杀人能解决问题的?” “那能怎么办?如果那些商贾不继续往西军运送粮草的话,怕是西军有粮草断绝之险啊!”周铭也无奈了,他能想到的,就只有雷霆手段了。 张正书站起身来,仔细地琢磨了一番,然后说道:“夏国境内物资匮乏,唯有食盐、羊马毡毯。夏国中用之不尽,其势必推其余与他国贸易。但是夏国三面,不是回鹘就是辽国,还有西域各国,皆戎狄,鬻之不售。惟有大宋才能吃得消这些食盐、羊马毡毯之所输。” 这些情况,周铭是最清楚不过的了。 “不错,是这样的。”周铭想了想说道,“夏国所产不丰,只能出售这些东西了。” 张正书又说道:“现在宋夏大战起,不能贸易,西夏没有了茶彩百货的来源,已经困顿不堪了。但是,大宋也因为战线拖得太长,而后勤保障很困难。如果不让那些商贾有利可图,那么西军就很危险了。” “缺粮?” 周铭也有了点军事眼光,一下就明白了张正书的所指。 “短时间内不会,但如果党项人这么袭击粮道的话,西军会吃不消的。”张正书叹了口气,这就是为什么冷兵器时打仗很少有打几年的了,粮食都无法运输啊,跟不上节奏。再加上道路崎岖,能一年打下一点地方,已经很不错了。 再加上宋军一般不会进行屯垦,也无法自给自足,这就增加了后勤负担。即便宋朝再富裕,掉进这样的泥潭里,也是有点吃不消的。宋夏大战到了这里,大宋已经花去了三千多万贯钱,国库都差点搬空了! 这也是为什么宋朝宁愿给钱买平安也不想打仗了,完全划不来啊! “那该如何是好?” 周铭有点怕西军会败了,要知道他已经在西军占领的地方,买下了不少商铺。一来,能增加张家走私的据点,二来,又能给“黑客”提供庇护。但如果党项人拿回了失地,说不定会把城池都洗劫一空。那时候,就真的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了。周铭是心疼那些商铺,还有商铺里的货物。要知道,他不仅仅是帮张家走私的,他自己也有一份在里面! 张正书知道吗? 当然知道,甚至还鼓励他搭顺风车做买卖。 有贪欲的人才好控制,如果一个好无缺点的人,张正书可能会用,但绝对不会大用。毕竟“黑客”不比经商,情报工作太多不确定性了,如果张正书没把握就用人,那只会把自己推入火坑里。 第八百六十四章:有什么买什么 “唯有诱之以利。”张正书沉声说道,“你有渠道,弄到夏国的羊皮吗?” “羊皮?!” 周铭不明所以,“小官人,你这个时候,还想收羊皮吗?” “对,这会怕是要出点血才行了。”张正书苦笑道,“党项人没别的东西,羊皮肯定是挺多的。再加上宋夏交战,贸易停止了,党项人手中的羊皮贸易肯定受到了冲击。也就是说,他们因为粮食问题,不得不宰杀羊只来做口粮,那么羊皮价格会很低。这样一来,我在汴京城里高价收购羊皮,那些商贾见到有钱赚了,自然会再次贩运粮食到西北了。” 周铭一愣:“可如此一来,小官人你要吃大亏的啊!” “些许钱银罢了。”张正书倒是不觉得他会怎么亏本:“羊皮能做的事情太多了,若是有羊毛,那就更好了。” 笑话,养羊的就没亏过钱。羊浑身上下都是宝,尤其是羊的皮毛。用羊皮制作羊皮褥子,毛短的可以做鞋里、长毛的可以做椅子靠背、滩羊皮可以做衣裳、做床上用品等。羊毛可以做毛毡、羊绒、毛线、羊绒服装等等。 张正书在前一世上大学的时候,某个室友说大学学费太贵了,家里卖了好几头羊,张正书和室友们听了觉得挺心酸的,大学四年都很照顾他。后来张正书毕业了去他家玩,才知道他家养了三四千头羊。 瞧瞧看,大学的学费几只羊就有了,可见这羊有多贵了! 宋朝的羊,一只都超过了十贯钱! 现在宋夏大战,羊价还在拼命往上涨,一只都快要二三十贯钱了,价钱足足翻了番!宋朝的羊毛加工业也还算发达,最起码能制成各种各样的羊毛产品。当然了,张正书最在意的,还是羊皮。羊皮的用处太多了,甚至还有战略用途。别的不说,如果大宋有了足够多的羊皮,还怕在冬天打仗吗? “小官人,那要用什么来换党项人手中的羊皮呢?” 周铭苦笑道,“这基本不可能啊!” “有什么不可能的,党项人现在快穷疯了,也快要饿肚子了,你给他什么他都会要的。再说了,那些商贾会不偷偷把粮食卖给党项人么?”张正书对那些商贾的不报什么希望,都是见利忘义之辈,怪不得历朝历代都不待见他们。 “这倒是……”周铭沉吟了一番,觉得十分有道理。“只不过,我也找不到这样的门路……” “……” 好吧,张正书无语了。 “那就只能做更亏本的生意了,周铭,你组织商队,运送粮食到西军吧。”张正书叹了口气说道,“顺便看看那里的大枣成熟没,可以贩运回来卖。再不济,我们酿成枣酒,也是可以的……” 周铭点了点头,说道:“但……西北有大枣么?” “去年我不是派人去那边种了么?” “但也不可能这般快就能结果罢?” “放心,那边会有的。即便没有,也能买些大黄、枸杞、甘草、麝脐、羱羚角、柴胡、苁蓉、红花和蜜蜡等等,反正有什么就买什么回来,不能走空。回来之后,放到超市里卖就行。有我们介入,西军应该还能撑一段时间。亏钱不重要,反正也还能亏得起……”张正书无奈地说道,碰到这么一个朝廷也是很无语的。 周铭领命而去后,张正书陷入了沉思之中。 说实话,张正书对西夏也严重估计不足,以为内讧重重的西夏会不堪一击。不曾想到,宋朝的军队更加不堪一些,连这样的对手都无法打赢。但张正书认为,这不是战争的问题,而是民心的问题,是文化的问题。 西夏和契丹一样,是有自己的语言和文字的,哪怕西夏贵族个个都会说汉话,写汉字,也读汉人的书籍。但是,他们的官方文字和语言,都是西夏字和西夏语。再加上党项人的习俗不同于汉人,他们有仇必报,如果和别人结下了梁子,那这个仇是非报不可的。在大仇未报之前,他们蓬头垢面,不穿鞋子不吃肉,表示不杀仇人就不过正常人的生活。汉人有句话叫做“有仇不报非丈夫”,西夏也有句谚语叫:“吃十袋美果也得报仇,有十个女儿不算有后”,意思大概是一样的。 这样的一个民族想要征服他们,就要全方位地使用手段。 文化入侵,争夺民心,离间…… 反正能用的手段都要用上,才有可能瓦解西夏。 不然的话,张正书都不认为宋朝能灭得掉西夏,因为宋朝太过仁慈了。或者说,宋朝太过天真了,以为只取河套,西夏人就会放弃的。殊不知,西夏人性烈得连妇女都会上战场,还有一支女兵叫做叫“麻魁”,打起仗来和男人一样悍不畏死! 这样的一个民族,是很可怕的。 唯有文化入侵,诱之以利,离间……才能把这样一个国家瓦解掉。说实话,西夏境内有六成以上是汉人,如果把这些汉人都劝回大宋,那么西夏就不战自溃了。 “唉,想这么多也没用。反正赵煦头铁,就让他继续打吧。现在占着横山也好,起码党项人失去了一个粮食重要产地,他们的粮食就更加紧缺了。” 张正书把自己稀奇古怪的念头抛诸脑后,又琢磨起见赵煦的情景来:“瞧赵煦的样子,不像是要挂的人啊?最多只是虚弱罢了。难道正史上的赵煦,真的是在和女人嘿咻的时候死的?” 这件事张正书不得不考虑了,因为按照正史的轨迹,赵煦最多只有几个月的寿命了。正史上,赵煦是在明年的一月驾崩的。 接下来,就应该是赵佶登基为帝的。 张正书和赵佶有过牙齿印,他不相信赵佶会不记得。如果不处理好这件事,怕是赵佶坐稳了皇位后,第一个要收拾的就是他。额,好像还有个章惇?反正怎么样都好,张正书知道自己是上了赵佶的黑名单的。 “赵佶一上台,攻夏的事情很快就会停止,然后议和,说不定西军还会退出横山。唉,崽卖爷田心不疼,也难怪他做了亡国之君。”张正书叹了口气,虽说不能拘泥于一城一池之得失,可有些战略要地,确实是不能放弃的,比如横山。横山有多重要?西夏没了横山,产粮要少八分之一,最好的养羊地也没有了,产盐地也去了一半。这样的地方都能放弃,只能说统治者都是猪! 第八百六十五章:斗志昂扬 可有什么办法阻止这一切发生呢? 最优解,自然就是保住赵煦不死,还让赵煦有子翤,子翤还能顺利长大成人。次等,就是申王赵佖登基。下等,便是按照历史的正轨,赵佶登基了。 赵佶登基,那基本就宣告大宋可以玩完了。毕竟一个昏君也就罢了,昏君未必会亡国;可昏君任用佞臣,那就必定会亡国的。 “看来,必须要把退路准备好了。” 张正书心中暗暗琢磨着,也不知道钱塘那边的“飞蛟船”弄得怎么样了。按照时间看,应该要明年才能下水。唯一欣慰的是,张正书下江南弄的两季稻和白糖作坊都成功了,这是很重要的两种经济作物,能给大宋带来无限收益的。 再加上棉花,只要按照科技进程发展下去,爆发出工业革命不是问题。 可惜的是,时不我待,对张正书还算支持的赵煦生死未卜,张正书怕是要跑路了。这些工业基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转化成国力。 当然了,如果可能的话,张正书是不想离开汴京的,他在这里花费太多心思了。毕竟汴京是大宋的经济、文化中心,人才也多。如果去到一些穷乡僻壤,张正书未必能在短时间内弄起这样的规模来。 “唉,头疼啊……” 在大宋皇宫里,一样头疼的还有赵煦。 不曾想,赵煦赐给张正书一个亲卫大夫,还权五百护银军,会惹来朝廷这么多诽议。满朝文官好像疯了一样,雪花般的是奏折涌向赵煦的龙案上,让章惇都暗自心惊胆战。赵煦发火了,一拍桌子说道:“混账,朕赏赐一个有功之臣,那些自诩国之栋梁的朝官,竟如此鼠目寸光,胆敢上奏劝谏?!朕何错之有?” 彭元量吓坏了,连忙安抚赵煦道:“陛下切勿动气,切勿动气……” 其实,赵煦也知道,那些文官是太过怨恨张正书了。这都是因为张正书深得圣眷,以区区商贾出身,居然爬到了从五品的官阶!要知道,武官虽然被文官鄙视,可待遇那是杠杠的,不曾克扣半点。甚至,武官还有不少灰色收入,这是文官所没有的。而赵煦能给的官,最大也就是从五品了,再大,恐怕就不能服众了。 如果赵煦想的话,再赐张正书一个同进士出身,丢到边境历练一番,回来就能平步青云!虽然这事没有先例,可如果皇帝想要操作,是绝对可行的。看看正史上的高俅上位史就知道了,赵佶就是这么操作的。 要是旁人也就罢了,文官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可偏生张正书手里握着《京华报》,一份让文官们恨之入骨的报纸,能让他们身败名裂的报纸,他们能这么轻易就放过张正书吗?用脚指头想都知道,张正书和文官之间的矛盾,是绝对不可能调和的! 赵煦也猜到了张正书会成为一个孤臣,但是没想到文官们的反击这么犀利,让赵煦都大为光火。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赵煦恨得牙痒痒,即便不是第一次见识到了文官的嘴脸,口里大义凛然,其实为的还不是自身利益?但赵煦想不到,他们居然置大宋的利益于不顾! 彭元量有点惶恐了,这样的赵煦太少见了,第一次还是孟氏被废的时候,赵煦如此大发雷霆。现在,难道赵煦又要使出雷霆手段了么?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赵煦阴沉着脸,刚刚发了一通火,让他的脑子有点缺氧,脸色也有点涨红了。“彭元量,你说该如何是好?” “陛下,小的不敢妄言……”这也是彭元量的聪明之处,他向来不会对朝政发表意见,哪怕赵煦一时头脑发昏,让他出主意都好。 赵煦却有点气乐了:“朕知晓你与姓张的小子有过节,你大胆地说,朕不会怪罪你!” 彭元量却苦笑道:“陛下,张……张大夫此人性格嫉恶如仇,是不适宜为官的。既然陛下让他入朝,那么重用他便是了。反正张大夫满朝皆敌,自然只能效忠陛下一人。” 赵煦却眼前一亮:“不错,你说得不错。既然他已经满朝为敌了,那么朕把军校交给他,朕也是放心的。哈哈哈,彭元量啊彭元量,想不到你也挺恨那小子的嘛!” 彭元量苦笑了起来,他能说什么呢? 其实,彭元量和张正书并无过节,但是他却注定不能和张正书关系太好。如果他们关系太好,那么必然会惹来杀身之祸的。宋朝的宦官是可以干涉朝政的,甚至有不少宦官还领兵作战,也有不少宦官成了皇帝的贴身秘书。比如彭元量,别看他这个模样,其实他文武全才,去考一个进士也是绰绰有余了。只不过彭元量的知识,都是陪着赵煦这些时日学到的,之前的彭元量,大抵上也只是一个莽夫而已。 “军校一事,事关重大,朕要好好参详参详才是。这样罢,让那小子先训练训练五百护银军,看看有何成果。” 赵煦太明白了,军校一事会造成什么样的震荡。其实,赵煦还是意属让张正书先练练兵,再出去镀金一番,最后回来升官进爵,然后才着手军校一事。如果真如张正书所言,经过军校出来的将领,一个个都忠心耿耿,那么赵煦还有什么理由再让大宋“兵不知将,将不知兵”呢? “陛下果然英明,思虑周到!” 彭元量适时地拍了拍马屁,赵煦觉得很受用。 “明日例朝,让那小子滚到垂拱殿来,朕要让那些重臣瞧瞧,朕决定的事,不容更改!” 赵煦有点意气风发,他一直在和人斗,不管是高太后、司马光,还是现在的文官,赵煦都斗志昂扬。之前之所以恼怒,是因为赵煦发现朝中的文官太操蛋了,居然敢联手对抗他的意志!要是长久以往,作为一个皇帝,还有什么乐趣? 要知道,赵煦的圣旨是合法流程的,章惇也是同意的,审核也没问题。毕竟张正书有功啊,有功就得赏,这是天经地义的事。要是张正书只献出了酒精和抛石车也就算了,估摸着给一个防团官也就敷衍了事。可张正书还有两季稻呢,这可是能让大宋国力再进一步的巨大功劳,如果朝廷不重赏,以后还有谁会向朝廷献物? 第八百六十六章:认错 只不过文官表面一套,暗地里又是一套,表面说要重赏,可真的重赏了,他们心理又不平衡了。 说到底,还是利益在作怪! 张正书的存在,侵害了他们的利益,让他们寝食难安,所以憋了劲要搞张正书。这只是开头罢了,一旦他们抓住了张正书的把柄,各种攻讦纷至沓来,不达目的不罢休。看看范仲淹就知道了,只因为一个“朋党”的莫须有罪名,范仲淹就被贬了。而且,此后再也无法回到权力中枢,庆历新政也不了了之。这里面固然有欧阳修的“神助攻”,可文官们的“团结一致”对外,也是有目共睹的。 即便有皇帝护着的王安石,最后也因为得罪既得利益集团太过,而草草收场。 可见,那些文官的战斗力有多强了。 说到底,就是皇帝太过没有手段,如果皇帝手中有一支强力的军队,谁敢阳奉阴违就立即抓拿,还有谁敢这么做?可惜的是,宋朝皇帝都没有这个本事,即便皇权很大,可终归是难以出得开封府! 看看“熙宁变法”就知道了,除了北方几路之外,其余的都是在阳奉阴违。 为何?还不是因为朝廷的控制能力弱吗! 赵煦深知这一点,所以他推动兵制改革,已经初见成效了。就拿京都禁军来说,五万禁军,已经剔除了老弱病残和空饷,现在只余不到两万人。偏生这一万多人,却比以前五万人具备更强的战斗力!这还只是三天一操练的结果,远远达不到赵煦的要求。可现在西北战事吃紧,赵煦也只能这么做了。 好在蜂窝煤作坊在开封府、京兆府、大名府等大宋人口众多的地区流行了起来,收入也不菲,还解决了禁军的养老问题。最关键的是,随着煤炭收归国有,国库日渐丰盈。即便是西北战事糜烂,大宋也还有能力支撑下去。 赵煦欣喜地看着大宋的变化,直觉他对大宋的掌控力强了许多。这不是一种错觉,而是实实在在的感觉。 “彭元量,你说朕再次募兵,如何?” 彭元量一愣,没想到赵煦的思维会跳跃得这么快:“陛下,小的不敢妄言。” “你都上过战阵,也不敢对朕说实话?”赵煦皱了皱眉头,这个贴身太监是尽忠尽职了,可惜就是太过谨慎了。 “陛下,怕是如今募兵,也不太好募兵了。”彭元量小心翼翼地说道,“不如等张大夫练一练护银军,才做打算?” 赵煦沉吟了一下,说道:“也好。”顿了顿,赵煦突然有点惆怅地说道:“近来宫中,有何动静?” “刘贤妃一直想见陛下,但陛下吩咐过不见……” 这事赵煦是知道的,刘清菁这个心机女子一直想要服侍赵煦,好重新获得赵煦的恩宠。可问题是赵煦不是不宠爱她,而是赵煦身体不允许他这么做了。这事也不算新闻,从赵煦近来只在福宁殿就寝就知道了,赵煦哪个妃子,哪个婕妤都不见,像一个和尚一样戒了色。 “贤妃如此不识大局?” 赵煦的脸色实在有些不好看,他也反思了一下,这样的女人真的适合做母仪天下的皇后吗?如果她做了皇后,后宫又会变成什么样呢?想到这里,赵煦也不由得有点懊悔,想起了废皇后孟氏来。如果是孟氏还在后宫主持大局,他何必有这个烦忧? “孟氏在掖庭,过得如何?” 赵煦装作不经意地问道,其实心中已经有点愧疚了。现在的他,已经想清楚了当初的事,绝非孟氏授意。再说了,大宋是崇道的,雇道士设坛祈福,倒也无伤大雅。可一旦冠上罪名,那就有点那以洗脱嫌疑了。 “回禀陛下,冲真法师一如平常,不过是诵经吃斋,礼敬三清……” 彭元量回答得滴水不漏,但他知道,赵煦心中已经有悔意了。 “贤妃可曾派人……扰过她?” 这句话无头无脑的,但彭元量却知道赵煦在说什么,当即回答道:“贤妃曾派人打探过消息,但很快就没有了下文。” “哼,算她识相。” 赵煦在心中冷哼了一声,像他这种冷血的铁石心肠皇帝,再宠爱一个女子也是有限度的。如果超过了赵煦的底线,赵煦保证会用雷霆手段让她认清现实。刘清菁是个聪明人,所以她没有轻举妄动。 “你把冲真叫过来。” 赵煦突然心血来潮,想见一见这个高太后为他选定的皇后,也是有过夫妻之恩的女人。 彭元量不敢违背,领命而去。 约摸过了两刻钟,踏着月色进入垂拱殿的孟氏,时隔三年,再次见到了赵煦。 赵煦也愣住了,眼前这个女子,虽然穿着道袍,却已经瘦骨嶙峋,再无往日风采。 “贫尼参见陛下,恭请陛下圣安。” 平静的语气说出来,似乎不带一丝人间烟火气息。 赵煦忽然心中一痛,这是一个失去了女儿,失去了丈夫的女子,已经心若死灰了。 “你……恨我?” 良久,赵煦才突然说出这句话来。 “贫尼……不敢有恨。” 孟氏的话,让赵煦心中发堵。这是一个多么贤惠的妻子啊,可惜赵煦身在福中不知福。经过这次大病之后,赵煦忽然看清了好多人,看明白了好多事情。是他,被美色所蒙蔽,硬生生毁了自己的贤内助。如果孟氏还是皇后,赵煦能节省多少精力,能避免走错多少路啊! “我……对你不住。”赵煦叹了口气,这是他的心里话。“先前是我错了,我一时气在头上,才让你出的家。现在……我想明白了,你明日就还俗吧。”让一个皇帝认错,是有多困难的事?但赵煦见到孟氏之后,所有的顾虑都消失了。 “陛下,还是让贫尼继续诵经茹素,为陛下,为大宋祈福罢!”孟氏低着头,却坚定地说道。 赵煦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 气氛,一时间陷入了沉默之中。 “朕的身子……怕是要调理很久。”赵煦突然说了一句不着边际的话,“朕要你回到朕的身边来,挡下一些闲言,还有一些别有用心之辈!” 孟氏突然抬起头来,惊愕地看着赵煦。她从赵煦的眼中,看到了内疚,恳求和期盼。 “贫尼遵旨……” 第八百六十七章:常朝 张正书想骂娘,他虽然天天早起,可从未试过天未亮就被人从被窝里叫起来,眼巴巴地赶到皇宫前,天都还没亮呢! 这会不是例朝,可常朝一样是要早起的。 垂拱殿的常朝,官家接受中书、枢密院、三司、开封府、审刑院、请对官的奏事,然后大约在辰时退回大内吃早饭。垂拱殿的常朝,又叫视朝,这是宋朝皇帝见大臣的重要途径。待得大内禁门开启后,垂拱殿常朝马上开始。乘坐着四轮马车的张正书,倚靠着马车在微微的颠簸中补了一觉。 没办法啊,即便张正书住得近,也要五点就起床了。要知道,张正书再怎么早起,也是六点之后的事情了。这个时间段,真的太不人道了。 到了待漏院前面,马车夫停车后叫醒了张正书:“小官人,到皇宫了!” 没办法,这马车夫太兴奋了,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也能成为官老爷家的车夫!这一回算是大大露脸了,看看周围的官员,坐四轮马车的寥寥无几,这个马车夫立马就骄傲了:“都是官,还是我家小官人威风些!” 那些在待漏院前的官员,也像看傻子一样看着这四轮马车:这怕不是傻子吧?就算你俸禄高,你贪了不少钱,也不用这么造谣过市好伐? 要知道,这四轮马车就没有在五千贯钱以下的,就算是山寨货,也要几百贯钱!再加上雇佣马车夫,养马,保养的钱,海了去了。 而且这些官员也是识货的,瞧了瞧这四轮马车的精钢车轮和橡胶轮胎,就知道是真货无疑了。再看看后面那用精钢和树漆做成的车牌号,那些官员更加皱眉了:“到底是哪一个同僚,敢如此招摇?” 不多时,谜底揭晓了,张正书穿着紫服,但没有佩鱼,戴着三梁冠,犀角簪导,不着单衣,银剑、佩、师子锦绶,银环挂在胸前。 “原来是一武臣!” 众多文官不屑了起来,章惇却脸色讶然,心中略微升腾起一股危机感。 别人不清楚,章惇是清楚的,这个人是有多深的圣眷!先前这人不想入朝为官还好,章惇忌惮心渐去。但现在这人被官家召为常朝的常参官了,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了张正书有过人之处,再联想到他的主意,每每都证明了是可行的。这样的臣子,很可能会威胁到章惇的地位,你说章惇能不开始提防吗?甚至章惇对蔡京,对曾布都没有这种感觉。 “小官人,要不要现在就进待漏院?” 那马车夫巴不得张正书现在就进去,他好在一众文官的家仆中摆一摆谱,显露一下张家的财力。 “先吃早饭再说。”张正书可不会委屈自己的,天大地大,肚子最大。 待漏院前有不少早点摊,虽然不够张正书自己做得好吃,但胜在有特色。再加上汴梁城中生活富足,早点的样式多种多样。什么肝夹粉粥、包子馒头胡饼……应有尽有。张正书找了一家人多的,要了一碗鱼片粥吃了起来。那马车夫有点急了:“小官人,要是误了时辰,那可如何是好?” 张正书慢条斯理地说道:“误了就误了,怕什么?”他还巴不得赵煦免了他的官呢,这点事算得了什么?那马车夫无奈了,只能打着灯笼,伺候着张正书喝粥。 吃完后付了账,又给了几文钱小费,张正书才慢悠悠地走进了待漏院。 此时已经是卯时了,最多还有十几分钟,禁门就要打开了。 走进待漏院后,张正书好似多年未见的老友一样,拉着那些文官就推销起自家的产品来了:“诶,这位同僚,你好你好,我是‘家乐福’超市的,这是我的名片。如果需要什么商品,你尽管说,拿着我的名片到‘家乐福’去,任何商品都能打八折!” “诶,这位相公你有好运了,这里的商品打八折要不要去看看?拿着我的名片就行……” “听闻这位同僚喜欢喝两杯?‘仙醁’果酒尝过没有?来‘家乐福’超市,拿着我的名片还能打八折哦!” …… 这些文官都惊呆了,他们不敢相信,居然有商贾把生意做到了朝堂上来了。 难道这人就不怕被弹劾的吗? 还是不知者无畏? 要不是大内的禁门准时开了,怕是张正书能把一众常参官都派出名片。 这不,张正书还意犹未尽:“诸位同僚,没有拿到名片的下了常朝还能来我这里拿啊!” 章惇也被塞了一张名片,他拿起这张名片,感受了一下这种纸张,发现居然是硬纸,拿着很有质感。上面用金粉写了张正书的名字,还有“家乐福”超市的位置,还有一幅简陋的地图。背面则写了一句“广告语”:选百货,来家乐福!还写了超市里卖的商品:油、米、酱、醋、茶、酒、衣、鞋、香水、南北奇货…… “这小子……” 章惇也不得不佩服张正书的天马行空,居然能这样做生意。不过,这样注定是要被弹劾的。 朝堂之上,岂是市井之地? 常参官三三两两走到了垂拱殿之外,张正书却也不消停,想要继续派发名片。可一看到章惇,张正书就忘了此事。“章相公,别来无恙啊?有空到报社去,我请你吃酒。” 章惇都快要被坑哭了,这话特么的能乱说的吗?以为这是打家常啊?于是,章惇只能眼观鼻,鼻观心,不去理会他。 但是,这时候出来一个身材还算魁梧的文官,冷冷地说道:“皇宫之内,不得喧哗!” 张正书一愣,心下暗喜,总算把一个有正义感的文官炸出来了:“这位相公,未请教?”瞧着他穿着正二品文官的官服,张正书也有点诧异,朝廷里还有这等正直的官吗? “老夫蔡卞!” 张正书一愣,原来是蔡京胞弟,官至尚书左丞的蔡卞。 “原来是蔡相公,失礼失礼。我不懂规矩,站好就是了。”凡事不能过,张正书也不愿拂了蔡卞的面子。且不说这尚书左丞,是位列执政,为宰相副贰,居六部尚书上,参议大政,与左、右仆射合治省事的大官,蔡卞这人还是值得尊敬的。 第八百六十八章:开怼 在一旁冷眼观看的章惇却觉得奇怪了,心道:“这小子居然还有这等眼光,知晓进退?” 其实,章惇怕是失算了,满朝文官只是碍于张正书武臣的身份不愿和他多说话罢了,但经过张正书一阵插科打诨,他们对张正书的感觉大为改观,也没有那若有若无的敌意了。 可对于张正书来说,交情归交情,你丫的贪污渎职,老子一样在报纸上写臭你! 看看现在的蔡京就知道了,已经没有官员敢和他往来了。报纸的影响力,就是这么巨大! 那些文官也知道,虽然他们对张正书生不出什么恶感来,但这并不能改变他们是天生的敌人这个关系。 张正书消停了,可那些想看戏的文官却有点遗憾了。张正书就像掉进沙丁鱼群中的那条鲶鱼一样,无时无刻不在刺激着这些文官的神经。没办法,一众文官里,就张正书一个非正式武臣的存在。什么叫非正式呢?就是还没正式走马上任,连个衙门都没有的武臣,确切来说,应该只是个武阶官而已。要是张正书出生在将门,那他就是个吉祥物,拿来摆设用的。看看石可斓就知道了,这是大宋的悲哀啊。 不多时,彭元量出来宣召众臣进殿面圣,张正书自觉地排在了最后。 进了垂拱殿,赵煦已经端坐在龙案前了。 和大朝会不一样,垂拱殿的常朝比较随意,皇帝端坐在龙案前,跟群臣商议对策。 其实,相比起大朝会,这个常朝才是皇帝和大臣真正解决国事的地方。 君臣互相问礼过后,常朝就开始了。一件件国事被提出来,然后群臣“唇枪舌战”,斗得不亦乐乎。然而,张正书却兴致缺缺,一来这种国事在张正书看来根本无关要紧,即便朝堂上制定得再好,到了地方上也是阳奉阴违的。没有监督的行政,朝廷根本没有掌控全国的能力。 说白了就是基础设施太过落后,年久失修的官道,根本支撑不起大宋朝廷掌控地方,皇帝掌控天下的野心。 看看赵煦他们讨论的国事就知道了,全都是一些“过时”的消息,不是某某地方发生了什么事,要怎么善后;就是一项政策要不要施行,反复在扯皮;又或者是纠结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比如一个官员怎么行为不检了……诸如此类,听得张正书直翻白眼,哈欠连连,差点没睡过去了。 赵煦却注意到了张正书的表现,找了个借口说道:“张卿,你如此信心十足,想必是有高见?” 张正书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赵煦是叫自己,他也四处地望着,看看是哪个倒霉鬼。 “张大夫,陛下问你话呢?” 彭元量知道张正书走神了,连忙提醒道。 张正书一愕,指了指自己,惊讶地说道:“我啊?” 赵煦满脸铁青,说道:“朕确实是在问你。” “问我啥事?” 好嘛,这小子根本就是走神溜号了,一点都没把他们的紧张激烈的讨论听在耳中。 其实也不怪张正书,这些文官们的之乎者也说得太溜了,张正书连他们要说的意思都需要仔细想一番,能跟得上他们的思维才怪了。 赵煦被气乐了:“朕是问你,如今中原地少人多,有何解决办法?诸卿适才说了,要加大募兵,或沿用流放制度,让有罪之人流放至边远地区……” 张正书听明白了,这确实是北宋末年的困境之一。 中原的人口太多了,大抵上占了大宋人口的六、七成之多。要知道,中原才多大点地方啊,大宋也只是占了不到三分之二罢了,也就是一半强一点。河套地区、幽云十六州,还有长城以南很大部分都被西夏和辽国占据着。可以说,以往历朝历代中原土地广大,容纳多点人口也说得过去,但是宋朝不一样,中原地区和江南几乎的等同的面积,你说该怎么选择? “简单啊,移民就行了。” 张正书信口开河地说道,“长江以南那么多地方,把中原百姓移民到江南去,啥问题都解决了。” 赵煦一愣:“移民?!” 这时候,枢密使曾布冷冷地说道:“张大夫不会是信口开河罢,中原百姓故土难舍,如何能移民?” 这句话一出,诸多文官纷纷附和。他们不是看不到有这么一条路,而是实施起来太难了。 “张大夫,此话吾不敢苟同,且不说江南之地多瘴疠,这路途遥远,路上也不知要倒下多少性命!” “不错,且夫天大地大,为何非得移民江南?西北、东北之地,亦能移民!” …… 赵煦没想到,张正书开口之后,居然惹来这么大的声讨,也只能感慨张正书真的被他塑造成了一个孤臣了。 待得群臣的声量小了之后,赵煦才缓缓地说道:“张卿,你可还有甚么要说的?” “诸位同僚说的,都是高屋建瓴的话,我佩服至极。” 张正书露出了淡淡地不屑,也明白了这些所谓重臣,都是脱离实际的人物,也不客气了。“但我向来奉行一个准则,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这位同僚,你刚刚说江南路途遥远?那你去过江南没?你知道从汴京到江南,走水路要多久,走旱路又要多久吗?还有,江南多瘴疠?怕你的消息是唐朝时的吧? 对了,曾相公说的故土难舍,我是不敢苟同的。如果汉人故土难舍,怎么能从黄河流域一直把版图扩展到现在这个地步?汉人之所以故土难舍,完全是因为道路不通。如果把官道都铺上水泥,马车能快速奔跑,半月就能从中原到江南,你看看百姓还会故土难舍吗? 还有,西北、东北能移民,但那里有适合耕种的土地吗?怕是诸位同僚都不清楚,在江南种植两季稻,一年一亩地能收入七石稻谷吧?我可以说,江南的耕地比整个中原加起来都要多,而且比中原的土地都要肥沃得多。如果江南移民成功的话,整个大宋能再多养活三万万人!” 第八百六十九章:怒怼 张正书的一席话,把在场的文官都怼了一遍,根本不给任何机会。没办法,张正书把起床气都撒在这些文官身上了。先前他还对所谓的常朝有所期待,但发现是这样一个情况,完全是在扯皮,浪费时间,张正书就不能忍了。怼,怼得这些所谓的大臣脸面全无,看看他们还是这么务虚不! “要是你们想要具体数字,我回头就把具体数字拿来给你们看,看看到底是应该移民江南,还是移民西北、东北?” 面对如此不客气的张正书,这些文官沉默了一会之后,又开始批驳张正书不懂朝堂规矩,胡言妄语,蛊惑圣上了。张正书冷笑着看他们表演,也不做声了。 赵煦也明白了,好像发现宝藏一样看着张正书,心道:“这小子真的是啥都不怕啊!不过也好,我总算明白了,江南是以后国策之重点所在!”一想到两季稻的产量,赵煦的脸上就开始涨红,好像大宋的国力已经上升到一个庞大的地步了。 “此事……且再议!” 赵煦开始保张正书了,惹众怒是不可取的,即便张正书是孤臣,也不能这么用的。“张卿的话,朕觉得还是在理的。诸卿再各自拟一份奏折上来,务必详尽!”其实,赵煦这是把功劳分给那些大臣,众文官也知道这一点,欣然接受了。 为什么这些文官不愿意去江南呢? 其实就是因为消息闭塞,或者是刻板偏见问题。 即便是章惇,他是福建人,又在江南当过官,还杀戮过不少人,他也无法接受江南。这都是因为在这些文官的印象中,中原是天下膏腴之地,百姓怎么可能抛弃中原这样的膏腴之地,去江南这等南蛮之地呢? 但是,听了张正书那句“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这些文官就萎了。 江南,历来都是文官贬谪的地方,历朝历代不知道多少文官被贬到江南,客死他乡。 这也是文官们谈起江南就变了脸色的缘故,没有人喜欢被贬谪,因为被贬了,就代表着你已经在政治斗争中失败了。成王败寇的规则,在哪都适用,赢家通吃的情况下,难道还会对失败中怜悯不成? 但反对归反对,如果江南变成了第二个中原,环境也不恶劣了,那对文官们来说,倒是好事。最起码啊,以后被贬江南的时候,也不用担心在路上就死了。 赵煦见张正书这条鲶鱼果然厉害,然后再接再厉地说道:“昨日朕看了一份奏折,是泾原路经略使章楶呈上来的。奏折有言,西北禁军粮道屡屡受袭,近一月来,竟损兵折将达千余人。如此下去,西北禁军怕是有粮草不济之险。诸卿,可有良策?” 这个议题张正书还是挺感兴趣的,要知道他很想知道,如果大宋吞并了西夏,历史又会是怎么一个走向。 只是群臣被张正书开大招嘲讽了一番,没有人敢再吭声了。 沉默了一会后,枢密使曾布阴阳怪气地说道:“陛下,何不听听张大夫的高见?” 赵煦也知道,这药效怕是有点强劲了。要知道这些文官们最拿手的东西是什么?那就是在朝堂上辩论了,一副不把对手辩倒不罢休的架势。可张正书呢,一上来就用大量的事实拍打在他们的脸上,毫不留情地说他们脱离实际,根本一点建设性都没有,这叫眼高于顶的文官们怎么吃得消? 不错,这些朝中大臣确实是脱离了实际,要不然也不会出现“熙宁变法”中的种种问题。 也亏得章惇补了一些漏洞,不然的话,赵煦甭想把新法继续下去。 张正书就好像揭开皇帝的新衣那个小孩,让文官都挂不住脸面了,只能用他们最擅长的手段去攻击张正书。你不是说我们脱离实际吗,你牛逼一个给我看看? 赵煦也猜得到文官们的心思,但却没有点破,因为他也想听听张正书有何高见。 “张卿,你且说说?” 张正书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却要装糊涂地问道:“适才官家说得有点不明不白,我就想问一问了,西北禁军此刻驻扎在何处,粮道又是在哪里?很多人常常讥讽赵括,说他是纸上谈兵。但我们纸上谈兵,也得有张纸,有张地图啊?” 赵煦一愣,突然想起张正书弄出来的沙盘,他就有点不快了。 但旋即,这不快很快就消失不见。因为,张正书点出了朝中的务虚作风,狠狠地削了一顿,赵煦是求之不得的。 “来人,把地图呈上来!” 这下,很多文官都心中冷笑了开去:“一个小小商贾,还懂得瞧地图?” 不错,这会地图算是军事机密,谁家要是有地图,若非将门出身,怕是要以谋反论罪的。 都没接触过地图的人,要是懂得看地图,那怕是说不清吧? 文官们眼瞅着来了机会,都跃跃欲试,一旦张正书在地图上指点江山,他们就会立即跳出来攻讦,让张正书“死无葬身之地”! 不多时,地图被呈上来了。 张正书一看这地图,只能苦笑。没错,和想象中的一样,这样的地图太粗糙了,就比小孩子画图好了那么一点点。要精确没有精确度,要比例尺也没有比例尺。换成“黑客”成员去描绘地图,怕是都要比这张地图精确一百倍! 张正书盯着这幅地图看了良久,却一言不发。 赵煦忍不住了,问道:“张卿,可瞧出甚么要紧的问题?” 张正书头也不抬,直言不讳地说道:“抱歉啊官家,我……看不懂。” 这不是假话,而是张正书的真话。这地图实在太抽象了,也不是上北下南的,周围也没有什么说明,只是标注了山峰、河流和城池而已。这么简陋的地图,还想打赢,张正书觉得有点痴人说梦。要知道,这可是在敌人的地盘啊,敌人占据了地利啊!你连精确的地图都没有,这仗怎么打? 赵煦差点没失态,失声说道:“你看不懂地图?!” 第八百七十章:地图炮 赵煦的言下之意,自然是“你不懂地图,那你又叫拿地图上来给你?” 一开始,文官以为张正书知道了前面是一个坑,所以选择不跳。可现在,张正书跳进了一个更大的坑里——欺君! 没错,就是欺君。张正书都不懂看地图,叫拿地图来,这不是欺君是什么?当即就有文官跳出来,指着张正书的鼻子骂了,还恳请赵煦治他的欺君之罪。张正书也不客气,当即回怼道:“不懂就是不懂,难道像你们不懂装懂,祸害国家吗?我只听闻术业有专攻,人不是读了两本圣贤书,就能说自己是文武全才的。别的不说,我让你去领一支偏军支援西军,你敢吗?再说了,打仗要庙算,可庙算都不曾根据地图来判断敌情,怎么打得赢?” 赵煦皱着眉头,怒道:“够了!” 这下,两边都偃旗息鼓了。 “张卿,你哪里不懂?” 这是赵煦问张正书的,他也知道,没有看过地图的人,确实一时间找不到门路。更何况,这行军地图,和一般的地图又有所不同。 “除了山峰河流城池能看得清楚之外,其他的都看不明白。地图所指方向不明,山峰大小高矮不明,河流大小流速深浅不明,城池大小人口不明,这样不详不尽的地图,我怕是无法给出最好的建议。” 张正书实话实说道,事实就是这样。想凭着这样的地图打赢西夏,张正书觉得自己之前的预料是太过乐观了。 赵煦却是一愣,他原本以为张正书这是想要蒙混过关的,毕竟刚刚也瞧见了那些文官的态度,这简直是天生对头啊!就算是孤臣,也没有这么玩的吧?硬生生把自己推到文官的对立面,这样做对自己有什么好处? 但偏生,张正书不知道退让为何物,愣是把所有人都骂了一遍,甚至连赵煦都没放过。 听着张正书的言下之意,赵煦分明觉得张正书是在说:“呵呵,就凭你们这些渣渣,还想打胜仗?做梦去吧!” 说真的,赵煦很不爽,但被张正书说得一愣一愣的,都不知道怎么反驳好了。 这时候,枢密使曾布再次站了出来:“张大夫此言差矣,自古以来地图皆是如此……” “呵呵,还皆是如此呢,曾相公,周朝的时候还钟鸣鼎食呢,你现在咋不效仿?唐朝时如厕还用厕筹呢,你咋不用?” 张正书的怼人功力,那是直线的上升。没有办法,摊上一个贱呼呼的系统,想不提升怼人功力都难。再加上现在张正书实在看不起满朝文官,觉得没有一个做实事的,心情很不好,怼人就理所当然了。 枢密使曾布听了张正书这话,气得胡子都歪了:“张大夫,这可是朝堂之上,焉能口出污秽之言?” 张正书不屑地看着曾布,他实在看不起曾布,为了一个宰相的位置能不择手段如此的文官,实在不值得尊重。 “呵呵,承认落后很困难吗?如果今人不比古人厉害,今日不比古时先进,那过了这么多年都是乐呵乐呵过的么?还是说,这几百上千年,都活到狗身上去了?”张正书继续怼,让在场的文官都吓到了。 这是个刺头! 在场的文官们都看出来了,赵煦这是找了个什么浑人进来啊!还有没有考虑他们脆弱的自尊心? 当即,所有的文官都开炮了,张正书也来者不拒,言之有理,把一众文官都怼得生活不能自理,还偏生振振有词。 赵煦都看不下去了,怒容一现:“够了!这里是垂拱殿,不是街市口!” 殿中安静下来后,赵煦才阴沉着脸说道:“张卿,你说话太过了,罚俸半年!” “官家,请允许我辞官,我不想和一群猪共事。” 张正书淡淡地说道,丝毫也没有反省的觉悟。 赵煦一愣,这特么是什么操作?!把人怼了一遍之后,然后辞官,还放了一个地图炮,把所有文官都得罪了一遍。 不过,赵煦很快就明白过来了,张正书这是在花样辞官啊! “不准!” 赵煦也开始咬牙了,把我都骂了一遍,还想这么痛快走人?天底下哪里有这么好的事? 那些文官也惊呆了,他们是猪?卧槽,你这小武臣是没死过吧?看我们……等等,怼又怼不过,人家根本不虚你;引导舆论,人家有报纸在,你的话语权大得过汴京城里销量第一的报纸?就算弹劾,欢迎欢迎,人家巴不得想辞官不干了!这么一来,人家几乎是没有破绽啊! 有道是“壁立千仞,无欲则刚”,这些文官才算明白,这小子是怎么样一个滚刀肉。 不跟他一般见识吧,人家只是个十六岁的小娃娃,比自家孙子都大不了几岁。可人家不这么想啊,根本毫不客气地指着你的鼻子骂,多好的涵养都顶不住这个呐! 气人,太气人了! 张正书也有点失望,本想着憋着这么一个大招,想让赵煦头脑一发热就准许他辞官的。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反倒成了免费给赵煦打工了。官照做,可惜连俸禄都没。 说实话,张正书也不靠这点俸禄吃饭,可终归是不太爽。 “张卿……”赵煦平复了一下心情之后,继续沉着脸问道:“既然你说这地图不行,那要甚么样的地图,才符合你的要求?” “沙盘!”张正书立即开口说道,“实地地形按照比例尺建造的沙盘,最不济,也要有一个等高线地图,配合最精细的线路图,没有这个,别想在党项人身上占到什么便宜。” 赵煦知道沙盘,但不知道等高线地图,还有什么线路图,只能哑口无言:“张卿会做?” “不会,我没时间。但我知道方法,你派几个人来,我教他们就行了。”张正书牛逼轰轰地说道,那语气就像是在说:不是我针对谁,在坐的都是辣鸡。 赵煦:“……” 群臣:“……” “张卿,地图一事暂且不说,你有何计策破党项人不断袭击粮道?据探马报告,还有契丹人混入了其中。”赵煦为了避免自讨苦吃,只能转移话题了。 第八百七十一章:财政预算 “简单,我有水泥就行。” 张正书很轻松地说道,“有了水泥,天底下啥地方都能占领。” “嗯?!” 赵煦的呼吸突然急促了起来:“张卿,此乃朝堂之上,若是信口胡言,朕会治你罪的,切莫自误!” “自误啥啊,都说你们的脑子僵化了,只懂得从那几本被翻烂的圣贤书里找答案,你们又不肯承认。天险之城在建了,你们不会不知道吧?银行只用了大半年时间就建成了,你们该不会看不见吧?还有‘家乐福’超市,你们该不会选择看不到吧?还有祥符石家最高的楼房、内黄口推到重建的县城……例子太多了,我就不一一说了。这里面的关键是啥?水泥!” 张正书顿了顿,才用极为肯定的语气说道:“胡人的优势在于马匹,在于机动性。我们一旦有了水泥,那马匹基本就没用了。试想一下,在战略要地,只需要几个月的时间,就建起一座坚不可摧的堡垒,你骑着马能打得进去?建城,不是我们汉人最为擅长的吗?还有,若是怕孤城在外,可以选择建立堡垒群。想进攻的话,把堡垒群一路推过去,谁打得过我们大宋?!打野战打机动战打不过,还不会打守城战吗?” 这个法子不是张正书凭空想出来的,前一世张正书就喜欢玩帝国时代,他太清楚防御塔的威力了。 一座防御塔或许还没啥,但一排不规则的防御塔形成的交叉火力,那真的是没得玩。 即便游戏和现实有差距,不一定会有这么好的效果,毕竟党项人和契丹人也是会用步兵,也会用攻城器械攻城的。但是,堡垒群是绝对能限制对手骑兵的,只要操作得当,攻无不克战无不胜那绝不是幻想。别的不说,在后世已经有枪炮的前提下,连环地堡群,都是破解游击战的最佳办法。除非对方有重型武器可以击破地堡,不然的话游击战到最后都会被压缩生存空间的。 当然了,堡垒群也不是没有制约。 首先,即便以后世的条件,都无法备得齐这么多的建筑材料去修筑堡垒,何况是宋朝? 要知道募兵比修建堡垒划算多了,修筑堡垒不知道要花费多少。 别的不说,怎么把水泥从汴梁城运到边境去,这都是一个大问题。 所以,张正书说了等于没说。 赵煦也知道这个计划是绝对可行的,但是为了一场战争,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吗? 灭了西夏之后,大宋的国力又会衰退到什么地步呢? 果不其然,就有文官出来抨击这个计划了:“信口开河,异想天开!” 但是张正书岿然不动,淡定地回怼:“你觉得我这个计划不行,你就摆事实讲道理啊,骂人谁不会?” 这些文官都是纸上谈兵的类型,哪怕是会点庙算的,又怎么比得上拥有系统的张正书?只见张正书列出了修筑一个方圆只有八平米,高两丈的堡垒所需的钱银,大概是在一千五百贯左右,里面不仅可以藏兵十余人,还能储粮备战,甚至还能通过射击孔,往外面射击箭矢。在堡垒顶部,还能布置床弩、抛石机,这绝对是一个大杀器。 只要规划得当,火力交叉能让所有的骑兵绝望。 更重要的是,这些堡垒还能充当烽火台的作用。因为够高,所以在一望无际的平原或者高原,能提早发现敌人骑兵的行踪。只要发现了骑兵的行踪,或者敌人的行踪,再配合运粮车结一个团团围住的车阵,保管能让敌人会面对一个刺猬般的运粮队伍,吃不下,烧不掉,还自身损失巨大。 种种好处放在赵煦面前,轮不到赵煦不心动。 “……用水泥修筑堡垒,只需要征调当地民夫,几天就能上手。且修筑堡垒,也能提升当地经济,民夫有钱买粮,有钱买其他货物,商贾也更加愿意往西北跑。到时候,还愁商贾不会运粮到西北去吗?这不止是对商贾有吸引力,对夏国境内的汉人,同样有吸引力。看到大宋境内的汉人活得这么滋润,他们会没有点想法?到时候朝廷再颁下政令,让归降过来的夏国汉人到江南去开荒,不仅能瓦解夏国的民心,还能顺带开发江南,一举数得,何乐而不为?” 张正书的侃侃而谈,赵煦是真的心动了。 相比起其他文官的嘴仗不休,只有张正书的建议最有可行性。 “但是钱呢,钱从何来?”枢密使曾布端着朝笏,满脸的激动,看模样像是要和张正书打架一样。 张正书手里也单手拿着朝笏,一脸挑衅地看着曾布:有本事过来啊? 赵煦也被泼了一盆冷水,当即醒悟了过来:“张卿,你且说说,这钱银怎么解决?”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 张正书鄙视地看着满朝文官,果然是一群看圣贤书看傻了的书生,连账都不会算。“任你再厉害,你能一下子修完所有堡垒不成?” 赵煦一愣:“不行吗?” “当然不行了,长城是一年建起来的?”张正书觉得他们这群人都是缺乏生活常识的主,跟他们共事就好像碰到了一个理想主义者,天真得不行。 被一个小娃娃鄙视了,差点没指着鼻子骂是猪,所有的文官都怒了。可惜,他们并不能反驳这句话,因为他们根本不能从专业的角度去驳倒张正书。再看看风向,赵煦明摆着是和张正书唱双簧的——其实文官们想多了,赵煦自己都意外得不行,但也算是有个惊喜吧。这样的情况下,有点政治头脑的人都明白不能说话了。万一被赵煦记恨上了,你就等着被踢出中枢,去地方啃沙子吃土去吧。 “那张卿的意思是?” 赵煦虽然有点不喜张正书的狂傲不羁,但赵煦也明白,这是张正书想撂挑子的办法,只能顺毛驴一样顺着张正书。 “知道什么叫分期付款,分期还款吗?不明白的话,可以到银行去感受一下借贷业务。”张正书摇了摇头,要说 皇权时代最让人诟病的,就是财政制度了,在后世看来,这简直是诸多漏洞。比如财政支出,明明是好几年的工程,为什么要一下子就把钱拿出来?就不会做一个财政计划,今年大概要用多少钱,这个工程一年批多少钱合适,再留一点钱急用的吗? 第八百七十二章:理念冲突 张正书把“财政预算”的概念一说,赵煦都惊呆了:“你是说,可以一年批一点钱给西北禁军建造堡垒?” “当然啊,这是最优解。我估计,一年一百五十万贯就行了,起码能建造起一千个堡垒!或许,连一百五十万贯都未必要,因为材料运输非常困难。按一百座堡垒算,也仅需要十五万贯罢了。”张正书有点无语,赵煦真的想一步登天吗?“要想提升运力,必须修筑一条水泥路通往西北。这里面的投资,才是大头!” 张正书算了一笔账,让赵煦明白了一点,原来财政管理真的不是一般人能玩得转的。 “……大概就这样了,要是真的想玩这个模式,起码得准备两百万贯钱银,修一条水泥路通往西北。当然了,如果仅仅是想保住粮道的话,那恐怕十余座堡垒也就够了,这样压力也不会很大。”张正书给出了选择题。 赵煦沉吟了好久,才对群臣说道:“诸卿以为如何?” 这时候,一直没说话的章惇突然站出来说道:“臣认为张大夫所言极为可行,若只花十余万贯钱,就能保住粮道,可以一试!” 宰相都表态了,剩下的文官却不出声,摆明了是要和张正书对着干。 只有一向正直的蔡卞说道:“陛下,臣也认为可以一试!” 接着,就是章惇一方的文官敷衍地表了一个态。 蔡卞补充道:“陛下,张大夫所言‘财政预算’一事,是否能让户部也如此运作?若有‘财政预算’,国库压力想必要减轻许多。衙门想要用钱,必须书面呈上预算,户部才能批下钱款。如若用之不当,还能根据档案根查!” 赵煦大喜过望,说道:“善!” 今天的常朝,太多惊喜了,赵煦都无法掌控局面。 好在除了张正书这一个怪胎之外,别的倒是没有什么波澜,再把户部的事情捋了一遍,赵煦就宣布常朝结束了。群臣依次退出垂拱殿,但赵煦却让张正书留了下来,劈头就问:“你想做甚么?!” “没想做什么,就是见识到了所谓朝廷重臣的嘴脸,不想干了而已。”张正书很平静地说道。 赵煦没想到张正书这么直白,一口气顶在胸口,半天都舒缓不过来,然后怒极反笑道:“那在你心中,朝廷重臣是要甚么样的嘴脸?” 张正书却问了一个问题:“一群高高在上的官员,连百姓疾苦都不知道,他们能制定得出什么政策,让大宋受益?说来说去,还不是为了自己一亩三分地的利益?就好像刚刚,他们提出的见解,建议,怕是连你都觉得好笑吧?” 赵煦沉默了,他知道张正书说的是实情。 “在这里我不想针对谁,只想说,如果一个朝廷重臣,连百姓疾苦都不知道,你认为他称职吗?这也是一种尸位素餐,而且是对大宋伤害最大的尸位素餐。民心是会变的,百姓永远向着对他们好的一方。如果朝廷脱离实际,怕是会重蹈‘熙宁变法’的覆辙,官员不满意,百姓也不满意,天下沸腾,最后导致失败。”张正书的侃侃而谈,让赵煦有点受不了。 “你这家伙,是想做一个谏官?!” 面对有点发怒的赵煦,张正书很平静:“我说的是事实,如果你连这个都听不进去,那你怎么正视整个天下?我曾经看过《韩非子》,里面有一句话写得非常好:‘宰相必起于州部,猛将必发于卒伍’,试问按照这个标准,朝廷里有多少文官武将是符合的?” 赵煦冷冷地看着张正书:“你到底想说些甚么?” 张正书突然笑了:“我想说什么,你应该知道的。没错,我就是要说,你说倚重的朝廷重臣,根本靠不住。这也是大宋内忧外患的根源所在,如果想要真正改革,你应该先从官员改革开始。言尽于此,你爱听就听,不爱听就当我没说过。对了,以后不要让我来上朝了,跟那群猪共事,我费脑子不说,还把自己的智商拉低了。” “……” 见张正书默默地施了一礼,转身要走,赵煦怒了:“回来!” 张正书停住了脚步:“我说过我不适合做官,是因为我的血液未冷,见到不平之事,见到不公之事,我会毫不犹豫挺身而出。我也知道,这样会得罪很多人。今天也证实了我这个想法,一开始,我是想和那群猪打好交道的,可惜的是,我忘了有一句话叫做‘道不同,不相为谋’。” 赵煦走到张正书前面,第一次用平等的眼光看着张正书:“你确实是这么想的?” 张正书没有正面回答他,只是叹了口气:“官家,你也知道我的为人。” “就是因为知道你的为人,朕才欲托付重任与你,你竟然……”赵煦指着张正书的鼻子,有点说不下去了。 张正书淡然一笑:“不好意思啊,我也控制不住我自己。夸夸而谈不是我的作风,虚以委蛇我也做不来。官家,你看看我所做的事,哪一件是只挂在嘴边,过个嘴瘾的?我始终坚信一点,只有百姓过得好了,国家才会强大。官家,说实在的,你和我的理念也有冲突,何必强求糅合在一起呢?我知道,你要照顾大部分人的利益,包括那些官员。但我想说,大宋真正的根基,是在百姓。我不知道一些只会夸夸其谈的官员有什么贡献,在我看来,官员就应该是为百姓工作的。现在看来,你的那些官,一个个都忘了初心,为了各自利益争得面红耳赤。这样的官,你认为还能使得大宋强大么?” 赵煦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自己想骂人的冲动:“那你说怎么办?” “很简单,规定官员的权力和义务,重新制定审核标准,严格执行。必要时,还可以设立一个审核机构,但凡官员升迁降级,都要看他做过什么,功绩在哪,过错在哪。”张正书淡淡地说道,“如果有贪赃枉法之事,永不录用。强化法治,杜绝以官欺压的事情出现。只有严苛约束官员,才能缓和百姓对朝廷的怨念,才能有效延长大宋的江山……对了,你该不会以为大宋能一直存在吧?” 第八百七十三章:主要矛盾 被张正书的直白,气得有点呼吸不畅的赵煦,很努力才让自己没有继续动怒:“你是说大宋会亡?!” 张正书像看弱智一样看着赵煦,突然笑了笑:“你该不会天真到以为天底下没有亡国的朝代吧?!其兴也悖焉,其亡也忽焉,这句话你该听过吧?” 被张正书的反问怔住的赵煦,愣了愣之后突然阴沉地说道:“你知道单凭这句话,朕就能让你流放天涯吗?” “那又如何,也改变不了事实。”张正书很平静地说道,“如果不正视这个问题,亡得更快。不是我说的,看看天下一年有多少农民揭竿而起吧,难道你就认为朝廷一点错都没有?” 赵煦默然了,说实话,他还真的没啥危机感。可听张正书这么一说,他才明白他的江山出问题了。 “你觉得大宋会亡?” 不知不觉间,赵煦的语气平缓了不少,但还是有一股很深的执念。 “亡不亡得看你的决心,你要是真心想为百姓好,就开启官员改革吧。再晚,就来不及了。积重难返之下,一个王朝只能走向灭亡。大宋内忧外患颇多,但你没有理清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怎么处理得好国事?”不用说,张正书又开始普及老马的思想了,听得赵煦一愣一愣的。 “甚么主要矛盾,次要矛盾?” 赵煦隐隐觉得,这可能是大宋破局的关键,心中想着:“难道这小子真的是我大宋的福将?” “这么说吧,主要矛盾就如同字面意思,在一件复杂的事情里,必然有一种矛盾与其它诸种矛盾相比较而言,处于支配地位,对事物发展起决定作用,这种矛盾就叫做主要矛盾。由于矛盾有主次之分,应对的方法也要分主次,要善于抓重点、集中力量解决主要矛盾。”张正书解释了一遍什么是主要矛盾,然后抛出干货了:“我认为现如今大宋的主要矛盾,是人口问题。” “人口?” 赵煦有点不太明白,“即便我大宋人口确实比历朝历代要多,但这算甚么问题?” “不算问题?” 张正书哑然失笑了,“你知道现如今大宋一共有多少人吗?不按户籍算,已经超过一万万人了!若非现在农业水平比历朝历代都有所提升,现在大宋会是怎么一个景象?再瞧瞧不断的农民揭竿而起,还不是因为粮食危机?粮食危机的根源,是土地问题。所以开发江南是已经箭在弦上的事,不管你愿不愿意,这是最优解。因为只有在江南一地,才能种植两季稻。过了秦岭淮河,以北的地方都无法种植两季稻了,因为太阳照射问题,温度不够,雨水也不够。” 赵煦愣住了,没想到被张正书这么一说,他的念头反而通达了:“继续……” “人口问题之所以是主要矛盾,因为任何一个朝代,有人口才有国家的。人,才是一个国家的主体。这一点,不管你承不承认,都是如此。”张正书认真地说道,“只要人多了人少了,都会带来不少矛盾。大宋现在的主要矛盾,就是人太多了。人一多,各种矛盾就跟着来了。官家,你想想历朝历代的时候,会因为一场水患,一次旱灾,而受灾几十万人的吗?想必没有吧,最多也不会超过几万人。这说明了什么呢?” 赵煦好像想到了什么:“说明了什么?” “人口密度!” 张正书严肃地说道:“就是一个地方的人太多了,人一多,资源就会紧缺。比如铜钱,才会引起铜荒。” “那怎么解决呢?” 赵煦忍不住问出了这句话了。 张正书好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为什么要解决?” “甚么?”赵煦不太明白,怔怔地看着张正书。 “人多了,就意味着国力强大啊!”张正书无奈地说道,“打起仗来,随随便便都能拉起几百万军队的存在,你怕不怕?” 赵煦闻言狂喜:“果真如此?” “事实上真的就是这样。”张正书叹了口气说道,“为什么要把人多当成负担呢?人多了,才能有更多的战争潜力,消费潜力,国家潜力……” 当张正书把后世的国家概念一说,赵煦就明白过来了:“你的意思是,加快江南开发,种植两季稻,就能解决粮食问题?” “不错,除了如此,还要增强百姓体质才行。”张正书说道,“单单是吃米麦,是不能增加气力的,必须要吃肉才行。就算没有肉,也要大豆供应得上。这一点,我在《京华报》上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常吃豆腐、豆浆,不比吃肉差。如果有条件,还可以喝奶。” “奶?!” 赵煦再次被雷倒了,这都啥啊! 张正书却很认真地说道:“为什么我大宋合格的兵员这么少,和党项人、契丹人肉搏时,往往也会落了下风?就是因为肉食跟不上。当然了,党项人和契丹人,也不是人人都能吃肉的。但别忘了,他们可以吃奶制品,包括牛奶、羊奶、马奶……但我大宋呢?能吃上奶制品的,又有几人?” 赵煦沉默了,良久才问道:“这又如何解决?” “简单啊,鼓励种植大豆,培养百姓喝奶的习惯,在各大城市里,都设立奶牛牧场。哦对了,我已经着手在做了。在大名府左近,我已经建立了一个牧场,也不大,大概就三百亩荒地而已,还包括了一座小山包。我在上面种植了牧草,放牧牛羊。奶牛、奶羊的比例在九成以上,其他的公牛、公羊分开牧养。估摸再过一年,就能有新鲜牛奶、羊奶供应了。试想一下,在十几年后,一代喝着牛羊奶长大的百姓,平均身高在五尺七寸的魁梧大汉,随便拉出来都是合格兵员,这样的大宋,谁惹得起?” 张正书画的蓝图太好,赵煦总算明白为什么他一直说那些文官是只动嘴皮子不干实事了。整个大宋,有哪个文官会舍得十几年时间去经营一个牧场? “果真能行?” 赵煦有点不确定,“喝那个甚么牛奶,能强身健体?” 第八百七十四章:尴尬的时间点 “当然能……对了,官家你也能喝,说不定以后的子翤会强壮点。对了,《京华报》上也说了,婴儿最好还是喝人奶,待得断奶之后才开始接触牛奶。”张正书认真地说道,“只需要坚持十几年,大宋百姓的身高、体魄上都会有很大的改变。你瞧我,先前多瘦弱,现在呢?” 说着,张正书就秀了秀肌肉。好吧,和赵煦比也没差什么,都还是那么瘦。 但是,赵煦却激动了起来:“不错,张卿如果立下此大功,朕当为你升官进爵!” “算了吧,你要是把我免官了,我才谢谢你。”张正书没好气地说道,“这是主要矛盾,要花大精力,花时间才能解决的。次要矛盾,就是大宋的外交问题了。” 赵煦一愣:“你是说,与夏国、辽国的外交?” “不错,但不止是夏国、辽国,还有高丽、女真、交趾、大理、回鹘等等,国与国之间的关系,只有永恒的利益,没有永恒的朋友。像回鹘,也是夏国的死敌,我们可以合纵连横,拉上回鹘对付夏国。女真,对辽国也是恨意满满,可以拉上女真对付辽国。但是如果国与国之间的强弱发生变化了,我们也要调整好对策。比如,女真强大了,我们反而要扶持辽国,让辽国不被女真轻易灭亡……” 张正书唠唠叨叨说了一大堆,赵煦却听得傻了:“这……似乎有些不道义罢?” 好像看傻子一样看着赵煦,张正书叹了口气,说道:“官家啊,道义向来只在刀箭的范围之内,你跟夷蛮说道义?你是汉人的皇帝,你是大宋的皇帝,你所考虑的事,就只有大宋的利益!别国,你管他死活?” 赵煦有点接受不了,但他却能理解。 “罢了罢了,此事以后再议。” 赵煦觉得一时间接收了太多信息,脑袋有点混乱。 “那没事我就先回去了……”张正书心中的滋味也不好受,一直以来对文官的期望破灭了,他才发现原来所谓的朝廷重臣是这个一个模样。不干实事不说,只会开嘴炮。失望,太失望了。也怪不得大宋会亡,官都如此浮于事,下面的官员,还会认真负责做事吗? “且慢!” 赵煦突然想起一件事来,连忙叫住了张正书。 “还有事?!” 张正书也要哭了,他只是一个亲卫大夫,不说宰相啊!刚刚说了那么多,只是出于一时义愤,才暴露了愤青属性。但是,他并不想担起如此重担的。 “朕把你留下来,是想问问,你那军校到底要怎么搞?”赵煦才想起正事来,对于他来说,军权才是主要矛盾啊! “额,官家你这么看着我,你想干嘛?”张正书突然 感觉到一阵恶寒,肯定是赵煦又想占他便宜了。 “你这么为大宋分忧,也不差这么一件吧?”赵煦露出了一个迷人的微笑,“军校朕不懂,全权交给你了。你要人,跟朕说。过程,朕不问。但朕要的是结果,懂吗?” “……” 张正书无语了,这特么还能再无赖一点吗? “我要是搞砸了呢?” “嘿嘿,那正好,你出来顶罪吧。”赵煦笑得无比灿烂。 好吧,送死你去,占便宜我来,这就是皇帝吧? 张正书心里狠狠吐槽了一番,但却没有多少抵触。说实话,他今天把文官得罪得太狠,已经天然和文官们决裂了。怎么弥补呢?只能抱紧武将大腿了。说实话,如果张正书把武将拧成一股绳,还效忠皇帝,皇帝有什么理由不搞个文武平衡,掌控更多的权力?所以,今天等于是自己把自己坑了,张正书也只能自认倒霉。 “那规则是不是都由我来制定?” 张正书知道这句话问了也白问,能当皇帝的,绝对是心狠腹黑的主。这种口头承诺,事后赵煦会承认吗?想想都觉得不可能。但是,张正书有办法让赵煦承认的,只是时间上有点尴尬,距离历史上赵煦驾崩只有四个多月的时间,这段时间即便把军校弄起来了,那又怎样? 一旦赵佶登基了,毫不费力就能攫取到果实了。 所以张正书也是兴致缺缺,不觉得这是一件多么紧要的事情。 然而赵煦的下一句话却让张正书觉得坑了:“朕给你三个月,够了么?” “三个月怎么够啊?”张正书当即炸毛了,这点时间能干嘛?别说洗脑了,洗澡都不够啊! “朕不管,朕只看结果!”赵煦显露了他无赖的一面,“你要人,朕给你人;你要地,朕给你地;你要钱,朕没有!” “……” 张正书无语了,“没有钱你说个鬼?” “那最多给你五千贯好了,再多朕就没有了……” 赵煦不是在喊穷,他的内帑是真的没钱了。且不说西北战事好像吞金怪兽一样,把内帑里的钱全都掏干净了,现在秋税又没有到账,赵煦是真穷啊! “一万贯,不然我不干了。”张正书毫不客气地说道,“我连俸禄都没,白给你打工,你连一万贯都不出,我能做什么?” “五千贯,给你建图书馆的权力!” “……成交!”张正书一咬牙,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亏大发了,不行,你得下一道旨意才行,没有经过中书舍人,没有审核都行,免得到时候说我没凭没据的。” “……行!”赵煦也一咬牙,他都奇怪,自己是皇帝啊,怎么学得跟商贾一样开始讨价还价了呢? 不过,赵煦还是妥协了,给了张正书一道亲笔写就的“圣旨”,虽然这道圣旨没有法律效应,群臣也不承认。但只要是赵煦承认的,那就行了。张正书只想把自己摘出事外,有一定的豁免权罢了。毕竟涉及学术争端,在后世或许没啥,可是在宋朝,那是妥妥的异端啊!万一那些儒者发了疯,要搞图书馆,那张正书岂不是自己作死了?看看孔子诛少正卯就知道了,在学术争端上,儒家是可以从肉体上消灭对手的! 此外,儒家的黑历史不要太多,为了从黄老之学手上夺得显学的位置,董仲舒及其弟子还编造了一套“天人感应”的狗屁学说迷惑取悦汉武帝,接着大力篡改历史,肆意抹黑百家尤其是道家,而捧高自己。最后再大力篡改道家经典,从思想上稀释质变道家,并最终演化为思想大大贬值的道教。 第八百七十五章:事必亲躬 当然了,道家也有自身的缺陷,因为太过推崇运动变化和客观记录史学,被统治者所不喜。看看司马迁就知道了,愣是要写汉武帝的坏话,就被宫刑了。 儒家对付墨家,更是无所不用其极。墨家思想且不说,但墨家对科技的贡献是有目共睹的,但儒家为了抹黑墨家,直指科技为奇技淫巧,是小人才做的东西。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之后,墨家就遭了灭顶之灾,此后中国的科技只能靠零星的发明发现来支撑,而不能系统的发展起来,并最终落后于西方,造成此影响的,儒教徒可以说是“功不可没”。 至于杨朱学派的贵我思想,也就是“我的生命本属于我,我要为我负责”的意思,愣是被儒家辱骂成“无君无父”的畜生,以至中国人只为他人活不为自己活,奴性严重,影响深远一直到后世。 法家就更不用说了,要不是治国离不开法家,怕是儒家早就灭了法家了。饶是如此,也衍生出“刑不上大夫”的祸害,一改以往法家的“刑法不分上下”,荼毒深远。看看大宋现在就知道了,文官犯罪,顶多流放。这样的法律下,官员哪里约束得住? 儒家瞧不起农家,瞧不起纵横家,更加瞧不起兵家。 尤其是兵家,因为兵家实事求是,是对儒家伤害莫深的一个学派。于是儒家成了显学之后,一直对付兵家。如果不是一个国家脱离不了军队,儒家能把兵家灭得形神俱散!饶是这样,儒家一边高唱仁义盛世迷惑皇帝以获得好感,反对扩军备战,一边又大谈仁义道德至上,而弃人民切实利益和国家安危而不顾。看看司马光做了宰相后的“政绩”就知道了,儒家荼毒何止如此! 可以说,如果能把儒家改造,最起码改造成荀子儒一样的新儒,那大宋才算有救。 不然的话,顶着如此思想的大宋,迟早都是异族铁蹄下的一盘菜罢了。 也正是出于这样的忧虑,在和赵煦进行利益交换之后,张正书觉得还不算太亏。 首先,军校把自己捆绑上武将的战车,天然就能抵挡文官们的攻讦了。其二,图书馆在挖文官们的根基。只要大宋还有个二十多年的“寿命”,就能培养起一代新思维的人才来。有人才在,大宋再怎么崩塌,汉人也不会崩塌,也不会被儒家的荼毒得只懂纲常礼教,仁义道德。 这才是张正书的目的所在。 当然了,只要军校办得好,大宋想要短命还是比较困难的。出了皇宫,张正书马不停蹄地开始圈地,开始办校了。 没办法,只有三个月时间,想偷懒都不行了。他有种预感,当了官只有还想逍遥人间怕是很难了,像这种苦日子以后不要太多。 待得一身疲累回到京华报社里,张正书都不想动了。 “郎君,你怎么了?” 看着上演宋朝瘫的张正书,曾瑾菡还以为张正书出了什么事,关切地问道。 “没啥,就是累得不想动了。赵……额,官家太会使唤人了,别人做官起码都有好几个手下,我就一个光杆司令,事必亲躬,这样下去我和诸葛亮差不多了……”张正书感慨了一声,觉得自己前途黯淡。想让赵煦免了自己的官,没成功,反而担子更重了。 “和诸葛亮差不多?”虽然曾瑾菡不太明白“光杆司令”的意思,但诸葛亮是听明白了,“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不就是嘛,怪不得那些文官一个个这么会享受,把工作全都丢给手下去做了。”张正书恨得牙痒痒,“巴不得现在官家就出台新官制,让你们偷懒,尸位素餐!” “嘻嘻……” 曾瑾菡笑了,说到偷懒,她还从未发现有人能比得过张正书的。 这也不能怪张正书啊,说到享受,肯定是穿越者要比宋人懂享受的。再说了,宋人的勤劳,是建立在不努力就要喝西北风的情况下,张正书一个富n代,需要努力吗?躺着混吃等死就行了。然而,张正书还是拿出了极大的毅力,创办了很多作坊,提供了无数的工作岗位,已经为大宋的繁荣昌盛做出了巨大贡献,还想让他怎么样? 也许是被曾瑾菡笑得有点伤自尊心了,张正书有点底气不足地说道:“事实就是这样啊,我跟你说啊,那些文官忒不是东西了,今天上朝时……”添油加醋把常朝的情况一说,把文官的嘴脸说得非常不堪,自己则是舌战群儒,听得曾瑾菡都快相信了。 “郎君是说,把那些文官全得罪了?!” 可惜,曾瑾菡的智商太高了,一下就猜到了关键。 “额,可以这么说吧……”张正书也是郁闷,这也是性格使然,一个来自后世的愤青,知道靖康耻的愤青,面对如此无能的文官们,张正书能不怼他们吗?这就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啊! 曾瑾菡有点哭笑不得地看着张正书:“那郎君日后如何是好?” “什么如何是好?”张正书大咧咧地说道,“反正我又不是什么常参官,官阶也没到正五品,早朝什么的和我基本无缘,办妥我的差事就行。唉,我都说过我不适合当官的,你看看,你看看,上任第一天,就把同僚全都得罪完了,这以后怎么玩?” 曾瑾菡也没想到这一层,她原本以为张正书只是说笑而已。殊不知,张正书真的这么做了。或许到了这地步,曾瑾菡才有点想明白,为什么当初张正书不怕那个章衙内了——张正书要是知道曾瑾菡的思维跳跃这么大,说不定还会给她跪下:娘子,那真的不是我本意啊,鬼知道那倒霉鬼发什么神经了? “好了,别担心了,现在你夫君我是圣眷正隆,正准备张罗军校一事。反正我都成了武臣,那就抱紧武臣这大腿好了。”张正书无奈地说道,“成了武臣也是好的,自太祖传下的规矩,只有武臣能经商,还鼓励武臣经商……” 张正书突然想到,赵煦会不会把他当成了钱袋子,才让他成为武臣的? 嗯,有这个可能,真的是老谋深算啊! 第八百七十六章:欢迎来到地狱 文武之争是贯穿整个宋朝的主旋律,曾瑾菡也是知道的,虽然为张正书不能成为文官而感到遗憾,但听到张正书不会有事,曾瑾菡也稍稍安心。“郎君,军校是甚么?” 张正书把后世培养军官的军校说了一遍,曾瑾菡听得入神了,末了才说道:“既然如此,郎君为何不让官家从禁军中调遣人手帮忙?” “嗯?!” 张正书一愣,突然一拍大腿:“没错,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哈哈哈,姝儿,你真的是我的贤内助啊!不行,我现在就要写奏折给官家,他要是不派人过来,老子就不伺候了!”说实话,张正书的心态还是处于一个穿越者的心态,没有完全调整过来。也许,这也是对前一世遭遇的反射吧。要知道前一世为了区区几千块钱的工资,张正书是天天加班,迫于生活压力还不敢辞职。然而张正书内心,是没有一天是不想跳槽的,对那傻逼老板说一句:老子不伺候了! 只可惜,不管是前一世,还是现在,张正书怕是都没有机会说出这句话了。 前一世张正书迫于生活压力,无法开口,现在是直接无法开口。什么,你辞官?皇帝不允许啊! 曾瑾菡无奈地看着张正书,觉得他孩子气太重了。这等大事,岂能用一句“不伺候”来推搪的?“郎君甚么都好,就是……有些不脚踏实地。不过,他若是脚踏实地,那多没意思啊……” 有了贤内助的指点,张正书的动作很快,一封奏折翌日就放在了赵煦面前。 当然,这封奏折不是通过正规渠道上去的,而是通过皇城司。 赵煦的反应也很快,立即批准了,甚至还给了一份令牌,让张正书到禁军里去,想调谁就调谁。特别是拱卫京畿的禁军,那更是一路绿灯,连阻拦的都没有。当然了,禁军军官心中肯定有抵触的:特喵的,一个新来的就爬到了老子头上,靠关系上去的,还让老子听你命令,你谁啊? 这些都是小事,训练过保安队的张正书,有一万种办法让这些自视甚高的军官们屈服。 最让张正书惊讶的是,赵煦借张正书在常朝闹事的东风,愣是把几个重臣责罚了一遍,然后命他们去体察民情。如果没有深入了解民间,他们就不用回来了。撂下狠话的赵煦,趁机提出了军校的主意,当然了,这也是要借口提高军队文化素质,毕竟被张正书这么怼得生活不能自理,那些文官也法子不捏着鼻子承认。 文官想着,你个张大夫不是会制地图吗?行,你就去军校把军官都训练得会制作精确地图吧,制不出来,有你好受的!这些文官的主意也很简单,到时候怎么都能鸡蛋里面挑骨头吧?论这个,天底下哪个比得上他们! 所以,军校在一种类似对赌协议的情况下,名正言顺地开张了。 但由于场地问题,暂时做不到全封闭式的训练。 不过,这也难不倒张正书。 在开封府北边,也就是禁军驻扎地附近,张正书圈起了一块近三百亩地的封闭军事训练区。因为水泥房子暂时修不起来,调集过来的军官,全都住进行军营帐里面。 不用说,这些军官立即炸营了,但很可惜,他们没得选择。 因为张正书奉旨训练他们,已经调来了皇城司亲从官,拿着神臂弩在一旁候着,谁敢挑头闹事的,神臂弩毫不留情就射过去了。因为这个,这些军官都是敢怒不敢言,死死地盯住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张正书。 “我知道大家都很恨我,因为我把你们从安乐窝中扯了出来,丢进这里。”张正书好整以暇地说道,他拿出了后世看《特种兵》系列电视剧的姿态,非常装逼地说道:“但我告诉你,这是官家的旨意,而且我手上有训练死亡名额,人数不多,也就三分一而已。也就是说,你们这里三百六十个军官,我可以在训练中因为过失宰掉一百二十人,如果你们想要尝试一下,我是非常欢迎的。” 底下那三百六十个军官,恨得牙痒痒的。 要知道,他们里面不乏一些枪棒教头,比刘忠、史陌的武功只强不弱,可面对密集的神臂弩,他们也不敢造次。 再加上,张正书比他们的官职都要高,他们不服也得服了。 其实,住营帐也没啥,封闭式训练也没啥,不就是苦了点而已嘛。很多军官已经这么安慰起自己来了,但是下一刻,张正书彻底击碎了他们的希望:“官家对你们不满很久了,所以派我过来做你们的教官。我只能说,你们很不幸,来到了地狱。” 说完,张正书露出了一个恶魔似的笑容:“现在,要训练你们的站姿。”说罢,张正书抽出了腰间的一把陌刀。 不错,这把能削铁断金的陌刀是冶炼作坊的产物,用上了最好的高锰钢,掺杂了高达百分之十三以上的锰,这样的陌刀又坚硬又富有韧性。一刀砍下去,只要是血肉之躯,都会受到极重的伤害,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那些军官也是识货的,见到了这把陌刀,都露出了羡慕的神色。 就好似后世的军人都喜欢好枪一样,这些军官对一把好刀也是狂热的。 但问题是如果有人拿着这样一把陌刀在你面前比划,怕就不是什么好事情了。 就是这样,张正书用陌刀逼迫得这些军官排成队列,收腹挺胸地愣是在太阳底下站了一炷香时间。没错,就是站军姿,也是后世军训的第一课,单单是纠正动作,张正书就用去了两刻钟。 期间,张正书还说了:“记住你们的位置,以后,就按照这样列成方队。” 一炷香之后,这些军官明白了,看似简单的站立,却一点都不简单。被太阳暴晒的汗珠流下,浑身都好像被蚂蚁咬一样。但是他们但凡动一动,就有人被皇城司亲从官揪出来,在地上做了五十个俯卧撑,才能归队。一炷香下来,还能保持体力的,就没有十个! 第八百七十七章:怂恿 张正书却翘着二郎腿,坐在一旁临时搭好的茅棚里,喝着茶水,优哉游哉的。他太清楚了,别看站军姿不费力,可要是一动不动的,那是真折磨人!不仅对意志力,对体力有要求,还对忍耐力,毅力有颇高的要求。这样符合要求的军姿,也是一切军事动作的根源。 “看看你们,像个软脚虾一样,还说自己是禁军的精英?我看像乌蝇!不瞒你们说,你们的表现连我家中的保安队都有所不如!”张正书冷冷地对那些瘫坐在地上的军官们说道,“休息一刻钟,一刻钟之后,跑步训练,沿着这个圆形操场跑十五圈。如果跑不过我,你们今天中午没饭吃!” 这时候,一个胆大的军官说道:“跑过你?这不是欺负你吗?” 张正书笑眯眯地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董成虎!” “做五十个俯卧撑!” “凭什么?!” “记住了,以后说话,记得喊‘报告,教官!’我同意你说话了,你才能说话,懂吗?”张正书笑得很像恶魔,董成虎怂了,只能强撑着做完五十个俯卧撑。 张正书不理他,继续说道:“没错,董成虎说得没错,连我都跑不过,你们还算什么军人,你们有一点军人的荣誉感吗?” 激将法用得很拙劣,但这些军官全都激起了斗志,一个个嗷嗷叫着要开始。 张正书不理他们,活动了一下筋骨。说实话,被系统改造了体质之后,张正书现在已经比普通人只强不弱了。虽然看起来还是很瘦,但肌肉里蕴藏着的力量不可小觑。在加上耐力什么的,可以说全天下都没几个人能比得过他的。所以,张正书这是在坑这些军官呐! 一刻钟过后,张正书开始领跑,这些军官为了战胜张正书,发足力去跑了。张正书也不理会他们,按照自己的节奏,不疾不徐地跑着。结果,不到五圈,那些跑在前面的军官,一个个好像得了哮喘一样,喘着粗气,看模样下一秒都要倒下了。 张正书超过他们的时候,鄙视了一下:“还说是禁军中的精英?呵呵……” 这些军官们都怒了,可真的比不过张正书这个混蛋啊,心有余而力不足。 跑完十五圈的张正书,走路调匀了气息后,就开始看这些军官们的“散步”表演了。 “你看看你们,街市上卖菜的老太太都比你们跑得快!” “你们不是自诩为精英的吗?我怎么觉得你们像垃圾啊?” “对不起,说你们是垃圾,都侮辱了垃圾这个词!” …… 被张正书这么刺激着,这些军官一个个都拼尽了全身力气,加快了速度。但还是有一大半人倒在了最后几圈。张正书示意,让皇城司亲从官把那些倒在地上的军官全都拉入临时搭建的茅棚下降温,补充水分。一旦中暑了,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唯一让张正书惊喜的是,那个董成虎是第一个跑完十五圈的,虽然半天都没调匀气息,但眼睛里冒着火。 等所有人倒下了,或者跑完了,张正书淡淡地站着说道:“你们以为我在玩你们是不是?错了,我想说,以你们的体力,在战场上绝对是死得最快的那一批人。跑都跑不快,还怎么逃命?就算前面有功劳捡,你们抢得过别人吗?对了,为了兑现我的诺言,你们今天中午没饭吃。” …… 就这样,张正书用训练保安队的法子,愣是在几天之中,就树立起了自己的绝对权威。 那些禁军军官们被训得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了,每天都是训练,训练,再训练。回到营帐里,就是这么一倒,连被子都没盖就睡着了。 但是,他们的气质也开始蜕变。 或许连他们都不知道,当他们按量完成训练之后,举手投足之间,都充满了阳刚之力。都不需要穿上甲胄,就能一眼看出他们与寻常人的不同。张正书也加入了训练保安队时没有加入的洗脑大法,把忠君爱国的理念,深深根植进了这些禁军军官的脑子里。张正书又找了个合适的时机,告诉了他们办这个军校是赵煦的意思,山长也是赵煦。不用说,这些军官从惊愕到兴奋,甚至充满了干劲,让张正书都觉得不可思议。 至此,洗脑大法已经取得了圆满的成功。 其实张正书的手段也没有很高明,只是把“保家卫国”转换概念成了“忠君爱国”而已,一样的高大上,一样的政治正确,却把这些军官们洗脑了。 关于体能的军事训练告一段落后,张正书加大了对这些军官职业技能的训练。 这都要归功于系统,因为攒了好久经验,也攒了十次的抽奖次数,总算是抽到了“兵法精通”这个技能,让张正书对战争的理解又提升了一个档次。 从大局判断,到局部战争的掌控;从制作地图,到探子训练;从后勤保障,到行军驻扎;从临阵指挥,到训练士卒…… 这些军官们服了,他们就没见过这么一个人,从未上过战场,却对兵法了如指掌,用兵如神。 怎么体现的呢? 他们三百六十个人,组队在开封府到大名府周遭开展军事演习,对抗只有两百人的皇城司亲从官,居然屡战屡败。不管是守还是攻,都无法打得过张正书的指挥。好几次明明能拔了对方的帅旗,却总是倒在了临门一脚上。 三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 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元正前夕。 这一天,是皇家军校揭牌,也是第一批学员毕业的日子。 历时三月,皇家军校的建设也稍稍有了个样子。抢在大雪来临,汴河封冻前建好的一排平房,总算是不用住营帐了。操场也有了边界,甚至还做了个蹴鞠场。当然了,日常训练场也有,包括各种障碍,攀高训练场地等等。 原本,赵煦是不想到场的,因为他身子有点不舒服。 不舒服的原因也很简单,冬天来了,赵煦那孱弱的身子哪里经受得住突然变冷?很不幸运的,赵煦感染了风寒。这不才刚刚好转,就被张正书一句话怂恿来了现场。“皇家军校你是山长,你不来,不能服众。” 就这样,赵煦被张正书怂恿到了台前。同行的,还有一干文武百官。 第八百七十八章:汇报表演 这些文官们一路过来,极尽嘲讽这皇家军校,甚至把皇家军校说得一文不值,浪费钱银。***在一旁,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有些时候,是用实力说话的。口舌之争,完全没有必要。赵煦也向***投来询问的眼神,***回敬他一个放心的神色。于是,赵煦也就放心了。 揭牌仪式很简单,赵煦对着那群禁军军官勉励了几句话,就匆匆把山门牌坊上的匾额蒙着的红布拉了下来。 说句实话,这也是禁军军官们第一次“得见天颜”,激动得不能自已。 赵煦亲手揭牌之后,再说了几句场面话,接着就是汇报表演了。 随着这些禁军军官们踏着整齐的步伐,昂头挺胸地走了出来,把赵煦等一干大臣都吓得不轻。这些禁军军官们一边齐步走着,一边齐声喊道:“保家卫国,匹夫有责!”、“忠君爱国,奋勇杀敌!”、“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这怎生做到的?” “若是这成了战阵,岂不是无敌天下?” “瞧不出张大夫还真有两下子......” ...... 当然了,也有人酸溜溜地说道:“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 “这等阵型,碰到敌人,全都乱套!” ...... 赵煦皱眉问一旁的***道:“这有何用?” ***义正言辞地说道:“没啥作用,就是看着有气势!” 赵煦:“......” 当然了,赵煦也不是三岁小孩子,能被***三言两语就蒙混过去了。果不其然,这些配着长枪、弓弩的禁军军官们,在看到旗手挥动旗帜之后,他们立即开始变阵,变成了两列,长枪如林。随着一声猛吼——“杀”!!! 长枪如同蛟龙出水一样,猛地向前戳去,一戳,一搅,收回,动作干净利落,没有半点拖泥带水。一列刺上面,一列刺下面,分工明确,动作宛如一人。懂行的人都知道,这是专门对付骑兵的阵列。第一列长枪手,专门刺马上的骑兵;第二列长枪手,专门杀马。 然后,鼓点开始变急促了,这些长枪手开始稳步向前,来到了靶子前面。 旗手又是挥动旗帜,队列立即变成了三列,飞快地放下了长枪,拿出了背在背后的弓弩。 上弦,瞄准! 鼓点变重了,第一列弓弩手射出了**,立即退后装填,第二列弓弩手上前射击,射完之后又立马退后,待第三列向前......如此循环往复,不到半刻钟,每人十支**都射了出去,前方八十步到一百步之内的范围,全都密密麻麻插满了**。这还不算,弓弩手再次把弓弩背好,捡起地上的长枪,排成一字长蛇阵,奋力地投掷了出去。长枪很重,只能掷出十余步。但因为长枪很重,却可以深深插入黄泥地里。 赵煦都惊呆了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把武器丢出去,刚想询问的时候,那些禁军军官们从腰间掣出了陌刀。 没错,就是陌刀,李家村冶炼作坊用模具生产出来的陌刀。 只见这些禁军军官们只有三招,劈砍,直捅,上挑。虽然简单,但是这三式却用得虎虎生风,配合一声声喊杀声,威势十足! 嗯,事情到了这里,已经算完了。待得金锣敲响后,这些禁军军官们面不改色,陌刀护在身前,唱着《精忠报国》,然后缓缓后撤。 “狼烟起,江山北望,龙起卷,马长嘶,剑气如霜,心似黄河水茫茫,百余年纵横间谁能相抗?恨欲狂,长刀所向,多少手足忠魂埋骨它乡?何惜百死报家国,忍叹惜,更无语,血泪满眶。马蹄南去人北望,人北望草青黄尘飞扬,我愿守土复开疆,堂堂中国要让四方来贺!” “好!” 赵煦眼睛都开始热了,虽然他不明白怎么练兵,可他看得出,这绝对是一支强军!而且,这种经验可以推广至全军,只要假以时日,强军不再是梦想! 此刻的赵煦,有太多话想要问***,可碍于周遭文武百官太多,也不好问出口。 只能是赞赏几句,赵煦又象征性地赏了点钱,就回去了。但***知道,明天他就要回汴京城,入皇宫去见赵煦了。以赵煦的性子,想必很想知道,是如何在三个月之内就把一群懒散的军官,训练成这样的。 其实,这真的没啥。因为封闭式的训练,断绝了外界一切诱惑,所以能专心致志去搞训练。因为***太过魔鬼,设定的地狱式训练课程,让这些军官们根本没有任何精力去想任何事情。最重要的是,这些军官们的伙食也不差,完全是按照保安队的来。这不,赵煦给的一万贯钱,已经花得一干二净了。要是再多两天,说不定***都要倒贴钱了。 玩军队,那就是在烧钱啊,不盖房子不干别的事,一万贯钱也只能够让一千个学员玩半年而已,也就是说,如果像***这样粗略的培养,也只能培养两批学员,也就是两千余人。按照***的设想,军校应该是培养中低层军官的,而大宋的中低层军官有多少呢? 少了说,起码有几万人。 没钱,还说个鬼啊! 所以明天要是赵煦召见***,***肯定第一件事就是伸手要钱,第二件事就是把自己摘出来。开玩笑,封闭式教学的军校,已经让***三个月没回家了。这是宋朝还好一点,要是在后世,老王分分钟给你种植一片草地! 夜晚,***宣布了这些军官们已经毕业了,并且召开了一次聚餐,也正式把赵煦给的一万贯钱全都用完了。这些钱用到哪里去了呢?建筑是一部分,军械又是一部分,伙食也是一部分,剩下的都是生活用品支出。反正***有账本记着账,也不怕赵煦查账。 “今天,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聚餐上,***端坐在主位上,显得春风满面:“说实话,我也不想再见到你们,你们太蠢了,我就没见过像你们这么蠢的人。学地图制作,你们能学个十几天,才刚刚入门。学兵法,你们连最基本的都没入门。如果再给你们上多两个月的课,我怕是会被气死。现在好了,官家对你们很满意,我也解脱了。” 第八百七十九章:不想干了 “在这里,我可以肯定的对你们说,你们已经从地狱逃脱了,但未来怎么样,我不敢保证。但有一点我是知道的,只有你们继续忠君爱国,履行一个军人的职责,那么官家必然不会亏待你们。或许未来你们会踏上战场,或许会作为一场战役的指挥官,或许在后方做着情报、后勤工作......但不管怎么样都好,从皇家军校出去的学员,官家必然会给予大用。这是一定肯定以及确定的事。莫要辜负这个出身,你们并不比文官们差。 希望在未来,皇家军校以你们为荣。” ***说得很平淡,但下面的学员却怔怔地听着,不知为何突然流下了热泪。 “喝酒喝酒,最后敬你们一杯,祝你们前程似锦。对了,如果以后打输了仗,别说我是你们的老师,我丢不起这个人!” 说完,***敬了他们一杯“仙醁”果酒。然后,快速地吃起菜来。 他知道,一旦底下那些兔崽子们反应过来的话,一定会把他灌醉的。赶紧吃完,溜乎者也! 果不其然,有人很快反应过来了。只见最前排的董成虎猛地站了起来:“报告,教官!”这一声,大概用了他生平最大的气力,差点没把***给吓着了。 “说!” ***还没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呢,含糊其辞地说道。 “教官,我们越是跟你学习,就越是知道自己的之前太过狂妄自大。我还想跟着你,继续学习兵法!”这是董成虎心里的大实话,他早就领悟到了,***以区区两百皇城司亲从官,每次都能把他们揍得满地找牙,这绝对不是侥幸,而是实力的碾压。要知道,皇城司亲从官们比起他们来,已经不能算是弱旅了,甚至可以说是正面相抗,绝无胜算那种。不管是从训练,还是精气神上,都有老大一截差距。可***就是用这区区两百人的皇城司亲从官,把三百六十人的禁军军官们羞辱了一遍又一遍。 哪怕是在蹴鞠场上,也是***赢多输少。 这些禁军军官们从一开始的不屑,到后来的佩服,再到崇拜,不过用了三个月时间而已。 董成虎甚至有种错觉,哪怕他再跟***学习一辈子,都无法把本事学个十足十。 “免了,我怕我会被气死。” ***勉强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说道:“你们有你们的前程,官家早已定下,我是无法左右的。当然了,如果想留下来的,可以写个书面申请,我拿给官家看一看。至于我,可能不会在皇家军校出现了。” “为甚么!” 董成虎觉得很惊讶,“难道官家......” “嘘,甚么话,国家需要你,你还问为什么吗?”***虎着脸教训道,“我自然是另有调任。对了,记住,你们即便回到禁军当中,怕也是要自己担任教官的。我编写了一本《步兵操典》,你们按着上面的来学习,来训练手下的士卒就行了。” 还没说完,底下那些军官们就已经一涌而上,把***团团围住了。“你们想干嘛?”***声音都点发颤了,“你们不要乱来啊......” ...... 很不幸,***最后还是没逃过被灌醉的命运。 当然,***也很鸡贼,没有真的醉倒,都是在演戏而已。不演戏不行啊,那些丘八打仗不玩命,喝起酒来却是不要命的。他们不要命,***却很惜命,跟他们玩不过。这不,连在果酒里掺水的把戏都要使出来了,才避免醉得不省人事。 要不是天色已晚,***不能进入汴梁城,说不定***现在就已经溜了。 待得翌日,公鸡都还没司晨,***就已经偷偷带着皇城司亲从官们,从官道回到了汴京城,直奔皇宫大内而去。 这一天是双号,也就是常参官不用上朝的日子。毕竟常参官不是每天都要上朝的,按照宋朝这会的规定,上朝得按单双号,单号上朝,双号休息。比如今天,常参官们可以偷懒睡睡懒觉,不耽误早饭后去衙门点名就行。从人性化的角度来说,宋朝比明清好太多了。 ***来到皇宫前,验明了身份,再遣人进去禀告,折腾好一番,才总算是见到了赵煦。 “臣参见陛下,恭请圣安。” ***总算是懂了点规矩,让赵煦有点惊讶。 放下手中的毛笔,赵煦抬起头来看了看***:“朕躬安。回来了?” “嗯,天未亮就回来了。” “吃了没?” “沿路过来的时候吃了。” 像老朋友在聊天一样,赵煦和***的对话很轻松写意。这也是赵煦心情好,因为他总算是看到希望了。不是禁军扶不起,而是之前的军制太垃圾。知道这一点,还有***早前呈上来的《步兵操典》,只要照单抓药,培养几支强军,那跟玩似的。当然了,前提是要有钱才行,没钱一切都是空谈。 “军校一事,你做得不错!” 赵煦赞了***一句,这绝对是他的真心话。 但很快,赵煦就乐不起来了。只听***说道:“架子我搭起来了,今天我是来递交辞呈的。” “嗯?!” 赵煦有点措手不及,“你甚么意思?” “就是不想干了的意思。”***摊了摊手,很理所当然地说道:“在那里三个月,连个雌性生物都没看到,我现在看一头母猪都觉得眉清目秀了。” 赵煦一脸黑线:“朕准你沐休,这总该行了吧!” “不是这个问题,问题是你给的钱,用完了。”***淡淡地说道,“《步兵操典》也给你了,兵法进阶也给你了,我在不在军校,一点影响都没有。只要按部就班的,军校批量培养军官那是吃饭睡觉一样简单的事。” “但为何你要用这般多钱?” 赵煦有点心疼了,那可是一万贯钱啊,堆起来都像座小山了,就这么被挥霍掉了?要知道,万贯家财已经是一方富贾了。可***倒好,三个月就挥霍一空,怎么能叫赵煦不心疼?特别是现在宋夏大战正在对峙中,每日消耗的钱粮无数,即便是大宋家大业大的,也有点吃不消了。 第八百八十章:一介懒人 “就知道你会这么问,账本在这里了,自己看吧。”***从未把那一万贯钱放在眼中,贪污什么的更是无从谈起了。“以后,官家你作为山长,时不时到皇家军校转悠一圈,说几句场面话就行了。这样,我敢担保,那些军官对你的拥戴是发自内心的。” 赵煦自然是极为心动的,能获得军官们的效忠,那绝对是哪个皇帝都无法拒绝的诱惑。 “也罢,你不想做这个教官,朕准了。但,接下来军校要怎么运转,你得给个说法罢?”赵煦也很无奈,这个臣子是挺好用的,办事很实在,可就是太懒了。或者说,太过明哲保身了,不想沾染一点因果。只是赵煦想不明白,为何***一开始要和文官闹得那么僵? “这是优秀学员的名单,你把这些人留在军校,他们就能担任一个合格的教官。”***从袖子里掏出一份奏折递给赵煦,然后淡淡地说道,“只要你不降低伙食标准,保证能批量培养起军官来。只要中低层军官都是忠于你的,军队就会牢牢掌控在你手中了。”赵煦虽然内心激动不已,但表面还是很平静的。 “你都做甩手掌柜了,朕再给你安排个甚么差事好呢?” 赵煦有点捉狭地看着***,不怀好意地说道。 “免了,我一介懒人,官家你还是放过我吧!”***连忙摆手说道,开玩笑,都被他免费榨取了劳动价值三个月,还想继续? 赵煦想了想,好像真的没啥适合***的职位了。当然,因人设岗的事大宋多了去,只要赵煦想用***,给他设计一个岗位也是很平常的事。但考虑到***几个月没回家了,赵煦也没有立即派遣工作。 “也罢,待得元宵后再说此事。” ***松了口气,赵煦这算是法外开恩了。 “但是,你得帮朕参详一番,夏国遣使来朝,辽国也即将派遣使臣过来,这......说明了甚么?”赵煦有点举棋不定,难以捉摸西夏和辽国的意思。 “敢问一下,如今西北战事如何了?” 这三个月来,***是真的与外界断绝了联系,更别说接触“黑客”,得知西北战事消息了。 “还是对峙当中。” 赵煦叹了口气,“想要灭亡夏国,不容易啊!” “要是这么容易灭一国,天下早就一家独大了。”***也不奇怪,问赵煦是问不出个所以然来的,因为赵煦对西北战事只是知道个结果。以现在***“兵法精通”的眼光,看一个结果有啥用?要是能知道更多细节,说不定***就能推出灭夏计划了。“即便是把整个天下都占了,那不过百年又会分崩离析。” 赵煦一愣:“为何?” “各种原因,其中百姓因素最大。”***叹了口气,“在不能有效传递政令的前提下,朝廷根本无法有效管理地方,百姓自然离心离德,最后自行崩溃。这里面的关键制约,就在交通。其次,是文化和语言的障碍。除非,朝廷愿意让儒者深入中原之外的地方,传经绶道,不然的话,不用二十年,占领地就会发生文化冲突,最后会引发崩溃......” 在***看来,儒家的最大作用,就是传播汉文化。至于治国安邦啥的,儒家比法家弱鸡太多了。但儒家胜在不要脸,谁的思想都能拿来改头换面,就堂而皇之说是自己的思想。所以儒家思想肉眼可见的自相矛盾,让儒者自己都搞糊涂了。所以,很多儒者自己都在思考,儒到底是什么?缩小了可以说是“仁义礼孝”,但是展开之后呢?因为吸收太多外来思想了,儒家反而驳杂不堪,看似都懂,其实没有一样是精通的。 当然了,儒家最好的地方,就是输出价值观,或者说是洗脑。 为什么呢?因为这就是儒家霸道的地方啊,因为我的文化比你先进,你就要听我的! 只要统治者推动儒家的教化功能,就能收到奇效。儒家去祸害那些夷蛮,总比祸害自己人好。 赵煦点了点头:“西北那边,确实要加强教化了......” “不止是教化,修路也是重中之重。我知道很多人,包括官家你都看不起所谓的暴秦。但是,暴秦修筑的秦直道,我大宋还在用着。要知道,这可是过了一千两百多年的道路!秦之强大,让匈奴不敢稍稍越界。可想而知,道路之重要性。修整的道路,再加上堡垒的强悍防御,能让异族骑兵陷入苦战,百年都不敢南下......” ***已经是“兵法精通”了,所以他太清楚在冷兵器时期,水泥加利箭就足以争霸天下。 当然了,前提是水泥配方要牢牢掌控在大宋手中。不然的话,一旦水泥配方泄露,大宋就处于被动。 这和***理念是相符合的,以后的世界是科技制霸的世界,蛮力能起到的作用越来越少了。别的不说,单单是阳谋,只要国力强大,科技强大,那些夷蛮面对这样的大宋,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的。开玩笑,拿刀枪弓箭去攻击水泥红砖的堡垒吗?别说刀枪弓箭了,就算是床弩、抛石机都未必能打得掉这样的堡垒。哪怕是原始的火炮,都未必能轰得掉这样坚固的堡垒。 再加上***设计的是多角棱堡,也就是说只要位置正确,足足可以形成火力交叉。经过设计的棱堡是没有火力死角的,也就是说任何一面被进攻的墙体都能有多方面的火力进行防御。而多层防御体系让棱堡形成了一层堑壕防御网,使守城战变成了堑壕战,所以能够发挥极大的阻滞能力。加上城墙低矮不利于火炮命中,而城墙上可以用多层火力网覆盖对方,所以这种防御体系能够以极少的人数打败数倍甚至十几倍的敌人。 想想看,如果是这样的棱堡,敌人的骑兵,又有什么用呢? 别的不说,按照这个思路,还可以发展出钢铁战车来对抗骑兵,绝对是天克! 第八百八十一章:献殷勤 战车这个东西,看似被淘汰了,其实还是大有可为的,看看后世的坦克就知道了。 集防御力、机动性、强大火力于一身的坦克,在陆战上面,绝对是能形成一股钢铁洪流的。 为什么汉人想不到用战车去打骑兵呢? 这里面有很现实的原因,就是钢铁产量不够。看似大宋的钢铁产量不低,但实际上平摊到每个宋人头上就显得很少了。这是没办法的事,宋朝人口多嘛。再加上之前钢铁质量低、铁矿石质量低、冶炼技术不过关,所以战车这东西,自然就是被搁置了。不过,***是有办法的,比如把攻城用的轒辒车加上一块钢板,组装起来,就能对抗骑兵了。更绝妙的是,这样的轒辒车还能一车多用,里面可以变成运粮车,再加上射击孔,还能变成一件攻城利器。 当***讨来笔墨纸砚,给赵煦画出了棱堡、轒辒车的设计图后,赵煦眼睛都瞪大了:“这......这绝了!” 肯定绝啊,这简直是我能打你,你打不到我,世间还有比这更无赖的东西了吗?“也是有缺陷的,怕火攻。”***很清醒,他自然知道世界上没有什么绝对无敌的武器。