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你留在我身边》 1.天台重逢 接到徐西贝的电话时,迎晨正堵在三环路上。 电话那头压着声儿,说:“我逮着人了,就在富临酒店808房。” 迎晨反应过来,赶紧劝道:“你还真去了?你别冲动,喂,喂?” 电话挂了。 迎晨再打过去,好家伙,竟然不接。 迎晨没犹豫,改了路口下高架桥。她赶到富临酒店,刚出电梯,走道上就听到了徐西贝声嘶力竭的咆哮:“你丫做三上瘾是吧?特喜欢找刺激是吧?那我让你刺激一下啊!” 失声尖叫的另一道女声:“你拿刀干什么?” 迎晨心里咯噔一跳,循着声音加快脚步,808的房间门虚掩没关实,推开―― 徐西贝像一只发疯的孔雀,把一女孩儿按在地板上,左手扯住她的头发,右手拿了把尖刃匕首贴在她脸上。 女孩儿惊惧,说话都不敢用力张嘴,她牙齿打颤:“姐姐你、你误会了,我没和你男朋友。” 徐西贝呸了一声,“臭不要脸!” 匕首贴紧,那女孩儿咬着唇呜呜地哽咽。 迎晨静静看了一会儿,怕徐西贝逼急了真下狠手,她走过去,拂开她,“你这姿势不对,割不了她多少肉。” “哐当”一声,匕首落地。 徐西贝开始嚎啕崩溃,骂骂咧咧语不成章。 她那位相恋七年的,公认的老实男友人设崩塌了,也不怪她此刻失控。 迎晨内心叹息,转过身,对那女孩儿冷着脸色,平静说:“财大商贸系,大三,老家尚城,父亲徐建国,土建局上班。” 女孩猛地抬头,“你要干什么?” “没什么,以后有空,找他喝喝茶。”迎晨唇色艳,为平铺直叙的语气加冕,倒多了一份冷冽。 这女孩儿也是个人精,识货。迎晨高挑肤白,气质加持,不是几件衣服就能烘托出来的。 她眼珠儿一转,正欲开口。 边上的徐西贝又满血复活,冲过来对她撕扯动手。 “说!还跟不跟男人睡觉了?说啊!”最后,徐西贝跨坐在女孩身上,掐紧脖子怒目愤言。 身下的人疯狂地捶打还击,指甲尖在徐西贝脸上留下三道泛了血的痕印,谁也没讨着好。 拉不开人,迎晨被推得往后踉跄。这时,一道粗音从走廊传来―― “就是前边那间房。快跟上。” 杂乱的脚步声越发加急走近,迎晨心一沉,不好。 她迅速拖起徐西贝,“她有帮手,走!” 同时,头发被拔了满地的女孩恨吼:“别让她们跑了!” 外头三四个彪汉应声而追。 电梯已经没法儿坐了,迎晨拽着还神经错乱的徐西贝拔足狂奔,走楼梯。 但刚走到六楼,竟然一道卷闸门横在中间,上头挂了标牌,三个字:维修中。 迎晨暗骂一声,没耽误,拽着徐西贝原路上楼。 两拨人,一上一下,于七楼交汇。 迎晨眼明手快,果断拉开门,先人一步跑了出去,往右三米就是电梯,显示往上,迎晨狂按。 大汉追过来了,两米,一米。 “叮。”电梯门开。 “快关!” “嘭”的一声,是拳头砸在电梯门上的重响。 终于安静。 迎晨双手耷着腰,喘气。 徐西贝这会子神魂附体,靠着梯壁,人往下滑,然后捂着脸啜泣。 “你还哭!让你别冲动,那女的社会关系复杂,忘记我跟你说的了?”迎晨火气腾腾上冒,毫不温柔地把徐西贝给拎起身。 “我早上下飞机,回公司开了一天的会饭都没吃,好不容易下个班。”迎晨怄火道:“我谢谢你的见面礼啊。” 电梯停住,十六楼顶层,门划开。 迎晨往外一瞥,对面的电梯,显示屏向上的红色标识,正有节奏地跳动。 “叮――” “糟!跑!” 徐西贝也反应过来,这回她跑得比谁都快。她拐进一个转角,那里有扇小木门。 男人们粗鲁的骂声清晰可闻,徐西贝受了吓,头脑发热,推开门就往天台上蹿。 这天台的防水工程进行到一半,架子未撤,一排板子搭在其中。乍一看以为是结实的,其实两端连着两个五米宽的台沿,中间悬空,这是十六楼。 徐西贝反应过来已经晚了,她冲到板子前面,往下一看,人立刻瘫软蹲下。 “迎、迎晨。”徐西贝声音发抖。 然后听见“嘎吱”一响,板子颤了颤。 迎晨愣了半秒,反应过来本能向前,扶住台沿撑上去,两步轻踩这一头控制住了平衡。 木板中间,清晰地翘起一道不算小的裂痕。 ――― 警车鸣笛,人群聚拢。 “距离出事已经二十分钟,十六楼,消防云梯无法抵达。且木板厚度0.5厘米,四周没有着力点,中间已经裂开,如果救一个,另一个恐有坠楼风险。”消防员道:“已向上级汇报,特警队协助救助,正赶往现场。” 话毕,一辆黑色越野驶入,路边停稳后,车门推开。 身着黑色短袖常训服的男人利落下车,他边走边仰头观探情况,然后摘下墨镜不做停留