“而且,机动性也不够,如果对方不跟你打,基本上是找不到决战的机会。当然了,只要把路修到草原上,再竖起几座棱堡,就相当于在草原上钉入了几颗钉子,足够让党项人、契丹人喝一壶了。” 赵煦哈哈大笑道:“大善!张卿,你果然是天纵奇才,朕果然没看错人!” “计策我也献了,那我可以安心做一个富家翁了吧?”***试探性地问道,“我还得加大投入,为官家你生产水泥哩!” “......” 赵煦的笑容僵住了,他还打算重用***呢,现在被***这么一搅和,他脑子都要停止思考了。 “不准!” 赵煦恶狠狠地说道,“朕老实告诉你,你握有这等利器,还想置身事外?门都没有!” “......” ***也能猜得到,即便他没有献计,待得赵煦,或者朝中大臣发现了水泥的妙用,他一样是不可能置身事外的。别的不说,单单是***掌握的高超冶炼技术,也足够引起赵煦注意了。“那臣请假一个月休息休息,这总可以吧?” 现在隆冬腊月的,赵煦也用不到***,想了想,也很爽快地批了***的假。 但是***想不到的是,他已经“深得圣眷”了,赵煦决定派出一支千余人的禁军,专门护卫李家村。 不为别的,就是为了防止水泥配方的泄露,都值得赵煦这么做了。 “那小子练兵这么厉害,千余人丢过去给他,说不定还能练出一支精兵来......”这是赵煦想占便宜的想法。 出了皇宫的***,一刻都没停留,径直往“京华报社”跑去,浑然不顾周围百姓的目光。 武官在街上狂奔,这是多么稀奇的事啊,见此奇景的百姓纷纷驻足观看,指指点点的。 然而让***泄气的是,回到京华报社才发现曾瑾菡不在报社里。 再一问,才知道年关将近,曾瑾菡自然是要回张家庄过年的。 一拍脑袋,***才明白过来,还有这回事。没办法,***只能换了身衣裳,往和乐楼走去。为了讨李师师欢心,***还特意挑选了礼物——是最新款的手袋。这一款浅黄色的手袋,应该很适合李师师的气质。待得进入了和乐楼,***立马成了焦点所在。 “哟,那不是张小官人嘛!幸会幸会!” “张小官人,久仰大名,有空吃个饭?” “张小官人......” ...... ***却满脸问号,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他的声名在和乐楼一向不太好,可怎么今天却一反常态,都上来巴结他了呢?但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再怎么,也不能臭着一张脸吧,这做生意的就讲究个和气生财,***只能一一拱手作揖,陪着笑脸。 “几位兄台,我好像不认识你们吧?” ***有点纳闷了,这都什么事啊,难道他得到李师师芳心的“声名”,传播得这么远了,已经有人前来拜师学艺了?可***能有什么技巧啊,无非他是一个穿越者,言行举止都大异常人,再加上多金肯花钱,哪个行首不心动? 能得到行首的欢心,无非是“靓仔多金有良心,风趣幽默老实人”,实在不行的,你有才华也行啊!菁楼的行首,最喜欢的剧情就是投资一个潜力书生,等他功成名就之后,再前来为她赎身,一跃成为官夫人。 当然了,这个几率太小了,因为宋朝素来有官员风评一说,一旦进入酒楼被人举报,轻则责罚,重则丢官流放,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当然了,你自诩风流,硬是要出入菁楼,当那行首座上宾那也没事。柳三变的风流韵事,不知道多少文人羡慕呢。看看,人家“嫖圣”柳三变,到任何一个地方,都是行首养着的。不仅会自荐枕席,还给他钱花,只求几首好词。 做风流才子做到这等地步,也是羡煞旁人了。 很可惜,***想错了。 这些人并不是来请教他泡妞手段的,在宋朝哪里需要泡妞啊,特别是在菁楼,用钱砸就是了。行首或许砸不来,但也能砸个见一次面,了却心愿。可一般的美伎,那绝对是顶不住金钱攻势的。别说在宋朝了,就算是在后世,不也是一般? 择偶择偶,一个“择”字就说明了一切。 美女想要一个有钱的丈夫,***想要一个漂亮的妻子,这都是天经地义的事。 这个道理,宋人早就清楚了。当然了,这也是宋朝的情况特殊,因为宋朝***是可以纳妾的,后世不一样。但是嘛,道理都一样。只不过***这个穿越者,反而没有宋人看得通透。 “张小官人,我们就是想认识认识你,才如此啊!” 这些人的热情太过了,献殷勤献得肉麻兮兮的,搞得***都有点无所适从。 “额......等会等会,我能知道为什么吗?”***见他们好像嫖客见了美伎一样,恨不得扑上来一样,***都有点后悔没带保镖出门了。 第八百八十二章:会错意 “那个没啥,就是想和小官人认识认识,在下是城南程氏米行,程坤。” “小官人,你年少有为,在下想和你交个朋友,在下乃勤劬书局的柯篰风。” “张小官人,现在你名满汴京,谁人不知你的大名啊,在下童有银,请多指教!” ...... 好家伙,一个个都是不差钱的主。虽然比不上“大桶张家”,但是在汴梁城中,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了。这样的人物都想巴结***,无非是为了钱银,或者就是女人。想到女人,***立马就提高了警惕:“好说好说,今日我尚有要事,日后再和诸位煮酒详谈!” 一番客套话之后,***才总算挤过拥挤的人群,混进了和乐楼里。众人见他溜了,也有点失望。但好像痴心女子等心上人一样,就端坐在和乐楼里不走了。老鸨好几次想推荐一些美伎过来,都被他们拒绝了。 那些老鸨也是奇了怪了,要知道,这些多财多金的商贾,一向都是和乐楼的金主。怎么今日来和乐楼,一个个都像转了性子一样,不召伎了呢?难道,他们还在念想着李师师吗?可李师师,都已经赎身了啊,除非她自愿,没人逼得了她见客的。 “真的奇了怪了!” “有甚么好奇怪的,没见到刚刚上去的那个是谁么?” “你是说‘大桶张家’的小官人?” “可不是......” “那又如何?” “你别忘了,人家如今可是官了!今时不同往日,你还拿人家当商贾看?” “那又如何,不过一介武臣而已!” “要是做武臣能得如此圣眷,怕是人人都想做这武臣罢!” ...... 老鸨们虽然是竞争关系,但互相都认识,也算是有共同话题。自从李师师“退了”之后,她们互相之间就融洽多了。还是应了那句话,在风月场所,还是利益至上啊!看看这些老鸨就知道了,见风使舵那叫一个溜! ***自然是不知道此事的,当他敲开了李师师的房门,若桃含春带俏地开了门之后,***总算是见到了思念了三个多月的李师师。 “师师!” 见到了***,李师师也喜出望外:“小官人!你的差事完了?” “就算没完,我也要偷偷跑出来见你啊!”***笑嘻嘻地说道。 “哼,油嘴滑舌的!”李师师这才像一个陷入相思苦的女子,满脸都是喜悦,却偏偏装出一副不稀罕的模样。打情骂俏的,只有这等才算是最畅怀。 ***也乐在其中,继续花言巧语地讨李师师欢心。其实,他拙劣的语言换做其他人,早就被李师师赶出去了。可问题就出在这里了,李师师听了这等花言巧语,却觉得心中非常受用。不得不说,情人眼里出西施,情人眼里出潘安啊!“师师,你是不知道,当我跟那些大老粗在一个军校里,我是浑身不自在啊!”***叹了口气,似模似样地说道:“你是不知道,香女子臭男人,那些大老粗身上能有多臭。每天我都怀念你这里,恨不得把香水作坊都搬到军校去了......” “乱说!” 李师师也不揭穿他,但她哪里是这么好骗的,教官能和学员一个房间吗?就算是住营帐,***这个教官肯定都是住中军营帐的。 “哪里敢乱说?要是不是每天训练太忙,我都会每天给你写信的。”***笑嘻嘻,浑不觉肉麻地说道。 李师师倒是挺受用,情郎把她记在心上,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事吗?当然了,这个情郎还有正牌妻子,可能他是先回到家,再到这里的。但不管怎么说,***心中有她,李师师就很满足了。 说着花言巧语,***总算是慢慢地握住了李师师的柔荑,感受着不同于曾瑾菡的雪肌滑腻,心中也是一阵荡漾。李师师羞怯万分,想要把手抽回来,又怕***着恼,只能闹了个大红脸。奈何***天生脸皮厚,即便看到了李师师这样,还是不愿意放手。 “师师,我想问,最近还有人想见你吗?” 李师师一听,耳朵都有点红了:“小官人,奴家的心里都是你,怎么可能见其他人!” 见李师师有点恼怒了,***连忙说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刚刚在楼下,被一群不认识的人围住了,说是想认识我。你知道的,我这人比较小气,你是我的人了,要不是你执意上为吕娘赚回点钱,我是万万不舍得你再抛头露面的。更何况那些想套近乎的人?这会是史陌、刘忠不在,要是在的话,我早就翻脸了!” 说起来,***都有点恨得牙痒痒。 没办法,别人一个劲地惦记你老婆,你也会生气的,甚至会打人! “嘻嘻!” 李师师倒是笑了:“小官人,你想到哪里去了?他们是真的想巴结你,讨好你都来不及哩!” ***倒是糊涂了:“这是怎么回事?” “小官人,你是不知晓,坊间都传闻,你和官家是在和乐楼里相识的。因为得到官家的赏识,你一介‘不学无术’之徒,才能平步青云,做到这亲卫大夫,还能和文官们分庭抗衡,这怎生不叫那些个商贾羡慕?于是,都想和你攀上关系,好让你向官家举荐他们......” 李师师这么一分析,***倒是明白过来了。 原来,还是为了一个“官”字! 中国人,自古时起,就已经为一个“官位”而痴狂。到了宋朝,因为宋真宗的那首《劝学诗》,更是上升到了一个高度。直到汪洙的那首《神童诗》流传了之后,“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就是文人的写照了。文人读书干嘛啊?自然是要做官啊!“学而优则仕”嘛! 不仅仅是文人,商贾也是想做官的。 但很可惜,商贾做官的途径有点窄,除了输捐、纳粟之外,在宋朝就只能正儿八经地去考了。富二代或许还能考个功名回来,但富一代,基本不用想,那是不可能的。所以,只要有做官的捷径,他们就会像苍蝇见到屎一样,疯狂扑上去的。 额,这个比喻......不太恰当,但实情就是这样。 ***明白了,只能苦笑,原来是他会错了意思。 第八百八十三章:还在亏钱 正所谓“富在深山有远亲,贫在闹市无人知”,差不多就是这个道理了。 当然了,宋朝的百姓对于商贾是不太尊重的,因为宋人最尊重的还是当官的。也就是说,哪怕***之前挣了多少钱都好,都无法获得百姓的认同,甚至同行都不一定觉得他有多厉害。但是,自从***当了一个便宜的武阶官之后,那就直接成了众人眼中的香饽饽了。 虽然那些文人是不屑的,他们哪里看得起一个武臣?但是话语里的酸意,是怎么都掩盖不住的。要知道宋朝科举虽然录取人数多,可到底还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能当官的还是少数。做官,就成了大部分文人的心病了。见到***这么简单,这么好运就当官了,哪怕是一个武臣,都羡慕嫉妒恨得不行。 商贾就更加不用说了,大家都是商贾,凭什么你就能做官呢?肯定是因为好运,得到了官家的赏识。所以,这些商贾都憋着劲,想通过结实***,来搭上线,好同样获得赵煦的“赏识”。 这些事,***虽然没有猜得全中,但也能猜到七七八八了。 “果然打得好算盘,他们何德何能,能做官呢?” ***倒是好笑了,这些商贾果然是无利不起早啊!可惜的是,他们的肚子里没货,做官这种事,注定是与他们无缘的。“我不知道献了多少计策,才让官家给了个官职,他们?有什么贡献呢?” 李师师倒是不知道还有这种隐情,顺口问道:“小官人给官家献了甚么计策?” “那就多了,比如银行啦,比如‘天险之城’啦,比如皇家军校啦,比如两季稻啦......”***如数家珍,然后他才发现,原来他穿越之后,仅仅用了不到两年时间,就已经改变了宋朝这么多。 最直观的感受,就是宋人的审美开始接近后世了。 棉衣棉裤,已经成了奢侈品,但这并没有妨碍爱美的宋人掏钱出来购买最新布料的衣裳。一些商贾看到商机,也开始四处收购棉花,再不济也要收购棉花**。而最新的纺织机,也带火了不少木匠作坊。 还有冶炼作坊、香水、报纸、果酒、炒茶、炒菜、超市、船队...... 方方面面,***都开始深刻影响着大宋。可以说,如果之前大宋是盲目埋头发展的话,现在***已经给出了一个方向。跟着他走,就绝对不会错。如果赵煦还看不到这一点,只能说他对自己的江山把控能力太差了。 不管于公于私,赵煦都要把***纳入旗下才放心的。 一旦这样的人才被敌国发现了,弄出第二个张元的话,说不定大宋就会因此覆灭! 赵煦比那些文官看得深远得多,所以一出手就是顶格的官职,给足了面子。 那些商贾以为能轻易就得到皇帝的赏识?开玩笑,这怎么可能!就好比后世一个小老板,以为见到了一个大老板,就能和大老板开始谈生意了。殊不知,人家是有风度,才跟你敷衍一二罢了。说到做生意,你还不够资格。也就是说,你还不值得大老板亲自跟你谈生意。 道理是一样的,你的东西对方看不上,怎么可能对你刮目相看? 倒是李师师,对***铺开的摊子感到异常惊讶:“小官人,那你一年能赚多少?” “嗯,一年能亏百万贯。”***大言不惭地说道。 “扑哧!” 李师师笑了:“小官人,这怎生可能?” “是真的......” ***有点无力地说道,“投资嘛,前期肯定是要亏本的。但是后期,就开始赚钱了。我想着,可能要五年回本吧?最快也要三年。我就希望今年比去年少亏一点,这样就证明还是可以赚钱的。嗯,具体情况,还需要帐房那边把财务报表做出来之后才知道......” “能回本吗?”李师师有点担忧地问道,“这可是百万贯钱啊!” 这是一个什么概念?在李师师的概念里,***为她赎身的钱银,都装了好几大车。要是再多十倍,岂不是堆得像一座铜山了?就算是换成金银财物,也要好几十条大汉才能搬得动的。 “怎么,怕我没钱养你么?” ***略带着撩拨的意味说道,目光火热地看着李师师。 李师师被他这样侵略性的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不由地低下了头:“奴家......奴家也小有积蓄,可以给小官人你拿去周转的......” “好啦......”***顺手握住她的柔荑,柔情似水地说道:“养你的钱还是有的,即便再苦再穷,也不能让你跟着我受苦受累啊?” 李师师也略微动了情,眼神有点迷离了:“小官人......” “来看看,这是我为你挑选的手袋,应该很契合你的气质......”***拿出了礼物,递到李师师面前。李师师打开包着的绸布,看到那鹅黄色的手袋,眼神突然就明亮了起来:“啊,好漂亮啊!” “喜欢吗?” “嗯嗯,奴家......很喜欢,多谢小官人!” ***见她欣喜的模样,心中也高兴:“你我之间还用说谢吗?这只是一个小小的礼物罢了,真正的大礼,在年后我就送给你。” “甚么大礼?”李师师随口问了一句,但眼神就放在那手袋上挪不动了。 “****啊!我应承过你的。”***认真地说道,“现在差不多建好了,只是冬天水泥不能用,不然的话已经能开张了。估摸到明年四五月份的时候,就可以装修完毕,正式开张。到时候,你也不用在和乐楼了,直接到****去。” “这么快吗?”李师师终于有点惊讶了,她吃惊***的办事效率,这都还没到一年时间啊! “把你放在和乐楼里我不放心,我要金屋藏娇!”***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说道。其实,世间的玩笑都带有认真的成分,只不过为了自己不难堪才说是开玩笑的。 第八百八十四章:都是同行的衬托 “嗯!” 娇羞无限,但心中却极为受用的李师师,最终还是如同蚊吶一样,应了一声。但听在***的耳中,却如同迦陵鸟的叫声一样,听了之后浑身都舒泰了。 “师师,你真美!” “嗯!” “我第一次见到你,就不可自拔地爱上你了......” ...... 好吧,随着各种“土味”情话,***把能占的便宜都占了,在李师师的闺房内呆了了几个时辰,除了没有真个销魂,感观上也相差无几。最后,李师师把***送出房间时,还恋恋不舍。宋朝的女子都这样,大多都看重从一而终。如今李师师可以说是***的人,自然不会再去接纳第二个男子。 ***浑身充满了劲头,哼着小曲,乘坐着四轮马车,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出了汴梁城。 此时的汴梁城,不像后世的大城市一样,一到春节就成了空城。汴梁城中的热闹,是后世所不能比拟的。从那些满街欢跳的孩童就看得出来了,这是后世绝不敢想象的场面,毕竟在马路上打闹,那确实不太可能。 当然了,这只是不好的一面,因为宋朝没有交通规则嘛。 不过,孩童们脸上的欢乐是不会骗人的。相比起其他地方,或者相比起其他朝代来,汴梁城中的春节确实热闹非常。一段短短的路,***的四轮马车愣是走了小半个时辰,才慢慢地驶出了汴梁城的城门,踏上了官道。 “小官人,你瞧,那‘家乐福’超市多火啊!” 马车夫有点感慨地说道,“家乐福”超市面前的广场,已经是人山人海了。 ***当然知道中国人喜欢扎堆看热闹,这种事在春节期间当然是见怪不怪了。别说什么了,到了这一天,连皇帝都要放假,与民同乐,这能不热闹吗?只是苦了“家乐福”超市的员工们,要加班加点的干活。不过***也不是那么没人性的,采取的是轮流加班制度,节后还给补休。甚至过节加班,给了三倍工钱。 说实话,在汴梁城中哪个百姓,都羡慕在“家乐福”工作的员工,甚至还削尖了脑袋想要进来。 可惜,***定下了一条规矩:你学东西慢,那没关系,慢慢学,只要不是弱智就行;但是,如果品行不好,那就没得谈了。就这么一条,不知道卡死了多少偷奸耍滑之辈的道路,让他们恨得牙痒痒。 其实吧,这也是人之常情,以为老板都很好糊弄。 但能闯出一片事业的人,能这么容易被糊弄吗?特别是***,想前一世他在那公司里任劳任怨,不邀功,不拍马屁,所以混了几年连位置都挪不动一个。但那些邀功请赏,拍马溜须的人,却蹿得飞快,一下就成他领导了。 见识过这样的人,***能把他们招进“家乐福”超市来吗? 当然不能,所以这马车夫也羡慕啊,好几次想过去干活了,但又舍不得接近***的机会。要知道,他现在已经是***的专用马车夫了,出去备有面子,甚至因此还得了不少钱——全都是想接近***的人给的。 好在,马车夫也没犯傻,不敢要,就怕***一个看不过眼就把他给炒魷鱼了。要知道,他在张家可是拥有长期饭票的! “这算什么,要是连这节日都不火,怕是‘家乐福’都要关张了......” ***笑着说道,一点都不担心。 “可小官人,汴京城中已经有好几家超市了,你不怕他们抢了客人吗?” 马车夫有点纳闷了,怎么***好像稳坐钓鱼台一样? ***一拍大腿,说道:“那敢情好啊!” “啊?!” 这马车夫就闹不明白了,这还能是好事?! “当然是好事啊,你瞧瞧,‘家乐福’超市已经这么大了,还是容纳不了这么多客人,这些客人肯定有意见的。” ***感慨地说道,“这也就罢了,最怕是人挤人,挤出事来。你是不知道,这要是有人摔倒了,被人踩着了,那绝对是要出人命的。我每天都提心吊胆啊......” “所以小官人,你才雇那么多保安?” 马车夫有点明白了,就说“家乐福”超市的秩序这么好呢? “没办法的事,要是同行们帮我分担压力,那我真的太感谢他们了。”***真切地说道。 “那要是客人都跑去别家超市了呢?”马车夫有点担忧地问道。 ***笑了笑,无所谓地说道:“那可就得看各自的本事了,这不就是最好的说明了吗?” 马车夫一看对岸那涌涌人头,也有点明白了。 “都是同行的衬托啊!”***笑道,“没他们,汴京城的百姓,开封府的百姓还不一定觉得‘家乐福’是最好的。其实做生意没啥难的,只要你的东西比别人好一点,价钱合理一点,服务好一点,那么客人就会用脚为你投票了。” ***的话太难懂了,这马车夫也只是听了个糊涂,反正他是没有啥野心,也没想过自己开店做生意,自然是听过就忘了。 其实“家乐福”超市哪里是那么简单就被抢去生意的?别的不说,单单是香水、果酒、成衣、高跟鞋和手袋,这几样就足够撑起销量了。即便现在成衣、高跟鞋和手袋都有了山寨货,可对比起质量什么的,还是“家乐福”的货品最好。再加上品牌的认可,“家乐福”超市不怕没有生意。 再加上“家乐福”超市有船队,能汇集南北奇货,这是同行都比不上的。 虽然这样一来“家乐福”超市的盈收被拉低到刚刚不赚不赔的尴尬地位,可因为渠道的完备,***还发展起了“快递”业务,“顺风跑腿”已经在汴梁城中悄然兴起了,不到三个月就把钱银给赚了回来。 船队是在***进入皇家军校后,经过曾懋的手搭建起来的。也多亏有了航海技校,不然水手确实很难招募。 一切的一切,都形成了一个连环产业,这正是因为***的布局。 看到了欣欣向荣的一切,***觉得受的累都值得了。也许,正是这样推翻旧事物的大宋,才能焕发新生吧! 第八百八十五章:光宗耀祖 马车夫不太懂***的生意经,在他看来,客人去了别家,那自然就不会再到自家的店里来的,所以怎么能放任别人抢顾客呢? 但***却知道,垄断虽然好,但这并不现实。除非是技术性很强的行业,不然的话,垄断基本是不可能的。“家乐福”超市的核心,第一是“齐全”,第二是“服务”,第三才是“便宜”。如果是比拼价格的话,“家乐福”超市其实并没有太大的优势。 毕竟“家乐福”超市是有船队的,船队的工钱、保养费用也是一大笔开支。再加上“家乐福”员工的高工钱,即便有了渠道的优势,也会被抵消很多。只要铁了心要和“家乐福”超市竞争,打价格战的话,说不定还真的能把“家乐福”挤得有点尴尬。 不过,从长远的角度看,打价格战肯定是吃亏的。 只要“家乐福”超市运营稳健,其实根本就不怕竞争。 别的不说,就是香水、果酒、玻璃杯这三样核心产品,都足够撑起“家乐福”超市的利润了。再加上一些南北奇货,打价格战***也不怕,最多就是两败俱伤罢了。但是,学习超市的模式,你得有类似的收银员,不然的话,你即便拉来了如此多的客人,也不过是自乱阵脚罢了。 说实话,还真的给***猜中了。 以汴梁城那恐怖的人口,已经有好几家超市开战当天打折扣,弄得百姓差点没闹出大事来。因为超市布局、导购、收银员素质等等问题,闹出了太多的不愉快。这就让人们更加好奇了,到底是什么能让“家乐福”超市经营得如此顺风顺水呢? 要是***说啊,很简单,就两个字——人才! 没错,就是人才。“家乐福”超市的收银员也好,导购也罢,甚至门口维持秩序的保安,用船队运送物资船工,都是经过培训才能上岗的。除了***,在宋朝还有谁有这样的大手笔? 除了培训,***还用一纸合同,把员工的权利和义务都规定好了,等同买断了他们五年内的自由。一旦违约,是要赔付不少违约金的。除此之外,还有高额的泄密处罚,让这些员工都畏之若虎。当然了,***也不曾亏待他们,工钱是汴梁城中能给到最高的,他们还能有啥不满意呢?逢年过节,还有不少福利,这在宋朝,又是独一份! 胡萝卜加大棒,恩威并施之下,再加上合理的管理,才造就这样的“家乐福”超市。不止是“家乐福”超市,还有其他作坊、商铺、银行,大抵上都是按照这样的模式运营的。也就是说,这已经成了一个公式,套进去就能用了。未来不管***成立个什么样的店铺,什么样的作坊,都能按照这样的模式进行运营。 这才是“家乐福”超市的秘密所在,不是随随便便山寨过来就行的了。 就好像后世天、朝一样,山寨了个机器,号称填补了国内的空白,其实只是山寨到了外表,或许还能运行一二,但是在精度,在寿命等等方面,统统不如国外的。为啥呢?因为材料不过关,所以无法更进一步了。 同样的道理,别看现在很多超市像雨后春笋一样冒了出来,但只是得到其形,没有得到精髓。即便是亦步亦趋,也不过是邯郸学步,东施效颦而已。 这,才是***的底气所在。 说实话,有多少投入就有多大产出。 看看***这两年来投资了多少高技术含量的东西?都是别人模仿不来的,山寨不了的。创新+品质,这才能立于不败之地,这才能引领市场! 很现实的例子,就拿***现在屁股下面的四轮马车来说,都问世这么久了,为什么别家的弹簧都没有个雏形呢?这就是因为技术含量太高了,要跨越这个坎,起码得要个十年二十年的独自摸索才行。但是,有人愿意花这个时间去弄一个弹簧吗? 所以,这就是马车夫和***的差别了,一个只看到眼前,而一个却能看到未来。 马车夫不知道未来在哪,他只知道和***说话期间,只用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回到张家庄。 “小官人回来了!” 随着***的四轮马车在张家庄的出现,很多张家庄的村民纷纷跑出来看热闹。 有些人家还暗自悔恨:“唉,当初小官人撩拨我家小娘子时,就不该阻拦的,说不定现在可以做他的妾呢!如今,怕是没机会咯!” 很多人都不解,怎么以前的混世魔王,突然间就做了官?哪怕是个武臣也好,那也是个官啊!张家庄从未出过有实权的官,***可是第一个。这三个月来,张根富不知道得瑟了几回,这可是大大露脸的事啊! 面对如此热情的乡亲父老们,***也不好装清高,让马车夫放慢了速度,他掀开了车门前的帘子,一一拱手作揖,答谢各位乡亲父老的厚爱。 好不容易进了张家的大门,里面的僮仆又迎出来了。 ***抬头一看,得,骚包的张根富,已经早早把“张家”换成了“张府”。要知道,在宋朝,“府”、“宅”、“家”的称呼,是有严格规定的。有实职的官员和亲王的房子才能称为“府”,像什么寄禄官啊,小吏啊什么的,只能称之为“宅”,而平头百姓就只能称之为“家”。哪怕再有钱都好,也不能逾制。 张根富行动这么迅速,大抵上是眼红了许久那个“府”字吧?好歹,那也是实职官员才能称的家宅名字啊!在张根富看来,这才是真正的“光宗耀祖”!没办法,在官本位如此盛行的宋朝,做官才是最大的出息。 不然的话,不管你赚了多少钱,拥有多少田地,社会名望有多高,别人都不认同。 但是,如果你做了官,哪怕只是个从九品的不入流小官,但凡有点实权,那你就“光宗耀祖”了! 讽刺吗?太讽刺了,要知道,这从九品的小官,一个月的俸禄还不到三贯钱,哪怕是全年福利加起来平摊,也不过五贯钱而已。这样的俸禄,比商贾差远了。可他还是有出息,光宗耀祖了,你能怎么说?! 第八百八十六章:有一个疯狂的想法 这不,张根富听到***回来了,好像减了数十斤一样,身轻如燕般飞奔出来,高喊:“我儿回来了?” 面对如此欢呼雀跃的张根富,***实在不忍心把实情说出来——他又撂担子不干了。“嗯,回来了。”***显得很平淡,但是家中所有人,包括僮仆在内,都以***为荣。要不是知道内情,***也会飘飘然了。人就是这样,需要一点点虚荣心的。 这不,一向瞧***不顺眼的张根富续弦妻子张陈氏,此刻也低眉顺眼地附和众人了,这样的转变真的太大了。根据***所知的,以往三言两语都要带上***便宜表哥的张陈氏,最近闭口不谈了,好像转了性子一般。 “这么看来,做个官好像也不错,起码家中安宁好多......” ***叹了口气,这就是人情世故啊! 扭头看见人群后面的张秦氏,***走过去说了声:“娘,我回来了。” “嗯,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张秦氏满脸喜意,相比起儿子做官,她更关心的是***的身体。“我儿瘦了......” “......” ***很想吐槽,天底下的父母难道都是不知道肥瘦的吗?要知道,***比起两年前,不知道增重了多少,结实了多少,结果到了张秦氏的嘴里,就是一句“我儿瘦了”。***被彻底打败了,只能敷衍了几句,跑去后院找媳妇去了。 这时候的张府,已经张灯结彩,过年的气氛非常浓郁。 “姝儿,再过几天就是元正了,我就呆在家,哪都不去,陪你好不好?” ***自以为情话说得挺好,可曾瑾菡却吓坏了:“郎君,难道你惹怒官家了?” “什么话啊,我什么时候惹怒官家了?”***奇怪地问道。 “那你为何不回朝当值哩?”曾瑾菡更加奇怪地问道。 ***无奈地把情况说了一遍,曾瑾菡才算信了***。 “郎君,你要不要把李妹妹接到家中,一起过年?”曾瑾菡善解人意地说道。 ***却知道,这怕不又是一个送命题,连忙说道:“不用了吧,师师......她在和乐楼挺好的......” “难道郎君不让李妹妹见见家翁吗?”曾瑾菡眼睛里带着狡黠的意味,也还有一点点窃喜。 “以后吧,以后有机会的......”***含糊其辞地说道,其实巴不得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那郎君不想左拥右抱,大被同眠?”曾瑾菡继续诱惑***说道。 “想......” ***想都不想地脱口而出,结果当然是换来曾瑾菡恼羞成怒的二指神掐,疼得满院叫唤...... 打打闹闹之中,小夫妻俩感情又加深了一层。 然而,暗中观察的张根富和张秦氏,却有点不乐意了。“唉,若是当初知晓轩奴能有这本事,说甚么也不能娶一个商贾女,毁了他的前程呐!”张秦氏有点埋怨道,她真的是全心全意为***着想的,可惜这份着想不是***想要的。 “也对,可惜......”张根富也想不出什么词语来表达自己的遗憾。 “官人,若是曾小娘子还未曾有所出,不若让轩奴与她合离罢?”突然,张秦氏有一个疯狂的想法,立即脱口而出道。 张根富却被吓到了:“这不妥罢?” “有甚么不妥,为了轩奴的前程,怎么都要试一试了!”张秦氏一改往日的柔弱,变得极为有主见地说道。 这就是中国式父母的悲哀了,一切打着为子女好的旗帜,却根本不知道子女到底想要什么。很多家庭的不幸,就源于此。***当然不知道张秦氏的打算,但他清楚曾瑾菡的地位,这个傻女子,智商虽高可情商却没跟上。一味为他着想,却忘了自己的出身。 “姝儿,这几天你受苦了。” ***拉着曾瑾菡的手,十分动情地说道,“我原本想第一时间回来看你的,可你都不在京华报社了。” “啊?为什么突然说这个?”曾瑾菡有点懵了。 “记住,千万不要因为什么而放弃和我在一起,你要相信我,我是爱你的。”***已经动了真情,他看过无数天、朝的神剧,知道官本位社会下的想法是多么的扭曲可怕。即便很多时候都吐槽天、朝神剧,但***却知道,论人性,其实天、朝神剧剖析得很到位了。特别是病态扭曲的价值观,让人毛骨悚然。 “嗯!”曾瑾菡太聪明了,已经意识到了什么。她眼睛里藏着一丝担忧,毕竟她不再是那个单纯无忧的小女孩了。 ***对曾瑾菡说道:“只要你不放弃,我不放弃,就没有人能分开我们的!姝儿,我的未来,希望一直有你在!” “嗯......” 这样的情话,虽然直白,可曾瑾菡却十分受用。 “不管是我爹,还是我娘,要求你离开我,或者请求你离开我,一定不要答应。不然的话,我宁愿终身不再娶了。”***知道,如果错过了曾瑾菡,他不知道在哪再找到一个有如此契合的灵魂。 对于张根富和张秦氏来说,婚姻只是联姻,是获取利益的途径。可对于***来说,婚姻就是婚姻,它不掺杂任何东西。不管贵贱贫富,两人都要厮守一起的。曾瑾菡也知道了***的态度,心中已经有了定计,笑道:“郎君,我晓得了。” “你那么聪明,自然明白我说什么。”***叹了口气,“人人都以为我做官,要想再升官,就必须联姻。可他们不知道,我根本不愿意做官。你看,我连差事都推了,官家也拿我没办法。接下来的五年,我只要把‘天险之城’建好,银行经营好,谁都动我不得!” 曾瑾菡点了点头,相信了***的判断。 可***自己,却有股强烈的不安感。无他,因为根据正史记载,赵煦的寿命无多了。 “还有两个月,不知道将起什么风云......” ***心中感叹了一声,“如果赵煦能有耶律洪基的寿命,哪怕有赵佶的寿命,怕是大宋都会另外一个模样。何况,这时代还有我......” 第八百八十七章:不会妥协 张府之中暗流涌动,大宋朝堂上也不遑多让,甚至比张府的暗流厉害多了。 因为,西夏和辽国,女真和交趾,甚至高丽回鹘,都派出了使臣,贺大宋的元正节。 元正大朝上,可以预见的形势波诡云谲。 因为不仅仅是各方的一次碰撞,更是能直观了解宋朝对周边各国的态度。 说起元正日大朝会,就要追溯到西汉初年,也就是宋朝常说的前汉初年,叔孙通制定朝仪,就是大朝会的开端。大朝会的举行明确了尊君卑臣的社会纲常,得到了继任历代帝王的高度重视。 经过魏晋南北朝的完善,大朝会的规模不断扩大,除了明确君臣关系以外,也明确了朝廷与地方、中国与周边民族政权的关系。朝会制度到唐代时已经大体健全,不过是完善细致了舆服仪卫鼓吹之属。宋朝在唐代的基础上进一步对朝仪进行了补充,使之更加规范化与具体化——说白了,其实就是宋朝“人傻钱多速来”,周围的国家恨不得天天都是元正大朝会! 为啥?因为这些使臣从进入宋朝国境起,朝廷便颁发给他们“馆券”(通行证书),沿岸由各府州县镇接送、执行衣食住行,直至送到汴京城的馆驿为止。沿途还由地方官员陪伴他们旅游当地名胜古迹和购买“土宜”(土特产)。到了汴梁城之后,那待遇更是天堂。所以别再说什么一等洋人二等官了,宋朝就有分别待遇了! 这些使臣在汴梁城中,除了洽谈两国之间的关系与参加节日祝贺等外,朝廷派人陪同还组织他们参观京城名胜古迹、参加文体活动和举行多种名目的宴请等;此外,还允许在一定范围内进行“贡赐贸易”,允许购买大宋珍宝和物货。 末了回去后,还有不少赏赐。 这是不是“人傻钱多速来”? 很明显就是! 可惜,赵煦不听***,不然的话,早就取消赏赐了。 这些使臣组团前来,对大宋是一种战术上的侵扰。因为接待各国使者,入宋境后送到京城止,其费用大多由各州府地方财政开支,这种接待往来使者负担是十分沉重的,所花费用不可胜数,建立亭馆,调发农工,侵渔商贾,所到之处,民怨沸腾。 朝廷为什么不管呢? 因为腰杆子不硬啊,只能任由这些使臣在大宋境内胡作非为了。哪怕是他们公然杀了人,除了包拯包黑子外,没人敢拿他们入狱的。再加上现在宋夏辽三国关系紧张,地方更不敢逾越了,只能好吃好喝待着。 这些事***早就知道了,也冷眼旁观,看看这些使臣到底想干嘛。 要知道,经过一年的对峙,西夏已经贫敝不堪,再这些下去肯定是死路一条的。只要赵煦撑得住,继续拖下去,保管让西夏国内先乱起来了。只不过,***很怀疑,赵煦到底还能不能撑到那时候。 果不其然,根据新闻探子的消息,在元正大朝会上,西夏和辽国的使者频频发难,要求宋朝退却兵马。可惜赵煦也好,章惇也罢,只是充耳不闻,顾左右而言其他。 ***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已经大年初二这一天了。 当日,《京华报》就报道了这一则消息,登时激起了宋人的爱国热情,甚至有些冲动的,都对着驿馆丢石块了。这都算了,门口的禁军还立即避开,连捉人的心思都没。闹得那些辽国西夏使臣以为进了山贼窝子,怎么大宋突然这么乱了?!想当年的宋朝是多好啊,像只兔子一样,任人宰割也最多吭两声,抗议抗议罢了。现在的大宋,学坏了? “郎君,你这是要挑事吗?” 曾瑾菡有点担忧了,“这要是官家怪罪起来,会不会......?” “除非他想失去民心咯......”***毫不在意地说道,“放心,朝中大臣都不傻,民间为他们的作为分担了压力,也让那些眼高于顶的夏国、辽国使臣知道,大宋并不是只会妥协的。最起码,在这个官家的统治下,大宋不会妥协的。” 然后***在心中补了一句:“赵煦只剩下两个月的命了,想妥协也妥协不了啊!” 实情是曾瑾菡不知道,她才略略宽心。 “今天婆婆找我谈话了。”无来由的,曾瑾菡突然说出了这句话。 ***也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她逼你与我合离?”说这话的时候,***很平静,因为他知道,不论如何自己都不会放手的。 “没,她跟我说了,要早点为张家生个一儿半女,继承香火。”曾瑾菡也很平静,好像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一样。 ***叹了口气,说道:“都是套路啊,跟夏国辽国使臣一样的套路,先是好言相劝,然后开始威胁,最后就使出杀手锏了。” 曾瑾菡大概也明白***想说什么,忍不住“扑哧”一笑:“只要有郎君在,这不是迎刃而解吗?” “家里的事还好说,朝堂的事我瞎掺和什么?这不是找死吗!”***倒是挺有自知之明的,现在宋夏辽三国关系这么微妙,稍有不慎就要引起大战。宋朝固然不怕耗下去,但现在粮道脆弱,再加上冬天不宜建造水泥建筑,这就很难守护粮道了。基于这一点,大宋怎么样都是要先稳住夏辽两国再说的。 也只能说,这是科技的障碍了。要是能研发出硅酸盐水泥,冬天又能如何?照样建造钢筋混泥土建筑! 只可惜,以现在的技术条件,还是难以煅烧出合格的冬天用的水泥来。这几乎涉及到特种水泥的研制了,不是随便试验就能鼓搞出来的。所以,在技术条件不允许的情况下,只能通过拖时间来稳住对手。 “怕是到时候官家找上郎君了!”曾瑾菡掩嘴偷笑道。 ***也知道,曾瑾菡这是在吓唬他的,忍不住也回了一句:“要是我娘她认为你不能生育,强迫你与我合离,到时候看你怎么办!” 第八百八十八章:大年初二 只见曾瑾菡斜着眼睛笑着,用柔荑攀住***的肩膀按摩说道:“那也是郎君不努力罢了,与我何干?” 看得自家娘子如此,***当即傻了,可惜的是,等会要去汴梁城拜见泰山泰水,不能过过瘾,***忍不住说了一句:“你这是......你这招数是从哪里学来的?” “李妹妹教的啊,郎君,你觉得疲累好点吗?”曾瑾菡虽然不算熟练,但胜在那一股青涩,是哪一个男人都抵抗不了的。***很明显是一个正常的男人,自然是受不住这个,只能艰难地控制住自己,说道:“以后这种事少学一点,都不学好,这是要变坏的......我去看看四轮马车备好没......” 看到***落荒而逃的模样,曾瑾菡笑了,但笑中有点泪花。 能忍到如此地步的男人,怎能不让曾瑾菡去托付终身? 其实***也闹不明白,为什么中国人大年初二这一天要回娘家。 按照宋朝这会的说法是,大年初二是“迎婿日”,也是嫁出女回娘家孝敬父母的日子。当然了,还有什么“开年”、“祭财神”等等习俗,就不一一而足了。甚至曾文俨派人来提醒过好几次,大年初二这一天,必须回一趟娘家。 为啥呢?因为张曾两家都是商贾,“祭财神”是一年中最为重要的时日。 没说的,老丈人都这么说了,***只能照做。备好礼物,带上曾瑾菡,四轮马车就出发了。 不到一个时辰,四轮马车开进了汴梁城,因为人多,速度开始慢了下来。好不容易进了城,已经过了中午时分了。幸亏***准备好了糕点茶水在马车上,不至于挨饿。穿过拥挤的人群,总算回到了景明坊之中。 “姑爷来了!” 随着僮仆的高声唱喏,曾家瞬间热闹了起来。 曾信骥率先迎了出来:“好妹婿,好妹婿,来就来了,带甚么礼物?” ***也不为杵,笑了笑拱手说道:“二哥,新年好啊!” 这时候,难得从酒色中走出来的曾信韫也过来和***寒暄了两句,而他们的妻子,则把曾瑾菡拉过去讲体己话了。好不容易,曾文俨也走了出来:“贤婿,你来了?快,屋里请!” 不得不说,曾文俨的态度比之前客气多了,甚至有点小心翼翼的感觉。***也有点感慨,这做了官之后,别人已经对***产生了一种敬畏感。哪怕***还是以前的***,可他们再也不会掏心窝子跟***讲话了,生怕惹怒了***。 可***毕竟没有高高在上的心思,一个作揖到位,礼数也到位地说道:“见过泰山!” “好,好,好!” 曾文俨见***给足了他面子,当即笑得见牙不见眼了,热情地招呼起***来。倒是只有曾信骥这个大舅哥,一如既往地对待***,没心没肺的。大抵上是因为他神经大条,或者是被***坑得太惨,心理不平衡吧?反正***倒是觉得曾信骥是个爽快人,也是个直汉子,可以交交心的。 坐下寒暄了一番,大抵上也是吹捧***的无聊话题。 曾文俨一边吹捧***,一边吹嘘自己的眼光是多么毒辣,一眼就相中了***这个“贤婿”,恨不得张扬得全世界都知道。 也是,***现在是皇帝身边的红人,还立下了不少功劳。只要他不作死,赵煦能保他一辈子。毕竟不是谁都是先知者,知道赵煦寿命无多的。要知道今年赵煦才二十五岁,谁能想得到一个年仅二十五岁的皇帝,只剩下两个月的寿命呢? “贤婿啊,你如今在朝中,当的官到底有多大?” 这时候,曾文俨问了一句很尴尬的话。 ***有种错觉,就好像孙悟空被封了弼马温之后,问那些手下:“我这弼马温是个什么官衔?”一样,好容易才确定不是幻觉,***才苦笑地说道:“官阶嘛倒是挺高的,从五品的亲卫大夫,嗯,俸禄大概一个月也有几十贯钱吧?反正我是从来没见过俸禄在哪。至于实权嘛,就是我银行那区区五百护银军了。” “那这官,大不大的?” 这是曾信骥问的,他太不清楚朝中的事情了,只能问***。 “嗯,可以说大,因为我能直面官家;也可以说小,因为谁都可以不买我的账。”这是***的实话,“其实这官我也想不做的,可惜官家非得给我这个官身。你们是不知道,进了朝之后,那关系错综复杂,一不小心就得罪人了。” “啊,那如何是好?”这时候,曾文俨倒是急了,“俗语有云,和气生财,这可不能与人结怨啊!” ***大咧咧地说道:“没事,反正我都把人得罪光了,再得罪多几个也没事......” “这......” 曾家一大家子都面面相觑,才发现原来***做官并不是好事。 “我都说了,我不适合做官的。你瞧瞧,这过年前不是要考课(政绩考核)吗?官家施行新的考课法子,就是我出的主意,你瞧瞧多少文官被罚了俸,不能升官的?他们能不恨我?还有,经过《京华报》曝光的贪腐文官,少说也有几十了吧,他们能不恨我?所以,我做官哪里能不得罪人?”***倒是没啥,虱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由他去吧。等赵煦驾崩了,他就辞官,弄好退路,大不了到宝岛上去,开创一个新世界。 曾文俨可不知道***的打算,只吓得魂不附体:“若是朝中相公一致为难贤婿,那该如何是好?” ***见老丈人被吓得这个模样,也觉得有点过意不去:“泰山不必担心,这政见不合是常事,只要我还有用,官家就会保住我的。再说了,我又不是文官,那些文官想抓我的把柄,还是挺难的。”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这时候,一直闭口不言的曾信韫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听后,点了点头:“不错,那些文官就会鼓弄一些莫须有的罪名,不然史上又怎么会有那么冤屈的大臣?” 第八百八十九章:利益之争 “这般说来,贤婿做这个官,岂不是危险重重?” 曾文俨有点吃惊地问道,在他看来,官场不应该这样才对啊?也是,在宋朝的普通人看来,官员都是高高在上的,操纵着普通百姓的一切,不然怎么被称之为“父母官”呢?除此之外,还有那些朝官,更是不得了,简直是高不可攀。他们每天悲天悯人,每天为国鞠躬尽瘁......反正,想象是美好的,但现实是骨感的,***很明确地告诉曾文俨,官场里面简直是世间最龌龊,最藏污纳垢的地方。 甚至于,监牢都比不上看似富丽堂皇的官场,那种肮脏的利益勾当,比起**大盗、绿**汉所做之事,官员为恶要可恨得多。“泰山,你是不知道那些文官私吞公款,贪污受贿起来是多么疯狂,哪怕他们真的洁身自好,可家里人呢?能忍得住不狐假虎威,不去做为非作歹之事吗?” 曾文俨也过了天真的年纪,被***这么一说,也醒悟了过来:“唉,原来这官如此难做!” “当然难做了,像我这等正直的官,百分百是被排斥的......” ***开始在自己的脸上贴金了,但索要政策来获得利益时,他比谁都积极。 没办法,***太清楚中国的国情了,从古至今皆如此:公平都是相对的,而如果你能得到某项政策,那么就能打破公平。从汉朝时的“盐铁专卖”到宋朝的“榷酒”、“榷茶”,都是政策导致的不公平。 能抓住政策的人,都暴富了。只要政策不变,或者没有改朝换代,他们都是既得利益者。但如果他们太过放肆,侵害了国家利益,损公肥私,改朝换代了,他们也会被打入尘埃的。当然了,从汉到唐这千余年间,还是有世家门阀可以存在这么久的。但宋朝之后,他们就已经消散在历史的尘埃之中了。唯一不变的,还是政策致富这一条最轻松的路。 曾文俨也被逗乐了:“贤婿果非常人!” 曾信骥却撇了撇嘴,他还记得当初是谁把他坑得差点连老婆都没了。***正直?这句话说出去,整个开封府都没有几个人相信!想想之前***都做了什么好事吧,横行霸道不说,还当街调戏良家妇女,在菁楼里争风吃醋......哪一件不是天怒人怨的事? 这种人还正直?鬼才相信! 反正曾信骥是绝对不信的,谁爱信谁就信去。 曾文俨叹了口气,说道:“若贤婿如此不合群,如何能在朝堂立足?”他的意思,自然是担心***被排挤,被陷害,如果是这样,他曾家怕是也要受到牵连的! “那倒是不用怕。”***想了想说道,“我现在是武臣了,只要我没有触碰到文官的权力,他们是不可能把我弄垮的。再说了,我现在背后是将门,得罪我等于得罪整一个将门,整一个武臣,他们也要掂量掂量。文可以压着武,但不能灭了武,这是官家的底线。” ***已经把实情说了出来,不管是哪一个宋朝皇帝,都不会坐视文官把武臣灭了的。这样的话,他屁股下的皇位是最先坐不稳的。如果哪一个皇帝不握紧手中的兵权,那他就等同一个傀儡了。刘邦为何杀韩信,赵匡胤为何杯酒释兵权?就是为了稳固皇位! 别看宋朝的武臣好像很憋屈,但其实会哭的孩子有奶吃。武臣的地位是低了点,但俸禄啥的都没有被亏待过。如果文官打压得狠了,皇帝还会拉偏架,帮帮武臣。说起来,看似做武臣委屈了,其实并不然。不然的话,狄青也不会以武将身份做到了枢密使了。 一样的道理,只要赵煦还没放弃***,那些文官就搞不倒他。 再加上***手段光明正大,公是公,私是私,想要捉到他的把柄不容易,除非栽赃陷害,或者用苦肉计,以棋子换掉***。但想想看,***只是一个从五品的武臣,实权现在又自请脱离了皇家军校,文官们还有什么借口攻击***?或者说,这样的***值得文官们用这么大的代价去换掉他吗? 再一个,万一被识破了,被破招了,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基于此,***是稳坐钓鱼台的,只要他超然事外,就不会被当做众矢之的,哪怕他满朝皆敌。只不过,***现在也酝酿着要辞官了,只待赵煦有病危的迹象,他就立马辞官。不辞官不行啊,难道要把自己架在火架上烤吗? 曾文俨的社会阅历多,被***这么一提醒,他就明白了:“看来,官场也是利益之争啊,与做买卖差不多。只要能赚钱,先前的对头都能把酒言欢,共同赚钱......” “差不多是这个道理,但那些文官还是有底线的。”***笑道,“如果是老死不相来往的,那就真的是老死不相来往了。” “呵呵......” 曾文俨笑了笑,他也知道文人的臭脾气,从不认为有人比自己更厉害,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就是这个道理了。要是结了怨,那可能就真的一辈子不往来了。甚至朋友翻脸成仇敌的事,在官场也不少见。 “妹婿,那你做这个官,还有个甚么劲!”曾信骥一脸鄙夷地说道,“还不如辞了官,专心做买卖好过!” “我也想啊,但不行。”***叹了口气,惆怅地说道,“官家不放心。” 一句“官家不放心”,就足以让人沉默了下来。“因为‘天险之城’?”曾文俨到底是**湖了,一下就猜到了实情。 “不单单是‘天险之城’,还有银行,冶炼作坊......”***笑道,“如果被官家知道我造船也是这么厉害,怕是他更不敢让我在野撒欢了。” 曾文俨也点了点头,将心比心都是这么做的,要他是皇帝,怕是他也不放心这么一个人才不在自己的掌控。说不定,曾文俨会用更加过激的办法,把***牢牢地绑住。别人不清楚***的本事,可曾文俨太清楚了。 别的不说,曾文俨像***这个年纪,怕是也无法做到这么大的生意。 当然了,曾文俨是白手起家,和***这种富n代是不一样的。 第八百九十章:火急火燎 就在他们谈着做官的事,聊得兴起的时候,突然外面闯进来一个僮仆,说道:“姑爷,报社的人找你!” “嗯?” ***有点奇怪了,难道发生了什么事不成?“泰山,我出去瞧瞧......” 话音刚落,那报社的一个僮仆就闯了进来:“小官人,天使来了!” “卧槽,什么,鸟人来了?!”***第一个反应就是长着翅膀的鸟人,难道真的有那种生物的存在?! 那僮仆愣了愣,不明所以地说道:“甚么鸟人?” “不就是天使吗?” ***也愣了,难道不是鸟人? “小官人,天使是天子使臣......”那僮仆快哭了,“就等着小官人你回去复旨哩!” “额......” 好吧,是***想差了,他总算记起“天使”是何物了,在宋朝这会,天使就是个宣旨的宦官。“那个泰山啊,官家不知道又要我做什么差使了,我先回去看看。姝儿先留在你这里吧,或许等会我就回来了......” 这话只是个敷衍,以赵煦的性子,怕是这差事不会简单了。 京华报社离曾家并不远,急急脚几步路片刻便走完了。回到京华报社,立即看到了一个小黄门,端着圣旨在候着***。“张大夫,话且不多说,圣旨在此,你先领了,再与咱家进宫一趟,陛下召你觐见......” ***满头黑线,这赵煦还挺会使唤人的,先前都说了这段时间让他休息一下的,现在又让他干活,真的是出尔反尔!摊开圣旨一看,***大概明白什么事了,稍稍思索一下,然后说道:“走吧,此事怠慢不得......” 此时,大宋皇宫里,赵煦还在福宁殿踱着步子,十分焦躁的模样。 一旁伺候的宫女,纷纷垂着头,一动不动的,生怕惹来赵煦的不快。而彭元量也在一旁垂着头,好像在思索着什么似的。 “彭元量,你再派人去催催!” 赵煦是真的急了,冲着彭元量大声嚷道。 “陛下,稍安勿躁,想来张大夫很快就到了......”彭元量也是无奈啊,这赵煦的急性子什么时候才能改过来?“陛下,你且坐下,若是这般疾走,万一染了风寒,怕是不美啊......” 赵煦眼睛一瞪:“都火烧眉毛了,朕哪里还静得下来?” “那为何官家不找章相公来商议对策,要找张大夫呢?”彭元量也有点奇怪,能让赵煦如此火急火燎的事,不应该是叫章惇过来才是吗?刚刚辽国使臣求见,彭元量也在旁边听了,那辽国使臣恳请在南御苑宴射,赵煦也答应了下来。 所谓“宴射”,其实就是大宋做东,然后宴请各国使臣,各国使臣派出善射者射弓,耀武扬威。而大宋为了不落颜面,也是要选能射武臣伴射,就彼赐宴的。说白了,就是辽国想要威慑大宋一番罢了,赵煦为了不落脸面,只能接招。 说到宴射,其实也是官民同乐的大型活动。只要伴射得捷,京师市井儿争先遮路,争献口号,观者如堵。说到射箭,赵煦并不担心,大宋武力虽然孱弱,但对弓箭一道,却是重视有加的。招募兵卒的时候,不说那些凑数的厢军,但凡是正规军,都要求能开一石弓。当然了,随着黄河泛滥,这个规定也形同虚设了。不过,在宋朝精锐当中,找出几个善射者还是可以的。 但是,这并不代表宋朝就赢定了。 因为辽国、西夏等国之中,善射者也不少。 所以,很多时候大宋都是用神臂弩来压场面的,没理由大宋在自己的地盘上输掉的,对不对?当然了,这又涉及到另外一个问题了,就是大宋武力不能压住辽国、西夏,一旦被回鹘、交趾他们看出了虚实,那么说不定会怎么勾搭来讨得最大利益了。别的不说,如果回鹘确定不与西夏为难,让西夏腾出兵马回援兴庆府,这仗就难打多了。交趾如果瞧出了大宋的虚实,再次兴兵侵宋,也能让大宋疼上一段时间的...... 说起来,这种事应该找章惇才对的,但赵煦的第一个念头是:“说不定姓张那小子有妙计!” 也不知道从何时起,赵煦已经养成了依赖***的习惯,甚至章惇都靠边站了。“章卿......虽能文能武,但此事朕想先听听张大夫的看法。”赵煦找了个蹩脚的借口,可彭元量却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很快,***就来到了福宁殿前面,赵煦立马宣他觐见。 “事情你也知道了,有什么办法破解吗?”赵煦劈头盖脸地就问道,要知道这可是辽国、西夏的阳谋啊! ***被赵煦的样子吓到了,差点没被吓到退后几步。好在***的心理素质过关,很快就整理好心态,对赵煦唱喏道:“额,臣参见陛下,恭请......” “行了行了,别搞那么多繁文缛节了,快说,你有什么办法?”赵煦也是火急火燎的,明天就要到南御苑宴射了,可面对辽国、西夏***的武力压迫,赵煦也有点吃不住。很明显,夏辽两国想借此告诉赵煦,你最好还是赶快退兵,不然的话,别怪夏辽两国联合对付大宋了。 ***反问道:“官家,你想怎么对付契丹人和党项人呢?” “不能让他们得逞就行了,还有,要展现出大宋的威风!”赵煦说道,“朕本想着用神臂弩,叫那些夷蛮好生见识一下,大宋并非那么好惹的!不过,神臂弩向来是夏辽两国欲得到的机密,轻易不能外露。可如果比拼射箭,我大宋武臣,怕是没有多少个有把握的......” 这是实话,宋人虽然重视弓箭,可弓箭一道,其实比不上夏辽两国的。毕竟人家是拿弓箭吃饭的,大宋是拿弓箭打仗的,相比较之下,实践的时间都短了很多。哪怕宋朝的弓比夏辽的弓好一点,但夏辽两国的善射者,百步穿杨那是家常便饭。甚至能在一百五十步远,射中箭垛。上一年,赵煦就见识到了这种神乎其神的射技。 只转念一想,***就有法子了,笑道:“官家,其实这事也容易。” “哈哈哈,朕就知道你小子有办法!”赵煦急忙问道,“是甚么法子?” 第八百九十一章:赏赐就免了 “军事演习啊!” ***理所当然地说道,这还用说吗? “军事演习?” 赵煦有点不明白,这算什么法子? “额,怎么说呢?军事演习,就好像我在皇家军校的汇报表演一样,用来威吓对手的。把我们的最新武器,最新战阵理念,最新盔甲都亮出来,让对手胆寒,从而不敢侵犯边境。”***解释了一下,“要是对手没有被吓到,那再加料,在边境开启军演,最好在敌国探子面前。当然了,这也要把握一个度,避免真的起了冲突......” “妙啊,实在是妙啊!”赵煦抚掌说道,“但边境一说,不成熟。” ***也笑了笑,自然不会去反驳。毕竟宋朝的武力......咳咳,实在是孱弱不堪。万一真的惹起战端来,说不定要被人打穿整个北方的。在“天险之城”没有建立之前,赵煦不敢这么“浪”。 嚣张是要有嚣张的本钱的,没实力装逼的那是傻逼。很明显,赵煦不是傻逼,所以他现在根部不考虑去挑衅别国。能把西夏拖垮,对赵煦来说就是最大的惊喜了。要知道,自西夏建国之后,就是历代宋朝皇帝想要征服的地方,只要赵煦攻克了西夏,那就是远迈其父其祖的功绩,甚至声望直逼太祖太宗了。在这么大的一个功绩诱惑下,赵煦是绝对拎得清的。 “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赵煦以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 “等等,官家,你不是说让我休息一阵子的吗?!”***惊愕地说道,“我给你推荐一个人,他绝对能胜任......” “朕就相信你一个!”赵煦心中暗暗好笑,但表面却无比严肃地说道,“你也知道这一次非同**,万一搞砸了,朕决不轻饶!你说,如此重要的事,朕能信任其他人吗?至于你,你就辛苦一点,朕少不了你的赏赐......” “赏赐就免了!” ***现在几乎可以说得上是富可敌国了,金钱对他的吸引力几乎等同于零,“你的赏赐不是金银就是珠宝,没啥稀罕的。官家,你准许我有三个月假期,不再弄其他杂七杂八的事就好。三个月之后,汴河解封,天气转暖,建城一事也要开始抓紧了......” “你这小子,算盘倒是打得挺好的!”赵煦略微有点不喜,但也确实知道自己做得不地道,想了想说道:“至多一个月!” “两个半月!” “两个月,再说朕就不准了!” “好吧......” ***觉得委屈自己了,明明有三个月假期的,偏偏被赵煦这么拦腰一砍,就剩下两个月了。两个月之后,说不定还有什么棘手的难题等着他呢!唉,一入官场深似海,从此逍遥是路人啊! “说到军事演**事,官家你得给我个信物,让我有统兵之权才行......”***想起了什么,连忙说道。在皇家军校里,***做教官领兵倒是没啥;可到了南御苑,那可是开封府了,要是没有领兵之权,就等同于造反,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来的!***很惜命,自然不会在这等事上掉以轻心的。 赵煦也想起有这么一回事,给了***兵符之后,又亲手写了一道圣谕,准许他调动禁军校尉,也就是禁军军官三百六十人,到南御苑候命。***见手续齐全,他才敢领命而去。 “这小子,居然敢和朕讨价还价!” 赵煦看着***离去的背影,笑骂道。但熟悉赵煦的人都知道,这并不代表着他恼了这个人,反而是要重用他的表现。彭元量在一旁瞧得真切,有点为章惇感到可怜。要知道,章惇为了得到赵煦的信任,不惜和刘清菁刘贤妃联手干掉了皇后孟氏。原本以为自己是深得圣眷第一人了,不曾想平白钻出一个***来,比他更加深得帝心。 更要命的是,废皇后孟氏居然起死回生,三年来再次回到了皇宫之中。虽然居住在掖庭,但地位已经不能同日而语。要是赵煦再回心转意一点,说不定还能重新获得妃嫔之位!也就是说,章惇忙活了这么久,全都做了无用功! 这样的章惇,能不得到彭元量的可怜吗?简直是生不逢时啊,遇到了***这种不按常理出牌,可偏偏每次有挺管用的主,章惇是天然要吃亏的。幸好现在***地位还很低,没有和章惇正面对抗上,不然的话,说不定还能让朝政一片混乱的。 “官家,他乃商贾出身,自然是乐意讨价还价的......” 彭元量适时提醒了一句,嘴角还带着笑意。 赵煦叹了口气,说道:“朕何尝不知?但他......你看看他,已经晒黑了这么多,还瘦了,可见这三个月来是真的吃苦了。再加上有那本《步兵操典》,朕能训练一模一样的士卒,如此功劳,朕实在不知道如何赏赐了。也许借他的口,自己说出来也好吧......” 要是***知道,自己因为一时嘴快而丢掉了讨要政策好处的机会,说不定会拿脑袋撞墙了。 这就是政治敏感度的问题了,要是换了个官场老油条,早就利益最大化了,怎么可能只要求两个月假期?那些文官,恨不得自己老死在岗位上,一动不动是最好的。请假?请不要提,谢谢。 “陛下果然英明!” 彭元量适时地拍了一记马屁,确实,赵煦以自己的政治经验骗了***,这一招很高明。甚至让***以为,是自己争取到的福利,这样的手段就是帝王之术了。可惜的是,除了彭元量之外就没有第二个观众了。不然,赵煦能吹一辈子! “关键是姓张的小子不惜福!” 赵煦有点恨铁不成钢,但也有点侥幸地说道:“也幸亏他这么做了,不然朕还真的不知道赏他一些甚么物事好。多好的臣子啊,要是那些文武臣子都像他这样,朕就省心多了。” 彭元量不敢反驳赵煦的话,只能顺着赵煦的话头说道:“那陛下日后再行补偿就是了。” 第八百九十二章:军心可用 “嗯,朕确有此意。对了,姓张的小子已经成亲了?”赵煦问道。 “回禀陛下,张大夫确实已有家室,乃是城中丝绸商贾曾家之女。”彭元量连忙回答道。 “这样罢,待得此事完了,如果那小子能震慑住夏辽两国使臣,那朕就赐一个‘命妇’头衔给曾氏。”赵煦想了想说道。 所谓的“命妇”,其实就是“诰命夫人”,只不过是宋人的习惯说法罢了。自汉朝起,皇帝对于王公大臣们的妻室、母亲等女性家眷进行加封,称作“诰命夫人”,这些诰命夫人从自己夫君或者儿子的官阶品级。更多的时候,还有一个比较熟悉的统称,称作“命妇”。宫廷之女眷称作“内命妇”,外臣之身有诰命者称作“外命妇”。 彭元量一听,连忙说道:“遵旨!”但心中却感慨道:“这姓张的,圣眷也太重了罢!”这不是彭元量随口说的,而是实话。要知道,读书人也好,武人也罢,但凡做了官,最希望的事是什么?封妻荫子啊! 所谓“封妻”,就是指朝廷以诰命的方式封赏官员的正妻,也叫做诰封。“诰命夫人”会有俸禄和赏赐,但没实权。有代表身份和地位的冠服,不同品级的头饰和服装不同。一定品级的命妇还可以参与宫廷大典、进入后宫等。可以说,在古代这时,女人的巅峰,除了做皇后就是做“诰命夫人”了。 如果给***知道这事,肯定是不屑的。说白了,朝廷就是想通过“诰命夫人”这个形式告诉天下人,女人的地位就是这样了,甭想再进一步!为啥要这样?就是为了固定女性的角色,使得广大社会女性自觉地以纲常礼教约束和规范自身。 说得简单一点,就是女人嫁了人之后,就要相夫教子,除了鼓励丈夫努力考科举当官,努力升到五品以上,自己就有机会当上“诰命夫人”了;要不就是从小教育儿子,把“当大官”作为人生目标,做老妈的才有可能被封为“太夫人”。 看看,有这样的老妈,有这样的环境,官本位的思想能不重吗! 当然了,从赵煦的角度看,这样的手法是极为有效的,甚至对稳定社会,稳定江山起了很大的作用。作为皇帝,用这样的手法无可厚非。 至于***怎么看? 赵煦哪里会理会***怎么看!这是赵煦的地盘,全都由赵煦做主! 这不,***已经开始吐槽赵煦“无良”、“黑心”了:“特么的,还是人么,大过年的居然要我加班,又不见你给三倍工钱?幸好只是一天,不然的话我就撂挑子不干了!” 心里虽然这么吐槽,可***的手脚还是很快的。当他拿着兵符去调兵遣将,那些受训过的校尉,最多只用了半天时间就到位了。 到位,自然是到南御苑集合了。 撒网式的散出传令兵,总算是让这些人顺利到位,***的心放下了一半。幸好这些丘八不像后世的大学生,军训刚刚完第一天,就把军训的内容忘得一干二净了。哪怕是要补修军训的,也是抛诸脑后,来年再说。 南御苑,在汴梁城城南的南熏门外,夹道为两园,园中有闵河水支流贯穿,又名玉津园。南御苑建于后周显德年间,是汴梁城四园苑中最早的一座园林,内有方池、圆池。原本为车驾临幸游赏之所,也是皇帝藉田的所在地。换句话说,皇帝表演“亲耕”的地方,就是在这了。 南御苑内里有一支由军校兵隶及主典组成的服务队伍,以三班及内侍监领。主要任务是“岁时节物,进供入内”,为此,这里种植了大量的农作物,仅麦子的种植面积就占据了园的一半面积,还种有桑、稻等农作物。每年仲夏麦收时节,皇帝都要亲自前来观看麦子收割。除了麦、稻等大宗农作物之外,这里还种养了各种奇花、异果、珍禽、怪兽。这么说吧,南御苑其实就是宋朝的动物园,只不过寻常人是不能进去看的。 当然了,群臣是可以进去看动物的,跟后世没啥差别。普通百姓也能进去看动物,只不过要在每年的三四月份罢了。只要是大宋的子民,都可以在开放期进入玉津园,不收门票。 再次见到***,这三百六十个禁军校尉明显是喜出望外:“教官,你怎么又回来了?” “别吵吵,谁吵吵的先给我去跑一圈南御苑!” ***黑着脸说道,这大过年的加班,本就是触霉头的事,这些丘八还这么不长眼,真的是该罚! 南御苑占地面积非常宽广,甚至比一个小镇都要大了。这样的园子里跑一圈下来,那也是累得慌的,这些禁军校尉们全都闭上了嘴巴。 见他们识相地不说话了,***才黑着脸说道:“陛下有旨,明日于南御苑宴射,你们,要作为军事演**兵卒,露一手给那些夷蛮看!陛下还说了,要是办砸了,轻则夺官下狱,重则流放千里!这不是开玩笑的,谁要是出了岔子,自己去领罚吧!” 听了***这句话,这些禁军校尉们鸦雀无声。 太吓人了,他们差点没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但是,如果成功了,你们前途将一片光明!皇家军校,也会因为你们,而把招牌打响!更重要的是,官家还有赏赐给你们!这是一个光宗耀祖,千载难逢的机会,你们要不要把握?”***瞪了一眼他们说道。 “要!!!” 这些禁军校尉们条件反射地答道。 “好,军心可用。才隔了几天,我教你们的东西没忘吧?现在就列队,操练起来!董成虎,你出来指挥!”***下令道。 “是,教官!” 怀着激动心情的董成虎,还有那些校尉,因为太过激动,反而动作出了差错。被***狠狠地罚了一百个俯卧撑之后,才总算是恢复了以往的风采。 “勉强还成......”***叹了口气,然后喝道:“休息一下,等会穿上甲胄,再练一次!” “是,教官!” 第八百九十三章:太疯狂了 在***紧急集训禁军校尉的时候,赵煦发布了一则《玉津园赐各国贺乾元节人使弓箭御宴口宣》,其实就是发布了一则通知,或者说是请帖,请各国使臣、满朝文武到“玉津园”来参加“宴射”。 这个“口宣”存在的意义,就是用来表明宋朝皇帝与各国使臣的君臣关系。这也是汉人王朝的一个特色了,极好脸面,不讲实际。这个风气弥漫开去之后,连契丹人、党项人都被带偏了。那这则口宣写的啥呢?这么说吧,“口宣”并非是赵煦主笔的,他的文采也没到这个地步,而是由翰苑之臣代笔写就。就好像后世一些老板要写东西,没理由是自己动笔的,肯定交给手下去做。而宋朝翰苑这些人,本来就是靠笔杆子吃饭的,肯定比赵煦专业多了: “有敕卿等:方居朕馆,属地暇辰,特命射侯,庶几观德。仍举匪颁之式,用昭春异之恩。已差枢密使、武宁军节度使、司空、检校太师兼侍中、鲁国公曹利用押伴,兼赐卿等弓箭、御宴,想宜知悉。” 这口宣还没送到满朝文武家中呢,各个报纸小报已经小道消息满天飞了。 再一次印证了宋朝报刊业的繁荣,以及宋人对武力的渴求,甚至有人专门提前到玉津园外支好摊位,就等宴射开场了。为啥呢?因为第二天,肯定有超多的百姓涌到玉津园外等待宴射结果的,而宴射的结果,朝廷也会派人沿街通报。 这么理解吧,这就相当于宋朝版本的奥运会,各国齐聚一堂,只为了“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的虚假宣传,表面上其乐融融地射箭,背后实则明枪暗箭,互相攻伐。 为什么非得是射箭呢? 很简单,因为唐朝流行的马球,和契丹贵族流行的马球,大宋没有赢的可能。而射箭的话,有神臂弩在,其实就等于是开挂了。这么说吧,从古至宋朝,射箭都是农耕民族和游牧民族进行文化交流的历史中一种最特别的竞技活动——因为大家都会啊,这就好办了,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嘛! 这么说吧,比射这种事,通常都是国与国之间进行的,一种非正式的外交活动。当然了,如果有需要,它就是正式的外交活动,看皇帝怎么看待了。有时,皇帝需要用它来炫耀民族强劲和国家武备之盛;有时皇帝则需要比赛射箭来调解气氛,联络感情。 当然,这样比赛往往使优秀的射手获得展示高超技艺的机会,给国家和民族争了面子,也使自已荣耀一时;而最兴奋的,莫过于百姓了——额,好吧,其实是地下赌场。 谁都不会以为宋朝没有地下赌场吧? 呵呵,那“鬼樊楼”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那就是赤果果的“嘿”道啊!不敲诈勒索,不开设赌场,他们吃什么? 所以,这样的“盛世”,许多妄想一夜暴富的宋人都疯狂起来了。宋人疯狂了,那么营业额也会跟着涨的,看看那些先知先觉的小摊贩们,已经把位置霸占一空了。待得***在集训后,日落前出了玉津园时,差点没吓一跳:“我滴个乖乖,怎么回事啊这是?” 这时候,赶着四轮马车的马车夫说道:“小官人,你不记得了,这可是一年一度的大盛事啊,都在猜谁会伴射哩!要是去下注,说不得还能赢些钱银。” ***当然知道,所谓“伴射”,其实参赛选手的意思。这个参赛选手,当然是皇帝定夺了。按照以往的规矩,一般都由殿前马步三司中抽选的。而殿前马步三司里面的神射手,早就被人研究透了,甚至还有人认为和年龄、体力有关,所以超过一定岁数的“候选人”,自然是赔率低很多。 其实,别的不说,殿前马步三司的禁军士卒校尉,甚至统兵大将都跃跃欲试。要知道,大宋极为重视宴射,所以神箭手层出不穷。再加上约定俗成的,宴射胜者,有金带、升转官资之赏。这其实在侧面证明了,大宋真的对这一特殊外交形式很重视。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所以形成这种风气,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了。 ***明白了之后,只能暗暗感慨,原来体育外交这种事,古人早就会了。 甚至***怀疑,大宋皇帝是故意这么做的,瞧瞧玉津园外的小摊贩,瞧瞧那些兴奋得要晕阙的宋人,像不像后世狂热的球迷?***深深的记得前一世身边发生的真事,在巴西世界杯时,他一个朋友借钱**,而且是赌外围,结果到下一届俄罗斯世界杯结束后,他都没把债还清。 欲让其灭亡,先让其疯狂,大抵上就是这么一个意思。 **一时爽,还债泪两行。 赌射也是差不多的,根据***所知,宋人喜欢赌,喜欢到了什么程度呢?在开封府的下水道工程——鬼樊楼里,有一个特殊所在,那就是地下赌场了。在里面输得倾家荡产的人并不少见,而且多是外地来的商贾。 最可气的是,宋朝朝廷知道了,却还不大力去治理。 可能也是治理不了吧,毕竟在包拯包黑子做开封府府尹的时候就去围剿过“鬼樊楼”,可惜因为工程量太大,捕役不够,禁军又无法调动,所以只能不了了之。到了现在,开封府就成了一个朝堂、在野;官员、游手;商贾、穷苦遍地的畸形所在。 可以说,整个大宋北方百分之七十的流民,都会集中到开封府一带。 这样的大宋,还能保持不乱,实在是奇迹。 可惜,这样的奇迹***看来,简直就是胡闹。 “太胡闹了,怎么能这么胡闹呢?”***恨声说道,“对了,你觉得哪一国会胜出?” 马车夫立即说道:“当然是咱们大宋啊!小官人,你要下注么?”这马车夫太清楚宋朝有多少神射手了,就算不用神臂弩,他们一样能胜出的。没办法,这是武臣升官最便捷的途径,没有人会掉以轻心的。 “嗯......那就买十贯钱辽国赢吧!”***笑着说道。 “啊?为啥啊?” 马车夫就不明白了,难道小官人是吃里扒外的人吗?据他观察,不像啊? 第八百九十四章:一不小心说了心里话 “这你就不懂了吧,这是赔率问题。你瞧瞧,压大宋赢的,肯定赔的少吧?压辽国赢的,肯定赔得多吧?这说明了啥?说明了大宋是大概率赢啊!”***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大家一窝蜂都去买大宋了,那些开赌局的要是赔钱了,他们翻脸不认人怎么办?” 马车夫一愣:“这倒是哦......” “再说了,我肯定是支持咱们大宋的。可万一,大宋输了呢?我是不是很难过?”***循循善诱地说道,“大宋是输了,辽国赢了,我就有钱赚了。当然了,我不缺那些钱,只是纯粹找个心理安慰而已......” 马车夫觉得张小官人的话很深奥,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 可***却想到了以前的事,要知道前一世每当国足比赛的时候,他都会去买国足输球的。为啥?其实道理是一样的,国足输球了,他有钱赚;国足赢球了,他觉得不亏。但不知道为啥,因为几年来不断买国足输球,他反而多了不少钱。 赶在城门关闭前,***回到了曾家,恰好赶上了晚饭。 “贤婿啊,官家宣你进宫,所为何事啊?” 其实,曾文俨也大概能猜到一二了,这满大街飞的消息要是不知道,曾文俨还怎么把生意做得这么大? 瞧了瞧旁边的曾信骥、曾信韫,***不见曾瑾菡,也大概猜到是女子不能同桌的“陋习”,轻叹一声说道:“能有啥,宴射一事呗!” “妹婿,难不成你要去伴射?!” 曾信骥有点兴奋莫名了,哪个男人心底都有一个武侠梦,更别说曾信骥知道《射雕英雄传》其实是***的点子,也就是说,***是“当仁不让”的“武侠鼻祖”!这样开山立派的人物,岂能没有武功? 但很可惜,让曾信骥失望了:“二哥,你想得多了。就我这身体,能拉得开五斗弓都算不错了,射箭?别射到自己的脚,那就算是成功了。我还去比赛射箭?你还是别开玩笑了,伴射肯定是高手上去的。再说了,我又不想升官进爵,我去凑那个热闹作甚?” ***的话,让曾家人都有点尴尬了。 “来来来,妹婿,吃菜,吃菜......” 难得脱离了酒色温柔乡的曾信韫,一脸艳羡地说道:“妹婿,你已经羡煞旁人了,也无需再去追求甚么官职,心境自是不同......” ***一听,觉得曾信韫是难得的知己:“不错不错,我就是这么想的......” “那妹婿可否令我进入官场?不需要多大的官,从九品的也行......啧啧啧,要是那些行首知晓我当官了,肯定会是另外一副面孔了......”曾信韫还没说完,曾文俨都开始吹胡子瞪眼了,眼神里射出的光芒,差点要把曾信韫大卸八块。 曾信骥连忙拉了拉大哥的衣袖,曾信韫也知道自己一不小心就说出了心里话,也赶紧闭口不言了。 “哈哈哈,大哥真的是......脑回路清奇啊!”***说了一句很“古怪”的话,“不过这有何难?等朝廷需要纳粟输捐的时候,你捐个万把贯钱,想必也能有个从九品的阶官了。喏,我家先前也是这样的......” “咳咳,此事迟些再说,迟些再说......” 曾信韫还是怕曾文俨的,也当了缩头乌龟。***瞧得好笑,这位大舅哥想必是小时候受创太重了,不然的话也不会见了曾文俨好像老鼠见了猫一样。 一顿还算和满的饭局完成,***又寒暄了几句,借口明天早起要出差事,才和曾瑾菡顺利地从曾家出来。 “郎君,你猜我娘说了啥?” 曾瑾菡坐在四轮马车里,贴着***的耳朵说着悄悄话。 感觉耳朵微痒,***也起了某种心思,一把握住了曾瑾菡的纤纤细手,把玩了起来。然后,***心不在焉地问道:“泰水她说了啥?”其实,***心中在感慨曾瑾菡的一双手,实在是天造地设最完美的一双手,香嫩白滑不说,还柔若无骨,最关键是增一分太长,减一分则太短,以往***都不是手控的,可现在......就不好说了。 “这手真滑......” 一不小心说了大实话,***等来的是曾瑾菡一个大白眼。 “郎君,你有没有在听啊?” “有有有,你说你说?” 喝了点酒的***,脑袋微醺,有点反应不过来。 “我娘说了......” 其实,曾瑾菡说了什么,***真的听不清楚了,因为他感受着曾瑾菡那柔软的娇躯,还有好闻的体香,居然就这么睡了过去。没办法,今天他太累了,别看他是教官,可坐在那发号施令,也是很烧脑的——好吧,其实是***想偷懒而已。 “郎君,郎君?” 曾瑾菡说得正动情的时候,却发现***已经呼呼大睡了起来,啼笑皆非。 “唉,有时候我真不敢相信你是宋人,说你心大吧?看起来你又挺小气的;说你小心眼吧,你又对那些农户这般好。唉,你真是让人捉摸不透。不过,我娘说了,一时间猜不到你心思不要紧,以后日子长着哩......”曾瑾菡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自己都红了脸,想必是脑里浮现出了什么少儿不宜的场景。 翌日,待得***起来的时候,已经是五更天了。 “糟了糟了,要迟到了!” ***看了看李家村作坊出产的,最新款的坐式机械钟,他才发现已经快要迟到了,来不及恼恨一句“喝酒误事”,就自己披上官服,准备出门。 “郎君,你起来了?” 不曾想,曾瑾菡早已经起床了,进门的时候手里还端着洗脸水和早饭:“我准备了早饭,你吃些再走罢!” ***本来想说快要迟到的了,但这毕竟是曾瑾菡第一次为他做早饭(***猜的),难道要拂了她的美意?***绝不做这等没有情调的事,点了点头,说道:“好!” 接过洗脸水匆匆洗漱完毕,再吃了几口那早餐,***就觉得奇怪:“这你做的?” “啊?不是,是我让人去买的......还有这面汤......”曾瑾菡有点不好意思,“我不会做饭......” “没事,你不会我来做。行了,吃点东西填一下肚子就好,我再拿两个饼子路上吃。” 说罢,***一溜烟跑了出去。 “郎君,我已经为你备好马车了......”曾瑾菡在后面说了一句。 “好,多谢我亲爱的娘子了!” 好了,这下整个京华报社都知道了,他们小两口在秀恩爱。这不,把曾瑾菡羞得连忙把门关起来,一颗小心脏“扑通扑通”的乱跳,但却感觉甜甜的...... 第八百九十五章:比射 因为是宴射的缘故,汴京城的城门开启得很早,百姓们也热情高涨,一大早就涌出了城南的南熏门外,等候比射的开始。人实在是太多了,无奈何,***只能下了马车自己步行至南御苑。 南御苑够大,足足有千亩地这么多,比得上一个小村子了。所以,才能作为校场的存在,才能举行宴射。只不过,正是因太大了,***差点没赶上时间。幸好禁军校尉们都在南御苑驻扎了下来,不然的话,怕是不知道要迟到多少个。 随着***的到来,一阵竹哨的声响传来,禁军校尉们仅仅在片刻之内就集合完毕了。 “今天非比寻常,待会解散后,你们各自回去洗漱,吃早饭,穿上甲胄,带上刀枪,随时候命!”***一脸严肃地下命令道,“董成虎,你留下来,其他人,解散!” 见***单独留下自己,董成虎也是略微有点兴奋的:“教官,你是不是打算收我为徒了?” 如果说谁对***最崇拜,对他的兵法佩服得五体投地的,就是董成虎了。他做梦都想学到***的兵法,可惜***一直没给他机会。 ***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冷冷地说道:“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行军打仗固然是要看兵书的,但是最要紧的是什么?还不是人!把兵卒训练好了,即便遇到险境,也能有一拼之力。反之,如果兵卒不行,再好的法子也是打不出效果来的。再者,兵法最不能拘泥于形势,要灵活变通,如果这你都领悟不了,还是老老实实地训练兵卒算了。” “那要是我领悟了呢?”董成虎一听有戏,连忙问道。 “那就更好了,我也没什么可以教你的了。”***终于笑了,看得董成虎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闲话少叙,跟你说,等会你带队去进行军事演习,不要藏拙,把学到的东西全都抛出去,镇住那些夷蛮就行了。” “嗯嗯!” 就在董成虎说这句话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欢呼声。 原来,是赵煦和文武百官、各国使臣出场了。 “快去准备!” ***立马对董成虎说道,董成虎也不敢怠慢,立正说道:“是,教官!” 什么是军人?什么是职业军人?什么样的军队,才算得上是一支精锐之师?即便有“兵法精通”技能的***,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是,军人都要有一个特质,那就是雷厉风行。或者说,还有一个就是绝对服从命令。这样的军队,才称得上是一支精锐之师。如果按照《孙子兵法》里的解释,就是“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 兵法的道理大多都是相通的,因为只有这样的军队,才能真正打赢一场,或者成为百战不败之师。 可知易行难,想要在宋朝培养出这样的兵卒,还是有点困难的。别的不说,在生产力不发达的宋朝,肉类的提供根本不到位。***在制定禁军校尉伙食的时候,特意加大了豆制品的分量,才让这些禁军校尉没有脱离营养。可想而知,这培养这么一支精锐,到底需要多少资源了。 军队就是一个吞金兽,再多的钱银丢进入,怕是都听不到一个响。没办法之下,宋朝只能堆人数了,庞大的禁军就是这么来的。 现在***给了赵煦另外一条新路,那就是精兵路线,只要训练出这么一支十万人的精兵,绝对是立于不败之地了。也不知道赵煦怎么选择,是要多人的废材军队呢,还是要这样一支花费巨大的精兵呢?不过,在***看来赵煦是没有选择的机会了,因为按照正史记载,赵煦只有两个月不到的寿命了。 唏嘘地感慨了一番,***摇了摇头,准备看好戏了。 不多时,赵煦和文武百官、各国使臣入座,准备观看校场上的情况。 “陛下,今日伴射者十人,有曹评、何灌等......”这时候,彭元量拿着一份奏折,递给了赵煦。 赵煦点了点头,这些都是大宋的神射手。曹评就不说了,宋神宗年间就已经开始伴射,左右手都能开弓,而且都能开两石弓,哪怕在夜间没有灯火的情况下,也能一箭射中。曾经有一次伴射时,曹评挑战双靶子,结果一箭射去,不仅把第一个靶子射穿了,还钉在了第二个靶子上。如此射技,神乎其神,让契丹人都佩服得五体投地。最关键的是,曹评是外戚集团的,也是一名文官。在宋朝,这样的文官可不多见。 至于何灌,看上去没什么名声,可***却知道何灌的厉害。当年何灌担任府州、火山军巡检的军职,契丹人带领兵马犯境。而何灌不多说,朝着山崖向上射箭,每射必中,有的箭头都射到山石里面去了。吓得那些契丹人以为天神下凡,灰溜溜地拍马而走。这是宋朝版本的“三箭定天山”,也足以证明何灌的射技有多恐怖了。 本来还有一个名人的,那就是王师约,但他年纪大了,力气不足以开强弓,所以派了他的儿子王殊前来。王殊更是籍籍无名,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王殊的箭技有多么厉害。一百步外的瓷瓶,他能骑射而中! 其他的就不用介绍了,都是射箭的好手,百步内中靶是吃饭喝水那么简单的事情。 派出这么强大的阵容,赵煦渴望获胜的心思就瞒不住众人了。 别看他的“口宣”里有什么“弓矢延宾,亦将观德”之类的字眼,但那些都是官方文字,官方文章罢了,相当于客气一番。实际上,宋朝的皇帝对比试的胜败还是看得很重,因为这种比射活动有关国家与民族的荣誉。宋人好脸面,自然是要全力以赴的。 什么“友谊第一,比赛第二”,扯吧,看有没有人相信? “善!” 赵煦虽然对此次比射有信心,可大宋的胜率真不咋滴。要是对上辽使,那还好一点,平常都是**开。也就是说,宋朝能有六成的赢面。为什么呢?因为辽国没有派出真正的高手,是为了给宋朝一点面子,好得到更多皇帝赏赐罢了。 第八百九十六章:区别待遇 要知道,从宴射制度开始之后,宋辽和各国之间比射一事,已经进行了几百次之多。而宋朝能获胜的次数,在正史上能找到的,也就是那么几个人罢了。当然了,也可能是因为那些伴射的人,大多都是籍籍无名的士卒校尉之类的小卒小官,所以并没有值得大书特书的地方。 但不论怎么看,情况都不容乐观——因为这一次,辽国是有备而来的,西夏也是有备而来的! “要不让彭元量去射好了?” 别人不知道,赵煦却是知道的,彭元量的射技跟何灌也差不了多少! 最关键的是,彭元量能开三石弓,何灌都做不到这样的事。 只不过赵煦转念一想,还是不用了。虽然历代宋朝皇帝对宴射都很看重,但输赢其实也没那么重要,最多损损脸面罢了。可万一彭元量的底细被别人知道了,那要对付赵煦就容易多了。赵煦不是傻子,这种亏本的买卖他不干。 就在赵煦胡思乱想的时候,他瞥见了藏在人堆里的***。 “去,把那姓张的小子给朕拿过来!” 赵煦气不打一处来,他还以为***在忙活着军事演习一事呢,不曾想这孙子居然在悠哉游哉地和一个武臣聊天,看模样还是手舞足蹈的。赵煦哪里忍受得了,这可是关乎大宋脸面的事啊!射箭,赵煦不认为宋人能比得过靠弓箭讨食吃的契丹人、党项人。所以,赵煦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他早就做好了比射落败的心理准备。 但是,赵煦不能忍的是,军事演习可是关乎大宋挽回脸面的所在啊!要是不能先声夺人,赵煦还有脸在这南御苑待下去? 不多时,彭元量真的把***提溜过来了。 没办法,在这变态死太监的手中,***弱得像一只鸡。好在彭元量的身法厉害,很多人只以为他们是好朋友。殊不知,彭元量是一手扯住***的腰带的。来到赵煦面前,彭元量才放开***的腰带。 ***嘴里咒骂一声,不得不拿手提着裤子,避免掉了下去——没办法,给死太监拉松了。 “臣参见陛下,恭请圣安。” ***随随便便地说了一句例行公事的话,然后抬头看着赵煦,并没有发现赵煦有什么暴毙的迹象。不过这也能理解的,就好像前一世***猝死一样,谁会想得到一个看起来健健康康的小伙子,居然会说没就没了? “废话少说,朕问你,交代你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赵煦恶狠狠地盯着***,仿佛要吃人一样。 ***却风轻云淡,平平常常地回了一句:“官家,我都办妥了,随时可以开始。” 半信半疑的赵煦皱眉问道:“为何你在这,还有心思闲聊?!” “带队的又不是我,而检阅部队的是你,最多我跟在你后面而已。如此,我不在这,我能去哪?”***反问道。 赵煦一愣,先没有追究***语言上的顶撞,而是有点不敢相信:“朕......去检阅?” “难道官家要放弃这个大出风头的机会吗?”***嘿嘿笑道,“这可是大大露脸的事哦!也是时间太紧了些,不然的话,那些军官回到原本的岗位,又能训练出一模一样的士卒来。到时候,随时能拉起一支五千人的受检部队,保管让那些......额,你懂的,让那些人跌碎一地眼珠子!” 赵煦沉默了,然后才开口说道:“你且在朕下首坐着,甚么时候检阅部队,你和朕一同去!” “对了,把你的辇车带上。”***小声地说道,“你站在辇车上,我站在你后面。对了,加上一个章相公......” “为何?”赵煦皱眉问道。 ***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连忙说道:“不加章相公,加一个枢密使也行的......” “你先退下去吧。”赵煦打断了***的话,他大概明白***的意思了。这是***怕自己成为众矢之的,所以才要拉上一个人垫背的。***这种小伎俩,赵煦一眼就能猜透了。 ***不敢多说,只能退后就坐。 不得不说,这宴射虽然重头戏在比射上面,可这饭菜也太......寒碜了吧?当然了,因为没有上主食的缘故,桌子上都是摆着糕点茶水的。可这茶水,***喝不惯,因为是点茶法泡的茶。糕点呢,也不咋样,而且***发现,这糕点和赵煦面前的糕点,完全是两码事! 为啥呢?搞特殊化吗?还是区别待遇? ***略微一想,也就明白了。因为大宋的御厨,分好多种。“堂厨”是给王公大臣做饭的厨房;“翰林司”是给翰林学士做饭的厨房;“内厨”是给妃嫔做饭的厨房;而“御厨”才是给皇帝做饭的地方。没错,宋朝的御厨就是这样简单,不是什么“御膳房”,也不是什么“御厨房”,就是“御厨”二字。***也见过挂着“御厨”匾额的御厨,因为他要经过掖庭。 单看外观,御厨绝对不是皇宫里最大的厨房,但它一定是工作人员最多的厨房,因为光厨师就有两百个,此外还有三十个择菜、配菜、挑水和打扫卫生的杂役,三十个往皇帝餐桌上端茶送饭的***,以及四个专门给皇帝搭配食谱的营养师,加起来总共是二百六十四位。这两百多位工作人员的主要职责就是侍候好皇帝的饮食,连皇后都没有资格让他们侍候,除非奉有特旨。所以,搞差别待遇才是正确的,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是皇帝。 其实,御厨专门给皇帝做饭,那是大臣的福气。 如果皇帝下旨,想和大臣一起吃吃皇帝的工作餐,那恐怕大臣们就要饿肚子了。 为啥? 还不是因为御厨看人下菜碟?给皇帝烧菜时,御厨很精心,给大臣们烧菜就免不了要偷工减料了。要是一场宴会给御厨鼓弄,怕是要搞砸。那些御厨不是择菜择不净,就是每份菜肴的分量太少,本来按照采购数量,与宴大臣吃几顿都吃不完,可是饭菜一上桌,几筷子就没了。宴席结束后,大臣们的肚子还是瘪的。 第八百九十七章:宴后 这一次的宴席,其实也是差不多的。 因为是款待各国使臣,所以规格是最高的,也就是说所有的东西都是按照国宴最高级别来布置。皇帝赵煦的座位,在正中间,座前为“御茶床”也就是餐桌,桌上陈设着珠宝做的人工花枝、若干盘珍鲜水果,还有仅供观赏的果盘,盘中是蜜饯水果、雕花瓜果叠成的宝塔。至于臣子的,就没有这么好的装饰了。 大臣和各国使臣的桌子,在皇帝宝座的对面,配上高座凳,铺锦垫,每座前各列一张矮桌,陈设雕花或蜜饯瓜果堆垒的果盘。这样的高坐凳只有第一行有,其后的三行则改为矮坐凳,三人坐一张桌子。没错,***的位置就在这里。至于其余大臣以及各国低等随员的座位设在大殿之外、两旁偏殿的廊檐之下,一样是三人一桌,桌上摆设环饼、油饼、枣塔垒成的“看盘”,纯为装饰,不许真吃。此外尚有更为低阶的军官,如陪射禁军,则是在“山楼”之后排设席面。真是天子请客,倾朝赴席,人数众多,场面格外的浩大。 整场宴会的持续时间相当之长,以致必须分成上下场,称为“前筵”与“后筵”。上半场一共为饮五盏酒的环节,下半场则为四盏酒。这是宋朝国宴的标准,从第三盏酒起,才开始上主食。 也就是说,喝一盏酒才开始上一道菜。每一盏提供的吃食从三种到五种不等,大都包括一种烤肉或烤串,汤羹或水饭、带汤米线一道,以及类似包子、烧卖的带馅点心,烧饼或肉饼,甚至会包括什锦咸菜。这些简单的菜式,主要考虑上菜便捷,摆设整洁美观,与宴人吃起来也利索干净,避免吃相不雅。但要说多好吃嘛,却不一定了。 也是从第三盏酒起,会有一场花样纷呈的短暂表演,依次为杂技、类似群口相声的“杂剧”片段、男子蹴鞠、女童群舞等等。 这种安排不仅为了场面漂亮,也是留给大家吃饭的时间。但是表演结束后,群臣还是起身谢恩的。所以整个宴会都在不断起身、行礼、归坐当中重复,谁也不可能吃个踏实。要说这参加宋朝国宴,规矩是最多的,也是吃不饱的。再加上持续时间太长,一顿饭能吃一个时辰,吃完又开始饿了。 说来也奇怪,***觉得这样的国宴,居然有点像后世的法式西餐而不是中餐,为啥?众所周知,法式西餐每桌都有***和服务助手提供服务,而宋朝国宴喝酒则有宫女在一旁提供服务;法式西餐每上一道菜都得撤掉前面的菜,宋朝国宴喝酒则是每上两道菜就撤掉前面的菜;法式西餐最讲究菜品和酒品相搭配,宋朝国宴喝一杯换俩菜,酒品和菜品一样很搭配。你看看,这宋朝国宴吃饭像不像在吃西餐? 而且,分量也不够,如果是一个文官,怕是吃不下那么多。可如果是一个武臣,特别是很能吃的武臣,保管回去还得加餐才行。 不过嘛,宋朝国宴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可以打包带走回家吃。按照习惯,没吃完的食品事后可以由大臣们带回家,再分赠给亲友知交,以示皇恩雨露均沾。 一个时辰过后,宴射就开始了。 幸好只是九杯酒而已,再加上宋朝的酒度数不高,与会伴射的武臣都没有喝醉。 当然了,也没有人敢喝醉,万一误了大事,不得晋升官职那是小事。万一被皇帝怪罪下来,罚俸流放,那才是真的冤。 这时候,***分明看到赵煦给他使了个眼色。 ***心领神会地明白了赵煦的意图,缓缓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席位。 来到殿外,***找到了早已经吃饱喝足的董成虎:“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董成虎大声说道。 “好,军事演习随时开始,你们立即整队!” ***安排好了之后回到席位,对赵煦使了一个眼色,赵煦也心领神会了。 “陛下有旨,今日各国使臣来朝,我大宋特办宴射,请诸位移步校场!”这句话是彭元量代替赵煦说的,最先移步的,自然是赵煦了。 只见赵煦招了招手,把***、章惇带在了身边,一同登上了辇车。 在场的文武百官一看,无不是羡慕嫉妒恨:“那小子何德何能,竟能与官家同乘辇车!” “章相公也就罢了,难不成这等谄媚小人,也能成大气候?” “唉,我大宋确实不如以往了......” ...... 文武百官议论纷纷,大多数都是“差评”。没办法,不管是***还是章惇,官声都不太好。现在伴着赵煦身旁,同乘辇车,即便是短短的一段距离,也足够让人眼红了。人一旦眼红,就会丧失理智,无法思考再深一层了。而少数保持理智的文官,却直觉地认为此事并不简单。 “难道......官家此举,大有用意?” 就在这时候,突然传来一阵地震山摇的动静。 “这是甚么?难不成是大象发狂了?” 文官们都开始惊慌失措起来,要不是顾及这是君前,他们都要失仪了。没办法,贪生怕死就是这些文官们的最好写照。别人不清楚,这些文官是知道的,玉津园其实是大宋的动物园,里面还养着不少大象,最多时曾经有四十六头之多。这些大象,都是从**进贡而来的。当然了,还有**、广南、交州,甚至交趾、占城等国都曾经把大象送到玉津园中。 别看大象这么大,其实它们最胆小了,一点点动静都足够让它们惊慌失措。 一旦奔跑起来的大象,那就是肉体坦克,几乎无可阻挡。也难怪这些文官自乱阵脚了,没办法,他们是时常来玉津园看动物的,自然明白发狂大象的恐怖。 但很可惜,他们猜错了。只见声响由远到近,出现在眼帘的是一支甲胄精良,武装到牙齿的精兵。 不消说,这正是董成虎一行禁军校尉了。 只听他们高声喊着“精忠报国”、“保家卫国”等等口号,步伐居然出奇的一致。扑鼻而来的那种压迫感,各国使臣、文武百官无不动容。 第八百九十八章:演习开始 “这......是如何做到的?” 文武百官还好,毕竟他们见过了一次,可各国使臣就懵圈了,这都是啥阵势啊?怎么可能这么整齐呢?不管从哪里看,都能看到这一个方阵排成了一条直线。哪怕是明晃晃的枪头,也神奇地保持在了一条直线上。单单是这种压迫感,都能让人喘不过气来。 ***也有点惊讶,想不到平时训练都拿不出来的精气神,反而在这样的一次军事演习上,居然超水平发挥了,这真的是一个意外之喜! “官家,准备开始阅兵了。” ***小声地提醒着赵煦,赵煦点了点头,说道:“接下来要怎么做?” “简单,官家你乘着辇车过去,来到阵前说一句‘将士们辛苦了’就行。” ***的话,让赵煦有了底气。 不多时,赵煦的龙辇开始缓缓动了起来,慢慢地追赶了上去。这时候,来到校场正中的禁军校尉们已经在董成虎的口令下停止了前进,齐齐转过身来,面对着赵煦那驶来的辇车。“不动如山!”赵煦近距离接触之下,才发现这些禁军校尉真的是脱胎换骨了,穿着这么重的甲胄,却没有一点晃动。 其实,赵煦不知道,这些禁军校尉被***训得早就形成了神经反射了。之前那三个月的魔鬼集训,站军姿是这些禁军校尉们练习最多的,也是被罚最多的。没办法,***这个教官太变态了,不管是蚊叮虫咬,还是雪花落入颈项,但凡动一下,那就单独拎出来做俯卧撑。 别说动了,笑都不行。 ***为了训练他们,特意在他们站军姿的时候说笑话。谁要是笑了的,惩罚翻倍。 这甚至导致了很多禁军校尉练就了不言不笑的神奇能力,现在一动不动片刻,实在是太小儿科了。 赵煦的龙辇驶过去后,也没有人教他,他自己举起了右手,挥手示意道:“将士们,辛苦了!” “为大宋,为陛下,冲锋!” 即便只有区区三百来人,可齐声呐喊的威势,却足以掀翻屋顶。这样的军队,把赵煦都吓了一跳,对左右的***和章惇说道:“精兵,这绝对是精兵!” ***笑而不语,这就算是精兵了?怕是赵煦没见过大场面啊! 恍惚间,***想起了后世在电视上看天安门阅兵的那种热血沸腾,那才是真正的精兵!十万挑一,身高、身材都是相差无几的兵卒,再配合齐步走,那才真的震撼。现在这个场面,太小儿科了。不过即便是这样,都足够震慑各国使臣了。***回头看了看,那些各国使臣都若有所思的模样。 “官家,你下令说,演习开始!” ***继续提醒道,他深知,在这个关头是不能抢赵煦的风头的。 赵煦也不客气,说道:“演习开始!” “保家卫国,杀!” 毫无预兆的又是一声齐吼,差点把马都惊了。好在给皇帝驾驶的是一个老把手了,才稳得住马匹,没有惊起来。 赵煦也不敢待得太近了,耀武扬威地转了一圈,回到了看台之上华伞之下,坐着看演习。同时,和那些各国使臣交头接耳,但赵煦脸上的得意是掩盖不住的。真刀实枪的禁军校尉,这样的演习实在是太震撼了。即便看过了一次,赵煦也还是觉得热血沸腾。 待得这些禁军以秋风扫落叶之势地演习完了之后,手上握着陌刀的形象,深深地扎根进了各国使臣的心中。 “奇了怪了,为何宋国有这般精兵,却不用在战场上?” 这是辽国使臣的疑问,他们这一次来,完全是想武力威慑一下大宋的。不曾想,大宋居然先下手为强,把他们先武力威慑了一番。看到那些禁军投掷长枪的动作,他们都惊呼了一声,更别说三段轮番神臂弩的射击了,前面一百至五十步之内,密集的火力打击,可以肯定是绝对生还的。 这样的军队,实在是太可怕了。 最关键的是,他们还又一手陌刀,看着那寒光闪闪的陌刀,连碗口粗的木头,都能轻易劈断。这岂不是说,即便是冲锋起来的战马,也不能抵挡这一刀吗? 契丹人突然想起,在唐朝的时候,威震天下的唐朝军队就是这么对付敌人骑兵的。陌刀队,这是多遥远的名词啊!但是现在却突兀地出现在各国使臣面前,这说明了什么呢? “这不可能,一柄陌刀花费上千贯钱,宋人再有钱,也不可能组建陌刀队的!” “还有那长枪,哪有这般投掷的?笑话!” 各国使臣都露出了不屑的神色,但其实他们心中都有点害怕了。别的不说,单单是神臂弩的抛射,都足够让他们心惊胆战。 箭矢在战场上的作用越来越大,特别是装备了神臂弩的**,齐射的威力足够毁天灭地。再密集的冲锋阵型,面对这样的神臂弩齐射,即便能冲到**面前,也要面对长枪的飞袭,更要面对那一柄柄陌刀,简直是骑兵的克星啊!各国使臣里不乏军事人才,都瞧得出大宋的意图,但他们却无可奈何。 唯有西夏使臣心中想着:“这有何惧?我大夏有铁鹞子,岂会怕如此雕虫小技?” 没错,这是***研究出来专门对付轻骑兵的阵型,面对重骑兵那就没有多少效果了。 但不代表***没有招数了啊,对付重骑兵的法子,早就写进了《步兵操典》里面了,只要赵煦想,随时都能组建起**,连成临时堡垒对付重骑兵。重骑兵是箭矢不能透,可他们面对投石车的攻击,却束手无策。再加上提前布下陷阱,别说什么了,小小一个陷马坑,都足够干掉大部分的重骑兵了。 这也是无奈之举,如果可以的话,大宋会不想以骑兵对骑兵吗?只是大宋的骑兵,完全是出来搞笑的,仗没赢过一场,反而是天天花费巨大。也难怪宋朝上下对骑兵都不重视了,也就是***开办了马场之后,提供了不少好马,赚了不少钱。这才让宋人发现,原来牧场还能这么办的!原来培养一匹好马,也是不难的事! 第八百九十九章:真的赢了吗? 不到一刻钟的军事演习完毕后,对面的人形靶子早就满目疮痍。禁军校尉们阵形不乱,缓缓退场。可留给各国使臣的,全都是他们在校场上的英姿。只可惜,这是除了大宋以外,其他国家都无法模仿的办法。因为大宋的军人可以是职业军人,有朝廷的军饷供养着,可其他国家不行啊,要是养兵的话,这些国家怕是能破产! 而且,他们有骑兵了,为何还要拖慢速度的步兵? 骑兵的好处是什么? 我不想和你打的时候,你都找不到我人影。看看汉朝出击匈奴,不还是以骑兵对骑兵获胜的吗?骑兵的灵活、机动,早就被游牧民族掌握了。哪怕契丹是一个半农耕半游牧的国家,可游牧始终是大部分契丹人的选择。西夏也是如此,女真亦是如此。 即便各国使臣看到了如此精兵,也只是暗暗戒备,却没有多么上心。 “让诸位贵客见笑了,不过是小小表演罢了。” 赵煦嘴上是这么说,但脸上的得意神情却暴露了他的内心。 各国使臣、文武百官纷纷称赞,没办法,这是在一个非正式场合的外交,说错话可能直接导致两国关系迅速恶化的。 ***看着他们尔虞我诈的场面,心中只是冷笑。这就是外交,都是以自己国家利益为上。但大宋就偏生例外,总是顾及脸面而不要实质。也难怪,宋朝的投降派那么多,还没打就自己先腿软了。 有感于此,***对接下来的比射一点兴趣都没,因为这根本无伤大雅。 个别宋朝武臣的射技高超,代表不了大宋整体的军事实力。即便在射箭场上赢了对手,也无法一时间改变宋朝军事孱弱的现实。宋朝的军事孱弱,是建立在军事制度上的,单单靠个人完全无法扭转。 兴致缺缺的***,看着大宋射技最好的十个人在表演,确实很厉害。而且何灌也勇夺了第一,让各国使臣都纷纷拜服。没办法,何灌此人太厉害了,身高足足有一米九,***目测比自己高了一个头!要说是两米,也是完全说得过去的。再加上他一身腱子肉,看样子就知道是力大无穷之辈。也难怪他最多可以开三石硬弓。平常时,何灌都是用两石五斗弓的,一箭射出,两百步内都能穿甲。 这样的神将,厉害吗? 当然厉害,而且大宋还大吹特吹,文官们也从不过问。 为啥?因为往年输得太多了,每次都是辽使,或者是西夏使臣获胜,让大宋倍感脸上无光。今年出了一个何灌,两百步远命中靶子,这绝对是一员神将!可惜的是,这样神将若是生在宋朝之前,哪怕是唐初,都有点用处。但在宋朝,个人勇武已经没有用武之地了,因为打仗根本不可能再来一出阵前斗将。 宋朝打仗,讲究的是兵卒间的配合,兵种的配合,说穿了就是大规模作战,个人再勇武,因素也被缩到很小了。 拥有了“兵法精通”的***,早就明白了这一点,要想百战百胜,还是得从士卒的训练抓起。战争,说穿了拼的是人,而不是器。士卒的训练跟不上,自然是要战败的。别看契丹人、党项人整天放牧打猎的,其实这是他们训练的一种方法而已。这也难怪党项人和契丹人即便是临时拉凑的军队,都比宋朝厉害了。人家几乎是天天训练,而禁军呢?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能练得出来才怪。 “就看赵煦那小子会不会用我的《步兵操典》了,要是不会用,说再多也白搭......” ***也知道,要想像他这么不计成本练出精兵来,大宋财政怕是再翻一倍都有点吃紧。但如果做到三分一精兵,哪怕只有十万人,这样的军队也是能拿得出手了。最起码,拱卫京畿是没问题的。 比赛结束后,众人拥着何灌,祝贺他喜得高升。***却缓缓地离开了南御苑。 “小官人,你看到了罢,是咱们大宋赢了!” 四轮马车在缓缓前进,这样的人流量也无法加速的。 “是啊,赢了。”***叹了口气,不知道这有什么好吹嘘的。要知道参与射箭比赛的一共有数十人之多,除了何灌、曹评和王殊,其他伴射之人都没有挤进前二十。即便是曹评和王殊,也只是在十几名,没能进入前十。要不是何灌天生神力,再加上射技高超,连中了两百步外的靶子,怕是也拿不下这个第一来。 这么一看,大宋其实并算不上第一,最起码在***看来,大宋已经输了。 瞧瞧第二名到第九名,都被夏辽包圆了,就知道宋朝赢得有多侥幸了。要是再来一项骑射,怕是大宋会输得连脸面都不存的。这是赢了吗?***并不觉得。要是战场上相遇,怕是宋朝这边已经吃大亏了。 “那之前小官人你买了辽国十贯钱......”马车夫忍不住吹嘘自己的眼光,“小的早就说了嘛,大宋必胜!” 真的是无知无畏啊,***看到的是士卒差距,而马车夫只看到了输赢。 “如果赵煦只看到了胜利,那他也是扶不上墙的烂泥罢了。”***心道,“也罢,此事不该是我操心的,现在我要好汉享受假期!”他的想法很简单,那些禁军校尉就是播下的**,只要赵煦肯用金钱去砸,给**浇水,迟早都能练出一支精兵来。更别说,***还把各种练兵之法写进了《步兵操典》里,只要按部就班,灵活运用,那么就能立于不败之地了。 要是这样都打不赢,***也不觉得宋朝是有救的。 “小官人,你看看,都是奔走相告的人啊!” 马车夫在前面感慨道,“人太多了,走不过去了,怎生是好?” ***也是无奈,不就是一场运动会嘛,至于这样?那就只能证明,宋人真的很缺一场胜利来刺激民族自尊心了。要知道,在汉唐时,汉人都是鄙夷狄戎的;当然了,宋人也鄙夷狄戎,可这种鄙夷是建立在自身武力孱弱,纯粹是觉得对方不过是一介莽夫的鄙夷,而不是发自内心的自信。简单来说,因为底气不硬,所以宋朝的汉人在这些夷蛮面前,连腰都挺不直了。 第九百章:不能让你过得太轻松 这是必然的事,一个孱弱的王朝,注定是要被欺负的。落后就要挨打,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要想恢复汉唐荣光也很简单,打赢对外战争就行了。一次不行,那就两次,两次不行那就三次,连胜下去,国中百姓自然腰杆挺足。 “慢点也没事,注意安全。”***淡淡地说道,心中却并不平静。 事实证明,这一次宴射也并不平静。 外交上的交锋,大宋罕见的没有退缩,对于辽夏提出的要求一并拒绝了。虽然双方都没有把话说死,可继续耗下去是必然的了。根据不可靠的小道消息,辽使甚至出言威胁,如果大宋不肯撤兵西夏,那他们将增兵雁门关。甚至还会从幽云十六州出兵,越过黄河直驱南下。 大宋丝毫不惧,只是派遣了水师在宋辽海域上游弋着,似乎在寻机攻击幽云十六州。要知道,在幽云十六州周遭是水网密布的,大江大海也不少。再加上此地是辽国精华所在,如果**聪明的话,只需要沿途搞破坏,让幽云十六州的农业、经济遭受打击,就足够令辽国焦头烂额了。 现在,宋辽在对峙着,连带着私榷都受了影响。 周铭不止一次向***抱怨了,可***也是没办法的。谁叫大宋铁了心要搞西夏呢,偏生又触犯到了辽国的利益,自然是对峙不下了。现在辽国投鼠忌器,不敢大肆出兵,只能武力威慑一番。可辽国的底细已经被大宋知晓了,自然不可能妥协了。***现在很担心,如果辽国拼着出兵,吃亏的就是大宋了。 要知道,现在大宋是最需要时间的。 即便快速成军,也要一年以上的时间,还需要不少钱银才能养得起一支精兵。而耶律洪基还有一年多的寿命,如果他拼死不让大宋得逞的话,说不定宋辽之间真的会开战的。 当***拿到“黑客”的密报后,也证实了这一点。 “小官人,你倒是说话啊,私榷的生意已经大受影响了......” 周铭那个急啊,要知道私榷他也是掺了分子的,虽然干股不多,可谁舍得看钱银白白溜走? “有什么好说的,这又不是我能左右的。”***倒是觉得好笑,“你就这么缺钱吗?” “小官人你自己说的嘛,有钱不赚是傻蛋,我这不是......” 周铭想反驳,可惜***不给他机会:“别说那个,我还不知道你啊?这样吧,私榷的事暂且放一放,你去管一下海贸如何?” “海贸?!” 周铭有点意外,他不是不知道海贸巨利,可周铭也知道海贸风险巨大。“能不去吗?小官人,我上有老,下有小,还有几个妻妾要养活......” “狗屁,你哪里来老?” ***被气乐了,周铭到张家之后就一孤儿,哪里来的老? “小官人,你这么说就不对了,我那老泰山、老泰水不是老啊?”周铭兀自强辩道。 ***满脸黑线,这丫的咋这么欠揍呢? “叫你去管理海贸,不是要你出海,而是看看有谁敢从中贪污。一旦发现,不管职位大小一并开除。”***淡淡地说道,“黑客成立的初衷,就是监察内部的。情报一事,在杭州那边反而不算紧要了。对了,你还有一项使命,要找到一条通往东瀛、通往大食国的航线。” 周铭松了口气,说道:“小官人你早说嘛,吓得我都魂不附体了。” “......” ***可不会相信周铭的说辞,要知道周铭**这么久以来,险境都遇到好几次了,这点事就能吓到他,他该是有多胆小? “小官人,那我离开汴京之后,谁来接替我?”周铭生怕自己的地位被抢了,才忙不迭问出这句话来。 ***想了想,说道:“那个宋兴和不错,暂时接替你吧。其实,我是感觉你已经暴露了,去杭州避一避风头也是好的。” 周铭默然了,他也知道做情报工作的最怕就是身份暴露。***此举,是在保他。“宋兴和此人才能是不错,可惜他的格局不够大。”这是周铭对宋兴和的评价,“能做副手,却不能统领全局。” ***也点了点头:“只是替代一段时间罢了。” “小官人,我觉得......李家村那边,可以培养一下新人......” 周铭吞吞吐吐的,生怕惹了***的不快。 “此事急不来的。” ***在李家村、杭州、明州等地都收养了不少孤儿,只不过时日尚短,效果还出不来。洗脑是洗脑了,但这些孤儿年岁尚小,暂时派不上用场。再加上情报工作的独特性,还是要慎重点好。 周铭没有再多说,告退而去了。 书房内,此刻就剩下***一个人,看着烛光摇曳,不由地一阵出神。“错综复杂啊,宋夏辽未来的命运都无法预估。倒是那些通古斯人,崛起得太快了......”***也有点苦恼,因为张家和女真人搭上了线,海贸的物品有十分一强都是运到女真那边的,这等于助力女真快速强大。给大宋培养了一个未来的对手,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从短期内看来,绝对是好事,因为女真强了,才能牵制住辽国,才能让大宋腾出手来收拾西夏。但是,女真强大得太快,怕是最后吃亏的是大宋! “要控制一个度才行......” ***知道,资助丝绸,资助茶叶都行,但是资助粮食,资助铁器是绝对不可以的。女真人本就是丛林中极好的猎人,要是给了他们上好的兵刃,这该是多么可怖的一件事。在冷兵器时期,士卒的单兵素质足以扭转战场乾坤了。 “是时候挑拨高丽了,让高丽去遏制住女真的崛起......” 因为***的这么一个念头,高丽和女真就开始倒大霉了。 “黑客”的出击,神不知鬼不觉地在一月内,就伪装潜入高丽,到处散布谣言。 女真原本出自高丽,可从来都是死对头。撩拨两者之间的关系,那是水到渠成的事。而且,***还憋着坏,加大收购高丽参和高丽玉石,让女真误认为高丽也是富庶之国,肯定会加大力度去掠夺高丽的人口、资源的。 “好像大理最近也太平静了,占城和交趾也友好得有点过分啊!” ***嘿嘿一笑,眼光落在了地球仪上的交趾。“可不能让你过得太轻松了......” 第九百零一章:大战再起 毫无预兆的,宋夏大战再次开启。 这一次主要是围绕粮道,泾原路经略使章楶于粮道伏击,击溃来犯之敌数千,缴获数百匹骏马,还俘虏了不少党项人和契丹人。由此,宋夏朝堂都大惊。也许是和回鹘商议好了,西夏急急忙忙从西边撤回精兵,准备全力对抗宋朝。毕竟在泾原路经略使章楶于胡芦河川三战三捷,大破其军,奇袭天都山,擒获西夏统军嵬名阿埋后,西夏已经开始衰落到一定地步了。 再加上**已经在天都山站稳脚跟,且对周围百姓秋毫无犯。 天都山是西夏膏腴之地,人口众多,且产良马。有了天都山,**的战马得到了极大的补充。于是,章楶以泾原进据天都,熙河进据会州,秦州遂为腹里,幅员殆千余里,首尾相连,共进筑城寨五十余所,无不如意。河东、鄜延、环庆边面亦各相通,尽有横山之地。 再加上西夏多次遭到**冲杀,部族离散,投降宋朝的人越来越多,比如子都罗漫丁等等,已经刺痛了西夏的神经。 这不,西夏已经再次点齐兵马,到没烟峡口准备大战一场了。 根据黑客的情报,西夏尽起国中三十万兵马,势要于大宋西军决一死战。 此刻消息尚未传到汴梁城,***也是惊讶不已。要知道,距离正史上赵煦驾崩仅仅剩一个月,此时大战,于大宋不利啊! “也只能**章楶能顶得住了......” ***也是佩服章楶的,他以文官出身,在泾原四年期间,占据了一州之地、城砦九座,荐拔偏裨。章楶和其他将领不一样的是,他并没有把西夏的百姓当成奴隶来杂役,以至于西夏降将折可适、**杰、朱智用等等,全都受章楶驾驭。看看章楶在西夏立了多少战功吧:自平夏城战役后,章楶以两千精骑奇袭天都山,擒获西夏大将,俘敌三千余人,牛羊十余万,全歼仁多保忠的军队,仁多保忠仅以身免。攻击了西夏神堆驻营军,斩俘四千余,西夏大将结讹遇大败而还。还与西夏令王皆保交战,将其击败并擒获...... 可以说,宋朝一百余年与西夏交战的成绩,都没有章楶一个人的战绩辉煌。 但章楶毕竟是七十多岁的老人了,再能打,又能撑多少年呢? 难道让一介文官马革裹尸,为大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吗? “也不知道赵煦要怎么办......” 正如***所料,赵煦此刻也是傻眼了。 “不是说夏国已经不会再兴刀兵了么,这是怎么回事?” 赵煦真的怒了,一个月以来,党项人和契丹人袭击了四次粮道,要不是大宋西军有所防备,说不定真的被摧毁粮道了。 当然了,章楶也不是没有上奏朝廷,恳请“许其并边之羌,纳疑归命,锡以爵赏金帛,给予服章银器,各许其耕垦故土,自为篱落,归顺者必众。”也就是说,就地屯军产粮是上策。但赵煦的态度模棱两可,他还是想速战速决的。只不过现在一来,赵煦总算是明白了,灭一国实在太难,还是徐徐图之比较好。 “陛下请息怒,此战已胜......” 彭元量很显然没有明白赵煦的意思,只听赵煦冷冷地说道:“夏国摆明了要和我大宋决战,居然屯兵三十万于没烟峡一带,你没看出来吗?”“陛下,恕小的愚钝,看不出来......” 赵煦叹了口气,说道:“这不能怪你,你没有领兵打过仗。去吧,把朝中常参官都叫来,朕想听听他们是怎么说的......” 彭元量领命而去,很快就把常参官都请到了垂拱殿之中。 但和赵煦预料中的一样,大体上分为了两派。一派是力主决战的,一派是力主和谈的。这两派吵得不可开交,让赵煦一个头两个大。“够了,当这里是甚么地方?一个个说,章卿,泾原路经略使章楶是你的堂兄,你且说说看?”赵煦的目光炯炯,看着章惇,想看看他是什么反应。朝中很多人都说,如果章楶不是和章惇同宗,怕是无法上位的。要知道,章惇独相已经够引人侧目了,再加上一个泾原路经略使章楶,这简直是掌控了政军两道,为朝中所忌讳也是理所当然的。哪怕是赵煦相信章惇、相信章楶,心中也不免有些膈应。 只见章惇端着朝笏,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回禀陛下,此乃隆冬时节,尚有两三月才能解冻。如此恶劣天气,西北更是不如。道路结冰不说,且夫山地路滑,贸然出城决战,恐怕要中了夏国圈套。” 赵煦眉头一挑:“那章卿的意思是,要和党项人言和了?” “决不能言和!” 章惇振振有词地说道,“天都山、横山,那是我大宋西军以命换来的,如此膏腴土地,岂能轻易拱手让人?且夫这两地乃夏国精华所在,只要占据两地,哪怕是夏国年年派兵袭扰,也只会越来越壮大我大宋声势。而夏国,则愈发衰弱。此消彼长之下,我大宋再图谋夏国,则易如反掌矣!” 不得不说,章惇虽然做事不择手段,可他的战略眼光是一流的。在这种国家大事上,章惇甚少看走眼。 此刻局势已经明朗了,西夏拼命想夺回天都山、横山,是因为他们粮草不济了。既然大宋打中了西夏的七寸,凭什么退让? “章卿所言,甚合朕意......” 赵煦发话了,你们那些言和的,决战的,统统给朕闭嘴,朕就要那么干! 枢密使曾布不服地说道:“陛下,臣以为不妥!” 赵煦微微皱眉,说道:“曾卿有何见解,不妨直说?” “陛下,臣得到安抚司密报,言辽国军队有所异动。自大同、雁门关、析津府一带,出动兵马约二十余万人。我大宋北线危矣!单凭火山军、保德军、安肃军、保定军等,恐怕不足以抵挡辽国兵锋!一旦我大宋两头开战,如何能保得住国土不失?臣以为,言和乃是上上之策......” 第九百零二章:微服来访 曾布的话音刚落,枢密院的另外一个枢密使安焘说话了:“若非要害之地,便是还给他也没甚么。可党项人贪得无厌,应当让他们知道我国是宽恕夏国而息兵,不应当让他们产生我们不想用兵的感觉。可自灵武以东,都是中国自古就有的土地。先帝建立的武功,如今无故放弃,岂不是让外夷小瞧了大宋?” 这就是模棱两可了,既不赞成决战,又不赞成言和。看来,枢密院之中是通过声气的了,对外发声基本一致。 这不,两派又吵起来了,都力争自己是正确的。 宋朝的大臣就是这么犀利,为了他们心中的道义,他们能和皇帝对着干! 吵了许久,赵煦都不耐烦了:“好了,今日议题就到这。朕乏了,你们退下罢!” 待得群臣离去,赵煦还在那里呆坐着。 “怕是夏国......是铁了心要拿回天都山、横山的。哼,哪有这般简单?” 赵煦念及此处,突然想起***来:“要不要听听那小子的建议?” 但是赵煦想到,他好像才放了***几天假,就把人又叫过来,似乎有点不地道。 “罢了罢了,朕就走一趟......” ***怎么都不会想到,赵煦静极思动,居然又心血来潮的玩一出微服出巡。当***愕然地在书房邂逅赵煦时,赵煦也愣住了:“张卿,你为何这般神色?最近身体不舒服吗?” ***当然不是身体不舒服了,只不过因为苏熙苏子明把车床弄出来了,***太过兴奋所以失眠罢了。正打算着回一趟李家村,去看看苏子明的作品,没想到临行前赵煦突然到来,打乱了一切计划。 “只是昨晚失眠罢了。”***把车床的事说了一下,这种涉及到高精度加工的工具,原本***以为会引起赵煦注意的,可惜赵煦只是口头鼓励了一番,然后就把话头转移到西北战事上去了。 “夏国已经陈兵三十万,驻扎在没烟峡一带,时不时出兵袭扰我大宋粮道,朕想问问你,该不该主动出击?”赵煦把情况说了一遍,***对比起自己的情报来看,也差不了多少。 “官家,我要是说实话,你会不会恼?” ***心中已经有了计较,也知道赵煦其实也是有了计较,只不过他们之间的意见,差得挺远的。按照赵煦的想法,自然是痛击来犯之敌,甚至把灵武城给拿下来,灭亡西夏。但是,在***看来,这一切***这么简单。 “你直说无妨!” 赵煦做好了心理准备,似乎想看看***的高见。 “官家,你看到这个地球仪了吗?其实,这上面就是一副地图。至于为什么脚下的大地是圆的,我不想过多解释,你瞧瞧天上的月亮太阳就知道了,它们都是圆的,为什么我们脚下的大地不是圆的?这个就暂且不论,看看地球仪上的地图。嗯,这里是夏国,也是我大宋西军所在。这里是平夏城,这里是天都山,这里是横山。 从地图上,可以清晰地看到西北这里地势太高,也就是说属于山区,但地方却是比较平坦的。这样的地区,我称之为‘高原’,和平原相对来说它的地势是高。在高原作战,体力是一大考验,非本地士卒不能快速适应。 再看看我大宋西军已经从平夏城平推到了天都山、横山一带,甚至在这两山之间筑起了几十座堡寨。那我大宋西军,到底该不该主动出击呢?我认为是该的,进攻是最好的防守。但是,从实际来看,我不赞成立即出兵。” “因为天气?” 赵煦到底不是一个军盲,自然明白西北塞外天气苦寒,如今是一月份,哪怕只是农历的一月份,也是冷得要命。在这种天气下作战,非战斗减员太厉害了。 “不错,这是其中一个原因,更大的原因是,并没有必胜的把握。”***叹了口气,“夏国为何还能聚起三十万兵马,这一层官家想过么?” “夏国撤回了攻击回鹘的兵马,自然是有这么些家底的。”赵煦不以为然地说道。 ***苦笑道:“问题就出在这了,先前夏国是两头作战,所以才顾此失彼。如今小梁太后放权,又专心一致,若贸然出击,必定会遭痛击。再加上我大宋西军,才区区十余万人马,兵力悬殊,不宜出城作战。” 赵煦叹了口气,他自然是知道这种情况的,因为大宋的战线拉得太长了。 “可朕......不甘心啊!” 赵煦一动气,就感觉有股血气上涌了,***见他情况不对,连忙说道:“官家且莫激动,大部队不宜出城作战,不代表小股部队不行啊?还记得我说的游击战吗?这就需要十余支精骑了,只携带神臂弩,马上装填,骚扰一番就走。战果积少成多之下,杀伤力也是颇为可观的......” 赵煦一听,哈哈大笑道:“朕就知道你小子有办法......咳咳咳......” 也许是岔了气,赵煦猛烈地咳嗽了起来。 ***担忧地看着赵煦,没人比他现在的心情更复杂了。平心而论,赵煦算是一个好皇帝,虽然他天性凉薄,但对自己人还算不错的。再加上他确实想做一个“中兴之君”,又励精图治什么的,比起正史上**之君宋徽宗赵佶要好太多了。可问题是,赵煦是一个短命鬼啊! 待得赵煦的咳嗽好了一点,***才试探性地问道:“官家要不要叫个翰林医官看看?瞧你的样子,似乎有大病的征兆啊?” “嗯?!” 赵煦被***这么一说,汗毛都竖起来了,盯着***看了良久,才说道:“好,朕回去就让翰林医官给朕瞧病。但西北一事,到底该怎么解决,你得给个准话!” ***无奈地说道:“我又不是主将,如何能给出好的建议来?倒是官家你多听听前线的意见,多放权,少掣肘,西军的实力还是在夏国之上的。至于我们能做的,就是加快粮道的建设。比如我说的水泥堡垒和水泥路,要尽快建成......” 第九百零三章:科技就是实力! 水泥的妙用,赵煦已经有所了解了,只是他担忧产量问题:“你手里还有多少水泥?” “只要原材料够,水泥要多少有多少!” ***也不是盲目扩张的,从现在的水平看,一个李家村的水泥作坊是满足不了需求的。所以,***打算扩大水泥的生产了。 “那这个水泥,能不能也像蜂窝煤一样?” 赵煦的意思,***明白。“自然是可以了,但这一次我们的合作方法要变一下。”***笑着说道,“只要是退下来的士卒,都能在我名下的作坊上工,工钱也是一样待遇。但是,作坊的经营权,还是在我。也就是说,我的作坊,朝廷不能拿了去。技术我可以献给朝廷,甚至以朝廷工部的实力,迅速形成水泥作坊也是可以的。只不过官家你要明白,水泥的战略意义所在。一旦给辽国、夏国得到水泥配方,那大**队面对的,就是数以万计的水泥城池了......” ***的话里面带有些许夸张,但实情就是这样的。 在缺乏重型攻城武器的宋朝,哪怕只是水泥砖石结构的城池,没有加上钢筋,那也是非常难攻克的。 赵煦对水泥还是不太了解,可听了***这么一说,他就警觉起来了。 “朕决定了,再给你拨一千余兵力,专门拱卫李家村。若是有人胆敢从里面盗窃技术,拿住了一律处以极刑!”赵煦说这话的时候,寒意是从牙缝里逼迫出来的,连***都觉得瘆得慌。 “官家英明!”***这句话是由衷的,“如果官家意识到科技是第一生产力,科技是碾压其他国家的保证,那官家就会知道,你的选择是没错的。从冶炼上来说吧,官家,还记得你给我的一万贯钱吧?寻常花销,哪里用得上这么多,三个月就花了一万贯?” 赵煦也是觉得奇怪,他是看过皇家军校的账本的,里面最大的支出,居然是武器一项。 “对,朕还记得你递上过奏折,说想为禁军校尉打造甲胄?” ***点了点头:“不错,如今那些禁军校尉身上穿的,都是李家村冶炼作坊出品的甲胄,同样的甲胄,防护力更强,可重量只有寻常甲胄的一半!” “甚么?!” 赵煦瞪大了眼睛,他这才明白,为什么那些禁军校尉穿着这么“沉重”的甲胄,还能健步如飞。原来,一切的关键就在甲胄的重量上! “因为采用了最新的冶炼技术,得到了新型钢铁,李家村作坊又鼓搞出了蒸汽锤,所以得以锻压甲胄。这样制造出来的甲胄,全身上下只有十五斤!而且防护力......”***知道,这时候宋朝甲胄是五十六斤左右,而且这还是宋斤,也就是说相当于后世的三十五公斤了。现在能减少一半多,这绝对是一大飞跃! 其实,***就是按照板甲的样式来打造的甲胄,只不过样式上贴合宋甲罢了。说那是板甲,***也觉得没错。这还不是最变态的重量,如果苏熙苏子明能鼓搞出水力锻机来,***有把握再把重量减轻个一两斤的。 只不过饶是如此,因为高炉技术的推广,李家村的天空都变黑了。要是真的鼓搞出那么多技术,开封非得成为史上第一个雾霾城市不可!这还是***有环保意识,做了很多减排减污的努力,要是没有这个意识,怕是李家村都不能住人了。没办法,高炉炼钢就是污染大。 可以说,这点环境代价还是值得的。 最起码在***的实验里,同样的甲胄,新式板甲的防护力太强了,五十步内神臂弩都无法穿透。哪怕是床弩,也休想在百步内击穿板甲,最多是破甲而已。这样变态的防护力,***这才把数据透露出来,吓了赵煦一跳。 “哈哈哈,好,好,好......咳咳咳......”赵煦太激动了,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 “那官家不会治我罪了吧?”***小心翼翼地问道,“这私造甲胄,那是形同造反的......” 赵煦一边咳嗽一边说道:“谁敢治你罪?这是朕特许的......咳咳咳......不过,图纸你要给朕!” “早就准备好了......还有陌刀,因为用了最新的钢材,所以能削铁如泥,每一把都是神兵利器......”***没有丝毫炫耀的神情,因为在他看来,这是最基本的事情了。“至于长枪,那就是普通的长枪罢了。只是......我还改进了神臂弩,上面加了两个钢铸滑轮,上弦更加容易。图纸一并在这了,你全都拿走吧。” 赵煦怔怔地看着***:“你就不要点赏赐甚么的?” “算了吧,你的赏赐不外乎金银珠宝罢了,这些我不缺。至于工匠那边,放心,我比你有良心得多。可以说,全天下工匠待遇最好的地方,就是李家村了。”***无所谓地说道,“我只是想说明一个问题,随着科技的发展,杀人一事,会变得越来越简单的。当然了,科技不一定拿来杀人,也能生产出好东西来。但是,如果宋朝没有比周边国家更高的科技实力,那绝对是打不过对方的......” ***又把自己的那一套理论贩卖了一遍,赵煦听后觉得很沉重。 “也许你是对的。” 赵煦走了,只留下一句话。 ***也知道,可能今天的事对他打击有点大。***自己都有些不忍了,要知道赵煦距离正史上驾崩的时间,只有不到一个月了。对一个将死之人,还要颠覆他的世界观,实在是罪过。毕竟赵煦是受儒家熏陶长大的,历来不重视科技,认为那是机械饰变,没什么卵用。可***用事实给他上了一课,不是科技没用,是儒家目光短浅,是儒家扼杀了科技进步! 哪怕有一部儒者意识到了器物的重要性,可他们还是固执地认为祖宗都是对的。正是因为这种崇古的风气,阻碍了华夏两千多年的科技进程,让科技进步得不到系统的整理,最后从领先者到落后者。这不得不说,儒家实在是罪孽深重。 “也许赵煦肯接受科技,这是一个突破口......”***叹了口气,他知道这事实在太难了,除非来一次革命,才能彻底将人们的思想扭转。不然的话,儒家绝对还是处于统治地位的。 第九百零四章:内探消息 野蛮生长,这就是大宋科技现状。 要不是有***的出现,怕是现在都摸不清方向。毕竟没有归纳总结,没有形成一门学科,没有形成研究规律,想要获得更多科研成果,那是白日做梦。这也是为什么中国在儒家一统学术之后,中国科技开始落后世界了。无他,就因为儒家的排他性。现在***能做的,就是让科技能夹缝中求生存,不去触碰政治,让它在民间汲取养分壮大。 为此,***宁愿投入巨额金钱,哪怕没有产出也是值得的。 同时,做好实验记录。 不怕老实说,李家村技校已经建成了一个庞大的地下档案室,就是专门用来储存实验资料的。 日后这里,将会成为科研圣地,绝不是信口胡说的。要知道,科研不是凭空想象的,而是需要一系列技术、数据支撑的。李家村技校向来重视这个方面的建设,也培养不少人才。***常常感慨,在古代不是没有聪明人,而是聪明人都得不到培养罢了。想想看,如果宋朝人人都识字,有天赋的人都得到培养,那将会是怎么一个恐怖国度? 但这个只能想想而已,因为这样会危及儒家的统治地位。 为啥? 都不好忽悠了,怎么保持纲常礼教? 正因为***看出了这一点,所以只能小打小闹,看能不能撞大运找到几个天才。事实上证明,中国的聪明人还是很多的,很多小孩都是可造之材。李家村技校,已经蜕变成了一个人才培养**,估摸再给***十年时间,***能让整个大宋都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 即便是现在,已经开始改变了。 别的不说,水泥、玻璃的应用就可以说明问题了。在加上李家村大肆收购杜仲胶,连种杜仲的百姓都多了起来。 这就是改变,即便是因为利益驱动而做出的改变。能做到这地步,其实***已经很满意了,慢慢孵化,**总有一天会长成参天大树的! 人总是会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道路,哪怕是顽固的儒家理想主义者,也会妥协做出让步的。 能做到这等地步,***觉得他已经成功了。 毕竟儒家的影响已经根深蒂固了,能潜移默化改变儒家,让儒家对科技态度改观,已经是天大的成功了。除非改朝换代,不然的话,儒家都不可能被推翻的。看看正史上为了推翻儒家,中国经历了多少阵痛?即便是如此,还是断得不干不净,也不可能断得干净的。平心而论,儒家并非一无是处,但这并不能改变它已经停滞不前,阻碍社会进步的事实了。 就在***带着曾瑾菡再次前往李家村,开始更深入科研的时候,皇宫内传来了一个让***意想不到,却又在意料之中的噩耗。 赵煦病了,还是很严重的病。 当听到这个消息时,***还在和苏熙讨论着水力锻机的可能性。 “什么?” ***真的意外了,要知道这和正史上赵煦患病时间,还是有所出入的。 这时候,前来曝料的“内探”说道:“官家是真的病了,还召了孟婕妤在旁侍奉......” “孟婕妤?!” ***就奇怪了,“哪个孟婕妤?” “就是废皇后孟氏啊!”这个“内探”觉得奇怪,“小官人,这事都传遍整个大宋了,还都说孟氏是咸鱼翻身哩!” “......” ***对谁是皇后并不感兴趣,只是想知道赵煦怎么样了。 “知道官家得了什么病吗?” 面对***的问话,这个“内探”明显是知情不多,含糊其辞地说道:“可能是感染了风寒罢?” “行了行了,你下去领赏吧......” 一天的好心情,已经被这则消息给滚搅了,***现在觉得有点低落。 苏子明见***情绪波动明显,有点讶异:“小官人,你怎么了?” “官家能不能挺过这一关,还是两说啊......”***不敢下定论,但从时间点上说,确实是到了最为关键的时候。 苏熙一愣,说道:“小官人,你是说官家他......” “有可能。”***低声说道,“我要做两手准备了......” 情商再低的苏子明,也知道此事耽误不得,心情也不由得低落了起来。***见他如此,笑着说道:“别怕,还没到最糟的时候。”确实,其实***觉得还是有希望的,首先赵煦并没有像正史上那样旦旦而伐,再者,赵煦比正史上健硕多了,最后,就是***的存在了。 如果给***进宫看一趟赵煦,说不定能用系统看出赵煦患的是什么病。对症下药,治愈的可能性还是不小的。 从这个角度来说,确实没有到最糟的时候。 “就算到了那一步,我们也可以到明州去嘛!实在不行,我们退去流求,一样做科研!”***早就下定了决心,根本不会怕这个。“你不是说,杭州的造船作坊,已经造出船只了吗?” “不错,已经得到了不少订单了。” 苏子明这辈子就没有佩服过谁,但对***,他是真心佩服的。 那新型船只“飞蛟船”,简直是为航海量身打造的,载货量大不说,速度还飞快。最重要的是,因为采用了拼接龙骨技术,根本不需要多少木料,就能造出来了。这样一来,大大节省了造船时间。就算是一年时间,也能造出十余艘“飞蛟船”来。这不,杭州造船作坊的船坞里,还停着几艘还未完成的“飞蛟船”。如果扩大生产的话,一年造船二十艘也是妥妥的。 当然了,造船技术也不免外泄。 中国人的山寨技术实在太强大了,“飞蛟船”被证实有用之后,立马被别的造船作坊仿造了。虽然没有拼接龙骨技术,可他们的外形几乎相差无几。即便航速上有点差距,但也不算很大。关键是操帆手,因为软硬帆的结合,能胜任的操帆手实在太少了。航海技校里培养的水手,又第一时间进入了张家船队。 这样一来,操帆手反倒成了香饽饽。 第九百零五章:不舍 而航海技校,也第一次进入了穷苦百姓的视线。 没办法啊,靠山吃山,靠海吃海,长在海边的百姓都指望着大海讨饭吃,可说真的,做一个水手并不挣钱,钱都给商贾挣去了。但是,张家船队太良心,一个月的工钱居然有三贯,这是其他船队的两倍!而且,哪怕没有出船,也是一样给的。这样的待遇,是个穷苦百姓都心动呐! 就算不是穷苦百姓,这样的待遇也心动了。 怪不得在杭州,在江南,航海技校的名声大噪。也只有财大气粗的张家,才能负担得起这样的工钱。但说实在的,这也是***的魅力所在,因为一次完美的航行,就足够把成本赚回来了。剩下的,都是纯赚。 只是别人没有***手中的玻璃,没有***手中的航海图,也没有***手中的六分仪,所以无法做到完美的航海。也就是说,即便有人拿到了六分仪,却不知道六分仪的用途,他也一样是无法模仿的。 这就是技术的力量,也是别人无法山寨过去的。 也许一年两年的,差距不算明显。可三五年过去了,这样的差距就太明显了。 苏熙是航海世家出身,自然明白个中差距,这也是为什么苏熙愿意跟随***的原因了。这不,新婚妻子都一并接到李家村住下,两人还**协力搞研究,这是***所没料想到的。 “小明啊,本来我打算在这呆一个月的,但现在怕是不行了。” ***只能说抱歉了,因为赵煦开始患病,***也要适时做反应才是。不然的话,等到赵佶登基为帝,那就一切都晚了。 苏熙大概也能猜得到***的做法,只能默默地说道:“小官人,这里有我。” “我就说说接下来,你可能涉及的研究方向吧。车床工具,这是一个无止境的方向,你可以一直研究下去;而蒸汽机,是稳定动力的源头,在没有其他替代品出现的时候,它就是最可靠的,可以作为主要研究方向;三酸两碱的应用,绝不仅仅是现在这么点用途,你可以继续实验。这三大领域,一旦有所成就,就能代表着大宋国力的腾飞。到时候,有我没我关系也不大了。关键是要夯实理论,记录好数据,培养好接班人。科学不是一代人的事,是代代传承的事......” 嘱咐好苏子明,***才带着不舍,离开了一手创办的李家村。 这时候的李家村,已经不能说是一个村了。 论繁华程度,不输一个县城。 甚至它的活力,它的消费能力,它的综合水平,比大宋的任何一个大城市都不差。在这里,才是真的老有所养,幼有所学。只不过,这样的桃源之地,可能仅仅是昙花一现罢了。无他,就是因为政策变化太快。 ***在四轮马车上,不舍地看着车窗外的李家村种种,看着田野阡陌间的孩童笑声,突然感到无比的失落。这是他一手创办的梦想之地,可能很快就被打回原形了。 曾瑾菡似乎明白了***的担忧,关切地握住他的手,一脸温柔地看着他。 “我没事,真的,我没事......” 直到看不到李家村了,***才扭过头来对曾瑾菡说道。 “郎君,事情不是还没到那一步吗?” 看着如此善解人意的曾瑾菡,***也庆幸自己能有这么一个妻子。“是啊,还没到那一步。我现在......只是有点失落罢了,李家村太过美好了,我怕这种美好,别人看不过眼。罢了,若是此次能大踏步跨过,我要把技术再次出售......” “再次出售?” 曾瑾菡有点吃惊,“甚么技术?” “包括冶炼技术,还有各种衍生的技术。”***苦笑道,“我本来是怕被其他国家的暗探学去的,但现在,形势所迫,不得不这么做了。李家村的存在,怕是动了太多人的利益。” 曾瑾菡默然了,以她的聪明,不难猜想得到是为什么。 “不仅如此,李家村还要拆分。最好,要在杭州,或者明州成立分校。”***设想道,“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嗯!” 不管***要做什么,曾瑾菡都是十分支持的。“郎君,为何此次官家重病,你这么害怕?” “能不怕吗?”***苦笑道,“我的一切,可以说是依附官家存在的。以前的张家,是放钱为主,虽然多财,却也不碍着谁。但现在不一样了,我们手上有太多可以吃几辈子的技术,这就断了许多人的财路。特别是棉花,这种技术,我们垄断不了。” “所以,这也是郎君贩卖纺织机的缘由?”曾瑾菡举一反三地说道。 “对,如果聪明的人,他应该看到了棉花的前景,也开始种植棉花了。我敢说,以后黄河以北土地,大多都要种植上棉花的。但过得三五年,棉花泛滥后,只能出口海外了,不然利润暴跌,赚不到什么钱。最终,也只会苦了一部分人。不过那也是没办法的事,盲目扩张就是会有这样的结果。” ***的话,曾瑾菡能理解:“所以这就是市场的滞后性?” “姝儿你真聪明,不过棉花的用途太多了,即便再怎么跌,也还是有钱赚的。到时候,即便有人退出,也无关紧要。只是你爹爹那边,一直不肯做棉花生意,我是怕生丝市场,会被大量冲击......” “我会跟爹爹说的。”曾瑾菡笑道,“其实他就是怕棉花太火了,过头了就不好。而且东瀛高丽那边,似乎对棉花没甚么需求......” “需求都是可以打开的。”***倒是可以理解,“像我的船队,现在都不去东瀛高丽,把市场让出来了。毕竟是老丈人嘛,不能抢了他的饭碗......” 曾瑾菡偷笑道:“你啊,就会拿我爹爹开玩笑......” “这可不是开玩笑,翁婿关系和谐,那是很重要的......”***叹了口气,“我觉得有点对不起你们曾家,如果这次官家真的遭遇不幸,怕是你们曾家也是要受牵连的......” 第九百零六章:没一个善茬 自古以来,联姻就是利益相连,绝对没有置身事外的说法。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的担忧不是杞人忧天的。曾瑾菡也知道,自从***进入官场后,这一切都变了。商贾变成官员,看似威风八面,其实内里汹涌更多。做商贾时,你抱大腿可能别人都不在意。可做了官后,一旦大腿和你的政治诉求不一样了,闹翻了,那就大祸了。 哪怕你的大腿是皇帝都好,一样的道理,一旦皇帝驾崩了,皇商也就倒了。 除非,你的买卖是天底下独一家。 别人可能不知道,***已经做好心理准备,要去申王府和端王府一趟了。没办法,有时候人为了理想,是要卑躬屈膝一回的。申王府还好说,一旦***拿出证据,申王赵佖肯定把***奉为座上宾。 但端王赵佶那边,就非常难说了。赵佶是个什么样的人?对***来说,他就是一个迷。因为,赵佶做的事情,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了什么。因为喜欢一个人,他能把高俅捧到太尉的位置上,享尽荣华富贵;为了玩乐,他能宠信北宋六贼,连江山都玩丢了;为了玩菁楼女子,他甚至能钻地道幽会。这样的帝王,要说以利益绑住他的心,***觉得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曾瑾菡也是发愁啊,手背手心都是肉:“那该如何是好?” “别慌,一切都有我呢。先看看情况再说......” 此时天色已黑,汴梁城已经关闭了城门进不去了,只能回张家庄住一晚。待得第二天,才能回到汴梁城。 也许是皇帝再次患病的消息传开了,整个张府里的气氛都显得不一样了。 从***做官以来不敢随意发声的张陈氏,也开始阴阳怪气地散布一些言论。而张秦氏也受到了不少诽议,这些***都知道。更让***想不到的是,张根富居然把他叫到了书房,打算来一场父子间的对话。 “轩奴啊,我们父子俩好久都没坐一起了啊......想你小时候,是最喜欢坐在为父怀中的......” 面对这么一个便宜老爹,***实在兴不起一点回忆的兴趣:“所以......今日你叫我来,是想说什么?” 脸色有点尴尬的张根富,端起茶杯,掩饰了一下才说道:“为父听说了,官家似乎最近龙体不适?” “确有此事,但应该无大碍。”***不想让他们多想。 “果真如此?”张根富虽然胖,看起来憨厚,但实际上一点都不蠢。相反,他还是挺聪明的。“为父可是听说,此次情况不大对头啊?” ***一愣:“你从哪里听说的?” “坊间都传开了......”张根富苦笑道,“官家没子翤,现在那些个亲王,一个个都鼓着劲要争位呢。我说轩奴,你是不是也要......改换门庭了?” “那恐怕他们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违心地说道,“放心,官家才是二十郎当岁,怎么会有什么三长两短呢......” 这句话是安慰人的,说出来***自己都不相信。 有道是“捕风捉影”,可没风的事,怎么捉得到影?定然是事出有因,才会有如此凶猛的流言。 再加上宋朝的小报行业发达,皇宫内但凡有点风吹草动,都会引起轩然大波。这样一来,张根富的担忧就不是杞人忧天了。 “轩奴啊,你跟为父说实话,官家......是不是已经......?”张根富压低了声音,拿出了与以往不同的神情,一脸精明,一脸沉静地问道。 ***苦笑道:“我怎会知道啊,我又没进过皇宫......我只是觉得,官家才是鼎盛之年,如何会突然垮掉?定然是有人贼心不死,欲让我大宋先自乱阵脚......” 这话也是模棱两可,如今大宋形势不太乐观,且不说辽国在往雁门关方向增兵,给予大宋压力;就连西夏也是磨刀霍霍,打算反攻。这样的形势下,若说没有敌国势力在左右开封府的形势,弄得人心惶惶,怕是有头脑的人都不相信。可***却知道,这一次怕是被敌国抓到机会了,因为赵煦自己的身体是真的不争气。 “唉,轩奴啊,这些年来一直是你自己在鼓搞生意,你鼓搞的物事,为父也瞧不明白。但为父知晓,你鼓搞出来的物事,都是能赚钱的。但凡有一个,都是传家之技艺。只是......此物必遭人嫉妒,若无官家庇佑,如何能长存?”张根富到底是活了几十年的人,人生阅历比***两世为人都要多,说话很是在理,“为父不懂教你甚么,只想让你知晓,这天底下的钱,到底是要从权的。” 这确实是大宋的现实,或者说,一直是中国的现实。 ***也感慨,或许张根富没有什么大理论,但说到实践,他未必就差过谁了。“所以,我现在要怎么做?” “轩奴啊,你所做之事,没有官家为你保驾护航,怕是做不成罢?如今......官家这等情形,怕是你要考虑出路了。我听闻,端王似乎颇得向太后之心,怕是将来未必不能登上大宝......”张根富果然是深藏不露,不然的话也不会任由***折腾了。要知道,张根富好歹也是凭自己本事做上汴京城首富的人。哪怕是放钱,也得左右打点,上下逢迎,才能把放钱这门行业做到极致。 不然的话,官营的放贷一调整,民间放贷立马就歇息了。 没人比张根富更清楚官场和政策的威力了,他原本也不是没有后台的,只不过为了明哲保身,从来不曾放上台面来讲罢了。 以至于***被章衙内打了,张根富都不曾想过要找后台,因为张根富知道,他的后台根本应付不来那等场面。 能把生意做大的,都没有一个善茬。***的聪明,不是普通人能想象的。哪怕是一个资质平庸的人,在商海里浸润这么多年,也该泡成滑不留手的油滑老手了。张根富平日里看似一尊弥勒佛一样,胖乎乎,笑嘻嘻的,实际上他精明得很! ***也震惊于张根富对政治的敏感,但他不好说其实他不看好赵佶。 第九百零七章:十五年前 不是不看好赵佶登上皇位,而是不看好赵佶能做好一个皇帝。 如果赵佶做了皇帝,***真的宁愿避居海外,也不当一个**奴。一个昏君,没有自知之明也就罢了,最怕的就是胡乱用人,搞得天下都乱了。事实上,大宋的制度保证了只要官员不乱来,哪怕出一个昏君也不怕的。看看南宋就知道了,多少个昏君了南宋江山还是挺稳的。要不是后来连连出了好几个奸臣,怕是南宋都能和蒙古再抗衡个百余年。 只可惜,历史没有假设。 一个人的性格决定了他的行事风格,哪怕与历史稍有偏差,可历史是由人创造的,特别是这等手握重权之人。只要性格不变,历史也不会有太大的出入。只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个人定下的性格,又怎么可能轻易改变呢? “我考虑考虑......” ***只能敷衍了。 但张根富哪里听不出***是在敷衍?“吾儿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这固然是好事。只是我们乃商贾出身,对此不能不多些准备啊!” “你说得在理,但现在不行。” ***总不能说赵煦不是一月份挂的吧?起码再等两天,才能窥见端倪。“如今甚么都没有明朗,若是贸然行事,反而坏事了。”聪明人不用多说第二句话,***的话张根富也听懂了。 “你是说,官家还能振作起来?” 张根富有点惊讶,“这如何可能?!当年先帝也是......” “我是说,最起码现在不行。万一呢?万一官家好了,我又改换门庭了,岂不是两头不是人?” ***即便是有意改换门庭,也是要瞅准了再跳的。 “也是......” 张根富也沉默了,他自然明白这不是小事情,这站队的事情关乎生死存亡,哪里是头脑一热就决定的?再说了,你就算想要改换门庭,也得看别人收不收才行。因为站队问题而被丢入历史尘埃的例子,还少吗! “放心吧,再不济我们也能全身而退。”***笑道,“最差也不过是避居江南罢了。” “避居江南?” 张根富看着***离去的背影,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原来在轩奴的心中,也觉得官家是挺不过这一关了?” 赵煦病倒的事,就好像乌云一样笼罩在宋人的头上,笼罩在开封府的天上。 这一天,又下起了毛毛雪花。 四轮马车在进城的途中,明显看到沿路的百姓神色不自然,似乎颇有些担忧。突然,驾驶马车的马车夫说道:“真像十五年前啊......” “十五年前?” ***一愣,才明白过来原来马车夫说的是十五年前宋神宗驾崩那时。不过和宋神宗那会不一样的是,现在才一月十号,而宋神宗那会已经是三月份了。但是在小冰河时期的北宋,一月份和三月份的寒意相差无几,甚至十五年前三月初还下了一场小雪。此情此景,确实挺像十五年前的。 “郎君,你说官家他......” 曾瑾菡也紧张了起来,女性的直觉让她觉得此事不会那么简单。如果只是**来风,谣言岂能传得那么快? “不好说啊!”***也知道,赵煦距离正史上“突然驾崩”没剩几天了,时间点也算对得上。如此看来,赵煦是“在劫难逃”的。只是***还有一丝侥幸,赵煦听从了***的劝告,已经节欲近两年,再加上锻炼身体,应该没有那么容易挂吧?只是病来如山倒,这种事谁都不好揣测啊! 进了汴梁城之后,气氛就显得更加奇怪了。 透过酒楼茶肆的窗户,***看到不少人在窃窃私语。以国人好事的性子,肯定三句话不离“皇位”二字。 没办法,皇位更迭,牵动着每一个百姓的心思。每一个****,基本都会大赦天下。要是遇到好年头,说不定还会减税减赋一两年。似乎皇帝的生死,只是关乎政策而已,听着让人心酸,但实际上确实如此。官员们忙着站位,****那肯定是会带来大洗牌的;嫔妃们则惶惶不可终日,生怕自己被抛弃了;百姓则好像看戏一样...... 如此景象,***只能说整个宋朝上下都麻木了。 话说赵煦这个皇帝还是不错的,最起码他亲政的七年时间里,大宋的国力得到了恢复,军事上打出了汉人的威风,收复了平夏城等地,这样的功绩,比起前几代皇帝来,也是拔尖的。哪怕是对内,百姓生活富足,没有太大的动荡,这样的皇帝,居然得不到拥护,实在是让***感慨。 回到了“京华报社”,***第一件事,就是着手写稿,把赵煦的功绩散布出去。 最后,再点一点题,有些好皇帝是可遇不可求的。这样,怕是才会让普通百姓明白,赵煦这样的皇帝是有多么可贵。万一真的赵佶登基为帝,到时候怕最先骂娘的,就是现在毫不在乎的人了。 皇宫里,福宁殿中,彭元量也是六神无主了。 赵煦昏迷了一天一夜了,高烧一直不退,这情形真的能把不少人给吓死。赵煦生母朱氏都来过好几回了,此刻陪着孟婕妤在一旁垂泪,还强作精神服侍着赵煦。向太后也来过两回,虽然礼数上没有什么可以指嫡的地方,可她那副风轻云淡的表情,实在让彭元量愤恨不已。 要知道,向太后是向来不看好赵煦的,认为这个皇帝志大才疏,早晚会把大宋带进一个万劫不复的境地。她历来看好端王赵佶,这是世人皆知的事。前些年,赵煦为了得到子翤传承,将卜后及诸王纳妇,向太后令娘家向氏族中不要以女参选。向氏族党有欲援例以恩换合职,及为选人求京秩者,且言有特旨,向太后说了:“吾族未省用此例,何庸以私情挠公法。” 看似公正严明,其实向太后就是不想把向氏女迎进宫中,给赵煦为妃嫔。 为何?还不是因为向太后不认同赵煦的所作所为! 再加上向太后历来看不起赵煦的生母朱氏,认为一个婢女所出的皇帝,能有多大作为? 第九百零八章:逆袭 而正史上也正是因为向太后力主立端王赵佶为帝,所以才导致传位了百余年的北宋轰然崩塌。这可以说是妇人干政最严重的后果了,也表明了某些感性多于理性的女人,是绝对不适合政治的。一旦她们参政,就是灾难。很不幸,向太后就是感性多于理性的女人。她看不惯的人,就是看不惯,管你做了多少努力,你做了多少事,她一样会以旧眼光看你。而对她看得起的人,比如赵佶,哪怕他纨绔不堪,哪怕他出入烟花之地,向太后一样保他做皇帝。 这样的女人,简直不可理喻! 但就是这样的女人,在正史上决定了北宋王朝最后****的命运。 彭元量没有看透未来的目光,但是他却敏锐地觉得向太后好像巴不得赵煦快死一样。 “天家之人,竟凉薄如此!” 彭元量愤恨不已,却做不了什么。 就在向太后离去之后,福宁殿内突然传来一声惊呼:“官家,官家,你醒了?” “呼!” 彭元量听得这话,用十二成力气飞奔进了福宁殿,然后立即嘱咐左右道:“快传翰林医官!” 病榻上的赵煦气息微弱:“我是......怎么了?” “官家,你感染了风寒,已经昏迷了一天一夜了......”孟氏在一旁悉心照顾,不知道惹了多少人眼红。最起码贤妃刘清菁,就恨不得取而代之。只是赵煦昏迷之前,指定了孟氏侍奉左右,刘清菁也没办法抢夺罢了。 赵煦神色疲倦,苦笑道:“我......感觉身子都不是自己的了......怕是......” “官家莫要说傻话,等翰林医官来瞧过,吃几剂药就好了!”孟氏连忙说道,眼泪都下来了,像断线珍珠一样。 “你是极好的......这些年苦了你了......” 赵煦说完这句话,又昏迷了过去。 花容失色的孟婕妤,连忙喊道:“官家,官家!” 幸好翰林医官及时来到,探了探体温,再开了一剂药,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道:“官家没事,已然降温了。再吃一剂药大量出汗,就能痊愈......” 面对伤寒,中医历来有不少方子。只要对症下药,伤寒就不是致命的疾病。更何况赵煦是皇帝,翰林医官又是代表着宋朝医学的最高水平。哪怕是不敢对皇帝用虎狼之药,也能保证治疗的质量。别小看了御医,那是真正的国手! 总算听到好消息的彭元量,忽然松了口气。 赵煦没事,他就没事。不然的话,任凭彭元量武功再高,也是顶不住接踵而来的压力的。毕竟这些年为赵煦执掌皇城司,彭元量已经得罪不少人了。皇城司本就是得罪人的工作,再加上彭元量是一个宦官,无罪都要有三分的,下场能好到哪里去?被判去为赵煦守陵,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天佑大宋,天佑大宋!” 彭元量差点没给老天爷跪下了,这简直是玩人呢!然后,彭元量等赵煦病情稳定后,才慢慢地通知了独相章惇。章惇知道了此事后,大笑三声,然后继续埋头帮赵煦处理国事。 而***知道这个消息,已经是三天后了。 他也奇怪,按照时间,赵煦应该已经“驾崩”一天了才对,怎么一点消息都没呢? 正念叨着,宫中的内探再次来了:“小官人,小官人,大事啊,大事啊!” “难道......”***心中难免“咯噔”一下,这件事皇宫那边瞒得太紧了,因为这样,人心惶惶。很多大臣都和端王府开始眉来眼去,希望现在转投端王,能保住现在的地位。最不济,也有东山再起的时候。妖魔鬼怪,在这段时间里尽情展露姿态。 ***冷眼地看着这一切,却无能为力。人呢,总是趋利避害的,这是天性,怪不得他们。但赵煦“尸骨未寒”,他们就这么做,未免太过了些。 “官家......醒转了!” 那内探的话,把***都吓到了。 “什么?!你再说一遍?”***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把“驾崩”听成了“醒转”。不过,理智告诉***,这是不可能的事。如果帝王驾崩的话,肯定不会有内探先得到消息,而是皇宫直接出消息的。现在看来,赵煦确实是已经好了。 “小官人,官家他醒了!” 这一次,内探很肯定地说道。 ***一愣,然后哈哈大笑起来。这段时间,***熬了过去。没有改换门庭,也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安安静静地按部就班,做着自己的事。当然了,私底下的***,已经准备好退路了。一旦****,***可能就“卷款潜逃”到江南,如果朝廷追究的话,***会“扬帆出海”的。 现在,应该就是最好的结果了吧? “好,重重有赏!” 松了一口气的***,知道历史已经被他改写了。原本,离奇得病,离奇死亡的赵煦,现在已经醒了过来,是不是代表着就没事了呢?***不知道,但他明白一件事,很快就有人遭殃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赵煦的身体也一天天好转起来。也许是身体比之前好太多的缘故,赵煦已经可以处理朝政了。结果,赵煦处理朝政的第一天,就是无数的人事调动。细心的人会发现,都是在赵煦重病期间跳得最欢的,现在都被清理出朝堂了。用***的话来说,就是去祸害地方去了。 最让***不解的是,废后孟氏,居然从婕妤升到了淑妃! 要不是***很确定,他甚至以为孟氏是另一个重生人物了,不然的话,怎么会把一手烂牌打得这么好的?可***了解了孟氏的经历,就明白了赵煦的心路历程。在赵煦重病期间,唯有前嫌的孟氏一日不落地伺奉左右;而被赵煦以往宠爱的贤妃刘清菁,却只来看过了两次。哪怕是端药都没有一次,赵煦的心会怎么想? 有道是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赵煦再傻,也会明白了过来,谁才是真正的贤淑。 孟氏的逆袭,简直是奇迹! 第九百零九章:步步为营 危机也是机会,赵煦重病一事过去了,朝堂上有人上位,有人黯然离场。有人得志,有人失意。但这一次,是赵煦最看得清人心的一次,所以他下手毫不迟疑。哪怕是向来被敬而远之的向太后,赵煦也罕见的没有理睬。 为何?因为向太后在赵煦重病期间,居然见了三次端王赵佶! 不是一次两次,是三次! 说明了什么?说明了向太后意属赵佶,想迫不及待让他上位了。可惜,赵煦这一次福大命大,挺了过来,让向太后失望了。哪怕赵煦现在没有理由去动赵佶,可疏远向太后,已经成了赵煦下意识的事。 朝堂上的风云变幻,太过让人心惊胆战。不见刀光剑影的战场,却足够左右一个人宦海沉浮。一次的决策失误,就是永远登上赵煦的小黑本。这样的代价,让人唏嘘不已,却又拍手称快。能坚持己见的,都是让人意想不到的。 比如,一向的政治投机者枢密使曾布,却罕见的没有任何动作。反倒是他的前下属林希,因为不断派人向端王赵佶示好,再次遭到贬谪。这样的结局,谁能想得到呢?再比如章惇,甚至恩宠又上了一层楼,连他的孙子,都准许被蒙荫出仕了。只是章惇深知这样会被人记恨,推掉了实职,而受了官阶。 有人羡慕章惇,却忘了是他顶住压力,为大宋操劳了好几天的国事。 ***也是感慨,虽然章惇做事不择手段,可他的职业态度,那是没说的。有这么一个有能力的宰相,是赵煦的福气。 雪过天晴的汴京城,再也找不到一丝白色的痕迹。 初春的暖阳下,泥土润湿。 一如昨日繁华的东京汴梁,依旧人声鼎沸。 庙会正当时,而热闹也在继续。 只是潜伏在不为人知的别国间谍,遭到了沉重的打击。因为赵煦重病消息来得太突然,很多别国间谍为了传递消息出去,甚至不惜动用了多年潜伏的暗子。这些暗子,自然逃不过被清理的命运。 可以说,现在的汴京城是最安全的地方了。当然,这里面“黑客”出力也不少,甚至还挖掘出了被别国收买的官员不下十人。这样彪悍的战绩,连勾当皇城司公事王庆都觉得心惊胆跳的。 “小官人,你实在是太有魄力了,如此高官,你都敢直接拉他下马?” 在京华报社的书房里,王庆再一次秘密与***相见。 “难道你认为他们不该得到惩罚吗?吃里扒外不说,还帮着辽国、西夏刺探大宋机密。这样的人,我恨不得扒了他们的皮,看看他们的心,到底是不是黑的!真不知道,他们平日里看的圣贤书,到底去哪了!” 面对愤恨如此的***,王庆也只能报以苦笑。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王庆有点意兴阑珊地问道,他实在是厌倦了这样的情报头子生涯。 ***也知道他是另有所指,笑道:“别急嘛,还记得皇家军校吗?你可以利用你的专业知识,到皇家军校去讲课啊!皇家军校的山长是官家,谁敢对你不利?只要我为你争取到常任教官一职,你基本就不用担心会被清洗了......” “果真?!” 王庆有点喜出望外了,他实在没想到当初***布置下的这一手,原来有这样的妙用! 大家都是聪明人,自然明白皇家军校的意义所在。如果真的被***弄成了,以后非皇家军校的军官,可以说是不可能有的。只要想升官,必须经过皇家军校的洗脑。这样的机制,保证了皇帝的绝对兵权。也就是说,皇帝不用再忌惮武人了。这样的皇家军校,前途岂止是一片坦途?简直是光芒万丈好吗! “大家已经结盟,我何必诓你?”***真诚地说道,“我对朋友一向是竭力帮助的,毕竟王公事对我也是毫无保留。” 王庆摸了摸鼻子,有点不自然。 其实,王庆也知道自己的事,说对***有多上心,那也未必。 两人默契地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把目光扯到了边事上面。 “夏国进攻了,在没烟峡一带。”这是王庆的推断,“安抚司那边,已经好几天没有传来情报了,这种情形,除非是大雪封路,战事已起,要不然不会出现的。” ***点了点头:“夏国别无选择,他们只能放手一搏,不然的话,会被我们大宋活活拖垮的。” “辽国那边,据暗探回报,耶律洪基又病了。估摸在雁门关增兵一事,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王庆的判断也很准确,确实是这样的。 ***笑道:“辽国......不敢打的!” “为何不敢打?” 王庆倒是奇怪了,“辽国兵马不在我大宋北军之下,若是全力进攻,我大宋以北沦陷,怕是以日计算!” “因为传位之故。”***叹了口气,“耶律洪基已经老了,他立下了皇太孙,自然是要扶上马,送一程的。如今皇太孙年纪尚小不能服众,若是轻易起刀兵,被国中贵族攫取到了兵权,怕是日后辽国有大祸。耶律洪基此人,虽然无甚么雄才,却也是一个守成之君,不会做出这等傻事来。再说了,辽国多年未曾打仗,他们的兵马,真的很雄壮?我是不相信的。” 王庆沉吟了一番,然后说道:“若是事态失控呢?” “那就是灾难了。”***沉声说道,“我们不能落人口实,也不能主动出击。守,忍,是现在唯一的办法。时间站在我们这一边的,等我大宋完成皇家军校计划,军力激增之下,配合水泥堡垒作战,骑兵?根本不用怕的!” “水泥,真的这般神奇?” 王庆将信将疑,他也是行伍出身,自然明白契丹铁骑的威力。别的不说,单单是现在西北那边的西夏铁鹞子,也是让人望而生畏的恐怖军队。 “水泥,真的这般神奇!”***很肯定地说道,“不到半月就建起一个近乎永久的堡寨,你觉得呢?” “这......他们会给机会?”王庆也不相信对方这么傻。 ***摇了摇头,说道:“骑兵优势在于机动,而不是硬碰硬。哪怕是重骑兵,也是利用了冲锋的冲力罢了。说到底,还是机动性最重要。但是,只要结成阵形,利用战车于骑兵交战,这样的乌龟阵,骑兵也无法击破。步步为营,方是图谋北面土地的根本战略!” 第九百一十章:魄力 王庆直觉***说得不对,但他又无法从根本上驳倒***,只能说道:“小官人,你说这般多有何用,只要官家、朝中相公不准,你便是有万般本事,也用不出来!” 这倒是实话,为什么**义伐辽会失败?是兵力不及?还是粮草不济? 都不是,是朝中****太厉害,导致前线有太多声音,以至于各打各的,最后自然只能失败了。 甚至可以说,大宋战败的战事里,有一半多都是内讧引起的。这都要归功于宋朝的监军制度,以及对武将的深深不信任,如果宋朝皇帝魄力大些,怕是西夏早就被灭了。 “那也难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嘴上虽然这么说,却知道在宋朝太难。 要知道,宋朝皇帝对武将的不信任到了什么地步? 看看宋太宗**义就知道了,连对战的阵型都要给武将规定好了——“平戎万全阵”!这是一个什么大阵呢?厉害了,总共要十四万士卒才能布下的大阵,全阵由三个方阵组成,各由一名大将统领。每阵各五里,周长二十里,计七千两百步。三阵之间皆相隔一里,阵面总共宽达十七里。 这样的大阵,就一个核心——以步制骑! 但是,在行家的眼中,特别是“兵法精通”的***眼里,这简直是狗屎,一文不值。 这么庞大的一个战阵,***地方摆得下?更别说,指挥士卒的问题了。要知道,十四万人啊,一个战阵啊,任你本事再通天,也不可能如臂指使的。最要命的是,这样的战阵实在太过劳师动众,而且机动性极差。一旦脱节,那就进入对方的节奏了。如果是骑兵战术大家,肯定会把麾下骑兵分成几部分,一部分诱敌深入,致使脱节;一部分侧翼扰动,一部分背后迂回。反正,就是利用骑射,让你难受,最后拖垮你。 所以,知道这“平戎万全阵”多么不实际了吧? 也幸亏这样的“平戎万全阵”没有上过战场,不然的话肯定会被教训得满头是包的。 在没有机械动力的年代,或者没有强力远程武器的年代,以骑制骑才是王道。 哪怕是原始火器的时代,火器加骑兵会爆发出更强大的威力。实例可见明初朱元璋的兵马,***的兵马,那是所向披靡的,原本骑兵称王的蒙古人被打得只能远遁北漠。可见,骑兵确实是冷兵器之王,只要指挥得当,那就足够扭转战场形势。 但很可惜,宋朝太过缺马了。 即便***“先知先觉”办了牧场,引入了易生养、耐力十足的蒙古马,现在也没有多少起色。 知晓内情的王庆笑了笑,没有和***继续争辩这个话题,只是交流一番在敌国内暗探事宜,就匆匆离去了。 时间过得飞快,赵煦的病也彻底好转了,也再次亲自处理起政事。 “西北......” 赵煦最关切的,还是西北的战事。 只是如今西北战事糜烂,超过五十万的军队在天都山、横山一带来回拉扯。每一刻,都有无数生命消失。 不管是大宋还是西夏,都在拼命忍受着,以期望能最后取得胜利。 这样的拉锯战,让大宋的钱粮迅速减少。 即便是赵煦下令推广了两季稻的种植,开启了开发江南的计划,可即便如此还是跟不上消耗的速度。十几万大军人吃马嚼的,日积月累那就是一个恐怖的数字。再加上这么长的运输路途,即便是富饶的大宋,也是一个沉重的负担。赵煦突然想起***的话来,“水泥堡垒护粮道,可行?” 越想,赵煦越是烦躁,突然高声喊道:“彭元量!” “小的在!” 一旁老神在在的彭元量条件发射地应了一声。 “那姓张的小子,最近在忙些甚么?” 彭元量不敢怠慢,连忙说道:“回禀陛下,张大夫兢兢业业地在修筑新城......” “修筑新城?!”赵煦一愣,继续问道:“那修得如何了?” “陛下,张大夫此时在全力铺路。”彭元量不敢隐瞒,把***最近的动作都说了出来。 赵煦更是愕然了:“铺路?!” “回禀陛下,张大夫曾说过,要想筑山城,路是重中之重。再者,想要财通,必须路通......”彭元量连忙贩卖起了***式的理论,让赵煦直皱眉头。 “依你看,那水泥果真有大用?” 彭元量笑道:“陛下,水泥比起糯米汁混石灰,更省钱,且更快凝结......” 有这么一句就够了,赵煦已经心中有底了。 “你说,若朕让那小子把水泥配方交出来,他会不会拒绝?”赵煦有点不确定,他内心是知道的,***这种人才一定要笼络,不能放走。如果再成了一个张元,恐怕大宋都要被***颠覆的! 彭元量一愣,然后理所当然地说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张大夫又岂能违逆陛下圣意?” 赵煦摇了摇头,说道:“此子不能以常理度之......也罢,让朕想想看......” 也许是***鼓搞出来的东西又莫大的能量,让赵煦都觉得有点心惊胆战了。甚至赵煦有种错觉,一旦给***这么鼓搞下去,宋朝国力会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膨胀开去。到那时候,大宋几无敌手。但是,赵煦更加担忧的是,他能不能把控住***。面对这么一个臣子,是所有皇帝都觉得棘手的问题。 “若不然,叫李家村变成一个集镇?甚至......变成一个县?朕,可以给他更多的土地,让他心甘情愿把水泥配方交出来的......” 赵煦终于想到了***最缺的是什么,那就是土地。 而偏生,作为最大的地主,赵煦手中最多的就是土地。 “既然他想鼓搞,就让他尽力去鼓搞罢,朕倒要看看,他能鼓搞出甚么来!”赵煦很有魄力,他觉得***的新玩意似乎能对新法产生互补的裨益,立即做出了这个决定。也许,也只有像赵煦这样的年轻帝王,无所畏惧的帝王,才会做出这样大胆的决定。当然了,这也和赵煦的认知有关,他无法想象,一旦科技进步到一个阶段,会对一个国家产生什么样的影响。毕竟宋朝的人,都被儒家禁锢了思想,已经看不清未来了。 第九百一十一章:算我送的 ***也是莫名其妙的,李家村突然接到朝廷的旨意,变成了李县。连带着土地,都把邻村的无主荒地,一并划拉给了***。还规定了,上面只准用来办作坊。 摸不着头脑的***,不明白为什么赵煦突然给他这么大的一块蛋糕,心中思来想去的,总觉得很不安。 “郎君,官家是不是又要重用你了?”曾瑾菡猜测道,她觉得赵煦肯定是有所求的。 ***眼前一亮:“不错,将欲夺之,必固予之,官家是怕我不答应,先把赏赐给我了,就不怕我不答应了。” 曾瑾菡也觉得是这么个理由:“那郎君你要不要答应呢?” “轮得到我不答应吗?” ***苦笑道,“等着吧,很快就有新差事了,希望不是一些太难的差事......” 事实证明***的猜测很准确,都没到第二天,***就被赵煦召见了。 在垂拱殿之中,***看到了阔别了两个多月,却还是落下了病根的赵煦。 “咳咳......张卿,朕想见你很久了,只是近来国事繁忙,一直不得闲。”赵煦先是好言好语地安抚了一番,***已经察觉到一股浓浓的“阴谋”味道了。 “额......陛下身体可还安康?” ***见赵煦的脸色还是挺差的,没办法,工作量还是太大了点。 “多亏了你啊,不然......朕......” 赵煦苦笑了一声,自嘲地说道:“便是现在,也还没好利索......咳咳咳咳......” 待得赵煦一阵咳嗽过后,***才说道:“官家你可以适当多运动,保持好心情,别太操劳,身体自然好了......” 像朋友一样聊了一会,赵煦才慢慢地步入正题:“张卿啊,西北战事,你可知晓?” “略知一二。” 说不知道,那是瞎话。***好歹手底下也是有着一个报社的,可谓是天底下知道信息最多的人了,要是不知道西北宋夏大战之事,确实说不过去。 “我大宋运粮至西北,需要长途跋涉,其中损耗颇多。再加上夏国屡屡袭击粮道,我大宋已不堪重负。张卿先前说过水泥堡垒,可保粮道无失,朕想向你讨要那水泥配方......” 赵煦盯着***的脸,似乎想看出什么来。 ***一愣,然后笑道:“官家想要就拿去呗,只是此配方乃是国之利器,决不能落入敌手。若落入敌手,怕是我大宋立时会处于极为不利的境地。” 赵煦也是一愣:“你不要点什么赏赐?” “我研究水泥,初衷就是为国效力罢了。”***实话实说,“如果官家你肯相信我的话,用水泥建造一条通往西北的水泥路,保证物超所值。” 赵煦却苦笑道:“国库都没钱了,如何修路?!” “可以发行国债啊,实在不行,找银行借钱嘛......”***一脸坏笑地说道。 赵煦却立马警惕起来了:“你是想自己赚钱罢!” “别这么说嘛,我这是为大宋着想啊......官家你想想看,如果有这么一条水泥路,运输粮食能减少多少损耗?哪怕是军队开拔前线,都快了很多罢?而且,这也不是一锤子买卖的,这条路可以修起水泥栅栏,想要走快点,必须交‘道路维修费’。一车收十文二十文的,要是抓到逃费的,罚个一贯两贯钱,少说二十年就回本了......” ***拿出了后世高速公路的概念,把赵煦唬得一愣一愣的。 “果真能行?” 赵煦也心动了,然而水泥路到底如何,他不太清楚,还是谨慎了起来。 “肯定能行。不信的话,我把御街弄成水泥路,让官家你亲自试一试便知。” ***觉得御街的青石板太坑洼了点,没办法,大宋立国百余年,再加上后周那几十年,文武百官上朝都经过御街,马蹄踩踏、车轮碾压什么的,青石板街早就坑坑洼洼了。再加上宋朝不禁百姓在御街摆卖,御街上的青石板已经斑驳不堪了。 赵煦对***的提议很心动,但他还是很警醒的:“钱银谁出?” ***觉得赵煦学坏了,当初的赵煦不是这样的。 “算我送的,行了吧?”***摇了摇头,真的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当初财大气粗的赵煦,因为一场历时两年的战事,已经穷成这样了。而且***也不是白做好人的,他可是准备生产自行车的。 要推广自行车,自然要有比较平坦的路面才行。不然路面坑坑洼洼的,自行车就毫无体验感了。毕竟要在宋朝制造出自行车,技术上可能不是什么难事,毕竟有了精加工的车床,可基础设施,却是一大挑战。当然了,自行车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也就相当于后世最原始的那种粗笨重的自行车吧。即便是这种自行车,也是难以仿造的。 ***很难想象,如果有仿造的话,他们是如何解决自行车车架、车圈、前叉、曲柄、轮盘、泥板、三套轴等主要零件? 而能生产自行车,是一个国家初步工业化的标志之一,也是***追求的目标,是一定要推广开去的。 拥有了杜仲胶、新冶炼技术的***,没理由不尝试一番。只是这道路情况,实在不堪入目,所以***想借着机会,给大宋来一次基础设施大改造。 不过现在确实不算是好时候,因为大宋的国库,确实没啥余钱了。 这不,听说***愿意自掏腰包,赵煦立马堆笑道:“朕就知晓,张卿是为国为民的好臣子!” “哪里哪里......” 一番商业互吹之后,赵煦才问道:“这水泥路甚么时候能造好?” “御街长两里,宽三丈,我寻思着,半封闭施工,怎么都要一个月吧?”***估摸着,这样的一条水泥路,耗资也不算大,最多也就三千贯钱罢了。最贵的还是人工,材料可以说是不值钱。 “那张卿就放手去做罢!”赵煦很想看看,所谓的水泥到底有多神奇。 ***点了点头,然后问道:“官家找我来,不会只说这个事情吧?” “那自然不是了......”赵煦打了个哈哈,说道:“朕想给你换个官做做,工部侍郎如何?” ***一听,差点没跳起来:“官家欲推我进火坑么!” 第九百一十二章:得寸进尺 见***这么大的反应,赵煦也愣住了:“张卿不欲做这工部侍郎?” “官家,你若想害死我,那就直说呗,最多这官我不做了。可你要我做文官,这是叫我死无葬身之地啊!”***实在无语了,“难道官家忘了文武之争?我都被视作武臣了,再做这文官,哪怕是最不受待见的是工部,也是会成为文官眼中钉,肉中刺,与除之而后快的!” “朕保你!” 赵煦十分霸气地说道。 然而***却不买账,说道:“官家,如果那些个文官鸡蛋里挑骨头,天天都弹劾我,你能保得住我?免了,免了,你要是真的想保我,你就少给我点事做,让我好好研究科技就行......” 赵煦自然也明白那些文官的尿性,可他怎么放心***如此“在野”呢? “不若这样,朕另设一衙门,以你做主官?” 因人设岗的事,大宋也不少见了,甚至赵煦给出了优渥的条件:“朝中工匠,任你调用,如何?” ***觉得,如果赵煦去做生意,那铁定是一个奸商,太会忽悠了。好在***头脑清醒,艰难地拒绝了赵煦这个提议:“官家,我觉得不行,利益和风险不成正比啊,我知道你想我为朝廷研发类似水泥的发明,可我要面临那么多的文官攻讦,十分不值得。再说了,我在李家村......哦不,李县研发的东西,不一样可以给朝廷用吗?万事都好商量的......” “嗯......” 赵煦还是想笼络***,可面对一个毫无欲望,甚至什么都不缺的人来说,赵煦确实没啥底气了。 “再说了,我研发科技,那是为了赚钱的。如果没有利益,谁会用动力去研发啊?”***太清楚这个了,就好像后世的学术界,总是在研究理论而轻实际。为啥呢?因为理论研发出来是自己的,而且也好出成绩;但是如果转而研发实际应用,花钱多没经费不说,成果还不一定是自己的。就算是成果出来了,谁花钱谁受益,那肯定是拨款的国家受益,谁又会有动力去研究呢? 再加上研究实际应用要做的实验更多,猴年马月都不知道会不会有成果出来,说不定一研究就是一辈子了。耗费青春,连个职称都评不上,也难怪“重理论而轻实际”了。人都是趋利的,没有利益的事,谁做啊! 就好像大宋实在太抠门了,发明了神臂弩的人,才给了一个团练之职,根本是一个不入流的小吏。这样的奖赏下,还有谁肯投入去研究? ***把话说明白之后,赵煦也明白了过来。 “你是说,要想有类似水泥一样的发明,就必须重赏?” 面对赵煦的疑问,***很肯定地说道:“那是必须的,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嘛!而且我坚信,一项伟大的科技,是会改变历史进程的,甚至改变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命运。你还别不信啊,就拿火来说,如果没有火,你能想象现在是什么样的吗?火,改变了茹毛饮血的生活,这没错吧?这也是为什么我们要纪念燧人氏的缘故,他们为人类的进步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长篇大论之后的***,用很朴实的语言说明了一件事,人是能改变世界的。而且改变世界的,不是那些高高在上的官,而是文人都瞧不起的工匠。 赵煦略微有些触动,却还是不以为然:“这不过是偶然之事罢了......” “一次是偶然,那两次呢,无数次呢?”***叹了声说道,“官家,你实在太小看工匠的力量了。不如这样,那李县你也别派人去治理了,划做一个特区,只要十年,我给你一个绝不同于其他城市的科技之城,到时候你就会明白,什么是科技的力量,工匠的力量了!” “好,这可是你说的啊!” 赵煦正愁着无法捆绑***呢,既然***自己送上门来了:“那朕就命你为李县县令,吏员你自己找,按时交税就是了!朕还派给你一千禁军,负责拱卫李县,一旦有敌国细作,你可以就地格杀!” 这是了不得的大权了,***张大了嘴巴,突然发现自己的作茧自缚了。 “等等,官家,能换一个人做县令么,我没时间啊......” “那朕就派个文臣过去?” “行啊!我能自己挑么?” “你倒是想得美,没门!好好去做你的李县县令罢!”赵煦心情大好,终于降服了这个油盐不进的臣子了。赵煦终于知道,原来***最在意的,居然是李县。 ***挠了挠脑袋,突然说道:“那官家,我另立学说,不涉朝政,这总可以吧?” “嗯?!” 赵煦有点警惕了,涉及学说的事,任何一个皇帝都是谨慎对待的。要知道,历史上因为学说的事,死了多少人啊!哪怕是宋朝,前不久才有个乌台诗案。这样的大事,赵煦不能不提防:“你想作甚?” “就是系统地教授科学之道。这科学,不是一代人就能建立起来的,起码要培养弟子吧?”***理所当然地说道。 “嗯......” 赵煦看着***,想从他的眼中看到一丝端倪。可惜,***是真的没有私心,赵煦失望了。 “你想开宗立派?” ***连忙说道:“我哪有这本事,开宗立派那是大儒做的事,我只是想着更好地研究科学之道罢了......” “呵呵......”赵煦是不相信的,但最后却说了一句:“我大宋并不禁别人建立书院。” 这其实就是默许了,因为宋朝的《刑统》上,确实没有规定谁不能建立书院啊?更没有规定,谁可以学什么,不可以学什么。只是大多数人学习,都是冲着做官去的罢了。没办法,读书不为了做官,谁会去读书啊!虽然这句话有点伤人,但实情就是这样的。要知道,宋朝的文人其实混得不咋的,但能混进官场的,那都活得最为滋润。社会地位有了,金钱也有了,娇妻也有了......啧啧啧,活脱脱的人生赢家啊! 第九百一十三章:可怜兮兮 “那官家,我能再提一个小小的要求吗?”***觉得赵煦实在太好说话了,忍不住得寸进尺地说道。 “你说说看?”赵煦也不是那种什么都答应的主。 “科举里面加几道算术题怎么样,毕竟这君子六艺里就有‘数’这一道嘛,再说了,如果一个进士能精通数学,岂不是说他能做户部的官?” “我大宋有制科!” “可以当做是附加题的嘛,做出来加分,做不出也不扣分......” “......你可以退下了!” “官家......” “退下!” ...... “不答应就不答应,有话好好说嘛......”***被撵了出来,一嘴埋怨地说道。其实***也知道,他设立学校教授科学之道,工匠之道那没啥,文官瞧不上不说,皇帝也不想管。属于‘民不举,官不究’的范畴,只要***不作死就一点问题都没。但是,如果上升到科举层面,那就是大地震了。 这相当于汉武帝时的独尊儒术,罢黜百家那么严重的事,是能引起国家动荡的。 除非赵煦的脑袋被门夹了,才会同意***这么做。 ***也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不行再想想办法。没想到,赵煦的反应这么激烈。 “唉,无缘无故的,居然做了一个县令,这下有得烦咯......”***想着肩膀上的重担,那是一个头两个大。要知道,在宋朝一个县令可不是人干的活,相当于把侦查、审理分析、宣判、税收、农业、水利、教育等等都一肩挑了。 要是富县还好,县令的俸禄高一点,可以外聘一些胥吏、幕僚帮忙处理一二;要是穷县,那对不起了,审案是你,查案是你,税收是你,教育是你,农业是你,水利也还是你。反正呢,拿着鸡碎那么点的俸禄,操着一个县的心。稍有做得不对,还得受到弹劾。最憋屈的是,想贪一点,还得被人戳脊梁骨。 做官最难的,就是县令。要是熬过了这一关,那就轻松多了。 可问题是,***不想熬过去啊!要是换个人做县令,那更惨。说不定会把李县弄成什么样子,这是***最不希望看到的。 “劳碌命啊,劳碌命......” ***想着,是不是重新培养赵鼎,让他去参加科举考试,然后再求赵煦让他做这个李县县令?好歹赵鼎也是“自己人”,迂腐是迂腐了点,但历史上他的官声还算不错,也没有贪污受贿的记录,还是信得过的...... 想着想着,***回到了“京华报社”。 让***惊讶的是,率先迎出来的,是郑月娥。这个小妮子,随着营养越来越好,她的身材也越发的婀娜多姿了。以***的眼光来看,这样的身材,比之后世的模特都不遑多让。高挑的身材,凹凸有致的曲线,再配上一张我见犹怜的小巧娃娃脸,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儿。 “小官人,小娘子他去大相国寺礼佛了,让奴家告诉你一声。” 怯生生的话语,让***怦然心动了起来。 掩饰了一下自己的丑态,***连忙说道:“有劳你了......” “小官人......” “嗯?” 见到郑月娥这般怯生生的模样,***想起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差不多也是这般。“有事吗?”***都没发现,他的语气已经轻柔了起来,面对这么一个任劳任怨,还全心全意为他着想的女子,***真的硬不起心肠来。 “我爹爹他......他思念家乡,想近日回老家一趟......” 郑月娥吞吞吐吐的把情况一说,***就明白了。 原来,郑时弼想家了,或者说是想落叶归根了。也是,这么一个老人家,临老了才家破人亡,已经很惨了。再辛苦把郑月娥拉扯大,郑时弼可谓是老态龙钟。人老了,就想着从前的事,哪怕回去看一看老家,也是好的。 “这事简单,我立即安排四轮马车,让郑老伯路上轻松一些。对了,我再给郑老伯五十贯钱,让他能在路上花销......”***知道,郑时弼是从新郑县逃亡过来的,一路上也不算紧,花钱是必须的。 “小官人,这钱太多了,奴家不能要......” 郑月娥脸都红了,她连连摆手说道。 “有甚么不能要的,这是你们应得的。”***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说道:“我都没感激你把京华报社撑起来呢,这些钱算是给你们的奖金吧......” 然而,***这亲昵的举动,让郑月娥的身子都僵直了,就好像被人点了穴一样,甚至还“嘤咛”了一声。 ***都吓到了,他没想到郑月娥的身体居然这么敏感! “那个......我不是故意的......”***都语无伦次了,他这动作就好像是上级对下级的鼓励,在后世那是很寻常的事,可放到宋朝,那就不简单了。这简直是在调戏良家妇女啊,***这会心道:完了,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更要命的是,后面传来了一声冷哼! ***哪里能不熟悉这声音,不用回头看,都知道是曾瑾菡! “那个姝儿,我说这是误会,误会,你信吗?” ***可怜兮兮地扭头说道,“我对天发誓,我真的没有其他意思的,就是......姝儿,姝儿,你听我解释啊......” “小官人,你也太**了......” 郑月娥怔怔地瞧着***追上去的背影,心道:“如果你想的话,奴家......奴家从了便是,但你这样,让奴家好生难堪呐......” 幸好周遭没有其余的人,也就是彩袖把这事瞧在了眼中罢了。郑月娥越想越是羞赧,忍不住捂着脸,一路跑回了自己的房间,关上门听着自己“砰砰”跳动的心声,忍不住一阵幻想。 “姝儿,你开开门啊,我有事对你说......” 这会,***的后院失火了,悲剧地被挡在门外,进都进不去。 “小官人,小娘子身体不适,已经睡下了,你今晚睡书房吧!” 彩袖毫无感情地声音传出来,让***有种很不祥的预感。 “姝儿,有话好好说嘛,夫妻间有什么不能说的......” “姝儿,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姝儿,你给我机会解释行不行......” ...... 第九百一十四章:治理地方 倒不是说曾瑾菡是真的恼了,只不过是夫妻间的耍花枪罢了。这不,***的态度一正确,曾瑾菡就心软了,让彩袖打开了房门,放了***进来。 先是把情况解释了一遍,再花言巧语哄了几句,曾瑾菡就回心转意了:“果真如此?” “真的就是这样,我都是做县令的人了,能骗你吗?” ***拍着胸脯保证道,果然转移了曾瑾菡的注意。 “做县令?这是怎生回事?”曾瑾菡讶然问道,她怎么会不明白“县令”代表着什么? 把今天面圣的事情一说,曾瑾菡立即把那些不快抛诸脑后了:“郎君,你是说,你要做县令了?” “你咋这般高兴呢?”***傻眼了,“我都要郁闷死了,这管理一个县啊,哪怕不大,人口也不算多,可到底是一个县呐,什么都要我管,什么都要我一肩挑了,这都愁死了,你还乐......” “怎能不乐?”曾瑾菡笑逐颜开地说道,“郎君,这可是文官呐!” “文官又咋了,你还以为我能升官呐?”***没好气地说道,“那群文官们,会把我当成同类吗?用脑袋想想都知道,他们根本不会拿正眼瞧我的......”这是实话,且不说***的出身,又不是进士,也没有赐同进士出身,就连风评都是“不学无术”的,那些文官会把他当做同一类人吗?这么说好了,这进士出身,就好比后世的**,那是存在的鄙视链的。比如博士瞧不上研究生,研究生瞧不起本科的,重点本科的瞧不起二三本的,本科瞧不起大专的......一样的道理,这进士前一百名,瞧不起后面的,更别说赐同进士出身了。 ***连“进士”的头衔都没混到,怎么得到文官阶级的认同? 再说到文采,***是公认的“不学无术”,是被文官嗤之以鼻的,怎么会认可这样的人是他们的同类? 文不成,武不就的***,注定是官场的孤独者,曾瑾菡还笑,确实不太适合了。 “郎君啊,别管其他甚么,做了县令就好。”曾瑾菡憧憬地说道,“官家给了你权力,在李县里,你就是一手遮天的!”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你得想想看,我被多少人盯着啊!稍有不慎,就会被人弹劾了......” ***烦着呢,这会赵煦没“死”成,也不知寿命几何了。 赵煦在的时候能保住他,可要是赵煦不在了呢? 曾瑾菡有点恨铁不成钢了:“郎君,你怎么这么想啊,这做官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再说了,你若是让治下子民都交口称赞,谁人能动你?” ***一愣,想了想,倒是这个理。 “唉,若是官场如此简单,那就好了。”***郁闷地说道,“有时候不是你去惹事,而是别人给你惹事。一旦摊上事,事情就大发了......”***说的是历史上各种官场倾轧事件,别人处心积虑对付你,你再有能耐也是避不开的。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再加上***的各种施政理念与宋朝格格不入,想要炮制把柄,那太容易了。 在宋朝,一个县就好像一个独力小王国一样,任凭县令去施展。这也是为什么苏轼在地方上反而容易做出成绩,回到中枢,他就成了“嘴强王者”了,除了炮轰这个,炮轰那个,再被人炮轰以外,毫无建树。 但是,一个县令虽然相对的有施政自由,可也得别人不戳穿才行。像***这种格格不入的施政方法,保管是别人攻讦的好素材,一找一个准。再加上***的《京华报》,不知道曝光了多少贪官污吏,早就被那些官员恨之入骨了。如今***亲自下场,他们岂能轻易放过***? 可以想象得到,哪怕是***做这个亲卫大夫都被弹劾无数的家伙,做了县令,那会是怎么一个下场?不用看都知道,肯定是弹劾奏折满天飞的。***任何一个细节,都会被人一抠再抠,都会锲而不舍地让***明白官场的残酷。 曾瑾菡终于明白了过来,倒是担忧了起来:“这怎生是好?” “能怎么办?凉拌......” ***无奈地说道,赵煦都把他放在火架上烤了,他还能怎么办?但愿赵煦顶得住压力,决意不管李县了,只要李县不造反就行。这样的话,给***最大的施政自由,那***才会有安宁日子过。 但是,那些文官的手段又岂会这么简单? 捕风捉影,含沙射影,声东击西......这些文官的阴毒计策太多太多了,为了扳倒一个人,他们是无所不用其极。 可以预见,***未来的路绝不平坦。 曾瑾菡忧心忡忡地说道:“要不......你辞官罢?” ***叹了口气,说道:“要是可以,我早就辞官了。好了,你不用担心太多,我会处理好的。”这话只是安慰曾瑾菡罢了,***其实心中一点底气都没。不过嘛,对于治理一个地方,***倒是挺有心得的。 治理一个地方,就好比把自己当成老板一样,把百姓当成员工,让员工过得好了,是老板的职责。首先,得减少失业率,使得人人安居乐业。其次,要投入医疗预算,请郎中大夫过来长久坐镇。最后,就是教育问题了,让识字率提升到百分之三十以上,最好人人都晓得自己名字怎么写。而孩童,则强制性地要进入学校学习...... 做好了三点,李县的治理大概就成功了。 至于农田、水利、税收等等这些,按照以往的就行。最难的就是审案,但***有系统在,根本不用怕的。 现在***最头疼的,是他没有手下。要知道,赵煦只是给了他一个头衔而已,什么人都没给他派,都需要***自己去招揽。 “说不得,又要去张榜招人了......” ***的心里打起了算盘,这胥吏是必须的,而且***选的胥吏,一定会比别的县更多,而且福利更好。 第九百一十五章:考选胥吏 ***一直觉得宋朝的冗官,根本不是问题。 看看后世的公务员就知道了,哪怕是每年国考、省考都破纪录,几十万人报名,但公务员一直很缺,特别是穷困地区的公务员。想想看,连后世都缺公务员,宋朝的官员真的是冗官吗?不见得。 只要是责任分配到位,***并不觉得宋朝就是冗官了。甚至,官吏的缺口还挺大的。***都打算拿自己全部的俸禄,去聘请胥吏了。要是不行的话,直接从技校里面选。要是没人愿意的话,直接指定吧,干个两三年,权当历练了。 赵煦的办事效率还挺高的,第二天任命就下来了,惊掉一地眼珠子。 这不,文官们纷纷上奏折,表示抗议。没办法啊,在文官们看来,这是在抢饭碗呐!不知道多少人都盯着李县县令的位置,怎么能被一个武臣抢了去?!要知道,这李县看似不起眼,可文官是什么?那是闻着政绩的味道,他们能发挥出百分之一百二十的战斗力的! 李县的税收,这两年一直冠绝开封府。 税收这么高,说明了什么?说明了只要当上这个李县县令,政绩就到手了啊! 到时候平步青云,不说连升三级,但起码能脱离县令这个苦海不是? 就好像后世公务员那样,有的人蹉跎一生,临到退休了,连一个副科级都没混上,这是因为没关系,走不了后门,你再兢兢业业工作有谁看得到?但有的人,一进入官场就好像如鱼得水,平步青云的,最后都成了封疆大吏!为啥人与人就是这么不一样呢?除了工作能力的差距之外,就是关系、政绩了。 一样的道理,自古官场一个样。在宋朝,有的官员辗转十余年,一直扑在县令这个位置上,半步不得升迁。反倒是从这个县到那个县,政绩还不错,升官就是没他份。可李县就不一样了,这可是“先锋县”、“模范县”呐,只要政绩还过得去,必定会升迁的。 就好比在后世,一个贫困县的县长,和一个全国排名第一的县长,哪个受到的关注大?肯定是第一那个啊,只要萧规曹随,升官那是板上钉钉的事。文官都聪明,知道这是升官的敲门砖。现在这块敲门砖落到别人手中了,他们能不“义愤填膺”吗! 但赵煦根本不理会,依旧我行我素。 给出的理由也很正当,“李县乃是张卿一手创立之地,他最懂如何治理!” 赵煦的想法很简单,李县是***鼓搞起来的,你们凭什么摘桃子啊?就因为你们是文官?要是这些文官能再造一个李县,赵煦也就算了,他还巴不得呢。可事实上,***就一个。 于是乎,哪怕满朝反对之声,也无法阻挠***做了李县县令这个事实了。文官们对***的恨意,又加深了一层:不给他们发财也就罢了,还跟他们抢升官的道路,这是不给活路啊! 特别是想为门生故吏讨要好职位的重臣,更是颇多怨言。甚至有人开始暗中搜罗***的“罪证”,准备一举扳倒***了。 可以说,宋朝有史以来,最遭人记恨的县令诞生了。 ***却丝毫没有这个觉悟,大张旗鼓地张榜招募吏员。上面清清楚楚写明白了福利待遇,还有工作职责,甚至对待百姓的态度。规定了三个月的试用期,要是干不好随时收拾包袱走人。 不得不说,***的金字招牌是挺好用的,许多混得不如意的文人都趋之若鹜。 当然了,这些文人是打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心思,看看能不能引起官家的注意,然后平步青云。毕竟***被坊间传闻得那么厉害,那么圣眷正隆,如果得见天颜,岂不是能一展所学? 然而,让这些文人失望的是,因为太多人报名了,弄得***不得不展开了一场别开生面的考试。 没错,就是考试,这一来,登时吓退了不少人。 为啥?因为每一个职位,都要有对应的知识。比如,你是专门负责李县水利工程的胥吏,你得知道李县有多少河流,河流径流量是多少,水利工程怎么样,设施安全不安全......你是专门负责税收的,那你肯定要会打算盘,用阿拉伯数字计数,写账本......你是负责帮忙审案的,你就要读过一些判案的书籍,有基本逻辑...... 反正***的补充榜文,让一些除了会四书五经的文人死了这条心。 而一些郁郁不得志的人才,却猛然眼前一亮。 听说了此事,赵煦倒是大吃一惊:“姓张的小子,居然自己弄了一个科举?!” 彭元量低声说道:“回禀陛下,这不算得上是科举罢,一点都不曾涉及经典史籍,也不考文采策问,只是考一些算术、水利、判案之类的旁门左道......” 赵煦却深深地思考了起来,突然说道:“你说,治理一个县,是否都需要这些才能?” 彭元量一愣,然后说道:“回禀陛下,确实如此。不论税赋、水利、农桑、教学、判案......都是一县县令所管辖,若无此等才干,如何做得一县之父母官?” “那朕要是在认命县令之前,用这等考试之法,选拔官吏,你觉得如何?”赵煦觉得这法子挺好的,要是他知道什么叫岗前培训,就明白***为何这么做了。 彭元量大吃一惊:“陛下,若是如此,怕是举朝皆惊啊!” “诶,又不是科举变革,这有何难?”赵煦倒是觉得无所谓,“再说了,朕时常收到弹劾,言及地方官吏并无才干,只是蹉跎岁月,当地子民怨声载道。若有任前考核,必能优选出能官干吏。如此一来,我大宋政令通达,又岂是难事?” 彭元量不敢再劝,毕竟以赵煦的性子,看准了一件事,是肯定要施行的。这一点上,赵煦比他爹宋神宗更加执拗。 “你瞧瞧,这份试题上还问了,为何要做一个胥吏?这答案也是出乎意料之外啊,‘为官家分忧,为百姓解难’。还有,试题最后还有一份承诺书,若当选胥吏,绝不能尸位素餐,绝不能贪渎一文钱财,若有违反,则罪加一等,奏请圣裁。啧啧啧,好主意,好主意!” 赵煦觉得自己找到了克制贪官污吏的办法,就差没有手舞足蹈了。 彭元量担忧地看着赵煦,他岂不知这会引起轩然大波的?只是他人轻言微,劝不得啊! 第九百一十六章:损兵折将 张正书也没想到,他仿照后世考公务员的制度来了一次技能比拼考试,反倒成了宋朝官吏任前的考核。 以至于很多文官把张正书恨得牙痒痒的,恨不得把他的皮都剥了。 为啥呢? 很简单啊,因为这些文官科举之后,还有多少人肯去学习,拿起书本的? 当然了,就算拿起书本,也从书本里学不到什么知识,这是最要命的。你难道还指望儒家经典里教你怎么做官吗?儒家经典里还能教你断案?你没事吧? 也就是说,宋朝的文官其实大部分都是打酱油的,具体事务都是由胥吏去做。至于那些文官呢,则习惯了指挥别人做事,自己哪里懂得怎么做?所以,一旦赵煦要考察他们专业技能,他们就傻眼了。喂,不是说好当官的高高在上吗,怎么会突然需要做事了?! 这剧本是谁改的? 文官们一查,好嘛,又是你这个张正书,咱们跟你没完! 没完归没完,可不查不知道,这些文官真的是屁都不会。赵煦怒了,当即大发雷霆,谁要是考核没过关的,一个个都待在家里自省!一次考核没个,罚俸一个月!两次没过,罚俸两个月!三次没过,官降一级! 这可要了这些文官的亲命了,不得已再次开启了挑灯夜读模式,学得那是个两眼昏花啊。这不,汴京城里的蜡烛销量都被拉高了不少。没办法,先前偷懒落下的功课,一次性要补完,这谈何容易? 做实事哪里有这么简单,那是需要经验的。可这些文官只会指手画脚的,哪里有什么经验?他们的经验就是吹牛逼,然后宴请宾客,空谈国事,不干人事。要不就是风花雪月,谈诗词歌赋,治政?那是什么东西,能吃吗?脏活累活,都让胥吏去干就是了嘛,我们当官的,当然是要享受了…… 现在报应来了,这些文官不得已请来了胥吏,“虚心”向他们请教,好吃好喝供着,生怕自己考核不过。 张正书也没想到,赵煦的这把火烧得这么突然,更加感慨宋朝的文官真的是人浮于事,根本是养了一群大爷。怪不得宋朝的行政效率这么低下了,有这群文官,能不低下吗! 只是让张正书想不到的是,这一两个月来,弹劾他的奏疏好像雪花一样堆向了赵煦的龙案前。 赵煦笑骂道:“想不到那个姓张的,人缘居然差得这般模样!” “倒不是没有人为张大夫说话的,好像尚书左丞蔡卞蔡相公,就觉得陛下此举乃是开创了先河,是莫大的善政……”彭元量连忙说道。 “蔡卿自然是这般说了,他为官踏实,事必亲躬,考核难他不倒。”赵煦很明白这种事,“其他人呢,就不是这般了。” “小的尝听闻,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可满朝官员连断案都含糊其辞,若没有胥吏相帮,他们怕是要弄出不少冤假错案来。如此之官,百姓岂能服气?陛下此举,是得民心之举,自是受到百姓一致赞扬的。小的听说民间还特意为张大夫制了万民伞哩,这是多少官都盼不来的……” 听了彭元量的话,赵煦也乐了:“朕也没想到,这一招居然这般好使!” 赵煦确实感慨,他一直想整顿官场,但又找不到手段。作为皇帝,他需要官员为自己分忧,需要官员为他的江山出力。但是,这些文官出工不出力,除了会扯皮之外,基本技能都不会,赵煦也是挠破了脑袋。可又不能轻易贬谪他们,因为没有正当的理由啊! 其实,张正书早就说过了,庸官比贪官、赃官更加可恨。 赵煦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可奈何没借口把这些庸官干掉。就算是改编考核内容,也不是一日之功。需要探讨方案,怎么才能服众,怎么才能让这些文官自知理亏,不敢反对。不怕老实说,赵煦已经在心中酝酿很久了,就算不敢轻易尝试,生怕会引起朝局动荡。 可张正书的举措,让赵煦如获至宝,立即稍加改动,就照板宣科地用上了,效果出奇的好! 先是考核上任的官员,然后波及到整个文官系统。 一番考核下来,刷下了不少庸官,还省了不少俸禄,赵煦大为畅怀,更加认定了张正书是一员福将。 “那姓张的小子,最近又在鼓搞些甚么?” 面对赵煦的问话,彭元量不敢怠慢,连忙说道:“张大夫如今亲自处理银行事宜……” “银行?!” 赵煦一愣,“他不治理李县,去鼓搞甚么银行!” “李县……几乎没有甚么纠纷,张大夫也不需要如何治理。也就是需要操心一下税赋、判案罢了。至于陛下派去守护李县的禁军,也没有宵小胆敢犯事,案子也少。而农桑、水利、教育之类,都有专人去管理,张大夫等同虚设,是以才诸多空闲,得以管理银行事宜……” 彭元量的话,让赵煦升腾起了浓浓的嫉妒。 要知道,赵煦每天忙死累活的处理政事,还嫌时间不够用。可张正书倒好,每天优哉游哉的,还能处理他的生意? “那他在鼓搞银行的甚么事?” 赵煦的语气不善,让彭元量也有点害怕了。 “回禀陛下,张大夫在推出银行的贷款事宜,说是要扶持小作坊。如果有想开办作坊的,他可以安排进李县技校免费学习,还提供贷款帮助建立起作坊……” “嗯?” 赵煦一愣,“这都行?” “成不成尚不得而知,但确实没多少人愿意贷款……”彭元量小心翼翼地说道,“正因为如此,张大夫才亲自上阵,说是作坊乃大宋之明天,岂能放任不管?” “大宋之明天,说法倒是新鲜。” 赵煦也不在意,“罢了,他的作坊也能为大宋增加税收,也算是善政了,任他去罢!” “陛下英明!” 彭元量连忙拍了一记马屁。 “西北战事……听闻吃了一个败仗?” 赵煦的脸色有点不好看,“横山一役,怎么能被夏国抄了后路,损兵折将的?!” 第九百一十七章:占便宜可以,吃亏不行 “陛下,这夏国人对横山了如指掌,能从不可思议的小路穿插出来。章经略也是尽力了,折损不算太大,尚是互有胜败的……”彭元量连忙为章楶说起好话来,“再者,章经略年纪大了,连年征战,怕也是精力不济。稍有疏忽,也是人之常情……且夫,这胜败乃是兵家常事,陛下不必着恼。只要这横山尚在我大宋掌控之中,我大宋就占据着优势……” “你呀你,总是为他们说好话!” 赵煦也知道,兵家之事凶险,没人敢说必胜的。“朕只知道,如今辽国已然进攻雁门关了,我大宋还有甚么反制之法?!” 谁都没想到,辽国居然真的狗急跳墙了,一度雁门关都差点失守了。 当然了,这不是辽国的皮室军很厉害,而是宋朝禁军太菜了。赵煦的强军计划,还没有把北方禁军给纳入进去,老弱病残还是那么多,自然打不过辽国的皮室军了。要不是雁门关关隘险峻,怕是已经被辽国攻破了。当然了,这也和辽国缺乏攻城武器有关,要是换成西夏,说不定就破了。 即便是这样,也明知道辽国是武力劝谏,赵煦也被吓出一身冷汗来。 雁门关一旦被破,就代表着大宋北面再无险可守,辽国就能一马平川直下,直捣黄龙了。 为此,赵煦都憋了一股邪火,怪不得那些文官被贬了,没办法,谁叫他们撞到枪口上了呢?想想看,外敌当前,你们这些当官的还优哉游哉不干人事,赵煦能不怒? “陛下,不若增兵?” 彭元量小心翼翼地说道,“小的听闻皇家军校毕业的学员,都开始训练禁军了,把训练好的禁军调去雁门关,再换回北地禁军……” 赵煦眼前一亮,然后又迅速黯淡了下去。 “不成,不成,汴京禁军本就不多,剔除了空额老弱之后,仅余四万余人。若是调走,谁来拱卫京畿?”赵煦摇头说道,“再者,北地禁军一旦调动,怕是辽国立即大举进攻,到时候能不能守住,也是两说。” 彭元量也没辙了,这确实是有点棘手。 “朕思前想后,想来是北地无大将的缘故。” 赵煦深思熟虑之后,才缓缓地说道:“你觉得哪一个大将,能担此重任?” “小的不敢妄谈国事……”彭元量吓得冷汗迭出,如果被朝中大臣知道他越庖代厨,胆敢干涉朝政,怕是比弹劾张正书更加疯狂! 宦官干政,贻害无穷。 这是文官们的共识,也是绝对禁忌的事。 彭元量不敢稍越雷池,只能推说不知道了。 赵煦白了他一眼,倒是异想天开地说道:“姓张那小子,近来倒是闲适。听闻他在皇家军校,把那些校尉安排得明明白白,只凭两百人的皇城司亲从官,就把三百六十人的校尉打得落花流水。用兵之法,犹如神龙摆尾,毫无痕迹。朕想着,是不是派他过去,教训教训契丹人了……” “陛下,张大夫还懂用兵?” 彭元量吓了一跳,他这个武夫,都不懂用兵。单打独斗还可以,彭元量可以说天底下没有几个人能打得过他。可是遇到战阵,箭矢横飞的场景下,任凭是神,也不敢说毫发无损。 “他不懂用兵,但他能衡量得失。”赵煦看过皇城司的报告,知道张正书的用兵原则就一条“占便宜可以,吃亏不行”。所以禁军校尉好几次都有机会打败张正书的,但换到最后,还是张正书以微小的差距赢了。一次也就罢了,可以说是运气,但后面全是这样,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而且兵力几百,和兵力几千,几万,那根本是不同的概念。 兵卒的素质可能短时间内提升不了,但战术方面,却可以做到最大的提升。 如今是初夏时节,契丹人才能这么猖狂的。赵煦也是恨得牙痒痒,耶律洪基这老鬼确实眼光毒辣,一举打在了赵煦最难受的地方。 想大宋虽然有数十万军队,可能堪一战的,也就二十来万罢了。 有十几万在西北了,剩下几万在北方,还有一两万在汴梁城。这样的兵力布局,对兵力的需求是捉襟见肘的。再加上西北战事胶着,已经打成了添油战术,老兵不断损失,新兵质量又良莠不齐,赵煦恨不得再多几年时间,然后训练好军队再找回场子。 可惜赵煦也知道,这练兵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军制改革也不是一日能竞功的。就好像大宋的禁军,也不是一天烂到骨子里的。想宋初的时候,宋太祖横扫八荒六合,哪里有人能挡得住大宋禁军的兵锋? 没有,一个都没有! 要不是宋太祖倒在了阴谋诡计上,倒在了权力倾轧上,说不定幽云十六州早就被大宋收回了,甚至辽国都会被打得退回北漠。汉人一旦强大起来,游牧民族就要遭殃,这是必然的。因为农耕民族的汉人,和游牧民族天生就是死对头。 游牧民族因为生存没有保障,一旦遇到荒年,没有粮食吃了,就要南下掠劫。这是天性使然,也是生存所迫。但是汉人也不是天生被欺负的,一旦奋起反击,那游牧民族就倒了八辈子血霉了,被撵得如同丧家之犬,甚至远遁西亚,不敢再往东一步。匈奴、突厥……一个个历史上有名的部族,早就消失在了汉人的视界里。唯独在中亚,在西亚,还能看得到他们的踪迹。 现在别看契丹人、党项人好像很厉害的样子,那是因为汉人自己自废武功而已,要是真的较真起来,只要有一个励精图治的皇帝,用一代人的时间,就足够把他们打垮了。要知道,中原王朝的战争潜力,远不是草原王朝能比拟的! 赵煦现在就憋了一股劲,要证明自己远比他的父亲,他的祖父,他的祖辈厉害。但很可惜,赵煦现在最欠缺的就是时间。要奋起直追,你还得需要时间呐! 所以,赵煦把目光投向了张正书,出于帝王的直觉,赵煦觉得张正书是一个有大本事的人。从他“从不吃亏”的“商贾”一样的兵法上,赵煦就窥见了端倪。 第九百一十八章:主动权 彭元量不敢劝,因为他不懂兵法。 其实,如果彭元量懂兵法,能领兵打仗的话,他才是最佳人选的。 赵煦最放心的人,就是彭元量了。贴身侍卫啊,赵煦不放心彭元量,还能放心谁?说句实话,赵煦每天见得最多的人,就是彭元量了。就连妃嫔都比不上彭元量,赵煦信不过彭元量,还能信得过谁? 偏生彭元量这人武力不错,但脑子却没有多少大局观。作为一个将领,没有大局观是最致命的。有勇无谋,只能做猛将。可到了宋朝这会的战争,猛将对战争的左右,已经太小太小了。 “你去把张卿叫来,我先问问他的意见……对了,叫停泊在黄河出海口的水师,可以伺机而动了。”赵煦当然记得用水师反制辽国的策略,他也很有信心,如果是局部战争的话,大宋水师是无敌的。最起码,在周边国家之中,没有一个国家是大宋的对手。 张正书被没头没脑地叫到皇宫大内,迷迷糊糊地就见到了赵煦。 “臣恭请圣安……” 张正书见赵煦气色还是不错的,估计一年内都没啥大碍。 “张卿啊,来来来,坐!” 赵煦反常的态度,让张正书立马警觉了起来。 要知道,这宰相到了垂拱殿,都未必有赐坐的待遇,赵煦这么“款待”张正书,怕是有什么事相求? “谢官家赐坐!”张正书倒是学会了礼仪,也不拘谨,大大方方一拱手,然后坐了下来。 赵煦站起身来,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说道:“契丹人攻打雁门关了。” “啊?” 张正书的演技恰到好处,表现出一副惊讶不已的模样,其实张正书早就知道实情。与其说辽国攻打雁门关,倒不如说是佯攻,或者说是武力威胁更为合适。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很简单,就是契丹人集结了二十万军队,然后突然攻城,但是在双方都死了几百人之后,辽国又撤退了。反复这么几次,雁门关的守城禁军有点吃不消了,然后辽国突然又停止了攻击。 意图昭然若揭了,就是想武力威胁大宋:你看到没,我想攻破雁门关,那是分分钟的事。你最好识趣点,乖乖地放过西夏,不然的话,我就来真的了。 武力劝谏到了这个地步,赵煦岂能不明白?只是赵煦也是个要面子的人,哪里会就这么就范! 当赵煦沉声把事情说了一遍,张正书在心中想道:“这赵煦想干嘛,难道要我出个主意,怎么劝退辽国二十万兵马?” “官家,难道你没有安排水师沿河而上,威胁幽云十六州吗?” 张正书是知道的,自从改造了配重投石机之后,大宋的水师旗舰上,也配上了这中能把石头投出两三百步远的投石机了。诚然,船上的投石机比不得陆地上的投石机,毕竟船的载重量是有限的,无法最大化去安装一个投石机。可船只胜在能机动,可以配上各种床弩,配上投石机,算是这时候的航空母舰了。 如果指挥得当,完全可以叫幽云十六州喝一壶的,最起码,能毁掉不少农田。 “朕刚刚下令反击。” 赵煦沉声说道,“只是……彻底触怒辽国,怕不是最好的选择啊……” 张正书点了点头,说道:“这是自然的,如今我大宋兵未精,将未广,无法和辽国正面交锋。当然了,如果再有一年时间,我大宋就完全不惧辽国了。” “张卿可有计谋,让辽国自行撤退?”赵煦有点希冀地问道。 “倒不是没有……” 张正书想了想,才说道:“辽国内部派系林立,内耗并不比我们大宋小。二十万皮室军,已经是耶律洪基能动用的最大的机动兵力了。如果我们能吃掉这二十万皮室军,不,只要吃掉五万,就足够让辽国伤筋动骨了。到时候,辽国国内的野心家,就会蠢蠢欲动的。到那时候,耶律洪基别说武力威慑我大宋了,就连国内的野心家,怕是也震慑不了哇!” 赵煦当然知道辽国贵族的组成,他们都是有私兵的。而且辽国贵族的私兵,还相当厉害,比耶律洪基的皮室军都不差,甚至能比得上御帐亲骑了。这样的武力,任何一个皇帝都是食之无味,睡不能寐的。 “可如何能坑杀这五万皮室军?” 赵煦目光炯炯地看着张正书,似乎想从他的眼睛里看到答案一样。 “官家,你不用看我,看我也没用的啊!”张正书无奈地说道,“这契丹人全都是骑兵,来无影,去无踪的,哪怕有扈从军,有汉人军做炮灰,那也能说扔下就扔下的。这样的骑兵部队,只能用骑兵来抗衡,不然的话,永远别想掌握主动权。” 张正书自从有了“兵法精通”这个技能后,太明白战争主动权的意义了。 如果战争主动权不在自己的手里,那这场战争想打赢太难了。 当然了,大宋不是没有化被动为主动的机会,就是找一条行军路线,直捣析津府。只要战术隐蔽,把沿途的牧人、部落都挟带上,攻得辽国一个出其不意,就能掌握主动权了。要知道,论到攻城战,就没有谁比得上汉人的。只要把契丹人逼得守城,那么汉人就有机会了。 当然了,这也是要训练出一支精骑才行,不然的话,怎么跋涉千里突袭析津府? 而且,张正书也不敢把这个战略告诉赵煦,万一赵煦脑袋发热呢?要知道,这个战略非胆大心细之人不能胜任,就算差了一点点,也会功败垂成的。好在契丹人受到汉人影响颇多,贵族都放弃了住在帐篷里,开始享受住在高大城池里的生活。只要战略得当,是完全可以一举剪灭辽国精华地段的。 也不用求杀伤力,只要毁掉农田,毁掉城池,辽国立马陷入困顿之中。 到时候,国内矛盾,都可以让辽国崩塌了。辽国本质上,就是一个极其不稳定的国家。要不然,历史上区区几万女真人,就能把辽国灭了。这都是因为辽国内部矛盾重重,人心不一,自然会被外敌所灭。如果辽国像大宋一样集权,那谁胜谁败,那就很难说了。 第九百一十九章:如此战马 这也是草原王朝的薄弱之处了,哪怕契丹人学汉人学得再像,也逃不过“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的规律。为啥呢?因为辽国不是单一民族的国家,而是多民族。有多少民族呢,契丹、女真、奚、室韦、阻卜、萌古、乌古、鞑靼、渤海……可以说,契丹在辽国内,也不是人口第一的部族,反倒是汉人,占据了辽国人口的五分一强。 这样多的民族,再加上国内矛盾,这国家能不动荡吗? 要知道,草原民族可不像汉人这么能忍的,你剥削他,他要是活得下去还好,要是戳到痛处了,管他三七二十一,就反了。最多是举族迁徙罢了,也没啥大不了的。反正草原民族都是逐水草而居,不存在活不下去的说法。你压迫小部族,小部族自然是要反抗的。 要是零星的小部族也就罢了,闹不成什么大气候。 可要是有人带头闹起来,那就不得了了,足够把一个王朝干掉的。比如完颜部,比如萌古部,都是有人带着,才能成气候的。这就要说起来,辽国能成气候,不也是耶律阿保机带头闹事的吗! 正所谓“英雄造时势,时势造英雄”是相互的,也是草原王朝自个不争气,老是剥削小部族,才闹出这等事来。当然了,张正书不是为辽国惋惜,对于一个敌人,死掉的才是最好的敌人。 要想打灭草原王朝,就必须以骑制骑,像汉灭匈奴、唐灭突厥,甚至正史上的明灭元朝,都是以骑制骑的。别说什么汉人骑兵就不行,为啥他们就行呢?关键还是缺少骑兵,无他,就是因为骑兵太昂贵了啊,要是经济弱一点的王朝,都养不起这骑兵!这最好养的兵,自然是步兵了,给根长枪就行,满打满算也就一个月几百钱的军饷,还有口粮罢了。可养骑兵呢,那起码能养二三十步兵了。一匹马的价钱暂且不计,单单是马的口粮,要草料混着精料去喂养,甚至还要喂鸡蛋,不然马不长膘,爆发力不足,那这马有啥用?单单是这养马的饲料,吃得都比人好! 再加上掌马钉、马鞍之类的,这养一个骑兵,跟奉养老祖宗都不差什么了。好吃好喝供着,还得加上骑兵的装备。骑弓你得有吧?这不带重甲,轻甲也得有吧?还有马刀……这装备真的不便宜,哪里像步兵,哪怕是重步兵,这甲胄也比骑兵好打造多了。 看看汉武帝时,为了打灭匈奴,国内都经济凋敝了,要不是文景之治留下的底子够厚,怕是汉朝到了汉武帝就因为穷兵黩武而亡了。唐朝也不遑多让,不说灭突厥,就算上和吐蕃打,和高句丽打,那也是穷兵黩武的。好在唐朝是府兵制,再加上骑兵并不算多,最出名自然是玄甲军了。可玄甲军才多少?从来不超过五千人。为啥哩?还不是因为太贵,养不起啊! 所以,一说到骑兵,赵煦就歇菜了,喃喃地说道:“就没有个其他法子?” “倒是有,普通培养骑兵,也是可以省一大半钱的……” 张正书笑嘻嘻地说道,“不知道官家知不知道匈奴马?” “匈奴马?” 赵煦对马匹也挺熟的,但他确实不知道什么是匈奴马。 没办法,匈奴马也就是蒙古马,因为体格矮小,历来不被中原重视,甚至只拿它当做驽马,这真的是暴殄天物了。 “就是肩高不过四尺,身躯粗,四肢坚实有力,体质粗糙结实,头大额宽,胸廓深长,腿短,关节、肌腱发达的马匹。”张正书对这种蒙古马推崇之至。没办法,成吉思汗打遍天下无敌手的蒙古铁骑,就是用的这种马。而且,用的是大量母马,即便没有口粮了,一样可以喝马奶。就是凭着这样的战术,成吉思汗的军队从亚洲打到了欧洲,让黄祸灭亡了一个又一个西方国家。 可惜,赵煦并不知道成吉思汗是谁,也瞧不起这样的战马。 “这种马有何用,能打仗?” 赵煦嗤之以鼻,根本瞧不上眼。 张正书却正色道:“有道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这马一样是不能貌相的。这种匈奴马,生活在野狼出没的草原上,夏日要忍受酷暑蚊虫,冬季要历经严寒。因为冬天草枯了,这些匈奴马要用蹄子刨开厚厚的雪地,找到草根充饥。甚至,它们能忍得住三天饥寒交迫。正因为严酷的生存环境,造就了它们不挑草料,极具耐力,而且力量十足。别看它们其貌不扬,但其实它们头大颈短,体魄强健,胸宽鬃长,皮厚毛粗,能抵御西伯利亚暴雪;能扬蹄踢碎狐狼的脑袋。经过调驯的匈奴马,在战场上不惊不诈,勇猛无比!” 听了张正书的话,赵煦才惊讶地盯着他:“果真如此?!” “确实如此,就算只喂牧草,这种匈奴马一样有爆发力。当然了,如果喂精饲料,它们更是表现出色。除了矮小一点以外,真的没啥缺点了。”张正书淡淡地说道,“我的养马场里,几乎全是这种马。官家,你都不知道我花了多少心思,用了多少人脉,才引进了这种匈奴马。不瞒你说,我的养马场里也有神骏的大宛马,也和这种匈奴马比赛过。你猜猜看,结果如何?” “匈奴马赢了?!” 赵煦是一万个不相信,但看到张正书这么信誓旦旦,他又踌躇了。 “不错,匈奴马的耐力,太过惊人了。在五十里之内,大宛马能把匈奴马甩得不见踪影。可到了八十里,大宛马的耐力就不够了。这时候,大宛马必须停下来休息,喂养精饲料,不然的话,能跑死一匹骏马的。可匈奴马呢,轻轻松松能负人跑个一百五十里地,还不带休息的。就算补充饲料,也只喂牧草就行。” 张正书的话很轻,可听在赵煦的耳中,却如同惊雷一样:“这么有耐力吗?!” “臣绝不敢隐瞒陛下!” 张正书说这话的时候,神态十分严肃,没有任何说笑的意思。 第九百二十章:官营养马场 “臣觉得,如果要想培养一支骑兵,这种匈奴马是大宋最好的选择。臣算过了,一匹匈奴马从降生到三岁成马,花钱不过一贯。而且这种匈奴马不需要跑马来养,圈一个百余亩地就能圈养。只需要在牧场之中,遍植牧草就行。臣已经摸索出一套养马经验,如果让臣全权处理,在各处荒山、河滩养马的话,臣敢担保,六年,只需六年,臣能为朝廷提供一万匹绝佳的战马!” 听了张正书的话,赵煦胸潮澎湃了,一万匹战马啊,这可是一支了不起的精骑了! “果真能?” 赵煦好像小孩子一样,紧紧追问不舍。 张正书点了点头:“臣接下来,还要大力引进蒙古马,特别是纯血的。只要优选优育,改良马种,绝对能养出大量的战马来。” “好,朕就给你这权力!” 赵煦也是头脑一热,“你还需要甚么,一并说了罢!” “官营养马场,也得给我接手……” 张正书露出了獠牙,这才是他需要的东西。 诚然,官营养马场很弱鸡,甚至能把马养死。但是,官营养马场最值钱的,就是那地了。要知道,超过几百顷的草地,也就只有官营养马场有了。张正书想搞大牧场,必须要有上好的草地才行。不然的话,仅凭零零散散的几个百亩地的养马场,还真的搞不起养马产业化来。 再一个,张正书也是瞧不得这官营资产在缩水。甚至,张正书动了心思盘下来:“要不这样,官家,我也不占朝廷便宜,我可以和朝廷签署十年租借协议,每年给租凭费用。反正朝廷也是在亏钱,不如给我干一阵子,说不定还能盈利……” 其实,随着赵煦严打贪官,养马场已经有起色了。 只不过,因为官营养马场是历史遗留问题,所以起色并不大罢了。 赵煦被张正书画的饼蒙蔽了双眼,想了想也就答应了下来。 算起来,这官营养马场,还算得上是皇帝的产业。因为官家用马,全都是从这官营养马场里养出来的。只不过这官营养马场是用国库的钱养马,再给皇帝享用罢了。 张正书和赵煦敲定了一年五千贯的租凭费用,一租就是十年。而且不是空口无凭的,赵煦亲自拟了圣旨,交由中书舍人审批,走了一系列流程,已经成了法定的事实。除非张正书破产,不然的话,他没养出一万匹战马,没能一年给五千贯钱给朝廷,那都是欺君。 欺君之罪,是要杀头的! 不得不说,这一回,张正书玩了一把大的。好在,张正书已经打通了女真人这条线。女真人为了获得茶叶丝绸什么的,卖马算什么?更何况,这种不起眼的蒙古马,女真人也是瞧不上的。当然了,弄这种蒙古马糊弄宋人,还能卖钱换茶叶,换粮食,换丝绸,这些女真人干不干?那肯定干啊,傻子才不干! 这正好,张正书这么一压价,从母马公马到小马,一个不落全要了。 再拾掇拾掇好“飞蛟船”,一船能运个几十匹马回来。实在不行,还能就近在济州岛上养马。反正这会济州岛也是个荒岛,是个天然的养马场。 反正不管怎么样,只要把所有手段使出来,养几万匹马跟玩似的。 再说了,这养马也不是不赚钱,张正书又不会只买蒙古马,那些高头大马,看着神骏不凡的,适合做赛马的,张正书一样会买。比如大宛马,比如河曲马之类的,张正书都会要。只要严格分隔饲养就行了,毕竟养这种马不同蒙古马,蒙古马吃草料就行,难道那些大宛马、河曲马、大通马、乌孙马都要像蒙古马一样喂养,只喂草料不成?那不把马养废了才怪。 倒是宋朝一些商贾听闻张正书把马场盘下来了,又承诺了一万匹战马的“天文数字”,只笑张正书这一次是真的踢到铁板了。 要知道这会的关中马场,可不像汉朝、唐朝那会了。要不然,关中人口也不会不断外迁的。 为啥,因为宋朝时的关中,因为环境破坏,以及战火波及,已经变成了赤地千里的地方。生态被破坏的关中,岂能养马? 张正书却不管不顾,他固执地认为可以,因为别人都不懂种植牧草技术。要知道,这牧草也是能种的,而且要派人专门去管理牧草,冬天前还要收割干草。可汉人养马,向来是听天吃饭,最多是喂养精饲料,这哪里能够?这就是科学养殖和天然放养的区别了,毕竟中原还是农耕区啊! 不得不说,其实关中养马场还是挺合理的,因为恰好建在了几条河流汇合之处,哪怕是枯水季也有水流。这就给了张正书改造环境的机会。有水就好办,要是没水,是一片荒漠,那才是真的棘手。 张正书撂挑子一个多月,带着曾瑾菡专门到了一趟关中养马场。利用系统的“全景预演”,科学地建立了一个水利设施。 这水利设施利用地势高低,成功地把河水引入到养马场之中。又挖了不少深井蓄水,可以说,这养马场的必备条件就基本建立了。毕竟这牧草种植也不是什么难事,只要移植一些蚯蚓,再把牧草种籽洒下去,不需要半年时间,再贫瘠的土地上都会长出茂盛的牧草了。当然了,前提是得有水才行。没水,这一切都是空谈。 再加上张正书好歹也是有种田术的,养马场靠近河流,挖起河底淤泥来改善土壤,这也是一个很常见的办法。 实在不行,再养一些鸡鸭,用家禽粪便改造土壤…… 反正只要肯做,都是有办法改善牧场条件的。只要土壤改良好了,牧草长得旺盛了,养马还是问题吗?再加上养的多是蒙古马,不容易生病。而且中原的条件比漠北好多了,蒙古马肯定能养好的。唯一棘手的问题就是优选优育的问题,这是需要花大心思隔离公马母马的,只有最强壮的公马,才能做种马。 把官营养马场的小吏都换了一遍,换上自己人之后,张正书才能放心。没办法,官营那些人,都是不堪大用的,正事不做,反倒是钻营玩得溜到飞起。当然,张正书也顾及影响,把他们调到了大名府的养马场去了,距离近点,也脱离了家乡,容易管理些。 第九百二十一章:御街改造好了 这京兆府期间,张正书还忙里抽闲,携曾瑾菡游了一遍长安城。 这时候的长安城,已经不复唐朝时的繁华了。 历史的痕迹还在,只是战火把这座唐朝时世界第一大城市给摧毁得七七八八了,只剩下一些城墙。至于唐朝的大明宫,也早就毁在了战火之中。现在的长安城,都是后来的建筑。虽然在张正书看来还是古色古香,可到底是在宋朝,已经没有了唐朝恢宏大气建筑的风采。 不过,因为长安城毁于战火,所以坊市界限得以打破,长安城也还是数得着的大城市,繁荣程度不输汴梁城。 只不过由于城郭小了点,容纳的人口不算太多,张正书粗略估算,也就只有三十万人左右。即便是这样,长安城里还是非常拥挤的。 游玩了两天,张正书在曾瑾菡的催促下,才登上四轮马车,踏上了回汴梁城的路程。 再走了五天,才堪堪回到汴梁城。 没办法,这官道太过崎岖,坐四轮马车都觉得颠簸得慌。五天能回到,已经很不错了。 正因为从汉朝起,历朝历代都不重视修路,所以越是到王朝末期,政令就越是难以下达到其他城市。这样的行政效率,再加上日益臃肿的官僚机构,想不灭亡都难。路通才能政通人和,可惜这道理除了秦朝,就没有一个朝代明白。但信奉法家的秦朝,因为种种原因,各种优秀的制度都不曾传承下来,真的是太可惜了。 不过张正书也知道,这都是因为法家太超前了。 有道是领先半步是天才,领先太多那就是疯子。而很不幸,法家都是疯子,从申不害到商鞅,都是一群疯子。也正是这一群疯子,早就了先秦波澜壮阔的历史,中国才能有这么多可以借鉴的事例。只是,历史给人最大的教训,就是从来不会从历史汲取教训。秦朝的灭亡,很多人只看到了不好的一面,好的东西,也都抛弃了。比如秦直道,秦驰道,那都是极好极好的,秦直道一直到正史上的清朝都还在使用,可见秦朝的工程有多厉害了。 还有标准化生产的作坊,各种黑科技……秦朝的精华,都没有被继承下来。 张正书叹了口气,如果是个人修路的话,怕是穷尽张家的财富,都未必能修得了从开封府到京兆府的水泥路。修路这东西,果然还是要国家出手才行。偏生宋朝,或者说那些自诩为精英的文官,并没有这个认识。张正书觉得,如果道路畅通的话,宋朝的经济肯定还能再上一个台阶的! 别的不说,单单是南北货物的交流,都大大节约了时间。如果是京兆府到开封府修了水泥路,何须五天才到?怕是三天就能到了。 不过好消息是,御街的改造已经完成了,而且饱受好评。 没办法啊,这御街平日里不止是皇帝走,毕竟宋朝皇帝也没那么霸道,官员也是经常走的。如今的官员都阔气了,嫌骑马碍事,都坐上了马车。当然,他们不敢去购置四轮马车,只是买了普通的马车。 这普通的马车,真的没啥技术含量,除了能转、能走之外,全身上下都是毛病。 只不过嘛,这坐马车比骑马好的地方在于,骑马屁股硌得疼,而坐马车能坐在厚厚的垫子上,倒也舒服了一点。但是,马车走在汴梁城中的青石板街上,坑坑洼洼的,饶是垫子再厚,也不免被颠簸得有些心烦气躁。 但是,一到这御街上,嘿,神了,这马车立马就平稳了起来,甚至好几次因为太过平稳了,这两里长的御道,已经让不少文官给睡过去了。 这说起来也得怪这做官的睡眠不足,特别是赶上这上朝,四五更天就要起床了,能不在马车上眯一会眼睛么?要是别处也就罢了,这青石板街用久了,自然坑坑洼洼的,马车走起来十分不顺畅。再加上木头的轮子磕在地上,一磕保管什么睡意都给磕没了。 可到了御街就不一样了,这新造好的御街平平整整的,好像拿压路机压过,一点颠簸都没有。 别说是四轮马车了,就算是普通的木头轮子马车,那也是一点颠簸都没有的,顺滑得很!所以,再加上那些文官本来就迷迷糊糊的,睡过去那就很正常了。 而在御街上讨生活,营生的小贩,本来也是颇多怨言的。要知道,这御街一修就是一个月,哪怕是半封闭施工,也阻碍了这些人的生意。可这到底是御街,而且人家还是拿着圣旨施工的,也是敢怒不敢言。 但没想到,因为这水泥路实在太过新奇,不是石头比石头还硬,也平平整整,半点不见坑洼。这样的路,实在是让人心神向往,导致很多人都不远路程来御街看新奇。这不,这些小摊小贩的生意,立马好了不止十倍! 这一下,这些小摊小贩没了怨言,反而感激起修路的人了。 要是这路不新奇,岂会有人不远路程来看新鲜,看热闹?再加上来的都是一些社会名流之人,那消费能力是杠杠的,要不是禁军在皇宫前维护秩序,怕是都要发生踩踏事件了。这样的盛况,堪比庙会! 而且庙会也没这么持久,足足新奇了半个月,人流才逐渐少了。 这会儿,又有流言起来了,大体上是说这水泥路啊,其实不算贵。如果仅仅是修家门前那几丈路的话,百来贯钱就行了。甚至,还能帮你把门口的大树都围成一个能坐人,还能养花的小花坛。 这宋人都是好脸面的,听说了这事,纷纷出去打听了。 这不,一打听,还真的是这么回事。这下不得了了,一看到同等阶级的人,家门前都是水泥路,你的还是青石板街,或者是黄泥路,这怎么体现身份?这不对比不知道,一对比,这差距就出来了。没办法,即便是青石板街和水泥路都有差距,更别说黄泥路了。张正书就瞅准了富人想显摆的心理,给他们设了这么一个套。 第九百二十二章:修路 想想看,这但凡是家中有点余钱的,谁肯认低人一等啊?哪怕是咬牙,都要修路,都要让自己不输旁人。 甚至一些阔绰一点的,把整条路都包了下来。 为啥? 因为张正书出了一个蔫坏蔫坏的主意,谁出钱修路的,他还在路旁用水泥竖起一个小小的路牌,上面刻有修路者的名字。要是这条路没名字,甚至你还有命名权!这下不得了了,要知道竖起碑文,那是流芳千古的美事,即便先前不动心的人,都动心了,甚至为了一段路都要争得不可开交。 汴梁城中的道路,纷纷被商贾、富绅、土豪给占去了,就为了在路牌上留下自己的名字。 张正书还得出动人来调节纠纷,甚至还主动给他们献计:“这开封府到大名府的路,可没人捐献啊!你瞧瞧,这么长一段路,抖出去多威风?还有啊,这到底是官道,官道上来往的都是大人物……” 这话都没说完呢,人家就一挥手:“嘿,钱算甚么,我修个十里的!说好了,路牌得大些……” 张正书最大的优点,就是收钱办事,绝不含糊。 要是张正书自个修路,怕是掏个家底干净,都没有多少人承他的情,反而会觉得这人是冤大头。最多嘛,就是夸这路修得好,马车走得平稳,人走得舒服罢了。这就是为什么俗话说“修桥补路无尸骸,杀人放火金腰带”了,这修桥补路的,谁知道是你修补的啊? 要是你做点好事就留名,那只能说你这人不是真好人,是假好人。要是真好人,做好事咋就能留名呢?很强盗的逻辑对不对?可人家就是这么想的,你是好人,我就合该占你便宜。你修桥补路,我用了,不说谢,也不需要知道修桥补路的人是谁。说不定呐,还得啐两声:“呸,哪个缺德的家伙修的桥,这么窄,万一我掉下河里咋办呢?这路也是,都是坑洼,要是摔着了,修路的人不得赔钱才行?!” 瞧见没,就是这么个心态。 而且,是大部分的人心态,不是小部分人的心态。 张正书却愣是把这个给改了,只用了一个“炫富”的噱头,就把修路的事,变成了炫富、光荣、留名千古……反正啊,就是好事,别人都念着你的好。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不是,修路可以,但钱丢进水里都能听个响,万一修路别人不待见不说,还天天骂你,那干嘛还修路啊? 这会不一样,张正书的手段多着哩。 你瞧这路牌,刻上去的,谁都抹不掉,做不了假,这样扬名的大好事,富贾、乡绅能拒绝吗?肯定是无法拒绝的。而且,上面还写明了这人捐钱多少,修了多长的路,这都是财力的象征啊! 再加上张正书暗中派人去宣扬,这修路就是做好事,做好事自然是得神明庇佑的。宋人都很信鬼神,有了多种暗示,还能确立社会地位,这种好事岂能不趋之若鹜,蜂拥而上? 就连张正书都没想到,宋朝的有钱人居然这么多。 不到一个月,开封府到大名府的路,都有人捐了。甚至有人想捐钱修路,都赶不上趟了。没办法,张正书“不得已”开启了从开封府到京兆府的修路工程,一下就得到了半程路程的捐赠钱银。 最让张正书欣慰的是,修路最大的好处,是带动了就业。 开封府最多什么? 流民,而且是有力气的流民。这些流民,大多是在三十多岁以上,身体还算健壮,但就是达不到禁军的要求,所以没有被强征入伍,只能在开封府周遭混饭吃的。最多的行当,是做挑夫。 可做挑夫辛苦不说,赚的钱也不多,甚至可以说连温饱都混不上,算是开封府最底层的人士了。这修路,别的不需要,就需要大量的人手搬搬抬抬,要是肯学的,还能参与搅拌水泥,铺路…… 张正书向来优待工人,他收了商贾富绅那么多钱,自然是要做点好事的。带动就业,只不过顺带的事。虽然,这卖力气的活张正书只给一贯钱一个月,可即便是这样,这些流民比做挑夫好得太多太多了。 一时间,大宋的心脏——开封府好像后世大搞基建一样,四处都是铺路的人潮。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开封府的经济不仅没有因此拖垮,反而更上了一层楼。 赵煦自然也知道了这件事,张正书闹得太大,他想不知道也不行。这不,找了个时间,赵煦把张正书叫到了垂拱殿。“张卿,我们有三四个月没见了罢?” 张正书瞧着赵煦,这脸色可比之前好太多了,最起码不像个痨病鬼。甚至,因为手底下的官员都认真负责了起来,赵煦的工作量锐减。这不,都养出肉感来了。“从三月份到如今六月底,足足三个多月了……” 张正书的话,让赵煦点了点头:“是不是朕不找你来,你就不会进宫求见的?” “额……是。” 张正书的实话实说,让赵煦笑骂道:“你这人,倒是实诚!” “嗐,我这不是忙嘛……”张正书睁着眼睛说瞎话道,“这银行,这‘天险之城’,这李县,还有作坊,现在又多了一项修路,我是分身乏术啊。官家,你哪里见过有我这么勤奋的臣子啊?” “是么?刚刚彭元量说了,你来大内之前,还待在‘京华报社’的太师椅上闭目乘凉哩!”赵煦饶有兴致地看着张正书,瞧他怎么圆谎。 张正书大言不惭地说道:“那是我每天晚上都忙得太深夜了,所以睡眠不足……” “那你为何已经有一个多月不曾回到李县了?” 赵煦冷然笑道,存了心想见张正书鬼扯的。 “李县……不是运转得挺好嘛,政通人和的,连个刑事案件都没有,我回去也是这样,还不如把精力花在筑城的事上……”张正书有点心虚了,他确实是偷懒了,而且是偷了好久的懒。 “罢了,朕饶过你罢。”赵煦兴致缺缺了,这小子太过惫赖,不过确实有才。李县都这么多人了,还能自行运转而没有任何纰漏,赵煦都研究过好多次了,发现是因为各项事情都落实到个人,所以张正书才能这么悠哉游哉的。再加上李县百姓富裕,而且有禁军把守,闹不起事来,连案件都没有多一件。这不,新建的县衙,县令的座椅上都开始积灰了。也正是受到启发,赵煦才一改用人风格,现在也开始把事情落实到个人了。不消说,效率立马提升一大截。 第九百二十三章:交通基础建设 赵煦精明了起来,文官们就辛苦了。 说实话,这些文官已经过了太多的好日子了,可以说宋朝的公务员是历朝历代最轻松,最自在的,最享受的。上班点个卯,下班花天酒地都没人管你。工作丢给胥吏去做,自己高兴了就抠脚丫写奏疏骂人,不高兴了也抠脚丫写奏疏骂人,反正不用担心因为言行而丢了性命,最多不就是流放嘛!但现在不行了,赵煦把任务分配到个人,不问过程,就问结果。而且,考核的时候还要说出个子丑寅午来。 这不是要了这些文官的亲命了嘛,他们懂什么具体操作啊?还别说,这种尸位素餐的官,在宋朝居然是占了大多数的。 换句话说,就是根本啥都不懂。 户部的官,不懂算账;工部的官,连工具都分不清;兵部的官,一点军事常识都没有;户部的官,连户籍怎么管理都不知道;倒是礼部和吏部这两个嘴秃噜就说串的衙门,这些文官最得心应手了。别怀疑,宋朝的文官就是这样的,最想去的衙门就是礼部和吏部,要不就是次一等的户部。 吏部的油水多,礼部可以混名声,而户部捞钱需要专业技能…… 现在?统统都没有了,赵煦盯得太紧太紧。 这不,宋朝的文官都叫苦连天起来。 可怜那些都四五十岁的文官,还要低头去向胥吏请教,这场面多可乐啊! 这些文官还不能有怨言,只能把气撒向了始作俑者——张正书。 要不是张正书戳穿了这个泡沫,他们文官不知道过得多么舒适惬意。拿着全大宋最高的工资,上班就是喝茶、看闲书,下班了回家胡天胡地。哪里像现在这样,工作不仅要全程盯着,还要自己了解整个工作流程,甚至技能还要比胥吏好,这不是使唤死人么! 赵煦却很满意,因为大宋的行政效率陡然加快了很多。这不,张正书偷懒,赵煦都不追究了。 “朕问你,你是不是集资过二十万贯了?” 赵煦一脸揶揄地看着张正书,就想看看他的反应。 “哟,官家你的消息可真灵通……”张正书连忙奉承了一句。 赵煦虎着脸:“朕能不灵通么,你弄得满城风雨的,现在百姓出个门,都要挤一挤了!” 这是实话,因为全城都在半封闭修路,所以道路变窄的汴梁城顿时变得拥挤不堪了。还有占道经营的小摊小贩,都不得不到郊外去摆摊了。这样的情况,民怨颇多,赵煦还能不知道吗? “这只是暂时的,暂时的……”张正书连忙解释道,“最多也就两个月的时间嘛,忍一忍就过去了。” “你到底想做甚么?!” 赵煦没好气地说道,“有你这么乱来的么!” “这不是乱来啊……” 不得已,张正书才说道:“我这是提高大宋的行政效率,让政令下达到全国,甚至深入乡村……” “嗯?!” 赵煦被这么一个蛋糕唬住了, 怔怔地说道:“你是说,皇权下乡?!” 这可是很难做到的事,即便在后世,上有政策下有对策,阳奉阴违那也是常事。要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村支书胡作非为了。皇权下乡,说起来简单,实际上做起来太难太难。恐怕也只有秦国,没错,就是战国时的秦国,才能真正意义上做到了。为啥?因为秦国道路畅通不说,国土面积也不大,人口也不少,才能做到的。但是到了秦朝,反倒是有所倒退了。毕竟秦灭六国后,哪怕是强行书同文,车同轨,还是有诸多差异。要不然秦朝也不会因为“暴政”而亡了,没办法,其余六国的人,根本接受不了秦朝对国家工程的变态需求啊! 瞧瞧秦直道、秦驰道,那就是相当于后世的高速公路和铁路,这样的大工程,还是在秦朝时就建成了,其他六国的百姓怎么能忍受得了这种剥削呢?于是,秦朝亡了,亡于“暴政”。 而因为过度吸取秦朝灭亡的教训,汉朝变得强干弱枝,对地方的掌控根本可以说是零,唯有靠里长来治理乡村。 至于县官啥的,都只能在县里治政,政令要下达到乡村,除非是有利于地主乡绅的,不然根本不可能。 赵煦太渴望皇权下乡了,表现在脸上,让张正书都有点吃惊害怕。 “官家,你且别激动,别激动。我们先来探讨一下,先秦时的秦国,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张正书把自己的观点一说,赵煦就默然了。 “你的意思是,重启驰道?” 赵煦也不知道驰道是什么,这个伟大的发明,早就湮没在历史的尘埃之中了。秦朝的黑科技,只留下含糊不清的一句“车同轨”。车为啥要同轨呢?没人知道,也没人深究。唯独张正书这个穿越客,才明白车同轨到底是多么超前的发明!只有经过考古,才明白秦朝的驰道到底是做什么的。 驰道,说白了就是秦朝时的有轨马车。而这也是真正意义上的“车同轨”,而不是那些宋朝历史砖家所说的马车大小一致。 就好像后世的火车轨道一样,只不过驰道是用木头铺就的。而且这驰道设计得很科学,刚刚好是马扬蹄的距离,落地的时候,就不由自主地发生“自激振荡”,不能不飞快奔跑,几乎无法停留下来。所以,隔得不远,就是一个站点,给马匹休息的,免得把马给跑废了。 驰道有多快呢? 张正书算过,如果是换马不换车,一天跑个八百里那是妥妥的。也就是说,秦朝出兵的速度,两天就能从咸阳到边境了。这也就罢了,更重要的是,连粮草也能快速运达。这就是非常恐怖的速度了,是赵煦根本想不到的事。 “两天到北境?!” 赵煦瞠目结舌,这是宋朝根本不敢想的速度啊! 要知道,大宋出兵是什么速度?一天走个四十里顶天了,这还是急行军。也就是说,想要到千里之外,起码得二十天开外,多则一个月。 第九百二十四章:或许还有救 等军队赶到战场,就只能收拾战场了。 赵煦心潮有点澎湃了:“如果大宋也修这驰道呢?” “也不是不能修。” 张正书想了想,“用水泥做轨道,再重新设计马车,是绝对能行的……” 为啥不用钢轨呢?简单啊,这年头钢材贵啊,而且也能卖钱。一旦有居心不良的人,或者活不下去了,把铁轨扒拉了拿去卖钱,这会就该哭了。这铁轨的维护也麻烦,再加上宋朝的钢铁质量也不过关,所以铁轨一事暂且不考虑了。之所以用水泥,是因为水泥可以用模具制造出想要形状来,还能批量标准化生产。 再说了,水泥轨道也足够应付马车了。 当然了,如果日后发明出蒸汽火车来,还是要上铁轨的。只不过那会,运力加大,利润也加大了。那会,张正书就有钱养一群养护人,给铁轨进行养护了。到那会,怕是才能上铁轨。 “那赶紧做啊!” 赵煦也急了,他太明白“兵贵神速”的道理了,可大宋的军队全是步兵,想要加快速度,那也不行啊! “钱呢?” 张正书倒是很清醒,笑呵呵地看着赵煦,“一里驰道,可是比一里水泥路要贵得多的,谁花钱做这事?再说了,我也还需要实验实验,才能拿出最佳方案来。这事,急不来啊……”也对,想一两年就把交通基础设施给完善了?那是痴人说梦罢了。看看后世的中国,也是整整用了两代人的时间,才建起让全世界瞩目交通成就。 宋朝比后世中国的科技弱太多了,工程能力也弱得太多,怕是用几十年,都未必建设得成几条“国道”。国道尚且如此,更别说驰道了。所以说,秦朝的成就就是奇迹式的。只不过,这种奇迹是好大喜功一样的奇迹,不顾百姓死活的奇迹,怪不得百姓要起来反抗暴秦了。 就好像京杭大运河一样,杨广一样是做了一件利在千秋的好事。可在当时看来,这完全是不顾百姓死活的。也难怪隋朝和秦朝那么像了,都是二世而亡。 大宋自然不能这么做,所以已经取消劳役制度的宋朝想要搞大工程那就非常费钱费粮了。 这也是为啥宋朝基本没啥大工程的缘故,不赚钱不说,还花费那么大,傻子才做啊! 再加上宋朝已经冗兵冗费冗官了,国库差点没见底,这地主家也没余粮,怎么干大工程?!要不是赵煦“抄了”那么大贪官、赃官的家,怕是赵煦也没钱再建造一个新城的。连建造一座城池都算大工程的宋朝,怎么可能建设道路?还是最费钱的驰道? 这不,一说到钱赵煦就蔫了。 能不蔫吗,这一文钱难倒英雄汉,这皇帝没钱了一样使唤不动人。你试试叫赵煦欠一下西军的军饷看看,那群丘八能不炸营!瞧瞧正史上的崇祯皇帝就知道了,就是个没钱催的。国库都被那些明朝大臣贪得能跑老鼠了,崇祯皇帝自己的龙袍都打上了补丁,一日三餐吃的比普通百姓还要差。就是这样,明朝还是亡了。历史上怎么评价崇祯的呢?“君非亡国之君,臣皆亡国之臣”,这足以说明问题了。 崇祯有多倒霉催呢,国库没银子了,他手里是一点兵都使唤不动。结果,李自成就打进北京城了。明朝两百多年江山,就此完结。 赵煦自然不知道崇祯皇帝这个同行,但他也是深知没钱是万万不能的。 “这个……能从银行贷款么?”赵煦有点低姿态了,这年头真的是有钱才是大爷啊! 张正书笑着说道:“如果朝廷用税收做担保,自然是可以的。但我有一招,可令朝廷立马获得海量资金。” 赵煦立即警惕起来,说道:“你该不会又想推出那甚么捞子国债罢?” 这国债,在修路的时候,张正书已经怂恿过赵煦一次了,结果赵煦不上当。张正书还想着,用国债的招牌打响纸币的信用的,没想到就这么泡汤了。而赵煦拒绝的理由也很简单,谁会相信一张纸能抵这么多钱啊?再说了,朝廷向百姓借钱?赵煦才不会做出这等没脸面的事! “官家考虑一下嘛,除了丢点脸之外,好处多的是……” 张正书怂恿赵煦道,但赵煦却白了他一眼,说道:“是你得到的好处多罢?” “官家,你怎么老说大实话呢?”张正书叹了口气,知道这事是甭想了,以赵煦的性子,除非到万不得已的地步,要不然他是不会动用国债的。 赵煦斜眼看着张正书,嘴里嘿嘿冷笑。 “那这驰道,怕也是无疾而终了啊……”张正书有点苦恼,这驰道不像水泥路,在汴梁城里就看得到效果的。驰道的好处,非得建设个十里地,才能看得到好处。可这十里地,怕不是要用少几十万万贯钱银。就算是张正书,也有点心疼了。 “……” 赵煦也有点不舍,关键是现在他相信张正书说的话,多半是真的。能快速调兵遣将,这实在是太具有诱惑力了。但现在马匹不足,赵煦也是有心无力啊。“罢了罢了,等你的养马场养出马来,再说这个罢!” 赵煦顿了顿,才问起这次把张正书召来的目的:“京兆府那养马场,你经营得如何了?” “马种已经送过去了,一共是八十六匹马,其中母马二十匹,公马十匹,剩下的都是小马,从我那养马场匀过去的。”张正书仔细地说道,“这也是为了不浪费资源才这么干,以后这马匹还会陆续从海上运回来的……” 张正书把自己这段时间在养马场的建设水利、种植牧草、养鸡鸭蚯蚓的事说了,赵煦笑骂道:“你都不干正事!” “官家,这么说你就外行了,这养马场最关键的是什么?当然是牧草啊,如今关中土地贫瘠,一阵风过来,能吹起一斤沙子的地方,连草都没多几棵,怎么养马?要想养马,就必须把环境给治理好咯。你是不知道,我在养马场外面,都包了好多荒山,上面种植了果树;还有各处河滩,都种了不少树。为啥,还不是为了保持水土,让关中尽快恢复唐朝之前的环境?不怕老实说,要是关中再这么下去,迟早变成一片沙漠的。现在官家你下令砍一棵树种回两棵,或许还有得救。” 第九百二十五章:早晚能回本! 张正书说的是事实,看看后世治理荒漠化用了多少人力物力,都不敢轻言成功。宋朝这样的科技水平,能尽量恢复都好了。 赵煦沉默了一会,苦笑道:“之前群牧司说过,关中不宜养马,养马都是病倒的多,养成的少。朕就觉得奇怪,这汉唐皆在关中养马,也没听说过不宜养马的。今日听你这般说,朕是明白了,原来如此!” “当然也不是没有办法的,天下熙熙皆为利往,天下攘攘皆为利来。像两年前我就在秦凤路、永兴军路遍邀百姓种植果树,现在也成绩斐然了。我到了京兆府,也是这么做的。”张正书历来很有社会责任感,这也是他做人的准则。以前他想这么做没能力,现在有能力了,自然是要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了。 赵煦也很领情,但他却不说这个:“那你说,这环境要多久才能恢复到唐以前?” “这个……起码得五十年吧。”张正书叹了口气说道,“五十年已经算很快了,而且要大力宣传,才能取得这样的效果。”其实,张正书只是安慰赵煦罢了,宋人哪里有什么环保意识啊,《京华报》都不止一次说了滥砍滥伐带来的严重后果,难道宋人就能不用木材了吗? 这也是为什么张正书大力推广水泥的缘故,如果能把造房子的木材省出来,怕是中国的环境也不会恶化得那么厉害了。 “五十年,呵……”赵煦也笑了,他清楚自己的身子,怕是看不到那一日了。 “不过事在人为,现在我们推广水泥房子,推广蜂窝煤,总是能起到一点作用的。对了,官家你可以把蜂窝煤作坊给设在京兆府,推广蜂窝煤……”张正书又开始出主意了,赵煦也点了点头,算是记下了此事。 “这般说来,京兆府也是难以养出战马的?”赵煦也发愁了,他才不会因为欺君罔上的事而想惩罚张正书,这根本无足轻重。赵煦只是关心他的马政罢了,要知道宋朝的马政,一向是半死不活的,现在看到了希望,希望又破灭了,赵煦自然是非常不爽的。 毕竟,在冷兵器时代,战马不仅是冲锋陷阵、克敌制胜的极为重要的军事装备,也是驿站、后勤保障的主要战略投送能力运输工具,直接关系到战争的胜负。宋朝有识之士,如王安石等人,自然是明白战马的重要性的。可惜,即便是保马法,也无法真正为大宋提供优质战马,反而是拖累了马匹的质量。 自古有天下国家者,莫不以马政为重。故问国君之当者,必数马以对。可惜的是,宋朝天生就缺了这么一环,赵煦则非常渴望补全这么一环,只是现在希望破灭,赵煦难免有点情绪低落。 “官家又不用灰心,其实那匈奴马还是挺好养的。”张正书笑道,“就拿京兆府来说,虽然京兆府已经开始荒芜了,可水量还是充足的。我已经建设好水利设施,养马场内有水灌溉,那牧草自然生得丰盛。这牧草嘛,没人打理都生得极其茂盛,更别说现在我又是改造土壤,又是拿水灌溉了。所以,这水草是不缺的。养马一事,妥妥的没问题!” 听了张正书这话,赵煦才振作了一点:“果真?” “果真!” 张正书说秃噜嘴了,口不择言地说道:“那养马场我看过了,养几千匹马是没问题的。这不,我还包下了荒山种果树,自然也会种牧草,这过冬的草料都不用发愁……” 赵煦哈哈一笑道:“朕就知晓,把事情托付给你,你就能给朕一个惊喜!” 这话不假,要知道赵煦把马政系于一个商贾之手,他也是顶了老大的压力。最怕就是张正书做不出成绩来,到时候被群臣弹劾那倒是事小,关键是赵煦的脸上不光彩啊!皇帝的脸面,可是比张正书的一条命更重要的。嗯,最起码赵煦是这么想的。 养马的事解决了,赵煦也非常高兴。 “既然有马了,那朕也不能吝啬对不对?这样罢,银行现如今有多少收益了?朕做主,今年银行的收益,你全拿去铺驰道好了!但朕只要求一点,修的是从开封府,到雁门关的驰道,知否?” 张正书听了赵煦这话,差点没晕倒。 “官家,你开玩笑罢?这开封府到雁门关,起码有一千三百里地,修这么一条驰道?!” 赵煦一听,皱眉说道:“很难么?” “当然很难了!”张正书也是无语了,这可相当于修一条京杭大运河了啊!妥妥的大工程!怪不得后世都说,中国人的血液里流淌着的,都是大工程的基因。这话一点都没错,张正书都没有这么大一手笔,一千三百多里地啊,足足有六百五十公里啊,还是宋朝,这能是闹着玩的?! “官家,这十年内能修好,都偷笑了……” 张正书非常无奈,看来赵煦也是一拍脑袋一个主意的主,十分的不靠谱! “啊?!”赵煦也傻眼了,他没想到要这么久。 “官家,你想想看,这隋炀帝杨广修四千多里的京杭大运河,还是很多截都是原本就有的河流,日夜施工都足足用了六年时间。这从开封府到雁门关,是实打实的一千三百里地啊,天天施工,全年无休,怕是十年都完不成的……”张正书都要哭了,“而且官家,你这钱也不够啊,最多就只能从开封府修到邯郸而已……” 赵煦脸都黑了:“这般耗钱?不修了,不修了!” “别别,别啊!”张正书反倒是急了:“官家,这可以先修从开封府到大名府的驰道嘛!” “这有何用?!”赵煦现在满脑子想的是如何快速运送粮草,如何快速运送兵力到前线,张正书说的这些,他一点兴趣都没。 张正书正了正衣裳说道:“如何没用?官家,你想想看,这从大名府到开封府,这可是途中包含了新城所在啊!说句不好听的,若是敌人已经挥军南侵了,北面无险可守了,也能通过驰道,快速地从大名府增援至新城,也能增援至开封府。凡战者,未虑胜先虑败,唯有立于不败之地,才能胜之!” 赵煦一听,好像也是这么个回事。 “还有,这驰道也是能生财的。”张正书嘿嘿说道,“若想从驰道快速运输物资,自然是要交钱不是?即便不是运送物资,也能成立一个客运车队,专门拉旅客。这驰道啊,早晚能回本!” 第九百二十六章:太费钱 “你啊你……”赵煦也是无语了,“你是真钻进钱眼去了罢,开口闭口都谈钱!” 张正书理所当然地说道:“我就是一商贾,商贾不谈钱,那能谈什么?要是商贾都不挣钱了,那什么养活手底下一大帮子人?我这是有责任心的表现,你是不知道我现在养活了多少人……” 赵煦倒是笑骂道:“你这人,歪理倒是一套一套的。” 张正书笑了笑,没有辩驳。 对于理念不一样的人,这个真的说不清。就好像后世首富一样,他都首富了,为啥还这么努力工作?可能首富会说,这是一种责任,你无法理解,但这就是人家的想法。赚钱已经不是主要目的了,人家是有社会责任的。这个社会责任,不是说他非得捐多少钱,才能体现出来。最有社会责任的体现,就是他坚持办企业,办实业,让更多的人能就业。拉动就业,就等于缓和了社会矛盾,这是最为功德无量的事。 穷**计,富长良心,大抵上说的就是这个。 所以说,赵煦并不明白张正书的苦心。 想想看,后世一条铁路,提供了多少工作岗位啊!别的不说,单单是站点上的流动摊点,一样是个就业的岗位不是?张正书也想仿造后世的铁路这般运营,给失业率颇高的大宋,带来一些不一样的变化。 试想一下,如果《水浒传》里描写的是事实,有工作的杨志会上梁山吗?还有,像杨林,吕方,郭盛,王英,郑天寿,朱武,史进,孔明,孔亮,阮三等人,如果不是生活所迫,他们会做强盗吗? 如果大宋有那么多工作岗位的话,这些人再不济,也能混口饭吃吧?还有,如果有选择的话,谁会去做贼啊?老老实实做一个良民不好吗,老婆孩子热炕头的。 张正书觉得,如果大宋的就业率高一点的话,也不会有那么多无家可归,走投无路的人了。而各地的起义,也会少很多。比如张正书这两年来,不遗余力地帮很多人都建立起了小作坊,甚至他信得过的人,比如李家村有头脑的人,都得到了不少关键性的技术。 因为这些作坊,大多开在开封府周遭,所以开封府已经人口多得不能再多了——没办法,谁让这些作坊都大量招工呢? 这样作坊集群,是有点产业聚集的效果。但人多了,市场也就被瓜分得更加细了。怎么说呢,好比一个和尚挑水吃,两个和尚抬水吃,三个和尚没水吃,这作坊多了,同行自然也就多了。自古同行是冤家啊,你多赚一点,同行就少赚一点,这能不是冤家吗? 得,这天底下做买卖的,哪个不希望同行死,哪个不希望自己独占市场的? 但问题是,肯定没有那么容易。 所以,一些技术好的作坊,自然能有进项,而不好的作坊,也开始琢磨着换地方经营了。其实,这正是张正书希望看到的。单单是开封府繁荣,那算得了什么事?要整个大宋繁华昌盛,那才是国力的体现!最不济,几个大城市,或者是比较大的城市,都有汴梁城一半多的水平吧? 可惜的是,赵煦并不明白张正书的苦心。 当然了,张正书也不奢求他理解,要一个宋人明白这赚钱其实就是功德的道理,实在是有点难。毕竟宋人大多被儒家影响太深了,他们太痛恨商贾了,认为商贾“不事劳作,唯利是图”的小人,对于赚钱的商贾,除了羡慕嫉妒恨之外,就是不屑了。他们哪里知道,商贾赚钱,那是天公地道的事,别看他们赚得多,可他们担的风险也大啊! 这世间,就没有只占便宜不冒风险的事。 可惜宋人不太明白这个,只是觉得张正书做得不地道。就好像赵煦这样,他觉得张正书都够有钱了,还往钱眼里钻,这也太不仁义了。 “官家,你是不知道,这驰道里面啊,有大生意。”张正书把话题稍稍扯开说道:“这大名府到开封府,足足有四百里地。这做生意的,也是要讲究速度的。这要是一天就能从大名府到开封府,谁不乐意啊?再说了,我们可以用马车载人,从开封府到大名府,算好车价,这也是细水长流的买卖……” 张正书说到最后,还主动退让了一步:“既然是和官家做买卖的,官家又出钱修了这么一条驰道,那我自然不好把利润全占了。这般罢,以后驰道的收入,七成归官家你,剩下三成,算是驰道维护和继续建设基金怎么样?至于我嘛,不赚钱也成的……” 不得不说,赵煦并没有把这桩买卖放在心上,只是在意这驰道的实际功效。 “果真能一天就到?!” 赵煦有点不相信,这怎么可能呢? 张正书却笑而不语,这事太简单了。怎么说呢,马儿拉车,其实跑得不算快,平均速度有每小时三十公里左右,已经很了不起了。这个还是在不断换马的前提下才有的速度,平均跑四十来分钟,就要换一匹马了。也就是说,一小时是六十里地,四百里地也不过是七个小时,也就是三个半时辰罢了。了不起把换马时间算上,四个时辰也就是八小时准能到了。 要是再挂上马灯啥的,夜晚也跑的话,一天一个来回都行! 只不过,这修驰道确实太费钱了,而且一修,就是两条,一来一回的驰道。这样的科技水平和施工水平,张正书估摸着能五年修好这条驰道,已经非常了不起了。 “要不这样,官家,我先在李县弄一条有轨马车,你瞧瞧效果再下定论?” 张正书从来都是以事实说话的人,这公共交通领域他也是早就想入手了。哦不,是已经入手了,看“飞蛟船”运送旅客就知道了,张正书怎么可能放着钱不赚?不仅运人,还顺带运货,算是大宋版本的快递了。张正书始终觉得,要想经济更加快速发展,交通基础设施建设那是肯定少不了的。这也是张正书和宋朝格格不入的缘故,因为没有人觉得黄泥路有什么不妥。速度慢一点,有什么不妥。说白了,就是生活节奏太慢,太慢了,慢得好像时间凝固了一样。 第九百二十七章:特制马车 这也是为啥后世有些人说,中国古代几千年如一日。 没办法,生活节奏就是这么慢。如果有可能的话,中国的小农经济可以一直 “这样也好。”赵煦虽然不太明白驰道到底有多厉害,但他也不是傻小子,被张正书这么蛊惑一番,他就傻乎乎地上当,把银行的收益全都拿出来的。再说了,听张正书说得建驰道有这么困难,需要这么多钱,为啥银行一年一半的利润,就足够从开封府修到大名府了呢?赵煦已经察觉到了,这银行是个暴利的行当啊! “当然好了,我的信条就是实践出真知,没有事实,你说再多漂亮话,都是空话。” 赵煦就喜欢张正书这么务实的风格,这也是赵煦打一开始就觉得张正书对眼的缘故了。 就好比章惇,赵煦之所以信任章惇,也是因为章惇是一个实在人,做事非常脚踏实地。再加上章惇在地方干过,手段手腕都非常厉害,赵煦才放心把宰相的位置给他。做实事,是赵煦最低的要求,也是对官员最高的要求,可惜赵煦才发现,原来满朝皆是尸位素餐的文官,这不,赵煦都开始不客气了。 说到底,大宋的江山,是赵煦的,所以赵煦自己心疼。而那些文官,怎么会心疼呢? 这就是屁股决定位置了,不得不说赵煦也是非常有魄力,把考核变成这样,也没弄出什么幺蛾子来。 当然了,这也是张正书吸引了大部分火力的缘故。 这不,赵煦的龙案上,全都是弹劾张正书的奏疏。有弹劾张正书尸位素餐的,有弹劾张正书品行不端出入菁楼的,有弹劾张正书去酒楼吃饭的……反正,就是把张正书从头骂到脚,任何一个地方都用放大镜细细搜了一遍又一遍,找出任何可以弹劾的地方来,把张正书真的是骂得体无完肤了。 不仅是这样,这些文官暗中支持的报纸,也从来没有放过张正书。 指桑骂槐,含沙射影,只要是能攻击到张正书的,这些文官是憋足了劲要整张正书。 可惜的是,张正书都不去理会他们,有“京华报”在,他们这些“胡编乱造”其实都没啥市场了。但主要是烦人,郑月娥已经提醒张正书好几次了。每次,张正书都是笑呵呵的不在意。 这没办法,他注定是被文官憎恨的,未来史书还不知道要怎么写他呢,毕竟这历史就是操蛋的文人编的。春秋笔法一改,这好人也成了坏人,坏人也成了圣人!别说中国历史不会造假之类的话,那是扯淡。只要是人记载的,总会带有主观偏见,这是避免不了的。再加上张正书这么招人恨,文官能不把他写得如同高俅一般是个奸臣吗? 看看,赵煦这么宠他,岂能不遭人嫉恨? “张卿啊,朕就欣赏你这一点。说说看,能多久完工?” 赵煦相信张正书不会说大话,夸海口的。 其实,张正书已经吹了不少牛逼了,只是赵煦不知道而已。 沉思了一下,张正书才说道:“起码要明年吧……”李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就好比后世的一个小县城这样,只不过土地面积有点大而已。没办法,本来李家村都算是一个比较大的村子了,可赵煦大手一挥,把邻近几个村都划拉进了李县的范围,李县自然就不小了。 当然,相比起开封府本来的县城,李县还是不够看的。 即便是这样,张正书还是觉得这有轨马车不好搞,规划也得做得挺好才行。 赵煦想了想,说道:“也成,反正也是急不来的事。” 张正书点了点头,赵煦能改了急性子,这倒是挺惊喜的。 “行了,你退下罢!” “臣告退!” 出了大宋皇宫,张正书松了口气。 每次见赵煦,张正书都不怎么轻松。倒不是说张正书怕了赵煦,而是皇宫里的那种压抑的氛围,张正书不太喜欢。就好像皇宫内所有人都小心翼翼的,不敢大声喧哗,不敢开怀大笑,不敢稍越雷池……反正,这种氛围,张正书唯恐避之不及。 偏偏,中国最聪明的一批人,老是削尖了脑袋想挤进来,在这里掌握天下权柄,这倒是一个讽刺。 出了皇宫的张正书,不多时就回到了景明坊,一个人关在书房里,开始写写画画了起来。 既然提出了驰道,张正书就要拿出相应的实物来才行。张正书打算先弄一个模型,看看到底能不能用。这模型也不能太小了,用木头做就,铺在后院的话,以后有孩子了,还能当成玩具给他们玩。 “郎君,吃糖水了……” 曾瑾菡开始花式关心张正书了,这段时间都她占据着张正书的时间,心里得意着呢。 “好,你先放那里……” 张正书拿着尺子在量量画画,头都没抬一下。 曾瑾菡也不着恼,饶有兴致地看了一会才问道:“郎君,这是甚么?” “驰道,和特制的马车。”张正书随口应道。 “驰道,有何用哩?”曾瑾菡不明所以地问道。 张正书有口无心地说道:“反正能提高马匹的速度,从大名府到开封府,一天能走一个来回……” “哇,这般厉害?!”曾瑾菡吃惊了,这年头四轮马车能一天到大名府,她都觉得不可思议了,这还来一个一天走一个来回,这是什么概念啊?千里马都不过如此啊! “所以这驰道很重要啊!”张正书嘴里说着,很快就把系统给出来的最佳方案给“临摹”了出来,放下笔满意地说道:“差不多就是这样了……” “好奇怪啊,为甚么这四个轮子要嵌入这轨道上呢?” “为了防止脱轨啊?” “那这一段一段的,又是什么?” “这叫枕木,可以让马匹不自觉地扬蹄狂奔的。” “那这个呢?” “这是站台,每隔一段距离,就要有一个站台,然后里面的有人负责换马,也给乘客休息、买东西的时间……这马要是跑太久,怕是会废的……” 第九百二十八章:严正交涉 “大桶张家”小官人又搞幺蛾子了! 这是汴梁城中最可乐的新闻了,因为这个张小官人太接地气了,从来不自持做官了,就对百姓不屑一顾。反倒是一点架子都没,该出门锻炼跑步就跑步,该打招呼就打招呼,也会在路边摊吃小吃,甚至兴致来了,还亲自指点一下小吃摊该怎么做菜才好吃。出入酒楼菁楼,那是经常的事,甚至还能在茶馆一坐就是一下午…… 如此亲民的官,可谓是奇葩一个,文官们都以他为耻。在文官们看来,虽然亲民也是他们常常上演的戏码,可也不曾做到这等地步啊!这是真的不把自己当成官,反倒是像百姓一样,甚至还是底层百姓那种,聊天无忌,嬉笑怒骂都来,随性得像一个商贾——好吧,张正书本来就是个商贾。 这会张正书鼓搞什么呢? 不消说,自然是驰道了。 这东西太罕见了,李县的百姓自然是把这当成了新闻,四处传播。 要知道李县的科技水平,可以说是整个大宋最高的了。高到什么程度呢?遍地都是钢筋混凝土的房子,连砖木结构的都少见了。这还不算,家家户户都养了大量的家禽,还有集中的养猪场,这样做的主要目的,是把排泄物都集中起来,供沼气池发酵成沼气燃烧。 其实,李县的人口密度已经不低了。再加上李县建立了不少公立厕所,沼气的供应量还是足够的。这样的科技感已经不低了,再加上家家户户都用上了玻璃窗,穿上了棉布衣裳,县里都通了水泥路……就算是张正书,要是乍一看,张正书都觉得回到了后世的农村。 这不,在一个这样的,没有城墙的县城里建造有轨马车,绝对是一件轰动的事。 很多汴梁城百姓都兴致勃勃地来李县观摩,这一看不打紧,汴梁城的百姓有点自卑了。 就好像后世欧美国家到了中国大城市一样,羡慕中国满地都是高楼大厦。而他们自己的国家,城市里多是上了年纪的建筑,甚至有几百年的。说起来,后世中国人羡慕人家的“历史底蕴”,而欧美那边的人则羡慕中国,能住在这样的高楼大厦里。按照他们的话,要是能住新房,谁愿意住几百年的房子?!看都看腻了…… 一样的道理,汴梁城的百姓看到李县满地都是两三层的钢筋混凝土小楼房,还带着一个小院子,县里还有专门的蹴鞠场,平日里都有专业的球队在踢球。而汴梁城中的酒楼茶肆,勾栏瓦舍一个不少。甚至因为批了地给张正书,张正书还专门鼓搞出了一个占地数百亩的休闲会所——其实就是养马场,里面养了几十匹蒙古马,还建造了不少《射雕英雄传》里的场景,甚至还挖了一个小湖。 这个休闲会所,是汴梁城中的富贾豪绅最喜欢来的地方。 无他,因为前和乐楼行首李师师,正式成了这个休闲会所的老板娘。 为了追随李师师,这些人甚至买了四轮马车,专门到休闲会所里的。甚至休闲会所还经营住宿业务,除了不提供什么特殊服务之外,都能让你享受到在别处不一样的服务。 超大的草场捶丸(宋朝版本的高尔夫),还有赛马关扑,甚至还有各种角儿唱曲,还有各式各样的新乐器……这都是别处不曾有的。更重要的是,休闲会所里会上演舞台剧,《射雕英雄传》等等“经典”剧目,都会在这里上演。当然了,这样的休闲会所入门的门槛挺高的,一次消费都在十贯钱以上。没钱的,只能在外面看看了。 为了这事,曾瑾菡还跟张正书闹过两天别扭呢,说张正书肯定是有私心,才把休闲会所建在李县的。要不是这样,为啥不把大名府的养马场改造成休闲会所呢? 张正书哑口无言,只能默认了这个说法。 确实,张正书是有私心的。 李师师在李县,张正书才能“近水楼台先得月”嘛! 不然的话,李师师被人拐跑了,张正书那才是欲哭无泪! 最让张正书惊讶的是,李师师居然非常有演戏的天分。她第一次摘下面纱,出现在舞台剧上,扮演那个包惜弱,真的是我见犹怜,立马虏获了不少观众的心,舍得花大价钱去捧她。后来当知道“包惜弱”就是李师师,这就更不得了。于是,自此开始,休闲会所的生意好到不行。 《笑傲江湖》也在改编成舞台剧了,这一次李师师更是主演鬼马精灵的“任盈盈”,已经不知道多少人爱慕李师师了,甚至迁怒到了张正书,觉得真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但这些人也不看看,张正书取得了多大的成就,好歹也是一个官啊,他们这些富贾豪绅算得上什么? 当然了,也有一些文官化妆前来观看的,只不过被“黑客”认了出来,给张正书捅了上去,立马被查了。不查不打紧,一查,呵呵,又是几个不干人事的官。没说的,立马遭到了训斥。 你说说看,这样集天底下好事于一身的张正书,能不被那些文官记恨吗? 这不,李县开建驰道的事,立即被这些文官们利用了起来,不仅在朝堂上大肆弹劾张正书,还在报纸上大肆抨击张正书“浪费民力,奇技淫巧,机变械饰”……张正书则充耳不闻,埋头做自己的事。外界发生什么,关他什么事,好好报道几个贪官,比什么都重要不是? 于是,报纸业形成了一个奇观,几乎一半的报纸都在含沙射影怼张正书,而张正书则针锋相对地怼贪官。 还真别说,张正书一怼一个准,但凡是贪官,最后的下场都是乖乖地自己上缴了非法所得。因为这样,大宋才能支撑得起两头开战。没办法啊,同时和辽国、西夏开战,实在是压力太大了。 让张正书都不相信的是,大宋水师沿着渤海进入幽云十六州,居然真的把辽国吓到了。而且,大宋水师也不负众望,一举轰塌了霸州的城墙,把辽国的守城军队都杀了不少,一点都不比辽国的声势小。这一下,把耶律洪基都吓得够呛。更无奈的是,辽国水师等同虚设,根本不敢和大宋交锋。得知这个消息的赵煦,哈哈大笑,觉得终于找到了制衡辽国的办法。 这不,辽国立即派出了使臣到宋朝严正交涉了。 第九百二十九章:文人还是有风骨的 有道是,军队有实力了,朝廷的腰杆也能挺直一些。 这些年,尽是被辽国压着的礼部官员,现如今终于扬眉吐气了一番。不用赵煦交代,他们自个都硬气了起来。说到底,这些文官也是有脾性的,再怎么之乎者,再怎么贪赃枉法也都好,他们的脊梁到底还是挺直的。这一点,和宋以后的文官,大有不同。 宋以后,自文天祥死了,文人的脊梁就算是断了。崖山之后无中国,这不是说笑的。要知道,即便是五胡乱华的时候,也没有多人文人愿意向异族卑躬屈膝,去否认自己的文化。而宋以后,这个传承断了。无数文人,向着高官厚禄,向着荣华富贵而去。至于华夷之辩,至于民族大义,至于国仇家恨,统统都不及个人前途,不及金钱权力,不及地位美色……这样的文人,还有脊梁骨吗? 幸好,中国文化有其独特的韧性,即便是磨难重重,还是挺过来了。 但让人痛心的是,在后世还是有人恨中国文化不死,恨不能****,这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那些国贼,冲着古文下手,冲着古诗词下手,冲着语言文字下手,逻辑道理一套一套的,开口闭口都说“国外怎么样怎么样”,活脱脱一副洋奴的模样。更可气的是,这些人窃居高位,还收买了一干打手,甘愿做西方走狗! 这样的事情太多太多了,就比如某个企业,明明是中国企业,可产品卖给国人,死贵;卖给米国人,却便宜得连底裤都不要了。还比如某个企业,明明自己什么技术都没,就是设计了一个外壳,却偏偏拿一个米国研究出来的核心吹嘘黑科技,拿日本产的摄像头吹嘘拍照技术,自命是价格屠夫,实际上,不过是一个组装企业罢了。还有一些企业,明明中国已经有这样的技术,可他们偏偏花巨资引进外国落后一两代的技术,还恬不知耻地认为外国技术就是比中国技术好,这什么样的精神?这简直就是慈禧太后等一干祸害中国几百年的螨清的“宁赠友邦,不与家奴”! 但宋朝不一样,虽然宋朝武力是挺弱的,一直被辽国军事讹诈。 但是,宋朝使臣出使辽国,都是挺直胸膛,据理力争。哪怕有杀头之危险,也凛然不惧。 这种文人风骨,颇让人倾折。哪怕是一介贪官、赃官,做了使臣,也会肩负起这个责任。很奇怪是不是?但其实,这就是文人风骨,是自发地认识到的。而这,也是汉人的骄傲。你可以武力超过我,但我就是鄙视你,因为你没文化。 说不出的自信,这就是宋朝的文化自信。 哪里像后世,很多洋奴从不相信中国的技术,认为什么都是外国比中国好,甚至外国的月亮都比中国的圆。这哪里说理去?这简直就是对自己国家的文化丧失自信的表现。有人对自己国家文化丧失了自信,就会一蹶不振,在外国人面前抬不起头来;有的人则开始崇洋媚外,认为外国什么都比中国好。 这就是人性,这就是崇拜强者的基因。 但有些人偏偏就不信邪,他们对中国文化有强烈信心,他们拥有卓绝的眼光,拥有超凡的实力,还有吃苦耐劳的精神。也是他们,让中国一次次令世界刮目相看。这不,因为中国的强大,米国开始不断打压中国了。可后世中国大势已成,谁也不能阻止中国的崛起! 就好像现在的宋朝一样,经过张正书的“点拨”和不懈的努力,大宋总算是摸对路子了,开始有能耐和辽国有来有回了。 这事张正书插不上手,但他有他自己独特的办法。 于是,第二天的《京华报》一出,整个汴梁城的百姓都惊愕了。 别说汴梁城的百姓,就连那些文官,也吃惊不已。 因为,这是《京华报》破天荒的,第一次夸和辽国使臣硬刚正面的礼部官员。 整篇报道,用非常煽情的语气,直白地把感情直抒出来,哪怕是不带感情的开口朗诵,都能听得出写这篇文章的人,是多么的兴奋,是多么的解恨。 无他,汉人的历史太过光荣了,光荣到整个宋朝上下都背负了沉重的包袱。没办法,前辈们太过厉害,宋朝怎么都赶超不过前朝,这能让人挺得起胸膛来么?这一次不一样了,大宋终于能在武力上,和辽国掰一掰手腕了,也难怪张正书这么高兴。 赵煦也看到了这一篇报道,笑骂道:“这个姓张的,倒是不消停!” 彭元量在一旁偷偷一笑,说道:“陛下,这是为朝廷呐喊助威啊!” “呐喊助威”,这是张正书发明的词汇,在宋朝这会本是没有的。但是,自从休闲会所搬到李县之后,赛马也好,蹴鞠也罢,甚至举办的捶丸大赛(宋朝版本高尔夫),都有观众兴奋地在旁边助威,这个词就被张正书顺手带到宋朝来了。 赵煦也知道这个词的意思,瞧瞧,这就是汉字的魅力。只需要透过字面,一组合,再陌生的名词也好,动词也罢,总该是能猜到两三分的。换做是后世的其他语言,能行吗?不行的。但是在后世,某些砖家是吃饱了撑得没事干,从汉字里面找乐子来了,愣是说什么约定俗成,所以要改读音。比如某大学校长,能把“鸿鹄之志”,念成“鸿告之志”;有人把铁骑(ji)念成了铁骑(qi),因为文盲多了,文化人都得给他们让步。殊不知,人家字面的意思本就是“一人一马是为骑(ji)”,读音一变,意思全完了。还有“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cui)”,人家这个衰字,读音的意思是一种粗麻布制成的毛边丧服,配合着鬓毛写,大抵上是作者自嘲要进棺材了,鬓毛都像丧服一样稀疏了,可一改成“乡音无改鬓毛衰(shuai)”,这能有第二层意思吗?同理,还有“远上寒山石径斜(xia)”,“一骑(ji)红尘妃子笑”…… 这不,这群吃饱了撑的没事做的砖家,被后世网友喷得可不轻。 第九百三十章:民心所向 话扯远了,说回赵煦。赵煦虽然文学素养不咋的,但一瞧“呐喊助威”这词,也明白其中意思了。 “他要是不给朕整出甚么幺蛾子来,那朕就谢天谢地了。”赵煦继续笑骂道。 “难道张大夫此次,做得不对?” 彭元量也有点意外,他觉得张正书这一次做得挺好啊? “言之过早啊,辽人,怕是不是那么好糊弄事的……”赵煦叹了口气,忧心忡忡地说道。确实,这世界上没多少傻子,如果把别人当傻子看,那他自己才是真的傻子了。按照后世的研究表明,大多数人的智商都是在一个数值范围内的。啥意思?就是大家都差不多一样聪明,不存在谁比谁强很多的那种。哪怕是天才,也不过是在某些领域,有过人之处罢了。要说真的比谁在为人处世等方面更强,也不见得,对吧? 一样的道理,契丹人虽然被中原视为“夷蛮”,“狄戎”,但人家也是挺聪明的。聪明人,不是说你读过几本书,知晓利用规则就是聪明人了,而是人家也看得出你的企图。 很简单,如果契丹人不聪明的话,岂能压制宋朝这么久?还屡屡得逞? 你瞧瞧,庆历增币一事,契丹人得逞了吧?得逞了,还把“澶渊之盟”的金额,提高了一倍。啥概念呢?“澶渊之盟”是辽宋约为兄弟之国,宋每年送给辽岁币银十万两(也就是钱三十万贯)、绢二十万匹,宋辽以白沟河为边界。因澶州在宋朝亦称澶渊郡,故史称“澶渊之盟”。而庆历增币呢,则在“澶渊之盟”的基础上,再增加岁币银十万两(铜钱三十万贯)、绢十万匹。 按理说,大宋出兵一次,花费都几百万贯了,区区六十万贯的钱银,绢三十万匹(也就折价三十万贯),合计还超不过一百万贯钱,相对于出兵来说,实在是花钱买平安的最佳选择。而辽国也是穷惯了的,拿了这么些个钱银,也觉得足够了,双方暂且罢兵言和。 但是,宋人虽然觉得这笔买卖划算,可他们到底是个要面子的人,庆历增币把“赠”辽国钱绢,变成了“纳”辽国钱绢,这是他们最不愿意看到的。 为啥呢? “赠”好理解,赠送,是大宋赐给你的,见你可怜;但“纳”就不一样了,是大宋被迫进贡给辽国的,这就要了亲命了。 所以,这一次大宋上下,就想把这名头改回来。 给钱可以,说是进贡,那可不行。反正现在你可以打我,我可以打你,万一惹恼我了,我就不给你钱了,看你们还恶到哪里去?然而,赵煦就怕文武百官来这一套,为了面子和辽国死磕,这不符合大宋的利益。 为啥呢?因为大宋现在两头开战,已经很难坚持了。能做到这地步,不过是宋辽之间互相试探,才没有全力大打出手罢了。可万一真的短了“纳币”,那辽国发起狠来,举全国之力来攻,说不定大宋的江山都没了。这不,赵煦把礼部的官员都叫来骂了一遍,说明了利害,他们的狂傲才有所收敛。 好在,辽国使臣也明白,一旦谈判破裂,这对双方都没啥好处。于是,辽国使臣再重申了一遍,这“庆历增币”是建立在辽国出面调和宋夏之间关系的,为什么现在宋夏不听劝了呢?夏国已经保证不会找宋朝麻烦了,宋朝就该退还土地,接受夏国的低头。 这一下,赵煦又不答应了。 开玩笑,好不容易超过他的父亲,甚至超过了宋仁宗的功绩,怎么可能轻易退还土地? 于是,打嘴仗吧。 打到现在,双方都出了火气。辽国使臣一个劲地威胁,宋朝不低头认错,他们就继续攻打雁门关,甚至还可能越过黄河,来攻打中原!宋朝北面无险可守,这是宋辽都知道的事。被辽国使臣这么一说,宋朝礼部的官员也硬气了——这属于没理智的硬气,因为宋朝水师有几斤几两谁不知道啊,居然敢回怼说威胁幽云十六州,有水师在就能让幽云十六州永无宁日! 这可不得了了。 要知道,辽国的精华国土所在,就是幽云十六州到析津府这一带,也就是说,辽国有六到八成的钱粮,是从这征收上去的。要是被宋朝水师这么搅和,还生不生产了?毕竟辽国不同以往的草原王朝,是游牧制度的,辽国还学了汉人农耕制度。也就是说,辽国是一个半游牧半农耕的国家。这和后来的金国差不多,但和蒙古是完全不同的。蒙古,就是一个纯纯粹粹的草原王朝,只管游牧打仗的那种。 这不,辽国使臣也忌惮了,这歪打正着的,双方就僵持不下了。 所以,赵煦才认为契丹人不是那么好糊弄事的。毕竟啊,哪一个国家都有聪明人,不单单是你宋人读过几本书,就能,满天下占便宜了,没这事。人家契丹人也是读过书的,哪怕没你读得精细,但人家也是懂得利用规矩,利用各种条件为自己国家争取到最好利益的。 彭元量不懂这个啊,他只是一个宦官罢了。 “那陛下,小的去让张大夫别闹事了……” “也不用……” 赵煦思前想后,觉得张正书这般做,还是有点用的。别的不说,单单看这开封府的民心,都向着朝廷了,这是好事呐!而且这民心沸腾得,也能让契丹人大吃一惊。要知道,这契丹人也是很怵宋朝的,无他,宋朝人多啊! 有道是蚂蚁多了,也能咬死大象,这人多了,力量就大。只是宋朝嘛,不太懂得利用罢了。真个惹得宋朝全民起来抗辽了,辽国得吃不了兜着走!所以辽国使臣也惊呆了,暂时性的不敢乱说话。就僵持呗,看谁耐得住气。 赵煦不是傻子,自然看得出辽国使臣也怕了。 怕了好啊,怕了就好办事多了。拖着呗,反正就是对峙,只要不两头开战,大宋稳稳当当的,就能拖死西夏了。赵煦看得出来,辽国岂能看不出来?要说这契丹人又不笨,只是暂时偃旗息鼓罢了。 第九百三十二章:准备后路 赵煦被张正书影响了不少,自然也就明白收入和利润是有差距的。就算是利润,毛利和净利润还是有差别的。除去税收和人工等等成本,一个月几十万贯,能有二十万贯的纯利润都算不错了。事实上,赵煦也猜得不错,因为银行刚刚建立,信用都没建立起来,能有这个收益都不错了。 赵煦也不是只听信于人的皇帝,他也看出了银行的盈利模式,完全是靠信用的。 因为赵煦本人的信用还行,所以才有这么多汴梁城的百姓愿意从银行里面存钱借钱的。 当然了,银行的利息也低,这是最好的选择了。 赵煦也知道,张正书铸币这一块,可能也有点利润,但估摸是不会太高的。 “那你说,朕拿出一年的银行利润建造驰道,这是否亏了?” 赵煦现在也有点悔意了,要知道这银行即便是每月二十万贯的纯利润,一年下来也有二百四十万贯钱了,对半分的话,赵煦自个能有一百二十万贯!当然了,赵煦也不是白赚这钱的,起码赵煦自个是这么认为的——你姓张的拿朕的名头去做生意了,朕还给你一支护银军,这够意思了吧? 所以,赵煦认为自己是出了力的,不然的话,张正书哪能这么容易就赚到钱呢? 彭元量也不敢揣摩赵煦的心思,只能模棱两可地说道:“若是驰道真有那般神效,陛下自然不亏;可若是驰道并无张大夫所言那般有神效,那便是欺君之罪了……” 赵煦点了点头,然后冷笑道:“量那小子也不敢欺君罔上!” 这边厢,在李县的休闲会所里,张正书毫无征兆地打了个喷嚏。 “小官人,是着凉了么?” 身着罗衫的李师师心疼地说道,伸手就去探张正书的额头。 张正书一把握住了她的纤纤素手,说道:“师师,我没事,怕是又有哪个文官在背后骂我了……”张正书倒是看得挺开,他都触碰了那么多的人利益,要不是赵煦护着他,他早就被人做掉了。别以为宋朝的文官很和善,不会下死手。呵呵,在政治上面,从来都是你死我活的,哪怕是旧日好友,翻起脸来也没有任何情面讲,更何况张正书只是一个商贾,因缘际会有了这般圣眷? 这不,张正书已经暗暗着手准备后路了,首先是利用“大桶张家”的宣传实力,鼓吹海外有许多良田等着去开发,还有许多淘金之地。在南洋一带,遍地都是黄金,各种香料、宝石不计其数……还真别说,因为有了“飞蛟船”的高航速,使得南北天堑都变了通途,已经有人心动了。 更重要的是,张正书终于迈出了血腥资本家的第一步——那就是把尚有劳动能力的流民,都买下来,统统悄悄地用“飞蛟船”,送到了流求。至于流求上面,已经有曹锟过去,差不多建好了一切生存条件了。这些流民过去,不外乎就是烧荒开垦土地,打造渔网开始捕鱼罢了。 当然了,张正书下一步的动作,就是把高精科技,慢慢地转移到流求上面去。 这不得不防啊,赵煦虽然出乎意料的,没有在元符三年正月就驾崩。现在都是七月初了,身体还好端端的,甚至有越来越好的迹象。但是,谁知道赵煦什么时候会死?一旦赵煦死了,张正书失去了靠山,那他岂不是坐以待毙了?因为这样,张正书才未雨绸缪地,开始为自己准备后路了。 李师师也不知道张正书在做什么,因为她已经很满意现如今的生活了。张正书时不时过来,跟她讲解天下大势,甚至根据情报,复制了雁门关、兴庆府等等战略要地的沙盘,对着李师师纸上谈兵。 看着张正书好似一个挥斥方遒的统帅,李师师岂能不着迷期间? 有美崇拜自己如此,张正书岂能不开心? 这不,哪怕是第二天的张正书,走路都是飘飘然的。 这不,见人都打招呼,每个人都看得出,张正书今天心里是真的高兴。 “小官人今日是怎么了?” “可能是捡到钱了罢?” “瞎说,若是地上有一文钱,你瞧小官人会不会捡起来?你瞧瞧张家的产业,哪一个不是日进斗金的,他若是有弯腰捡钱的功夫,怕是都能赚十几贯钱了罢?” …… 这话声音不小,传到了张正书的耳中,心下好笑,怎么这论调好像后世调侃某个首富一样,看到地上有一块钱不会捡起来呢?事实上,后世的李嘉诚就曾经说过,钱可以用,但不能浪费“要我马上拿出一个亿,我面不改色,但谁要在地上丢一元钱,我会立刻捡起来的。” 巧合的是,后世的比尔·盖茨也是有类似的回答,如果地上掉了一百块美金,即便是一秒钟能赚一百一十美金的比尔·盖茨也会弯腰捡起来,并且放进基金会,这一百美金就可以派上很大的用途。 所以说,用普通人的思维去揣测有钱人的思维,还真的差得太远了。张正书现在也是这种心态,他或许也觉得一文钱不起眼,但他会尊重这一文钱。因为,市面上少了一文钱,流通的铜钱就少了一文。 别小看这一文钱,却是整个大经济环境的组成。说白了,钱是可以拿来消费的,但不允许被浪费的。人和动物的区别,张正书觉得后世讨论得都很清楚了,但为什么单独是人产生了社会这个属性呢?张正书觉得,这以物易物发展到以钱易物这种交换资源的方式,构成了社会。 所以,张正书很尊重每一文钱。这不,他扭过头说道:“几位,不若你们丢一文钱,你瞧我捡不捡?” 那几位听了,哈哈大笑道:“小官人真妙人!” 心情大好的张正书,来到了李县技校。张正书想着,好像好久没看看他这个工业孵化基地了。这里可以说是大宋工业的摇篮,唯有在这里,才有系统的归纳总结,推陈出新。 第九百三十三章:水碓 现如今的技校里面,还在研制着火炮呢。主要是,这钢铁要研制出来,还需要一点点找比例。毕竟这其他金属元素加入这钢铁之中,会让钢铁有什么性能,这都是需要日积月累的。当然了,这冶铁作坊都离得好远,且分成了两个部分。一个小部分就在技校里面,方便学员们的实际操作,也相当于科研所了;一个大部分,自然要搬离技校了,这冶铁作坊这么大的污染,谁受得住啊。 但别小看这小冶炼作坊,很多东西都是打这发明的。 比如,机械钟表、铁锁、弹簧、车轮……反正嘛,这里可以说是大宋科研的最前端。 “小明,早啊!” 一大早的,张正书就见到了苏熙在锻炼身体呢,他也跟着一起跑了起来。 “小官人,你咋起得这么早?”苏熙也愣了。 “还早啊,我都做好早饭又吃了早饭才出来的。”张正书觉得李县的空气真的一般般了,因为大量有污染的作坊,都集中在李县。这还是张正书强制要求所有作坊都不得直接排污排气的结果。但在宋朝,也没多少材料可以减污减排的。所以,李县的空气确实不咋的。 “嘿嘿……” 苏熙见到了张正书,又说起了车床的事,张正书一边听,一边暗叹到苏熙真的是一个科研人才,这样的人才,为啥大宋就那么几个呢?要是多几个的话,都不用他培养了。好在,张正书在技校里也建立了图书馆,里面可谓是各种学科基础都有。为了抄写这个,张正书花费了不少心机的。为的是啥?除了减少攀爬科技树的时间,张正书更想完善中国的科学思想,不要像正史这样,明明有着极其伟大的发明,却愣是没有形成系统的学科,更没有可以研究的脉络,这是很不应该的。 当然了,这样的图书馆,绝对是被儒家嗤之以鼻的,汴梁城中的那个图书馆也是这般。可以说,基本上就是一些不懂事的娃娃,进去看小人书的多。张正书也想利用一些图画,引导某些有天分的孩子。为了制作这小人书,张正书也出了不少气力。 没有人认可图书馆不要紧,关键是张正书觉得值。慢慢的,自然会有一些人,认识到这些书的价值,自己跑来研究了。 听管理图书馆的雇员说,还是有不少人对西洋之学有兴趣的,甚至还抄录了回去。还有一些商贾,看到了《国富论》、《资本论》也是两眼放光。张正书觉得,能有这样的效果,也是值得了。 “……小官人,你说那水力锻机,果真能行?” 苏熙是有点不相信的,利用水力就能把重达千斤以上的锻机升高再压下来,这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啊! “以前,你也没见过通过组合动滑轮和定滑轮的滑轮组,就能吊起重达几倍的重物吧?”张正书笑道,“这就是机械效率了,当然了,还有考虑到滑轮重、绳重和摩擦。这就是物理的力量了,水力锻机是一样的道理。好像水碓,你该知道水碓吧?” “小官人你讲过,这水碓是汉朝时发明的,可以日夜加工粮食。这不,县里都装了好几个连机碓了。”苏熙也很佩服古人的智慧,这水碓就是水力锻机的前身,只不过压力还是太小了点,无法加工钢铁。 张正书知道,这连机碓,其实是魏晋时改进后的水碓,也就是一个大水轮驱动数个水碓,但凡需要捣碎之物,如药物、香料、乃至矿石、竹篾纸浆等等,都可用省力功大的水碓。其实,用水碓来锻造钢铁,冶炼作坊早就用上了。经过改良的水碓,还是用钢铁打制的,每个锤有一百斤到五百斤的力,用来捶打钢铁,是最好不过了。 但是,锻机和水碓不一样,需要更高的精度。可以用来冲压、挤压、模锻等等。除了水力锻机,还有水力冲压机、水力铸造机、水力压弯机、水力切割机……这些都需要苏熙去研究的,并不是那么容易就做到的。 要是真的能实现了这个,那未来再把蒸汽机造出来后,改造一下动力,就能有更先进的机械了。再不济,重新研发动力系统,打造过一台都行的。 “小明啊,这水力锻机要做得好,压强原理一定要用到的,还有,这还有离合器的原理。我记得我已经把构造图给你们了,就没瞧出个大概来吗?”张正书也是奇怪了,按理说,这水力锻机不应该这么难才对的啊,要知道,除了亲自动手,张正书几乎是把原理、构造图都画出来了。当然了,这宋朝的制作水平也低,要是一个个把零件弄出来,也是挺困难的。 “小官人,就快做好的了……”苏熙也有点不好意思,“就是没有多少帮手……” 好吧,张正书算是明白了,这不是一个人单打独斗就能完成的事。没有科研人才,这是最致命的。但这人才又不像是地里的庄稼,一下就能长出来。要培养个十几年,都未必能跟得上节奏。 “说到人手,好似你家高小娘子,已经怀有身孕了啊?”张正书一脸揶揄地说道,“当初逃婚的人,都快要当爹了,恭喜啊!”张正书见过苏熙的妻子,是一个还算温婉的江南女子,而且也是比较好学的,愿意跟苏熙学习科学。也许是有共同话题,苏熙才选择成亲的吧? 这不,现在一眨眼,苏熙都要快当爹了,张正书暗自感慨,自己还是比他早成亲的,昨天才刚刚结束处男生涯。 “咳咳……”苏熙脸都红了,“小官人,所以最近我有些心不在焉的……” “理解理解……对了,李县的空气质量不太好,可能对婴儿有点危害,所以我建议你还是尽早把高小娘子接到汴京城,或者送回张家庄也行。”张正书很认真地说道,这李县都有出现雾霾的征兆了,这让张正书都十分惊讶,怪不得十九世纪的英格兰伦敦被称为雾都,这污染实在有点严重。 第九百三十四章:驰道实验 没办法,在这年头要想进行工业化,势必要污染环境的。这是发展的代价,不同于后世,可以尽量减轻污染,毕竟有各种减排减污、循环利用的设施。就连炼油厂,都能做到处理过的水来养鱼了,大烟囱里排出的,都是水蒸气。这在宋朝,是不能想象的。 当然了,张正书也做了不少改变,通过把污染重的作坊迁离到少人地带,再多植树造林,尽量减污减排,也算是治理得比较好了。 苏熙也知道这件事,当即点了点头。张正书是为他好,他岂能不知道? 和苏熙跑完步之后,张正书又视察了一遍技校,对技校的现状还是满意的。每年花这么些钱银来打造一个人才基地,这钱绝对没有白花。甚至,花出去的钱,有更多的收益回来,这是张正书最为欣慰的事。 这不,张正书又去瞧了瞧在建的有轨马车。这马车不同于一般的马车,轮子都和普通的马车不一样。虽然,这轮子是钢铁轮子,但其实相当于把中间刨出一个凹槽来,然后再用杜仲胶把轮子包起来。怎么说呢,就好像两个轮子拼在一起一样,模样十分奇怪。 “小官人!” 见张正书来了,打造有轨马车的工匠,全都起来了。 “不用多礼,都干活吧……这马车,看模样是快要完成了?”张正书也看出来了,就差把杜仲胶轮胎给挂上去了。没办法,因为考虑到这不是铁轨,自然要用上杜仲胶轮胎了。当然了,纯钢铁轮胎也在实验,到时候看看磨损效果,再来决定用哪个。 也就是说,这有轨马车是两辆的,都是实验用的车辆。 张正书饶有兴致地看着工匠们在组装,很快,两辆有轨马车都拼装好了。 其实,这有轨马车就是在四轮马车的基础上发展而来的,所不同的地方,就是在轮胎这里。张正书已经一步到位,用上了后世火车轮胎的转动方式。也就是说,这样的轮子是偏心轮,有机械连杆装置,将动力转化成旋转运动。这是张正书为蒸汽机做准备的,听苏熙说,蒸汽机已经研究得差不多了,实验产品都很快面世了。 没办法,很多伟大的发明,往往只是隔着一层窗户纸罢了。 要说十八世纪的英国,和十二世纪初的宋朝,科技差了多少? 张正书觉得没差什么,要是按照李县的科技水平来看,宋朝的科技甚至要超过了十八世纪的英国。当然了,这是张正书站在伟人的肩膀上,有着超越时代的眼光,才能捅破这层窗户纸罢了。要不然,最早的蒸汽机都要到十七世纪才面世,而且还要经过几十年的改良,出现了一个天才叫瓦特,蒸汽机才能变成万能动力的。 现在,张正书给出的蒸汽机设计图,完全是成熟的产品。这样的路子,自然是快得很了。 当然了,张正书也不会揠苗助长,让苏熙继续在这个领域深究。最好,把多种多种的蒸汽机都弄出来。 可以说,张正书现在已经在为蒸汽火车做准备了。 那为什么不一步到位用铁轨呢? 还是那句话,等普及了之后,才慢慢铺设吧,不然的话,每天丢一段铁轨是小事,火车出轨酿成事故,那就是大事了。这事急不来,谁知道宋人有没有贪财的呢?其实,最好就是朝廷出资修铁路,还派兵巡逻,这样的话,就能震慑宵小了。 不过,宋朝除了中原,其他地方经常闹起义,怕也是不成的。 所以,必须要有一个稳定的环境,才能投资铁路生意,不然的话,非亏大钱不可。这修铁路多昂贵啊,一条铁路,起码是水泥路的几倍价钱,要是遇到山川,还需要打隧道。以宋朝这会的科技实力,能做到吗? 不是说肯定做不到,而是非常困难,投入非常大,不划算。 事实上,只要有远见的人,都看得到驰道的优势。 本来大宋就缺马,运力缺乏。可这驰道,却能把运力提升到一个极高的状态,用一匹马就能运输平日里两三匹马才能运输的货量,这里面的优势太大了,运力何止提高一倍? 这里面还有速度的优势,更是让人无法拒绝。 其实大宋军事最差的地方,就是在于粮草、兵力无法快速运送到前线。在正史上,北宋之所以输掉了和金国的战争,就是因为后勤保障跟不上,神臂弩专用的箭矢,都无法保证供应。导致种师中后勤无法保障,军中士气涣散。再加上约定的援军未至,种师中老将军含恨战死沙场。也正是从这里开始,北宋最具战斗力的西军,已经被打散了军魂,最后无力回天,北宋也被灭亡了。 可见古人对“三军未动,粮草先行”是有绝对认识的。 很难想象,一个偌大的王朝,运力居然会这么低下。除了水运之外,陆运的规模、速度简直是渣渣。 再看看地形,中原一马平川,没有快速的机动能力,这仗怎么打? 这个问题,朝中诸公都看到了,可他们却没有一个人能解决的。王安石倒是提出了保马法,但由于伤民最后被推翻了。后来章惇重启了保马法,也温和了许多。温和的代价,就是马匹得不到保障,就算养马成功了,也是驽马居多。 虽然张正书有心弄起养马场,可这又不是一朝一夕之功,要全面供应军队,这恐怕需要的时日太多了。 说到底,还是因为宋朝先天不足。要是夺回幽云十八州,起码夺回一两个州,弄几个天然养马场,还怕没马吗? 心中幽幽一叹,张正书明白,这宋朝真正的死穴,就是马匹。没有马匹,就等于只能被动挨打不能还手,这是极为憋屈的。 “小官人,要不要试一试?”一个工匠询问道。 “当然要试一试了,先叫个马车夫上去试一试……”张正书肯定不会自己上去的,这没经过实验的东西,会有一定危险性的。张正书才不会这么傻,自己的安全都不顾。 第九百三十五章:兑票 这会,水泥轨道已经铺设好长一段了,主要是用钢筋混泥土枕木,还有水泥轨道,用铁钉在枕木上固定着。有轨马车套上马,马车夫也是第一次,赶紧有点紧张。好在,前面的轨道就没了,还有一个站台给减速的,这马车夫才敢上去。 好吧,其实马车夫就是人工减速的。因为马车夫一开车,就觉得不对劲。这马怎么回事啊,甩蹄子就跑起来了。转弯的时候,也不需要用力勒转马头,这马居然懂得朝着枕木跑。这风驰电掣的,把马车夫都吓得够呛。没办法,这马兴奋啊,要不是有站台,这马都刹不住。这不,跑完这一段,那马稀溜溜一声喊,怕是觉得不尽兴哩! 马车夫也兴奋了,赶紧让站台的人帮忙把马车再归在轨道上,又一次风驰电掣地跑了回来。 期间差不多跑完整个李县了,居然只用时不到两刻钟。 这马车咂舌不已,暗道:“这小官人怎生这般厉害,连马车都弄得出这么多门门道道来……” 不只是这马车夫,参与实验的人都兴奋了。按照这马匹的状态,再跑个一刻钟也没问题的。也就是说,站台与站台之间的距离,完全可以控制在三刻钟以上。按照速度,这马每半个时辰,也就是每一个小时能跑个三十多四十公里这样,速度有快有慢,差不多就是三十七、八公里每小时这样子,这么半个小时下来,也就是说跑了差不多二十公里了,换成宋朝的计量单位,也就是四十里地的样子。再换算成三刻钟,也就是说能再多二十里地。别小看三刻钟能跑六十里地,这在宋朝已经是“高速行驶”了。 没办法,这时候的交通就是这么落后。 要不然,也不会有“皇权不下乡”之说了。想想看,这样的行政效率,能让皇权下乡吗?这从开封到岭南,用快马沿着驿道跑,都要差不多十天。再加上宋朝并没有那么多快马,路上有风雨这么一耽搁,一个月以上也是常有的事。想想看,这样的速度,怎么让行政效率起来啊? 这样也能理解了,为啥这马车夫都有“风驰电掣”的感觉了,要知道一般的马车都跑不出这速度来,也就是四轮马车减少了摩擦,还有新式轮胎、弹簧减少颠簸,才能跑出三十多公里到四十公里的速度来。当然了,这还是一时的加速度,不是平均速度。平均速度下来,能有个二十多公里都算不错了。 这也算很快了,最快不过是骑马。马车的话,自然是要减一点速度的。 马车夫也纳闷呢,怎么跑一段就不跑了呢? 再一看,那些个工匠和张正书,把马给卸套了,在那研究马车呢。 “你们看,这轮胎还是损耗比较严重的……” 张正书觉得不太满意,这杜仲胶轮胎都这样了,要是拉人或者拉货,岂不是要时时换胎吗?这可不行,没有实用性的东西,他是不会做的。 那些工匠也觉得是这样,毕竟这会的杜仲胶工艺还不稳定,才有这种事情发生。 商议了一下,再准备不要杜仲胶轮胎,单单是高锰钢车轮试一试。结果这么一下来,张正书才发现,果然还高锰钢的车轮比较好,这车轮考虑到磨损,故意加大了碳含量和锰含量。再一思考,可能是因为在轨道上没有多少颠簸,所以对轮胎的要求不高,再加上这有轨马车的车轴是经过特殊设计的,轴重极大,所以杜仲胶轮胎会磨损比较严重,特别是在转弯的时候。 看到了实验结果,张正书还是决定,用高锰钢做马车轮子了。 再勉励了一番这些工匠,还有修筑轨道的工人们,张正书就慢慢地回到了县衙内。 这会快到秋收了,张正书得回去算算账,看看税收几何。 在李县,刑事案件比较少,最难处理的是一些家庭纠纷,有道是“清官难断家务事”,张正书的方法大多也是劝和为主,威胁为辅。劝和很好理解,威胁是怎么个回事呢?原来,张正书要求,在李县的作坊也好,雇佣种地的也罢,要是有不孝、兄弟不睦的,都要劝退的。这么一来,也就极少家庭事务要处理了,因为不值当啊!平日里,张正书落得极为清闲。最多不过是处理一下商业纠纷罢了。 商业纠纷的话,容易断案。张正书有超越千年的眼光,只消知晓原委,立马能断案,无人不服的。 慢慢的,因为公平,来李县做买卖的人都多了。 为此,张正书当机立断地在李县这又成立了银行分行,推出了兑票。什么是兑票呢?就是存款的凭证,还有专属的密码本。没办法啊,这年头没有网络,也没有机器可以验证的,只能从兑票上入手了。这也是张正书布局的一个重点所在——纸钞的使用。这不,兑票上有水印,有凹版印刷,有彩印,还有暗对的号。可以说,一张兑票上,防伪手段就多达五六种,这是谁都模仿不来的。最关键的,还是纸张上。因为用的是烧碱法弄出来的钞票纸,其他人都没这个技术,一摸就知道真假了。 现如今,虽然只有汴梁城和李县有“建设银行”,但是这兑票却不出意外的流行起来了。 不为啥,就因为它好用,不仅防伪手段多种多样,还只认票,和存款的人。 为啥啊? 因为这密码要对得上才行,这密码是本人的指纹,只有指纹比对正确了,才能取出钱来。不然的话,你有兑票都没用。 张正书一开始也担心,这会阻碍了纸币前身的流通,但万没想到,这更受欢迎了。为啥?想想看,银行就是靠信用吃饭的,你帮他们保管钱财,你都这么尽心尽力了,谁不相信你啊?这不,其他跟风的银行也好,什么金融机构也罢,统统都竞争不过“建设银行”。 张正书琢磨着,下一步是不是要推出纸币了。 第九百三十六章:规划 不过,此事急不来,因为交子在北宋这会,信用度已经臭了。贸然推出纸币,张正书怕百姓接受不了。一旦第一炮打不响的话,再想推出纸币就困难了。有兑票就不一样了,这是百分百能换钱的。而且,也得到了百姓的认可。要是兑票遗失了,还能通过画押时的指纹比对,到存款的银行取回钱银,这谁能比得过啊? 推动银行的发展,是张正书一直在做的事。这不,张正书亲自把税款存入银行里,再把兑票送去汴梁城给户部。因为是官方存款,要用到这钱的时候,只需要张正书亲自去一趟取出来就好了。这样一来,可以杜绝一部分贪腐。 因为是第一次用这样的形式,赵煦也拿不准好不好,且看着吧。 待得秋收过后,元符三年就要匆匆而过了。 最值得一提的是,这一年的科举,赵鼎居然沉得住气没有参加。 张正书已经好久没见过赵鼎了,之前听说他到李县看过,也到技校看过,只是看了之后,又默默地离开了。 赵鼎是一个正直的人,这是毋庸置疑的。能在历史上硬刚秦桧的,能不贪腐的,确实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正直的人。但赵鼎同时也是一个执拗的人,对比起王安石也差不多了。这种人,固执地认为自己才是对的,别人都是错的。甚至,如果不是他们没有权力,他们都可能会学孔子诛少正卯! 看看王安石就知道了,极度的排外。只要是反对新法的,能干掉的都干掉了。 赵鼎也是差不多,当然了,他是手腕还不够秦桧厉害,所以正史上落了下风。张正书本来是挺看好赵鼎的,只是现在看来,赵鼎已经走偏了。说实在的,现在的赵鼎还比不上一个船家子周篷。周篷这孩子,看似愚钝,其实是内秀罢了。就连张正书都想不到,周篷在学习上这么有天分。学数学,周篷学得最好,甚至还能举一反三;学六分仪,他是学得最快的,现在都能当老师了。 这不,张正书都让他到杭州去,跟曾懋学习出海技术了。 这样的人才,张正书在技校里,发现了不止一个。每一个,都不输赵鼎。 也许赵鼎是受打击了吧? 张正书叹了口气,如果赵鼎是这样的话,他这辈子也会像正史上那样,在朝政上斗争失败的。说实话,张正书不看好赵鼎入中枢,他应该是一个地方官,为百姓谋福利的地方官。要是进了中枢,以赵鼎的性子,肯定是闹得天翻地覆的。 时间匆匆而过,一晃就到深秋了。 因为工期出奇的快,李县的驰道弄好了,也开始了正式运营。在这有轨马车上,只需要一文钱,就能坐马车遍览李县,而花五文钱,甚至还能去到张家庄。要是想运货物,也不过是几十上百文钱一趟罢了。不起眼的盈利,但胜在为百姓解决了快速出行的难题。最关键的是,李县的百姓都比较富裕,负担得起这交通费。 赵煦听了彭元量的禀报,也有点沉默了。 “你是说,这驰道能半个时辰走七十多里地?”赵煦有点不相信,但李县到张家庄,确实是如此的速度。 “回禀陛下,确实如此。”彭元量不敢欺瞒。 赵煦苦笑道:“还真的给那小子说中了,怕是四个时辰真的能到!” “陛下,这等驰道,如此耗费马力,如何能成?”彭元量也皱眉了,宋朝的马不多,能拉车的马更少了。要是都耗在这驰道上,还有多少用在军队里呢? 赵煦也是一愣,然后苦笑道:“你啊你,果真是不适合领兵。这不算是耗费马力,若是能修一条驰道到雁门关,哪怕是到延安府也好啊,这一路能节省多少时日?这就是兵贵神速啊!”赵煦也是心中暗忖,如果是有这等驰道,可以把军队都收回来了,等到打大战的时候,再放出去。 看看,这宋朝的皇帝就是天生有被害强迫症的,老是觉得军队对他不忠。 彭元量也不敢多说了,默默地低着头。 赵煦突然感慨说道:“怕是辽国也按捺不住了罢,夏国如今已然独木难支。这般下去,只会让夏国臣民,更快来投我大宋的。”这还是赵煦用了张正书的策略,大气地接纳党项人的投诚。当然了,该分散到江南的,还是要分散到江南。只要将他们丢入汉人的大环境里面,他们想翻起浪花来都难啊。 再加上赵煦这一年来,努力开发江南,甚至有政策倾斜,只要谁开荒种地,谁就能得到这块土地的所有权! 以至于中原没田产的百姓,有的一狠心就离开了家乡,投入到建设江南的大军之中。只是没有料到,张正书也跟着暗中收买百姓,把一些流民运到了流求,开发流求去了。随行的,还有不少学医的学徒,没办法,这大夫不肯去。派学徒过去,还是张正书暗中拿显微镜来“利诱”的。没办法,这人迹罕至的地方,大多有瘴疠,环境是挺恶劣的。如果没有医生跟随着,怕是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张正书不少草菅人命的,他想着开发流求呢,自然是要医生了。 这些医生其实也是有际遇的,在流求这里,能学到更接近真理的医术。毕竟,在流求这里显微镜是随时可用的,草药也是不缺的,每次都会从大宋那运过来呢。再加上张正书从系统那里抄下来的医学理念,他们或许能自成一派,把中医里的手术,发扬光大。 江南和流求同时在开发,所不同的是,江南多人,而流求少人;江南的模式是粗狂的放养模式,而流求有着张正书的详细规划,甚至哪里适合建立城市,哪里适合耕田,哪里适合种果树……都一一规划了出来。 赵煦自然不知道这件事的,他的主要目光,还是集中在两季稻上,想打多点粮食,缓解一下人口压力,增加一点钱粮,能和西夏、辽国对峙下去。 第九百三十七章:消息最灵通的 没有计划生育的宋朝,一切冗兵、冗官、冗费的根源,还是建立在人口膨胀太快的基础上。没办法,之前没有一个朝代像宋朝这样,拥有这么多的人口,拥有这么庞大的市场。这人一多了,粮食就立马紧张了,盐也紧张,甚至铜钱也紧张了。这也是为什么宋朝积弱的缘故了,空有这么多人口,却不知道怎么运用啊! 一旁的彭元量,看着感慨的赵煦,突然觉得赵煦太累了。一天到晚,都在琢磨着怎么把大宋治理得更好。 赵煦站起身来,突然问道:“彭元量,如果你说,辽国攻破了雁门关,那该如何是好?” 彭元量一愣,完全没想到赵煦会这么问。 “陛下,大宋洪福齐天,辽国不过狄夷,何德何能可以占据中原?小的认为,绝无如此可能!”彭元量确实是不相信的,在正史上,金兵南下之后,怕是很多百姓都不相信,北宋就这么完了。直到刀架在脖子上,毁了大量的城池,掳走大量人口和金银财宝,宋人才惊醒过来,原来没有强大的武力,经济再繁荣,也不过是肉案上待宰的肉。 赵煦可没有彭元量这么乐观,他做这个皇帝啊,向来是如履薄冰的。 无他,因为他老爹宋神宗,让大宋跌宕起伏了好一段时间。 为了维稳,高太后和司马光这几个守旧派,又“倒行逆施”,虽说是稳定了局势,但大宋面临的情况,并不比宋神宗那会要轻松,甚至西夏每年咄咄逼人,赵煦早就怀恨在心了。这不,一亲政赵煦就狠狠教训了一番西夏和吐蕃,只不过这仗是越打越难打了,现在辽国又掺合进来,三国大战之下,形势更是复杂万分。 现在,三国都是内心打鼓,也想就此罢兵不打了。但三国又各自忌惮,西夏忌惮大宋钝刀子割肉,慢慢地把自己磨死;大宋就怕和西夏、辽国同时决战,这就要亲命了,大宋再厉害,也扛不住两国轮流来抡啊!现在这样,还是辽国没出力呢,要是再出力一点,大宋就撑不住了。辽国也怕啊,怕一收兵,大宋就把西夏给占了。有了养马地的大宋,那绝对是辽国的心腹大患,莫大的威胁! 三国各怀鬼胎,现在也算是达到了一个微妙的平衡。 大宋现在处于守势,西夏也喘过气来了,磨刀霍霍的准备夺回天都山、横山。 而辽国,因为耶律洪基的身体,暂且鸣金收兵,但还是在雁门关外囤积了重兵。 别看汴梁城现在一片祥和的气氛,但看看商贾脸上的愁云就知道了,这大战啊,绝对是一触即发的。 为什么呢? 你想啊,这天底下消息最灵通的是谁?商贾啊,他们中间有走私到私榷的,肯定知道宋辽大战已起。虽说,这榷场还不曾关闭,但谁也说不准啥时候就突然关了对吧?再说了,打仗了,对商贾是最不好的。虽说,有一部分商贾能发战争财,可更多的商贾,货都是砸手里了。所以啊,这天底下最不盼着打仗的,就是商贾了。一打仗,刀兵无眼,兵丁如匪,这都指不定万贯家财都被洗劫了! 所以啊,这明眼人都着急呢,深怕这宋辽和谈,谈不出个结果来。 事实上啊,这还真的谈不出一个结果来。本来嘛,辽国军事讹诈惯了,还想来这么一出,想不战而屈人之兵,把钱银也好,面子也罢,统统捞到手中。偏生这一次,大宋学精了,宁可跟你开战,也不妥协。 为啥啊? 因为大宋瞧见胜利的希望了,赵煦瞧见胜利的希望了。要是按照张正书这“毒计”,慢慢地肢解西夏,西夏不出个三五年,保管国内民怨四起。瞧瞧,一个国家连粮食安全都不能保证,百姓都饿着肚子,这能不造反吗?真当天底下的百姓都像阿三那样,任打任骂任欺凌任凭蹂躏都不造反?这也太出奇了吧? 这不,赵煦叹了口气,说道:“彭元量啊,你不懂,现在大宋是如履薄冰啊!” 彭元量当然不明白,若是明白的话,他就是领兵大将了。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大宋多事之秋的元符三年,总算是临近年关了。 随着驰道的落成,有轨马车这一个新鲜的概念,第一次进入了大宋百姓的眼界。很多大宋百姓都知晓了,有一个驰道很厉害,能让马匹拉车跑得像飞起来一样。 而张家最大的喜事,就是曾瑾菡怀孕了。 张正书听到这个消息时,都呆住了。 良久,才握着曾瑾菡的手说道:“你……你有了?” “嗯!” 曾瑾菡也是刚刚知道的,前几天她食欲不振,有点反胃,张正书又在李县当值,她就让人从汴梁城中请了大夫,赶赴张家庄给她瞧病。这一瞧,好了,整个张家都欢腾了。特别是张根富,差点是跌进张家祠堂里,又哭又笑地给祖宗点香报喜。而张秦氏,则拉着曾瑾菡的手,说一些体己话。这几年来,因为曾瑾菡无所出,张秦氏也着急啊,甚至暗示过张正书几次与曾瑾菡合离了。但张正书每次都装傻扮懵,蒙混过关了。这次曾瑾菡终于怀孕,张秦氏心中那根刺,算是去掉了。 张正书没有像别人一样,很激动,反而是一脸温柔,但又非常严肃地说道:“姝儿,明日起,你不能再到李县去。在张家庄这里,好好养着。要不,我跟官家请个产假,专职在家陪着你。要是你觉得不好,咱们就到汴京城去住。” “啊?这是为甚么?”曾瑾菡有点不解了。 张正书严肃地把李县的空气污染说了一遍,虽然他很努力地控制污染了,但还是有那么一点的。为了后代着想,张正书也不敢掉以轻心啊!“苏子明的妻子,也在汴京城养胎,不若你也过去?” 曾瑾菡却摇了摇头,心中暗笑张正书过于紧张了。要知道,怀胎了的女子,是要在夫家住着的。要是曾瑾菡回汴梁城,岂不是给人说闲话了?这汴梁城,很明显就是曾瑾菡的娘家所在,这是不合礼仪的。 第九百三十八章:不情不愿 最后,曾瑾菡还是在张家庄住了下来,张正书也下定了决心,要把污染大的作坊,统统搬离出李县。 没办法,不搬离也不行了,李县的工钱最近升得太快,也涨得太高,张正书历来要求一个作坊一本账的,这都差点出现亏损了。不管是为了环境着想,还是为了利润着想,张正书都要做出改变了。当然了,这些作坊搬离了李县,也给其他地方带去了工作机会。如果当地官员不愿意的话,只能说他们是不懂治理地方的。 张正书办妥了这些事后,又摇身一变成了甩手掌柜,除了三天两头到李县处理一下必要的事务,他都是能偷懒则偷懒。后来觉得这样不是事,甚至上奏疏向赵煦请假了。 赵煦当然不会批准了,当即就驳了回来。这满朝文武谁家没有个生孩子的时候,也没见别人撂担子不干啊? 更关键的是,赵煦还不能把张正书雪藏了,这小子太会偷懒了,要想他干活还得哄着。要是撤掉他的实职,给他放飞一段时间,说不定他都不想鸟赵煦了。有圣旨又怎么样,抱病在家,拒不接受任命,皇帝也拿他没办法!赵煦也郁闷啊,这是一个官员该有的态度吗? 可问题是,张正书把李县治理得蒸蒸日上,哪怕是换谁来,都未必比张正书做得更好了。赵煦是这么想的,但他却想得差了,换谁都不好使,如果还用旧观念来治理李县的话。 这事成了笑话,但也给了满朝文官把柄,就此疯狂地攻击张正书。 可以说,托张正书的福气,很多原本受到弹劾的官员,比如曾布,现在小日子都过得有滋有味的。无他,几乎所有的火力,都被张正书吸引过去了,他们在后面看笑话,这日子能过得不好吗? 文官对自己的弹劾,对于张正书来说根本就是不痛不痒,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留他们去吧。 反正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来过李县的,有哪一个敢昧着良心说张正书的坏话? 时间一晃而过,又是一年春节快到了。 张正书也趁着曾瑾菡怀孕的时候,把李师师接进了家门。双喜临门的是,李师师也怀上了! 这下可不得了了,张根富更是笑得见牙不见眼,本来他脸上的肉就把眼珠子遮住了大半,现在好了,剩下的小半都不见了。 张家的人,一个个如履薄冰一样,做什么事都小心翼翼的。没办法,现在曾瑾菡和李师师,就是张家最为宝贵的人了,她们理应受到这样的待遇。而且张正书发话了,要一视同仁,不能因为哪个是妻,哪个是妾就区别待遇。有了张正书发话,家里一些不和谐的声音全都压了下去。 没办法,张正书这会做官了,在家里的话语权是要比张根富更大的。当然了,张根富一说话,张正书也得听。不过,张根富这便宜老爹做得真不错,张正书想做什么,都是笑呵呵支持的,从不会打压张正书的积极性。这样的教育方式,有好有坏,因为张根富太宠溺张正书了,俗语有云,“惯子如杀子”,是很有道理的。如果这样惯着孩子,孩子还没走上邪道,只能说这孩子是有贵人相助,树立了正确的人生观。 当然了,凡事有好的一面,也有坏的一面,张根富宠溺儿子,才有了今日的张正书。别的不说,富二代的容错率实在比寻常人大得多。好比张根富有钱,任由张正书去挥霍,他也能有底气让这个家败不了。寻常人,哪里有这个底气? 也正是张根富的默默支持,才有张家现在的这个局面,不得不说真的是“一啄一饮,自有命数”。 张家陷入了狂喜之中,而赵煦却陷入了深深的忧虑之中。 无他,辽国最近的动静,让赵煦有点摸不着头脑了,使臣的语气是一次比一次重,甚至好几次都差点到了全面的边缘。 眼瞅着就到元正日大朝了,那会才是真正的考验。 拖着吧,还能怎么办? 心烦气乱的赵煦,找来了彭元量,问道:“朕欲前往李县,你以为如何?”他早就听说李县不同以往,甚至很多发明连汴梁城都没有。静极思动的赵煦,就想去往李县看一看了。 彭元量却大惊失色,他是知道现在开封府形势的,绝不容乐观。 “陛下,不可啊!这去李县路程遥远,路上耽搁太长时候。若是想看李县,何不遣画师到李县,临摹下来?何必亲临玉趾,冒这等风险呢?”彭元量是真的急了,这汴梁城中不知道潜入了多少暗探,一旦赵煦的行踪被人摸清了,那后果不堪设想!这就是皇帝的悲哀了,连自己的国家都无法巡视。如果一定要巡视的话,肯定像历史上杨广、乾隆那样铺张浪费的,对于国库吃紧的大宋来说,是不理智的事。 赵煦也知道,像他正式出行的话,起码要有禁军护卫左右,然后文武百官陪同。前前后后,没有个两万人都不能走出这皇宫大内。叹息了一声,赵煦无奈地说道:“也罢,让画师去李县罢!” 彭元量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这是一点都不掩饰的。 看了他的动作,赵煦也笑了:“你这人,有这么多人想害朕吗?” “陛下,此乃非常之时,还是小心为好。”彭元量小心翼翼地说道。 赵煦也知道这事,摆了摆手说道:“你去把姓张的叫来,朕想见见他了。” “当下么?”彭元量也有点吃惊了,这都傍晚了。 “明日罢!” …… 就这么,张正书不情不愿地再次跑了一趟汴梁城。 不得不说,汴梁城的改变是真的挺大的。且不说这硬底化水泥路已经铺设到张家庄了,就连汴梁城中的建筑,都有一小部分换成了钢筋混凝土建筑。要不是大部分还是砖木结构的建筑,张正书真怀疑这是回到了后世的小县城。当然了,汴梁城还是很有宋朝风韵的,比如那商卒走贩沿街的叫卖声,这是后世不多见的场景了。 第九百三十九章:撑不住了 四轮马车从张家庄到汴梁城,不过两刻钟罢了。这都要归功于平坦的水泥路,不然的话非得花上半个小时以上才行。这不,半个小时,都从张家庄直到皇宫宣德楼门前了。 穿过长廊,张正书在宦官的带领下,熟门熟路地来到了垂拱殿。 要说这君臣差不多有大半年没见,应该生疏了才对。但赵煦一见张正书来了,哈哈一笑道:“张卿,你舍得离开你家娇妻了?” 这么调侃的一句话,倒像是老朋友间的絮叨。说实在的,赵煦的朋友,可谓是一个都没。皇帝嘛,向来是孤家寡人的,对谁都防着一手,更别说同龄人的朋友了。这也是为什么历史上很多皇帝非常纵容贴身太监的缘故,无他,就是把这些太监当成了朋友,或者说是家人。人总是有感情需要的,除非是个没有任何感情的机器人。赵煦这么做,已经把张正书当成自己人了。 张正书也笑了,但他也不是愣头青了,不敢反过来调侃赵煦,只是说道:“亏得官家庇佑,我的妻妾都怀了身己。” 赵煦幽幽一叹,说道:“朕也羡慕你啊……” 张正书突然觉得自己不该这么说的,赵煦都没子翤呢。这会,张正书只能通过系统查看赵煦的身子,发现赵煦的身体机能已经很接近正常人了,才小心翼翼地说道:“我看官家你的气色,比之前好多了,似乎已经恢复了健康。” “翰林医官们也是这般说的,但……”赵煦忍了这么久,早就忍不住了。他本就是好色之人,在历史上都是有名的。只不过现在节制了很多罢了,还制定了一个宠幸计划,严格按照这个计划行事。 张正书小心翼翼地说道:“子翤的事,急不来的。官家洪福齐天,必然会诞下麒麟儿……” “希望如你所言罢。”赵煦挥了挥手,他觉得自己现在还算年轻力壮,子翤一事确实不用急。“朕今日召见于你,一来想问问,那新城筑得如何了;二来,是想听听你对辽国最近举动有何看法。” 现在,在赵煦的眼中,西夏已经不是问题了。 虽然,天都山和横山都不算是极为理想的养马地,但也能养一两千匹马的。只要牢牢占据着这一块土地,西夏就拿大宋没办法。再加上张正书献计招降党项人,现如今西夏国内已经人心不齐了。唯独辽国,成了大宋的心腹大患。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样,三角关系是相对稳定的,如果有一方被打破,那必然会引起轰塌。 宋辽两国现在就是这样,都克制着没大打出手,不过彼此心中都清楚,一旦西夏被灭了,那接下来就是宋辽之间的战争了。 “辽国最近的举动?辽国能有什么举动啊?” 这段时间张正书都在治理李县,发展科技,时不时还要派人去监督新城筑造,时间安排得那么紧,再加上曾瑾菡和李师师都怀孕了,他哪里有时间关注宋辽之间的尔虞我诈啊?再说了,张正书早就知道,这会辽国是不会跟大宋打仗的。为啥,因为耶律洪基就只剩下几个月的寿命了。 换而言之,只需要过年了,那么耶律洪基就要病死了,到时候皇太孙耶律延禧继位。这会是辽国的动荡时期,耶律洪基估摸也不会大规模用兵的。可以说,大宋选择攻西夏的时机是很好的。新皇继位,需要一段时间巩固皇位,收拢兵权,怎么可能会出兵打仗呢?这是辽国权力交接的重要时期,即便西夏对辽国的战略意义很重要,那时候都是鞭长莫及了。 “你不知道?!”赵煦也愣了,“满朝文武都上奏疏,言及此事,你身为《京华报》社长,居然不知晓此事?!” 张正书摇了摇头,他是真的不知道。 这阵子他是忙得是马不停蹄,就恨不得一个人分成三个用了,连偷懒这项爱好都甘愿舍弃了,你瞧瞧这牺牲多大啊! 为啥呢?张正书是在努力工作吗? 当然不是,是在用心尽力地照顾着妻妾呢,连带家里下人都偷笑了,说张正书是紧张过度。 “辽使咄咄逼人,威胁再不与夏国和谈,退出我大宋打下的天都山、横山,他们就要尽全国之力来攻!” 赵煦愤恨地说出这句话来,眼珠子都要冒出火来了。 要知道,赵煦这一生的功绩,就是把西夏打得够呛,这要把打下来的土地还回去,这是闹心么?赵煦还要不要脸面啊? 赵煦可不像司马光那些人一样,崽卖爷田心不疼的,用将士鲜血打下来的土地,说丢就丢。哪怕赵煦是顾及自己的脸面在先,可他的意愿是好的,也希望大宋好。 张正书听了这话,却哂然一笑道:“嗐,他们在诈唬人呢!” “嗯?” 赵煦就纳闷了,“张卿,你什么意思?” “官家,你想啊,为什么辽国举止异常?”张正书反问道,一脸笑意地看着赵煦,反正他是不急的。 赵煦也不傻,被张正书这么一提醒,他好像明白了点什么:“你是说,辽人在使诈?” “可不是么?他们以为我们看不透,其实这事一琢磨就知道了。”张正书叹了口气说道,“耶律洪基这几年身体一直不好,这几乎是公开的秘密了,为什么在战局不明朗的时候,耶律洪基非得要走这一步险棋呢?再加上,今年秋猎,辽国都不搞了,可想而知这问题大发了……” 其实,不是辽国秋猎不搞了,是耶律洪基正准备上马的时候,就发病了。 这事辽国瞒得很紧,连大宋在辽国布下的暗探都没有得到消息。不过,张正书的“黑客”倒是通过买通辽国的太监,把耶律洪基的身体状况掌握得一清二楚。如果不出以外,耶律洪基是时日无多了,也就是明年一月份的事。 “你是说,耶律洪基要……?!”赵煦也激动了,他太清楚这个情报意味着什么了,也一瞬间明白了辽国使臣为什么这么咄咄逼人了,原来是耶律洪基撑不住了啊! 第九百四十章:无法拒绝 “嘿嘿……” 张正书看着赵煦,一副“你懂”的神色。 赵煦连日来的烦闷一扫而空,哈哈大笑道:“张卿,你真是我大宋的福将啊!” 确实,如果抽丝剥茧,把层层迷雾拨开,真相自然就出来了。赵煦也不傻,或者说宋人都不傻,只要透过现象看本质,契丹人想做什么,就一目了然的。 张正书淡淡地说道:“官家过誉了,不知道还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没有要紧的事,就不能叫你过来聊聊天么?”赵煦倒是皱眉了,这叫什么话啊,别人是盼着都不得见一见天颜呢,这小子倒好,觉得这是负担了? “好吧,官家想聊些甚么?”张正书也是无奈啊,他是陪皇帝解闷子来了。 赵煦站起身来,瞥了他一眼,说道:“禁军开始改制了。” 这一句话,透露的信息可不少,张正书一怔:“官家下定决心了?” “你把如此诱惑给朕,朕如何能舍弃?”赵煦说完,瞪了张正书一眼,好像罪魁祸首是张正书一样。 张正书摸了摸鼻子,自己倒两头不是人了。“这是好事啊,假以时日,我大宋军队将无敌于天下!”张正书这句话是真心实意的,现在养马的方法有了,良马也不是问题,待得水力锻机造出来,或者直接等蒸汽机造出来,这甚至能打出比宋军重步兵甲胄防御力更强,却要轻得多板甲。这事赵煦也知道的,毕竟私造甲胄是造反的大罪,要杀头的。 这不,张正书甚至把水碓捶打甲胄的“秘法”都献出来了,赵煦也下令,要用新法来打造铠甲兵刃。再加上杜绝了任何人从中渔利,这武器质量肯定会上得去的。之前大宋武器之所以那么垃圾,完全是因为有人中饱私囊。 这里面,有多少猫腻呢? 反正放在后世,够枪毙好多人的了,绝对是震惊天下的大丑闻啊! 这垃圾的武器,再加上将门吃空饷,没有战马,这军队战斗力如何提升得上去?这会不一样了,赵煦开始了军制改革的第一步,就是让所有禁军军官,都要到皇家军校学习一趟。有了张正书的模版,还有《步兵操典》,只要是从皇家军校出来的军官,一个个都会被洗脑的。不敢说绝对忠君爱国,但他是绝对不敢造反的。为啥?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按照这模式下去,天下禁军迟早会归心朝廷的。煽动造反,那是一点用处都没啊! 别的不说,这军队里都是皇帝的“死忠粉”,你怎么造反?都没喊出声呢,那一边就被人按倒了。 这确实是好事,天大的好事。但是,得罪的人太多了。原本以为张正书是武臣这边的,现在朝中那些个将门,都要恨死张正书了,没事乱出什么主意啊!这不,空饷吃不了,收入锐减啊!这怎么办呢? 张正书不曾想,他无意间,又惹出大祸来了。 现在,唯有不是将门的武臣,跟张正书是一条心的了。其他文官也好,将门也罢,都对张正书是咬牙切齿的。无他,因为动了他们的利益了。瞧瞧看,为啥章惇现在都被攻击啊?因为章惇力主推行方田均税法,清丈出大量隐瞒土地,按好坏来交田赋,让那些乡绅土豪,甚至文官家里都要多交税赋了。而一些税赋沉重的农民,则得到了解脱。 章惇尚且被攻击得这么厉害,这还是改良过的办法,比王安石温和多了。可想而知,张正书这样的举动,能不引起文官将门的愤恨吗? 文官倒不是在意军器监那些个钱银,这都没啥。关键是,武臣的地位眼瞧着就要起来了,这些文官能不急? 将门呢,则目光短浅些,老是关注在钱银上,这也是没救了。当然了,将门中也有明白人,自然明白这其中也是隐藏祸患的。别看张正书此举是要拔高武臣地位,但在皇帝心中,这武臣始终是要防备的。也就是说,位置高了,一样比不过文官,何苦来哉?更何况,一旦有武臣越矩,惹怒了皇帝,那更是祸事一件。 很荣幸的,张正书又背起了这口黝黑的黑锅。 这事,张正书听赵煦这么一说,他就了然于胸了。好在,张正书培养新兴利益集团的脚步也不慢。一些老资格的将门,都慢慢地被张正书的糖衣炮弹“腐蚀”了,甘愿开作坊赚钱,而不愿意吃空饷了。 为啥? 这吃空饷之前是皇帝默许的,不然你真当皇帝不知道啊?现在皇帝不允许了,你再这么闹,就是跟皇帝做对。这将门还敢跟皇帝做对,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吧?所以,老牌将门都看得很通透,但凡是和军队有关的利益,他们都立马抛却了,把精力转移到办作坊,经商上面来了。 剩下的那些将门,也只是嘴硬,还在观望着呢。 张正书相信,只要他打开门欢迎各类人士办作坊,搞海贸,就没有人能拒绝这个利益的。 这不,很多文官的亲属,甚至是不着边的亲属,都开始羞羞答答和张正书这边搭上线了,意欲何为?自然不言而喻。 所以,背黑锅就背黑锅吧,只要张家坚持多数人的利益,手里抓紧银行,除非是皇帝想要干掉张家,否则就没有人能动得了张家的。甚至,张正书背的黑锅越多,赵煦就越是器重张正书。 “唉,我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张正书也觉得这样的自己很陌生,他什么时候开始学会算计这一切的? “哼,你就别给朕溜须了,这事没个三五年,也甭想做到。”赵煦做了这么久的皇帝,自然也明白什么是徐徐图之。一旦太过着急了,反而会适得其反。 张正书笑了笑,他哪里是溜须了,而是肺腑之言。只要赵煦肯下决心,大宋绝不是不能训练出精兵的。有了精兵,只要战略不失误,大宋绝对是这冷兵器时代最强的。毕竟,没有人比张正书更清楚这板甲的威力了,除非是床弩,不然想要穿透板甲,那基本是不可能的。只要练出这样一支骑兵,一支步兵,再配合水泥快速筑造碉堡的能力,天底下有谁打得过大宋? 第九百四十一章:希冀 这就是科技的力量,是碾压式的力量! 赵煦也隐隐有点明白了,所以他也要防着一手张正书。不过现在看起来,张正书好似没啥野心,赵煦也没看得这么紧罢了。但是,在李县那里,是长期有皇城司亲事官驻守的,这几乎是坏了宋太宗传下的祖训。张正书知道吗?他当然知道,不过张正书也明白,他展示出来的东西太过厉害了,甚至是超越这个时代的,只要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日后科技绝对要很强大。 换做张正书自己是皇帝,有这么一个人才,或者说是半步疯子,能不担忧吗?一样的,张正书也会派人把他看起来,当然不会扼杀他,反而会好吃好喝供着,让他为国家服务。想明白了这一点,张正书也没啥怨言了。 看似不着痕迹地笼络了一番张正书,赵煦才说到戏肉上:“若新城筑成,禁军改制有效,你想要甚么赏赐?” 张正书苦笑道:“官家,你也是知道我的,我最想要的赏赐,就是一身轻松,不批这身官袍了。” “那不可能!” 赵煦一摆手说道,“你换一个,朕怎么都满足你。” “那我想开多几个图书馆……”张正书小心翼翼地说道,这种挖大宋根基的事,他也不知道赵煦会有什么反应。要知道,一旦数学、物理、化学、经济、哲学等学科大行其道后,儒家还有市场吗?儒家没了市场,你叫那些朝中文官怎么想,让天底下数百万读书人怎么办? “此事……”赵煦也为难啊,他是皇帝,自然是想大宋好的。目前看来,张正书胸中的“西洋之学”确实有独到之处,可也很危险,因为这“西洋之学”和儒家格格不入。特别是那“逻辑学”,简直是儒家的死穴。为啥?因为儒家不讲逻辑,它只讲纲常伦理,讲仁义礼智信,看似很有道理,但实际上,它的出发点和逻辑学根本不一样。逻辑学是基于事实出发,然后到抽象逻辑,最后是两者的统一辩证,这也是儒家最为薄弱的环节。 并不是说儒家没有辩论高手,而是儒家辩论起来,根本不管事实如何。这也是为什么儒家在先秦的时候,根本比不过墨家的缘故——墨家是中国逻辑学的鼻祖,儒家碰到了死对头,还能好到哪里去?! 一方面是儒家,一方面是可以让大宋迅速增强国力的“西洋之学”,赵煦的为难就在这里了。 “也罢,只是你不得大张旗鼓招揽读书人!” 赵煦给张正书规划了范围,以防止学术起了冲突。 张正书却笑了,他知道有了这个默许,科学就有生根发芽的土壤了。 人都是趋利的,当科举当官这条路行不通之后,就会把目光投向科学,投向技术层面。事实也是这般,在正史上的北宋末年、明朝末年,甚至清末,都出现了这个规律,也是为什么说明末出现了资本主义萌芽的缘故。这资本向来都是如此,哪里挣钱快,哪里挣钱多,它们就跑去哪里,亘古不变。 只要有利可图,这科学就有机会继续发展,哪怕儒家一直打压,都是如此的。有些东西,只要渡过了幼苗期,就再也不怕打压了。因为真理就摆在那,轮不到你不相信啊! 赵煦也觉得心中不太踏实,他许了这个承诺之后,也没有落在笔下。 皇帝都是这样的,虽说“金口玉言”不能收回,可皇帝耍起无赖来,可比一般人厉害多了。张正书自然也知道这种事,皇帝为了江山社稷,自食其言算得了什么?! 又和赵煦扯皮了几句,张正书才出了皇宫。 出了皇宫后,张正书思忖着这天色还早,就回了一趟京华报社。这可太惊喜了,特别是郑月娥这个小妮子,激动得像见了偶像的小女生一样。张正书也有点感慨,多好的女子啊!可惜的是,他不能误了人家。这不,好几次托人说媒,郑月娥都婉拒了,说还想陪爹爹几年。张正书哪里不知道,这是借口罢了。 就好像英雄救美一样,如果英雄长得俊,那美女会说:“多谢英雄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要是英雄长得丑,那美女就会说:“多谢英雄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唯有来是做牛做马报答恩情。”看看,这还是得看脸。 当然了,这意思是一样一样的。 宋朝这会相亲,也得看女方意思。 哪怕是男方很满意,可女方不满意,就会说:“女儿还想陪爹娘两年。”要是应承了,就会说:“但凭爹娘做主……” 看看,宋朝的婚姻还是挺昌明的,可越是到明清,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要比相亲更重了,爹娘要你嫁,就非嫁不可;要你娶,你就非娶不可。婚姻自由?怕是只有一小撮人能做得到! 试了几次之后,张正书也知道了,郑月娥这女子,别看柔柔弱弱的,但心中极有主见。张正书心中已经没有往日的得意,只是觉得耽误了人家姑娘,每次见到郑月娥,心情都很沉重。倒是郑月娥越来越体贴关心张正书,让别人都看在眼中,也是惋惜的多。当然了,也有几个乱嚼舌头的,说郑月娥是痴心妄想。 “报社一切都好吧?” 张正书为了避嫌,故意在正堂就与郑月娥谈起正事来。 “都挺好的。”郑月娥有点脸红,好似一朵看似柔弱实则骨气傲然的梅花。 “那就好,这段时间怕不是有个大新闻,你多留意一下国际形势……”张正书说得。 “国际形势”这一个词,也是张正书“首创”的,很快就被宋人学会了,郑月娥也明白是什么意思。“小官人,你是说夏辽两国?” 张正书不能做一个“预言者”,那么就会露出马脚了,只能含糊其辞地说道:“辽国使臣此刻上蹿下跳的,怕是会有大动作……” 郑月娥点了点头,她也知道这个事的:“小官人,那你今晚会在报社留宿么?”说这话的时候,郑月娥的脸上更加凝聚红晕了,眼眸里的满满都是希冀。 第九百四十二章:没闲着 张正书很心动,然后艰难地拒绝了这个提议:“不了,姝儿和师师都大着肚子,这不合适……” 郑月娥的脸上闪过一丝失望,最后只能说道:“那小官人要快些走了,这天色不早了……” “唉,这都什么孽缘啊!”张正书叹了口气,也知道这段剪不断,理还乱的感情,怕是要一直纠缠下去了。只要郑月娥不死心,谁都劝不听啊!再好好安抚了一番京华报社之后,张正书又突袭了“建设银行”,为的就是打击内部腐败。这成天沾染钱银的行业,内部腐败是一定要警惕的。发现一例,处理一例,绝不手软!这是张正书的底线,为此他还专门设立了“黑客”来监督内部贪腐。这是暗地里的,接到线报就开始明查,张正书还临时雇用查账的会计人员,或从其他作坊、超市调来,或直接从技校调来,反正就是突击。 好在这时候的宋人,大抵上都是没多少歪心思的。 事实上,大多数人都是安分守己的,但完全没有监督又不行,因为张正书知道,没有个高压线,必然会有人行差踏错的。 要想自己家的生意长久做下去,那就要有相应的完整规章制度。无规矩不成方圆,要是这个觉得是公家的东西无所谓,拿一点;那个觉得东家赚那么多钱了,我拿一点怎么样了;还有觉得我为东家做了那么多事,多拿一点也是应该的,这生意还能做吗? 所以,张正书的态度很明确,如此奸猾贪婪之辈,一定要扫除出去! 果不其然,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经过“黑客”锁定,再经过查账,很快就查出了好几个人是手里不干净的。张正书绝不姑息,谁来求情都没用,哪怕是为张家工作多年的,也是坚决要清扫的。这么来了一出之后,大家也都清楚了,平日里脾气极好的张小官人,一旦铁石心肠起来,也是非常可怕的。 更何况,张正书现在是官了,那些自己理亏的人,也不敢闹事,只是不断向张正书泼污水罢了。但鉴于张正书良好的民间形象,这根本不起作用,别人都不相信啊!对于这种人,张正书也是恶心够了,让“黑客”找出来之后,在《京华报》上把这人的事迹一曝光,登时这人成名人了。再后来,这人就没有在开封府露过面了。没办法,这里已经没有他生存的机会了,没有人愿意雇一个手脚不干净的人。 此事倒是引起了不少波澜,有人觉得张正书太过赶尽杀绝了,毕竟同情弱者是人的天性。还有人觉得张正书心胸不够宽广,不就是拿了一点点钱嘛。也有一些文官兴奋地抓住这个,大肆在报纸上抨击张正书,一副不把张正书搞臭不罢休的样子。 为此,张正书亲自撰文,透过写一个铺子内部腐败,联系到国家腐败,狠狠地骂了一回贪官。 也许是那些文官都有过“黑历史”,倒是偃旗息鼓了。赵煦自然也看到了,不置可否。 这不,秦元看到张正书来了,连忙迎出来:“小官人!” “最近银行怎么样?” 张正书的做事风格就是这样,向来很实际的,没工夫跟你在这打太极。 秦元把银行的情况介绍了一遍,张正书点了点头,大致了解了情况,然后才重申道:“抓紧业务培训,严防内部腐败,知道吗?” 对于张正书的手段,秦元算是领教过了,连忙点了点头:“放心罢小官人,若是有人敢贪一文钱,我定会让他知晓好歹的!” “还有,这工钱福利不能待薄了。”张正书又嘱咐了一句。 秦元忙不迭的点头,表示一定会的。 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之后,张正书才坐着四轮马车,慢慢地从汴梁城回到了张家庄。 接下来,张正书每日就是在张家庄陪着妻妾,连李县都去得少了。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了,很快就来到了元正大朝这日。本来,这元正日大朝,赵煦是提前通知了张正书去参加的,可张正书再次找了借口偷懒不去。为啥要去啊,这满朝文武都成敌人了,去那里不是净遭白眼吗?好在赵煦也明白张正书的处境,他现在也知道为什么辽国那么着急了,心中有底,张正书在不在也就那样。 待得元正日大朝结束后,宋辽两国关系还是那么僵持着,张正书心中就笑了。这才是穿越者的最大能力,拨开迷雾,直接从结果推导回来,自然一切都清晰无疑了。 只是乐极生悲的是,辽国是稍稍退缩了,但西夏却没闲着,甚至还同仇敌忾的鼓起了士气,宋军差点都守不住天都山。 为啥西夏这么猛了呢? 张正书也纳闷,这段时间他没事做,就专门研究起西夏的战术来了。他发现,如今的西夏已经差不多失去了一半的粮食产地,也就是说,国中是很多人饿肚子的。宋朝的政策这么好,西夏百姓为了活命,能投降宋朝的都投降过来了。那为啥西夏还这么能打呢?只有一个解释了,辽国和西夏已经勾搭上了。没有辽国的资助,西夏如何能翻身? 甚至,张正书觉得这很可能演变成夏辽共同对抗大宋。辽国为了保住西夏,肯定会不惜出兵、出粮食来资助西夏的。 “这一仗,难打了。” 张正书叹了口气,觉得以大宋西军的能力,应该是没可能同时拿下夏辽联军的,能守得住都算好了。 事实上正是如此,在隆冬时节里,夏辽联军发起的偷袭,差点就把天都山夺回来了。好在冬天攻城,本就是夏辽联军的弱项,所以西军才堪堪守得住。 “来年开春,就是你死我活的斗争了……” 张正书已经可以预见得到,随着辽国的进一步衰弱,耶律洪基的驾崩,最后必然会引起大混战的。至于宋朝能不能获利,这都是两说的事。因为宋朝已经习惯性的掉链子了,张正书很担忧。更担忧的是泾原路经略使章楶的身体,要知道因为连年征战,章楶比同龄人老得多了。因为赵煦没死成,所以章楶又领兵多了一年。要知道,在正史上章楶是明年病逝的,现在领兵多了一年,谁知道会不会出变故呢? 第九百四十三章:辽国大乱将至 要是章楶临时被换下来了,或者死在军中,那对西军也是一个极大的打击。 张正书担心,就是担心这个,也不知道赵煦发现了没。反正啊,这章楶告老还乡的折子,是早就递上去了,张正书也从皇城司王庆那里知道了消息。 不过,历史就是这样,往往都是一个小小的变故,就让事情转变了方向。 时间过得飞快,元宵过后,张正书也难得去了一趟李县。 无他,因为要安排春耕一事。 这年头,因为茅棚蔬菜技术的推广,冬日蔬菜的产量大增,李县种田的收入也减少了许多。但这并不代表着张正书会亏钱了,再不济,他把这些田地都种上杜仲胶,那也是稳赚不赔的。 何况棉花的产量还没有那么高,还能再种一年棉花。 不过,也就是这一年了,有利可图的事,必然会引起许多人效仿的。再加上江南两季稻,让大宋的粮食充足了起来,种植棉花也有土地了。 中国人就是这样,春耕、夏耘、秋收、冬藏,不管古今,农事都是大事。张正书再偷懒,也不能再这事上偷懒的。 这会,开封府还没融雪呢。 没办法,这小冰河时期气候就是这样,天太冷了。农作物都不好生长,要是夏天再干旱一点,能让农民颗粒无收的。这会还不是小冰河时期最高峰,最高峰应该是到南宋时,铁木真崛起那段时间。因为没吃的,被金国欺压,铁木真才开始造反的,最后也灭了金国了。草原上的王朝更迭,就是这么快速。 当然了,就算是现在,也挺冷了。想想看,在白山黑水那边捞林子呆着的女真人,会不想侵占花花中原吗?肯定想啊,那白山黑水之间,都能滴水成冰了,这会河流都冻上了。冷就冷吧,关键是粮食啊、牛羊都减产了,这就让人活不下去了。 这不,女真人已经开始互相征伐,着手统一部落的战争了。 为啥?因为粮食不够吃了,只能抢了。说是统一部落,其实就是减少点人口。当然了,也能排除异己,统一人心。草原上的王朝,都脱离不了这么一步。想当初契丹人,也是趁着中原大乱统一各部,然后建立起辽国的。在正史上的蒙古,也是这么起来的。 所以,张正书从去往女真贸易的船队得知了这个消息,立马着手准备削弱女真了。最起码,也要暗中扶持完颜部的对头,哪怕最终不能阻止完颜部的胜利,也要把他们的大获全胜,变成一场惨胜。这样的话,或许北宋还会有更多的时间。 时间,对于北宋来说是最稀缺的东西了。要是有充裕的时间,北宋说不定就能得救了!毕竟,按照现在这样的势头发展下去的话,大宋的国力肯定是显著增长的。到时候,就能碾压这些个恶邻了。 好吧,事实上都是彼此彼此的。西夏攻打宋朝的次数挺多,宋朝攻打西夏的次数也不少,大家半斤八两,谁都不要说谁。 好比辽国经常越境打草谷,宋兵也会打草谷,这都是一样一样的。虽然两国之间不会起大战,可彼此间的摩擦,还是经常会有的。 这不,黑客的头目周铭就带回了一个震撼的消息:“辽国诸王异动!” 张正书听了这个消息,差点没一愣神把砚台给带倒了。 “是真的吗?”张正书沉声问道,他是强自按捺心神的,无他,这个消息太过关键了。为啥?因为世界上最不缺野心家,何况这辽国贵族手中还握有不少兵马。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了耶律洪基真的快要驾崩了,草原也要乱上一阵子了。别的不说,以耶律洪基的手腕,肯定是要开始武力压迫诸王贵族的,好让权力平稳过度。说不定现在耶律延禧已经掌握着皮室军和御帐亲骑了。 草原上的贵族,只相信手中的弓箭。 契丹人自然也不例外,耶律延禧再傻,也该知道握紧手中的兵权。而那些契丹贵族,自然也怕耶律延禧学汉人的那一招,借口把自己的部族给抹杀了去。这种假道灭虢的把戏,契丹人也是警惕得紧的。毕竟,皮室军和御帐亲骑,还是辽国最能打的军队。 “真的!”周铭点了点头,“榷场也停了好一段时间了,在我回转之前,私榷也随时要关停。听闻,是辽国那边大乱,已经不准商贾前往榷场交易了。” “看来,耶律洪基真的撑不住了。”张正书下结论道,“把这个消息,捅给皇城司!” “好,小官人,你瞧我这风尘仆仆的,是不是打赏一下啊?”周铭没心没肺地说道。 张正书笑骂道:“自然有你赏钱的,别再跟我嬉皮笑脸了,这事很大!” 周铭笑嘻嘻地离去了,看得李县的衙役都有点惊讶。“这人是地上捡到钱了吗,怎么这般高兴?” “怕是给小官人报喜的!” “难不成小夫人生了?” “瞎说,才几个月啊,怀胎十月你不知道?!” …… 一干衙役纷纷猜测,也是因为闲得慌。这会都没事干呢,忙的时候都在开春之后。 翌日,皇城司就得到了这个消息,不敢迟疑,王庆也知道是盟友相助,立马上报了上去。赵煦也是聪明人,这么一看,就知道大事即将发生了。“这下好了,耶律洪基病死了,那辽国会乱上一阵。这时候,是灭亡夏国的好时机啊!可惜……” 赵煦可惜的是,现在是隆冬时节,大宋西军根本不敢外出野战。也就是说,想在冬天攻破兴庆府,那是不可能的。 要是等到开春那会,说不定辽国局势就稳定下来了。当然了,赵煦不知道的是,有张正书在暗中捣乱,辽国怕不是要乱上好一阵子了。 “章经略要告老还乡,唉,也罢,趁着这时候,准了吧!”赵煦心中叹了口气,唤来承旨,开始拟旨。准备把章楶的官职再提一提,好让这位老经略光荣退休。而章楶早就积功升为枢密直学士、龙图阁端明殿学士、进阶大中大夫了,现在要再想升他的官,怕不是要授一个资政殿学士、中太乙宫使才行。反正是虚衔,封大点也无所谓。要是不封大一点,谁还会为大宋卖命呢? 第九百四十四章:底气所在 元符四年最大的新闻,就是泾原路经略使章楶辞官,告老还乡了。 哪怕是赵煦一再下旨,让章楶回汴梁城,朝廷给他养老,章楶还是拒绝了。无奈,只能蒙荫到章楶的儿子章縡,给他做了一个户部员外郎。这可是了不得的大官了,都差不多算是一只脚踏入中枢了。再加上有章惇的照拂,章縡的官途是一片光明。 许多人都羡慕,但没办法,他们没有一个好爹啊! 而满朝的官员呢,都眼巴巴盯着泾原路经略使这个位置呢。这个经略使啊,就相当于是军事长官,说是主帅都不为过了。 到底花落谁家呢? 没人知道赵煦的心思,反正就是西军现在各行其职,暂时不设主帅。临时主帅是谁呢?是守平夏城最大的功臣,郭成。所有明眼人都知道,郭成是绝不可能做泾原路经略使的,为啥?因为他是武将,按照宋朝皇帝的尿性,绝对会安置一个自己人上去。 至于是谁,那就不知道了。 很快,任命就下来了,大出所有人的意料,居然是种师道! 种师道是何人?厉害了,名将种世衡的儿子,还是大儒张载的弟子。哪个张载呢?就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那个张载,因为祖上功勋得以补三班奉职,经考试后改为文官。后来,又因为有谋略,改为武职。可以说,种师道也算是文官了,派来做泾原路经略使也是理所当然的。只是种师道并没有多少战功,这才是问题。 但圣旨已下,种师道以五十岁的“高龄”,上任了。而更让人意外的是,种师中,也就是种师道的兄弟,也升任了奉宁军承宣使。也就是说,威震西北的种将军,要卷土重来了!再加上还有折家将在,西北的局势一下就明朗了。 张正书知道这消息时,喜出望外啊! 要知道,虽然在后世很少人听过“种家军”、“种家将”的名声,但其实种家军在宋朝的威名是很大的,而且英雄辈出:种世衡、种诂、种谔、种诊、种谊、种朴、种师道、种师中皆为将才。种家子弟五代从军,数十人战死沙场,用一门忠烈来形容并不为过。张正书为什么高兴呢?因为种师道是一代名将,只要给他机会,他就会一飞冲天的。 在正史上,种师道因为惹了蔡京,给蔡京硬生生打压了十年,还屈居在童贯之下,而后才因为抗击西夏有功,才得以翻身,被人尊称“老种经略”。 之所以说种师道是名将,是因为他的战略大局观非常正确。正史上,种师道看到了北宋军队孱弱,竭力反对联金灭辽,进谏说道:“今日之举,譬如强盗入邻家,我们不能救,反而又趁火打劫,与强盗分赃,何如之?” 这也是赵佶为君的最大弊端了,任用庸官,任用小人。要知道,赵佶之前的皇帝,虽然也有贪官,但在国家大事上,绝不敢胡来的。但是赵佶登基之后,用人唯亲不说,还用庸官,用小人。童贯那厮,一心想要得大军功封公做侯,见种师道一力反对,就弹劾种师道,最后导致了种师道被罢官。 恶果是啥呢? 不用说了,联金灭辽之后,金国撕毁盟约,悍然进攻宋朝,赵佶连忙召种师道进京抗击金兵。可那会,种师道已经是高寿了,这样的老人还为国征战,如何能不受人尊敬!可惜昏君当道,奸臣把持朝政,把北宋祸害得不轻,种师道率领的西军又是山地军,不熟悉平原作战,再加上后勤保障跟不上,神臂弩都没有箭矢了,最后无力回天,种师道郁郁而终。 这样一代名将,憋屈而死,实在窝囊! 张正书如此高兴,是因为种师道不再像历史上那样,有才却无地施展。只要赵煦坚持用种师道,那绝对会有奇效的。这也是赵煦的魄力,不仅扶正了种师道,还把种师中送上了后勤保障的位置上。有道是“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有种师中在后方,就不虞有人会卡种师道的粮食兵器补给了。事实上,果然不出张正书所料。 种师道绝对不是只挨打不还手的主,他故意设下圈套,引诱西夏人上当,再出伏兵,杀得西夏大败而逃。这一仗,打出了大宋西军的威风,虽然斩获不多,却也震慑了西夏。当然了,这种震慑对处于灭国边缘的西夏来说,并不算什么,他们肯定还会再回来打的。 前方传回消息,已经是二月了。前些时候,被西夏弄得郁闷不已的大宋军民,士气为之一振。 赵煦也大喜过望,下旨夸奖了一番种师道,也给了不少赏赐。这都是因为田赋增加了,赵煦的荷包鼓了,才敢这么做的。同时,赵煦也开始向西军安插校尉了。这些校尉,都从皇家军校出来的,顺便替换掉了西军的校尉,让他们回皇家军校学习。赵煦的军制改革,已经悄然运转起来。 这事当然瞒不过文官的眼睛,不知道多少文官上奏反对了,可赵煦一意孤行之下,谁能劝得听? 虽然这会耶律洪基驾崩的消息还在封锁之中,可赵煦已经通过安抚司暗探知道了。就在十几天前,正月十三这一日,耶律洪基在行宫去世。因为这事,大宋派去给辽国贺元正使都被扣留了。无他,怕他回来闹得大宋都知道啊!欲盖弥彰之下,大宋的小道消息早就传遍了。 辽国的局势开始紧张起来,如果不趁这个时候替换军官、老弱兵卒,训练强军,更待何时? 而军器监通过张正书设计的板甲图,源源不断地把新式甲胄运到了边境之中。除此之外,还有改良过的弓箭。特别是床弩,不需要多人操作了,只需要两个人,就能达到巨大的杀伤力,甚至精确度都有所上升。配重投石机就不说了,早有装备的。 当然了,这最新换装的,还是驻扎在京畿附近的禁军。可以说,这一支禁军是整个大宋最能打的军队了,哪怕还没有上过战阵,可士气、战术、纪律、装备都是大宋最强的了。不强不行啊,赵煦花了这么多心思去打造这一支军队,岂是开玩笑的?这也是赵煦底气的所在,不然的话,赵煦凭什么敢和辽国对峙这么久? 第九百四十五章:子翤 强军,一直是宋神宗和赵煦这父子俩的梦想,也是熙宁变法的最终目的。而宋朝强军后的想法是啥呢?就是夺回幽云十六州,让自己的防守有天险,有优势,不至于一下子就被人打到腹地了。可以说,大宋的攻击,还是出于防守的目的。 这也就不难解释,为啥联金灭辽时金国说把幽云十六州给北宋,赵佶和一干文官就欢天喜地的答应了。 明眼人都知道,一旦联金灭辽,自身的实力就暴露了。本来宋朝是一个看似强壮的汉子,实则内里空虚。一旦被如狼似虎的金国人看穿,还能有好下场?不强大自身,反而想着占便宜,天底下哪里有这等好买卖!就好比后世某些组装工厂,把别人的技术实力当成自己的,一旦别人不提供技术支持了,水平就暴露了。一样的道理,打铁还需自身硬,如果真的自己实力强大的话,何必倚靠别人?! 赵煦和赵佶两兄弟的差距就在这里,也算是大宋的福气了吧。 果然,不出张正书所料,正式执掌大宋西军的种师道,展现出了他的武略才华,把西夏打得节节败退。 这不,才两三个月过去,西夏就龟缩进了兴庆府,都不敢出来了。 种师道厉害啊,这是张正书的想法,但还是太保守了点。 “如果是我的话,我会把阵势摆成铁桶阵,集中配重投石机,轰也要把夏国都城给轰开!” 张正书在家中的沙盘上,和李师师吹着牛皮呢。 李师师倒是好笑,心中也知道张正书不过是纸上谈兵而已,他哪里领过兵了? “是了,是了,郎君你最厉害了!” 一旁织着婴儿衣裳的曾瑾菡,头也不抬地讥讽道。这些日子,曾瑾菡和李师师好得像亲姊妹一样,张正书也不以为杵,反而是笑笑说道:“我是真的很厉害好不好?”有时候人啊,就是说实话没人相信。张正书都“兵法精通”了,可以说是集几千年的战略战术精华之大成者,而且还会练兵。只要给他披挂出征,灭掉一个小小西夏,算得了什么?不过,这前提是要给张正书全权处理的权力,不然的话,还是难以速战速决的。 “呸,自夸自赞。” 曾瑾菡啐了一句,自己却偷笑起来了。 李师师担忧地说道:“官人,你都好些时候不曾到过李县了,若是官家责怪下来,那该如何处之?” “怕什么?我这官也当腻了,官家要是罢免我的官职,那就再好不过了。”张正书无所谓地说道,“无官一身轻啊!” 李师师掩嘴偷笑道:“官人倒是会说笑,别个是想当官,也当不上哩!” 张正书倒是不在意,说道:“那些人是没啥能力,所以当不上官。如果他们像我一样,何愁没有官做?” 曾瑾菡和李师师对望一眼,都明白了对方眼里的意思,这张小官人是没救了。 张正书的小日子过得优哉游哉的,李县那边也不用发愁,因为有轨马车运行良好的缘故,赵煦也同意修筑从开封府到大名府的驰道。随着硬底化水泥路、漕运、驰道形成交通体系,大宋的效率陡然提升了许多。有了这样的效率,张正书在不在李县,都能处理政事了。再说,张正书的工作也没多少,反正他的把责任分配到个人了,哪个环节出了问题,追责下去就行。 这也是张正书极品的偷懒方法,连赵煦都无言以对。这不,考核治政成绩时,张正书永远是中下。这还是给面子了的,要不是李县是交税大户,怕是张正书能得到一个下下的评价。 赵煦也头疼啊,他想留住张正书,但张正书这人也是太有个性了,要是处理不好,朝中文官怕是会有怨言的。好在现在张正书已经是众矢之的,文武百官都以攻讦张正书为标杆,赵煦倒是不虞百官会闹事。 “要不,让这小子去当武臣算了?” 赵煦瞟向那堆积如山的弹劾张正书的奏疏,忍不住冒出了这个主意。 好在,赵煦也知道张正书还没有子翤,还是个单传的香火,也不敢轻易让张正书上战场。 “不过,让这小子进军器监,似乎也行的吧?” 赵煦想了想,还是没有下定决心。无他,因为张正书太能折腾了,说不定能折腾出什么幺蛾子来。军器监不似张正书那种小作坊,而是官营的大作坊,肩负着打造兵器的重任。一旦出了问题,赵煦也保不住张正书的。“罢了罢了,这小子是真的不知天高地厚啊……” 这时候,突然有内宦慌慌张张地闯进垂拱殿,跪将在地。 “陛下……陛下……” 赵煦眼中闪过一丝杀意,这到底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居然敢直闯他批阅奏折的地方? 这时候,彭元量也出现了,当即跪倒在地:“陛下喜怒,此乃皇太妃宫中内侍,来报喜的!” “报喜?” 赵煦一愣,不明白有什么喜事可以报的。 “最近,淑妃娘娘无甚胃口,侍女禀告了皇太妃,皇太妃立即遣翰林医官为淑妃娘娘诊治。不曾想……不曾想……翰林医官把出了喜脉,小的恭贺陛下,贺喜陛下!”彭元量也激动了,声音颤抖地说道。 赵煦却如雷轰顶,良久都没回过神来。 “喜脉?!” 赵煦太清楚这个消息意味着什么了。 “陛下,千真万确啊,千真万确啊!”彭元量连忙说道。 慢慢的,赵煦总算是回过神来了:“传旨下去,立即加强宫中防卫,淑妃所住宫殿,所吃食物,服侍之人,都要经过筛查!” 彭元量不敢怠慢,立即照办。 赵煦镇定下来后,才发现自己的手在颤抖。无法不这样,他太渴望有自己的子翤了。他所生的后代,多是夭折,唯有二女和三女得以存活,儿子、长女、四女早夭了。这一次,孟氏怀孕,又给赵煦燃起了希望!如果这个儿子能顺利长大,那必然是皇太子了。任凭是谁,都抢不走他的皇位。 “皇天庇佑,祖宗庇佑!” 赵煦念叨了好几句后,才慢慢平复心情,打算去看看孟氏。他的到场,摆明了是非常重视孟氏的,这样的话,贤妃刘清菁就会收敛一下。后、宫争权夺利,一点都不输朝堂之上。赵煦此时也稳重了,也算是看清了人心,再也不会轻易被挑拨了,人不能同时掉进一个坑两次,对吧? 第九百四十六章:寓意 皇帝又有妃子怀孕了! 这个消息不胫而走,但也没掀起多少浪花来。要是赵煦做了这么久的皇帝,还没有妃子怀孕,那才是大新闻呢。坊间传闻,这是因为赵煦死了第一个儿子赵茂之后,伤心过度,所以才没有妃子怀孕的。这明显就是扯淡了,分明是因为赵煦身体不行,如果身体可以的话,他早就广播种了。 得知这个消息后,最受打击的是赵佶和王诜。他们勾搭在一起那么久,就是为了谋赵煦的皇位。这不,连儿子都生出来了,就想着赵煦会不会像宋仁宗那样,一辈子没有子翤,从他这里过继一个呢。 但是,皇帝的妃子又怀孕了,这就等于把赵佶和王诜的希望打掉了一半。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给了你希望,又亲手把这希望打掉。 “老师,这如何是好?” 其实赵佶也没想过要当皇帝,或者做个皇帝的老爹怎么的,他一介文青,集艺术和流氓之大成,单单是这亲王身份,都足够他逍遥一辈子了。何必去争夺皇位呢?王诜却不一样,他虽说是驸马,却恶了赵家人,因为他不地道啊,把公主那么糟践。所以,王诜临老了,也害怕了。怕啥?怕死后没有个好名声,更怕赵家人来个秋后算账。所以,他就想把赵佶,或者赵佶的儿子捧上皇位,这样他的名声就无忧了。 可惜的是,天不与人愿啊! 王诜也叹了口气,说道:“事不可为,就莫要胡为。”不管是王诜还是赵佶,都是聪明人,都明白有些事是要运气才能成事的,要借助大势的力量。既然事不可为,那就不能这么做了。 赵佶和王诜偃旗息鼓了,民间也不觉得有啥。 皇帝的妃子怀孕了不稀奇,要是生出个皇子来,那才是普天同庆的事。 现在明眼人都看出来了,赵煦不设皇后,就是看谁能诞下皇子,谁就是皇后。 张正书也看出来了,倒是没有什么惊奇的。赵煦的心思,天底下的人都知道,也都盼着赵煦能有个儿子,不至于赵煦百年之后没有继承人。皇权天下嘛,百姓也都是这个思维。不过,张正书也为赵煦高兴,这证明历史的走向已经改变了。这是一个好的开始,因为正史上的那一段,实在是糟糕得不能再糟糕了。 不管后世那些砖家洗得多好,都改变不了草原王朝对中国文化的摧残。不管是金国、蒙古国还是螨清,那都是对中国文化的一大破坏,这是绝对无法否认的事。 历史改变了,只会变得更好,而不会变得更糟。 张正书感慨了一番,然后就把这事抛诸脑后了。他现在有大把发明在鼓搞呢,这些事都没有尘埃落定,知道就行了,没必要太过关注。把自己的事搞好了,那大宋自然国强民富了。 说话间,很快就到了初夏了。 距离曾瑾菡的预产期,只剩下一个月了,李师师的怕也是挨着,差不过一个月的。 张正书更加不敢掉以轻心了,这年头生孩子都是闯鬼门关,毕竟这医学都没发展到剖腹产的地步呢。寸步不离地守着,连彩袖都对张正书改观了。没办法,天底下有哪几个男人,能做到张正书这等地步的? 亲自下厨做饭菜,亲自伺候着妻子,还给妻子洗脚什么的,这能是大老爷们干的么? 偏偏张正书做了,还不怕别人说。 也许外间对张正书这样的做法嗤之以鼻,甚至是冷嘲热讽。但是对于女子来说,谁不希望嫁给如此的丈夫? “小心点,姝儿,你瞧瞧这阳光多好啊,空气也清新。我跟你说啊,这走动走动,对生孩子有好处。师师,你小心着点啊,若桃,你扶扶你姊姊!” 看着张正书如履薄冰的样子,曾瑾菡和李师师都觉得好笑,但心中都觉得很温馨。 其实,大家庭里面妻妾关系一般都不怎么样,毕竟妻能随意欺负妾,要是妾做了什么错事,该责罚的责罚,该打骂的打骂,不留情面的。但到了曾瑾菡和李师师这,却亲如姊妹一样,这就让人费解了。但张正书知道,这是两个聪明的女子,也知道家和万事兴的道理,所以都拿出真心来相处。大家都敞开了心扉,年岁又相近,姊妹相称,那是水到渠成的事。 张正书时不时还yy着,是不是可以大被同眠,一起胡天胡地? “郎君,又在想甚么坏事了?” 曾瑾菡哪里不知道张正书的性子,肯定是想什么馊主意了。 “哪里有!” 张正书连忙矢口否认道,“我是在想,给孩子取个什么名字好。” 曾瑾菡倒是惊讶了:“郎君还能想到这个?” “什么啊,好像我很差似的。虽然我是第一次当爹,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啊!”张正书牛气哄哄地说道,“这孩子出世,当然要给一个名字才行。” “那若是我们姊妹都生了女儿呢?”曾瑾菡有点慽慽地问道,她也摸不准张正书的心思。 张正书却乐了,他心中确实没有重男轻女的心思,说道:“要都是女的好啊,我要把她们培养成你们这般,知书识礼,还懂各种乐器,精擅绘画的女子。未来啊,有哪个臭小子敢抢走我的女儿,我就把他一脚踹到黄河里去!” “嘻嘻嘻……” 曾瑾菡和李师师都笑了,也明白了张正书对生儿生女的态度。但是,她们心中还是希望为张家开枝散叶的。 “这名字,这名字……叫啥好呢?”张正书的起名字水平,还真不咋的,想了半天都没想到一个好的。 曾瑾菡却幽幽地说道:“若是儿子,叫张博衍;若是女儿,叫张清婉如何?” 原来,古人取名大多是有依据的。依据什么呢?大致上就是“女诗经,男楚辞,文论语,武周易”这样子,博衍一词,出自楚辞《远游》“音乐博衍无终极兮”一句,意喻胸怀宽广;而清婉就不用说了,出自诗经《郑风·野有蔓草》:“有美一人,清扬婉兮”,清秀美丽的意思。都是好名字啊,可惜张正书这个“不学无术”的人,只是觉得好听罢了,其中寓意是一点都不知道。 第九百四十七章:贵客上门 “这两个名字不错!”张正书叹了口气,到底是智商超凡的女子,不管是读书那是哪个方面,都远超旁人。要不是张正书是穿越者,百分百都比不过曾瑾菡。 李师师笑了笑说道:“若是两个都是男儿呢?” 曾瑾菡也没多意外,在宋朝嘛,重男轻女那是必须的。而且,在大宋也是女多男少的时代,哪里像后世,女少男多,娶个老婆都要搭上不少彩礼,还得有房有车才行。在大宋,偏偏是例外,女子倒要搭上不少嫁妆,才能嫁得出去。所以,在一般人眼里,生女儿都是赔钱货。 “若是两个男儿,那就最好了,还有一个叫‘张逾明’吧!”曾瑾菡想了想,才说道。 李师师抚掌而叹道:“博衍出自楚辞《远游》:‘音乐博衍无终极兮’,逾明出自楚辞《七谏·沉江》:‘叔齐久而逾明’,都是好名字啊!” 张正书在一旁赔笑,完全都不理解这两个名字有啥寓意。不过,既然李师师都没意见,那想必也是极好的。 曾瑾菡到底是太聪明了,看到张正书装模作样的神态,就知道张正书是一点都不懂的了。“郎君,这名字起好了,小名叫甚么,还是由你来吧?” 张正书一愣,这太难为人了吧? 不过,张正书确实有自己的主意:“要是儿子的话,就叫狗子吧,要是女儿的话,就叫猫咪好了。” “……” 曾瑾菡和李师师面面相觑,这张正书真的是区别对待啊,儿子叫得那么世俗,女儿却好了几百倍。“难道郎君真的不在乎生男生女?”这是这两个聪明女子心中想的事,但也不好说出来。其实,把儿子叫成狗子,也是有的,西汉大文豪司马相如小名犬子,东晋王修、北魏高徽、侯景等等。但是,狗子太难听了点,像骂人的话,曾瑾菡接受不了。 “嗯,要是儿子就叫李子吧!” 为啥呢,因为这孩子是在李县怀上的,用地名来做小名,那也是很常见的事。比如,西晋石崇,《晋书》本传说他因“生于青州,故小名齐奴。”如此种种,多不胜数,大抵上都约定俗成了。 张正书就抗议了,立即说道:“不对,是叫狗子啊!” “姊姊,要是再有一个儿子呢?”不仅是曾瑾菡,李师师也忽略了张正书,知道这个张小官人的狗嘴里就吐不出象牙来。想要他想一个好名字,那恐怕比登天还难。 “叫新儿罢!”曾瑾菡倒也简单,李县是新设立的县城嘛,李师师也是在那怀上的,叫新儿也算不错了,还是利用地名来起小名。 李师师也聪慧,里面明白了过来:“倒是不错,姊姊果然大才!” 说真的,李师师是真的佩服曾瑾菡,比如钢琴、吉他、小提琴之类的乐器,张正书鼓搞出来后,曾瑾菡居然比李师师还要快几天学会,这就很恐怖了。要知道,论音乐天赋,李师师就没服过几个人。但是,李师师是真的很服气曾瑾菡,这简直是智商碾压了,天赋超群啊! 这不,连文学都比李师师好,李师师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最关键是,现在她们两人亲如姊妹,连取好的名字都是不分彼此的。 张正书嘀咕说道:“还没有狗子好听呢……” 好吧,曾瑾菡和李师师是无语了,张正书是真的坚持啊! “妹妹,我们去那边瞧瞧吧!” “好!” 曾瑾菡和李师师都不理张正书了,张正书莫名其妙的:“叫狗子不好听吗?!” 没办法,张正书确实想不通。要知道,他印象里的小名,都是铁柱、狗蛋、大宝、二毛、铁牛、翠花、珠女啊之类的,毕竟后世都很常用。但他忘记了,这会是宋朝,都要带着点古风才行。哪怕是叫狗子,也不能这么直白啊,起码得叫个“犬子”吧? 可惜,张正书不明白这一点,怪不得被无视了。 这时候,有一个家仆匆忙赶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小官人……小官人……” 张正书一愣:“怎么了?” “……有……有客上门了!” 张正书倒是觉得奇怪,皱眉看着这家仆说道:“有客上门的话,我爹他没出去迎客吗?” “官人倒是出去了,只是……只是……那客人是贵客……” 家仆说话吞吞吐吐的,怕惹怒了张正书。 张正书笑了:“是什么贵客啊,这么紧张?” “小官人你去瞧瞧就知道了……” 张正书倒是奇怪,他想了想,还是回去吧,谁知道这贵客是谁?“说吧,是谁啊?” “小的……也不知道,倒是官人他……很紧张。”家仆也是快哭了,这都啥事啊! 张正书摇了摇头,说道:“你在这看着两位夫人,我回去再叫几个人出来……”其实,张正书根本不用这么担心的,旁边都有彩袖、若桃陪着呢。但张正书关心则乱嘛,想着多点人看着她们俩还是好的。虽然这是在张府外面不远,也没啥危险,可张正书凡事都留点心眼。 “姝儿,师师,我先回去了,有贵客上门,你们自己小心点哈!”张正书高声说了一句,交待了一下。 曾瑾菡和李师师也挥了挥手,示意张正书可以回去了。 张正书叹了口气,转身回了府中。还没进门呢,就看到家中的僮仆都神色奇怪的,张正书也奇怪,到底是啥贵客,这么神秘? 不过,很快这谜底就解开了。 因为,张正书看到了一辆四轮马车。这辆四轮马车,是特别定制的,马车上还挂着一个显示官职的灯笼。这边的灯笼是“尚书左仆射”,那边是一个字——“章”。为啥家仆看不出来呢?很简单,他们都不认得字呢。 倒是有认字的,他不敢乱说啊,他不知道是不是当朝宰相来了。 张正书心中奇怪,章惇怎么登门拜访了? 难道,发生了什么大事? 怀着一肚子的疑问,张正书跨入了正堂之中。 “哟,下官拜见章相公,真的是稀客啊,稀客啊,让我这寒舍,蓬荜生辉了!”张正书寒暄说道,但其实没多少营养。 第九百四十八章:李县模式 章惇已经坐在了宾客的位置上,放下了手中的茶杯,似笑非笑地说道:“想要找张县令,还是挺难的啊!” 这一席话,让脸皮颇厚的张正书,都有点脸上发烫。这是章惇在嘲讽张正书尸位素餐,不干正事呢!事实上也是如此,张正书确实在偷懒了。不过,张正书是问心无愧的,这李县的治理一向是挺好的,别说刑事案件了,就连其他案件都少。税收也多,毕竟这里集中了大量的作坊,还提供了大量的岗位。所以,被章惇嘲讽一下,张正书也就是羞愧一下,然后就不往心里去了。 说实话,这往心里去,张正书也没法弄倒章惇,这级别都不一样。所以,张正书就不给自己找麻烦了。 张根富见他们已经交锋过一个回合了,也是有点担心的。虽然张正书有皇帝的圣眷在,可到底章惇是百官之首,乃是当朝宰相,还是独相,胳膊扭不过大腿啊! 但是,担心又有什么用呢? 张正书的事,张根富根本插不上手,于是,张根富就来一个眼不见心不烦:“章相公,你们聊,老夫回避一下……” “老丈慢走!” 章惇起身,施礼了一下。 待得张根富离去,章惇才说道:“今日老夫来找你,不是想教你为官之道。其实老夫也明白,你与大宋格格不入。做官,不过是给你一个地位罢了。”其实,有些话不用讲得太清楚的,张正书也明白章惇在说什么。 “那章相公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张正书也开门见山了,他没时间和章惇打机锋,而章惇也没时间和张正书磨洋工。 “这里……怕是隔墙有耳。”章惇也很谨慎的。 张正书立即明白了过来,把章惇迎进了书房里。说实话,古代人的书房,不是一般人都能进的,非得是贵客才行。好比章惇,一个小小县令想进他的书房?想都不用想,基本不可能。张正书也是如此,如果来人不是章惇,换个他瞧不起的人,比如蔡京之类的,他是绝对不会让这类人进自己的书房的。 进了书房之后,章惇也没见外,径自走向张正书的藏书,翻了起来。 张正书有点疑惑,这都是干啥呢? 翻了好几页,章惇放下这本书,又拿起了另外一本书……反正吧,就看了这么好些书籍,都是张正书自己“写”的。好吧,是抄的。 章惇放下这些书之后,转过身说了一句:“这些书籍思想一脉相承,是你的手笔吧,都没署名的。” “额……章相公好眼光!” 张正书笑了笑,知道瞒不过明眼人,也直接承认了。 “你是想挖儒家的根基啊?”章惇一脸严肃地说道,眼底里都冒出了寒气。 张正书打了个哈哈,说道:“章相公说得真是笑话,你觉得我能挖儒家的根基吗?你再仔细看看,这是不是都在写实际用途的书?” “那这两本怎么说呢?” 章惇拿起那本《逻辑学》和《资本论》,脸上有点铁青,这才是他最忌讳的事情。这两本书,《逻辑学》摆明了是要挖儒家根基的,而《资本论》,才是儒家最大的敌人。别人没这个眼光,可章惇却是看得很清楚的。 “章相公真的是慧眼如炬,这两本不是我写的,是西洋之学,我翻译过来的。”张正书说谎,这是脸不红,心不跳的。反正嘛,打死都不承认。“想必你也在《逻辑学》里面看过简介了,希腊的亚里士多德,是逻辑学之父,这学说就是他建立的。亚里士多德,是希腊的大贤,他建立的逻辑学,经过这么多年的演变,就成这个了……” 章惇笑了:“那这本《资本论》呢?” “《资本论》就厉害了,这是一个叫卡尔的人写的,这个人在西方还声名不显,但这本书是他一生心血所在。这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我觉得挺有道理,所以就翻译过来了。章相公,你该不会认为,西方的学科,能把儒家打倒吧?”张正书有点挑拨离间的意味了,他就是要利用儒家自大的心态,为科学赢得生存空间。只要有生存的土壤,科学扎根之后,儒家想再根除,那就非常困难了。 章惇似乎看穿了张正书的打算,然后才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张县令,你的心,不小啊!” “其实……我和章相公是一路人。就算是章相公你,不也是外儒内法吗?”张正书也是很自信,他不相信章惇会笃信儒家的那一套。读书可以看圣贤书,但是做事看圣贤书,那就是傻子了。读书读傻的人,都是犯了这毛病。 章惇叹了口气:“你和老夫是同类人?哈哈哈哈,老夫一直是孤家寡人。” 张正书倒是很真诚:“我也希望大宋好的,而且我相信我的路,能让大宋富强起来。如果章相公能不干涉,在一旁看着的话,你就会发现,李县这个模式,会在大宋生根发芽的。” “老夫也相信你这个模式能富民,但是……你这李县,如何产粮?老夫看不到,李县的田里有产出!” 古人嘛,都是非常在意这个粮食的。章惇是宰相,自然是要考虑这个问题的。哪怕是在后世,任何一个领导人,都会对粮食问题极为重视。没办法,民以食为天,这要是没有粮食的话,那就是天塌了。天塌了会怎么样?一个朝代就完了啊! 面对章惇的问题,张正书乐了:“章相公,我想问你,如果单单是江南一地,就能养活整个大宋,你觉得其他地方,还用大力生产粮食吗?”这就是涉及到运输和地理分工问题了,章惇一时间不明白张正书想说什么。 “江南一地产粮,够整个大宋食用?你遮莫说疯话吧!”章惇是不相信的,因为他没见过这等景象啊! 毕竟这会的江南,大宋才刚刚开始重视,潜力根本没有发挥出来。 张正书笑了笑,知道章惇是不相信的,所以他在桌子上找了找,找到一组数据,递给了章惇。“这是江南的耕地情况,哪怕是把所有的桑田都算上,也还有这么些个田地。如果按照两季稻来计算,这里面的产粮,足够养活两万万人,也就是两亿人!” 第九百四十九章:他山之石 这还是往少了说的,章惇吓一跳,这“亿”的概念,也通过《京华报》让整个大宋都知道了,他自然明白“亿”是“万万”之数,哪能不吓一跳的?好家伙,大宋现在还指不定能有一亿人不,张正书张口就说江南能养活两亿人,这不是闹着玩吗! “若是两季稻不能养活这么些人呢?!” 章惇震惊过后,又回到了现实中,他自然是不会太上头的。他活了这么些个年头,要是能信了张正书这么画饼,那才是活回去了。 张正书也不好拿出实例来,这会哪里用铁一般的事实说服章惇啊? 不过,张正书还是有办法的。“就算养不活两亿人,一亿人总可以吧?”张正书笑道,“就算是种一季稻,有这么多的田地,也足够了。” 章惇张了张嘴,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是啊,两季稻的每一季产出,都和一季稻一样,即便没有第二季,单单是第一季稻,似乎也能养活大宋的全部人口了。“那若是粮食多了,粮价下降,那又该如何?!” 章惇提出的问题,也是很尖锐的。谷贱伤农,米贵也伤民,这简直是一把双刃剑。 张正书笑了,这就是宋人的历史局限性了。哪怕是有常平仓这种东西,也是没法利用起来。“粮食多了,则放开酿酒啊!实在不行,朝廷用常平仓收购粮食,平衡米价。再不行,那就鼓励种植其他东西吧!这种手段,叫做宏观调控,我那本《国富论》里,早就提到过了,你没细看?” 章惇没有答话,而是低头想了想。 良久,章惇才说道:“你这所谓‘西洋之学’,其实是你一家之言罢?你这一家之言,有治国安邦的野心,这叫老夫如何放心得下?!” 张正书笑了,说道:“章相公似乎也不是儒学的忠实拥趸啊?以我看来,这熙宁变法什么的,更像是法家的变革?” 章惇的眼中射出精光来:“张县令似乎话中有话?” 和聪明人讲话,就是省力气。张正书叹了口气,说道:“依我之见,熙宁变法之所以失败,是因为王文公太想当然了,太急于求成了,所以才扯到……额才失败的。当然了,也挡了不少人的财路,这是最关键的。章相公能修修补补到现在这地步,已经很厉害了。但是,如果章相公没有继承人,说句难听的话,这熙宁变法绝对是人亡政息的。” 章惇的呼吸变粗了,显然张正书说的实话,出乎了章惇的意料之外。 “但是,如果章相公把‘西洋之学’融入进熙宁变法里的话,有没有继承人,这都无关紧要了。”张正书很自信地说道,“因为这是真理,是规则,如果静下心来研究的话,你就会发现,经济也好,国家也罢,大抵上都是按照这样运行的。如果融入熙宁变法的话,那就会培养出继承人,都不需要章相公你操心……” “呵呵,张县令好口才!” 章惇似笑非笑地说道,“但老夫说不呢?” “诶,章相公别急着拒绝嘛,反正这熙宁变法你们也是从法家中学来的,学一下‘西洋之学’怎么了?小子还听说过,章相公从儒学里找到了类似的解读呢?其实,这也不算是什么难事了吧,当年儒学从道家、法家、墨家里都汲取了不少精华,何必固步自封呢?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啊!” 章惇没说话,只是打量着张正书,良久才说道:“这才是你的目的罢?” 张正书被章惇唬得不轻,到底对方是百官之首,这气场比赵煦还要强得多。 说实话,这确实是张正书的目的,就是想给儒学注入探索、创新的因素。如果儒学没有固步自封的话,那儒学确实挺有潜力的。但儒学的弊端,就是太过崇古,认为古之圣贤都是对的,就没有错的。那怎么可能,单单是孔子的黑历史,都一堆堆的。 这就是儒家的弊端了,死鸭子嘴硬,还擅长诡辩,一点都没有科学精神。甚至因为和墨家是死对头,连科学技术的根基都砍断了。 如此儒家,能从汉朝到清朝宋朝占据中国思想食物链顶端,都算是奇迹了。其实,儒学在宋朝这会,已经开始迷茫了。章惇自然不是做学术的,但他却是实践方向的先锋,自然明白儒学可以学,可以看,但是用来做事,那绝对是行不通的。 “章相公,我这也是为大宋好啊,你看这‘西洋之学’,有这全面的治国理念,儒学可以借鉴的嘛!” 张正书说这话的时候,有点心虚的。 是个人都知道,儒学和这个“西洋之学”是格格不入的。一个讲究实事求是,一个讲究纲常伦理,怎么能揉到一块?这不是天方夜谭嘛!章惇冷笑着,也没说话。 “章相公,你……意下如何?” 也许是章惇的做法实在太过渗人,张正书两世为人的心理都顶不住了,只能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你的事,老夫不会干涉。但如果要老夫支持你,那是不可能的。” 章惇冷冷地说道,“而且,如果你危害到新法,老夫决不轻饶!” “那不会,那不会……”张正书笑道,但其实他也知道,熙宁新法早就受到冲击了。不管是青苗法,还是保马法,都证实了不够张正书打的。张正书的银行一出来,开封府的农民都到银行去借钱了,根本不想鸟青苗法。 张正书的养马场盈利了,不知道多少人也进入这个行业。虽说是模仿休闲会所这样来运营的,但也顺带养了几匹马不是? 熙宁变法最关键的两项,都比不过张正书的法子,章惇还有什么底牌可以抗衡的?张正书想不到熙宁变法还有什么厉害的地方,反正就是想从富户家里掏钱出来补贴国家,这怎么可能。说实话,这可能比不上直接纳粟呢。纳粟,其实就是卖官鬻爵,只不过换了个说法罢了。现在宋朝已经很久没搞过纳粟了,即便国库稍微赤字了,也没有到要卖官鬻爵的地步。 第九百五十章: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章惇离开了,张正书松了口气,没办法,宰相给他的压力实在太大了。 就好像被两道看透人心的目光看着,这种感觉实在太糟糕了。 走出书房,张正书好像虚脱一样,心道这宋朝的大神真的惹不起。稍微做得出格一点,还没啥成绩呢,章惇就找上门来了。可能也是因为张正书的学说没有进入朝堂,不然的话,章惇会毫不留情抹杀张正书的。这是一定肯定以及确定的事,因为儒家实在太过霸道了。 别看儒学里面都讲什么“仁义礼智信”,但是在学术之争上面,他们的狠辣是没有其他学说能及得上的。哪怕是法家,现在都蛰伏起来了。 “我儿,那章相公这次来,所为何事啊?” 张根富也是心中惴惴的,要知道章惇的官评可不算太好。为了上位,博得赵煦信任,章惇可是做了很多不光彩的事情。因为这个,也成了章惇抹不去的污点。再加上他“倒行逆施”,“迫害忠良”,独相执政,这些都犯了忌讳。怪不得史书上给章惇的评价那么低,也就是后世,才稍稍公正了点。 张正书强自笑了笑,说道:“没事,也就是说说官场上的事。” 张根富肯定是不相信的,他活了这么久,还看不出什么是谎话吗?只是官场的事,张根富也没办法帮助到张正书,只能拍了拍张正书的肩膀说道:“儿啊,要是实在不可为,咱们不做这官了。反正……咱爷俩赚的钱,也够花了……” 张正书却苦笑道:“怕是不成了……” “唉!” 张根富叹了口气,又拍了拍张正书的肩膀,自己走了出去。 这事其实在张家引起了不小的波澜,但家仆都躲着说闲话,不敢让主人看到。张正书也知道这事,但他没去禁止。有时候,禁止比流言更加恐怖,甚至等于坐实了流言。要是张家人心散了,那就更不好带了。 “郎君,你有心事?” 曾瑾菡挺着大肚子,看到张正书呆坐在房子里,不由地有点心疼。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不见了模样,现在变得如此深沉了。这就是官场的力量吗,能把一个人,活生生变成这个模样?说实在,曾瑾菡也第一次觉得,这做官……似乎也没那么好。 “唉,姝儿,我在走一条很险很险的路。稍有不慎,下面就是万丈悬崖。” 面对说真话的张正书,曾瑾菡却笑了:“郎君,这话你早就说过了。” “对,我说过,但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张正书叹了口气,“今天章惇那老小子过来敲打我了,因为‘西洋之学’的事。” 曾瑾菡沉默了,她冰雪聪明,自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那郎君打算停手吗?” “有些事,还是得去做的。现在不做,以后没机会了。”张正书叹了口气,“但很可能,这会连累到你们。这是我最担心的地方,也是最大的软肋。” 曾瑾菡笑道:“郎君,你说过你备有后路的。实在不行,我们就扬帆出海,难道大宋还能跨海来抓捕不成?” “嘿嘿,做事嘛,不懂保护自己的,都是傻瓜。我虽然要做这件事,但从未想过把自己搭进去。”张正书得意地说道,“再说了,章惇那老小子来敲打我,不过是为了让我知道,你可以在民间传播,那没事。但是如果进入朝堂,那你就死定了。” “民间?” 曾瑾菡有点不明白了,毕竟这是政治。 “因为章惇那老小子知道啊,这事禁不住的。因为我写的,都是真理。而且是在一定范围内的真理,只要顺着这个真理,就能赚钱的。”张正书显然是看透了人心,“这能赚钱的事,怎么可能禁得住?别说赚钱的事了,就算是一本出格的小说,你想禁住它,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这是真的,比如历史上明朝嘉靖年间的《西游记》,那是妥妥的禁书,谁家有一本,是要惹麻烦的。为什么啊?因为《西游记》影射嘉靖帝,自然是龙颜大怒。再比如《金**》,不也是禁书,但后来一样流传下来了吗? 一样的道理,思想是禁不绝的,只要有书流传下来,自然能成一个学派。就好像墨家的经典《墨子》,其实还是有人藏有此书的。别的不说,皇宫里的藏书,肯定有这一本。不止是墨家,诸子百家怕都有些流传下来的。只是寻常人,接触不到罢了。 “那如果有朝一日,朝廷真的下了禁令呢?” 曾瑾菡最担忧的是这个,在普通人看来,朝廷是绝对无法抵抗的。 “那大宋就太让我失望了。”张正书很平淡地说了这句话,他也知道,历史的惯性难以抵挡,延续了近千年的思想,不可能一朝被替换。但是如果大宋连一个不同的声音都要禁绝,那这样的国家,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哀莫大于心死,如果大宋真的走了这么一步,张正书怕是也没有心气了。 一个有文化自信的国家,是不会拒绝从外来思想上汲取营养的。当初的汉朝,唐朝,都是这样吸取四方思想。甚至唐朝都以穿胡服为时尚,但他们丢了自己的传统吗?并没有。反而,大唐文化影响了周围不知道多少个小国。 大宋虽然差了点,但好歹也积极吸收了波斯、大食等国家的文化,甚至契丹、西夏的习俗也都了解一二。如果连“西洋之学”都容纳不了,那大宋也不过是个嘴上说得好听的,实际上却是傲气凛然,绝不会接受外来优秀文化的国家。这样的国度下虽然有自己的骄傲,但绝不可能长久。那张正书为什么还要为这样的国度做事呢,反正都是无用功。 “郎君,别想太多,睡吧,天不早了……” 曾瑾菡柔声说道。 张正书也调整了心态,不再去想这件事。“诶,姝儿,你的预产期是在六月?” “嗯!” “那还得小心点,这都五月多了。稳婆再多找几个,还有一应事物,都要备齐。最好,大夫也要请一个回来待在家中……” “嗯,都听你的!” …… 第九百五十一章:飘了 “爹爹,这是什么?” 张正书很耐心地说道:“这是有轨马车,能把我们快速送到汴京城的。还能拉很多货物,我们家的超市,也是靠这条驰道运送货物的。” “爹爹,那是什么?” 张正书并没有不耐烦:“那是水泥路,水泥路也是能加快速度的,但是就没有有轨马车这么快了。” “爹爹,那有轨马车下面的是什么啊?” “是驰道,马车在这上面,能加快速度的。”张正书摸了摸身边的小萝莉那一头秀发,十分慈爱地说道。 “那爹爹,我们什么时候能骑马呢?” “等你们长大了,爹爹送你们每人一匹小马驹,好不好?”张正书当然不会食言,他觉得教育小孩子,必须以身作则才行。如果父母都是上梁不正了,那孩子下梁岂能不歪?父母是孩子的第一老师,孩子怎么样,都是父母身上的优缺点结合。哪怕是父母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缺点,也会被孩子学去了。比如,喜欢赌博的父母,孩子也会耳濡目染的;喜欢骗人的父母,孩子从小也就学会了骗人…… 孟母三迁的故事,是十分有道理的。 即便在后世,学区房、好学位也是最紧俏的资源。 为啥?就是要给孩子一个好的环境,环境对人的成长影响,真的太大了。 张正书和曾瑾菡、李师师看着这两个上蹿下跳的孩子,三岁左右的小孩精力无限,此刻正前往汴梁城呢,他们自然高兴了。 不消说,这是张正书的两个孩子了,一男一女,名叫张博衍和张清婉,男孩是曾瑾菡生下来的,女孩是李师师生下来的。也许是基因太棒了,张正书看着这两个小屁孩,都比一般的小孩聪明了不少。张正书也会教育啊,利用他们的好奇心理,一点点把他们带进了科学的奇妙世界,让他们自行去探索世界的奥秘。 更好的基因是张清婉,完全继承了李师师的美貌,年纪小小,就非常可爱了。肉嘟嘟的小脸蛋,像一个小天使一样,张正书最疼女儿了。而张清婉也和张正书最亲,哪怕是李师师都吃醋了。至于张博衍,这个调皮鬼和张正书小时候一模一样,稍不留心就要闹出什么事来。因为这样,少不得挨了打。当然了,张正书打完之后,还会跟他讲道理。张博衍这小子,倒是容易好了伤疤忘了疼,但张正书教过他的道理,他是一个都没忘的。 三岁左右,是一个人成长最关键时期,如果不能树立正确的初步价值观,那这个孩子就算是毁了。 为什么那么多熊孩子老是教育不听?就是因为父母贪图省事,三岁左右的时候完全不管教,孩子觉得做什么都可以随心所欲,自然就无法无天了。不管是宋朝这会的纨绔子弟,还是后世的熊孩子,大抵上都是管教不严、父母失职的缘故。后世很多父母认为,孩子教育不用费心,长大了丢给幼儿园、丢给学校就行了。要是运气好,遇到几个负责任的老师,孩子还能纠正过来。但如果遇到不敢管的老师,那这孩子就算是毁了。 宋朝也是一样的,自己教不好,期冀先生过来教导,这怎么可能? 看看张正书附身这个倒霉鬼就知道了,气跑了多少教书先生了? 这两个孩子像一本《十万个为什么》,不停地问着问题,张正书也耐心地回答了。虽然很多时候,小孩子都是一知半解的,但张正书的耐心,为他们树立了一个初步的世界观,让他们从小就明白这世界大概是怎么回事。 “郎君,此去汴京城,官家隔了三年再次召见你,怕不是有什么预兆?” 曾瑾菡虽然已经具备了新妇风情,但到底还是二十出头的年纪,一举一动都显得很撩人。 张正书大饱眼福之余,才笑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官家有什么目的,根本不需要猜。” 李师师却忧心忡忡地说道:“郎君,这三年来,官家似乎故意冷落于你,甚至还下旨责斥了好几番,怕不是对郎君有不满?” 张正书叹了口气,说道:“因为这世界变得太快了,官家他……有点害怕了。” 面对无数的新鲜事物,任何人都是害怕多于好奇的。赵煦也是这样,他害怕对大宋失去了掌控,自然会觉得张正书是个烫手山芋了。不让他当官也不是,让他当官,继续发明新东西,似乎也不是那么回事。皇帝嘛,自然是掌控欲超强的。再加上两年前赵煦终于有了一个皇子,叫做赵?,和赵煦夭折的长子赵茂是一个读音的。有了子翤的赵煦,更加显现出掌控欲了,于是,打压张正书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不仅是张正书,连章惇都逃不过这个规律。不仅把蔡卞、张商英两人扶上了副宰相的位置牵制章惇,还在军队上完成了改制。 可以说,现在大宋的军队,已经今非昔比了。 夏国前一年过来请降,大宋也接受了。无他,因为西夏国内发生内讧,保皇族和汉人大族梁氏火并,两败俱伤之下,梁氏意外败了,但保皇族也损失惨重,连皇帝李乾顺也亲冒矢石,意外丧命在冷箭之下。至此,西夏大乱,国内百姓惶惶不可终日。而泾原路经略使种师道也没放过这个机会,一举攻占了西夏的大部分国土。 同时,辽国也和大宋开战了。好在,大宋没有昏头,而是以守城为主,一般不轻易野战。两军对峙在雁门关、幽云十六州一带,一副磨刀霍霍的模样。 无他,辽国决不能让大宋吞并西夏的,甚至出兵保住了李乾顺的儿子李仁爱,使得大宋西军大破兴庆府时,李仁爱得以幸免于难。此后,李仁爱召集残部对抗大宋,已经一年了。但是,因为保皇族损失太大,再加上大宋趁火打劫,西夏元气已经消耗殆尽。而回鹘也因为西夏多次出兵攻打,也落井下石,李仁爱一伙在西北大漠中流窜,十分艰苦。 而西夏此时人心思定,没办法都饿得不行了。于是,在活命的高压下,西夏大族开向大宋投降了。 第九百五十二章:事情暴露 这是大宋立国以来都没有的功绩,赵煦自然是飘了。 不仅上告太庙,还昭告天下,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张正书却非常担忧,小冰河时期越来越严重,别的不说,因为饥饿,女真人都开始崛起了。如果大宋这么骄傲,那必然是要吃大亏的。 这不,赵煦想起张正书来,大概是要在张正书面前,显摆显摆自己的功绩。 张正书思虑着,有轨马车已经在汴梁城站点停了下来。 “变化,确实很大。” 张正书笑了,大宋如今确实不一样了,如果拿gdp来衡量,怕是一年增长个百分之五十都是可能的。要不然,赵煦也不会有底气和西夏辽国同时开战的。如今西夏已经等同灭亡,赵煦要调转枪头来,对付辽国了。 看着汴梁城满地的钢筋混凝土建筑,张正书心中有说不出的失落。 无他,钢筋混凝土虽然是好的,却把汉人的建筑艺术掩盖住了。好在,也有一些人喜欢宋朝砖木建筑的,砖瓦房和钢筋混凝土小楼交相辉映的奇景,也是汴梁城特色了。 两个小孩子第一次到京都来,满地的撒欢,好在有家仆看着,不然还真的搞不掂他们。两三岁,狗都嫌,可想而知这两小孩有多恐怖了。 这三年来,张正书也来了不少汴梁城,但大多数是因为报社、银行有事需要他拍板罢了。每次都是匆匆而回,这一次可能要住上一段时间了。 “你们先回报社吧,我去一趟皇宫。” 张正书带上了周篷,这小子聪明啊,已经算是张正书半个徒弟了,现如今跟在张正书身边做事。而汴梁城最近的治安好了不少,因为禁军改制的缘故,地痞流氓,游手好闲都少了,所以带不带保镖都是一样的。再说了,刘忠和史陌都已经成家立室,也没理由叫人家天天跟着的。 “周篷啊,你说说看,我们的买卖还差点什么?” 张正书老是觉得这状态下的大宋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来。 周篷也是聪明,一下就明白张正书说的是什么了。 “小官人,你的意思是如今还是铜荒吗?” 张正书笑了,这小子果然是有天赋的。 “不错,看来纸币计划该提上议程了。”张正书这是经过了三年的兑票实验,“建设银行”遍布了大宋的各大城市,推出的兑票,已经形成了风潮。很多商贾,甚至平头百姓都接受了这个类似纸币的东西。无他,因为根本仿造不了,而银行的宣传也很到位,怎么防伪,怎么识别假的兑票。适时推出纸币,是推动大宋继续前进的一大助力。 要不然,单单是混凝土建筑,张正书怎么都觉得不伦不类。 “现在也是到时候了,银行里的纸币,也准备好几年了,是时候推出来了。嗯,先推出大额的纸币,再慢慢向下渗透。”张正书下了决心说道。“这事,还得跟官家唠叨唠叨才行。” 周篷点了点头,突然问道:“小官人,杭州的‘飞蛟船’队已经远航至欧罗巴,为什么找不到小官人说的那些‘西洋之学’?” 张正书一愣,然后才笑道:“当然找不到了,这是在阿拉伯帝国的巴格达图书馆里的。” 周篷一愣,说道:“不是‘西洋之学’吗?怎么……” “东方不亮西方亮啊!” 张正书意味深长地说道,“很多东西,在原生国度不被重视,却在其他国度获得了新生。比如我们中国的很多技术,都能在巴格达图书馆找得到。” “所以小官人才建立那么多免费的图书馆?”周篷一下子就猜到了张正书的意图。 “不错,希望有人重视起来,也为大宋保留多点种子吧……” 两人低声说着话,慢慢地来到了大宋皇宫宣德门前,验明了身份,张正书让周篷先回“建设银行”等着,自己进去了。 拐弯抹角,穿过长廊,走过长长的通道,张正书来到了垂拱殿上。有了儿女之后的张正书,已经稳重了许多,也不想和文武百官怄气了。虽然很多文官还是不断地弹劾张正书,张正书也只是一笑了之。当然了,张正书也不是泥菩萨,如果对方本身是贪官,张正书也是不吝在《京华报》上让他出名的。 待得彭元量进殿禀告,赵煦过了好一会,才召见张正书。 “臣参见陛下,恭请圣安。” “免礼。” 赵煦淡淡的声音传来,却没有抬头看张正书。 张正书倒也无趣,叉手站在殿中,看着正在批阅奏折的赵煦。只见赵煦的气色还算不错,虽然还是很消瘦,但精气神还是挺不错。大概是灭了西夏,赵煦的心情大好吧。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赵煦才总算放下笔。但他一看张正书,皱起眉头来。 原来,张正书根本不觉得赵煦这样沉默不说话算是什么威压,居然左右打量起垂拱殿的布置了。 “张卿,你对垂拱殿有兴趣?” 张正书回过头来,笑了笑说道:“这不是看官家你在忙嘛,我就看看这垂拱殿的供暖系统,好像还不错?”确实,皇宫嘛,自然是什么新技术都要用上的。就连钢筋混凝土建筑,都在皇宫中有不少。高达八层楼的钟楼,就设计在皇宫内,上面的巨大钟表,已经成了汴梁城百姓看时间的第一选择了。日晷这东西,已经基本被淘汰了。 “你是在向朕邀功?” 赵煦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让张正书心中隐约有点不祥的预感。 “当然……是了,官家给推广新技术树立了标杆,这是功德无量的事。”张正书也打了个哈哈说道。 “呵呵……” 赵煦笑了两声,盯着张正书看了良久。 张正书倒也坦然,不惧赵煦的这眼光。但其实,内心已经直打鼓了。这几年,张正书做的出格的事并不少。赵煦不是傻子,肯定有所察觉的。要不然,也不会晾了张正书这么久。 “张卿啊,你所做之事,就不打算向朕解释解释么?” 赵煦淡淡地说道,“朕……一直在等你的奏折。” 第九百五十三章:气势压倒 张正书故作糊涂地说道:“官家,臣不太明白你说的是什么?” “那些流民是怎生回事?” 赵煦淡淡地说道,眼中已经射出了寒芒。 “哦,官家是说这个啊……”张正书心中打鼓了,这事明知道是瞒不住的。没办法,这么多人被移民到了流求,能瞒得了多久?“送到海外去了,比如在那个济州岛上,养马去了。” “一个小小岛屿,能容得下十余万人?!张卿,你看朕是傻子吗?” 赵煦的话,已经很夹枪带棒了。 但张正书却知道,如今赵煦把他叫来,狠狠批评一番,就是不打算公开。如果单单是这个罪名,都足够张正书杀头的了。十几万人啊,这绝对是造反的大罪! “陛下英明神武,自然不会是那个……嗯……不会的。”张正书尴尬地说道。 赵煦脸色一寒:“朕再给你一次说实话的机会!” 张正书叹了口气,然后才诚恳地说道:“陛下,还记得我跟你说过嘛?这在南洋,有着无数宝石、黄金、白银和铜矿。甚至还有能种一年三季水稻的良田,这样的好地方,我大宋不去占取,你不觉得太可惜了吗?” 赵煦冷笑道:“所以你把朕的子民,都拐到南洋去了?” “没有。”张正书老实说道,“还在流求呢,现在流求都没开发完毕,南洋还是太远了点。我打算把流求当做跳板,然后才去南洋的……” “你好大的胆子!” 赵煦凌然大怒,“你这是在草菅人命!” “官家,你这么说就不对了。就算是水土不服,或者是瘴疠丛生,我都有大夫随行着,一个都没死,怎么说得上是草菅人命呢?当然了,这寿数到了,大罗金仙也是没办法的对不对。但我敢保证,他们不会死于非命……” 张正书辩解道。 “哼,你的移民,有没有官府?” 赵煦冷冷地问道。 “这倒没有……”张正书又不傻,就算是有,他也不会说的。事实上,他还真的有搞一个类似官府的东西,而且用的是后世的法律条文。但这个肯定不是出于大宋朝廷授权的。也就是说,张正书相当于造反了。只不过这个造反界限很模糊,因为流求并非是宋朝国境。 “没有官府,一旦那些流民发生冲突,谋财害命,那又该如何?”赵煦冷冷地说道,眼睛里的光好像刀剑一样,想把张正书刺穿。 “官家放心,他们没时间搞这个……流求岛上,有不少土著呢,这会该是起征伐了。”张正书很洞悉人性,相对于土著,流求的移民实在太有钱了。再加上流求土著文化水平不高,以物易物绝不会满足他们的贪婪的,肯定会想方设法开始抢夺,最后掀起战争。反正流求上面土著好几千个,互相征伐也是常有的事情了。 “那还不是草菅人命?!” 赵煦怒了,他是有暗探在流民里面的,没有一个皇帝会放任这种事。 “官家,你消消气哈,这开疆拓土呢,必然会伴随着流血。你放心,以那些移民的武器,流求土著绝对不是对手的。”张正书有点慌了,随口爆出了点料来。 “你的意思是,你在流求岛上,自行建造甲胄?” 赵煦的目光很寒冷,“你是想造反吗?!” 作为一个皇帝,对于这样的信息,不可谓不敏感的。张正书突然觉得好笑,说道:“区区一点甲胄,还是在宋境之外打造的。按照收益来说,那些移民是宋人,难道打下来的土地,就不纳入宋朝版图了?官家你不费一兵一卒,就能得到堪比琼州的国土,何乐而不为?再说了,大宋还会怕这一点点人马吗?” “哼,你这是在自取灭亡,知道吗?”赵煦冷冷地说道,“朕给你个机会,立即解散流求岛上的军队!” “哦,官家,那不是军队,是自卫队。也就是说,他们不怎么训练的,跟民兵一样。一旦土著来攻,他们就拿着自己的刀枪弓箭抵抗了。在宋朝《刑统》里面,这个好像也是允许的吧?再说了,他们并没有私造甲胄啊……”张正书说的是实话,确实没有私造甲胄,因为穿的都是棉甲。也就是用棉布,内嵌铁片来作为防护衣甲罢了。难道你能说,这个是犯法的吗?棉布随处可以买得到,纺织得厚一点,里面嵌有铁片,这也是看不出来的事,你能找出什么破绽来? 赵煦哑口无言了,但他却知道,张正书绝对不会这么乖巧的。 “你老实跟朕说,你是不是早有预谋这一天了?!” 赵煦非常恼怒,因为他觉得张正书利用了他。作为一个皇帝,最恨就是被人利用了。 “官家,老实说吧,预谋是有预谋的,但我绝对不会对大宋不利,我也没有称王称霸的想法,更没有这个野心。你知道我的,我连官都不想做,更何况是皇帝?!要是给我天天坐在这个殿里面,我得发疯,你知道吗?天底下,有那么多好玩的,有趣的事情等着我去做,我干嘛非得给自己找不自在啊?!” 张正书这一番话,确实是肺腑之言。 赵煦沉默地点了点头,他潜意识里面也相信张正书,所以才没有立即以造反的罪名逮捕张正书,就是想听听张正书怎么说。 其实,张正书说完这番话,赵煦的气也就消了一大半。 “那你为何一定要占领流求?”赵煦冷着脸说道。 “为了我汉家儿郎的安危!”张正书正气凛然地说道,一时间赵煦都被他的气势唬住了。没错,这是张正书发自肺腑的想法,“朝中诸公,连带陛下的眼光,都集中在陆地上,集中在夏国和幽云十六州上,却忘了一组数据,海贸带来的收益,在年年增长。市舶司的税入,几乎是农税的两倍以上了。这说明什么?说明未来,绝对是航海的世界!如果我们汉人没有这个眼光,抢先一步进入海洋里,挖寻更多的财富,难道要等到异族崛起之后,我们才奋起直追吗?” 赵煦被张正书突如其来的气势唬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第九百五十四章:现在不行 “官家,或许你不知道,远在万里之外的欧罗巴,已经开始觉醒这个意识了。而天下之大,非我们中国想象的那样,是天圆地方的,而是有诸多奥秘等着我们去探索。如果我们现在不迈出这一步,难道要等到西方那些狄夷占领了世界,占据了远比大宋多的土地、人口、财富的时候,甚至来攻打我们大宋的时候,我们才醒悟过来吗?!” 张正书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地球仪官家你也见过了,世界之大,难道你不想知道吗?难道那么多无主的土地,你不想占领吗?!区区幽云十六州算什么,单单是南洋的土地,就不下于整个大宋!一旦占领南洋,官家你就远迈列祖列宗,秦皇汉武,光武唐宗,都不及官家你的功绩!” 这一顶高帽给赵煦戴上后,赵煦果然是心动了:“这……这……” “官家,这是我汉家文化输出的大好时机,我们是给那些土著带去先进文化的,你还有什么可顾虑的?再说了,远征海外,只需要水师精兵强将既可,实在不行,我们派出移民就成……” 张正书的话极具蛊惑性,让赵煦的心怦然直跳。 “你让朕思虑思虑……”赵煦真的心动了,他意识到,这绝对是名流千古的好时机。但是,收益和风险是并存的,赵煦还没有傻到被人蛊惑两句,就“上当”的地步。 张正书却说道:“还有什么好顾虑的?官家,不是我说,这事根本不需要考虑的。你还记得我说过的王朝更迭怪圈吗?为什么王朝大抵都无法存在超过几百年呢?很大的原因,就是人口问题和土地问题。别看两季稻似乎能解决一时之需,但人口超过极限,土地却还没增加,大宋何去何从?” 赵煦有点手脚发麻,是啊,这确实是任何一次朝代的死穴。 “那你是说,占领了南洋,就能解决问题了?” 张正书点了点头,给出了一组数据后才说道:“……南洋的耕地面积,并不输大宋多少,也就是说,起码还能再养活两亿人。而且,最关键的是,海洋上有大量的渔业资源!要是学会人工养殖,那肉类资源就会源源不绝……”张正书把后世的实情描绘了出来,对于赵煦来说,这就是最大的蓝图。 明眼人都知道,只要衣食足,是没有人会闲得蛋疼造反的。没理由啊,有好日子不过,非得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那是傻子啊,简直是寿星公上吊,嫌命长了。造反也得看时机的,时机没到,不能聚拢民心,这样的造反有一次失败一次。 赵煦很心动,然后拒绝了。 “现如今不行。” 赵煦淡淡地说道,“最起码在拿下幽云十六州前,南洋都不能动。”赵煦也是有顾虑的,要知道他是好脸面的人,这南洋小国每年都来朝贡,赵煦这正要炫耀武功呢,哪里舍得这个荣誉?再说了,进攻幽云十六州,必须水师配合,赵煦对幽云十六州有执念,自然要分清主次的。 张正书也无所谓,离开了张屠夫,难道他就要吃带毛猪吗?没有了赵煦的支持,张正书一样能拿下南洋。只不过时间上来说要久一点罢了,毕竟张正书能调动的资源和赵煦比起来差太远了,虽然科技程度很高,比如赵煦不知道的是,现在张正书已经鼓搞出了可靠的火炮,装载到了“飞蛟船”上。但由于船体是木头的缘故,火炮并不能装载太多,一艘船能装四门火炮已经是极限了。要是齐射的话,保不齐十几次过后连龙骨都会被震裂。所以,单靠火炮是不可能征服南洋的。 南洋再怎么说,也有数不胜数的土著,远非流求可比。 占据一块地方那还行,可如果想要占据整个南洋,怕不是要付出极大的代价才行。 当然了,只要张正书持续不断“拐走”大宋的流民,不断培养水手、炮手,那终有一日会如愿以偿的。 “幽云十六州有何难打的?关键是要抵得住辽国的反扑。”张正书不愧是战略大家,一眼就看穿了现在局势的关键点。 幽云十六州是辽国一半税赋、九成农田、三分之一人口、以及文化、经济的中心,如果幽云十六州被大宋攻占了,那辽国就不再是半游牧半农耕的国家了,而和历史上的匈奴、突厥、东胡、柔然差不多了。而辽国的路线,很明显是鲜卑化的路线,这怎么可能放弃幽云十六州的呢? 赵煦一愣:“幽云十六州容易打?!” “怎么不容易了,只要官家你够魄力,从雁门关、太原府、河间府同时出兵,轻骑奔袭析津府,绝对能取得战果的。如果析津府被围,那辽国必然会调遣幽云十六州的兵卒进行救援。到时候,步卒再尽力攻打城池就是了。有水泥筑成高台,和守城士卒对射,好像也是轻而易举的事吧?当然了,要想彻底稳固幽云十六州,必须把契丹人赶到北漠之上,让他们吃草啃沙子去……” 赵煦被张正书这么大胆的计划吓坏了,要知道宋朝不是汉朝啊,哪里能这么玩的? “不妥,绝对不妥!” 赵煦虽然飘了,但对辽国的实力还是很忌惮的。 要不然,现在也不会面对辽国的攻击而采取守势。这样霍去病、卫青式的大胆攻击,绝对不是赵煦想要的。 其实,赵煦也知道,这样的战争持续不了多久的。因为辽国和大宋的分歧点在于西夏,现在西夏没了,辽国只是脸面下不来罢了。要想扶持一个傀儡势力复国,那简直是天方夜谭,辽国也没这个财力。这不,李仁爱带着西夏的残余势力,已经遁入西域,开始祸害回鹘了。 没有百姓基础,可以预见的是,他们会越打越弱的。辽国是闲的没事干,才会花钱投进这个无底洞里面。再说了,大宋现在已经断掉了澶渊之盟的纳币,辽国贵族已经非常不满了,更别说花费钱银去支持西夏残余势力了。 “那就简单一点,把水师运载步兵到幽云十六州后面,从后面发起进攻,最起码能打下营州、平洲、滦州来。虽然不是幽云十六州,但也能威胁到了。再把这三洲之地作为支点,利用步兵层层推进,辽国也是没多少办法的。”这是大战略上的设想,张正书已经想得很周全了,可赵煦却嗤之以鼻。 第九百五十五章:纸币发行 “万一辽国举国来攻,那又如何?” “那更简单啊,从雁门关、代州出兵,直捣黄龙!”张正书兴奋地说道,“说不定还能活捉耶律延禧呢!” 赵煦满头黑线,觉得张正书这是疯了。 殊不知,真正伟大的战略家,从来都是疯子的。 好像正史上忽必烈打南宋,谁想得到他会来一个战略大迂回? 一样的道理,张正书虽然很讨厌那种文化的破坏者,但从战略上说,忽必烈也好,铁木真也罢,都是极为让人心折的战略大家,这一点不承认是不行的。当然了,兵员素质也很重要。这不,连一百年都不到,朱元璋反元的时候,萌古人就不堪一击了。 化被动为主动,这是战略家都要做的事。 可惜,赵煦并不懂。也是因为农耕文化影响了赵煦的判断,在赵煦看来,能防守得住就好。进攻什么的,都没必要啊。 “咳咳……” 赵煦强行把话题扭转,“流民一事,你不可再为……” “是是是……” 张正书也知道,这时候不能逆了赵煦的意思,不然肯定没好果子吃的。他又不傻,为什么非得触怒赵煦呢?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的事,张正书又不是没做过。 赵煦再厉害,能奈他如何?最多就是编造一个海贸的名额,带出海外就是了。难不成,赵煦连这个都能查得到? 再说了,关中地区地少人多,已经超出负荷了,张正书给消化消化又怎么样了? 警告了张正书一番,赵煦才把张正书放出皇宫。出了皇宫,其实张正书的背脊上也是一身冷汗了。 “赵煦那小子,手居然伸的这么长了?连那些移民里,都有他的暗子吗?” 张正书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要去动这些为好,毕竟现在他是在开封府的,没必要去触怒赵煦。再说了,那些人想要回到大宋境内,也是挺困难的。最关键的是,赵煦默认下了这件事,这才是最关键的。 “嘴里说着不要,但身体还是挺诚实嘛!” 张正书笑了笑,赵煦果然是好大喜功那一类的皇帝。 这一类皇帝,怎么抵挡得住开疆拓土的诱惑呢? 此时,皇宫内,赵煦一脸疲惫地坐在龙椅上,叹了口气说道:“彭元量,那小子你怎么看?” “绝不似脸上那么蠢顿!”彭元量冷冷地说道,“说不定有了二心!” “二心?他没那么蠢,只是朕想不明白,他为何要这么做?”赵煦苦笑一声,“难道真的有人肯为朕的江山着想?”也许之前,赵煦还有这等天真的想法,但现在不会有了。这就是成熟的代价,会丢掉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就好比年少轻狂的时候,会不顾一切去追女神,但成熟后才知道,女神并不属于你的。差不多的道理,赵煦也是这个心态。 彭元量也不好说这个,只能低着头,不答话。 其实,赵煦心中也有答案了。人肯定是有私心的,张正书也有私心,赵煦是想看看能不能真的开疆拓土,所以才没有处置张正书。其实,在赵煦的心中,海外那些土地,真的没啥用处。即便是开疆拓土,他也燃不起胸中的激情。为啥呢?就好比幽云十六州是看得到的好处,而海外的土地也好,金银宝石也罢,那都是看不见的。 “你派人盯紧姓张的小子,一旦有什么异动,立马禀告!” “遵旨!” 彭元量立即躬身退出垂拱殿,心中想:“那个羸弱的小子,也有野心造反吗?” 这边厢,张正书也捶足顿胸,被赵煦牵着鼻子走了一道,忘了说纸币的事了。不过,张正书觉得这事也不大。要知道交子这东西,宋人早就知道了。“建设银行”把信用度攒起来后,现在才推出纸币,已经是很谨慎很谨慎了。再者,“建设银行”都是先推出大额纸币的。就是怕底层百姓不接受,因为纸币最终用得最多的,还是普通百姓。 大额纸币,只有商贾、乡绅等人用得起。 只要他们接受了,再慢慢推出小额纸币为好。 这大额纸币,其实就是银币和金币的币值,这样的钱币,是一般人用不上的。想想看,一枚银币就相当于三贯钱了,一枚金币能兑换十枚银币,这样高的币值,普通人用得上吗?唯有在大宗商品交易的时候,才会用得上。 “算了,先试试水再说……” 张正书下定决心后,来到了“建设银行”,和总行长秦元通了通声气,决定在六月份,在汴梁城中试点推行金币和银币的纸币。只要持有这样的纸币,不管是谁,都能在“建设银行”里兑换出等额的金属货币。同时,《京华报》上也会宣传这个消息。同时,哪怕是在汴梁城外的城市,只要有“建设银行”,纸币都能等额兑换。 在回“京华报社”的路上,周篷问道:“小官人,这纸币真的像书上写的那样,有大用吗?” “肯定有大用啊?” 张正书笑了,“如果顺利的话,我们完全可以用一张纸,把其他国家的资源全都换过来。这样的买卖,你做不做?” “肯定做啊!”周篷也不傻,立即说道。 “这就结了嘛!”张正书叹了口气说道,“但别人也不是傻子,只要推出纸币,那别人也会跟进的。不行,我要立马给官家写奏折,打击其他纸币,不然的话,全都玩完,大宋的经济也会受到波动的!” 就这样,在摸索中,纸币问世了。 一开始,普通百姓还没啥感觉。 无他,因为普通百姓在生活中,根本用不上这么大额的金钱啊。 就好像在后世,在香江路边摊吃个早点,你突然拿出一千块钱港币给老板一样。根本没必要的,更何况这一枚银币的币值,都比一千块港币多了。一般人,哪里有这样的财富啊。即使在汴梁城,一枚银币也足够一个普通人滋润地过半年了。哪怕是一户人家,都能过两三个月好日子了。这样大额的金钱,普通人见都未必见到。 第九百五十六章:智慧对决 但是,汴梁城到底是天底下最繁华的所在,纸醉金迷的暂且不说,就是商业交易也是最频繁的。 于是在商贾圈子里,这样信用足够,又携带方便的纸币,一下子得到了热捧。 甚至,以往很火的兑票在纸币面前,根本不堪一击,热度一下子就下降了。 和兑票一样,纸币有着绝佳的防伪技术,一般人根本仿造不了。再加上朝廷又颁布了旨意,除了“建设银行”以外,任何发行纸币的行为都是扰乱市场的行为,将会查封,资产充没国库,还将获罪十年。而且,造假纸币也是同样的处罚。这样的威压之下,自然会让别人退缩了。没办法,现在银行一年的利润都是几百万贯的,早就把赵煦拴牢在银行这艘船上了。 其实,张正书这是未雨绸缪罢了。他也知道,在没有足够信用支撑下,纸币就等同是废纸一张。 看看现在的交子,还能买得到东西吗? 还不是滥发纸币惹的祸! 而张正书绝不会犯这个错误的,他通过遍布大宋的“建设银行”得到数据,再用公式算出可以发行多少纸币。这样的话,还能通过发行纸币,暗中帮助大宋宏观调控一下经济。要是经济太热了,银行就要鼓励存款,少发行纸币,让经济降温下来。要是经济欠缺活力,那就要增发纸币,刺激经济发展。 这些事情,怕是赵煦都难以理解。 这不,赵煦也拿到了一张纸币。 “这张纸,就值三十贯钱?!” 赵煦的心中有一股冲动,想要拼命印刷这样的纸张,这样的话,军饷不全都有了吗? 彭元量连忙说道:“回禀陛下,根据盯梢张县令的暗子回报,这样的纸币‘建设银行’并未发行多少,说是怕百姓接受不了。” 赵煦大手一挥,说道:“怕甚么,让他多印就是了。当初的交子,不一样……等等,不能多发?”赵煦突然想起张正书给他的奏折里,好像就有这么一段阐述,他当初是一扫而过,没有细看。因为也看不懂啊,赵煦哪里懂这么高深的数学公式了?现在他想起“交子”一事,也大概明白张正书在怕什么了。 “罢了,让他鼓弄罢!”赵煦有点泄气,果然天底下就没有那么简单的事。要是这么简单就能印刷出“钱”来,那张正书为什么要借朝廷的力量,禁止别人分杯羹呢?甚至,造假钞都不行,这摆明了是说纸币不是人人都能玩得转的。 彭元量继续小心翼翼地问道:“陛下,那是不是继续派人盯着张县令?” “盯着盯着,还有,不仅要盯着他,还要看看他手下的人,到底在干嘛?” 赵煦也纳闷了,张正书到底是想做什么? 彭元量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幸好赵煦看不到,不然的话,这又出事了。盯张正书手下的人?要知道,张家直接、间接雇佣的员工,已经超过十万人,遍布整个大宋。这十万人,产生的经济效益,几乎是大宋整个税赋收入的二十分之一强了。皇城司再多人,怎么盯得住这么多人? 可皇帝金口已开,彭元量只能硬着头皮去做了。 纸币的影响开始发酵,这是张正书一开始就预料到的。纸币的作用太大了,因为它限制了铜荒的发酵。铜价,现在已经回到了正常水平,或者说是理性水平了。至于铜荒是怎么产生的,张正书觉得和辽国、高丽这几个在用大宋铜钱的国家分不开。一个国家铸币,几个国家,甚至十几个国家都在用,再加上宋朝并没有富铜矿,这不铜荒才怪了。 或许一开始辽国等国并没有想到,用铜钱就能把大宋搞得这么狼狈。 可发现了这个秘密之后,他们就上瘾了。宁愿自己交易吃亏,也要让大宋的铜荒加剧。因为,一个健康发展的大宋,是所有周边国家的噩梦。辽国太清楚大宋的潜力了,所以一直设圈套给大宋,让大宋不知不觉间被放血。 谁说游牧民族没有智慧的?相反,他们的智慧还很厉害。有时候,智慧这东西和文化并没有多大联系。 好比正史上的铁木真,他不识字,却能洞悉人性;没有学过兵法,却所向披靡。这些,都是通过自己经过实践,然后归纳总结,最后得出的结论。所有智慧,无不来源于此,可以说,在智慧上面,游牧民族并不输任何一个民族。 大宋也被算计了,而且算计得毫无办法。从澶渊之盟起,大宋以为自己占便宜了,殊不知真正占便宜的辽国。 当然了,辽国只注重大宋这个敌人,却忽视了对国内的治理。粗暴的政治制度,激化了部族间的矛盾。女真人,就这么崛起了。 现在,大宋有张正书出谋划策,通过金币、银币、铜钱三个币值的金属货币体系,瓦解了辽国的意图。现在又推出了纸币,让辽国骑虎难下了。为啥?因为宋辽两国榷场虽然关闭了,可私榷却还是存在的。也就是说,走私还是有的。 现在,怕辽国打劫什么的,走私的商贾都用纸币做交易了,辽国还能执行让大宋铜荒的计划吗? 再加上,辽国根本脱离不了大宋的茶叶,所以他们必须要获得茶叶,也意味着可能大宋在赚回他们的铜钱,而他们以后怕不是只能用金银交易了。或者说,低头认输,承认并使用大宋的纸币。 不管怎么样,大宋现在都立于不败之地了。 待得赵煦发现这个秘密时,张大了嘴巴不敢置信。 张正书却知道,如果只是想夺回幽云十六州,那辽国是必然反扑的。已经死去的敌人,是最好的敌人,所以张正书打算从经济上削弱辽国,以达到灭亡辽国的目的。当然了,想要灭亡一个草原王朝很简单,可要想灭掉一个草原部族,那就非常困难了。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大宋没有多少骑兵啊! 即便张正书旗下的养马场,已经陆陆续续交付了近五千匹军马,可还是与对手差距太大,达不到成军的目的。没办法,张正书再厉害,也不能凭空把马给变出来。但是,张正书早就把赢得战争的秘笈给赵煦了,赵煦都不用,怪得了谁? 第九百五十七章:人质 这一日,北境传来消息,辽国再度派出了使臣。 不消说,这肯定是想来和大宋言和的。两国打了差不多两三年的仗,暗中都吃了不少亏。宋朝损失了大量的钱粮,后世说“大炮一响,黄金万两”,其实宋朝这会也差不多了。只要一年到头都是打仗,大宋的军费支出少说都要三千万贯钱。 三千万贯钱啊,这已经是大宋国库收入的三成了! 大宋不像辽国,出兵是要军饷的,要甲胄、武器、药品、后勤和粮食的!林林总总加起来,三千万贯已经是非常节省了。 而辽国也损失颇大,第一,没有了最大的收入来源——澶渊之盟的岁币二十万白银,和三十万匹绢布。这可是总价值超过五十万贯的财物,辽国贵族都靠这个来挥霍呢!第二,是幽云十六州的生产受到了很大的影响。大宋水师确实厉害,虽然没有骑兵,可在水面上,辽国拿大宋水师一点办法都没有,被打得还不了手。要不是辽国组织兵马突破黄河,差点攻破了新修的堡寨,引来了大宋的恐慌,说不定一年下来沿海的平原颗粒无收的。 第三,就是辽国最忌讳的事了。就是大宋不知道为何使阴招了,并没有对平民下手,而是规劝平民到大宋的江南去,开垦出来的土地都是他们的。就这一招,不知道掳获了多少汉人的心,甚至不少契丹贫民也上船了。 为啥?因为大宋的信誉很不错啊,看看西夏灭亡之后,党项人也没有被怎么处置,只是打散了归入汉人之中罢了。不到两百万的党项人进入一亿的汉人里面,就好像小水滴融入了大海,看不出有一点痕迹。大宋有这样的例子在前,诱降敌国百姓就水到渠成了。这一招釜底抽薪,把辽国恨得牙痒痒,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辽国的人口本就不够大宋多,现在更是面临着百姓要被全拐带跑了的危险,那怎么能行?!没有了百姓,国家还能成国家吗? 这不,察觉到了幽云十六州的百姓在迅速减少,辽国坐不住了。除了加大力度攻击宋朝,一边还派出了使臣,看能不能修复关系。 可以说,通过整个大宋的努力,宋辽之间的主动权,已经基本易手了。 这不,待得辽国使臣匆匆来到汴梁城,递上国书后,赵煦就召开了朝会。 “小官人,官家打算与辽国停战,你怎么看?” 周篷在一旁小心地伺候着,这段时间张正书也别想出汴梁城了,去哪都有人盯着呢。就连处理李县的事宜,都是通过驰道传递过来的。好在李县的治理一向不用张正书出面,不然的话,这会真的是乱套了。 “也该停一停了。” 张正书叹了口气,“现在是‘天险之城’收尾阶段,趁谈判的时候停一停战,各自休养生息一段时间也是好的。等‘天险之城’完工了,估计官家还是要再起大战的。” “为什么?” 周篷很不解,“为何一定要打。” “因为幽云十六州。”张正书很冷静地说道,“大宋想要得到一个北方的天然屏障,而辽国则绝不可能放弃唯一的农耕区,所以这必然是无法调和的。双方也知道,随着夏国的灭亡,宋辽之间的争斗,已经是剑拔弩张了。” 周篷恍然大悟,他年纪还小,不太明白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可听了张正书这么一说,他才明白,原来打仗是有这么深层次的原因的。 “那小官人,待得大战再起后,我们能离开汴京城了吗?” 张正书看着有点不安的周篷,笑道:“怎么,怕了?” “你瞧外边,都是些做买卖的,谁不知是盯梢咱们的?”周篷自然看出来了,可以说明眼人都看出来了。 张正书却没有多反感,只是无奈地说道:“怕是……不可能了。”确实,赵煦已经知道张正书的“手脚”,还能这么放心张正书吗? 不仅是张正书,就连周篷,怕也是要在汴梁城中过一段时间了。 周篷有点小失落,虽然汴梁城也不错,但周篷更喜欢跟着张正书到处去。这样的话,他能学到更多东西。 “没啥的,想要学习,哪里都能学习。”张正书笑道,“你这段时间,先去超市那里帮忙吧。” 打发了周篷之后,张正书才开始思虑起自己的处境来。 确实,流求的事被赵煦发现了,张正书陷入了被动之中。但好在张正书并没有做得太过火,所以还在赵煦的承受范围内。张正书最怕的不是流求的事情败露,而是“黑客”被翻了出来。虽然这个可能性很低,因为“黑客”里面大多都是自己人,而且对外宣传也是“商业间谍”罢了。再加上单线联系,执行任务的人完全不知道最上面的人是谁。 “赵煦他……把我留在汴京城里,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呢?”一时间,张正书也捉摸不透赵煦的想法,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他暂时没有危险。 这就是人治的弊端了,张正书完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恶了赵煦,然后就锒铛下狱了。甚至,还会被流放。当然了,张正书现在的影响力太大了。别看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县令,但由于李县作坊的缘故,若他振臂一呼,天下作坊效仿,那凝聚起来的力量还是不容小觑的。别的不说,通过控制作坊、银行、航运等行业,张正书完全能把大宋的经济搅得天翻地覆。这一点赵煦可能会不知道,但张正书 的号召力,是赵煦不敢小觑的。 这也是为什么赵煦不放心的原因了,任何一个皇帝都不会让这么有能力的人脱离自己掌控的。 张正书也心知肚明,所以他没有多少担心,只是暗中准备后路而已。 为啥呢? 就拿正史上宋高宗十二道金牌追回岳飞来说,为什么岳飞最后就只能回来了呢? 精忠报国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岳飞的家眷都在临安。这都是因为宋朝不相信领兵大将,要把他们的家眷都“困”在都城,当做质子的。也就是所,皇帝一直防着领兵大将造反。毕竟对中国人来说,家庭永远是最大的。为了造反而把妻儿都陷入绝境,这是很多人都做不到的。 第九百五十八章:高阳关路经略使 赵煦把张正书的家眷都困在汴梁城,难道……? 张正书心中有点不安,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一样。 事实上,也印证了张正书的判断。 谈判过后的宋辽,稍稍克制了一下,但很快赵煦又挑起了大战。 没办法,宋人对幽云十六州的执念实在太深了。而如今西夏已灭,赵煦不用担心腹背受敌,所以敢放手攻击辽国。辽国也怒了,调遣了全部兵马,开始反击。在实战里,因为宋朝将领的用兵思维僵固,再加上没有骑兵优势,在幽云十六州这里节节败退,要不是后面有堡寨护着,怕是都要一败涂地了。 赵煦接到战败的战报,大发雷霆,一怒之下把河北西路的高阳关路经略使给撸掉了。 事实上也是的,大宋的禁军已经比之前强大了不少,可还是打不过辽国的皮室军,这岂不是战术失误导致的?如果这都打不赢,那这个文官凭什么做高阳关路经略使呢?要知道,这高阳关路经略使是兼知瀛州的,也就是说,在瀛州这一亩三分地上,他不仅是行政主官,还是军事主官,绝对算得上是一个封疆大吏。这样的封疆大吏,居然不知兵,赵煦岂能忍? 失败者已经没有人怜悯了,现在所有人都躲着这个职位。 诚然,做一介封疆大吏很爽,但是也要分时候的。 以前宋辽没有摩擦,雄州、霸州等地榷场平稳运转,最多是辽朝边地发生饥荒,这个高阳关路经略使派人在边境赈济罢了。用土皇帝来形容这个官职,是很恰当的。但是,如今宋辽大战已起。先前高阳关路经略使被赵煦逼着出兵,结果在野战之中一败涂地,损兵折将的,差点连自身都难以幸免,这就不是一个好去处了。 若是以往,所有人都争着做这个经略使,别的不说,单单是榷场这个东西,能为自家人带来多少利益啊! 但现在,有自知之明的文官都缄口不言了,哪怕是想争权夺利的派系,也躲着这个职位。甚至恨不得己方的经略使全都调任才好。为啥?一旦战败,皇帝怎么看你这个派系?连仗都打不赢,还能治理天下?边上玩去吧! 一系列政治斗争之后,满朝文武才发现,没有一个人敢自告奋勇接受这个职位。 赵煦也大发雷霆了:“尔等乃我大宋厚禄高官,竟无一人肯为朕分忧,为国征战?!” 朝会之上,群臣噤若寒蝉。 这时候,也知道不能退缩的枢密使曾布出列说道:“启奏陛下,高阳关路乃瀛州、遂城及涿洲、莫州等战略要地所在,兼前方有雄州、霸州,为兵家必争之地,且易攻难守。非知兵大将不能胜任,臣以为,宜选文韬武略皆备之人才任高阳关路经略使……” 赵煦闻言,点了点头。 “曾卿可有此胆略做这高阳关路经略使?” 听了赵煦这话,曾布大吃一惊,他在枢密使这个位置上呆了这么久,眼瞅着章惇的身体状况愈下,他有机会做上宰相了,要是调出中枢,何年何月才能重新做回来?再说了,经略使虽然是文官担任,却是武职,曾布若是应了下来,或许荣华富贵都唾手可得,却失去了文官的地位,这是得不偿失的。 “陛下,臣年岁已高,怕是受不得征战之劳……” 曾布倒是说得很冠冕堂皇,“老臣马革裹尸倒是无妨,怕是误了国家大事,此乃大宋之罪人也!” 赵煦叹了口气,说道:“不错,战事凶险,老枢密使倒是不宜出征了。各位卿家,可有适宜人选,可举荐于朕?” 这时候,曾布眼珠子一转,说道:“陛下,种经略文韬武略皆备,可谓是最合适不过……” “不妥,西北初定,种老经略需主持大局,不可走开。”赵煦当然有自己的考虑,种师道在西北这些年来可以说是根深蒂固了,虽然换掉他能解除隐患。但又给他安排上一个武职,岂不是把北面都给种家了?这绝对不妥的。 “陛下,臣说的是种师中,种经略……” 种家一门两经略,这是大宋史上绝无仅有的。再加上种师道、种师中两兄弟灭掉西夏,功绩盖世,赵煦更加不可能同意这个提议了。 “不妥!” 赵煦立即出言反对道,“种经略朕另有任用。” 曾布笑了,这就是阳谋,而且是早有准备阳谋。 为啥?因为种家和章惇走得太近了,已经被视为是章惇一党的人了,能通过赵煦的忌惮,把种家两个经略使都撸掉,这岂能不是神来之笔?而且,谁也说不出个什么不妥来,毕竟种师道和种师中联手,把西夏干掉了,早就证明了自己。曾布也是为大宋着想,把人才用在对的地方啊! 章惇人虽老,可脑子还是很清楚的。 抬眼看了一下正暗爽的曾布,章惇淡淡地出列说道:“陛下,老臣也有一人推荐。” “章卿请举荐!” 赵煦也知道,章惇的身体每况愈下,已经撑不了多少年了,为了平衡朝政,他打算启用另一党的文官做宰相了。蔡卞虽然是第一人选,可还是章惇一党的,延续新法没问题的。但副相就头疼了,赵煦也一时间想不到谁做这个副相好。再加上这个高阳关路经略使事关重大,决不能再出纰漏了。 “臣以为李县张大夫,可任此职。” 章惇语不惊人死不休,吓得满朝文武都立即反对道:“陛下,此事万万不妥!” 赵煦也被吓到了:“张正书张卿?!” 章惇却淡淡地说道:“不错,张大夫乃是皇家军校奠基人,熟悉兵法,且著有《步兵操典》。我大宋禁军能一改以往懒散,呈现强军作风,与张大夫之功劳密不可分。且张大夫现年二十有一,年富力强,何愁不能担任此职?再者,李县三年来税赋冠绝天下,被誉为‘天下第一县’,张大夫文治之功,谁比得上?” 满朝文武一想,对啊,这祸害小子调去边境,祸害辽国岂不是比祸害朝堂好得多? 第九百五十九章:拒旨不接 要知道,这几年来,这小子虽然不在朝堂上,可他出的馊主意,让大宋的文官工作量一下子变大了十几倍,连捞钱的门道都被堵死了,不知道多少文官对张正书咬牙切齿。偏生张正书不争不夺,赵煦又护着他,文官拿他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现如今,有这么好的机会报复他,何乐而不为? 为什么说是报复呢? 第一,大宋面对辽国的胜率,不足百分之十,而且全都是守城战,张正书才是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能打赢如此凶狠的契丹人?满朝文武都是不相信的。 第二,如果张正书战败,那赵煦也是保不住他了,那时候为了给天下一个交代,赵煦也要“挥泪斩马谡”,贬谪张正书的。能轻而易举把张正书干掉,何乐不为? 最后,就算是张正书战胜了,那他以后半辈子都要被绑在北疆了,回不来朝堂,也就不能祸害朝堂了,这有啥不好的? 文官都是脑子极为聪慧的,听了章惇这么说,第一次全体认同章惇说的话,纷纷附和道:“张大夫少年英雄,绝对能马到功成的!” …… 赵煦看着下面乱哄哄的,也大致明白了这些文官的想法。 他本来是拒绝的,但一想到张正书私自募民出海,他的心中就有一根刺。 趁着现在张正书的家眷都在汴梁城,赵煦下了决心:“以那小子的本事,最不济也能守得住罢?” 心中虽然这么想,但嘴上赵煦却皱眉说道:“此事不妥,张卿年少轻狂,怕是无法担此重任啊,诸卿,还是换一个人罢!” “陛下,张大夫乃年少英才,岂不闻霍去病二十大破匈奴,二十二岁便封狼居胥?汉末马超,十七岁随军征讨高干……有志不在年高!” “臣附议!” …… 见群情汹汹,赵煦经过“深思熟虑”后,才勉强同意了这个说法。然后,赵煦让承旨草拟圣旨,由中书舍人审核,再经过一系列流程,最后由彭元量去宣旨。 反正圣旨给到张正书的手中时,张正书是脑子里一片浆糊的。 “什么,要我去做那个什么高阳关路经略使?!”因为圣旨太过文绉绉,大抵上是这么个意思。而正文,等张正书拿到手一看,好吧,文绉绉的看不明白:“朕绍膺骏命,敕曰:朕宿忧在廷,即一命以上推恩,靡所靳焉。所以均休贶而劝臣劳也。尔开封府李县县令张正书发身从事筮仕,今官至亲卫大夫,出纳维慎。兹以覃恩授尔高阳关路经略使锡之敕命。尔当勉效忠勤,以称任使,官无崇薄,不忝为才钦哉!七月初二。” 彭元量在前面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张经略,以后请替官家牧一州之民,率三军破贼敌!” “那个……能拒旨不接吗?”张正书目瞪口呆,这都算什么事啊,他怎么突然间就要领兵打仗了喂?他明明只是过过嘴瘾罢了,他还想多活几年呢!不带这么玩的啊,难道赵煦要借刀杀人? 彭元量眼中寒光一闪,低声说道:“张经略,此乃满朝诸公之决议,且官家也意属张经略,张经略就莫要推却了。万一惹得官家不快,岂不是徒生事端?” 张正书也不是那么傻的,被彭元量这么一唬就从了的。 “我才干不足,德行有缺,这经略使做不来,劳烦彭内官回去对官家说,这事我做不来。要是他不想北境失守的话,还是另请高明为好。”张正书把圣旨递回给彭元量。 其实,在宋朝这样的情况也不多见,但不代表没有。拒旨不接,那是婉拒,没有落朝廷和皇帝的脸面。这样一来,皇帝就知道了,你可能是显摆,好彰显名声。也可能是要求更多的条件,或者要提出工资要求。要是三次都不接,那就是坚决不接了。 张正书内心想不想接呢? 肯定是想的啊,这可是封疆大吏啊!当然了,张正书也没啥野心,就是纯粹觉得那些经略使就是个占着茅坑不拉屎的主,打仗的事不会,搅和的事倒是挺懂行的。要是论抢功劳?那更是一把好手了。 瞧把一把好牌打成什么鸟样了,要说这大宋军队强了吗?强了,确实挺强的,但得看在谁手里用着。这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经略使都不会打仗,那弄个屁啊!要是张正书做了这个经略使,别的不说,肯定好很多了,甚至可能直接把幽云十六州给打下来。 但打仗不是玩笑,是要死人的。 说实话,张正书虽然有了“兵法精通”这个技能,现在北境那些兵卒,都是按照一个模版训练出来的。甭管有几成,就算只有一成,那也是能用的兵了。但问题是,张正书没上过战场,别说见杀人了,平时叫他去瞧杀鸡杀鸭什么的,他都嫌血腥。 要是真的上了战场,他岂不是得吐一地都是? 再说了,打起仗来不是说你是经略使你就不用死了,运气不好的时候,就轮到你了。这会也不能说有百分百安全的防护啊!所以,张正书内心也是打鼓的。一狠心一跺脚,他就说不去了,他在后方研究个科技,岂不是比打仗来得实在多了? 大宋不缺他一个将领,可缺他这么一个先知先觉的人物啊! 但没想得到的是,彭元量很快就回来了,又拿着那一道圣旨:“张经略,官家说,你若接了,甚么要求都能满足你。” 张正书一愣:“真的?” “张经略该知道,君无戏言。” “哦,那好,我还是不去了,我怕死……”张正书很诚恳地说道。 彭元量蔑视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再接着回去复旨了。 这会,曾瑾菡和李师师都担忧地跑了出来,看着张正书说道:“郎君,这……官家的圣旨,你都不接吗?” “哎哟喂,我的好姝儿,好师师啊,我要是去打仗了,说不定你们就得守寡了啊!”张正书把怕死说得正气凛然,“我死了倒没什么,就是李子和猫咪两个,从此没有了爹爹……” 第九百六十章:一将无能,累死三军 “那官家那里,怎么办呢?”李师师到底是知道一些政治的,担忧地说道。其实,她内心也希望张正书做一任经略,证明自己眼光无差。可她现在到底是为人母了,也不像少女时那般想问题了。 “官家那……拖着吧,我不接旨,他能奈我何?再说了,我一介县令,连跳十几级做个经略使,有这么干的吗?”张正书为自己开脱了起来,“这于情于理都不合啊!再说了,就算我做了经略使,有谁服气的?那些骄兵悍将,没有一个服气的,我怎么领兵打仗?” 这是实话,军队里以实力为尊。即便是文官驾到,也无法收服那些个骄兵悍将的。要不然,为何文人领兵,总是碰壁?上下都不是一条心,能打赢才怪了。 曾瑾菡叹了口气:“郎君,你是不是恶了官家了?若不然,官家为何要这么对你?” “管他呢,要贬官就贬官吧,这汴京城我也住腻了。要是有机会,我带你们到海外瞧一瞧……” 张正书夸下了海口,却没想到赵煦的决心那么大。这一次,彭元量没有带圣旨来,而是把张正书直接请到了垂拱殿上。 “说说看,为何不肯接受高阳关路经略使?你是知道的,若你能为国立功,朕对你的怀疑也就打消了。”赵煦很认真地瞧着张正书说道,“朕知道,你是有大能耐的,单单是带兵打仗一道,怕是天底下都没几个人能打得过你。” 当年皇家军校里,张正书三番五次以多胜少,已经把赵煦给震惊了。这个倒也就罢了,关键是张正书对人心的洞察,已经设计方面,堪称大家。赵煦不相信,又过了三年,张正书就不会带兵打仗了。 “人都有自己适合的位置,我觉得我在科研一道,能研发出更多划时代的发明,而在战场上,我恐怕保不住自己的性命。”张正书也很诚恳,“我怕死,不是怕死亡,而是怕毫无价值的死去。” 赵煦沉默了好一会,才说道:“不怕老实跟你说,即便你留在汴京城,怕也一辈子出不去了。朕,不放心你。但若你真的为大宋开疆拓土,朕还有什么好质疑你的?”为什么呢?赵煦的计谋也很简单,就是阳谋。 如果张正书为大宋开疆拓土了,那就是大宋的大英雄。一个背负盛名的大英雄,能造反吗?不,他造反不了,因为百姓都不相信他会反。而如果他真的造反了,会有百姓追随吗?也不会,因为他是大英雄。正史上,岳飞就是这样,所以他注定是不能反的。用后世的话来说,大英雄的人设,注定了他能做反贼。你有一千个,一万个理由都好,你造反了,你就声名狼藉,再也不会有人信你了。 至于张正书募集流民开拓海外,那就让他去吧,反正大宋真正能离得开故土的人太少了。中国人的乡土情节太重,怎么可能背井离乡到海外去? 再说了,随着大宋的粮食足够,工作岗位增多,哪里还有那么多流民可以招募? 而自耕农,人家为什么要跟你漂洋过海的? 阳谋,一切都是阳谋。 张正书看出来了,他却无法破解。如果强行离开汴梁城也不是不可以,但那就暴露了他的底牌,或许会被打成通缉犯的。到时候,怕是他只能避居海外了。 “官家,好算计!”张正书苦笑一声,“这个计划,是你早就制定了的吧?” “不是,最近才想到的。朕也没想到,你我会走到这么一步。”赵煦倒是说了实话。 张正书低着头,良久才说道:“你是为了江山,我也是为了汉人,其实我们并没有利益冲突。为什么你就不相信我呢?” “没有一个皇帝,会相信手握不明兵权的人。”赵煦淡淡地说道,“你没有纳投名状。” “……” 这个理由太强大,张正书只能败退。 “好吧,我可以领兵出征,但我有条件。” “你说说看?”赵煦笑了,他就知道,张正书会妥协的。这是最明智的选择,也是张正书唯一的选择。 “甲胄兵器不能糊弄事,砖头水泥要足够,后勤保障不了,我就一天不出兵,光耗着。”张正书最怕的就是后勤被卡脖子。 赵煦说道:“这个可以,但物资运到了,你要打出成绩,不然的话,朕一样问罪!” “这是自然。还有,军官一律换成经过皇家军校学习的军官,而且原先将领什么的,都要调走八成。剩下两成,要有能力的,平庸的我统统不要!” 面对张正书的这个要求,赵煦沉思了好一会,才点了点头说道:“可!” “第三个嘛,我还要成立一支水师!”张正书语不惊人死不休,这瀛州一带,是有大江大河,可也没必要新建一支水师吧?这要是反攻辽国,得何年何月去? 赵煦是个急性子,皱了皱眉说道:“朕把一部分水师调遣给你!” “行,但将领由我认命!”张正书继续提条件,能有现成的也凑合吧,自己再慢慢打磨就是了。 赵煦眉头一挑,说道:“你想安插自己人?” “当然不是,只是把一些没能力的给清走,有能力升不上去的我重用罢了。”张正书用很平常语气说道,他太清楚官场的猫腻了,有能力未必能做大官,反而是有关系,有靠山的能平步青云。更别说大宋的军队里了,战功什么的,那都是要分摊的,又有几个能真正脱颖而出? 赵煦眯着眼看着张正书:“你知道谁有能力,谁没能力?” “很简单,官家让安抚司配合我就行了。”张正书倒是想得很周到,“我不信,安抚司连这个都不知道?” 赵煦突然笑了:“你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想要战无不胜,就要用好人,留着一些拖后腿的将领,那只会让自己陷入绝境。义不掌财,慈不掌兵,这句话官家该听过吧?”张正书倒是很强硬,“如果将领都没本事,那是一将无能,累死三军。如此之将,败了算谁的?” 第九百六十一章:出征 赵煦沉思了一番,然后紧紧盯着张正书说道:“那你怎么才保证不搞个甚么张家军?” 这是任何皇帝都忌讳的事,到底这军队是某家的,还是他的?这就好像一根刺,扎在皇帝的心中,食不知味,睡不能寝。 张正书笑道:“官家,你真的以为皇家军校的洗脑是毫无用处的吗?放心,该是大宋的军队,谁都抢不走!” 因为知道张正书建军的理念是家国为先,荣誉紧随,也就是说军队是忠于家国的,赵煦的担心也就放下一大半了。要知道,赵煦之所以不敢动种家兄弟,就是怕种家在西北已成大势。现如今,种家军已经成了气候了,在大宋内无人不知。赵煦也恨啊,虽说种家兄弟在灭亡西夏中立了大功,可军队还是他的啊!现在这样,算什么事? 赵煦还不能太快出手,不然的话,就会给人说他是心胸狭隘,容不得功臣。 虽然,种家军只是一个荣誉,并不是说种师道就能完全掌控西北禁军了。要知道,西北禁军的派系还是挺多的,比如折家军、还有后世一直在传的杨家将等等。现在嘛,杨家将已经没落了,没几个出息的。倒是折家军和种家军异军突起,为宋人所熟知。可即便是这样,赵煦心中也是很不爽的。 “朕如何信你?” 赵煦倒也把事情挑明了说,张正书也不藏着掖着:“我本来就对掌兵毫无兴趣,是你要我领兵的,那我就领兵打呗。我统军的理念只有一个,唯有家国信念和军队荣誉,如此军队才能发挥出最大的战斗力。如果变成私军,别说打辽国了,怕是连土匪都打不过。这等傻事,你觉得我会做?” 这不是开玩笑的,宋朝的军队因为没有目标,没有信念,所以连宋江、方腊等起义军都打不过,这是事实。后来,也不过是仗着人多,才能镇压下来的。这样的军队,内战内行,外战外行,能打硬仗吗?反正张正书是不相信的。 赵煦将信将疑,良久才说道:“也罢,你只要夺回幽云十六州,以往种种,朕概不追究,甚至还准许你拓荒海外。”这也是皇帝的必备技能之一,许诺。 至于赵煦会不会兑现,张正书是不抱希望的。 就好像皇帝赐一块“免死铁券”给你,你若是当真了,你就是天字号呆瓜了。这“免死铁券”不过是皇帝拿来做戏的道具而已,真正有用的,是你不会作死。要是你硬是作死,那谁能保得住你?皇帝怕也只能“挥泪斩马谡”了,说不定还能给自己博一个“大公无私”的美名。也就是说,皇帝的承诺,听听就好,没必要当真。 张正书也没当真,只是笑了笑说道:“那我还得谢过官家圣恩咯?” 赵煦知道他的心也不好受,也没说什么了:“你去准备准备吧,过两日就出征。” “那我带几名亲兵,也没啥吧?” “随你喜欢。” “那好……” …… 张正书回家之后,很平静地说出了这件事。 曾瑾菡和李师师似乎也预料到了,只是不约而同地帮张正书收拾起行囊来。 “郎君,你打算带谁出征?” 曾瑾菡一边收拾,一边很平静地问道。 “刘忠、史陌那几个吧,他们武艺好。”张正书也很冷静,保证自己的安全才是第一位的。 说完之后,张正书突然看得曾瑾菡的背部在微微颤动。 “别哭,哭什么?”张正书柔声安慰道,“我的本事你又不是不知道,天底下能打败我的人,还没出生呢。最不济,我也能保护好自己的。” 曾瑾菡再也控制不住情绪,一头扎进张正书的怀中,嚎啕大哭起来。 “好了,好了,我不在家的时候,你要撑起这个家了。交给别人,我不放心。家里的生意,银行、驰道都是要花大精力的,天险之城快要完工了,你也要盯着点。关键是要预防内部腐败,我的铁腕你是知道的,这条底线不能触碰。还有,两个孩子那里,你替我说点好话,我……对不起他们,说好要陪他们长大的。此去经年,不知道多少年才能回来,怕是连孩子的教育,都要你多费心了……” 张正书知道,带孩子是很难的,要不怎么说择偶很重要?一个好的女人,能福泽三代。最难的是孩子的教育,万贯家财,都不如把孩子教育好了。 “嗯嗯……” 曾瑾菡稍稍收敛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点头答应。 “师师那边,也让她多帮帮你。还有,技校那边的发展,会突飞猛进的,你要暗中多关注那边……”张正书嘱咐了很多,才算是放心了。 离别在即,张正书和曾瑾菡两人,也是情到浓处抵死缠绵,此话暂且不提。 李师师那边,张正书也做了类似的嘱咐,也是依依不舍的。好在李师师对张正书出征一事,期待多于失落,倒也显得豁达些。 两日后,张正书带着刘忠、史陌,还有几个“黑客”成员,告别了家人之后,一狠心,不再看这三年衰老得很快的张根富,哭得像泪人一样的张秦氏,还有非常懂事,不吵不闹的张博衍和张清婉,转身进入了四轮马车。而刘忠、史陌等人则驾马相随。随行的,还有几大车物资,这些都是张正书保命的神器,一个都不能落下的。这些物资,凝结了大宋当前最高的科技水准,如果运用得好,扭转一场战事的结局是没问题的。再说了,可能都未必用得上。 张正书自己也是 武装齐备,且不说身体里穿着最新的棉甲,还别着两把左轮枪。 这三年来,技校已经研究出了比较安全的火药了,再加上底火技术什么的,研制出技术要求并不高的左轮枪也是很简单的事情。更别说,张正书还带着不少迫击炮,那几车物资上面,都是这东西。甚至,车上还有十几把步枪,射程已经达到两百多步了。自从研制出这种后装步枪,在火药作坊里,张正书就一直在秘密训练几个心腹。这次出征,也是带着他们的。这些人,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出手。换而言之,他们就是保证张正书安全的。 第九百六十二章:潜藏行军 一路上,并没有什么意外的事情发生,毕竟是住进驿站里的。 而刘忠、史陌他们几个也是轮流看守物资,怕被盗了。这可是张正书鼓搞出来的最高机密,万一被盗了,那就大乐子了。 一路警惕进入了高阳,张正书交接了工作,正式成了高阳关路经略使,又大刀阔斧地扯着赵煦的旗子,把将领都任命了一遍。其实,根本不用安抚司的资料,只要“黑客”想调查,哪个将领有本事,哪个是混日子的,两天就能把资料摆在张正书面前。张正书这么做,肯定是惹争议的,好在赵煦配合,把调出来的将领都调回了后一线,他们才甘心接受了。 安稳渡过了这个时期,张正书才研究出兵事宜。 期间,张正书还大肆操练兵卒,让那些士卒怨气都挺大的。好在军官都是皇家军校出来的,又是训练,又是洗脑。再加上高额军饷,士卒倒也没有发生哗营、叛逃等恶劣事件。甚至因为知道了此战目的,士气高昂了起来。 临时操练了一个多月,赵煦才陆续把张正书要求的水师、物资准备好。 因为水师,张正书也来不及训练,只给他们一个任务,就是沿河而上,能骚扰辽国就骚扰,能掳掠人口就掳掠人口,但凡是能让辽国流血的事情都能做。这是一条多么险恶的命令啊,大宋水师除了不能屠戮平民之外,几乎就是无恶不作了。就是要把对方的有生力量给破坏掉!新上任的水师统领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张正书的命令。 “张小相公,这果真能行?!” 张正书倒是觉得奇怪了:“怎么不行了,又没叫你对平民下手,只是搞掉他们的粮食、农田,抢夺他们的牛羊马罢了。” “可小官人,你这有违道义啊!”那将领急了,他还没干过这么混蛋的事呢! “我说你脑子是不是坏掉了,现在是两国打仗,稍有不慎就是国破家亡的,你的仁慈给谁看?再说了,又不是绝了那平民的生计,要是他们肯投诚到大宋,良田任他们挑,粮食也管够!”张正书虽然在训斥,但其实他的脸色很平静。 那将领只能唯唯应是,最后出了帅府,一嘴嘟囔。 张正书却没有理他,事实上,水师只是掩人耳目罢了。 因为大宋水师太厉害了,又加装了配重投石机和床弩,在河流上都能攻击几百步外的目标。再加上幽云十六州有大江大海,大宋水师纵横其中,契丹人岂能不防备? 而张正书就是要用大宋水师做幌子,掩盖他出兵的意图。 时机很快就到来了,在一个星夜中,张正书悄悄地率领五万战兵,三万完成了工程训练的辅兵,还有五千骑兵分批离开了高阳,一路掩人耳目,趁着夜色,往雄州进发。昼伏夜出,放出数以千计的暗探,配合潜伏着的“黑客”,严格控制辽国暗探对他军队的窥视。 因为这样缓慢的行军速度,张正书率军走了五日,才堪堪抵达雄州附近。 “小相公,我们接下来,要打哪里?” 董成虎是张正书特意调来的,经过几年的升官,董成虎已经成了步军都虞候了,是一个阁门副使,这个是从七品的官职。武将不像文官那么平步青云,越往上的武将就越少,董成虎能在三年从从九品爬到从七品,已经是天子门生的庇佑了。 “涿州!” 张正书摊开地图,计算了一下雄州到涿州的路程,综合“黑客”、探马传来的情报,知道雄州到涿州全程不过两百多里地。而且全程多是平原,只要行军迅速,完全可以打乱契丹人的布置的。 一天急行军两百多里地,这看似不可能。但其实张正书并不打算就真的打涿州了,而是要把辽国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这边。急行军是张正书早就特意训练过这一个科目了,甚至还是负重急行军。 “小相公,这不对啊,涿州前面还有容城、新城两座城池呢!” 张正书笑了笑,说道:“这就是关键所在了,我们要做出一副全力攻打涿州的假象,你说辽国会不会被吸引过来呢?” “会,那肯定会的。”董成虎好像有点明白了,“小相公的意思是,我们假装佯攻涿州,其实是想拿下容城和新城?” “不,我的目的只是想让契丹人疲于奔命罢了。水师那边,我派去了永清、固安一带。”张正书邪邪一笑,“辽国不是兵将多嘛,我们让他们不知道打谁。” “那小相公,我们要不要通知其他经略相公呢?”董成虎也有点心里打鼓,要知道以区区五万兵马就敢挑战一个庞大的辽国,这不愧是喜欢以少胜多的张正书啊! 张正书想了想,说道:“派个人去送信罢,说我们去吃酒吃肉,想分功劳的,赶紧跟上。” 董成虎也笑了,其他经略使也不是傻子,肯陪着张正书疯一次吗?要是败了,算谁的? “那辎重呢?” 急行军的话,那辎重肯定是无法快速运达的。 “辎重慢慢运上来,反正就要出其不意,即便拿不下涿州,也要给契丹人一个惊喜。”张正书邪邪一笑,他经过再三确定情报,辽国的军队重心全都集中在黄河下游沿岸,就等着冬天一到,他们不用桥梁就突袭中原呢。再加上冬日黄河出海口被封冻了,大宋水师也无法逞威了。契丹人也不傻,知道怎么规避大宋的长处,发挥自己的长处。 董成虎也很快明白过来了,这真的是张正书的作风啊,不打就不打,一打就是个大动作! “要是等到冬天,我们就太被动了。这两年来,辽国的粮食生产被破坏得很严重,他们的士卒都是极有攻击性的。”张正书冷静地分析道,“我们只能出其不意攻打他们的防御薄弱处,毕功于一役,才能牵制住辽国的大部分兵马。” 董成虎有点不解:“所以,小相公是想拖住辽国兵马,让其他经略相公立功吗?” “你说呢?” 张正书神秘地笑了笑,然后说道:“别愣着了,把所有军官都叫上,在中军大帐升帐,我亲自布置攻城任务。” 董成虎一头雾水地出去了,脑子里还在琢磨着,狡猾如狐的张小相公,真的是为他人做嫁衣的主吗? 第九百六十三章:不同寻常的攻城 话说此事的涿州,并没有察觉到大宋的异动。 确实,从地形上来说,大宋出兵涿州并不科学。首先,涿州前面还有两个大城,根本别想绕过这两座城池攻打涿州。一旦进攻涿州,那么势必会引来容城、新城的夹攻。哪怕是绕过这两城都不好使。 再说了,辽国的涿州是析津府的门户,不容有失,辽国岂能不重视?即便没有囤积重兵把守,也肯定会留下精锐兵卒的。再加上容城、新城的守军,也不见得比张正书的五万人少多少了。以少胜多,那是可能的。但如果少而攻城,那就是失了智,没人会这么疯狂的。 所以,不管是辽国涿州主帅,还是宋朝的其他经略使,都不认为张正书会真的进攻涿州。 但是,张正书就是这么出其不意,闪电袭击了容城。 说到容城,它原先是辽国在宋辽边境上最接近宋朝的小城,城池不大,还不到高阳的一半,或许只能容下几千兵卒而已。但由于地势问题,容城易守难攻,即便是守兵少,也能支撑很久。再加上城中粮草充足,就是防着大宋来攻的。而且在宋辽开战之后,战线一度推进到雄州左近,甚至雄州都差点一度失守了。可见,辽军确实还是很强悍的。 这也是为什么赵煦大发雷霆,把原高阳关路经略使一撸再撸的缘故了。不解恨啊,要知道,你堂堂一个经略使,手中握有数万兵马,被几千的容城守军撵着跑,这不是耻辱是什么?大宋脸上无光,他别想讨得好去。 其实,赵煦并不期盼着高阳关路能打出什么名堂来,能牵制住辽军一部分兵力已经很好了,毕竟大宋的主力是在黄河下游的位置,和辽军针锋相对的。 但是没想到,居然败得这么惨。 现在张正书临危受命,稳住了战线,也不去动雄州的兵马,只用了五万主力出征,却带了三万辅兵,这就让人琢磨不透了。更加摸不透的是,张正书一到了雄州,就准备好了闪电战,一日之内把战线从雄州推进到了容城的护城河下。 因为有迅速搭浮桥的技术,再加上这会还只是初秋时节,水也不冷,宋军利用配重投石机的火力压制,不到一个时辰,就搭起了两座浮桥。 这浮桥厉害了,用的是木桶上搁木板的结构,有机构锁死的,即便被敌军投石机击中打散了,也能迅速派人抢修回来。不就是换个木桶,换块木板的事么? 再说了,面对着射程、精度都比辽人投石机厉害的配重投石机来说,辽军的投石机能打出来的并不多,即便打出来了,也是没有精准度的。能轰到浮桥这,算是撞大运了。再说了,这投石机最多就打个三五次。为啥?宋军的投石机就招呼过去了,三五个石弹,保管让你报销。 就这样被火力压制着,辽军一点办法都没有,看着宋军就过了护城河,把稀奇古怪的攻城器具都拿出来了。 云梯这个自然不用说,还有什么猛火油烧城门、有着挡板的冲撞车……反正就稀奇古怪吧,辽人也没见过——很多宋人都没见过,因为都是张正书改进的。 就这么样,容城顶不住了,守将一琢磨,与其被动防守,还不如出城拼一拼野战。反正容城里面有好几千骑兵,拿来当步兵实在是委屈了。 这么一合计,守城将领从后面的北门就出来了。 没办法,围三缺一嘛,攻城都这样。 但容城不一样,前门是用麻袋装着沙子,都堵死了。起先也没想着宋军要来攻城的,这不见宋军来势汹汹,辽军才把这沙袋往城门一堆,堵死了。而后,这沙袋慢不说要拿开,就算是拿开也没办法关门了——这城门到底是木做的,被猛火油这么一烧,早就烫得不行了,而且保不齐都得烧没了。 所以,只能从北门出来,加速,准备直冲宋军阵形。 这时候吧,宋军也没打算真的登云梯攻城,那是最没效率的攻城法子,张正书要是用这法子攻城,保管是没辙了。 这不,见北面烟尘滚滚,好似沙尘暴一样,张正书就知道敌人骑兵来攻了。 连忙让旗手把旗帜一挥,护城河对岸的士卒也演练过了,立即行动起来,把这车和云梯搁一块,形成了一个挺长的障碍,而且后面呢,都站着拿着铁盾的盾兵呢。再加上几辆车之间,都把这铁链子给连上了,往那一放,对面的骑兵怂了,开始减速,拨转马头兜弯,然后拿出弓箭这么稀稀疏疏地射箭。 当然了,也有十几骑没勒得住马,就这么撞上了。 冲撞力倒是十足,但是这十几个辽军骑兵就被撂倒在地,宋军往前一拿,活擒了。 后面的骑兵一瞧,这障碍不禁撞啊,也不管了,一催这马,就冲上来了。 你瞧瞧,这冲撞力该是有多大,什么东西能挡得住几千匹马的冲撞啊。 但是,宋军还是不慌不忙的。 为啥? 辽军不知道,他们冲掉的是云梯,但是战车还在前面呢。再说了,后面还有铁盾,把铁盾往地下一插,顺手抄起随身携带的木头这么一支,人也往盾后一躲,这就是张正书训练出来的刀盾手,与别个宋军大有不同。 反正吧,这伙辽军骑兵算是是被撞得昏头转向的,惨死在自家马蹄下的,也有好些个。 最惨的是,一些辽军凶悍啊,被掀翻在地了,嗷嗷叫着起来要步战。没想到刀盾手被撞了后调整调整,一刀就下来了。 这刀盾手的刀不是一般的刀,是大名鼎鼎的陌刀,用水力锻压机打造成的,虽然量产的质量不算好,但也算是利器了。陌刀长啊,这么一刀下去,辽军登时吃亏了。势大力沉的一刀,连带着对手的马刀都磕飞了。“呲啦”一声,连胳膊啊,带脑袋都给卸下来了。 别看辽人似乎天天吃肉,这力气大。可张正书这兵卒也不差,天天有豆腐吃,也带着些个肉末。 没办法,宋朝人太多,天天吃肉没办法。 可这豆腐啊,奶酪啊管够。好家伙,连带着训练,这一个月来,力气都长了不少。刀盾手本身就是重甲步兵,穿着板甲,拿着沉重盾牌的,没有力气干不了这活。这么一比拼,陌刀的优势就出来了,对方那短弧马刀,根本不够瞧的。就这样,辽军一下损失了好几百人。 辽军将领虽然粗犷,但也不是个莽夫傻蛋,见状吓一跳:“宋猪的兵刃,为何这般锋利了?这股宋猪,似乎不同寻常啊!” 第九百六十四章:破城 领兵打仗的人,大多都有独特的直觉。 如果宋军的兵器只有一个配重投石机,那辽军或许会忌惮,却不会害怕。投石机最大的威慑,不是它有多大杀伤力,而是在于威慑力。毕竟被石弹砸死的场面太过血腥,是个人看了都会心生畏惧的。但是,配重投石机并非不可战胜,只有辽军付出一定伤亡,冲到左近就能解决问题了。 但是,如果宋军连弓弩、军刀、盾牌、战车都提升了这么多,这个辽军将领就觉得不太对劲了。 即便是马匹加起来的速度,都无法把盾牌给冲散,这实在是不可思议! 仔细一观察这盾牌,才发现这盾牌很奇怪,一般来说宋军的盾牌,都是圆盾或者是方盾的,而这些宋军的盾牌,偏偏呈现出一个棱形,底部有一个尖角。正是因为这个尖角,盾牌才能插入土中,而且后面不知道还有什么东西,能支撑得住整个盾牌。正是有了这样的盾牌,连马匹的冲撞,都未必能撞得开这样的盾牌。 更狠的是,这些盾牌前面都有坚硬的尖角凸起,一旦马匹以血肉之躯撞上来。肯定会受伤的。很多马匹就是这样,受伤后狂性大发,把马背上的辽军都掀翻在地。 那些攻城的战车比这些盾牌有过之而无不及,用铁链连成阵型,战车前面支起一个铁制的盾牌,让战车形成一个三角形的稳固形态。这样的战车,别说被一匹马撞上了,就算同时被三五匹撞上,也不过是倒退一丈罢了。要是没撞上,马腿被铁链绊倒,那就更惨了,摔得七晕八素的不说,甚至可能被随后的马蹄踏中而死。 反正就这么一个冲锋,辽军的马弓对宋军的杀伤几乎等同于无,自己反而损失了好几百骑。 为啥呢? 因为宋军的甲胄实在太好了,好到那些辽军都眼红了。 弓箭打在上面,只激起了一点点火星罢了,甲胄上面连个痕迹都看不清楚。这样的甲胄,太过不可思议! 再看看宋军手中的兵刃,简直是无坚不摧。且不说那弓弩下来,一波箭雨就让辽军减员数百,就算是手中的长枪陌刀,也是极具威胁。刚刚接触不到一刻钟,几千辽军就丢下了千余具尸骸了。辽军将领看到其余宋军已经围了上来,要是不撤离,怕是要被围住的。 被围困的骑兵,其实威力会大减。骑兵的威胁,在于机动和冲撞力,现在速度起不来,自然就没有威胁了。 唿哨一声,辽军立即调转马头,快速地撤离了战场。 而张正书也瞧得真切,这是因为辽军怕了,不敢再短兵相接。 这样就足够了,在攻城战里证明了自己训练的军队是可行的,加以改进弊端,绝对能把辽军打得哭爹喊娘的。 在冷兵器时期,单兵防御力是最能体现军事实力的。因为冷兵器注定了无法有太大的攻击力,比如弓弩、刀枪之类的,只要甲胄够坚固,就足够保证士卒的生命。这也是为什么冷兵器时期打仗,打了半天都死几千人。都是因为甲胄太过强了,无法破防。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汉人的军事思维被影响了。 重甲步兵不再被重视,反倒是轻骑很受欢迎。 反倒是到了宋朝,无奈何没有足够战马,所以只能重视重甲步兵。但由于锻造能力不过关,重甲除了重之外,一无是处。挡不住对方骑兵,追不上对方骑兵,只能被动挨打。 而张正书就不一样了,甲胄加盾牌、战车,联合运用,就足够让辽军骑兵吃瘪。野战之中,宋军就像一只防御到极点的堡垒一样推进,辽军除了以步兵相抗,别无他法。骑兵,宋军现在不怕了,你跑任你跑,你来我放弓弩;你撞任你撞,我有战车加盾牌,实在不行,凭着一身甲胄,也能抵挡一二。 看似被动挨打,实则是极为高明的以静制动战术。 董成虎也服了,宋军之前也不是没有过这也的战术,可就没有一个人把军队用得像只乌龟这样。 “小相公,现在辽军怕一时半会也不会上来了,那怎么办?” 张正书瞥了他一眼,说道:“你是出了皇家军校,越混越回去了。当然是趁他病要他命啊!来人,擂鼓,攻城!” 其实这会南边城门已经被猛火油烧得差不多了,宋军听得鼓声阵阵,立马加快了用器具撞开城门的步伐。 撞车很快就把烧得七零八落的城门给破开了,但里面的沙袋有点麻烦。 好在,宋军人多,等猛火油烧完之后,冒着城楼上檑木礌石的攻击,把沙袋都清了出来。 至此,容城就算破了。 张正书让宋军攻进城中,负隅顽抗的都宰了,投降的不杀。流求那边还缺人呢,更别说大宋还有那么多工程要建造,这些俘虏就是最好的劳工。免费不说,给顿饭吃就好了。 “小相公,城破了!” 董成虎兴奋地说道,有种跃跃欲试的冲动。 张正书瞥了他一眼,说道:“你先去安抚城中百姓,等安抚好了,把百姓都请回大宋。” “啊?!” 董成虎被这个命令吓住了,这都是什么命令啊? “愣着干嘛,快去!记得,肃清残敌,然后把城门修好,这里要建成我们的粮仓和后勤基地,快去!” 张正书下令了,董成虎只能怀揣着疑惑执行任务了。 “呼,总算把这呆头鹅支走了,这容城里肯定还有残敌的,万一就等着我露头放冷箭那怎么办?”想到这,张正书打了个寒颤,连忙把头上的头盔正了正,然后把连环铁链面罩放下,身上穿着普普通通的板甲,要不是旁人都簇拥着,都不知道他是高阳关路经略使。 这时候,张正书又派出了信使,把战报送回开封。没办法,要先稳住朝堂局势再说。因为前一阵子辽军威势太大,让一些投降派、主和派又露面了。张正书知道,西夏灭亡之后,宋辽之间就没有调和的余地了。因为宋朝肯定要千方百计夺回幽云十六州的,而辽国说什么也不能放弃幽云十六州。别的不说,此刻辽国皇帝耶律延禧都在析津府呢,析津府就是在幽州! 第九百六十五章:围点打援 面对拼命想保住幽云十六州的辽国,还有想夺得幽云十六州的赵煦,这宋辽两国要是能安静下来,那才有鬼了。 于是,当张正书的捷报传回的时候,整个大宋都沸腾了。 什么,张小经略相公打下容城了?! 开什么国际玩笑,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喜欢出入菁楼、调戏良家妇女的二世祖,居然领兵打下辽国的一座坚城了?! 可能别人对容城不熟悉,但宋人太熟悉了。因为宋辽两国都有一个容城,这是因为宋辽当年签下澶渊之盟后,把容县移回了雄州治下,所以有南北之城的说法。本来,这容城和归义城都是宋辽两国展示仁慈的地方,百余年来从无战火。但是,自从宋辽撕毁了澶渊之盟后,容城就因为这样陷入战火了。 难堪的是,宋朝这边的容城差点被攻破,百姓也都逃亡得差不多了。 只是现在,情况调转了? 好吧,朝中的投降派、主和派都偃旗息鼓了,不再言必和谈。 赵煦也有点惊讶,这才过去一个月啊,其他地方还在对峙,张正书就打出了这个战绩,真的出乎了赵煦的预料。“这小子,好像有点猛啊?说不得,要加大辎重运送了。”赵煦喃喃地说道,旁边的彭元量听了,却忍不住笑了。 “你笑甚么?” 彭元量连忙止住了笑意,说道:“张经略倒是懂得打仗不假,可怕死也是出了名的。打下容城之后一日,都不曾进入城中,反倒是清走容城百姓后,没有任何辽人了,他才敢踏入容城……” “……” 赵煦也是面上无光,良久才转移话题说道:“辽国那边,是个什么状况?” “辽国大惊,不曾想容城被破,急忙调集了十万军队,想要反扑……”彭元量倒是消息灵通。 “那小子打算怎么办呢?”赵煦倒也不急,他也知道,这守城比攻城稳妥多了,有这么一座坚城,即便十万辽军来攻,怕急切间也无法攻破容城的。 彭元量不敢隐瞒:“陛下,张经略已经挥军北上,进攻新城了。” “哦,积极防守也是好的……甚么,你说甚么,他出兵攻打新城了?!”赵煦被吓到了,“他疯了吗,他不知道辽国出兵十万吗?!” “张经略早就知道了。” 彭元量虽然不太懂领兵打仗,但他也看出来了,这举动简直是在找死啊! 赵煦神情一肃,知道这事大发了,在他看来,绝对是张正书飘了,以为打下了容城,就能去打新城。要知道,新城比不得容城。因为容城是在宋辽边境,又是辽国的“体面”县城,自然不好驻扎太多军队,不好大肆修缮城池,但是新城不一样啊!新城就好比一座军事重镇了,是涿州的门户,更是析津府的南大门。新城有失,那辽国就会陷入被动之中。你说,这新城重不重要? 不得已,赵煦立即下令,让沿河一带的宋军立即进军,与辽军展开决战。 赵煦也是懂点军事的,知道若是把新城攻克了,那就掌握主动权了。所以,他打算“围魏救赵”。 其实啊,不用赵煦下令,像河东路经略使、成德军路经略使、定州路经略使这些个经略使,要他们打硬仗怕是不太行,可要他们捡便宜,他们就跑得飞快了。这不,他们早就出兵试探了。没办法,后方赵煦催得急,他们也想升官发财,最好立了功劳做个太尉国公什么的。于是,听得对面辽军紧急撤走了十万兵马,他们就乐了。 要知道,辽国虽然是全民皆兵,但是真正有战斗力的,也就是皮室军,大概有个二三十万人马。再加上一些奚、渤海等部族兵六万,幽云地区的“汉儿军”三五万,也就是四十万左右。张正书这么一打,把辽军十万人马给调走了。实力大减的辽国军队,宋朝那些个经略使,哪一个不想挑战一下? 于是乎,这个打得热闹啊。 乒乒乓乓,你来我往,但就是没有什么战果,所以赵煦还不知道其实已经出兵了。 至于张正书攻打新城,那也是一个幌子。 张正书哪里有这么大的能耐,把新城攻破了? 这新城的防御力,几乎是容城的百倍,常备军也是容城的百倍。再加上地势的原因,居高临下的,易守难攻,急切间是绝对攻不破的。 所以,张正书只是摆了一个要进攻新城的姿态,到半路就安营扎寨,专心经营大本营了。先是把兵力散出去,让那三万辅兵在平原上挖掘战壕,用意自然是要抵消辽军的骑兵优势了。还广布陷马坑,什么铁蒺藜啊,陷阱,绊马索啊,都不知道布了多少。最关键的是,外面的铁丝网层层绕绕,这战马冲过来,保管被割得不像样子。 反正吧,这平原是被破坏得不成样子了。 至于大本营的辕门,也不是用木头做的,而是直接用砖石水泥砌成一个个棱堡,还放置了好些个拒马、战车什么的,这是最后一道防线。至于床弩啊,配重投石机啊,弓弩手啊,刀盾手啊,都要轮流到战壕上去。这战壕七拐八弯的,能直通大本营,还能快速增援。这是怎么呢,就是利用后世的战法,来对付战马。 有没有用呢?张正书不太清楚,反正看效果吧,不行再撤回大本营,依托着棱堡做防守。 要说张正书的眼光真的不要太毒辣,这个大本营正好搁在新城和涿州的中间地带,隐隐切断了和涿州的联系。要不然,辽军为啥疯了一样赶来增援?就是因为这个。 在加上容城败兵进入了新城,说了张正书的无耻战法,新城守将也急了。 为啥啊,新城虽然防御力强大,但是如果张正书坚持用那种无耻战法,新城也是保管守不住的。好了,求援吧。这不,辽军一听说新城也被攻击了,不得了啊这下,立即起了十万大军星夜赶来,就为了打退张正书的五万人马。 这支辽军说是十万人马,其实是很有水分的。 为啥呢? 因为辽国还是瞧不起张正书这五万人马,认为也是乌合之众。所以,这十万人马只是个号称,实际人马只有个七八万而已,而且主力皮室军,怕是只有个两三万。其余的,都是汉军、各部族的族兵。张正书早就知道了对方有多少人马过来,结合这新城人马,怕是有个十一二万人马了。 敌方两倍多于己,怎么办呢?难道对攻啊?张正书没傻,所以就打算围点打援了。 第九百六十六章:壕沟阵 在战场上,不管是冷兵器还是热兵器,守的一方都是占便宜的。甭管占多少便宜吧,比如什么居高临下啊,地形优势啊,都算得上。就好像张正书这样的,没有地形优势,给创造出优势来,用水泥砖头砌好了棱堡,支起配重投石机、床弩的,就等着辽军援兵过来呢。 有人就说了,契丹人没那么笨吧,为啥眼巴巴赶着来送死啊? 对于张正书来说,不过来也行,你不过来,我就过去攻城了啊? 而且,张正书打的不是新城,是涿州! 为啥张正书选择在这里建造大本营,就是因为这样。张正书从来没考虑过要怎么后退,因为他也知道,一旦决定防守了,那绝对是被包围的命运的。不管你多像一只乌龟,守得多严密都好,都是被包围的命运。考虑后路什么的,基本就不存在了。 但是,如果对方退却了,张正书却能选择进攻路线。 攻击涿州,这在旁人看起来是极其疯狂的,可在张正书看来,这才是战术之精妙所在。化被动为主动,只有调动敌人,才能在运动战中消灭敌人。这种精妙的战法,是宋人难以理解的。因为在宋人的理解中,野战是绝对要吃亏的。因为没有骑兵啊,辽军几乎全都是骑兵,这怎么打?追不上不说,还怕他从后面抽冷子来一下。 可张正书却没有这个顾虑,要知道,他这支军队,看似平平无奇,其实早就具备极高的战斗力了。 甲胄,都是水力锻压机打造出来的板甲,这在冷兵器时期都不敢想象。要是有这样的重甲骑兵,冲锋起来绝对是对手的噩梦。 当然了,对手也不是傻子,重骑兵其实对步兵是最有效的,但是在连环车阵上,也讨不了什么好去。张正书早就有防备了,要知道种师道之所以花了三年时间才干掉西夏,很大的原因就是怕了铁鹞子。要不是张正书出招,让种师道接受了连环车阵,还真的拿那铁鹞子没办法。 后世演义小说把钩镰枪吹得天花乱坠,但张正书经过实践就发现,这武器根本不实用。 怎么说呢? 首先,在马匹高速行进的状态下,到底要训练多久才能用钩镰枪精准的钩中马腿呢?其次,如果要以削砍马脚的方式攻破敌人重骑,用朴刀类的兵器不是更好吗?地上挖一个陷阱,或者绊马索,敌骑摔倒了,上去就一顿砍。但问题是,敌骑都倒了,何必再砍马腿呢? 其实,钩镰枪的使用范围很窄,需要配合地形使用。 比如,在树林子里埋伏起来,对方马速提不上去,那样就好钩中了;或者在沼泽地里,马速也提不上去,可以把敌骑钩倒……反正怎么说吧,都对地形要求苛刻。张正书觉得太不实用了,你怎么断定对方就一定会用骑兵冲锋呢,用骑兵骑射不行吗? 所以,张正书并没有打制钩镰枪,而种师道也没用钩镰枪,而是用车阵,正面破了铁鹞子,于是西夏灭亡了。 对付辽国,也有类似的铁鹞子。这是辽国皇帝的御帐亲骑,只有不到几万人马,可马良兵精,一个个甲胄齐全,算是重甲骑兵了。就是这么一支重骑兵,战斗力几乎算得上是天下无双。为啥呢?因为类似的重骑兵,只有西夏有,但西夏人少啊,只有几千人;而辽国的御帐亲骑,多达几万人,一旦冲锋起来,威势不可挡。 现在,御帐亲骑已经调了一部分到幽云十六州战场上了,张正书也怕遇到这么些个冷兵器时代的坦克。 有没有办法克制呢? 有,比如壕沟、绊马索、陷马坑都行,反正重骑兵一遇到这种地形,保管要完。 但是,在遭遇战遇到这种重骑兵,那就真的只能硬碰硬了。比如,远距离用床弩、投石机碰运气,近战用战车、铁盾连成一道防御墙,挡住第一波冲击后,张正书就不怕这些重骑兵了。重骑兵最厉害的是在冲击力,而不是在刀枪不入。 论刀枪不入,还有什么甲胄比得上又轻又坚固的板甲?别的不说,精锐宋军里面的大力士,足可以把陌刀砍入敌人的甲胄里! 这可是真正的削金断铁! 反正吧,世界上就没有破不了的阵形,就拿张正书这个壕沟阵来说,如果不惜兵力去攻打,肯定也是能破的。 但是张正书这个壕沟阵,就好像梯次阻击一样,一道防线完了,可以转移到下一道防线,甚至可以反攻。 这不,匆匆赶来的辽军将领一看这壕沟阵,就皱眉了。 “他奶奶的,哪个龟孙想出这么一个阴招?!” 要是张正书没有环形的壕沟阵,没有那么多铁丝网,辽军将领早就下令冲锋了。 现在呢,他改变了主意,耗吧,把这伙宋军耗死,那就得了。 但万万没想到的是,宋军出击了,而且派出的是几百名骑兵。 这就怪了,张正书出兵的时候,骑兵并没有跟着来啊,这几百名骑兵,是怎么回事? 还记得容城那里,守将想要突袭一下,结果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丢下了好几百匹战马吗?对,没错,就是那些个战马。张正书拾掇拾掇,又捡起来用了。也没给战马披甲,就是马背上的骑兵披甲了,他们也不是傻冲锋的,而是冲到远道而来的敌军面前,拿出已经上好弦的弩箭,“噗噗噗”就是一通乱射。 射完之后,掉头就跑。 辽军的甲胄没有那么精良啊,在张正书改进过的弓弩下,登时有百余人中箭了。 这还没什么,关键是那些骑兵上好弦之后,又折返回来一阵弩箭抛射下来。 太无耻了!这下,辽军被激怒了,很多冲动的辽军,就一夹马腹,蹬蹬蹬就跑出来,要找这些宋军骑兵算账。 好家伙,宋军骑兵一见对方来了,吓得连忙往回跑去。在西面这,留着一道门,还没拉上铁丝的。宋军骑兵长驱而入,两旁宋军连忙拉上铁丝门,然后撤掉地上的木板。登时,壕沟又亮相了。 第九百六十七章:大战起 好家伙,被激怒的辽军,不攻击也攻击了,辽军将领想着,怎么着也得试探试探吧?于是,千余人的骑兵冲锋到跟前,只差一百五十步的时候,宋军的弓弩手开始射箭了,射的是前方一百二十步的位置。 很多辽军骑兵刚刚到达这个位置,就被劈头劈脸打懵了。 没办法,这箭射得太准了,好像是辽军自己凑上去一样。这是因为张正书教会了军官计算提前量,这才收到了奇效。就是这么一通箭雨下来,辽军折损了七七八八,再连射两轮,好家伙,千余骑兵几乎全军覆没,只有几十匹冲到跟前,放了几箭。但是,一点用都没。反而撞上了铁丝网,掉入壕沟里,筋断骨折的…… 反正吧,这对面的辽军将领一看就傻眼了。 话说杀鸡杀鸭都没那么快啊,那可是千余人命啊! 一眨眼功夫,人没了,就几匹命大的马,还在战场上晃悠着,不知道该去哪一边了。 这会功夫,宋军骑兵也休息完了,重新架起这厚重的木板,“蹬蹬蹬”地跑出来了。又是一阵箭雨袭来,这辽军将领就努了,那壕沟拿你没办法,这几百骑兵,还拿你没办法吗?于是,立即上演了一出追逐战。 追着追着,又到壕沟前面了。一通箭雨下来,若不是契丹人天生在马背上长大,见势不对就勒住了马,这保管又是搭进去几百人命。 无耻,卑鄙! 这是辽军将领的想法,义愤填膺,可偏生拿这壕沟阵没啥办法。 无奈之下,只能让汉儿军拿起攻城器械冲锋。 其实,这汉儿军和契丹人、奚族、渤海族等草原部族差别很大,从发型、衣着上都看出来了。辽军没有固定的军服,都是各穿各的,好家伙,一伙的花花绿绿,就跟叫花子似的。其实就是和叫花子差不多,汉儿军在辽军里面的地位太低了,都比不上马,你说说看,这衣服能好吗?而且这汉儿军也是强征入伍的,是当炮灰使的。 “小相公,这咋办呢?对面也是汉人……”董成虎有点犹豫了,他是第一次和辽国打仗,或者说是第一次上战场,真刀实枪的干架。所以,他有点下不去手。 张正书却很平静,说道:“他们现在拿着武器,在我们对面,他就是敌人。要不这样,你去喊话,投降者可获得良田二十亩,你看他们会不会投降?” 董成虎还真的去了,但对面的汉儿军置若罔闻。 为啥呢? 张正书太清楚了,这些汉儿军都是家眷在辽国的,他们也明白自己的使命。若是没战死,回到家后一家大小团聚。但实际上,这个几率太低太低。若是投降了,那对不起,家眷绝对是要被卖做奴隶的——虽然他们现在的地位,在辽国中也和奴隶差不多了。但作为会农耕的汉人,也还能活下去的。要是投降,绝对是妻女充伎,儿子为奴为宦。所以,他们绝不会投降的。 有道是,背叛者比敌人更残忍,因为他们要向新主子证明自己是有用的。 所以,董成虎的努力并没有收到回报,那些汉儿军咬着牙,扛着盾牌,拿着刀枪,簇拥着攻城器械,开始进攻了。 张正书叹了口气,只能说这是悲剧。现在,他要以战止戈,结束这个悲剧。别的不说,容城里面的汉人,还有沿途掳掠回来的汉人、契丹人,甭管是什么族的吧,反正有家眷的就行。张正书开始让后方开始甄别了,要是有意反攻辽国的,可以编入伍中,训练好了再上阵。为啥容城的、掳掠回来的能用,这些汉儿军用不了?因为容城的家眷都安全了,他们没有后顾之忧。现在这些个不一样,他们没有后路了。 “噗噗噗”…… 弓弩手接二连三的射击,把整个壕沟阵打出一个环形的箭雨阵来。 汉儿军被箭矢射伤射死的大有人在,可他们还是悍不畏死地往前冲。董成虎都吓到了:“小相公,他们疯了!” “不是疯了,是他们没得选。”张正书沉着地说道,他知道,这一战是他领兵以来最危险的一次战役。因为,他从来不觉得有什么援军,也不会有友军,现在他们就是孤军深入!如果战术成功的话,张正书能获得巨大的收益,也将面临着辽国更加凶狠的反扑! 凶狠的搏杀开始了,有了防具的汉儿军,不少能冲到壕沟阵前的。可惜的是,大部分都突破不了铁丝网这一道防线,被长枪捅死了。而外面的辽军,也没闲着,让骑兵开始游射,给予火力支持。 张正书还是挺佩服对方将领的,第一次面对这样的阵形,就找到了相对克制的办法。但很可惜的是,他打错了主意。 宋军的弓弩手,穿着棉甲,根本不惧怕射来的箭矢,因为根本射不穿。即便有倒霉的,被射中面门,那也只是少数罢了。对射过后,辽军只能败退了,一边游骑着,一边觅机下手。而汉儿军,总算是突破了第一道铁丝网防线,可惜的是,后继无力了。因为宋军以逸待劳,从壕沟里一跃而起,把他们都放倒在地。 想想看,前一段时间才是农民的汉儿军,现在只训练了十天半月的就赶鸭子上架了,怎么比得过精心训练的宋军? 所以说,这些是炮灰一点没错。 不多时,剩下的汉儿军心胆俱裂,纷纷弃械而逃。 张正书也没让穷追猛打,好歹大家都是汉人,留点颜面为好。 这一战,打了将近两个时辰,从中午打到几乎日落。辽军将领见炮灰都差不多完了,也是眉头紧皱,收兵罢战了。没办法,这炮灰虽然死了不心疼,可死完了,谁给搬运辎重,谁给搭帐篷干苦活? 辽军没有驻扎进新城,因为新城离这还有五十里地远。这是一条岔道,往北边走,就是涿州;往东北边走,就是新城。虽然北面还有个险峻的关隘叫岐沟关,但这是可以绕过去的。 第九百六十八章:放松警惕 是以,辽军将领也不敢大意,要知道宋军奔袭涿州,怕是只用两天就行了。哪怕他有骑兵追得上,万一真被宋军打到涿州城下,他岂不得背锅?出于种种考虑,他没有进城,而是退后二十里地,背靠着新城安营扎寨了。 这一天,七万余人马损失有点大,几千汉儿军只剩下千把人,辽军将领也发愁啊,这算是遇上硬茬子了。 张正书却非常心大,也不怕辽军袭营,而是命令赶紧埋锅做饭,吃完就睡,今晚搞个大的。 袭营吗? 张正书没那么傻,辽军又不是真的傻,他们会没有防备吗?张正书只是想趁机露点兵力出去,让董成虎带兵去佯攻岐沟关。反正嘛,就是让契丹人摸不着头脑就对了。 夜至三更,宋军点起篝火,一队人马约有一万余人,带上了十天的干粮,出发去岐沟关了。而张正书也没闲着,他知道辽军的探马肯定在左近的,要是没点动静,怕是立马行踪暴露了,那战术效果就难以起到作用了。 论攻城战,汉人是契丹人的祖宗。 但是论野战,没有战马的宋军,那就是个活靶子。为了掩盖自己的进攻意图,张正书派出另一支宋军,大约数百人。 没错,就是张正书手中仅有的骑兵。 干嘛呢? 夜黑风高杀人夜,他们去……骚扰敌人睡觉去了。 反正啊,他们从吃完饭就睡觉到这会,已经睡得很足了。几百匹马也不掩饰,马蹄翻飞,声震几里,吓得对面辽军大营里兵卒连忙起来探看,这是怎么回事。辽军将领也睡得正酣,没想到来这么一出,他也起身了。没办法,敌人都杀来了,能不起身吗? 可过了好一会,这马蹄声停了下来,然后跑远了。 “嗯?!宋军在搞甚么把戏?” 辽军将领就纳闷了,这一下睡不着了,起身,披甲,出去查探去。这时候,探马回报,说道:“禀将军,对面宋军派出几百骑兵,似乎想袭营,但看到我军防备严密,就又退回去了。” “哼,倒想得美啊,真个以为我没防着吗?”辽军将领很不屑,这汉人袭营是常见的事了,他早有防备。 心宽之下,辽军将领就去睡觉了。 不曾想,四更天的时候,宋军又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在万籁俱寂的平原上,显得格外的清晰。 辽军将领不理会它,反正过一会就消散了。 果不其然,过一会宋军就自行散去了。辽军将领翻了个身,继续睡。 将近五更天的时候,宋军又来了一次,辽军将领这一次连醒都没醒,可这一次不一样了,宋军的马蹄声都近在五里地外了,辽军将领心想不对劲啊,这一次怎么来真的呢?当他披挂完毕,走出大帐的时候,探马又回报说,宋军想要再次袭营。辽军将领怒了,说道:“他们连马蹄都不包裹,马嘴都不套,拿甚么袭营?!要是如此之事,莫要弄得满营皆知!” 探马唯唯诺诺出去了,夜里只有战马不时的响鼻声。 好像一些小虫子,都安静了下来。 这会,张正书才刚刚起床。 “外面什么情况了?” “骑兵都虞候他们刚刚回转,说是契丹人那边已经完全放松了警惕。” 张正书点了点,这是麻痹敌人之计,让他们下意识的以为,宋军只会用骑兵袭营,而且做得很新手,很拙劣。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让辽人卸下防备心理。与此同时,张正书派出的探马,开始对敌方探马下手了。利用绊马索、陷马坑等等“阴谋诡计”,把辽人的探马,一个个都俘虏了。没办法,是个人他在五更天的时候都会疏忽大意的,而这时候,恰巧就是张正书出击的时候。 “敌方探马清理完毕了吗?” “已然清理了十余匹,剩下的都逃了。” 探马,是一支军队里骑术最好的,张正书也不指望全都抓得住。要是抓得住的话,他何愁没有战马?“逃了最好,让骑兵去稍作休息,然后去对付他们,把他们驱赶回去,我们就出兵。” 没错,就是用步兵去偷袭敌营,这是张正书一开始就制定的战术。 先前种种,什么固守啊,什么诱敌啊,什么佯攻啊,都是为这个做准备的。 五更天过半,张正书把三万人马,都派了出去。 因为是步兵,动静没有马蹄声大。再加上现在骑兵都在驱赶着对方探马呢,马蹄声隆隆的,把行军的声音都掩盖住了。再加上睡眠充足的宋军,训练有素,跑个二十里地算什么? 只用了半个时辰,着甲的宋军,已经到敌营外两里地了。 先是休息了一刻钟,等到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那就是最佳的攻击时机。 这时候,马蹄声也没了,辽军大营里一片寂静。即便是巡逻的兵卒,也抵挡不住困意,一个个都歪倒在地。 休息完毕的宋军,悄无声息地潜行至辽军大营外一百步,把大营围住了一大半,才突然发动袭击。浸润过猛火油(石油)的千百支箭弩射出,一下就把营帐点燃了,然后才开始喊杀,用契丹话说“投降不杀”。 辽军将领这会正做梦呢,一下就被惊醒了,定了定神,还以为是宋军又来骚扰。不曾想,这一次宋军是来真的了! “快,与本将击退来犯之敌!” 还没说完呢,火箭就射进来了,这辽军将领赶紧披挂上阵,可出了大帐一瞧,那个乱啊!刚刚起床的辽兵,还以为宋兵打进来了,乱成了一锅粥。而宋军也鸡贼,把马厩占了,解开了一万多匹战马,然后每一匹战马都插了一刀。战马吃痛,发了疯一样猛冲猛撞,不知道多少没有穿甲的辽兵被马撞死、踩死。 这一场大乱之下,辽军将领大呼大喝也无济于事。也不知怎么地,就随着败军开始突围了。待得跑到了新城之下,清点人数,才发现丢了一万匹战马,消失了三万余士卒。也不知是死在了乱军之中,还是走丢了的。 辽军将领很想哭,这对手真的缺了老德了,哪有这么欺负人的?要知道,他适才都差点没被受了伤的战马给撞死,好在亲兵过来拉了一把。这会,骑兵损失泰半,那些战马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第九百六十九章:奇袭涿州 这一仗打完,全军都服气了。 什么叫洞悉人心?这就是洞悉人心。 当然了,这也和禁军单兵素质提升了有很大关系。不然的话,怎么能做到潜行一点都不出声呢?从纪律到执行战术,到最后收割战场,总共阵亡了几十人,伤了数百人,这简直是奇迹! 当然了,也俘虏了不少辽军士卒,还有千余匹马。没办法,那些战马都被在马臀上刺了一刀,吃痛全跑了。气得张正书哟,大骂败家子。多好的战马啊,就被他们一刀一个全放跑了。 得了,追赶着,才找到这么千余匹马。连着之前的合起来,才两千余匹马。张正书想了想,这会不是扩大战果的时候,因为这俘虏得押回去。还有突然间多了这么多战马,草料、精饲料什么的都要运过来一些。 好了,这下子张正书算是在这容城与新城交界处,扎稳脚跟了。每天跟那没事做,就修堡垒。好家伙,三万辅兵,都学了一手泥水匠的功夫,唰唰唰的几天,棱堡都建起来了。也不怎么高,大概也就两丈左右,但都连成了一个方圆二里的小城池了。 为了把水泥、砖头都运上来,张正书得每天派兵走一趟。 一来是防着契丹人偷袭,二来也当做是练兵。 不得不说,张正书专门演练过被偷袭粮道怎么办。先是把运粮车给套上盾牌,然后倚着运粮车抗击。要是敌方用上了火攻什么的,还得把随车携带的沙子、水都拿出来灭火。其实一般也点不着,因为这运粮车都是包着铁皮的,就算是里面装着粮食,也很难用火箭射到里面去。 再加上随车的刀盾兵,还有弓弩手,保管能叫来犯之敌吃不了兜着走。 等对方察觉到运粮队伍也是精锐的时候,他们就不敢来了。 为啥呢?没理由绕到敌人后方,还发动大规模攻击的啊!要是大规模用兵,人家早就察觉到了,哪里还能袭击粮道?再加上张正书也没闲着,在粮道旁都建有哨塔呢。这哨塔就是和西夏打的时候,开发出来的。 说是哨塔,其实还是棱堡,只不过没有连起来罢了,都是单独一个。张正书早就把幽云十六州视为囊中之物了,也不怕在这哨塔上派驻兵丁。反正以辽军的攻城能力,一时半会也打不开这个棱堡。 随着时间的推移,辽军也放弃偷袭张正书的粮道了。 此刻,辽军将领已经和新城守将汇合,知道眼前这形势很严峻。别处还好,就是这涿州一处,就快被打穿了。这涿州是析津府的门户啊,一旦涿州失守,说不定辽国皇帝耶律延禧都要回上京临潢府去了。 “坡里括,你说这宋军到底是谁人领兵,竟然如此难缠?” 新城守将是坡里括,看着案上的地图,有点纳闷了,他就没遇到过这么难缠的对手,这一个月以来,对方在新城五十里外,建造了一座城池。眼瞅着都要建好了,他那个愁啊。要知道,宋人善于守城,这是明摆着的事,他也出兵了好几次,每一次都是损兵折将,没有捞到好处不说,反而自己损失不少。 “萧乙薛,这对手听说是一个年方二十的小子,怎么用兵这么稳健狠辣?” 萧乙薛是辽军的行军副都统,已经是一个很大的官了,相当于宋朝的大将军之类的。 “年方二十?!这不可能,年方二十,能有如此见地?” 萧乙薛是一万个不相信的,他身为领兵大将,对这场失利有着直接责任。虽然在袭营之后,失踪的兵马又回来了一万余人,可他来时的兵马可是有将近八万人的啊!现在只有四万多一点,其余的或当了逃兵,或被俘虏了,或死在了乱军之中。反正辽国有史以来,对宋朝就没吃过这么大亏的。 要是有人参他一本,萧乙薛就够喝一壶了。 “萧乙薛,我觉得我们不能再这么下去了,你瞧瞧对方这架势,摆明了是要固守啊!” 坡里括也急了,他是一个莽夫,就喜欢用拳头说话。 但是萧乙薛却有不一样的看法:“不,对方虽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但用兵之狠辣,为我平生所见。这样,你我先固守一段时间,看看他到底有何打算……” 话音还没落下,外间就有急报了:“报,涿州已然失陷……” “甚么?!” 萧乙薛眼前一黑,连忙双手撑住了桌案。 而坡里括性情急躁,连忙把那报信的一把抓起来,拎着衣裳像提着什么似的,双脚凌空在乱蹬。“你再说一遍?嗯?!” “回禀狼将……宋军张小经略……分兵,先是一日攻下了……岐沟关,然后潜伏数日……冒充守军骗得涿州守将信任……涿州上下以为平安无事……于是不加设防。但是昨日宋军……突然袭击西门,涿州城门关闭不及……加之宋军兵卒勇猛,装备精良……涿州激战一日,终于失陷……” 那报信的差点没被拎得咽气,断断续续说完之后,坡里括也恨恨地把他一丢:“为何连求援送信的也不派一个?!” 那报信的苦笑道:“皆被宋军算计在内,求援之人都被拦截了……” 没办法,涿州到新城,必经岐沟关。岐沟关失守了,那就只能绕道了。宋军只需要在必经之路上设置绊马索,陷马坑,肯定有所收获的。 也不用多少人,就百余人便能把求援送信的一网打尽。 这不,析津府都没有收到消息呢! 萧乙薛颤抖着双手,问道:“不对,这里面不对,你肯定撒谎了!涿州城内有兵卒上万人,即便城门失守,也能坚持几日的,为何一日即失陷?!” “小的也不知啊,宋军实在攻势太猛,且刀枪不入……”那报信的带着哭腔说道,“将军待得退回了良乡,才向新城、固安等求援……” 萧乙薛都快要吐血了,宋军占据了涿州,看似是一步险棋,因为四处孤立无援。但是,通晓兵略的萧乙薛知道,这是一招妙棋!别的不说,涿州西面有大山阻拦,辽军想要翻山越岭来攻打涿州,这十分不现实,非战斗减员怕是都要了亲命了。 第九百七十章:兵力空虚 而涿州只需要防范北面、东面就行了,因为南面岐沟关已经在宋军掌控之中,若是宋军聪明的话,肯定会在岐沟关上大做文章的,最起码建成一个雄关。 萧乙薛突然想到了一个关键点:“岐沟关是怎么失陷的?” 报信的也十分迷糊,说道:“不清楚啊,反正这几日和岐沟关联络都很正常……” 其实,萧乙薛是不知道,这就是间谍的力量了。“黑客”用暴露情报网的风险,暗中助力岐沟关打开了城门。其实也是很简单的事,买通了守兵,让他们去喝酒了。然后接近西门,从城墙上接应几个先锋士卒进城。等进了城,立马去开启城门,这岐沟关就算是易主了。 和涿州的联络,那更是简单不过。藏在辽国的“黑客”,早就摸清了辽军联络的那一套,只需要按部就班,就能蒙混过关。让涿州城失去了防备之心后,宋军就突然袭击了。配合涿州城里的“黑客”,阻碍了关闭城门、拉起护城桥的时间,那宋军自然就是长驱直入的。 其实,辽人占据了幽云十六州百余年,基本没有怎么修缮过城池。 没办法,辽人从不把幽云十六州真正看作是自己的东西。因为他们的根,是在草原上,城池对于他们来说,可有可无的。这不,等到用时,他们就慌了手脚了。没办法,兵卒不熟练啊,虽然人多,却是乱糟糟的,半天都没把护城桥升起来。那边厢,宋军顶着箭矢,一个冲锋就过来了。 萧乙薛大致猜到了到底为何,倒吸了一口凉气。 “城中有奸细!” 坡里括也瞪大了眼睛:“是奸细所为?” 萧乙薛苦笑着说道:“这一次,怕是宋朝是铁了心要打下燕云了。也不知析津府,是个甚么光景,有萧奉先、萧德里底在,我很担心陛下啊……” “不是还有萧胡笃吗?”坡里括说道,“有萧胡笃在,应当能保析津府无碍……” 萧乙薛摇了摇头,说道:“难说。不成,我们立即发兵,这会对面宋营,定然是守备空虚的!” 坡里括一愣,然后才反应过来:“那平日里,怎生这般多兵卒在晃动?” 萧乙薛咬牙切齿地说道:“那些都是辅兵!!!” 还真的给萧乙薛说中了,张正书手底下是没兵了。三万辅兵,虽然都会开弓弩,也有一身甲胄,但始终不是训练出来的精兵。先前萧乙薛是怕了张正书,才只是试探性攻击而已。正因为是这样,所以张正书才能有惊无险地守住。 但现在,涿州战报传来,这消息是瞒不住了。 因为宋军有多少,可以算的。那边多了,这边肯定少了。 这一下,绝对是张正书空虚的时候。更别说,他又分了几千战兵出去。 这不,张正书心中也打鼓呢,但是用望远镜看到二十里外烟尘滚滚,他就知道这次是躲不过了。 “擂鼓,全体辅兵,拿上弓弩刀剑,准备御敌!” 张正书也是一咬牙,自己也穿上了甲胄,准备亲自上前线。他知道自己手中的兵力太少了,也催人向大宋求援,而且是一个月之前就求援了。他要干一票大的,没有兵力绝对不行。别的不说,当他占据了涿州,那辽国绝对是要开始反扑的,而且是最凶狠的反扑! 没理由不反扑啊,都快打到辽国南京析津府了,辽国皇帝所在,他们能不拼命吗? 甚至,这还会给女真人崛起的时机,张正书这些都是计算过的。但是没办法,都走到这一步了,只能硬着头皮把幽云十六州给夺回来了。 鼓声隆隆,战旗飘荡。 张正书站在棱堡上的配重投石机旁,拿着双筒望远镜在望,神情肃穆。 这一战是决战,张正书心里很清楚。他从来没有把敌人当成傻瓜,只要敌人回过神来,绝对能想得到他这里是兵力空虚的。至于多出来的兵马是怎么回事呢?很简单,都是草人。之前在棱堡上站立着的,都是披着甲的草人,打远远一看,跟真人一样。 这时候,身旁的刘忠、史陌说话了:“小相公,你给我们一匹马,我们出去会会那些个契丹人!” 没办法,武人就喜欢阵前斗将那种玩意。但是,张正书立即拒绝了:“真当你们是西楚霸王了啊,以一敌千?老实给我呆着,一旦有什么不对劲的,护着我就跑。”后面那句话说得很轻,但刘忠、史陌等几个亲兵都了然了。没办法,这会大营里面,虽然建起了棱堡,壕沟阵也是能阻挡敌人一时的,可终归不是长久之计。 若是辽军不惜一切代价,要攻破宋军大营,活捉张正书的话,其实是做得到的。 这么一来,瞅准后路就很关键了。 “小相公,后路已经准备妥当了,预留下的马匹,都喂饱了,都是骏马……” “嗯……” 张正书点了点头,其实他并不太担心辽军能攻得上棱堡,哪怕他手里只有三万辅兵。 为何?单单是那壕沟阵,都足够辽军玩一天的了,一天之后,趁夜也好,怎么着也罢,总是有办法的。 “猛火油还有多少?” 张正书突然问道。 “还有几桶,怎么了小相公?”史陌回答道,其实他也有点怕。 没办法,对方足足有六万人马,而且都是战兵。反观己方这一边,都辅兵。很多些辅兵,手都是颤抖着的。哪怕这一个月来,不少辅兵接受了军事训练。但由于身体素质问题,始终难堪大用。 “传令下去,各单位瞅准了再射,节约箭矢!若是敌人举盾来攻,就放近了用投石机轰他娘的!” 命令传下去后,张正书把铁链面罩放下,他还是很惜命的。 果不其然,辽军学乖了,汉儿军也没几个了,但契丹人、奚人、渤海人都下马做了步兵,推着攻城车冲锋,后面还跟着盾兵。只是这些盾兵在张正书看来,还是弱了点。没办法,契丹人大部分都是骑兵,一下子做了步兵,必然是冲锋速度不快的。 速度不快,那张正书就有机可乘了。 “应该能守三日。”这是张正书的直觉,他甚至觉得有反攻的机会。 第九百七十一章:围魏救赵 战争一下子就陷入了白热化,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反正吧,打得挺热闹。 围绕着壕沟,宋辽两边展开了争夺。别的不说,单单是那壕沟,就够辽军喝一壶了。 为啥? 因为壕沟在地下,原本是劣势的,但隔着铁丝网,那就成优势了。再加上宋军里长枪占据了很大的比例,甚至还有将领用马槊的,都是一丈多长。张正书估摸着,最长的马槊得有个四五米。长枪没那么长,但也有三米多长,隔着壕沟就能把人给捅了。辽军好不容易把铁丝网破开一个口子,连马刀都砍废了好几把。没办法,这铁丝太过于坚韧了,若是没有专业的工具,根本别想在短时间内破开。 趁着这个机会,宋军的床弩、投石机开始发威了。 张正书镇定的指挥,让床弩、投石机几乎没有落空的时候。 仅仅这么半个时辰,辽军已然伤亡过半。 宋军的伤亡,也随着铁丝网的攻破而上升。好在壕沟里四通八达,宋军要撤也容易。辽军以为攻破了第一道防线,就胜券在握了,坡里括挥舞着马刀嗷嗷乱叫,正要身先士卒的时候,被萧乙薛拉住了。 “莫要冲动,看看再说……” 话音还没落,也不知怎么了,辽军陷入壕沟里,就再也没起来过。 隔着老远,萧乙薛也发愣了,这是什么战术?!为什么辽军到了壕沟里,就没有起来过? 其实也不怪辽军士卒,按照身高来说,这壕沟太深了。宋军还拖着小板凳过来打仗的,这会撤退了,把板凳一撤,原本就比宋人矮小的契丹人,更是连人影都看不到了。在这么狭窄的空间里,长兵刃其实更吃香,宋军展开了壕沟争夺战,刀盾兵往前面一档,后面长枪兵、陌刀手都往前面捅。 契丹人也发愣了,他们虽然也有盾牌,但是太笨重了,又没操演过壕沟战术,根本挡不住宋军前后夹攻,甚至还有宋军直接从头上过来,拿着陌刀往下捅。 远远听见己方士卒的哀嚎声,萧乙薛算是明白了,这壕沟简直是坟场啊! 但是现在也没办法了,萧乙薛想了想,立即派汉儿军去挖泥土,准备填坑。 然后,再继续添兵,势要把这壕沟拿下来。 双方的白刃战,已经到了胶着的地步。 宋军虽然大部分是辅兵,但是在几千战兵的带领下,士气也没有衰弱。可张正书的心在滴血,这些辅兵,都是他精心训练出来的啊,他们的本职工作,是挖坑……哦不,是战场工程作业,这是一个需要专业人士才能配合完成的工作。好比挖坑,就需要多人协同作业才行。更何况,还有棱堡的建造、投石机的拆卸组装…… 说实话,张正书宁愿牺牲战兵,也不想牺牲辅兵。 没人比张正书更清楚辅兵的重要性了,可他确实是兵力捉襟见肘,只能赶鸭子上架了。 “那群兔崽子,怎么还没打下来啊?” 张正书心急如焚,他也是兵行险着,早就分出了几千兵马,准备偷袭新城。因为他早就料到了,以辽军将领的本事,肯定能醒悟过来的,要攻打他的驻扎大营。没理由看着张正书在幽云十六州的腹地,建造一座城池,好像钉子一样钉在此处的。 所有的将领都一样,都会想着将功补过。 张正书能把涿州打下来,虽说不全是萧乙薛的责任,但也有八成黑锅要背。怎么办呢? 最好的办法,就是将功补过了。 那知道张正书现在兵力空虚,萧乙薛肯定会不顾一切来攻。张正书自然是知道的,若是辽军不计伤亡,壕沟阵守得再严密,那都迟早会破的。分兵之后的张正书,手里只剩下一万余战兵,三万辅兵了。这可怎么办呢?只能搏一把,用辅兵来防守,分出几千战兵去偷袭新城。 若是能攻下新城,那自然是好事。 即便攻不下,也能让萧乙薛心生忌惮,不敢全力来攻。 有了城池的辽军,其实和宋军相差无几的,都需要后勤保障。正史上,之所以辽军打不过金兵,就是因为这样。金兵多凶悍啊,没有后勤,他们就喝马奶,吃干粮,反正就是要击垮你。有这么一股凶悍的劲头,也难怪说“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了。毕竟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女真人打起仗来不要命,足以弥补武器上的差距了。 一样的道理,一旦契丹人打仗需要后勤,那他们的战斗力就下降了好几个档次。 而新城,就是萧乙薛的死穴! 就在双方大战正酣的时候,萧乙薛突然收到求援信,说是一股几千人的宋兵,在攻打新城。在各式各样的攻城器械之下,他们快要顶不住了。 这能顶得住吗,张正书连一点石油都没留下,全都给那些偷袭新城的战兵了。四面城门都被浇上了石油,而且是已经提炼过的石油,这么一烧,城门不需要半个时辰就烧没了。城里的契丹士卒已经没多少了,根本挡不住四面来攻的宋军。无奈何之下,只能派人求援。 萧乙薛和坡里括一听,眼都傻了。 没见过有人这么用兵的,简直是拿自己来做诱饵,来换取战争的胜利。这样的疯子,是萧乙薛从未见过的。 坡里括急了,就要带上本部人马回援新城。 萧乙薛一把拉住他:“别中了宋猪的围魏救赵之计!” “你是说……” 坡里括也不算是傻子,一下就想明白了:“宋猪想要我们撤兵?” “嗯!” 萧乙薛冷着脸,他从来没有遇到这么一个对手,阴险狡诈,冷不防就咬你一口,让你痛不欲生。而且,这样对手还专门打你七寸,太可怕了。萧乙薛隐隐有感觉,若是敌方统帅逃过这么一劫,那就是辽国的末日了。于是,萧乙薛顿时下了决心,不惜一切代价,把对方统帅消灭在这里!这样的敌人,就该扼杀! 坡里括也冷静了下来,点了点头说道:“一城一池的得失不重要,重要的是该怎么抹杀那小子!” 达成了共识后,辽军也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把这股宋军围歼在此处。 第九百七十二章:千钧一发 张正书一看这形势,也明白了。 “要开始准备突围了。”张正书苦笑着,虽然他也知道,人腿是绝对跑不过马腿的,可现在一无援兵,二没战兵,守也只是等死的。“三天,三天后再不行,就要突围撤退了。” 好一场大战,等夜幕降临之后,双方都筋疲力尽了。罢战之后,张正书立即吩咐埋锅做饭,好生歇息。 其实,经过这么一场浴血之战,辅兵也算是老兵了。很多人都吃不下饭,看着堆满壕沟的死尸,谁有心情吃饭啊。 张正书心情沉重,只能召来各级军官,说援兵已经在路上了,约摸有十万人马。 对,没错,张正书在说谎,他知道,若是没有谎言,这场战役是打不赢的。希望这东西,能给人无尽的力量。 果不其然,很多已经面若死灰的士卒脸上,又浮现出希望的神情来。 但张正书知道,如果真没有援兵的话,辽军怕是很快就会反扑涿州,反扑岐沟关,甚至反扑容城,反攻进雄州了。 “我的战略是没错的,但可惜能用的兵力太少了……” 张正书心中也是叹气,兵到用时方恨少啊。若是他是大宋兵马元帅,掌控北境所有兵马,那战果绝对不止这样。 “无奈何,只能见步行步了……” 当夜,契丹人袭营,被打回去了,而张正书却没有安排袭营。因为他知道,这种事是徒劳无功的。还不如趁机多休息,好积攒体力,明日再奋勇杀敌。第二天,正如张正书所料一样,契丹人像发了疯一样,如同潮水一般涌上来,壕沟已经失守了,因为萧乙薛的填坑战术成功了,宋军只能退回棱堡,倚靠着棱堡进行抵抗。 不得不说,这火力交叉的棱堡,让无数契丹人丧命在城下。 尸横遍野之中,甚至堆到不用云梯,都可以踏着死尸登上城墙了。 形势愈发严峻,最可怕的是,箭矢快用完了,石弹早就打空了。 “小相公,咱们突围罢?” 刘忠急了,他倒是可以浴血奋战,但是张正书不行啊! 史陌也很着急,这没必要啊!“小相公,我们有快马,冲出去的话,一路都是哨塔,契丹人轻易追不上的!” 张正书摇了摇头,说道:“再等等……” 其实,张正书的心何尝不是在流血?伤亡实在太大了,三万精心培养的辅兵,已经损失过半。战兵几乎全部战死。契丹人也没好到哪里去,张正书估摸着起码杀死了两万契丹人,还有不少汉儿军。可以说,现在双方都杀红了眼,不弄死对方是不罢休了。 “还等甚么!”史陌急了,“援兵无望,我们的士气已经衰落了!” 张正书淡淡地说道:“把我的步枪拿来。” “小相公,你是想……”刘忠一愣,他立即反应过来,难道张正书想要用——? “没错,狙杀战术。” 张正书冷笑道:“我已经看到对方将领了……” 史陌立即跑回大帐之中,把一杆擦得油亮的步枪拿了出来。这杆步枪是用铜装子弹的,现今世界就这么一杆。是用车床、用最新的冶炼技术制造出来的步枪,甚至还用钩刀,手工刻了膛线,上面还装有瞄准镜。张正书熟练的装入子弹,上膛。这支步枪,精准度并不高,张正书估摸着对方将领离他该有五百米远,刚好在步枪射击范围的边缘,还算有杀伤力。 竖起标尺,张正书利用系统测量了风速什么的,锁定了萧乙薛的身躯。 说时迟,那时快,锁定了之后张正书毫不犹豫扣动扳机。 “砰!!!” 一声轻响,子弹飞出去。 几秒钟过后,萧乙薛倒地。 辽军登时大乱,张正书等的就是这么一刻。反击! 但是当宋军冲出棱堡的时候,张正书才发现,萧乙薛又回到了马背上。周遭的亲兵,也连忙竖起了盾牌,护着萧乙薛往后退了几百米。 怎么了呢? 到底是制造不算精良啊,子弹被甲胄挡住了,没有射到肉里面。萧乙薛只是受了轻伤,肋骨被擦伤了点,并没有大碍。 张正书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通过瞄准镜也看到了萧乙薛并没有被狙杀,只能苦笑道:“算了,败了,今晚准备突围吧……”刚想下令的时候,自己后方突然烟尘滚滚。 “小相公,你瞧!” 史陌大惊失色,这可是他们预备的后路啊! 张正书却只是皱眉,并没有什么神情波动。事情都到这地步了,埋怨、愤怒都是无济于事的。只有冷静下来,才能思考得出对策。有的人,天生就是将才,为什么呢?就是因为他有“泰山崩于前不变色,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的本事,所以他能冷静判断出该进攻还是该撤退,往哪个方向进攻,往哪个方向撤退。如果遇事慌张,得,自己都慌不择路的,原本有一成扭转战局的机会,最后也只能饮恨了。自己死了不说,还把属下的性命都搭进去,这就造孽了。 这些士卒是张正书带出来的,张正书就有责任,尽量把他们带回家。 “别急,事情都这样了……” 是啊,辽军早就把宋军的大本营给团团围住,四面攻打了。就算对方来了援军,怕也不是能一时半会能登上云梯攻城的。 现在,张正书这一边最犀利的守城武器,是热水。 没错,就算利用蜂窝煤,疯狂地烧热水,猛地一泼下去,铁人都经受不住!配合着抵篙、托杆、檑木、狼牙拍、木女墙、刀剑、长枪……各式各样的武器都亮出来了,才堪堪守得住。 那边厢,萧乙薛也是忍着剧痛,咬牙问道:“难道是对方援兵?” 坡里括恶狠狠地说道:“不可能,宋猪兵力都在黄河下游,如何能到新城来?” 但是,很快双方就瞧见了,对方的帅旗是“宋”字。 张正书也拿着望远镜看到了,差点没兴奋地跳起来。终于啊,等到了援军! “弟兄们,我们的援兵来了,辽狗的末日到了,杀啊!” 鼓声雷雷,宋军奋起最后的力气,把辽兵都赶下了云梯。萧乙薛和坡里括十分不忿气,都伤亡过半了,还是奈何不了这宋军,难道运气真的是站在宋朝这一边吗?眼瞅着天色快要黑了,萧乙薛也不敢大意。要是对方有骑兵的话,己方已经筋疲力尽,一个冲锋过来,怕是都无法抵抗。 第九百七十三章:这是一条毒蛇! 无奈何,辽军暂且退后二十里,安营扎寨。萧乙薛却开始考虑,他要怎么面对来自辽国朝廷的怒火了。 没办法啊,容城失守,那还情有可原,可涿州、岐沟关失守,就是萧乙薛的责任了。最起码,是他没看出张正书的战术,导致了一系列的失败。现在,新城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不过,出兵的时候,萧乙薛也没有把兵马全都带上,估摸着应该还能守得住。 “坡里括,我……今日负伤,感觉很累,明日你代我指挥罢……” 差点失血过多的萧乙薛,整个人的脸色都很苍白。张正书那一枪,并没有要了他的命,却把肋骨上的肉擦去了一块。正因为是这样,萧乙薛要强撑着不让士气崩塌,所以只是简单包扎了一下。待得安营扎寨之后才发现,已经血肉模糊了。此刻的萧乙薛脑袋昏昏沉沉的,无法再思考什么了。他怕宋军趁机来攻,只能提前交代坡里括。 “明日……先回新城……” 说罢,萧乙薛就昏死了过去,吓得辽军随军大夫一阵手忙脚乱的。好在随军大夫说了,萧乙薛只是劳累过度,休息休息就好。这可把坡里括吓坏了,要是萧乙薛有个什么意外,黑锅就全是他背了啊! 坡里括只感觉前途一阵黯淡,不是他们不强,而是对手太过狡猾了。思来想去,就是情报上的失策而已。要知道,这股宋军的探马太厉害了,简直好像长了眼睛一样,十几人一伙把辽军探马全都干掉了。甚至沿路的百姓,都被驱赶到容城去了,这种情况下,辽军根本不知道宋军的动静。 坡里括虽然是个莽夫,但他毕竟是久经战阵的,知道探马的重要性。此时的他,心中有点不详的预感。“不行,要连夜派人去新城看看……”坡里括这一命令,正中张正书下怀。 张正书是谁啊,拥有“兵法精通”的人啊,哪里会没料到辽军退兵后的表现?刚刚辽军退兵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这地方离着新城还有五十多里地呢,要是退回到新城去,黑灯瞎火的,也指不定会不开城门。为啥?怕宋军赚城啊,岐沟关就是这么破的。 契丹人学聪明了,自然不会重蹈覆辙的,这不肯定派个探马去探听消息的。这才离得三十里地,半个时辰能来回一趟了。 很快,坡里括得到探马回报,新城还在辽国手中。 怎么看出来的呢?旗帜没变,城墙上的士卒,都是契丹人。黑灯瞎火的都看不清楚,但城楼上说的都是正宗契丹话,骂骂咧咧的,说什么白天才给宋军打过,谁知道是不是宋军来赚城的? 坡里括放心了,睡了一个安稳觉。 翌日起来,放出探马,发现宋军大营里一派肃穆,好像在收敛尸骸呢。也没瞧见有追兵,坡里括才放心地拔帐回城。这回功夫,任凭宋军追赶,也是赶不上了。宋军没有骑兵啊! 这时候,安排在一辆简陋马车上的萧乙薛,醒了过来。 能不醒吗,这路实在太颠簸了。 “新城还在我们手中吗?” 面对气息虚弱的萧乙薛,坡里括立即说道:“还在手中,宋军哪里有这么个能耐啊,一天就破城了……” 萧乙薛也是将信将疑,他下意识的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经过这几次交手,萧乙薛太了解对手了,即便是没有破城,也不该是毫无声息的。“难道那小子知道事不可为,我大军又要回城驻防了,所以才撤退的?” 想到这,萧乙薛还是不太放心,立即派出了几个探马,前去探探路。 “萧乙薛,你是不是觉得有诈?” 坡里括也有点懵圈了,这有点草木皆兵了啊? 萧乙薛点点头,说道:“我心里总是觉得不太踏实。” 这是为将者的直觉,就好比女人的直觉一样,说不出个为什么,但就是这么准。 坡里括却觉得不可能,说道:“城墙上都是咱们的人,还有宋军攻城的痕迹哩,怎么可能会有诈?” 萧乙薛的疑心渐去,才苦笑道:“我是被打怕了。” 承认这个很困难,但面对这么一个狡猾的对手,坡里括这个莽夫居然也点了点头:“是啊,也不知甚么,打中了你……” “我有直觉,就是那小子用的巫法!” 萧乙薛有点咬牙切齿,枪伤虽然不算重,但他强撑了好久,失血过多,差点就没死在马背上。幸亏他体内没有残留弹头,不然的话,他这会算是交代了。辽国的医术高明吗?还是挺高明的,甚至有一年还随着使团来大宋交流访问,切磋医术。但是辽国并不会做外科手术,所以只能说萧乙薛实在是命大! 坡里括有点后怕了,幸亏选择的不是他。萧乙薛的身体比他瘦弱多了,要是坡里括的话,保管已经死翘翘了。 “那小子到底是人是神?” 萧乙薛阴狠着表情说道:“他就是一条毒蛇!趁人不备,就蹿出来狠狠咬上一口!” 坡里括认同地说道:“那我们就要像一只苍鹰,把这条毒蛇抓起来,狠狠地挖开他的心脏,啄烂他的身体!” 撂狠话,其实是给自己打气。没办法,萧乙薛都快吓破胆了。他也知道,有了援兵的张正书,自己是拿他没办法的了。兵力空虚的张正书,都能把辽军精锐打掉一大半,这种疯狂的战斗力,哪怕还像是宋军啊? 萧乙薛觉得,这绝对是宋初那会的禁军,简直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那宋军的盔甲来!” 旁边亲兵把缴获的宋军盔甲拿上来,萧乙薛一摸,苦笑了起来:“宋,崛起了啊!” 以前的宋甲,萧乙薛记得很清楚,虽然防御力出众,但是笨重,需要大力士才能穿得起。但是这板甲,拎起来还不到以前重甲的二分一重量,甚至防御力更厉害。这副盔甲,是弓箭射中一名宋军的面门,才得以缴获的。如若不然,以辽军的刀棒,基本拿这重甲步兵没啥办法。也是辽人有许多神箭手,才能取得如此战果。但是此役,辽军中的神箭手已经十去七八,都殒命在宋军的弓弩石弹之下。 坡里括早就看过这盔甲了,甚至自己都换了一身,怕死啊! 第九百七十四章:请君入瓮 坡里括就奇怪了:“宋猪为啥突然有这么好的盔甲了?难道,这是那汉人狗皇帝的亲军不成?” 萧乙薛摇了摇头,看了看手中这板甲,看了看坡里括身上的板甲,苦笑道:“他们有许多这样的盔甲,你看,这两具盔甲几乎是一模一样的。” “嘶……” 别人不清楚,坡里括太清楚了,这若是所有宋军都这样,那辽国还玩个屁啊! “不行,我一定要奏请陛下,尽快言和!”萧乙薛不仅是个武将,还有一定的文采,甚至对文臣之道,也是颇为擅长的。 坡里括也知道事情的严峻性,如果宋朝执意要和辽国为敌,那么辽国丧土失地是必然的事了。虽然在野战上,契丹人还有骑兵优势。但是,要知道这幽云十六州即便是平原,他也是有城池的啊!这以前,本就是汉人的地方,能没有城池么? 宋军也不需要和辽军打遭遇战,你一来,宋军就竖起盾牌,把战车放前面,和你对射。完了你冲上来,有陌刀兵招呼你,你一点脾气都没有。遭遇战打不过不说,人家还特擅长攻城。各种攻城器械,像什么轒辒车、巢车、楼车、尖头木驴、木牛车、鸦嘴钁、吕公车、对楼……数不胜数啊! 别人不知道,萧乙薛太清楚了。只要旁边有树木,宋军保管能造出很多匪夷所思的攻城器械来。 守城,又非契丹人强项。 长久以往,保证是要被破城的。 怎么办呢? 只能和谈了啊,恢复澶渊之盟的态势就好,哪怕是恢复赐币的名义,或者是恢复到一开始的十万两银子和二十万匹绢布,那都行。反正就一个原则,幽云十六州不能丢!一旦丢了幽云十六州,宋朝有了养马地——现在好像也有了,在河套那。养马地那就算了,主要是宋朝北边有了天险。有了天险怎么呢,宋朝想什么时候出兵打你一下,你就只能被他打一下了。而且,西边的大同,也是绝对守不住的。最后,契丹人只能退出长城,前往北边。 宋朝的这个战略布局,其实明眼人都知道。 就好像当初宋太祖横扫天下的时候,大家都明白他要做什么,但都阻止不了。萧乙薛现在也有这么个感觉了,没办法,张正书太厉害了,简直是算无遗策啊! 思虑间,这就看得到新城了。其实三十里地也不远,走一个时辰也就到了。 “萧乙薛,你瞧,新城还在咱们手里。” 坡里括笑着说道,十分满意他留下的儿郎们。 萧乙薛现在心中发愁呢,也没仔细瞧。待得城门大开,军队都进去一半了,萧乙薛才突然醒转过来:“不对劲,城中有诈,快撤!”他才刚说完,坡里括就发现了城门是新换的,而且城楼上的“契丹士卒”,都没有髡发,这肯定有诈! 但是,他们迟了。 城楼上一声炮响,檑木、礌石砸下,弓弩齐射,要不是萧乙薛手里拿着板甲,也要被射穿了。急忙退出千余步外,才听得到城里面的哀嚎声,城门早就关闭了。也不知道怎么地,关闭得这么快…… “完了……” 萧乙薛才明白,这新城早就落入了宋军手里,摆明了是要赚他们入城的。 坡里括却气疯了,马刀抻出来,喊了一声“杀”,就想重新夺回新城。但是,城楼上突然出现了一簇拥人,为首正是张正书。 “多谢萧将军的一万兵马,小可笑纳了。若是他们肯放下兵刃,小可自不会再造杀孽。只是萧将军,你已经穷途末路,何不归顺我朝,吾皇肯定会格外开恩,赦你无罪,甚至还有高官厚禄相赠……” 萧乙薛气若游丝,但是却挣扎起来,抱了抱拳:“你就是张正书张小经略罢?果然英雄出少年,是老夫小觑了你。莫道你真的赢了,来日咱们战场再见!” 说吧,辽军缓缓后撤,坡里括急了,这新城是他老巢啊,家眷金银财宝什么的,都在里面呢!虽然宋军不会滥杀无辜,可金银财宝肯定是没了的啊! “为啥撤兵,我们还有……还有三万余人,能有一拼之力的!” 萧乙薛却苦笑道:“打不过了,儿郎们已然没了士气。唯有重整旗鼓,才能和那小子一论高下。走罢,回朝领罪去……” 坡里括却坚决不依:“萧乙薛,你是不是怕了,怕了的话,我亲自带人攻城!” 萧乙薛却急了:“若是宋军赶到,怕是你我都要做那阶下囚!” 已经红了眼的坡里括被这句话镇住了,即便他是一个莽夫,立即就想带人夺回新城。但他也知道,一旦自己都被俘虏了,那就一点希望都没了。权衡再三,只能压抑着怒火,跟着萧乙薛缓缓撤退。 “小相公,这些契丹狗怎么办?” 说话之人,是张正书的狂热崇拜者,叫林盛景。也是从东京汴梁城出发,赶来救援的这位。张正书夺容城,智取岐沟关,巧取涿州的事,早就传遍整个大宋了。说书先生都跟在那说,张正书能不火吗?当然了,气得那些文官直吹胡子,这浑小子简直不要太气人,怎么能这么能打呢? 林盛景本来就对《步兵操典》奉若神明,现在张正书又证明了自己的能力,那不用说了,林盛景已经是张正书的脑残粉了。这不,紧赶慢赶,总算及时解了张正书的围。 昨夜,又听得张正书说已经烧掉新城的城门,新城已然易主,林盛景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了。当即连夜出动,进驻新城。又修好了城门,请君入瓮。这不,又白赚了万余俘虏。 “我们要尊重对手,要称呼他们为契丹人。”张正书淡淡地说道,“不尊重对手,就是不尊重自己。走吧,找两个会说契丹话的,告诉他们放下兵刃,我保证他们的生命安全,等战争结束了,若是辽国肯赎他们回去,他们肯定会回到辽国。就算辽国不赎人,我也保证他们做五年苦力,可以获得自由身,甚至还能获得草场、农田!” 林盛景急了:“小相公,这不妥罢?这契丹人,怎么能……” 第九百七十五章:宋朝版“喀秋莎” 汉人就这样,涉及到土地,那都是很敏感的,哪怕是武臣,也是如此。 张正书淡淡地看了他一样,说道:“当他们入了我大宋,他们就是宋人了。你瞧见辽国的汉人了吗?他们是宋人还是辽人呢?” 林盛景有点明白了:“小相公说得有点道理,可哪里有这么些土地啊?” 张正书笑了,说道:“这你就别管了。” 确实,流求的事不适合外人知道,林盛景还不算是自己人呢。就算是自己人,张正书也得为他的前程着想,知道这事的人,怕是都升迁不了了。 反正吧,一手大棒一手胡萝卜,被围困的契丹士卒都屈服了。 没办法,不是所有人都视死如归的。特别是这批契丹士卒了,刚刚才看见了同袍惨死,他们能不心悸?再加上其实辽国已经很久没打仗了,最多就是在宋境、女真、萌古那边打打草谷罢了,都是以多欺少,倚强凌弱,反正都没啥挑战性。这批契丹士卒,早就没有了先祖的血性。平淡的生活,把他们的锐气已经磨掉了。 被这么一劝降,呼啦一声全都丢掉了兵刃。 为啥啊? 因为张正书讲信用啊,说不杀就不杀。其他的都是虚的,能不死那就最好了。 解决完俘虏的事,张正书派人往大宋境内送去。 其实,这何尝不是一种邀功? 张正书太了解人心了,赵煦虽然渴望得到幽云十六州,但他也是有底线的。如果一直打败仗,他能倾力支持吗?现在就不一样了,张正书出兵以来,数战全胜,不仅攻城掠地,还俘虏了那么多的辽军士卒。有契丹人、奚人、渤海人,甚至还有辽国境内的女真人、汉人……林林总总下来,都有两万之数了。 想想看,这么两万人到开封,到汴梁城这么转悠一圈,那出名就出大发了,这是活广告啊! 这样一来,赵煦肯定会脑子一热,把更多的兵力给张正书,希望他能再接再厉,把析津府都打下来。 析津府是哪呢,就在后世的北平左近,说是北平也不错。反正宋朝叫的是幽州,也叫燕州,怎么都好吧,就是那地方。析津府这地方啊,南边没啥天险,就北面是燕山山脉,能阻挡胡骑的脚步。若不是当年石敬瑭献出幽云十六州,何至于中国自古以来的国土失陷辽国百余年? 说真的,若是没有特殊情况,北方草原部族是根本跨不过燕山山脉的。 这也是为什么赵煦想拥有幽云十六州想得都发狂的缘故了,这地利实在太明显了啊!看看后世,为什么螨清非得入山海关,才能南下?就是这个道理,燕山山脉不好跨越啊! 现如今,张正书已经打下了涿州,等于打开了析津府的门户,析津府已经“唾手可得”了。 再加上张正书千里送急奏,说辽军很可能派出大军反攻涿州。 赵煦又怎么会放弃涿州?别的不说,涿州的地势优势太明显了,进可制衡析津府,退可保住在幽云十六州插入一个钉子。这样的好处,赵煦不会看不到。这不,粮草、辎重、兵员……反正就是集全国之力,都要往张正书这送。最关键的是,张正书缴获了不少战马! 等过了冬日,骑兵训练完毕,那基本就不怕辽国了,甚至能来一个真正的骑兵对决! “林都虞,你不是说我家里有人捎带几件东西给我吗,之前打仗,没时间问,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林盛景笑道:“小相公一瞧便知!” 说着,让人带上一个方方正正的铁罐子上来了,大概像小水缸那样。下面还有一个车,表面像马蜂窝一样,有个升降的装置上下方。 张正书倒是一愣:“这……是?” “是嫂夫人让我带来的,说是对你有帮助……”林盛景乐了,“吓着了吧?当初我一看,也吓着了。这物事犀利着呢,你瞧,这是一件武器,能取人首级于三百步之外……” “少来,我还不知道,这叫‘喀秋莎’……”张正书倒是惊奇,“这真的是我夫人弄出来的?” “小相公,这是‘一窝蜂’啊?确实是嫂夫人弄出来的,为了这个,嫂夫人都差点没累坏……”林盛景感慨地说道。 张正书眼眶有点湿润了,他确实没有画过类似的图纸,只是跟火药作坊的工匠聊了聊罢了。不曾想,曾瑾菡接手了火药作坊之后,居然真的打造出来了。这是得有多聪明才智,才能平白造出这武器来?更重要的是,曾瑾菡对张正书的爱,是有多深呐! “来,放一个试试威力!” 张正书抹了抹眼泪,笑着说道。 林盛景有点兴奋:“就一个么?不用多两个?” “我知道火药的产量,你照做就是!” 张正书太清楚了,火药作坊虽然对外称烟火作坊,其实工匠主要还是研发火药的。这不,连黄、火药都已经鼓搞出来了。张正书寻摸着,什么时候再捅给赵煦。但由于工艺落后,黄、火药产量太低,主要还是得用黑、火药。这“一窝蜂”,应该就是用黑、火药做推进力的,然后像烟花一样炸开来,只不过里面肯定有铁钉、铁片什么的,杀伤力主要是来自这里。 林盛景兴冲冲地拿来一个火箭,果然跟张正书描述得差不多,还有稳定尾翼。只是尾部这的引线有点长。估计是要设计得连在一起点燃,这才能同时发射出去。张正书明了于心,他亲手把火箭装入中间的炮孔,把引线露出来,拿过火折子来点燃了,立马就退后,躲在一个盾牌后面。 为啥? 怕炸膛啊! 林盛景也傻眼了,可等他反应过来,火箭“呼”的一声飞出去了。大概飞了四百多米吧,“嘭”的一声爆开了。 “去,看看去……” 张正书正想开溜,林盛景连忙拉住张正书:“小相公,你刚刚不解释解释?” 张正书装傻充愣道:“解释啥?” “刚刚你为啥躲开?” “嗐,那不是怕嘛,我都没见识过……” “真的?” “那怎么能骗你呢,是吧?刚刚我都吓坏了,怎么能飞的,还会炸……” “诶,不对?”林盛景仔细一咂摸,张正书这表情太平淡了啊? 张正书却不理他,出城去看了看威力,也还行,也就是比普通烟花厉害一点,铁片都没怎么插入土里。不过,如果有二十几个火箭一同发射,那威力倒是可以瞧了。也许未必能杀死敌人,但也能吓一吓对方。 “差强人意啊,要是……”张正书很想说,要是威力再大一点就好了,可黑火药就这样,没有密封,只是靠自身燃烧,这么大威力已经顶天了。可若是把火炮摆出来,那又保不齐被敌人学去了,还会给赵煦知道,说不定又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来,两难啊…… 第九百七十六章:豁出去了 其实张正书心中也清楚,他不知道把火炮拿出来,会对世界造成什么影响。其实,这年头离火炮问世,也就只有百余年的时间了。怎么说呢,按照历史学来说,元朝就出现了大炮,还是挺完备的大炮了,那再往前倒个几十年的,岂不是南宋那会就出现大炮了吗? 历史上的南宋,离北宋也就百余年嘛。 但张正书还是不想让火炮太早问世,别的不说,要是赵煦有了大炮,好家伙,他能一路轰到中亚、欧洲去,这就脱离张正书的初衷了。 元朝的版图大不大? 很大,但是元朝最后还不是百余年就分崩离析了吗! 在行政效率低下的年头,版图太大,也是一种累赘。 不过,张正书觉得他还是应该把火炮拿出来的,别的不说,单单是那些穷凶极恶的草原部族,没有强力的武力威慑,他们不知道死活。一手大棒,一手胡萝卜,这才是最好的政策。 张正书还是奉信一个真理:真理只在大炮的射程之内。也就是说,对付一些蛮不讲理的人,你必须要有比他更强大的武力,他才会听你的。 好比辽国,是武力讹诈、武力威胁上头了,真以为大宋不敢和它开战,那就打吧,看看谁输谁赢。 最起码在涿州这块战场上,张正书已经完全占据了主动,震慑了辽国朝堂。 就在张正书沉思的时候,林盛景说话了:“小相公,这都不成?我听嫂夫人说了,这‘一窝蜂’犀利着呢!” “估摸是拿猪做的实验。”张正书很清楚这一点,不然的话,也得不出这个结论。这要是野猪啊,说不定谁嘣着谁呢!野猪啊,好家伙,往泥潭、沼泽这么打滚,浑身上下就像穿了铠甲一样,哪怕在后世拿枪都未必打得穿。更别说这小小的火箭了,估摸也就是疼一点。 “打人勉强,打马可以。”张正书下了这么一个定论,“收起来吧,还有点用处。” 林盛景半信半疑,但对方是现如今被誉为“用兵如神”的张小经略相公,他也只能把疑问埋在心底了。 接下来的事,就简单了,随着战线的推进,张正书决定把帅部,移到涿州去。到底涿州是一个大城市,里面的百姓也多。现在把涿州的百姓都迁移走了,地方也就空敞了。张正书打仗有一个原则,就是把对方的有生力量给打掉,让敌人迅速失去造血能力。 幽云十六州是辽国的精华地区,这里有着不少的汉人。 张正书把这些汉人全都掳回大宋,给口粮给路费,到了大宋,甚至还能到“建设银行”去,领安家费。要是以后大宋把幽云十六州给打下来了,他们愿意回来,再回来。因为这样,抵抗的人就少了很多。没办法啊,这不给人家生路,人家愿意长途跋涉么? 所以,这次宋辽大战之中,最忙的就是张正书的后勤保障部队了,不仅要防着契丹人来袭击粮道,还要把辽国境内的汉人分批迁回去。 幸好张正书做了一个明智的决定:让赵煦再次派兵过来,驻守容城、新城和岐沟关。至于他就率领着本部兵马近十二万人,驻扎在涿州。 随着后勤压力变小,分批迁移幽云十六州百姓的事也开始变得很顺利。别的不说,江南那边就能容纳不少人呢,更别说大宋边境了,都缺人啊!区区几十万人,融入大宋就好像水滴进入大海一样。整个幽云十六州,估摸着有两三百万人吧,反正张正书打算把幽云十六州的百姓全都清走了,让辽国迅速降低实力。 也许是看到张正书这一招釜底抽薪的厉害,辽国上下也急了,七凑八凑之下,总算凑齐了二十万人马,直扑涿州而来。 这一次,先锋大将叫做萧胡笃,领军前来的元帅,是耶律章奴。 萧胡笃这人啊,确实是辽国的奸臣。 但不可否认的是,他有能耐。 别的不说,萧胡笃长于骑射,且有猛力,确实是辽军中不可多得的大将之才。 而耶律章奴,就更不用说了。活脱脱的奸臣,还是一个造反的人才。历史上记载,在辽国和女真开战的时候,耶律章奴被逼得没退路了,只能攻打辽国上京临潢府。虽然,这一场叛乱以耶律章奴诈降女真被诛作为结束,但是辽国因此由盛转衰。可以说,耶律章奴就是活脱脱的志大才疏之辈,其麾下还有渤海族的及侯概、耶律女古等,都是些庸才,有勇无谋,有谋无略。 当然了,耶律延禧也不是草包,派出了萧奉先、萧德里底等做督军。萧奉先、萧德里底是耶律延禧的心腹,但是,这两个也是奸佞之臣,没啥能耐。 换而言之,张正书知道对方的阵容时,差点没笑出声来。 这二十万辽军里面,最具威胁的,居然是先锋军萧胡笃的部队! 萧胡笃麾下,居然有一万御帐亲骑。 “这耶律延禧也是豁出去了啊?” 张正书傻眼了,要知道,其他的都好办,这御帐亲骑不是好惹的。 别的不说,御帐亲骑是重骑兵,要是野外遇到,就跟坦克似的,什么车阵啊、盾牌阵啊,都挡不住,非得溃败不可。这种武力上的差距,不是武器能弥补的。“这下头疼了……”听了探马的回报,一屋子的将领没敢说话。 张正书都说棘手的事,他们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 “小相公,咱们也有好些匹战马了,要不咱们也弄一个重骑兵?”董成虎现在不想领着步兵打仗了,他现在就是自封为骑兵统领,成了骑兵都虞候了。 张正书瞥了他一眼,问道:“你能保证干得过人家十几万骑兵吗?” 世人都知道,辽军的大部队都是骑兵,十几万骑兵那跟玩似的。 “这……” 董成虎没话说了,他再自信,也不敢跟契丹人比骑术啊,更何况人家重骑兵刀枪不入,已经和宋兵站在同一起跑线上了。肉搏的话,倒也不是不行,可骑术比不上,肯定要落败的。甚至,人家还能撞你的步兵,你能怎么办? 要是给张正书是辽军将领,就跟这耗着,把他们的存粮耗完了,那就破敌了。 虽然是最笨的法子,但也是最有效的法子。 第九百七十七章:狮子搏兔 大伙都陷入沉默的时候,林盛景突然开口说道:“小相公,‘一窝蜂’行不行?” “不行,那‘一窝蜂’也就听个响,对我们的重甲步兵都没效,更别说重骑兵了。”张正书瞥了他一眼,真把原始版的“喀秋莎”当成真正的“喀秋莎”了啊?这威力差了天和地呢! 这是实话,这会已经做过实验了,或许没穿甲的战马能被炸伤炸死,但穿了甲的宋兵,最多炸得双耳暂时性失聪,腿给伤着,但绝不致命。威力基本是没多少的,听个响是绝对没说错。 见一屋子的将领都愁眉紧锁,张正书笑道:“好了,都有点信心,咱们都打下涿州了,把敌人逼急了。说不定,他们这二十万人马,全都从其他地方抽调过来的。也就是说,我们的友军,能有所斩获了。” 这是句安慰的话,是个人都知道,其他经略使是守城有余,进攻不足。要是真能打下一座城池来,那绝对是用人命堆出来的。要不然,就是用配重投石机拼命轰塌城墙,才能攻得进去。不然的话,他们拿城池没啥办法。甚至,一旦辽军出城反攻,很可能会一溃千里。 散了之后,张正书思虑起破敌之策来。 “是时候动用预备部队了……” …… 辽军阵营里面,此时也不平静。 萧奉先、萧德里底是一伙的,他们竭力要求全力攻城,把涿州、岐沟关、新城、容城给拿回来。为啥呢?他们的家眷啊、奴隶啊、金银财宝啊,全都在析津府呢。一旦宋军攻破析津府,那他们的荣华富贵就都没了。 而萧胡笃看得很清楚,张正书的兵马,才是心腹大患,所以他力主要全力进攻涿州城,最好把张正书困死在涿州。 耶律章奴却有自己的想法,他不想耗费太多兵力。因为这些兵卒,还有他自己的嫡系部队呢。所以,萧胡笃的话最符合他的心思。但是,耶律章奴还有个想法,他是个有野心的人,他还想吞并这二十万人马,甚至有可能话,他还想把张正书的部队都吞了。最起码,宋军的武器,他是垂涎三尺的。但问题是,如果不快点拿回涿州,耶律延禧就不会给他时间,甚至会取缔他的帅位。要是全力攻打涿州的话,兵力有损耗很大,一时间他也不知道怎么办好。 这时候,耶律章奴的嫡系及侯概说道:“何不避重就轻?新城城防不算完备,且守城宋军,乃是刚从宋国境内调来的,何不去攻打新城?一旦新城攻下,那涿州就断了一条后路。要是我们再夺回岐沟关,就能关门打狗了!” 耶律女古也点了点头,非常认同及侯概的说法。他是个视财如命的人,听闻新城里有着坡里括积累了好些年的财宝,都被宋军夺了去,他的心就跟刀割一样。虽然涿州城里的财宝更多,但问题是涿州城里有着“凶名昭著”的张正书,耶律女古虽然残暴,但也是个欺软怕硬之辈,自然是能躲就躲了。 事实上,张正书还真的就是凶名昭著,历史上再赫赫有名的宋将,也没有张正书出风头。 就拿“威震三关、声闻四达”的宋初名将杨业,也不过是得到契丹人的敬重罢了,说到战绩,远比不上张正书,最多也就是剪灭了万余人罢了,说不定还只是几千人。 而张正书呢,只出兵了两个月,倒在他刀下的辽军,已然超过了两万,还有几万人被俘。 这样的战绩,可以说是辽国立国以来,对宋最惨痛的失利。 因为这样,张正书在辽国的名头,已经超过了宋朝皇帝,甚至直追宋太祖。没办法,实在太厉害了。诚然,辽军的战斗力较之百年前已经有了很大的下滑,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辽军怎么着也算是骑兵集团,居然在野战中不敌步兵,这简直颠覆了契丹人的固定思维! 不过,辽国之中也不是没有明白人,早有人看出来了,这是因为辽军的优势在城池攻防战之中消失殆尽了。 没办法,辽军对宋军的优势是骑兵,而跟宋朝打攻防战,这不是以己之短,攻敌之长吗? 但问题是,辽军又没办法放弃幽云十六州! 这就要了亲命了,耶律延禧又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没有当断即断的魄力。于是,才有二十万辽军反扑的事情发生。 其实辽军的威胁,始终都是张正书这一支宋军,其他的宋军,即便辽军守城再怎么拙劣,也能守得住城池。唯独张正书,用兵天马行空,永远猜不到他下一步要做什么。特别是守城,各种战术层出不穷,契丹人心中已经不知不觉惧了三分。 不得不说,萧胡笃是一个有战略大局观的将领,立马反驳及侯概和耶律女古说道:“不可,若是我们全力进攻新城,固然可以夺回新城,但若是涿州宋军长驱北进,那析津府如何是好?!” 萧奉先、萧德里底也立马赞成这个说法,但他们的意思是:“为何不分兵?我大辽有二十万兵马,可分兵五万进攻新城!” 耶律章奴想了想,觉得这个建议还是不错的。 首先,就是要遏制住张正书北进的势头,同时,要把张正书的退路给掐掉。 可以说,这个思路本来是没错的,耶律章奴也没觉得有啥问题,就同意了。这新城距离涿州,亦不过九十里地罢了,若是策马驰奔,大半个时辰就能到。即便分兵,也是没啥坏处的。 偏偏,张正书是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他说过最多的话就是:“如果给敌人看穿了你的意图,一般来说只有两个下场:一个是你实力碾压,根本不怕别人针对;另一个下场就是等着被别人设计干掉。”所以,张正书从来不会按照常理出牌,哪怕他有碾压的实力。 这不,辽军一分兵,张正书就知道了。 他也明白,这是大宋的机会!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更何况其实辽军没啥优势,除了御帐亲骑之外! 第九百七十八章:互相试探? “预备队,出击!” 张正书秘密下达了军令,然后为了给这支神秘骑兵部队打掩护,张正书让手下主力出城寻找战机。 辽军大营里,耶律章奴却好像吃了屎一样难受,他何尝瞧不出张正书是想和他决战? 但是耶律章奴不想决战啊,他还想把这二十万兵马据为己有呢!要是决战的话,要拼掉多少兵马才行? 最关键的是,耶律章奴的嫡系部队,派了一大半去新城了,这本来就让人颇有微词。如果此时决战,别人会怎么看他? “我好像走了一步错棋?!” 没等耶律章奴有点悔意,张正书就率先发动进攻了。 重甲步兵推着铁皮战车往前,弓弩手在后面,等到抵近就放箭,这简直是流氓战术。 在这个武器不犀利的年代,除非是投石机,才能让重甲步兵出现伤亡。而重骑兵和重甲步兵的碰撞,胜负也只是两说的。 “怎么办?!” 耶律章奴有点慌了,他突然发现,原来这一次的差事是这么棘手的。对面的宋军,就好像钢铁洪流一样,根本无法用箭矢杀伤。投石机抛出的石弹,很大程度上也被盾牌挡住了。也就是说,辽军根本拿他们没办法! 行了,宋军这会打过来了,你接招还是不接招? 恶心,这阵型太恶心了,耶律章奴不知道怎么形容。要是给张正书形容的话,这就是推土机战术,跟后世的坦克战术是一样的,前面是坦克,后面跟着步兵。现在的宋军,前面是重甲步兵——好吧,其实哪一个宋军都是重甲步兵,只不过手中的武器不同罢了。前面的宋军有盾牌,手里拿着朴刀;后面跟着长枪兵、陌刀兵,而弓弩手在中间。至于两翼,还有重甲骑兵在护卫着。后方呢,也是一些刀盾兵,怕被人家迂回抄了后面,而且也能立即后队做前队,这本来就是宋军训练的科目。 这样的阵型,跟马其顿方阵很像,张正书根据宋军的实际情况,又变动了一下。说是移动的人形堡垒也是没错的,反正就是一路平推过去。 要不怎么说,辽军一点办法都没呢? 打吧,还能怎么滴? 耶律章奴硬着头皮迎战了,但很明显,只有冲击起来的御帐亲骑,也就是萧胡笃的先锋军,才能对宋军造成伤害。 但是,宋军对付骑兵,也颇有一套,刀盾兵一拥而上,架着盾牌就砍马腿。 双方甫一接触,战争就白热化了。 耶律章奴这才发现,原来宋人是这么残暴的。 以凶悍著称的契丹人,居然有点畏惧这样的宋人了。 耶律章奴隐隐觉得,这一场战争,怕是辽国要输了。这会,耶律章奴的嫡系耶律女古说话了:“我去会会宋人!” “回来!” 耶律章奴还想骂一句你这个傻缺,但耶律女古哪里是能约束得了的?他闻见鲜血就兴奋,好像闻到鲜血的鲨鱼一样,非得凑凑热闹才行。但问题是,他的军队,不就是耶律章奴的嫡系部队吗?!耶律章奴本来就想着保存实力,但耶律女古这么一冲动,得,他算是白算计了。 但好处是,辽军见到主帅肯下本钱了,也算是激发了一点点士气,扳回了一点点劣势。 事实上,宋军也没多少优势。 兵力处于劣势,也没有占着天时地利,唯独有点武器甲胄的优势。而辽军也明白了这一点,开始纵马驰奔,兜起圈子来。 张正书坐阵在涿州城上,见势不妙,立即让旗手挥动旗帜,坚定进攻方向,无需理会游弋的辽军骑兵。 没有战术,就是最好的战术,耶律章奴被这种龟壳战术弄得很是狼狈。 御帐亲骑也败了——不能说败,只能说折损了千余人马,然后拨转马头就跑。 双方大战了一天,辽军不得不后撤二十里地安营扎寨。 算了算伤亡,虽然不算太大,但士气已经被打下去了。这能不下去吗,都拿敌人没办法。 耶律章奴那个后悔啊,怎么就鬼迷心窍,争了这么一个差事?原先,耶律延禧是另有意属的,但耶律章奴拍着胸脯保证了,还拿出了自己的嫡系部队,耶律延禧才勉强同意了。现在想起来,他这是自找没趣啊!还不能打退堂鼓,不然的话,他就算在辽国混成边缘人物了。 “不曾想,宋猪居然犀利至此!” 萧奉先也全程观战了,这一场大战,几乎是两个军事理念的碰撞。全骑兵和全步兵的碰撞,就好像火星撞地球一样。萧奉先瞧得也是心神摇曳,不禁打起了退堂鼓。他是一介佞臣,哪里见过这等血腥的场面? 萧德里底冷笑说道:“依我看,是我大辽士卒尚未尽全力!若不然,为何不全军出击?” 耶律章奴白了这两个军事白痴一眼,他虽然志大才疏,但也明白这战场不算大,根本不能让十几万人一拥而上,几十万人厮杀在一起的。要是打成了混战,那是胜是败,就得看天意了。 “全军出击?倒是说得轻松,若是被宋军自背后袭击,谁来保证不会战败?” 及侯概冷冷地说道,这一仗他的部族损失也不小,主要是耶律女古这个愣头青,愣是要带兵上阵。结果什么好都没讨到,反而自己都伤了,差点死在乱军之中。 萧德里底一代奸臣,耍嘴皮子是他的长项,当即反驳说道:“那你们没尽全力,这是事实罢?待我奏明陛下,回朝之后,自有公论!” 及侯概还想说什么,耶律章奴连忙制止了他。 “监军说得对,今日一战,乃是互相试探罢了。试探之后,宋军之战力,较之以往确有长进。不过,我大辽亦有应对之法。诸位,可有妙计?” 这是一个很好的借口,虽然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宋军已经使出全力了,若不是辽军是骑兵,撤退得快,说不定真的交代在这了。 当然了,知道不说出来,那是另一种政治智商。 至于萧奉先、萧德里底在奏报上怎么写,就不是耶律章奴能左右的了。现在最紧要的事,就是找到破敌之法。没办法,对方实在太难打了,厮杀半天,也没能真正杀死几名宋兵,都是击伤的多。 第九百七十九章:袭扰战 狼帐之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都面面相觑。良久,萧胡笃才停止了思考,沉声说道:“正面怕是打不过的……”他带着御帐亲骑冲了一阵,没取得多少战果,反倒是金贵的御帐亲骑折损了近千人马。宋军这样的战斗力,让萧胡笃有点后怕。差那么一点,他也出不来了。这不,身上还带着几处刀伤呢。 这是实话,耶律章奴也长叹一声:“宋军的甲胄,果然精良!” “那几位狼将,可有破敌之法?” 萧奉先冷笑着说道,要不是这里还有十几万士卒,他早就回析津府打包了细软,连同家眷一起逃往上京临潢府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辽军的优势在于骑兵,可偏生宋军打的就是阵地战,稳扎稳打,基本上是一点机会都没的。除非,是以步卒对步卒,但这样一来,己方步卒又落于下风。唯有提高机动性,在运动中才能创造出战机来。可是在幽云十六州,虽然大部分都是平原,但由于城郭颇多,这样的大迂回其实很难实现的。 再说了,宋军也不是吃素的,放出的探马比辽军还多。 稳扎稳打之下,几乎没有什么破绽。 “要不,试一试火攻?” 及侯概突然说道,“我记得先前萧乙薛就是败在宋军火攻之下,我们何不引诱宋军前来袭营,用火攻反攻宋军?” 耶律章奴眼前一亮:“这个计策不错!” 定下了方向,耶律章奴和及侯概、萧胡笃商议着怎么引诱宋军,萧奉先和萧德里底却在一旁冷笑着。他们和这些个贵族武将,天生就是死对头,别看他们是奸佞,但他们是倚靠辽国皇帝生存的。而这些贵族,则是掣肘辽国皇帝的势力。如果辽国皇帝势力弱了,那么这些贵族就会暴露野心,想取而代之。事实上,从东胡到匈奴,到突厥到契丹,草原部族都是这样的。王族势力衰弱,那么其他人就会取而代之,这是赤果果的森林法则,弱肉强食。也是在草原上生存的规则,依附强者。 可以说,一旦辽国皇室实力衰退,那么第一个反叛的,绝对是这些贵族。正史上也证明了这一点,比如耶律章奴的作乱和耶律大石建立了西辽。 现在的辽国,处在一个很微妙的时期。 萧奉先和萧德里底互相使了一个眼色,大抵上也明白对方的意思。 定计之后,众人出了狼帐,萧奉先和萧德里底却在暗中密谋:“如何才能削弱耶律章奴的实力?” “耶律章奴妄图用计,怕是最后只能引火烧身!”萧奉先虽然不太懂兵事,却能洞悉宋军统帅的能力,那绝对是要耶律章奴等人高出不止一筹的。 话音刚落,外面一阵喧闹声。 火光摇曳之下,萧德里底吓到了,慌声问道:“怎么回事?” 外面亲兵进来禀告说,是宋军来袭。 听得宋军来袭,这萧奉先和萧德里底就吓坏了,连忙让亲兵收拾东西,准备快马,要是情况不对劲,立马就撤退。 奸臣嘛,总是很爱惜自己生命的。 但问题是,他们这忙活了一通,外面的声响逐渐就小了。 “怎么回事?” 摸不着头脑的萧奉先和萧德里底面面相觑,连忙派遣亲兵出去打探消息。完了进来一说,宋军就是来吓唬人的,萧奉先和萧德里底老脸羞得通红,完了才坐下。心想,这都没夜至子时呢,宋军就来吓唬人了,下半夜肯定来得更加勤快。 “你说,耶律章奴,会有什么反应呢?” 萧奉先问萧德里底,其实两人心中都有这么一个疑问。 “换做你,你会怎么处理?” “先前宋猪已经来过这么一次了,要是给我,我绝对是将计就计!” 其实,萧奉先说得没错,同样的手段,耍第二次就没用了。你是聪明人,但别人也不是傻子啊,没理由傻乎乎的,给你再吓唬第二次吧?要知道,寻常人第二次遇到这种情况,不外乎有三种心理。第一种,是不加理会。第二种,是加强防御。第三种,就是将计就计,你不是要袭营吗?我反而把你的骑兵干掉! 萧奉先说的,就是第三种心理了。 或者说,是个将军,都会选第三种的。为啥?光挨打不还手,你还带什么兵,打什么仗啊! 可萧德里底却有点担忧:“万一对方也预料到这种情况了呢?” 萧奉先冷笑道:“那又如何?我大辽如今有铁骑二十余万,岂是区区宋猪骑兵能对抗的?即便是分出两万骑兵去追击,也就足够了。” 萧德里底觉得是这么个道理,也就不去担心了。 事实上,耶律章奴的想法完全不一样。他吸取了萧乙薛的教训,一点都不敢大意,既没有出城寻找宋军踪迹,也没有打算反扑,而是打算老老实实的渡过这个晚上。所以,他规定了好几拨士卒守夜的,轮流看着不让宋军接近。 这是以拙应巧,就怕张正书出诡计。 说实话,这样是最不容易出差错的。战场上,有时候就是一个差错,就能葬送了一支军队。虽然耶律章奴志大才疏,也不敢轻易拿这十几万人马的性命开玩笑。要知道,他还想把这些个人马据为己有呢。 除了御帐亲骑他劝说不动之外,其他士卒,他都开始派嫡系去游说了,想着能不能军心都归置在他身上。这种大事都没完成,耶律章奴怎么可能会出兵,万一中了诡计呢? 事情正如耶律章奴想的那样,宋军见辽军毫无动静,他们也乐了。 袭扰战,又再次登场。 反正,就是让辽军睡不好觉。不定时的来这么一趟,放几支火箭,惹得辽军出来救火,他们就跑了。更气人的是,他们还不费辛苦,把投石机搬来了。虽然不是配重投石机,就是那种普通的,能拉在车上跑的投石机,射程不远,也就两百余步的样子。甚至,张正书还专门设计出来几个大弹弓,用牛筋做弹力,后面有两条粗绳子拉着,大弹弓是用水泥固定好的,能运输。用的时候,挖个坑埋好,用石头在上面压着就能打了。射程也不算远,两百余步那样子。胜在操作简单,而且发射快速。 这不,下雨一般的石弹打入契丹帐篷里,不知道收割了多少人命。 第九百八十章:恼羞成怒 契丹人气坏了,恼羞成怒地爬起身来,结果人家打完两发就走人了,耶律章奴又约束军队,不让部下追击,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宋军骑兵拉着投石机、大弹弓扬长而去。 如此来回三四次,契丹人也不睡觉了。这怕啊,说不定睡着睡着,一块石头就砸脑袋上了,死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太可恨了,契丹人把这伙宋军恨得牙痒痒,恨不得把他们撕成碎片。 但是,正当这些契丹人都气得发昏的时候,宋军不来了。 宋军是不来了,契丹人却还是不敢睡觉。前车之鉴,后事之师,萧乙薛就败在这黎明前的时分,耶律章奴不得不防。最后不得已了,所有士卒都往中军狼帐边缘睡觉了。为啥呢,这辽军大营挺大的,既然边上不能睡了,有石头砸,那就睡中间吧? 但是,万万没想到,宋军最后来了个最狠的——发动了“一窝蜂”!而且是在黎明时分! “一窝蜂”啊,射程最大可达五百步远的凶狠武器,而且炸开来的时候,有火星! 这可就要了老命了,十几个“一窝蜂”一同发射,打完就跑,辽军都没反应过来,辽军大营就着火了。 为什么不趁机进攻呢? 只能说耶律章奴太厉害,愣是忍住了。为啥,他还想着让宋军袭营,他好把准备妥当的火攻计策,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呢!但很可惜,直到天亮了,宋军都没来袭营。 宋军之所以不袭营,是因为耶律章奴有了防备,不仅派了守夜士卒,还有哨岗。要是贸然进攻的话,一时间也是破不了辽军大营的。黑灯瞎火的,有夜盲症的宋军,还指不定打不打得过经常吃动物肝脏的契丹人呢。 辽军大营的火势不大,扑灭就是了。 但是契丹人说什么也不敢睡觉了,宋人实在太狠了啊,一点人道主义精神都没有!打仗,能不这么阴险吗?就连耶律章奴都哭了,他都防守成这样了,居然还是吃亏了?这简直不可思议!不过,耶律章奴也明白了一件事,对方那宋朝统帅,绝对是妖孽级别的人物!和这样的人物两军对垒,耶律章奴已经开始打退堂鼓了。 “不成,我要多些兵马,才能压制得住他!” 于是,挑灯夜战,耶律章奴写好了一封奏疏,让亲兵连夜送往析津府。 这时候,宋军也消停了。 待得天亮后,宋军骑兵回到涿州城里,卸甲休息。忙活了一夜,是累坏了。 而张正书,才刚刚起身。 “你是说,亲眼看到有快马直奔析津府而去?” 探马很肯定地说道:“小相公,此事有好些个同袍都看到了。” “好,你下去领赏!” 张正书心花怒放,要是计策真的成功,那很可能就毕功于一役了。“不容易啊,虚虚实实,真真假假,才能让契丹人上这个当。如果他们真的把我当成了心腹大患,聚集了超过四十万兵马在涿州城四周,那么,我的计划就成功一半了。” 但是,张正书从来不会坐以待毙的,他虽然拿自己当诱饵了,可安全方面的设施,也得做足了。 要知道,昨天一战,是辽军收着力,也没开始攻城,所以宋军才略微占据了点上风。但要是辽军真的攻城了,说不定还真守不住了。这涿州的城池,已经百余年没有修缮过了。张正书上去瞧了瞧,好家伙,都算是危房了都。这用水泥浆往外墙这浇啊,就想增加点强度。至于管用不管用,那就两说了。 反正要是给配重投石机轰上几天,这一段城墙保管会坍塌了。 辽军的投石机也有,只是没有配重投石机这么精准,这么大威力罢了。 不过,若是轰上一个月半个月什么的,总是能轰掉的。 张正书也得知了,辽军的工匠,都在赶制攻城器械。别的不说,这投石机啊、攻城车啊,撞门锤啊,肯定有。 辽军里的工匠,大多是汉人。也就石敬瑭那会,留在辽国的汉人。经过这么几辈,他们早就成了辽人了。别以为辽国没有攻城能力,要真没有攻城能力,岂能逼迫宋朝签下澶渊之盟? “不行,还是得主动出击。” 张正书手里还有点机动兵力,这是来救急用的。昨晚动用了超过两千余骑,现在去休息了,也还剩下两千余骑呢。 但万万没想到的是,今天辽军大营高挂免战牌,避战了。 当然了,张正书也不懂什么免战牌,避战什么的更是无从谈起,难道要等你准备好了才打你啊? 大手一挥,五万兵马整军待发,准备徒步前去攻击辽军大营。 要是在外人看来,这五万兵马去攻击人家近十几万兵马,这保不齐是失心疯了。 唯独张正书知道,若是真打起来,辽军不弃营而逃都不行! 无他,宋军的攻城水平太高了,这配重投石机运过去之后,对准辕门就是这么一砸,然后床弩、弓弩往里面一放。再接着,用火攻。蘸了猛火油的箭杆放出去,呼的一声能点燃不少地方。 辽军实在忍不住了,开始大规模的出击,接战。 好一场大战,打得天昏地暗,斗转星移的。 但其实,因为双方都很克制,并没有多少伤亡。 打了两个时辰,大家都累了,宋军先是鸣金收兵,辽军也只能在外面游弋着,是不是射几支冷箭而已。没办法,宋军打得实在太有章法了,退而不乱,慢慢地往后面撤。而此时的涿州城外,再次成了壕沟的天下。 张正书好像势要把壕沟铁丝网战术运用得炉火纯青一样,连护城河什么的都不想用,觉得还没壕沟好用。不仅有壕沟,在壕沟外面,暗藏着不少陷阱、陷马坑、铁蒺藜……反正怎么恶心怎么来,一副誓要死守涿州城的模样。 而耶律章奴看了看这样的涿州城,顿时没有胃口了。 这要是真的开打,得死多少辽军士卒呐! 耶律章奴,还在等着辽国朝堂的回应呢,他还需要援军,起码还得有个十万人,才敢说能拿得下涿州城。 “这就是所谓的深沟战法吗?宋猪倒是挺会耍小聪明的……” 萧奉先在后面扮起高深莫测来了,其实他也明白,有这壕沟在,战马别想纵横驰奔了。就算是步卒,也要吃尽苦头! 第九百八十一章:最疯狂的事 辽军是看不起宋军的,哪怕现在宋军的战斗力这么恐怖了,他们还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心态。 这是百余年来的心理优势,好比是一个没落的贵族,瞧着暴发户时,嘴里酸溜溜地说一句:“你算是甚么东西,我先前比你阔多了!” 萧德里底也很赞同萧奉先的观点,说道:“也就是小聪明罢了,上不得大台面。” 耶律章奴同情地看着这两个大奸臣,虽然他不相信辽国将完,但国中有这样的奸臣,真的是丢尽脸面。但在军中,也不好反驳这些话,不然对士气会是一个致命的打击。也许是宋军攻击辽军大营,让辽军受创严重,辽军居然没有一丝报复的念头,连出兵攻击涿州城的迹象都没。 倒是新城那边,打得火热。 没办法,那边的宋军比较弱,又是耶律章奴的嫡系部队,士气很足,又有金银财宝的诱惑,自然打得很卖力了。 张正书很快得到了这个情报,冷笑了起来。 耶律章奴真的是见钱眼开,而且不知死活。要不是顾及战略大局,张正书早就正面把他击破了。 但也不能让耶律章奴讨得了好去,第二天,张正书再次让宋军出击。 宋军的士气还是很高的,不仅仅是因为昨天杀敌多的都得了军功,赏钱方面,张正书甚至拍着胸脯保证了会发到他们的手中,即便阵亡了也会连同抚恤金发放到家属手中。不得不说,张正书的“建设银行”是很有信誉的,宋军士卒都信了。再加上张正书鼓动荣誉感很有一套,宋军都认为这是为中国收复故土。事实上,张正书也说得没错。 这不,这一次就是不留手的猛攻了,士气高昂,且阵型不乱,哪怕辽军猛烈的冲击,都无法击穿宋军的阵型。 一级级军官,带头冲锋在前,士气能不高昂吗? 耶律章奴也怕了,这宋军简直是打了鸡血啊! 交战不过一个时辰,辽军被迫再后撤十里。 耶律章奴什么脸面都没了,要知道涿州距离析津府不过一百三十里地而已,现在他已经后撤了三十里地,还是被宋军打得后撤的,这说出去简直是丢人! 这还不算完,新城那边又传来失利的战报,他们正攻城的时候,后面突然出现了一支全身盔甲的重骑兵,一阵冲杀之下,新城里面的宋军也打开城门冲锋,两相夹击之下,五万辽军登时兵败如山倒。耶律章奴的嫡系部队,折损超过了一半,心疼得耶律章奴心头直滴血。 “这仗没法打了!”耶律章奴心生怯意,请求增援的奏疏一封接着一封送出去了。 也许是震惊于张正书的战绩,辽国上下也开始重视了起来。耶律延禧也大发雷霆,再次全国征兵超过三十万,替换了其他州城的守军之后,用老卒增援耶律章奴,势要把张正书剿灭于涿州! 眼瞅着大战一触即发,张正书却莫名其妙的心情大好。 董成虎就不懂了:“小相公,据探马回报,有超过三十万的敌军已经往涿州方向增援,为何你还能乐成这样?” “你不懂啊……”张正书叹了口气说道,“愁有什么用?还不如开心多一会呢。对了,跟你透个底,我们并不需要死守涿州城,没意义。” “没意义?!”董成虎愣了,“涿州城乃是析津府的门户,占据了涿州城,我们就能威胁到了析津府。且析津府的河运之路,也在我们水师的掌控之中,怎么会没意义?” 张正书恨铁不成钢地给了他一脚,骂道:“笨蛋,平日里白教你了。存人失地,则人地皆存;存地失人,则人地皆失,这么简单的事,还弄不懂?” “所以,小相公你的意思是?” 董成虎好像有点明白了:“析津府?!” 张正书冷冷笑道:“怎么,怕了?” 董成虎吞了吞唾沫,他总算明白自己和张正书的差距在哪了,这简直是胆大包天啊! 要知道,这析津府是辽国南京,乃是一国菁华所在,是文化、经济、军事的中心,如今张正书却想着把析津府占了?这岂不是想要俘虏辽国皇帝嘛! 也许是猜到了董成虎的心思,张正书倒是很平静:“你以为我想把耶律延禧捉住吗?你想太多了,这样的昏君,我巴不得辽国有一打。捉住他,对大宋有什么好处?让另外一个辽国的中兴之主登基为帝吗?这是傻子才会做的事。再说了,耶律延禧肯定有人护着撤退的,想追都很难。” 董成虎这才把一颗砰砰乱跳的心给平复了点:“那小相公打算怎么做?” “很简单,直捣黄龙。”张正书指着沙盘说道,“你瞧,这是良乡、玉河两城,是拱卫析津府的城池。但如果耶律延禧增兵涿州的话,这两城必然城防空虚,我们只需要集中骑兵,从这……绕道这,突袭析津府就行了。而我们的主力,则要从现在开始,再把辽军打出二十里,这就方便我们行事了。” 说着,张正书把手指向河流。 “小相公,你是说,要用水师突袭析津府?!” 董成虎觉得口舌干燥,这个计划实在太过天马行空了,简直是神来之笔啊! “水师战斗力不行,我要的是,水师过来接应我们渡过河流。从这里,悄悄地进攻良乡,争取半日内拿下良乡,直逼析津府!”张正书嘴角荡起一个邪恶的笑意,“契丹人怎么都不会想得到,一百三十里地,会在这么短时间内就突破了。我们要轻装上阵,每个人只带十天干粮!” 张正书是要提高行军速度,他相信自己训练出来的士卒,能创造出这个奇迹的。 要知道,这时候的军队,急行军一天能走一百里地已经很了不起了。 但是,张正书要求是一天之内狂奔一百三十多里地,还要发动突袭。这个要求,可以说是非常困难了。 唯有加强了急行军训练的宋军,才能做得到! 董成虎听了这句话,觉得浑身热血沸腾,这简直是人类最疯狂的战略迂回啊! 第九百八十二章:战略大迂回 “见鬼了,怎么今天这些宋猪这么猛?” 萧胡笃都吓住了,这都什么攻击水平啊,简直比全军出击还要疯狂。估计,现在涿州城里就剩下辅兵了,可惜因为宋军的疯狂攻击,辽军都没办法用步卒来攻城。 不只是萧胡笃,耶律章奴也郁闷啊,这么好的机会,却偏生被一群疯狗般的宋军吓住了。 好吧,耶律章奴心中承认,这不是吓住了,是真真实实被压制住了。 宋军跨度二十里地出击,而辽军只能迎出十里迎战。没办法,昨天被打怕了啊,这简直是不按常理出牌的,挂起免战牌都视而不见。耶律章奴就没见过这么不像汉人军队的宋军,简直是被吊着打,这种感觉太郁闷了。 又是一场无聊的战役,纯钢铁部队对上骑兵部队,一个不想打,一个打不着,只能互相射射弓箭聊表敬意。 最后,宋军也不惧怕辽军的骑兵了,直接再往前推进,而耶律章奴也不能再避战了,再次试探性地攻击。结果,一触即溃。 辽军此时的士气已经低落到一定程度了,只因为宋军的甲胄实在太过坚固,刀削斧砍、箭射枪刺,都无法破防。更何况对方不止是甲胄坚固,还有盾牌,有陌刀,有强力的弓弩。这么一来,辽军的冲锋,不管是骑兵还是步卒,都好像是去自杀一样。一旦陷入宋军阵中,那基本上就出不来了。 最让耶律章奴心惊胆战的是,宋军配合太默契了,五六个为一伙,即便是混战中也保持着队形,有弓弩手,有长枪兵,也有刀盾兵,有陌刀兵,能远能近,简直太过无解。 虽然是试探性的攻击,辽军还是败了,只能缓缓后撤。宋军还是不依不挠地追击,最后都追出三十里地了,才停步不追。 “没法打了,这仗……” 耶律章奴也是很泄气,这都什么事啊! 对方犹如乌龟壳一样,即便能用投石机取得一定战果,可人家也不是吃素,床弩、投石机立马还以颜色。 这样的步卒攻防战,让辽军上下都非常难受。 不得已之下,耶律章奴只能 再后撤了十里地,实在是怕了宋军这股不怕死的愣劲。不怕死那倒没什么,关键是人家真的很难被杀死,这就让契丹人很难受了。 “就不能好好让我攻一攻城吗?” 耶律章奴都愁的揪头发了,这都什么事啊?此时的他,已经把肠子都悔青了,没事抢什么兵马大元帅来做,现在好了,骑虎难下了。 不过,这时候还是有好消息的。 耶律延禧也重视起张正书来,抽调了三十万精锐前来增援。这三十万精锐,可不是杂牌货,而是有着甲胄的“正规军”。也就是说,可以正面和宋军掰一掰手腕了。 “援军还要三天才能到,我就再固守三天好了……” 耶律章奴也不知道怎么了,最近一直心神不宁,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被他遗忘了一样。 涿州城中,宋军已经慢慢撤回了城中,开始抓紧休整和补充能量。 接下来,将会是一场宋朝战争史上都少见的战略大迂回。 而且,这一次是放弃后方,孤军深入式的战略大迂回。没有大勇气,大智慧,是不敢定下这个战略的。 经过系统的计算,如果事情顺利,这一仗的胜率是百分之八十。 别说百分之八十了,有一半的胜率,张正书都会冒险的。 为什么呢? 因为张正书知道,破局的关键就在析津府,就在幽州。 如果夺回了幽州,就等于形成了一个大包围,在幽云十六州的辽军如果不想腹背受敌,那就只能后撤。 一旦后撤,那么整个幽云十六州就是大宋的了。这就是张正书的计划,是基于战略全局着眼的计划。这样的计划,值得张正书去冒险。别说运输线被断了,就算坚守孤城幽州,这也很有战略意义。最起码,会对整个大宋有着极大的鼓舞,而进攻幽云十六州的宋军,也会得到最大的士气鼓舞。 在冷兵器时期,最怕的不是战败,而是士气不振。 说白了,冷兵器战争打的其实就是士气,永远都是士气高的一方获胜的。 如果析津府易主,辽军肯定大受影响,士气下挫;宋军士气高涨,此消彼长,即便有战力上的差距,也会因此扭转胜败,最后积小胜为大胜。 张正书心潮澎湃,他一遍又一遍地用系统计算着进军路线,最后确定没错后,才闭上了眼睛,在脑海里演绎了一遍。 时间过得很快,黎明时分很快就到了。 首先撒出探马,把辽军探马全都驱赶掉之后,张正书才让把城中的粮食全都运到一个偏僻的地方掩藏起来,最后,全军带上十天的干粮,开始了这一场荡气回肠的战略大迂回。 而大宋的水师,也及时出现在了 涿水、刘李河之上,用大小船只拼成了浮桥,让宋军通过了大河。 不得不说,幽云十六州确实是一块宝地,不仅是平原,还有众多河流。掌握在辽国手中,简直是糟蹋了。 首先,这农业耕种水平就不行,唯独养马一块还凑合。只是辽国有广阔的草原,没必要在幽云十六州养马。所以说,从国力上讲辽国是远远不及大宋的。只是大宋不用利用优势,没有形成科技压制,才一直被草原部族吊打。现在不一样了,张正书的横空出世,直接扭转了强弱对比。 诚然,才进行军事改革不到三年的大宋,还没有稳住根基,可也能和辽军掰一掰手腕了。哪怕辽军较之巅峰时下滑太多,但这也是一个值得肯定的进步。 特别是张正书这一支军队,经过了他亲手的特训,更是精锐中的精锐。不管是战斗力,还是战斗意志,都是同时代的佼佼者。 从这一次急行军中就看出来了。 不管是爬山涉水,还是平原急行,他们都毫无怨言,甚至全都抱着希冀。 不知不觉,一百三十里地,就已经跋涉完毕了。 用时,五个时辰。 也就是说,黎明时分出发的宋军,只用了大半天时间,赶在落日之前,就看到了良乡城。 要说用后世的钟点来说,才下午四点钟不到。 毫无预兆的,张正书让军队休息了两刻钟,在申时五刻发动了进攻良乡的战役。 第九百八十三章:攻入幽州 没有人能料到,宋军就这么发动了对良乡城的进攻,而且极为自大的是,只用了一万人进攻良乡城,其余人马直扑析津府而去。遇河搭桥,逢山开路,反正就这么着吧,契丹人的狼烟刚刚点起不久,析津府城门还没来得及关闭,宋军就已经兵临城下了。 此时的析津府,仅仅只有守兵五万人,而且多数都是骑兵。没错,就是拱卫皇室的御帐亲骑。 至于张正书的用兵,很简单,分一万人去打良乡城,再分一万人抵住玉河城的辽军,剩下的全力进攻析津府,围三缺一。 辽国皇帝耶律延禧得闻宋军打到城下,叫嚣着要御驾亲征。 要不是文武群臣都拦着,说不定这愣头青皇帝还真的就御驾亲征了。 张正书到这会,也不藏着掖着了,总算是拿出了压箱底的本事。 他雪藏已久的骑兵,重新放了出来,就好像饥渴已久的绝世兵刃,奋力地压制着出城决战的御帐亲骑。而张正书最秘密的武器——火炮,也正式登场。 这绝世的凶器,立马打消了耶律延禧亲征的念头,甚至已经在准备后路了。 张正书的火炮,还是以实心炮弹为主的子母炮,因为气密性极好,所以射程很远。 没有试探性进攻,张正书二话不说就发炮了。试射的第一发炮弹,自然是打不准的,也正是因为这一炮,让耶律延禧打消了亲征的念头——因为射到辽国皇帝的行宫了,“嘭”的一声巨响,砸中了房顶,瓦片什么的都簌簌落下。实心炮弹势能不减,继续弹射,还杀死了一个倒霉的契丹官员。 就在耶律延禧面前,这个契丹官员被打成了两截。 这样的武器,就是人间凶器! 耶律延禧立即明白了,辽国和宋朝之间的强弱已经易势,除非辽国也能有这样的武器,不然的话,辽国今后是绝对不能招惹大宋了。耶律延禧虽然草包,自大,且喜欢纸醉金迷的生活,但他傻不到哪里去。 于是,他准备溜了。 皇帝都准备溜了,底下的人哪里还有士气啊! 事实上,耶律延禧的决定是对的。 接下来,在张正书的指导下,宋军的火炮越打越准。到底是从皇家军校毕业的优秀学员,林盛景对于数字计算还是有功底的,调整好射击诸元,大概十息时间就来这么一发,轰击到城墙上。 “嘭嘭嘭”的声音,好像闷雷一样,打在坚固的幽州城城墙上,很快就出现裂痕了。 说实在的,即便幽州被契丹人改为析津府,每年也修缮过城墙。但由于没有忧患意识,和大宋的开封府一样,修缮也不过是做个样子罢了。所以,再坚固的城墙,年久失修的情况下,在火炮面前,都是渣渣。 即便,张正书只有一门火炮,炮弹带得也不多,但就是能把幽州城墙轰得松动了起来。 更要命的是,配重投石机也安装完毕,跟着轰击城墙了。 因为精度问题,配重投石机其实并不能全部砸到城墙上。但是,一个十斤重的石头,能有百分之三十的概率砸在城墙上,有超过十架配重投石机,也就是说肯定有一次齐射能砸中两次城墙的。 在这个强度之下,契丹人没有一个敢上城墙的。趁着这个机会,宋军趁机铺设了浮桥,准备渡河强攻。每个宋军的脸上,都显得极为兴奋。能不兴奋吗,这都打到辽国京都了,在汉人的眼中,一旦京都被攻下,就代表着一个国家完了。 好吧,事实上辽国有五个京都,这个只是辽国的南京析津府罢了。 而在轰击了三刻钟之后,炮管都滚烫了,城墙也就垮了。 城墙一垮,契丹人都惊呆了。 宋军什么时候这么猛了啊? 然而,张正书却非常沉着冷静,没有过多欣喜的表情,跨坐在一匹蒙古马马背上,吩咐左右,准备攀登进攻。而攻坚手,准备拿着猛火油去烧城门。 事实上也证明了张正书的判断,即便是城墙垮掉了,契丹人守城的心思还是很坚定的。这不,攻城战之中,宋军的伤亡陡然增大了起来。好在城墙垮了一半,四五丈高的城墙,只剩下两丈多高,即便摔下去,大概率也不会直接死亡,最多筋断骨折罢了。 城墙攻防战,打得如火如荼。 张正书却稳如泰山,他知道,他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选择了这一步,固然是大胆,但也是大宋的机会。如果能多十年的时间,辽国绝不会是大宋的对手,因为大宋有张正书。但赵煦的身体,能不能熬个十年,张正书没底。所以,走到这一步,全然是不得已而为之。 即便现在赵煦有了子翤,但这么幼小的皇帝,大权肯定旁落的。向太后虽然已经垂垂老矣,可赵煦生母朱氏也不是一个能主政的妇人。到时候,朝中还不是文官说了算?那时候,章惇也老了,说不定以后就是曾布等文官的天下了。 到那时候,主和派的声音又会高起来,甚至会阻碍收回幽云十六州的军事行动的。 此时搏一搏,或许过程会艰难许多,但从长期来看,大宋是得益的。 当第一个陌刀兵站上倒塌的城墙时,张正书嘴角弯起了一个弧度。 幽云十六州战役的走势,主动权什么的,全都在张正书的掌控之中了。 潮水般的攻势,让契丹人左右难支,最后不得不退后,开始打起了巷战。 而张正书在战前一再声明,不得扰民,扰民者立即剥夺所有军功,且立即逐出军队。所以,宋军在进行巷战的时候,秋毫无犯。论起肉搏战,其实宋军是占优势的。别的不说,剔去老弱病残之后的宋军,人口基数的优势就显现出来了。人高马大的宋军,平均身高都在一米六五,而契丹人估摸也就一米六不到。只不过契丹人更加敦实罢了,但宋军不仅高,还壮。 没办法,张正书搞出来的两季稻,鼓励圈养家禽,又让军中多吃豆腐,所以宋军一个个都膀大腰圆的,力气不相上下。但契丹人吃亏在甲胄不行,宋军的板甲,足够让他们占据足够的优势。 第九百八十四章:早有预料 随着步卒的推进,天黑之前,宋军已经攻破了辽国皇帝的行宫。 而耶律延禧,早就趁着乱军逃往北方了。 至此,还剩下一些顽抗的契丹人罢了。毕竟是辽国的南京,忠心耿耿的契丹人是大有人在的。甚至一些汉人,也拿起了武器,向宋军进攻。很不可思议,但张正书能理解。就好像后世某个岛国,明明华人占据了国中百姓的八成以上,却对中国异常敌视。张正书也没有妇人之仁,既然他们拿起了武器,那就是敌人。对待拿着武器的敌人,只有让他丧失抵抗的能力,那才是最好的敌人。 忙活到了深夜,才总算肃清了城中残敌。 而辅兵们也没闲着,开始修缮城墙起来。破坏倒是简单,而修缮城墙却是不容易啊! 接下来,就要迎接辽国真正的怒火了。 张正书知道,残酷的战争,现在才算正式展开。于是,争分夺秒把城池修筑好就很必要了。除了修筑好幽州城,挖掘壕沟,修筑棱堡都是必要的事。但由于长途奔袭的缘故,没能把砖块运上来,水泥也只是带了一点罢了。没办法,要想获得水泥,就需要重新打通运输线了。 张正书把目光,转向了固安城。 确切来说,是转向了桑干河。只要打通了水上生命线,抢在冬日来临之前,就能天然的把辽军分割成两个战场。 出兵! 张正书的选择很果断,一定要趁着固安城震惊莫名的时候,以雷霆之势把它夺下来。 算了算手里的炮弹,发现还是可以支撑的。因为这实心炮弹的好处就是可以循环利用,找回了之前打出的五成炮弹。至于火药,那太简单了,即便是张正书自己,都能鼓搞出不少来,再说了,黑、火药还是很充足的,供应一门字母炮绰绰有余了。实在不行,那就用黑、火药炸塌城墙吧,反正不惜一切代价把固安城夺下来,那么就能保证幽州城的后勤了。 兵贵神速,固安城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张正书让重骑兵带着火炮,带着黑火药兵临城下了。 结果,都不需要用火炮轰城,因为正好碰上了增援过来的契丹大军。 面对三十万骑兵,宋军重骑兵只能且战且退,奈何契丹大军紧追不舍。 退回了幽州城下后,张正书得知了消息,暗叹一声,知道自己失算了。但没办法,如果攻击幽州城的同时分兵去打固安城,那绝对会走漏风声的。 现如今,就存在一个取舍问题了。 该怎么办呢? 张正书也有点踌躇了,他发现自己还是陷入了宋人的思维,认为城池是一切。 “存人失地,则人地皆存;存地失人,则人地皆失。”张正书只用了一分钟,就下定了决心,随机应变。如果现在撤离的话,怕是也逃不出被辽军追击的命运了。没办法,一招错,那接下来就有点被动。即便是从战略大局上宋朝是占据了主动,毕竟占据了辽国的南京,但是对张正书自己来说,却是失去了主动权。 “没办法,只能死守一阵子了,希望友军给力点吧……” 先前,张正书并不把所谓的友军放在眼里,因为“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他们不扯张正书的后腿已经很烧高香了。但现在,张正书却只能指望友军,这不得不说有点讽刺。但这也是很合理的,一个统帅再厉害,也无法面面俱到,特别是这样庞大的战役。据不完全统计,宋朝投入的军队已经超过了四十万,是西北禁军的两倍有余。这样的大战役,别说宋朝了,就算是辽国,也很久没打过了。 在这样通讯手段落后的时代,一个人指挥几十万军队,看起来很威风,其实并不能面面俱到。再说了,张正书这是一路经略使而已,能打到析津府已经尽力了。如果赵煦没有下一步动作,那只能说他也是个志大才疏的家伙罢了。只是这么一来,坑苦了张正书,还有十几万将士。 事实上,正如张正书所料,汇聚了四十万的辽军,开始了对析津府的强攻。 没有任何道理可讲,也没有什么试探,一上来就是最凶狠的肉搏战。宋军倚着壕沟,展开了顽强的抵抗。 节节抵抗都失利后,宋军回到了城中,倚靠城墙防守。 辽军也发了狠,开始蚁附攻城作战。 好在张正书早有准备,守城武器也是层出不穷,城池还是守得很稳的。在这深秋时节,宋辽双方展开了一次空前的大战。 不得不说,居高临下,又有坚城庇护的宋军取得了极大的战果,自身伤亡也还能接受。 只是让张正书想不到的是,城中的粮草并不多了。 没办法,这幽州城里不仅仅有军队,还有十几万百姓没来得及迁移出去。再加上耶律延禧突围的时候,又带了不少粮食,还烧了一部分粮草,以至于张正书才陷入如此境地。要不是玉河、良乡两城中还有点粮草,说不定都无法坚持一个月的。现在看来,幽州城里的粮草,怕是无法支撑到三个月了。 几十万人吃马嚼的,能支撑三个月已经是奇迹了。 张正书那个发愁啊,他现在已经无计可施了。 在几十万人马面前,不是武器就能扭转战局的。别的不说,人家用几个兵换你一个都是赚的。人数上的碾压,还是一些打过仗的辽军老卒,这就让张正书极为难受了。 “外间,是什么状况了?” 张正书的眼睛里有着血丝,他决定守两个月,如果两个月还不能有援军到来,那他只能突围了。那会,估摸也是隆冬大雪时节了,正好是突围的大好时机。别人不知道,张正书是知道雪橇这东西的,能加快不少行军速度! “探马出不去……” 董成虎也是憔悴了不少,没办法,这守城战是极为煎熬的,考验的是一支军队的韧性。 张正书也知道,辽军不会这么轻易就把己方的探马放走,毕竟早就团团围住幽州城了,这是早有预料的事。 第九百八十八章:饿死不掳掠,冻死不拆屋 (不好意思啊各位书友,手一抖就发布错了,本来按着定时发布的,没想到按错到立即发布了,也没有个确认什么的,抱歉抱歉,别订阅这一章) 随着步卒的推进,天黑之前,宋军已经攻破了辽国皇帝的行宫。 而耶律延禧,早就趁着乱军逃往北方了。 至此,还剩下一些顽抗的契丹人罢了。毕竟是辽国的南京,忠心耿耿的契丹人是大有人在的。甚至一些汉人,也拿起了武器,向宋军进攻。很不可思议,但张正书能理解。就好像后世某个岛国,明明华人占据了国中百姓的八成以上,却对中国异常敌视。张正书也没有妇人之仁,既然他们拿起了武器,那就是敌人。对待拿着武器的敌人,只有让他丧失抵抗的能力,那才是最好的敌人。 忙活到了深夜,才总算肃清了城中残敌。 而辅兵们也没闲着,开始修缮城墙起来。破坏倒是简单,而修缮城墙却是不容易啊! 接下来,就要迎接辽国真正的怒火了。 张正书知道,残酷的战争,现在才算正式展开。于是,争分夺秒把城池修筑好就很必要了。除了修筑好幽州城,挖掘壕沟,修筑棱堡都是必要的事。但由于长途奔袭的缘故,没能把砖块运上来,水泥也只是带了一点罢了。没办法,要想获得水泥,就需要重新打通运输线了。 张正书把目光,转向了固安城。 确切来说,是转向了桑干河。只要打通了水上生命线,抢在冬日来临之前,就能天然的把辽军分割成两个战场。 出兵! 张正书的选择很果断,一定要趁着固安城震惊莫名的时候,以雷霆之势把它夺下来。 算了算手里的炮弹,发现还是可以支撑的。因为这实心炮弹的好处就是可以循环利用,找回了之前打出的五成炮弹。至于火药,那太简单了,即便是张正书自己,都能鼓搞出不少来,再说了,黑、火药还是很充足的,供应一门字母炮绰绰有余了。实在不行,那就用黑、火药炸塌城墙吧,反正不惜一切代价把固安城夺下来,那么就能保证幽州城的后勤了。 兵贵神速,固安城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张正书让重骑兵带着火炮,带着黑火药兵临城下了。 结果,都不需要用火炮轰城,因为正好碰上了增援过来的契丹大军。 面对三十万骑兵,宋军重骑兵只能且战且退,奈何契丹大军紧追不舍。 退回了幽州城下后,张正书得知了消息,暗叹一声,知道自己失算了。但没办法,如果攻击幽州城的同时分兵去打固安城,那绝对会走漏风声的。 现如今,就存在一个取舍问题了。 该怎么办呢? 张正书也有点踌躇了,他发现自己还是陷入了宋人的思维,认为城池是一切。 “存人失地,则人地皆存;存地失人,则人地皆失。”张正书只用了一分钟,就下定了决心,随机应变。如果现在撤离的话,怕是也逃不出被辽军追击的命运了。没办法,一招错,那接下来就有点被动。即便是从战略大局上宋朝是占据了主动,毕竟占据了辽国的南京,但是对张正书自己来说,却是失去了主动权。 “没办法,只能死守一阵子了,希望友军给力点吧……” 先前,张正书并不把所谓的友军放在眼里,因为“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他们不扯张正书的后腿已经很烧高香了。但现在,张正书却只能指望友军,这不得不说有点讽刺。但这也是很合理的,一个统帅再厉害,也无法面面俱到,特别是这样庞大的战役。据不完全统计,宋朝投入的军队已经超过了四十万,是西北禁军的两倍有余。这样的大战役,别说宋朝了,就算是辽国,也很久没打过了。 在这样通讯手段落后的时代,一个人指挥几十万军队,看起来很威风,其实并不能面面俱到。再说了,张正书这是一路经略使而已,能打到析津府已经尽力了。如果赵煦没有下一步动作,那只能说他也是个志大才疏的家伙罢了。只是这么一来,坑苦了张正书,还有十几万将士。 事实上,正如张正书所料,汇聚了四十万的辽军,开始了对析津府的强攻。 没有任何道理可讲,也没有什么试探,一上来就是最凶狠的肉搏战。宋军倚着壕沟,展开了顽强的抵抗。 节节抵抗都失利后,宋军回到了城中,倚靠城墙防守。 辽军也发了狠,开始蚁附攻城作战。 好在张正书早有准备,守城武器也是层出不穷,城池还是守得很稳的。在这深秋时节,宋辽双方展开了一次空前的大战。 不得不说,居高临下,又有坚城庇护的宋军取得了极大的战果,自身伤亡也还能接受。 只是让张正书想不到的是,城中的粮草并不多了。 没办法,这幽州城里不仅仅有军队,还有十几万百姓没来得及迁移出去。再加上耶律延禧突围的时候,又带了不少粮食,还烧了一部分粮草,以至于张正书才陷入如此境地。要不是玉河、良乡两城中还有点粮草,说不定都无法坚持一个月的。现在看来,幽州城里的粮草,怕是无法支撑到三个月了。 几十万人吃马嚼的,能支撑三个月已经是奇迹了。 张正书那个发愁啊,他现在已经无计可施了。 在几十万人马面前,不是武器就能扭转战局的。别的不说,人家用几个兵换你一个都是赚的。人数上的碾压,还是一些打过仗的辽军老卒,这就让张正书极为难受了。 “外间,是什么状况了?” 张正书的眼睛里有着血丝,他决定守两个月,如果两个月还不能有援军到来,那他只能突围了。那会,估摸也是隆冬大雪时节了,正好是突围的大好时机。别人不知道,张正书是知道雪橇这东西的,能加快不少行军速度! “探马出不去……” 董成虎也是憔悴了不少,没办法,这守城战是极为煎熬的,考验的是一支军队的韧性。 张正书也知道,辽军不会这么轻易就把己方的探马放走,毕竟早就团团围住幽州城了,这是早有预料的事。 第九百八十五章:敌营内讧 “那瞭望员的情况呢?” 在城墙上建起一座高台,约摸有六丈高,就相当于海船上的观测员了,还是拿着望远镜上去的。也就是平原才能用这一招,要是山城的话,这就根本没法用了。即便是这样,也就能观测到三十里地左右的情况罢了,而且良乡、玉河是宋军主动放弃的,也就是说西边、西南边根本不用看了,肯定已经被辽军占领了。“辽军密密麻麻,也瞧不见援军在哪。” 董成虎苦笑道:“小相公,咱们是不是陷入了死地?” “是。” 张正书很平静地承认了这个事实,“不过对整个大宋来说,这绝对是调动对手的最佳策略。如果我们的友军懂用兵的话,他们会趁机收复其他州城的。” 其实,他们两人都知道,其他经略使进不进军,完全取决于赵煦的圣旨言辞。 如果言辞激烈,他们非得硬着头皮上阵进军不可。如果赵煦的圣旨言辞温和,他们就磨洋工了。 换句话说,张正书他们这一支军队的命运,其实是掌控在赵煦手上的。 “小相公,那我们……是要死守了吗?” 董成虎反倒是平静了点,不再那么紧张了。 “呵呵,你瞧我是那种嫌命长的人吗?”张正书笑了,“放心吧,事不可为的时候,我们就撤。” “额……” 董成虎有点无语了,这个张小相公是一点名将风范都没啊,简直像是一个阴险流氓和刺客的结合体。要知道,张正书都有这么多战功了,为什么就不能像一个名将一样,有点名将风范呢?但不知道为啥,董成虎很安心,跟着这样一个统帅,简直不要太爽! “这些都是以后的事了,现在就打得契丹人见到我们就怕,看到我们就掉头跑!”张正书嘿嘿邪笑道。 这是一个宏大的目标,董成虎听了浑身充满了干劲。 “绝对可以的!” 董成虎倒也是说到做到,亲冒矢石,到城墙上指挥战斗。哪怕是受了伤,也不肯撤下去。 随着伤亡逐渐增大,契丹人也不复一开始的武勇。没办法,这士气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对面的宋军如此坚韧,哪怕城墙被一时间夺去了,也很快会再次组织收复失地。这样的对手太可怕了,万众一心,简直是无懈可击。再加上城墙上无法展开所有军队,哪怕是十分一都不行,再大的兵力优势都被稀释了。 连日下来,辽军伤亡惨重,最后不得不暂时退却休整了。双方陷入了对峙当中,虽然不曾攻防了,对抗也不曾减少过。张正书也不是只挨打不还手的主,主动策划了几次袭营,而且每一次都成功。即便斩获不多,却气得辽军将领直跳脚,要不是考虑到己方的士气已经很低落了,如果再次战败怕是都要哗营了,辽军将领早就下令再次攻城了。 对峙之下,双方的神经都绷得很紧。 时近初冬,北风凛冽,辽军将领太明白这天气下不用进攻,怕是衣裳单薄的宋军都会冻死一大批的。 然而想不到的是,宋军的板甲内还穿着棉甲,虽然不算厚,却也能抵抗北风。 宋军唯一的忌惮是,粮食问题逐渐严峻。 而且此时身在孤城里,无法得知外界消息,张正书的心态也悄然发生了改变。 不过,这几日辽军好像不太对劲啊? 张正书倒是挺奇怪的,难道辽军真的哗营了吗?但很快,张正书通过望远镜看到了不一样的情况,似乎每一个契丹人的脸上都很忧愁。对面的契丹人没想到宋军有望远镜这种神器,还以为自己表现得天衣无缝,但张正书却已经猜测开了:“能让契丹人心急如焚的,不外乎两种情况。一是后路被断或腹背受敌,二是粮草用完。第二种情况基本不加考虑,辽军出征,又是在幽云十六州里面,岂会有粮食危机?那么,应该就是第一个情况了。” 想到这,张正书在心中,利用系统的地图仔仔细细研究了一遍,却还是不太明白辽军到底为何这般忧愁。 “难道固安落入大宋手中了?还是重新夺回了涿州?” 张正书仔细想了想,觉得这都不太可能。 第一,他太清楚友军的实力,应该是没办法夺回涿州的。第二,固安城是析津府的门户之一,如果固安城被破,那么辽军就要腹背受敌了,他们此刻就不应该是忧愁了,而是应该寻找退路了。一旦形成包围圈,即便辽军有着大量骑兵,要突出重围也是要折损很多的。 “是了,女真人!!!” 张正书突然想到了完颜部,这段时间虽然不是完颜阿骨打做酉长的时候,但女真人已经接近完成部族一统了,趁宋辽大战的时机,浑水摸鱼那绝对是女真人的作风! “哈哈哈哈,怪不得辽军这幅样子,想必他们很多人都是曾经欺压女真人的,镇守边境的士卒。现在女真人开始反扑了,辽国边境空虚,肯定会掳掠人口牲畜的。这伙辽军,来自边境的肯定还有家眷在那,被女真人掳去的家眷,哪里还能安心在这里打仗?女真啊,还真的是帮了个大忙。不过,有机会还是要把这个部族给灭了,野心勃勃的部族都应该灭了!” 张正书咬着牙,契丹、女真和蒙古,这三个都算是汉人的苦主。契丹还好,与大宋和平共处了百余年,虽然武力讹诈了不少次,但也只算个恶邻罢了。 可女真、蒙古,那就是赤果果的文化摧残者了。任凭后世某些别有用心的人再怎么粉饰,都无法改变的事实。 张正书早就想着,要怎么征服这一片草原,把上面的部族全都转化成汉人。 可惜,要做到这一步太难太难了。 首先,行政效率 就制约了这个可能。看看正史上的元朝就知道了,版图看似很大,其实都要分成四大汗国才能治理得过来。要是单单元朝的话,那根本不可能把这么大疆域都治理好的。其次,草原部族的生活习惯与农耕民族大相径庭,强行融合那绝对是灾难。最后,就是武力问题了。宋朝能保证武力一直凌驾在草原部族之上吗?即便是汉朝、唐朝,都无法保证做到的事。草原部族只服强者,宋朝不能武力凌驾的话,那草原部族又会自行统一成一个新的草原王朝了。 第九百八十六章:准备弃城 这就是历史怪圈,除非人类社会提前进入了枪炮蒸汽时代,不然草原一直都是这样的。 历史的选择,看似很蠢,但仔细深究之下才发现,不是那时候的古人想不到,而是力有不逮罢了。 正史上,朱元璋也想灭了蒙古,做到了吗?并没与。 倒是螨清,利用八旗制度加藏传佛教,把蒙古的人口活生生降低了十分之九! “八旗制度和藏传佛教倒是可以用,可惜不是我布局,我只能提个建议。再说了,契丹人会用八旗制度吗?唯独藏传佛教还是不错的……” 张正书摇了摇头,觉得这事挺难的,怪不得农耕民族一直对草原部族没有办法,毕竟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啊! 过了两日,北风愈加强劲了。 也印证了张正书的猜测,辽军大营里传出了内讧的声音。 张正书知道,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可惜友军都是一群猪,这个情况下都无法攻过来。 “董成虎,我们的粮食还剩几天?” “还有十八天的口粮!” 董成虎也明白了,这一次绝对是要背水一战了。即便是突围,也会是一场恶战。 “剩下十天口粮前,我们就突围吧。” 张正书很平静地说道,他已经为大宋拖得够久了,存人失地,则人地皆存。幽州城没了,他大可第二次再来攻打。可军队没了,那就非常棘手了。 辽军也懂围三缺一的道理,他们让开了北面城门,肯定是在北面那里设下了埋伏。张正书是不会从那个地方突围的,要突围,也肯定是要把固安城拿下来!唯有占据了固安城,才能获得粮食补给!毕竟,固安城旁边就是桑干河了。趁着还没下雪,要赶快行动才行。 董成虎恨恨地一锤桌案,说道:“我不甘心啊!小相公,真没办法了吗?” “友军不来,我能有什么办法?不过,这一仗也算是打出我们的威风了,在谈判桌上,必然可以争取更多筹码的。”张正书很冷静,他清楚宋辽大战只会围绕幽云十六州展开,宋朝从没想过要全面灭亡辽国,毕竟辽国和西夏不一样!所以,最终只会坐下来谈。 不过,要是把希望全寄托在谈判桌上,那绝对是要吃亏的。 唯有以打促谈,谈打结合,才能让契丹人认清现状。 如今的大宋,已经不是过去的大宋了;而现在的辽国,比之前的辽国又弱多了!所以,强弱易势,幽云十六州就乖乖交出来吧!或许,还能一次性得点钱银。如果不是的话,估计连赔偿金都没了。 但问题是,辽国也不会放弃幽云十六州的。别的不说,现在小冰河时期那么厉害,离开了幽云十六州,哪里找那么多粮食养活族人去?所以,这是一道无解的题! 那还能怎么办,打呗。 正如张正书所预料的那样,辽国使臣早就到开封府了,甚至已经和礼部的官员交锋过了几次。但由于两方分歧太大,谈判以及破裂。赵煦也是恼羞成怒,知道张正书已经占据了析津府,却放弃了涿州,当即又调兵遣将,准备驰援张正书。 说实话,张正书并没有想到赵煦居然会这么冲动,把朝中的兵马都调了出去。现在的开封府,估摸就剩下万把人看守了,要是契丹人有魄力的话,长驱直入说不定还真的能重蹈张正书的进攻轨迹,直捣黄龙,不用两天就能拿下汴梁城了。 但很可惜,契丹人没有这个胆子。 当然了,这也是因为宋军全都扑了出去,辽国左右难支,哪里还有多余的兵力去偷袭地方都城啊! 这可不是几百里的事,而是上千里的长途奔袭,而且人生地不熟的,万一扑错方向了,耽搁起来,被大宋调兵遣将围起来了怎么办? 要不怎么说历史上的北宋,打仗打得简直像屎一样,在自己的地盘上,被人家摁着打,吊起来打,花式羞辱之后,把两帝连带文武群臣、宫女妃嫔六千余人都掳走了,靖康耻是汉人历史上永远抹不去的污点! 但凡是战略正确一点,果断一点后撤,待得全国援兵到来,金兵讨不讨得了好都两说! 说白了,就是正史上的北宋军制腐朽,军事孱弱! 好在这会,大宋的军事算是强盛起来了,看看张正书手下这些兵就知道,都成了老兵了,身上有着一股淡淡的杀气! 只可惜,再厉害没有粮食也白搭。张正书也不想强征百姓的粮食,那样已经触及了他的底线。 几日匆匆而过,契丹人又组织了几次攻城,而张正书也出城和辽军交战了好几次,算是麻痹了一下敌人。但是这天,粮食已经只能撑十一天了。 无奈何,张正书下令,全军做准备,把伤员安置好,准备全军撤退。 “小相公,真的没办法了吗?”林盛景已经杀红眼,语气有点冲:“我们再多守一天,多守一天可以吗?说不定,援军已经在路上了呢!” 张正书摇了摇头:“是我把你们带到这里的,我的职责,就是在打胜仗之余,尽量把你们都带回家。但是现在,事已不可为。若是食尽粮绝,我们要怎么撑下去呢?抢百姓的?万一惹得百姓不满,揭竿而起呢?这样一来,我们大宋苦心经营的形象就没了! 城,我们可以重新夺回来。但是人死了,那就一切都没了! 记住,存人失地,则人地皆存;存地失人,则人地皆失!” 其实,在军中张正书向来是一言九鼎的,没人驳斥得了他。因为每一次,张正书都证实了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而且他取得的战绩,几乎可以和种师道相提并论了。要知道,种师道可是灭亡西夏的名将啊! 见屋中诸将都沉默不语,张正书笑道:“诸位,不用这么沮丧。你也瞧见了,契丹人远不是我们的对手。我们的目光不要这么狭窄,幽州城虽然暂时失去了,但还是可以重新夺回来的!我保证,不出半年,整个幽云十六州,都将会成为我大宋的国土!” 也许是张正书鼓舞士气的话有了效果,屋中诸将都稍稍收敛了一下情绪,异口同声应是。 第九百八十七章:援兵到了! “小相公,我们要怎么突围呢?” 一个步军都虞候问道,他的问题也许是所有将领都关心的问题。 “明天上午,我们将从南面突围,也就是要正面凿穿敌军的阵形。我观察过了,南面虽然是敌军重兵把守之处,但其实战力并不强,主要是由东北皮室军组成的。别看这支军队赫赫威名,但现在他们无心应战。据我所知,东北的女真人暴动了,把东北皮室军的家眷、牲口全都掳走了。你说,这样的军队会有战斗力吗?” 诸将一愣,面面相觑起来:“小相公,这相隔千里之事,你是如何得知的?” “猜的。” 张正书说了一个让众人都绝倒的答案,这都什么事啊! “不过,他们士气不振,这倒是真的。”张正书也知道,这些将领军官其实都察觉到了。上过战场的人,对士气是很敏感的。比如,一支军队是不是精锐,从精气神就能瞧出来了。像南面那些契丹士卒,一个个垂头丧气的模样,想来确实是有内情。 “最重要的是,如果凿穿了辽军阵营,我们一路向南,就能占据固安城。只要到了固安城,那就算得救了。”张正书计算得很好,“别忘了,我们还有水师!” 诸将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你们下去准备一下,我们黎明时分,全军出城,决战!” 张正书平静地说道,他知道,这一次归途,那绝对是充满坎坷荆棘的。没办法,友军都是猪,张正书都吸引了这么多火力,他们愣是都取得什么战果。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说实话,如果给张正书统领全局的话,早就一路平推过去了。可惜,各自为战之下,远远达不到预期。没办法,不是谁都像张正书这么激进,这么有把握的,都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可问题是打仗就是拼那么点胜率的,你不拼命,哪里有胜利?! 这就害苦张正书了,这不,多好的一步棋,居然一点用都没。差点没搞得张正书自闭了,这都是什么官! 还好,张正书不是那种死心眼的人,见事不可为,赶紧开溜吧。 一夜无话。 其实,契丹人也睡得不踏实。 没办法,宋军实在太喜欢劫营了。抽冷子就来这么一下,而且都是骑兵出战,打又打不死,追有怕埋伏。反正这几天来,契丹士卒就没怎么睡过安稳觉。 也许正因为是这样,张正书才大胆地准备突袭,凿穿整个辽军。 黎明来临之前,宋军已经整装待发了。 把配重投石机都拆卸了,用驽马拉着,带上一门火炮、浮桥部件。其他东西,能减则减。 然而,还没等张正书他们全部出城呢,对面辽军大营已经火光冲天了。 “怎么回事?” 张正书也懵了,脑子一时半会转不过来。 “辽军那边喊杀声,是汉话!” 董成虎兴奋地对张正书说道,“保不齐就是援军到了!” “援军?” 张正书有点不敢置信,这时候居然有援军来了?!但谨慎的张正书,立即派出了大量探马,若是援军到了,则放烟火为号。烟火这东西,张正书早就应用在战场上了,当做是信号弹。没办法,这烟火制作精良,弹射高度足足有一百多米,而且色彩艳丽。即便是白天,都能瞧得见。不拿来当做信号弹,才是暴殄天物! 不多时,一处烟火升腾而起,张正书眼前一亮,大手一挥:“留下一队人马守城,其余将士,与援军两头夹击辽军!” 重骑兵开始冲锋了。 马蹄声隆隆,朝着木头栅栏的辽军大营冲去。 而步卒,则稍稍慢了点。 没办法,辽军在离幽州城外十里地安营扎寨的,为的就是尽快夺回析津府。可惜的是,现在怕是没有这个希望了。 还在睡梦中的辽军,以为宋军又来劫营了,纷纷抄起兵刃,冲到辕门前面,却发现一片寂静。等分辨过来的时候,宋军已经从背后杀来了。 “难道是宋猪的援兵?”辽军统帅也是知兵的,耶律章奴在他面前都不敢谈资格。他就是耶律和鲁斡。 耶律和鲁斡的到来,彻底瓦解了耶律章奴的兵权,成了掌控这四十余万人马的统帅。但和耶律章奴一样,耶律和鲁斡其实也是进退维谷,不知道怎么办好。好在他知道宋军粮食有限,不然的话这仗他早就不打了。更何况,他是直接从东北调回来的,也听说了东北女真作乱的事,也是忧心如焚。耶律和鲁斡的家眷,也就是耶律大石他们都还在那呢。 耶律和鲁斡是耶律洪基的同母弟,耶律延禧立耶律和鲁斡为皇太叔,也是一员大将,颇有战略。 可惜的是,他遇到了张正书。 这不,一直被张正书压着打。要不是知道张正书粮草不多,他早就不打了。哪有光挨打不还手的事啊! 现在最糟糕的事终于发生了,耶律和鲁斡也明白,肯定是固安城方向发生了变故。其实,耶律和鲁斡早就知道了宋军有援兵,正在攻打固安城。但他更加明白,固安城的城池坚固,且守兵不少,应该能撑很久的。只是没想到,宋军援兵来得这么快。 “莫慌,不过是小股宋猪罢了,儿郎们,把他们打退就是了!” 辽军重新凝聚起了士气,但是很快他们就崩溃了。 张正书的反应绝对是最高级别的,从探马发信号,到重骑兵缓步跑来,加速,冲锋,期间不过一刻钟罢了。 重骑兵的冲锋,是很可怕的,简直就是宋朝版本的坦克!即便是血肉之躯,可几十匹马撞到了辕门上,也把辕门撞开了。腹背受敌的辽军,士气又低落,也抵抗不了多久,就兵败如山倒了。 其实也算不得败,只是战略性撤退罢了。 反正耶律和鲁斡是这么认为的,萧胡笃也是这么认为的,萧奉先、萧德里底也是这么认为的。唯独耶律章奴,有点愤愤不平。不就是打了几个败仗吗,不就是没有看住张正书吗,连官都丢了,他的心里很不平衡。 反正吧,宋军援兵一到,这幽州城就算是真正丢了。 第九百八十九章:回京述职 接下来的事,其实很简单了。 大宋的将领,虽然攻坚不怎么样,但是捡便宜他们是很在行的。都不用张正书出手,在大雪来临之前,就把幽云十六州全都掌控在手中了。此时的辽国,也没精力再管幽云十六州了,因为女真人已经把辽国腹地搅得天翻地覆,差点没攻到上京临潢府! 这还了得? 契丹人怕是不知道什么叫“攘外必先安内”的道理,但是耶律延禧就毅然决然这么做了。把军队调回来,狠狠地揍了一顿女真人。双方都损失惨重之下,辽国元气大伤。 这时候的大宋,也安稳了下来,同意了和辽国谈判。 至此,幽云十六州战役,算是成功了。 很快,张正书应该就能回京述职,最后再被圈在开封府,哪里都不能去。这也是张正书在用事实说话,如果他想造反的话,估计整个大宋都不是张正书的对手。瞧瞧,如果没有张正书自陷囫囵,引诱辽国把精力都放在张正书的身上,其他州城能这么顺利就夺取吗? 要知道,即便是正史上朱元璋收复幽云十六州,也用了将将一年时间。而张正书用了多长时间?不到半年。 当然了,这并不是说张正书比朱元璋厉害,只是战略得当罢了。事实上,从国力来说,这几年发展之后,大宋的国力已经远超辽国了,能取得这样的战果,是理所当然的事。接下来,就要看谈判桌上怎么谈了。 怎么谈,张正书是不想理会的。 按照大宋的尿性,既然夺取了幽云十六州,那么赏点钱给辽国,那是常有的傻事。张正书更在意的是,他什么时候能回到汴梁城。 不是他不眷恋自由,而是他想家中的妻儿,想家里的父母了。 然而,这一等,就是两年多。 随着宋辽不断在谈判桌上的拉扯,互不退让,战争又起。只不过,这一次是以打促谈,边打边谈,最后辽国还是屈服了。来来去去两年多的时间里,张正书都不记得自己辗转过几地,击败了多少辽国名将了。 身边的老兄弟,也越打越少,有时候他也想知道,花这么大的代价,拿下幽云十六州,真的有用吗? 好在,辽军的抵抗意志并不强,因为辽国算是外强中干了,东北有女真之患,内部也矛盾重重。最后,迫于压力,辽国同意将幽云十六州还给宋朝,但要交付三百万两白银。宋朝也知道,辽国失去了这三百万两白银,说不定真的给女真灭了。到时候,一个新兴的国家,必然又会成为宋朝的心腹大患。所以,宋朝得到幽云十六州之后,再没有鼠目寸光,而是真正审视起自身战略来。 出于种种考虑,大宋不仅给了银子,还同意和辽国再开榷场,互相贸易来往。 “这一次,我总该能回家了吧?” 也许是出来太久,张正书已经有点迫不及待了。 全军上下,其实都是归家心切。只是边事一日未定,回家那都是妄想。 张正书也不明白赵煦的心思,明明担心他担心得要死,结果还放心他掌控着这么多军队。说实在的,如果张正书现在真的想造反,说不定还真的能造反成功了。没办法,这全军上下,不止是张正书的本部,还有幽云十六州的各部,都是异常崇拜张正书的。 张正书现在,已经成了大宋军神的代名词了。因为他,大宋才能以步胜骑,以骑制骑,与辽国的对战中,第一次全面压制辽国。虽然,不曾真正灭了辽国,毕竟这不是很划算的事情,即便是打了三年仗,大宋国库都能跑老鼠了,要是再打几年的话,说不定百姓就要揭竿而起了。 再说了,灭了辽国也没好处,宋朝上下都对草原上不能种粮食的土地不感兴趣。 这才是宋辽和谈的基础,而不是辽国真正放弃了幽云十六州。辽国也是没办法,耶律延禧很清楚,再打下去,辽国都要没了。所以,只能及时止损,“讹”一些钱银,给国内一个交待就是。 政治的艺术就是妥协,打不过还硬是要打,那是傻子。 于是,宋辽之间出现了短暂的和平。 可以预见,日后宋辽已成世仇,这段仇恨是不容易消除的。其实,草原民族和农耕民族,天生就是对头,即便没有幽云十六州这样一茬,也一样迟早会爆发冲突的。这是历史的必然性。毕竟,草原的粮食产出实在太不稳定了,要是来一个寒潮,把牛羊都冻死了,草原人的粮食不够了,你说他们会不会南侵?! 张正书也在思考这个问题,现在是小冰河时期,还不算是最高峰。 如果到了最高峰,天寒地冻的,契丹人为了生存,肯定还是会硬着头皮过来打宋朝的。 没办法,四邻里面就大宋有余粮,最富庶,不打你,难道去打同样苦哈哈的女真人吗? 那怎样,才能消除这个怪圈呢? 张正书觉得,应该向辽国传授种植牧草的技术,再加大对羊皮的收购,甚至可以用粮食去换羊皮、牛皮之类的畜牧产品,反正就让辽国对大宋有一个依赖性。只要形成了依赖,辽国想要踢开大宋,都很难了。 这样做是有风险的,比如辽国的技术先进了,制造出强大的甲胄了,那又怎么办? 张正书也想过这个问题,辽国再次强大了,或者对手换成了金国,那大宋又该怎么办?想来想去,张正书觉得这结果也不错。有道是“忘战必危,好战必亡”,如果大宋能一劳永逸,进而忽视国防武备的话,那并非是好事。 于是,张正书就派“黑客”,暗中去传授了契丹人种植牧草的技术,让他们收割牧草,以备冬用。甚至,还传授了用茅草盖马厩羊圈牛棚的经验,让冬日寒潮来临时,不至于牲畜被冻死。 总之,张正书是把契丹人再次变成游牧民族的,不给点补偿,怕是边境永无宁日。 待得一切安排妥当之后,大宋朝廷也重新往幽云十六州送来了汉人移民,赵煦才下旨让张正书回京述职。 于是,出征整整三年零一个月,张正书才总算回到了汴梁城。 第九百九十章:封妻荫子 这一次,赵煦给足了张正书面子,亲自出迎得胜归来的张正书。 无须《京华报》等报纸报道登载,汴京城中的百姓已经口耳相传,都知道打下幽云十六州的张正书要回京了,于是这一日,无论老少,货郎掌柜小二屠夫,一大早就在城门排队,竞相看热闹。 好在有禁军在维持秩序,约束百姓,不许登高观看,还有不许衣着不整。男子要穿着衣衫,系上腰带;妇女要穿着衣裙,背着孩子,不许乱跑。先一日封闭楼门,城防司严查来往之日,不许有来历不明之人,暗中刺王杀驾。 禁军殿步三司,分拨统制率领官军六千兵二百人,分布在诸巷之内,维持秩序。到了这日五更时,地上的城防司便开始沿门驱逐杂人外,等着仪卫队的到来。 及到午时前,御驾龙辇才缓缓从宣德门开出,由引主驾头牵引着御马,拉着龙辇缓缓出来。旁边跟着文武百官,前去汴京城正城门南薰门,迎接凯旋而归的张正书。张正书那个归心似箭啊,昨晚就到了,可皇命不可违,只能在城外驿站,愣是过了一个辗转不眠的夜晚。 早上一大早,张正书就起床了,洗漱完毕之后,又跑了跑步,散散心中的闷火。深怕到时候一个直肠子,就说错话了。这可是众目睽睽之下,要是说错话了,怕是赵煦都保他不住。 张正书有怨气吗? 有,赵煦把他的家眷强留在汴京城中,让他和家眷分隔两地,张正书内心早已憋了一肚子火。 这不,到了汴京城,还是不能见妻儿,还得等到午时,张正书这心就急得跟什么似的。 “小相公,你这么转悠也不是个办法啊……” 其实,刘忠他们也急。当兵整三年,母猪赛貂蝉,这句话一点都不假。 但张正书还是坐立不安的,没办法,这谁能冷静得下来啊? 好不容易快到午时了,一匹快马来报信,说官家已经准备妥当,开始前来迎接他们凯旋归来了。 张正书早就做好了准备,披甲上马,缓缓地往汴梁城赶去。 果不其然,汴梁城外已经围满了瞧热闹的百姓,里三层外三层的。要不是有禁军维持秩序,早就不成模样了。张正书刚刚到汴梁城的南薰门前,就看到赵煦已经在龙辇下来,亲自迎了过来。 张正书也知道礼仪,昨日礼部官员都来告诉张正书了。 翻身下马,跑到赵煦面前一躬身而拜道:“臣参见陛下,恭请圣安!” 赵煦连忙双手托起张正书,微微一笑道:“张卿快快请起!远征日久,为国操劳,张卿辛苦了!” 这是在做戏给百姓,给百官看的,张正书也心知肚明,连忙说道:“为陛下分忧,乃是为臣子之责职所在!” 两个影帝级别的人物,在那一吹一捧,好一幅君臣和的模样。而后有一六品官员,手持“露布”(宋朝的捷报),大声地宣读了出来。大致的意思,是张正书这三年来,立了多少战功,意味着皇帝都记着呢。论功行赏,这就是论功行赏,不然的话,百姓也好,百官也罢,怕是不服气的。 这也就罢了,这六品官员念完了“露布”,还掏出一张圣旨来,这是给张正书等人的封赏。其中,张正书以泼天的战功,成为了还不到二十五岁的冠军大将军,拜上护军。也就是说,张正书已经是正三品的大官了。 其实,如果张正书现在有那么个四十来岁,怕是已经做到了太尉,甚至枢密使都是他的了。 毕竟这夺回幽云十六州,那可是泼天的功劳啊,整个大宋的战功加起来,怕是都没有张正书多的。即便,张正书看似只拿下了幽州城。可幽州城,就是幽云十六州的核心,没有张正书这一招,怕是现在都没办法打下来。 文武百官本来也是颇有微词的,但对比起张正书的战功来,这个官职还是太小了点。 当然了,赵煦也怕以后封无可封,才这么做的。 迎接了功臣之后,赵煦当然是大摆筵宴,也就是国宴了,文武百官都喝了不少酒。甚至很多墙头草,都来攀交情的。好在张正书脸上有着淡淡杀气,来人也不敢太过放肆。饶是如此,张正书都喝得酩酊大醉。这年头,因为粮食充足了,大宋也逐渐放开了榷酒的禁锢,让酿酒的加入更多粮食。当然了,售卖制度还是一样的。这不,酒的度数高了,那就容易醉。 到了最后,张正书都不知道怎么回的家。 张正书不知道的,赵煦没有亏待他。虽然给他的封赏少了,可转头就让人到京华报社宣旨,给了一个五品诰命夫人给曾瑾菡。这也算是封妻荫子了,按照宋朝的规矩,只要张正书不作死,以他的面子,他的儿子张博衍日后也肯定可以入朝当官的。 军功能做到这个份上,已经是一等一了。 可惜,张正书并不看重这些东西。 心里念念想着妻儿的他,即便是宿醉,也很快就清醒了过来。 “爹爹醒了,爹爹醒了!娘,你快来看啊,爹爹怎么变这样了?” 奶声奶气的,是张清婉,张正书捂着有点疼的脑袋,挣扎起来,一样就瞧见了小美人似的张清婉,梳着总角,活脱脱一个小李师师的模样,只不过多了几分俏皮罢了。“爹爹怎么了?” 张正书的语气,难以置信的温柔,张清婉低头狡黠一笑,突然摊开小手,扯了一把张正书的胡子:“爹爹好黑,猫咪不喜欢爹爹了!” “疼……闺女啊,爹爹可是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你啊……”张正书眼泪都快下来了。 “那爹爹你答应猫咪,带猫咪去逛街,那猫咪就喜欢爹爹了!” 张清婉眼中的精明,是张正书疼爱不已的。 “好!”张正书想都不想,这个要求还做不到吗? “猫咪还要好多好多玩意,爹爹都能买给我吗?” “行,猫咪喜欢的话,爹爹都买给你!” “哇,爹爹太好了,猫咪喜欢爹爹!” 张清婉欢呼一声,扑入张正书的怀中,依偎了起来。 张正书温柔地抚摸着她的秀发,心中疼爱不已。这是血肉相连的感觉,是他魂牵梦绕了三年,日思夜想了三年,才触碰到的幸福。 第九百九十一章:科研风气 “张清婉,你又来耍小聪明了!” 张正书抬眼一看,李师师出现在房门处。阔别三年,李师师脸上更具风情,这么一呵斥,倒是有严母的风范。 “咧……”张清婉做了个鬼脸,吐了吐舌头,“娘,爹爹都答应了!” “师师,辛苦你了。”张正书抱起张清婉,走向了李师师。 李师师眼泪下来了,梨花带雨一般,猛地扑向张正书,千言万语只说了一句:“郎君……” 良久,李师师才收敛了感情,说道:“真正辛苦的,还是曾姊姊,她……现在都还没赶回来呢。” “嗯?!”张正书有点吃惊了,“她在哪?” “在李县啊,她在那管理家中产业,已经三年了。”李师师有点内疚,“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督促这俩孩子学好了。” “你们都是我的好妻子!” 张正书把张清婉放下,深深鞠了一躬,“我张正书能娶得你们两位,是前世修来的福气。” 李师师羞红了脸,说道:“女儿还在这哩……是了,李子那里,你多看点他,他现在都太调皮了。” 张清婉也跟着告状说道:“是啊,哥哥他每天都想些稀奇古怪的东西,猫咪跟他玩,他都没兴趣哩!” 张正书笑道:“我们一起去看看哥哥他在做什么,好吗?” “好啊,不过爹爹你得给我做主,哥哥老是欺负我的!” 张清婉还没说完,李师师就笑骂道:“哥哥会欺负你?你不欺负哥哥都好了,每天都想着法子捉弄他,无法无天了还!这会,还恶人先告状,看我不打你一顿,你是不乖了!” 看着连忙躲到身后的张清婉,委屈巴巴地看着张正书,说道:“爹爹,你要护着猫咪啊,娘亲要打我……” “好了,就你是机灵鬼。”张正书刮了刮她的小翘鼻,“放心吧,你娘亲就是装的,她哪里敢打你啊。” 也许是仗着张正书威风,张清婉回过头来对着李师师做了个鬼脸,看得张正书十分好笑,却又觉得异常温馨。想着自己都要错过了儿女的童年,张正书更是心中有疚,抱起张清婉,拉着李师师的手,去找在后花园里的张博衍。 来到后花园,这小屁孩在鼓搞一个纸鸢呢。 “李子,你在做什么呢?” 张正书对待儿子的语气,就没有对待女儿这么温柔了。也许潜意识里张正书就有这么个“穷养儿子富养女”的思想作怪,他希望儿子将来能有出息。但这个出息,不是说他做多大的官,有多少成就,而是希望他能成为一个人格健全,三观正确的人。 “啊,爹爹?” 张博衍到底是小孩子,见到了张正书,当即一蹦三丈高了:“爹爹,快来陪我放纸鸢!” 张正书一愣:“是你做的吗?” “不是啊,我让郑姊姊买给我的。我一直想,是甚么让纸鸢飞起来?所以我就把它拆了,只是现在装不回来了……我,我还想着,能不能把这个纸鸢放大点,那我就能坐在这纸鸢飞上天了……” 张博衍果然不是一般的小孩子,原来都是在鼓搞着这个东西。 张正书当然知道,这是孩子的奇思妙想,不能禁锢住,甚至要加以引导。“这个想法很好啊,我们一起来看看,这个纸鸢要怎么做……” 张清婉在一旁看了,也很认真。但是看了一会,张清婉也厌烦了:“爹爹,不是说好带猫咪去逛街的吗?怎么还不出发啊?”为了撒娇,夺宠,张清婉都趴到张正书背上去了。 “李子,要不咱们去逛街,看看还有没有更大的纸鸢买?”张正书引导张博衍说道,“我估摸着啊,要更大的纸鸢,才能让人飞上天去。而且,这纸鸢的材料,也不能用纸来糊了,要用到牛皮啊或者帆布,甚至这架子,也要用钢铁的……”其实,张正书也想过载人飞天的事。但事实证明了,在没有足够氢气的时候,人类上飞上天还是挺困难的。 滑翔机是一个很不错的概念,在大宋也能弄出来,但实际意义并不大。最起码,在军事上的应用不多。 没办法,这滑翔机的飞行范围太窄,且飞行高度太低,还要用手操纵,估计是没办法攻击地面的。这样的东西,除了新奇之外,其实并没有多大用处。不过,滑翔机可以看作是飞机的前身,研究一下还是挺有意义的。最起码,研究飞机的时候能借鉴一下。当然了,这可能已经是几十年后,甚至上百年后的事情了。 不得不说,其实战争是促进科技发展的催化剂。就好像现在的大宋,已经意识到火炮的用处了,甚至赵煦亲自到了李县烟火作坊一趟,亲眼目睹了火炮的威力。 没办法,自从张正书开启了火炮战术以来,这种攻防兼备的武器,就已经快速装列了宋朝禁军的武器序列。 辽国之所以服软,很大程度上就是屈服于火炮技术。 没办法,这火炮实在是划时代的武器,也是张正书一直犹豫要不要拿出来的原因。 因为有了火炮,那就是从冷兵器时期,一下子跨度到了热兵器时代。以后的战场,很可能就是谁的火炮大,谁就掌握了话语权。 要是大宋停滞不前,或者火炮技术泄露的话,那大宋其实是很危险的。 别的不敢保证,但张正书是知道的,按照儒家不思进取,一味崇古的思想,这是大概率的事。 瞧瞧明清就知道了,如果说螨清是故意阻止发展火器,那么明朝就是压根没想过发展火器。 为什么呢? 读书人都想当官,当官的都想发财,有一个人想着发展科技的吗?或许有,但他必然不是做官的。 看看现在的大宋就知道了,朝廷主导的科研机构,是一个都没。 风气都没形成,张正书再怎么努力,怕也是有心无力的。 唯一欣慰的是,也许是环境使然,张正书的儿子似乎对科学一道有点天赋。 其实,天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兴趣,兴趣才是最好的老师。 这不,带着两个小娃娃上街,张清婉缠着张正书买这买那的,但张博衍却在总是问为什么。 第九百九十二章:和谐与不和谐 不管怎么样,张正书都很耐心。 因为他也经历过这样的小时候,问为什么的时候,大人总是不耐烦的。然而,家长是孩子的引路人,如果不一开始就解惑,不教育他,还指望着老师去教吗?!对待自己的孩子都不耐心的家长,其实并没有想好怎么做一个合格的家长。张正书是过来人,自然不会做那种傻事。 其实,很多天才并不是他们一生下来就天才的,只不过他们的父母懂得把他们往正确的道路上引导。 就好像张博衍和张清婉一样,哪怕是张清婉都没把注意力放在问问题上,可听了张正书耐心的解答,也激起了她的好奇心。 这就是正确引导的重要性了,张正书还买了不少小玩具回家,一个个拆解给他们看。 然后又让她们自己装回去,自己却躲在一旁,设计一些益智的小玩意,比如积木啊、鲁班锁什么的,给他们玩。 刚刚弄好这个,曾瑾菡就赶回来了。 看着已经变成一个女强人的曾瑾菡,张正书心中颇觉得触动。 在记忆里,曾瑾菡还是那个女扮男装的小女生,还是在花枝下含羞走的情窦初开女子,不曾想三年之内,曾瑾菡已经换了一身气质。当女学霸变身女强人,张正书恍惚间有点难过,都是他没能力,才让曾瑾菡这么操劳。 “姝儿!” 千言万语都无法表达,张正书只能饱含深情地喊了这么一句。 “郎君……回来就好。”曾瑾菡也笑了,但张正书看得出,她眼眶里有泪。 也许是孩子都在,两个大人都无法最直接体现自己的相思之情。 然而,一家人其乐融融的,也不错。 “姝儿,辛苦你了。” 张正书诚恳地说道,“我不在家这三年,你撑起了整个张家……” “对,我是很辛苦,你要怎么补偿我?” 曾瑾菡狡黠地眨了眨眼睛,张正书算是明白了,张清婉的狡黠是跟谁学的了。有这么一个榜样在,张清婉想不狡黠都难,小小年纪就这般鬼精灵了。 “唉哟,官家把我的功劳,都分了好些给你了,一个五品的诰命夫人都不够补偿的吗?”张正书故意开玩笑说道,其实他对这种虚名并不在意。 曾瑾菡嘟着嘴说道:“又不是你给我的,这算甚么补偿?” 张正书低声说道:“你想要什么,我都满足你!” “我要你陪我一个月,你能保证吗?” 曾瑾菡眨着眼睛问道,张正书有点哑口无言了。 “应该行吧?请假就好了。”张正书想了想说道,“官家应该会批的,打不了我就装病。” 曾瑾菡也笑了,这才是她熟悉的张正书,一脸无赖的模样。 “郎君,你现在是树大招风了。你是不知晓,现在张家……已然是大宋首富了,超越了祥符石家。再加上你如今战功彪炳,满朝文武都盯着咱们张家呢!如果你再做出如此把柄,怕是……”曾瑾菡的担忧不无道理,但张正书却不在意。 “姝儿,跟你说罢,如果我这样做了,官家才不会猜忌我。如果我不这么做,官家反而要猜忌我了。”张正书叹了口气,“所以我一开始不想做这官,就是因为这样。但事情……很显然超出了我的预计,我低估了官家对新技术,科技的忌惮。如果我不做官的话,官家是绝对不会让我安然渡过的。我们的技校、作坊,全都会被取代。” 经过了这么些年,曾瑾菡显然也成长了好多。 “郎君,你受累了……” “我倒是没什么,最多被史书记载为佞臣罢了。” 张正书倒是看得挺开,好像章惇,因为想要达到目的,所以不择手段。又因为强力推行熙宁变法,还是改良过的熙宁变法,导致很多地主的利益受损,所以被史书污蔑为佞臣,倒是冤枉得紧。也是在后世新中国后,对章惇的评价才稍稍公正了点。不可否认,章惇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但他确实对北宋贡献良多。试想一下,如果章惇的主张全都实现了,赵佶也无法登基为帝,北宋还会这么孱弱吗?即便比不过现在,怕也是有一半的实力,也不会被金兵兵临城下,掳走徽钦二帝了。“那……怎么行,郎君为大宋出生入死的!”曾瑾菡有点炸毛了,愠怒异常。连在一旁玩耍的张清婉和张博衍,都非常安静了,不敢说什么。 张正书拉了拉她,安抚道:“没事,是非功过,任由后人评说。我等之辈,问心无愧就是了。史书能歪曲一时,不能歪曲一世的。” 曾瑾菡却还是气愤不过,有点闷闷不乐。 张正书乐了:“我都不在意,你在意什么?” “是不是因为郎君有诸般黑点?” 曾瑾菡也是管理过《京华报》的,知道“黑点”的意思。 张正书想了想,说道:“是啊,很多黑点啊,不遵儒术,攻击同僚,纳了菁楼女子为妾……这些,不都是那些文武百官攻击我的把柄吗?放心吧,这些都击不垮我。唯一能击垮我的,只有官家。” “官家?!” 曾瑾菡吃了一惊,“郎君,你是说官家会……?” “谁知道呢。” 张正书倒是很清醒,他太清楚这引导社会进步的人会遭到怎么样的迫害了。 “那……该如何是好啊?” 曾瑾菡也慌了神,不知道怎么办了。 张正书叹了口气,说道:“尽量挽回损失就是了,其他的不用想。” 曾瑾菡也察觉到了危机在涌现,终于明白了什么是站在风口浪尖。“郎君……” “放心,我肯定会保住你们,让大家都没事的。”张正书拦住了曾瑾菡,旁边的张清婉和张博衍看了,都偷偷笑了起来。 接下来的一个月,张正书果真是递上了奏疏称病在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一心陪着家人。 就连张根富和张秦氏,都到“京华报社”住了好些日子。 三代同堂,倒也显得很和谐。 但总有些不和谐的声音,也就是其他报纸,在过了最初的风头之后,开始疯狂黑张正书。正如那句话,有多少人喜欢,就有多少人诋毁。没有人能像钱一样,被所有人喜欢的。 第九百九十五章:走到了这一步 (咳咳,别问为什么少了两章,突然就到995章了。因为某些不可说的原因被屏蔽了两章,你们看到的都是接续上的,这是为了告诉大家,我就是写了这么多章而已。设定的章数是一千章,没错,我就是这么任性。) 不仅报纸上诋毁,还有在朝堂上弹劾的。 没办法,张正书的商业版图扩张太大,之前他还在打仗,被损害了既得利益的人,他们是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再加上很多产业,也竞争不过张家,所以只能使点小手段了。偏生张家的保安队太厉害,又有“黑客”暗中保护,这些人是拿张家一点办法都没有。 想想看,阴谋都没还没来得及实施,那边“黑客”已经把全盘的计划告诉曾瑾菡了。 这样的情况下,别人怎么斗得过啊! 但现在不一样了,张正书回来了,就等于收回了免死金牌。 这一下,被损害了既得利益的地主、商贾,全都炸了,准备和张正书算一算总账。在他们看来,只要扳倒了张正书,那么张家也算是倒了。以这些人在朝中的势力,还怕治不了一个张正书? 若是以往,张正书也是不怕的,只要赵煦不动他,别人也别想动他一根汗毛。 但现在,不知道是赵煦畏惧他功高震主,还是怕他的“科学”扰乱宋朝,态度已经摇摆不定了。这些事,都是“黑客”第一时间得知的,立即传回给了张正书。 张正书心中也是苦笑,像哥白尼,像伽利略,都要遭受迫害。即便这是在宋朝,没有西方那么“愚昧”,但是在儒家学识的“禁锢”下,赵煦还是很怕张正书的“科学”,会给大宋带来什么样的灾难。没办法,大宋的基本国策是崇文抑武,崇文,其实就是尊儒,如果儒家都被推翻了,那大宋的基本国策岂不是被推翻了? 那样的话,大宋的一切都是镜花水月了。 所以,这就是赵煦忌惮张正书的因由,也是张正书无法解决的事。没办法,这怎么解决呢,儒家向来诋毁技术,要不然也不会连科学体系都形成不了了。以中国的科学底子,没能形成科学体系,不觉得奇怪吗? 这里面,儒家的影响太大了,而这也是张正书向来瞧不起儒生的缘故。 鼠目寸光,忌讳莫深墨家死灰复燃,生怕自己在思想界的地位被取代了。一个连自己思想都不自信的学派,张正书并不觉得它能引导宋朝走向富强。事实也证明了,中国历朝历代,自汉朝起,都是开国那段时间很厉害,或者中间还出了几个中兴之君。但是,最后还是免不了走向灭亡。 什么缘故呢? 因为儒家,本就不是一个善于改变的学派,甚至可以说是因循守旧的学派。它之所以在先秦,初汉之时那么吸取百家精华,不过是因为那时候儒家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不改变不行了。所以,董仲舒才提出天人感应,洞悉汉武帝所需而提出大一统思想,才确立了“独尊儒术”的地位。 换而言之,儒家就是被时代推着走的,像宋朝这会,儒家已经明显陷入停滞,甚至往牛角尖发展的状态了,必然程家两兄弟的学派,就是各种晓楚。当然了,也有些光有雄心壮志,却说多过做的“关学”,不管怎样都好,都表明了一个事。 儒家,已经发展到顶了。 再发展下去,他们也深知会推翻孔孟的言论,最起码,会和当下的理论冲突。别的不说,儒家思想把注意力倾注于人类社会生活,而无视非人类的现象,只研究“事”,而不研究“物”。而科学呢,注重规律发展,含括社会与自然的方方面面,和儒家的根本性冲突就在这里了。 虽然,宋朝的儒学,已经不是一开始的儒学了,甚至可以说孔老夫子从棺材里跳出来,都未必认得这是他的学说。但是,儒学很多东西是不变的。它倡导仁义礼智信,倒是没有什么错,但并非放之四海而皆准。这就和科学有了冲突。 所以,赵煦也隐隐察觉到了儒家和科学的冲突,才有这么个担忧。 别的不说,就拿那个火炮来说,几十门火炮齐射,威力足以撼山,这样的科学,怎能让赵煦不心惊胆战? 这样的力量,没能掌握在朝廷手中,你叫赵煦怎么安心?! “周铭,你说官家能不能继续容我们发展科学?” 这三年来,周铭通过消息灵通的便利,已经积攒了不少财富,俨然成了一个富贾。 这不,周铭的肚腩都突出来了。听得张正书的问话,周铭笑了笑说道:“小相公,这有甚么干系,咱们一没违法,二没做亏心事,安分守己的,最多研究个科学罢了。再说了,官家又不是没看到,咱们对大宋是有贡献的哩!” 张正书叹了口气,说道:“若是官家觉得,这科学没能掌控在朝廷手里呢?” 周铭也不是菜鸟了,一听这话,脸色立马收敛了起来:“小相公,你的意思是说,官家对我们是有防范之心的?” “别的不说,‘黑客’帮我收集契丹人情报的事,在打仗的时候或多或少都已经暴露了出来。即便我没有造反的心思,但官家会怎么想?”张正书叹了口气,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和赵煦的距离已经越来越远了。 这不是一两句话能沟通的事,即便张正书是一心想大宋好。 但是在赵煦的角度看,他就不一定这么认为了。 科学给赵煦的压力太大了,别的都还好,就是火炮之类的事,太过牵扯赵煦的神经。还有,那越来越发展的冶炼技术,朝廷也还没学到五成。还有造船技术、驰道技术什么的,这一下,张正书却走在了朝廷前面。 如果,张正书用火炮造反呢?! 所以,就不难理解,为什么“京华报社”外面,都那么多皇城司亲事官盯着了。 没有一个皇帝,会放心这么一个“暴力分子”的。 周铭显然也是想过这个问题的,只能说道:“小相公,别担心,后路……都准备好了。” “都准备好了?”张正书有点惊讶,“那金银什么的?” “已经运了一部分出去,剩下的还能让大宋坚持兑换。”周铭低声说道。 张正书点了点头,苦笑道:“想不到,最后还是走到这一步。周铭,你说是不是我心太急了?” 第九百九十六章:无法避免的事 周铭想了想,然后说道:“也不能怪小相公你啊,这是迟早的事。” 张正书平静地说道:“我知道是迟早的事,但现在科学的根基未稳,我怕到时候会毁之一旦。” 周铭点了点头,其实他不知道儒家的厉害。 儒家在打压异端方面,其实并不亚于任何一个学派,甚至犹有过之。想想看,先秦诸子百家,在儒家的打压之下,唯独一个法家还能苟延残喘。这还是因为儒家毁不掉法家,才让法家存在的。但是,法家的作用被削弱得太狠了,最后还得让位于人治。法家存在的意义,可谓是儒家的一块遮羞布罢了。 如今,科学并不涉及思想,却已经被儒家盯上了,这还能说什么? 张正书只盼着,能给他多一点的时间,让科学把根基扎得再牢固一些,这样的话,汉人就能保持科技碾压了。 但很显然,这恐怕难以实现了。 儒家的攻势一天比一天猛烈,总有一天,是赵煦抵挡不住的。这可是整个儒学的力量,赵煦即便贵为皇帝,也是难以抗衡的。除非,赵煦是汉武帝那样的皇帝,才有魄力“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再说了,赵煦还能理解儒家,可对“科学”,他是一知半解的。未知的东西最可怕,那赵煦的态度自然就模棱两可起来了。 如果赵煦低头的话,那么科学立马会被清算的。一如当年儒家打压墨家一样,最后科学会连一个水花都溅不起来。甚至,儒家会利用话语权,把科学任何书籍都禁封。好比现在大宋,找得到一本墨家书籍吗?找不到吧,就算有,也不敢轻易示人。因为这是被历朝历代都禁封的禁书。 张正书能想得到,如果儒家取胜的话,科学的下场不会比墨家好更多。 现在嘛,唯有死撑,让世人都相信科学,那么儒家的封禁就没用了。思想是封禁不了的,真理也是。如果真理可以封禁的话,当年哥白尼、伽利略的学说早就随着他们的消亡而消亡了,哪里会传承下来?一样的道理,当真理深入人心的时候,人们自然会产生自己的判断。 其实,张正书也看到了,这几年来随着科学的影响力逐渐加大,一些在科举上不如意的秀才们也进入了研究科学的队列之中。 如今的大宋,经过幽云十六州战役都知道了科学的强大,明显要比光说不做的儒家好多了。以至于吹嘘火炮的百姓瞬间多了起来,因此入坑的百姓也不少。 没办法,当一些商贾尝试了新技术的甜头之后,他们会发现确实是新技术“真香”,也好卖钱多了。 当然了,还有一些顽固分子,是恨科学不死,总是在阴暗处算计着。 “那小相公,我们该如何处之?” 周铭也知道,张家能占据大宋首富,他能当上富贾,是蹭了科学的红利。 别的不说,单单是那水泥路的修建,都让商业兴旺了多少?更别说,还有更快捷的驰道。 如今,可用的万能蒸汽机,也已经快能用上了,这简直是突飞猛进的研发速度。科学一日千里,只可惜还有些人看不清现实。 “加紧建设后路,待得事不可为之时,蛰伏下来就是了。”张正书也知道,这是科学的必经之路。就如同他抄写的那本《辨证论》:“所谓发展,是指事物由简单到复杂、由低级到高级的变化趋势,其实质是新事物的产生和旧事物的灭亡。发展的总趋势是前进的和上升的。但道路是曲折的、迂回的。所以,这只是暂时的罢了,蛰伏下来,总会有机会的。但如果没有蛰伏,那么就是拿鸡蛋碰石头了。” 周铭不太明白张正书所说的话,但他听懂了“蛰伏”二字。 “那就是说,我们要保护一些人,到暗地里?” 张正书点了点头:“不能让他们受到迫害。”他太清楚了,儒家对待异端的手段,简直比什么都残忍。 好比孔子诛少正卯,好比“罢黜百家”,都是极为恐怖的手段。一旦得势,就绝不饶人,往死里打。 保护好科研人员,比什么都重要。 说实话,人类社会能进步,并不是靠那些高高在上的官员,满嘴仁义道德的伪君子,而是靠这些科研人员,靠的是工匠。 “可……人数太多了啊?” 周铭感觉很为难了,这都什么事啊! 人越多,事情就越是容易败露的啊? “尽量吧,他们是大宋的希望。”张正书苦笑着说道,“反正就做个预案,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的。随机应变,要是事不可为,就不要做了,保住最精华的人员就是了。” 周铭领命而去,张正书却陷入了沉思之中。 这种大道之争,怕是一时间解不开的死结。赵煦对科学的不信任,源于科学的强大力量,已经让赵煦心生忌惮了。 别看张正书是一个商贾,但他这个商贾本质上是基于技术进步而赚钱的商贾,更别说张正书还握着银行这等利器。赵煦要是没有防范之心,只能说他不是一个合格的皇帝。任何一个皇帝,掌控欲都是很强的,不会让不受自己控制的事情发生。 “看来,宋朝……命运似乎也是注定的了。” 张正书叹了口气,他并不在乎大宋的灭亡,而是在乎汉文化的存亡。 如果像历史上,中原被异族入侵,不管怎么粉饰都好,那都是对文化的摧残。 看看元末、清末就知道了,文化已经如同一潭死水,科技停滞,最后被吊打……如此种种,是巧合吗?不,这是必然的事!即便异族武力高,但他们的文化必然是短缺的。以浅薄的文化统治一个文明已经处于一个高不可攀的国度,那必然要吸取这个文明国度的精华。但由于要用浅薄的文化来诠释,那必然会把文明带入坑中。这是不可避免的事,也算是事物发展的曲折和迂回。 张正书要做的事,就是把这种悲剧避免掉,但他没想到历史的惯性如此强大。 即便他算是改变了历史,但其实历史还是顽固地往着该前进的方向前进。 第九百九十七章:对抗 正如张正书预料的那样,赵煦似乎改变心意了。 首先,张正书已经回到汴梁城两个月了,连召见都没有一次。 其次是《京华报》遭到了打击,“新闻署”以不规范的罪名,勒令《京华报》停刊整改三个月。这个决定,自然引起了朝野一片喧哗,百姓纷纷骂街。要知道,《京华报》可是报纸界的扛把子,很多商业信息都刊载其上。更别说,上面的娱乐版块,是其他报纸所比不了的。单单是上面的小说连载,就比其他报纸胜了不止一筹。 单单是《京华报》,已经促使小说行业繁荣发展了不少,不知道涌现了多少专职写小说的人才,还写得非常不错。 最后,就是作坊了。 这是张正书最在意的,但赵煦说封就封,而且是以泄露技术为名。 至于技校,张正书估摸是赵煦的下一步了。 或许,这不是赵煦的本意。但是朝中某些文官,已经觊觎这一块蛋糕很久了。 就这么几下,张家可谓是损失惨重。但张正书却觉得庆幸,儒家还是顾及百姓声音的。如果真的把新生事物都禁了,估摸很多百姓都要跳脚骂娘了。别看宋朝商业繁荣,但其实儒家还是对商贾防备很深的。也许这一次无差别打击,已经损害了商贾的利益。很快,汴梁城的百姓就发现,很多东西都变得极为不方便了。 张正书的反击,就是这样。 你不是封吗? 好,看看谁硬得过谁? 于是,很多新商品都没得卖了,再加上旧货百姓也不想用,甚至早就被挤垮了,市场上一片萧条。 最诡异的就是航运,随着市面上的商品越来越少,这价格是越来越贵,特别是米价,如今一斗米已经一百五十文钱了。对比起两个月前的斗米一百文,足足上涨了一倍,百姓那个骂娘啊。但没办法,随着商业萧条,很多行业都涨价了,米价也只能跟着涨。 朝中的文官也慌了神,百姓的怒火太厉害了。 但他们知道,这是掌握了供应链的张家向朝廷宣战。即便没有打明旗号,没有正面宣战,但张正书的用心是昭然若揭的。 赵煦也怒了,把奏疏狠狠地拍在龙案上:“这还是一个臣子吗,去,把那姓张的给朕叫来!” 彭元量连忙说道:“陛下息怒,或许……这里有误会?” “甚么误会,快去,把那小子押来,朕亲自问他,眼中还有没有王法?!”赵煦怒不可遏地说道。 没奈何,彭元量只能去传张正书了。 不多时,张正书穿戴整齐,出现在了皇宫里。 时隔三年多,张正书再一次踏入大宋的皇宫,心生感慨。 随着彭元量穿过长廊,拐弯抹角来到了垂拱殿,张正书很平静地施了一礼:“臣,参见陛下,恭请圣安。” 赵煦冷冷地看着他,说道:“张卿,你可知罪?” 张正书笑了,说道:“不知陛下说臣有罪,何罪之有呢?” “你瞧瞧!”赵煦把奏疏一丢,张正书往前捡起来,仔细地看了一遍。 “你说说看,这是不是你的罪过?!”赵煦冷冷地说道,“朕命你,立马恢复之前的米价,恢复市场运营,不然,朕将打入天牢,叫你满门遭殃!” 张正书平静地看着赵煦,又看了看旁边,发现还有挺多内侍在的。于是,他一言不发。 赵煦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挥退了所有内侍,包括彭元量。 “说吧,你到底想做什么?”赵煦冷冷地说道。 张正书倒是觉得好笑,说道:“我想问问陛下,你想做什么?你心中也该明白,这一切都是市场调节的因素。陛下禁了我的作坊,而其他人的旧产品又得不到市场认可,还贵,那物价自然上涨。物价上涨了,其他物价也跟着上涨,道理就这么简单。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事,陛下把责任推给我,是不是有点不讲道理?再说了,我不相信陛下会没看过《国富论》、《资本论》,这点事情会看不出来?” 赵煦冷笑道:“朕就是看出来了,才知道是你搞的鬼。” “不错,我是推波助澜了。”张正书大大方方承认了,“与其等日后被禁,还不如我自己禁了。” “那你居心何在?!”赵煦怒了,“因为意气之争,就把大宋安危置之度外?!” 张正书平静地说道:“怎么会,最多波动几个月,市场又会恢复稳定的,替代品迟早会出现的。再说了,到底是谁因为意气之争,把大宋安危置之度外?” “你在诘问朕吗?”赵煦怒了,狠狠地拍了拍龙案,指着张正书骂道。 张正书也不生气,平静地说道:“陛下心中很清楚,这是在忌惮我那科学之道,对吧?” 赵煦也许是被刺痛到了内心深处的秘密,眼睛瞪着张正书,不敢想象,为何张正书敢这么大胆。 “或许陛下在疑惑,为什么我能这么大方说出来。其实我一早就说过了,我只想安安静静研究一些东西,不想做官,不想争权夺利。但很可惜,是陛下的猜忌和疑心,让我走上了做官这条路。即便是这样,陛下还是猜疑不断。我知道,科学的发展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因为这是一个全新的世界,未来出现什么,我也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如果被别国抢先一步,那大宋会怎么样?这个问题,不知道陛下想过没有?” 张正书的平静,是赵煦想不到的。 也许是张正书的话让赵煦冷静了下来,仔细想了想,突然觉得有点后怕。 是啊,如果这科学掌握在别国手中,那会怎么样? 比如,辽国掌握了火炮技术,有骑兵又有火炮的辽国,会是怎么样一个可怕的国度? 这个问题,赵煦不是没有想过,但从来没有被人这么赤果果地剖析给他看。一瞬间,赵煦的脸上有点煞白。 “想必陛下也知道,堵不如疏的道理。就拿火药技术来说,这只是我鼓搞了一两年的成果,还是偶然发现的规律。但如果别国知道了火药的力量,专门研究这一点,估摸不出十年,就能得到火炮技术了,甚至还能有缩小版本的火炮,人手一支,这样的结果,陛下想过吗?再往未来想,不仅有比火炮更厉害的火炮,甚至有能炸塌城墙的火药,这样的战争,陛下想过怎么应对吗?” 第九百九十八章:对峙 也许张正书说得太可怕,赵煦怒喝道:“够了!” “科学是真实存在的,它不以个人意志力为转移,哪怕你是皇帝,也是如此。”张正书很平静,“陛下以为我追求的是什么?金钱、权力还是其他?事实上,在我看来,这些东西都没啥意义。就好像当你看到了星空是多么辽阔,世界是多么宽广之后,再想这个,就只能说你的眼界太窄了。可以说,我所追求的,不过是让汉人占据科学颠覆,立于不败之地罢了。” 赵煦好像一头择人而噬的猛兽一样,呼呼地喘着粗气。 君臣对峙,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赵煦才把眼睛一闭。 “朕信不过你!” 这算是摊牌了,张正书也不意外。 “那是因为陛下的智商理解不来这么复杂的东西罢了。”张正书也很实诚。 “你是说朕很蠢?” 赵煦猛地一瞪眼,然后又觉得有点过了,这不是明摆着自己承认很蠢吗。 “不,我的意思是术业有专攻,人没必要把所有东西都弄懂。能把一个领域做到最好,都已经很不错了。说实话,科学只是一个泛称,里面还涉及到了物理、化学、经济、逻辑、医学等学科,要是再把物理细分,还能分出力学、热力学、地球物理学、生物物理学、天体物理学等等,哪怕是化学,还有有机化学、无机化学、物理化学、分析化学、高分子化学、生物化学等等,甚至再细究,还能更细分出好些个学科来。即便是我,也没办法全弄懂。但是,我敢说,未来这些研究成果,就是一个国家的国力体现。别的不说,现如今化学研制出来的化肥,是不是让农田增产了?物理研究出来的火药,是不是让大宋夺回了幽云十六州?一样的道理,只要陛下相信科学,那科学就会迸发出无穷的力量。” 张正书说到这,又补充了一句:“还有一点,就是科研人员只需要保证他们的生活需要,让他们有愉快的心情去科研。至于权力什么的,他们并不想碰,也没兴趣。对于这些科研人员来说,研制出新成果,比做官的成就感大多了。” 赵煦狐疑地看着张正书:“你拿甚么保证?” 张正书倒也无所谓:“反正陛下不相信也就算了,等到别国科技实力超过了大宋,那会就恨时间少了。别的国家我不敢保证,但此刻极西之地,有西洋诸国,已经开启了‘文艺复兴’,很快就把注意力转移到科学上面了。别的不说,待得百十年后,西洋诸国跨越万里来进攻大宋,火炮巨舰的,大宋无法抵挡的时候,陛下想必后悔也瞧不见了。”他也是信口开河,这西方的“文艺复兴”明明是十四世纪到十六世纪的事,也就是说起码要到明朝那会才算是有这样的成就。不过,张正书拿来吓唬赵煦,是一点负疚感都没的。不信的话,你去一趟欧罗巴啊? 赵煦被噎得不轻,最后才明白,原来张正书有恃无恐的是这个。 但赵煦作为一个皇帝,哪里会这么轻易被吓住,只是冷笑地看着张正书。 张正书也没有退缩,只是留待赵煦自己选择。 事实上,赵煦并没有选择,他只能选择相信张正书。 “你确定科学不会对大宋不利?”赵煦十分狐疑,他最后还是要妥协的。 张正书自然明白,哪怕赵煦再外厉内荏都好,最后他都是要屈服的,因为新技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该发明的东西,一旦它问世了,就已经开始改变世界了。 “陛下是对自己没信心吗?”张正书笑了,他用上了激将法。“再好的东西,也是需要人来掌控。哪怕是武器,也是如此。如果陛下能聚一国民心,还怕科学会为祸国家?再者,科学最前端的发现,哪一次不是朝廷最先用上的?而且,朝廷也能建立科学研究所,名正言顺开始研究科学,那就不用我来做这个领头人了。” 赵煦沉默了,最后也没说什么。 “若是朕恢复以往,你能保证市场恢复如常吗?” 张正书摇了摇头,说道:“我说过了,我从未干预过市场。干预市场的,是陛下而已。只要陛下恢复以往,秩序自然就回来了。如果以后还想这么操作,我建议陛下看一看《国富论》里的宏观调控,这说得很明白。像这么胡搞一气,只会出现如今这个局面。” 赵煦的脸有点挂不住:“滚!” “陛下告辞,陛下再见。” 张正书很听话,立即转身出了垂拱殿。 其实他真的挺怕赵煦一言不合就把他咔嚓了,虽然知道宋朝并不会这样。最多,像蔡京这样的,也是软禁一段时间后就允许他致仕了。也许不知道什么时候,蔡京又时来运转,再次手握重权也说不定。 当然了,要是赵煦发狠,给张正书关在牢里一辈子也是有的,只要他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不然的话,舆论压力也是很大的。最可能的就是,软禁张正书一辈子,圈在汴梁城,连流放的机会都不给张正书。 这是约定俗成的规矩,刑不上大夫。但是,如果赵煦坏了规矩呢?那谁去指责他? 张正书不敢赌,只能及早做准备了。 回到家,张正书下令启动了“逃跑计划”。 没办法,张正书已经嗅出不一样的味道来了。按理说,他已经培养出一个小小的利益集团,只是还没有茁壮成长而已。要和既得利益集团相抗,那是没办法的事,只能拖一段时间了。 只是不知道,赵煦还会不会给他这么个时间而已。 事实上,张正书并不觉得自己说动了赵煦,如果这么轻易就能说服一个皇帝,那天底下就没有那么多冲突了。 “郎君,你可回来了……” 显然,曾瑾菡是很担忧的,赵煦突然召见张正书,这段时间又发生了这么些事情,只要是聪明人都瞧得出来,这事情不简单。 张正书笑了笑,说道:“放心吧,没事的。” 可曾瑾菡明显地发现,张正书宽慰人的背后,是深深的疲倦。 第九百九十九章:君与臣? 也许曾瑾菡的直觉太准了,接下来几天的张正书,都表现出不同寻常的一面来。 尽管张正书表面很平静,但曾瑾菡却觉得,他并不平静。 好像张正书的心里,有一座火山就要爆发出来一样。 李师师也察觉到了张正书的不妥,非常担忧地问道:“姊姊,郎君是怎么了?” “估摸是……遇到麻烦了。” 李师师也很是担忧,但她并不能给张正书什么帮助,只能干着急。 “我想……可能是官家与郎君,有了什么冲突罢?”曾瑾菡猜得很准,除了赵煦,没有人能给张正书带来这么大的不安。 曾瑾菡觉得很不对劲了,和李师师一起进入了书房之中,和张正书面对面而坐。 “郎君,你是遇到什么棘手的事了吗?” 也许是内心防线的崩塌,张正书显出深深的疲惫态来:“你们……算了,还是让你们知道吧,赵煦那小子,还是开始下手了。” “下手了?甚么意思?” 曾瑾菡也是转了半天,才想起赵煦是谁,这可是当今的皇帝啊! “其他州城的技校,只要是先生都被抓了,图书馆也被封了。”张正书脸上愤恨的神情闪过,“他就是想把一切掌控在手中!我想,只要他开始动李县技校,那么,我们也该是一样的!” 曾瑾菡大吃一惊:“这不是官家的旨意罢,可能……可能是宰相他们胡作非为?” “没有圣旨,没有枢密院的兵符,谁能短时间内召集兵马查封技校、图书馆?”张正书冷冷地说道,“好在我几年来,都把高端人才都转移了出去,不然的话,早就遭到毒手了!” “这可如何是好?”李师师也急了,她的政治敏感更高一点,大约也猜到了赵煦下一步的动作。不外乎就是套一个莫须有的罪名,然后抄家流放。只要失去了资金的来源,张正书的科学就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 “接下来,只能壮士断腕了。再过两日,消息应该就传到汴京城了。你们……今晚就收拾好,明日我安排人送你们出城。”张正书也是很不舍,“此间怕是呆不住了,要走就赶快走!” “那郎君你呢?”两女异口同声地问道。 “我会跟上你们的。”张正书笑道,“放心,我很爱惜自己的生命,不会做傻事的。只不过在汴京城里,我还有一些事要做。” 曾瑾菡和李师师摇了摇头说道:“我们留下来陪你!” “不成,你们留下来,那我的计划就全打乱了。听话,此去漂洋过海,到流求那里,已经有我们的新家了。我们在流求那,重头再来!”张正书安抚她们说道,好在这事太过危急,曾瑾菡和李师师都知道,半刻耽误不得,只能依依不舍地离开了书房。 张正书在书房里静坐了好一会,心中却是起伏不定。 今年是元符八年,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到宋朝八个年头了。这八年时间里,他留下了很多东西,包括一手创办了大宋的科学体系,建立了银行。也曾经带兵打过仗,在朝堂上硬怼过那些不知所谓的文官。 一个人的一生,如果像张正书这么过,也算是精彩至极了。 很多东西,都是源自张正书兴起的。比如竞赛性蹴鞠,比如草地捶丸,比如休闲会所,比如舞台剧,比如各式各样的“新奇”乐器,比如改变了百姓时间观念的钟表……但现在,张正书要离开了,离开大宋,前往海外。 那是一个未知的未来,也充满了冒险。原本,张正书也不想这样的,可惜天不遂人愿啊! “也许只有大宋痛过一次,才明白吧。” 张正书苦笑了几声,呆呆地看着桌案上的地球仪。 “看来,接下来我的征程,就是广袤的海洋了。” 说不出的落寞,张正书再看看这书架上,摞着一叠叠曾经出过的报纸,还有实体小说,以及他“抄写”下来的著作。也许,这就是他留在大宋的种子吧。开启民智方面,张正书做得很不错。技校每到一处州府,都选择落在村落间,免费教育了不少学童。也让他的主张,传了下来。至于什么时候生根发芽,那就说不定了。 表面上风平浪静的汴梁城,不知道为何,总是有些压抑。 随着张家的作坊陆续开工了,市场也逐渐恢复了以往的水平。虽然物价还是居高,但已经有了下降的趋势。按照这个态势,市场很快就恢复过来了。事实证明,只要当权者不乱搞,市场是不会乱的。 只不过,汴梁城的气氛很怪异。 最怪异的,就是以往还算人声鼎沸的“京华报社”,如今已经门可罗雀了。 没办法,停刊整顿之下,报社连秀才们都遣回家了。这都没事做,来报社也没用。更奇怪的是,为何这大门是紧闭着的? “你说奇怪了,为什么现在都还没开门?” “难道他们都要睡到日上三竿吗?” “瞧,出来了。” …… 说话的,是皇城司的亲事官们,都在一旁监视着张正书呢。 而此刻张正书的盟友王庆,也就是前勾当皇城司公事,已经正式成了一名皇家军校的先生,专门负责授课如何收集敌人情报。这也算是张正书给他谋划的出路,他也不用在皇城司待上一辈子了。 只见张正书独自一人出门,轻轻巧巧地走在了汴梁城的大街上。皇城司的亲事官们不敢懈怠,派人跟梢了上去。 结果,跟了一天都没什么事。张正书就是去茶馆喝茶,听博君人说书,末了又在酒楼吃了一段饭,这才回京华报社。 一连几日过去,这生活美得皇城司亲事官都羡慕嫉妒恨了。 “这小子,好生会享受!” “就是,除了没出入菁楼之外,甚么地方好玩,他都去遍了!” “咦,等会,他好像往汴河去了,赶紧跟上去!” “人呢?怎么不见了?” “坏事了!” …… 张正书也是无奈,从一艘“飞蛟船”里出来说道:“我在这呢,找什么?对了,我这有份密信,你们替我交给官家。” 这些皇城司亲事官们面面相觑,最后也不敢私藏,层层上报了。 也许是吃错了药,赵煦居然微服而来了。 待得赵煦登上“飞蛟船”,诸多带御器械把整艘“飞蛟船”都占了。 彭元量跟着赵煦,进入了船舱。 张正书在这里,已经焚香煮茶,静候赵煦的到来。 君与臣面对面屈膝而坐,好似古礼一样。 第一千章:大结局 “没想到你会来。” 张正书平静地说道,“我以为你不会来的。因为,你应该猜得到,我请你到这来,想必是有恃无恐的。” “朕虽然不相信你的科学,但相信你不会害朕!”赵煦很沉着,这几天想必他也明白了很多事。 “也是,你也猜到了,我这人比较心软,不想做一些吃力不讨好的事。当然了,今天请你来,其实是把你当做朋友一样的。我不把你当皇帝,你也不用把我当臣民,我们坦坦白白的把话说清楚了。”张正书把茶煮好了,给赵煦斟了一杯。 赵煦没有动,而是颇具深意地看着张正书:“朋友?” “对,朋友。” 张正书拿起茶杯,嘬了一口茶,慢条斯理地说道:“我这人没有害朋友的想法,你大可放心。” 赵煦也拿起茶杯,正想喝的时候,彭元量连忙阻止了:“陛下,不可!” 赵煦不理他,慢慢地品尝了起来。“好茶!” 张正书点了点头:“雨前龙井,自然是好茶。” “你把我叫到这来,你想说甚么?”赵煦也是很好奇,张正书为何要用讨论科学如何被朝廷掌控为由,把他叫了出来。 张正书淡淡地笑道:“正如我写的那封信,我是来告诉你,如何掌控科学的。” 也许是说到赵煦心坎里去了,赵煦眼睛一亮:“哦,说说看?” “简单,我退出,那就行了。” 张正书淡淡地说道。 赵煦一愣,不太明白:“你说甚么?” “行了,你就别装了,别以为其他路州府那边的事我不知道,你都把技校的先生都抓起来了。我现在退出,你放了他们吧,他们什么都不知道的。甚至,你还可以给他们一官半职,说不定就能收买人心了。”张正书把话挑明了,赵煦也沉默了。 “那你退出,是……” 张正书笑了,说道:“你都不放心我,我不退出还能怎么样?” 赵煦心中满满不是滋味,他想过张正书会有很激烈的手段,但不曾想张正书居然会以这种办法,直截了当地告诉他,你自个爱玩就玩去吧。 “你今日叫我来,就是想说这个?” “对啊,朋友嘛,吃个茶,多平常的事。”张正书嘿嘿一笑道,“作为朋友,我有点心里话想和你说。” 张正书都做到这份上了,赵煦即便再疑心,也想听听张正书有什么要说的:“你说。” “科学,可谓是天地间运行的真理,你是避不开的。如果你想大宋国祚延长一些,那就不要刻意打压它,也不要过度追捧它,让它自然发展就是了。儒家一家独大,并不是好事。一家独大,不意味着大一统了。人心是会变的,更别说民意,太容易受到蛊惑了。科学,是给大宋上的最后一道保险。我也知道,忠言逆耳,但这是我肺腑之言,你能听得进就听。” 好整以暇地,又喝了一杯茶。张正书才继续说道:“科学,是我的心血,我确实是不想你把它糟践了。” 赵煦沉默好久,也没说什么。 “你我相识有八年了吧?” 赵煦突然问道,“你觉得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你?你是一个孤家寡人,愣是把人都推到对立面去。”张正书哈哈大笑道,“当然了,你还算一个好皇帝,起码是及格了。只可惜,你的格局还是不够大,看不得更远。” 赵煦脸色不太好看了,他灭西夏,夺回幽云十六州,这还叫格局不大?! “别以为我说的是违心的话,这是实话。”张正书叹了口气,说道:“你也看过地球仪的,如果你的格局够大,就不会把眼光只局限在一隅了。好了,言尽于此,今天不谈国事,只谈风月。” 赵煦笑了:“果真是你的性情!” “如果有选择,其实我更愿意做一个混吃等死的富家翁。” 张正书说出了心里话,“没事提个鸟笼,拿把折扇,出入菁楼……啧啧,这日子给神仙来都不换。” “哈哈哈……” 其实说开了,赵煦的心情反而好多了。 如果没有前面的交锋,别人真道是两个朋友知己在喝茶聊天。 …… “小相公,我们这就走吗?” 身旁的人是周篷,他觉得这一切都太快了。难道,一切都没办法挽回了吗? 说实话,周篷并不想走。 “你要是不想走,就留在这里吧。”张正书也不勉强,“我只觉得,你在汴京城能做的事,远不及在海外的大展拳脚。至于你父母,不是早就安顿好了吗?” 周篷也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走吧,没什么好留恋的了。”张正书也不是一个果断的人,但事到临头,不果断也不行了。至于张家里的人,愿意走的就走,不愿意走的就留下吧。张正书给了赵煦这么一个大礼包,谅他也不会为难他们。 如今,京华报社里面,除了家仆以外,就没什么人了。 来到后花园,找到那一片假山,掀开地底,露出一条地道来。 钻进去再出来,已经是汴河边上。钻入一艘小渔船,待得黎明之后城门开了,护城河的栅栏打开,小渔船顺利地出了汴梁城。 张正书隔着窗帘,再看了看这汴梁城,心中怅然若失。汴梁城的楼榭房舍在阳光下,那黛瓦瓷砖也好似闪烁着金光。静谧的晨曦里,公鸡司晨的啼音打破了沉寂,阵阵悠扬的梵声自大相国寺飘来,提醒着还在衾窝中的人们,一天之计已然开始,须臾,袅袅炊烟拌着慵懒的空气弥散。 汴河两边也开始喧闹了起来,为张正书他们提供了很好的庇护。 小渔船并不快,慢慢地除了汴梁城的视界后,张正书才协同周篷,在来财的接应下,登上了一艘停靠在一旁的载货客船。然后,再往前面到了陈留城,又换了一艘客船,辗转了好几艘船,换了几个交通工具,五日后张正书才算是在青州出了海。一路直奔流求而去,张正书知道,此去怕是经年都回不来了。 又三日,到了流求。张正书才发现,最先在岸上迎接他的,居然是郑月娥! “你怎么来了?你不应该来的……” 张正书心中发苦,这都什么事啊! “小官人,你说呢?” 郑月娥笑了,二十芳华,如夏花般绚烂。 …… 汴梁城,皇宫大内里。 其实赵煦早就知道张正书跑路了,但他却没有下令去追。 也许那一次喝茶,他也明白了,这是朋友间的道别。 “也许,确实是我把所有人都推到了对立面去,我始终还是一个孤家寡人……” …… 宋政和五年,金国建立,辽金大战爆发,赵煦病逝于开封,太子赵瑁继位。 其后再十年,按照张正书的纪年法,是公元1127年,金国打败了辽国,辽国被耶律大石带到中亚,成立了西辽。随后,金兵南侵宋朝。因为有幽云十六州,金兵久攻不下,和宋朝成了世仇。而后,大宋因为武备荒废,被金国有机可乘,突破了幽云十六州一路打到了大名府。若不是有“天险之城”,宋朝算是亡了。 就在金兵席卷的时候,一支神秘水师出现,用火炮、火枪打得金兵抱头鼠窜,再也不敢南犯。 待得宋朝与这支神秘水师联系,才知道是汉人在海外建立的国家,国号为“明”。其国百姓人人识字,朝廷以宰相责任制为总领,衙门细分得不行。国内百姓,一半是汉人,一半是归化的土著。国土遍布整个南洋,包括什么“澳州”,据说堪比大宋国土。甚至,还派出了探险队,与万里之外的美洲联系了,帮助当地人建立了国家。 这一个“明国”,科技实力惊人,且农业稳定,人民生活富足,安居乐业。不仅习儒家文化,还有法家、墨家、道家……诸子百家在明国之中地位皆平等。但百姓最信奉的,还是科学之道。 其建国太祖,乃是张正书。 国君为虚君,立宪治国,以法为准。国君大多不理政事,但手握兵权,内阁、法院、朝会三权分立,互相制衡。 因为宋明两国乃是同根同源,宋明签订了互相尊重主权和领土完整、互不侵犯、互不干涉内政、平等互利、和平共处五项基本原则。甚至在其后宋朝遭遇亡国之危时,往往是明国出手相助。当然了,两国也有过摩擦的时候,但由于明国实力太强,又极为“讲道理”,宋朝都是理亏的一方。 宋朝百姓都向往如此国度,明国还专门推出了移民政策。 也许是有这么一个强邻,刺激到了宋朝,宋朝也在反思国中政策,慢慢地向明国学习。 待得过了五百年,宋明两国已经相差无几了,但互相竞争还是存在的。 此时,大航海时代来临,宋明两国纷争再起。只是由于西方诸国咄咄逼人,逼迫两国联手对敌,最后赢得了世界话语权。世界中心,一是在东京汴梁,一是在南京新家坡城…… 至此,世界进入三极模式,一是宋,二是明,三是西方。互有通往,但又互相竞争。人类进入了发展快车道,一项项伟大的发明层出不穷。 只是后来研究史学时,学者才发现原来明国太祖张正书,早就规划好方向,虽不中亦不远矣。学术界有一个荒谬的说法,张太祖的一生,像极了一个穿越者,一生都开了挂! (全书完) 完本感言 这本书到这里就完结了,新书也开了一段时间,叫《养生小餐厅》。这本书的结局可能出乎很多人的意料,但我觉得吧,这可能是最好的结局了。毕竟在儒家主导的社会中,基本就没有工匠的位置,当朝统治者也不会重视什么科学技术的发展,儒家也永远不会提高工匠的待遇的。所以,猪脚和古代的治国理念分歧是无法避免的。除非猪脚随波逐流,成为掩埋在历史尘埃的一份子,不然的话,只要猪脚想去改变,那么他一定会走出这一步。 这是理念之争,也是最不可调和的。不可调和之下,猪脚又不想破坏宋朝的安逸,挑起战争做一个千古罪人,那就只能另起炉灶了。后面其实还能写,甚至会有人觉得,这后面才是最精彩的部分,看看架空的“明”朝是怎么用科技吊打宋朝的。科学技术,是怎么碾压儒家的。但这就涉及了治国理念方面的问题,比较敏感,要是猪脚,定然会选择一条符合“明”朝社会的特色社会主义路线,因为他本身就是从这个环境教育出来的,甚至会把老马的主义提前几个世纪给面世了。 反正吧,最符合实情的就是这么个情况,大家看书请轻喷,这是我推论出来最好的结果了。当然了,宋明之间肯定会有纷争,甚至局部战争,这是不可避免的,哪怕同根同源,也是如此。中国人对自己人下起手来,那是再黑不过,但打歪果仁就差了那么点意思了。 说了这么多,其实也算是番外篇了,我是没有精力再续上这番外了,因为其实我这本书写完停笔都差不多半年了吧,更新得慢而已。 说起来,这本书命途挺多舛的,也是我自己没做好市场调查。你说其他类型的,加个辅助系统,那似乎还挺受欢迎;但历史不一样,它有点严谨,且爱看历史的,大多有一定年纪了,不太相信这种“高科技”开挂手段。所以,这本书即便再用心写,成绩也定性了,没办法。再加上电脑端给保护性屏蔽了一段时间,最精彩最高朝的部分给掩埋了,那也是命途不济,确实是我们有些同行不太注意这个尺度问题,忒大了,啥都敢写。网络不是法外之地,笔下的东西是要对读者负责的。我也知道读我书的,也有学生,所以我一直在故事里穿插爱国、正直、善良等等品质,就是不敢教坏学生们,他们才是祖国的未来。 说回这本书,我还没有习惯有一本不完本的书,好歹也给个结局,还不是粗制滥造的那种结局,除非我是真的因为客观原因写不了,比如封禁之类的。我的新书其实已经连载好几个月了,也上架养得挺肥的了,也算是种田文,不过是都市的——《养生小餐厅》,大家可以去看看,写都市主要是不费脑子,多出彩我不敢保证,但应该里面的事情挺新鲜的,跟别人的都不太一样。当然,这市场反馈可能不太好。大家愿意看就看吧。 最近,因为免费正版小说app的兴起,其实付费阅读的读者是在流失的。也是,免费的东西对现在的中国人还是挺诱惑的,毕竟我对这市场经济也了解一点,知道现在整个经济大环境不太好,大家伙的钱包也紧着,有免费的大家都看免费去了。于是,订阅什么的啊,对于我这种不入流的,靠兴趣爱好写给自己看的码字狗来说,打击很大,真的。 各位书友,你们是我的衣食父母,我也不瞒着你们。收入是锐减,已经没多少写书的动力了,我就写完手头上这本《养生小餐厅》,就再观察观察吧,或者不再写书了,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其实我吧,算是干什么什么不成的人,工作不怎么样,写作也不怎样。我这人呢,说白了有点不求上进,喜欢眼下的生活。因为写书什么的,对比同龄人去大城市打拼,我的收入其实是很低的。当然了,跟同城同龄人比,我也还算中游那种,单位发展也还可以,也是从事文化行业的。算是媒体吧,跑跑新闻、写写稿子、应付两篇杂志稿之类的,清闲空闲但钱不多。我也到奔三年纪了,该为以后着想了,可能会转行,然后暂时搁浅写书。未来的话,看看经济气候怎么样,创业还是找个来钱多的工作做着,哪怕自己不喜欢。我算是活明白了,这年头啊,有钱才真是大爷。 但这整个经济环境不好,未来的事谁都说不定。我家境不算富裕那种,压力还是挺大的。也过了该任性的年纪了,收收心好好赚钱,好好琢磨一下未来的日子怎么过。你说吧,要是写书能养活我自己,我肯定会干下去,这行多欢乐啊,分享故事,还顺带告诉你我是怎么看这事的。 但正如同某相声演员说的,这说相声门槛低,但入门是进了门之后在山上,要慢慢往上爬,有些人学了七八年了,才告诉他不是说相声的料。有的更惨,现在都没告诉他。写书其实也一样的,能红那是三分实力六分运气和一分贵人扶持,我实力其实不济,我也知道,也不太奢望能大红大紫的,所以看情况吧,要是以后还有时间,我继续写。但要是没时间了,我就不写了。 唠唠叨叨了这么多,其实就是想说一句话,书友们,你们都是我的衣食父母,多谢你们一路以来的支持,我端起粥碗来不忘你们的好。新书《养生小餐厅》你们爱看就支持,不爱看就看别的,阅文嘛别的不多,书多。我自己也知道,有时候就爱唠叨唠叨一些和情节无关的事,我觉得那个比故事本身有趣多了。所以写得不好,你们大家破费了。有时候真不是我水,我是真的喜欢那些东西,我才想分享给你们的。 江湖路远,我们有缘再见。 躜銤璕膳第九百九十六章:无法避免的事設蹱 周铭想了想,然后说道:“也不能怪小相公你啊,这是迟早的事。” 张正书平静地说道:“我知道是迟早的事,但现在科学的根基未稳,我怕到时候会毁之一旦。” 周铭点了点头,其实他不知道儒家的厉害。 儒家在打压异端方面,其实并不亚于任何一个学派,甚至犹有过之。想想看,先秦诸子百家,在儒家的打压之下,唯独一个法家还能苟延残喘。这还是因为儒家毁不掉法家,才让法家存在的。但是,法家的作用被削弱得太狠了,最后还得让位于人治。法家存在的意义,可谓是儒家的一块遮羞布罢了。 如今,科学并不涉及思想,却已经被儒家盯上了,这还能说什么? 张正书只盼着,能给他多一点的时间,让科学把根基扎得再牢固一些,这样的话,汉人就能保持科技碾压了。 但很显然,这恐怕难以实现了。 儒家的攻势一天比一天猛烈,总有一天,是赵煦抵挡不住的。这可是整个儒学的力量,赵煦即便贵为皇帝,也是难以抗衡的。除非,赵煦是汉武帝那样的皇帝,才有魄力“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再说了,赵煦还能理解儒家,可对“科学”,他是一知半解的。未知的东西最可怕,那赵煦的态度自然就模棱两可起来了。 如果赵煦低头的话,那么科学立马会被清算的。一如当年儒家打压墨家一样,最后科学会连一个水花都溅不起来。甚至,儒家会利用话语权,把科学任何书籍都禁封。好比现在大宋,找得到一本墨家书籍吗?找不到吧,就算有,也不敢轻易示人。因为这是被历朝历代都禁封的禁书。 张正书能想得到,如果儒家取胜的话,科学的下场不会比墨家好更多。 现在嘛,唯有死撑,让世人都相信科学,那么儒家的封禁就没用了。思想是封禁不了的,真理也是。如果真理可以封禁的话,当年哥白尼、伽利略的学说早就随着他们的消亡而消亡了,哪里会传承下来?一样的道理,当真理深入人心的时候,人们自然会产生自己的判断。 其实,张正书也看到了,这几年来随着科学的影响力逐渐加大,一些在科举上不如意的秀才们也进入了研究科学的队列之中。 如今的大宋,经过幽云十六州战役都知道了科学的强大,明显要比光说不做的儒家好多了。以至于吹嘘火炮的百姓瞬间多了起来,因此入坑的百姓也不少。 没办法,当一些商贾尝试了新技术的甜头之后,他们会发现确实是新技术“真香”,也好卖钱多了。 当然了,还有一些顽固分子,是恨科学不死,总是在阴暗处算计着。 “那小相公,我们该如何处之?” 周铭也知道,张家能占据大宋首富,他能当上富贾,是蹭了科学的红利。 别的不说,单单是那水泥路的修建,都让商业兴旺了多少?更别说,还有更快捷的驰道。 如今,可用的万能蒸汽机,也已经快能用上了,这简直是突飞猛进的研发速度。科学一日千里,只可惜还有些人看不清现实。 “加紧建设后路,待得事不可为之时,蛰伏下来就是了。”张正书也知道,这是科学的必经之路。就如同他抄写的那本《辨证论》:“所谓发展,是指事物由简单到复杂、由低级到高级的变化趋势,其实质是新事物的产生和旧事物的灭亡。发展的总趋势是前进的和上升的。但道路是曲折的、迂回的。所以,这只是暂时的罢了,蛰伏下来,总会有机会的。但如果没有蛰伏,那么就是拿鸡蛋碰石头了。” 周铭不太明白张正书所说的话,但他听懂了“蛰伏”二字。 “那就是说,我们要保护一些人,到暗地里?” 张正书点了点头:“不能让他们受到迫害。”他太清楚了,儒家对待异端的手段,简直比什么都残忍。 好比孔子诛少正卯,好比“罢黜百家”,都是极为恐怖的手段。一旦得势,就绝不饶人,往死里打。 保护好科研人员,比什么都重要。 说实话,人类社会能进步,并不是靠那些高高在上的官员,满嘴仁义道德的伪君子,而是靠这些科研人员,靠的是工匠。 “可……人数太多了啊?” 周铭感觉很为难了,这都什么事啊! 人越多,事情就越是容易败露的啊? “尽量吧,他们是大宋的希望。”张正书苦笑着说道,“反正就做个预案,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的。随机应变,要是事不可为,就不要做了,保住最精华的人员就是了。” 周铭领命而去,张正书却陷入了沉思之中。 这种大道之争,怕是一时间解不开的死结。赵煦对科学的不信任,源于科学的强大力量,已经让赵煦心生忌惮了。 别看张正书是一个商贾,但他这个商贾本质上是基于技术进步而赚钱的商贾,更别说张正书还握着银行这等利器。赵煦要是没有防范之心,只能说他不是一个合格的皇帝。任何一个皇帝,掌控欲都是很强的,不会让不受自己控制的事情发生。 “看来,宋朝……命运似乎也是注定的了。” 张正书叹了口气,他并不在乎大宋的灭亡,而是在乎汉文化的存亡。 如果像历史上,中原被异族入侵,不管怎么粉饰都好,那都是对文化的摧残。 看看元末、清末就知道了,文化已经如同一潭死水,科技停滞,最后被吊打……如此种种,是巧合吗?不,这是必然的事!即便异族武力高,但他们的文化必然是短缺的。以浅薄的文化统治一个文明已经处于一个高不可攀的国度,那必然要吸取这个文明国度的精华。但由于要用浅薄的文化来诠释,那必然会把文明带入坑中。这是不可避免的事,也算是事物发展的曲折和迂回。 张正书要做的事,就是把这种悲剧避免掉,但他没想到历史的惯性如此强大。 即便他算是改变了历史,但其实历史还是顽固地往着该前进的方向前进。 搰檫盪第九百九十七章:对抗盬蛥柍 正如张正书预料的那样,赵煦似乎改变心意了。 首先,张正书已经回到汴梁城两个月了,连召见都没有一次。 其次是《京华报》遭到了打击,“新闻署”以不规范的罪名,勒令《京华报》停刊整改三个月。这个决定,自然引起了朝野一片喧哗,百姓纷纷骂街。要知道,《京华报》可是报纸界的扛把子,很多商业信息都刊载其上。更别说,上面的娱乐版块,是其他报纸所比不了的。单单是上面的小说连载,就比其他报纸胜了不止一筹。 单单是《京华报》,已经促使小说行业繁荣发展了不少,不知道涌现了多少专职写小说的人才,还写得非常不错。 最后,就是作坊了。 这是张正书最在意的,但赵煦说封就封,而且是以泄露技术为名。 至于技校,张正书估摸是赵煦的下一步了。 或许,这不是赵煦的本意。但是朝中某些文官,已经觊觎这一块蛋糕很久了。 就这么几下,张家可谓是损失惨重。但张正书却觉得庆幸,儒家还是顾及百姓声音的。如果真的把新生事物都禁了,估摸很多百姓都要跳脚骂娘了。别看宋朝商业繁荣,但其实儒家还是对商贾防备很深的。也许这一次无差别打击,已经损害了商贾的利益。很快,汴梁城的百姓就发现,很多东西都变得极为不方便了。 张正书的反击,就是这样。 你不是封吗? 好,看看谁硬得过谁? 于是,很多新商品都没得卖了,再加上旧货百姓也不想用,甚至早就被挤垮了,市场上一片萧条。 最诡异的就是航运,随着市面上的商品越来越少,这价格是越来越贵,特别是米价,如今一斗米已经一百五十文钱了。对比起两个月前的斗米一百文,足足上涨了一倍,百姓那个骂娘啊。但没办法,随着商业萧条,很多行业都涨价了,米价也只能跟着涨。 朝中的文官也慌了神,百姓的怒火太厉害了。 但他们知道,这是掌握了供应链的张家向朝廷宣战。即便没有打明旗号,没有正面宣战,但张正书的用心是昭然若揭的。 赵煦也怒了,把奏疏狠狠地拍在龙案上:“这还是一个臣子吗,去,把那姓张的给朕叫来!” 彭元量连忙说道:“陛下息怒,或许……这里有误会?” “甚么误会,快去,把那小子押来,朕亲自问他,眼中还有没有王法?!”赵煦怒不可遏地说道。 没奈何,彭元量只能去传张正书了。 不多时,张正书穿戴整齐,出现在了皇宫里。 时隔三年多,张正书再一次踏入大宋的皇宫,心生感慨。 随着彭元量穿过长廊,拐弯抹角来到了垂拱殿,张正书很平静地施了一礼:“臣,参见陛下,恭请圣安。” 赵煦冷冷地看着他,说道:“张卿,你可知罪?” 张正书笑了,说道:“不知陛下说臣有罪,何罪之有呢?” “你瞧瞧!”赵煦把奏疏一丢,张正书往前捡起来,仔细地看了一遍。 “你说说看,这是不是你的罪过?!”赵煦冷冷地说道,“朕命你,立马恢复之前的米价,恢复市场运营,不然,朕将打入天牢,叫你满门遭殃!” 张正书平静地看着赵煦,又看了看旁边,发现还有挺多内侍在的。于是,他一言不发。 赵煦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挥退了所有内侍,包括彭元量。 “说吧,你到底想做什么?”赵煦冷冷地说道。 张正书倒是觉得好笑,说道:“我想问问陛下,你想做什么?你心中也该明白,这一切都是市场调节的因素。陛下禁了我的作坊,而其他人的旧产品又得不到市场认可,还贵,那物价自然上涨。物价上涨了,其他物价也跟着上涨,道理就这么简单。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事,陛下把责任推给我,是不是有点不讲道理?再说了,我不相信陛下会没看过《国富论》、《资本论》,这点事情会看不出来?” 赵煦冷笑道:“朕就是看出来了,才知道是你搞的鬼。” “不错,我是推波助澜了。”张正书大大方方承认了,“与其等日后被禁,还不如我自己禁了。” “那你居心何在?!”赵煦怒了,“因为意气之争,就把大宋安危置之度外?!” 张正书平静地说道:“怎么会,最多波动几个月,市场又会恢复稳定的,替代品迟早会出现的。再说了,到底是谁因为意气之争,把大宋安危置之度外?” “你在诘问朕吗?”赵煦怒了,狠狠地拍了拍龙案,指着张正书骂道。 张正书也不生气,平静地说道:“陛下心中很清楚,这是在忌惮我那科学之道,对吧?” 赵煦也许是被刺痛到了内心深处的秘密,眼睛瞪着张正书,不敢想象,为何张正书敢这么大胆。 “或许陛下在疑惑,为什么我能这么大方说出来。其实我一早就说过了,我只想安安静静研究一些东西,不想做官,不想争权夺利。但很可惜,是陛下的猜忌和疑心,让我走上了做官这条路。即便是这样,陛下还是猜疑不断。我知道,科学的发展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因为这是一个全新的世界,未来出现什么,我也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如果被别国抢先一步,那大宋会怎么样?这个问题,不知道陛下想过没有?” 张正书的平静,是赵煦想不到的。 也许是张正书的话让赵煦冷静了下来,仔细想了想,突然觉得有点后怕。 是啊,如果这科学掌握在别国手中,那会怎么样? 比如,辽国掌握了火炮技术,有骑兵又有火炮的辽国,会是怎么样一个可怕的国度? 这个问题,赵煦不是没有想过,但从来没有被人这么赤果果地剖析给他看。一瞬间,赵煦的脸上有点煞白。 “想必陛下也知道,堵不如疏的道理。就拿火药技术来说,这只是我鼓搞了一两年的成果,还是偶然发现的规律。但如果别国知道了火药的力量,专门研究这一点,估摸不出十年,就能得到火炮技术了,甚至还能有缩小版本的火炮,人手一支,这样的结果,陛下想过吗?再往未来想,不仅有比火炮更厉害的火炮,甚至有能炸塌城墙的火药,这样的战争,陛下想过怎么应对吗?” 劵斦頤浧鍥菰第九百九十八章:对峙 也许张正书说得太可怕,赵煦怒喝道:“够了!” “科学是真实存在的,它不以个人意志力为转移,哪怕你是皇帝,也是如此。”张正书很平静,“陛下以为我追求的是什么?金钱、权力还是其他?事实上,在我看来,这些东西都没啥意义。就好像当你看到了星空是多么辽阔,世界是多么宽广之后,再想这个,就只能说你的眼界太窄了。可以说,我所追求的,不过是让汉人占据科学颠覆,立于不败之地罢了。” 赵煦好像一头择人而噬的猛兽一样,呼呼地喘着粗气。 君臣对峙,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赵煦才把眼睛一闭。 “朕信不过你!” 这算是摊牌了,张正书也不意外。 “那是因为陛下的智商理解不来这么复杂的东西罢了。”张正书也很实诚。 “你是说朕很蠢?” 赵煦猛地一瞪眼,然后又觉得有点过了,这不是明摆着自己承认很蠢吗。 “不,我的意思是术业有专攻,人没必要把所有东西都弄懂。能把一个领域做到最好,都已经很不错了。说实话,科学只是一个泛称,里面还涉及到了物理、化学、经济、逻辑、医学等学科,要是再把物理细分,还能分出力学、热力学、地球物理学、生物物理学、天体物理学等等,哪怕是化学,还有有机化学、无机化学、物理化学、分析化学、高分子化学、生物化学等等,甚至再细究,还能更细分出好些个学科来。即便是我,也没办法全弄懂。但是,我敢说,未来这些研究成果,就是一个国家的国力体现。别的不说,现如今化学研制出来的化肥,是不是让农田增产了?物理研究出来的火药,是不是让大宋夺回了幽云十六州?一样的道理,只要陛下相信科学,那科学就会迸发出无穷的力量。” 张正书说到这,又补充了一句:“还有一点,就是科研人员只需要保证他们的生活需要,让他们有愉快的心情去科研。至于权力什么的,他们并不想碰,也没兴趣。对于这些科研人员来说,研制出新成果,比做官的成就感大多了。” 赵煦狐疑地看着张正书:“你拿甚么保证?” 张正书倒也无所谓:“反正陛下不相信也就算了,等到别国科技实力超过了大宋,那会就恨时间少了。别的国家我不敢保证,但此刻极西之地,有西洋诸国,已经开启了‘文艺复兴’,很快就把注意力转移到科学上面了。别的不说,待得百十年后,西洋诸国跨越万里来进攻大宋,火炮巨舰的,大宋无法抵挡的时候,陛下想必后悔也瞧不见了。”他也是信口开河,这西方的“文艺复兴”明明是十四世纪到十六世纪的事,也就是说起码要到明朝那会才算是有这样的成就。不过,张正书拿来吓唬赵煦,是一点负疚感都没的。不信的话,你去一趟欧罗巴啊? 赵煦被噎得不轻,最后才明白,原来张正书有恃无恐的是这个。 但赵煦作为一个皇帝,哪里会这么轻易被吓住,只是冷笑地看着张正书。 张正书也没有退缩,只是留待赵煦自己选择。 事实上,赵煦并没有选择,他只能选择相信张正书。 “你确定科学不会对大宋不利?”赵煦十分狐疑,他最后还是要妥协的。 张正书自然明白,哪怕赵煦再外厉内荏都好,最后他都是要屈服的,因为新技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该发明的东西,一旦它问世了,就已经开始改变世界了。 “陛下是对自己没信心吗?”张正书笑了,他用上了激将法。“再好的东西,也是需要人来掌控。哪怕是武器,也是如此。如果陛下能聚一国民心,还怕科学会为祸国家?再者,科学最前端的发现,哪一次不是朝廷最先用上的?而且,朝廷也能建立科学研究所,名正言顺开始研究科学,那就不用我来做这个领头人了。” 赵煦沉默了,最后也没说什么。 “若是朕恢复以往,你能保证市场恢复如常吗?” 张正书摇了摇头,说道:“我说过了,我从未干预过市场。干预市场的,是陛下而已。只要陛下恢复以往,秩序自然就回来了。如果以后还想这么操作,我建议陛下看一看《国富论》里的宏观调控,这说得很明白。像这么胡搞一气,只会出现如今这个局面。” 赵煦的脸有点挂不住:“滚!” “陛下告辞,陛下再见。” 张正书很听话,立即转身出了垂拱殿。 其实他真的挺怕赵煦一言不合就把他咔嚓了,虽然知道宋朝并不会这样。最多,像蔡京这样的,也是软禁一段时间后就允许他致仕了。也许不知道什么时候,蔡京又时来运转,再次手握重权也说不定。 当然了,要是赵煦发狠,给张正书关在牢里一辈子也是有的,只要他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不然的话,舆论压力也是很大的。最可能的就是,软禁张正书一辈子,圈在汴梁城,连流放的机会都不给张正书。 这是约定俗成的规矩,刑不上大夫。但是,如果赵煦坏了规矩呢?那谁去指责他? 张正书不敢赌,只能及早做准备了。 回到家,张正书下令启动了“逃跑计划”。 没办法,张正书已经嗅出不一样的味道来了。按理说,他已经培养出一个小小的利益集团,只是还没有茁壮成长而已。要和既得利益集团相抗,那是没办法的事,只能拖一段时间了。 只是不知道,赵煦还会不会给他这么个时间而已。 事实上,张正书并不觉得自己说动了赵煦,如果这么轻易就能说服一个皇帝,那天底下就没有那么多冲突了。 “郎君,你可回来了……” 显然,曾瑾菡是很担忧的,赵煦突然召见张正书,这段时间又发生了这么些事情,只要是聪明人都瞧得出来,这事情不简单。 张正书笑了笑,说道:“放心吧,没事的。” 可曾瑾菡明显地发现,张正书宽慰人的背后,是深深的疲倦。 咵謺巹瑑殷濐第九百九十九章:君与臣? 也许曾瑾菡的直觉太准了,接下来几天的张正书,都表现出不同寻常的一面来。 尽管张正书表面很平静,但曾瑾菡却觉得,他并不平静。 好像张正书的心里,有一座火山就要爆发出来一样。 李师师也察觉到了张正书的不妥,非常担忧地问道:“姊姊,郎君是怎么了?” “估摸是……遇到麻烦了。” 李师师也很是担忧,但她并不能给张正书什么帮助,只能干着急。 “我想……可能是官家与郎君,有了什么冲突罢?”曾瑾菡猜得很准,除了赵煦,没有人能给张正书带来这么大的不安。 曾瑾菡觉得很不对劲了,和李师师一起进入了书房之中,和张正书面对面而坐。 “郎君,你是遇到什么棘手的事了吗?” 也许是内心防线的崩塌,张正书显出深深的疲惫态来:“你们……算了,还是让你们知道吧,赵煦那小子,还是开始下手了。” “下手了?甚么意思?” 曾瑾菡也是转了半天,才想起赵煦是谁,这可是当今的皇帝啊! “其他州城的技校,只要是先生都被抓了,图书馆也被封了。”张正书脸上愤恨的神情闪过,“他就是想把一切掌控在手中!我想,只要他开始动李县技校,那么,我们也该是一样的!” 曾瑾菡大吃一惊:“这不是官家的旨意罢,可能……可能是宰相他们胡作非为?” “没有圣旨,没有枢密院的兵符,谁能短时间内召集兵马查封技校、图书馆?”张正书冷冷地说道,“好在我几年来,都把高端人才都转移了出去,不然的话,早就遭到毒手了!” “这可如何是好?”李师师也急了,她的政治敏感更高一点,大约也猜到了赵煦下一步的动作。不外乎就是套一个莫须有的罪名,然后抄家流放。只要失去了资金的来源,张正书的科学就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 “接下来,只能壮士断腕了。再过两日,消息应该就传到汴京城了。你们……今晚就收拾好,明日我安排人送你们出城。”张正书也是很不舍,“此间怕是呆不住了,要走就赶快走!” “那郎君你呢?”两女异口同声地问道。 “我会跟上你们的。”张正书笑道,“放心,我很爱惜自己的生命,不会做傻事的。只不过在汴京城里,我还有一些事要做。” 曾瑾菡和李师师摇了摇头说道:“我们留下来陪你!” “不成,你们留下来,那我的计划就全打乱了。听话,此去漂洋过海,到流求那里,已经有我们的新家了。我们在流求那,重头再来!”张正书安抚她们说道,好在这事太过危急,曾瑾菡和李师师都知道,半刻耽误不得,只能依依不舍地离开了书房。 张正书在书房里静坐了好一会,心中却是起伏不定。 今年是元符八年,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到宋朝八个年头了。这八年时间里,他留下了很多东西,包括一手创办了大宋的科学体系,建立了银行。也曾经带兵打过仗,在朝堂上硬怼过那些不知所谓的文官。 一个人的一生,如果像张正书这么过,也算是精彩至极了。 很多东西,都是源自张正书兴起的。比如竞赛性蹴鞠,比如草地捶丸,比如休闲会所,比如舞台剧,比如各式各样的“新奇”乐器,比如改变了百姓时间观念的钟表……但现在,张正书要离开了,离开大宋,前往海外。 那是一个未知的未来,也充满了冒险。原本,张正书也不想这样的,可惜天不遂人愿啊! “也许只有大宋痛过一次,才明白吧。” 张正书苦笑了几声,呆呆地看着桌案上的地球仪。 “看来,接下来我的征程,就是广袤的海洋了。” 说不出的落寞,张正书再看看这书架上,摞着一叠叠曾经出过的报纸,还有实体小说,以及他“抄写”下来的著作。也许,这就是他留在大宋的种子吧。开启民智方面,张正书做得很不错。技校每到一处州府,都选择落在村落间,免费教育了不少学童。也让他的主张,传了下来。至于什么时候生根发芽,那就说不定了。 表面上风平浪静的汴梁城,不知道为何,总是有些压抑。 随着张家的作坊陆续开工了,市场也逐渐恢复了以往的水平。虽然物价还是居高,但已经有了下降的趋势。按照这个态势,市场很快就恢复过来了。事实证明,只要当权者不乱搞,市场是不会乱的。 只不过,汴梁城的气氛很怪异。 最怪异的,就是以往还算人声鼎沸的“京华报社”,如今已经门可罗雀了。 没办法,停刊整顿之下,报社连秀才们都遣回家了。这都没事做,来报社也没用。更奇怪的是,为何这大门是紧闭着的? “你说奇怪了,为什么现在都还没开门?” “难道他们都要睡到日上三竿吗?” “瞧,出来了。” …… 说话的,是皇城司的亲事官们,都在一旁监视着张正书呢。 而此刻张正书的盟友王庆,也就是前勾当皇城司公事,已经正式成了一名皇家军校的先生,专门负责授课如何收集敌人情报。这也算是张正书给他谋划的出路,他也不用在皇城司待上一辈子了。 只见张正书独自一人出门,轻轻巧巧地走在了汴梁城的大街上。皇城司的亲事官们不敢懈怠,派人跟梢了上去。 结果,跟了一天都没什么事。张正书就是去茶馆喝茶,听博君人说书,末了又在酒楼吃了一段饭,这才回京华报社。 一连几日过去,这生活美得皇城司亲事官都羡慕嫉妒恨了。 “这小子,好生会享受!” “就是,除了没出入菁楼之外,甚么地方好玩,他都去遍了!” “咦,等会,他好像往汴河去了,赶紧跟上去!” “人呢?怎么不见了?” “坏事了!” …… 张正书也是无奈,从一艘“飞蛟船”里出来说道:“我在这呢,找什么?对了,我这有份密信,你们替我交给官家。” 这些皇城司亲事官们面面相觑,最后也不敢私藏,层层上报了。 也许是吃错了药,赵煦居然微服而来了。 待得赵煦登上“飞蛟船”,诸多带御器械把整艘“飞蛟船”都占了。 彭元量跟着赵煦,进入了船舱。 张正书在这里,已经焚香煮茶,静候赵煦的到来。 君与臣面对面屈膝而坐,好似古礼一样。 澠梥完本感言坺膥拦辇 这本书到这里就完结了,新书也开了一段时间,叫《养生小餐厅》。这本书的结局可能出乎很多人的意料,但我觉得吧,这可能是最好的结局了。毕竟在儒家主导的社会中,基本就没有工匠的位置,当朝统治者也不会重视什么科学技术的发展,儒家也永远不会提高工匠的待遇的。所以,猪脚和古代的治国理念分歧是无法避免的。除非猪脚随波逐流,成为掩埋在历史尘埃的一份子,不然的话,只要猪脚想去改变,那么他一定会走出这一步。 这是理念之争,也是最不可调和的。不可调和之下,猪脚又不想破坏宋朝的安逸,挑起战争做一个千古罪人,那就只能另起炉灶了。后面其实还能写,甚至会有人觉得,这后面才是最精彩的部分,看看架空的“明”朝是怎么用科技吊打宋朝的。科学技术,是怎么碾压儒家的。但这就涉及了治国理念方面的问题,比较敏感,要是猪脚,定然会选择一条符合“明”朝社会的特色社会主义路线,因为他本身就是从这个环境教育出来的,甚至会把老马的主义提前几个世纪给面世了。 反正吧,最符合实情的就是这么个情况,大家看书请轻喷,这是我推论出来最好的结果了。当然了,宋明之间肯定会有纷争,甚至局部战争,这是不可避免的,哪怕同根同源,也是如此。中国人对自己人下起手来,那是再黑不过,但打歪果仁就差了那么点意思了。 说了这么多,其实也算是番外篇了,我是没有精力再续上这番外了,因为其实我这本书写完停笔都差不多半年了吧,更新得慢而已。 说起来,这本书命途挺多舛的,也是我自己没做好市场调查。你说其他类型的,加个辅助系统,那似乎还挺受欢迎;但历史不一样,它有点严谨,且爱看历史的,大多有一定年纪了,不太相信这种“高科技”开挂手段。所以,这本书即便再用心写,成绩也定性了,没办法。再加上电脑端给保护性屏蔽了一段时间,最精彩最高朝的部分给掩埋了,那也是命途不济,确实是我们有些同行不太注意这个尺度问题,忒大了,啥都敢写。网络不是法外之地,笔下的东西是要对读者负责的。我也知道读我书的,也有学生,所以我一直在故事里穿插爱国、正直、善良等等品质,就是不敢教坏学生们,他们才是祖国的未来。 说回这本书,我还没有习惯有一本不完本的书,好歹也给个结局,还不是粗制滥造的那种结局,除非我是真的因为客观原因写不了,比如封禁之类的。我的新书其实已经连载好几个月了,也上架养得挺肥的了,也算是种田文,不过是都市的——《养生小餐厅》,大家可以去看看,写都市主要是不费脑子,多出彩我不敢保证,但应该里面的事情挺新鲜的,跟别人的都不太一样。当然,这市场反馈可能不太好。大家愿意看就看吧。 最近,因为免费正版小说app的兴起,其实付费阅读的读者是在流失的。也是,免费的东西对现在的中国人还是挺诱惑的,毕竟我对这市场经济也了解一点,知道现在整个经济大环境不太好,大家伙的钱包也紧着,有免费的大家都看免费去了。于是,订阅什么的啊,对于我这种不入流的,靠兴趣爱好写给自己看的码字狗来说,打击很大,真的。 各位书友,你们是我的衣食父母,我也不瞒着你们。收入是锐减,已经没多少写书的动力了,我就写完手头上这本《养生小餐厅》,就再观察观察吧,或者不再写书了,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其实我吧,算是干什么什么不成的人,工作不怎么样,写作也不怎样。我这人呢,说白了有点不求上进,喜欢眼下的生活。因为写书什么的,对比同龄人去大城市打拼,我的收入其实是很低的。当然了,跟同城同龄人比,我也还算中游那种,单位发展也还可以,也是从事文化行业的。算是媒体吧,跑跑新闻、写写稿子、应付两篇杂志稿之类的,清闲空闲但钱不多。我也到奔三年纪了,该为以后着想了,可能会转行,然后暂时搁浅写书。未来的话,看看经济气候怎么样,创业还是找个来钱多的工作做着,哪怕自己不喜欢。我算是活明白了,这年头啊,有钱才真是大爷。 但这整个经济环境不好,未来的事谁都说不定。我家境不算富裕那种,压力还是挺大的。也过了该任性的年纪了,收收心好好赚钱,好好琢磨一下未来的日子怎么过。你说吧,要是写书能养活我自己,我肯定会干下去,这行多欢乐啊,分享故事,还顺带告诉你我是怎么看这事的。 但正如同某相声演员说的,这说相声门槛低,但入门是进了门之后在山上,要慢慢往上爬,有些人学了七八年了,才告诉他不是说相声的料。有的更惨,现在都没告诉他。写书其实也一样的,能红那是三分实力六分运气和一分贵人扶持,我实力其实不济,我也知道,也不太奢望能大红大紫的,所以看情况吧,要是以后还有时间,我继续写。但要是没时间了,我就不写了。 唠唠叨叨了这么多,其实就是想说一句话,书友们,你们都是我的衣食父母,多谢你们一路以来的支持,我端起粥碗来不忘你们的好。新书《养生小餐厅》你们爱看就支持,不爱看就看别的,阅文嘛别的不多,书多。我自己也知道,有时候就爱唠叨唠叨一些和情节无关的事,我觉得那个比故事本身有趣多了。所以写得不好,你们大家破费了。有时候真不是我水,我是真的喜欢那些东西,我才想分享给你们的。 江湖路远,我们有缘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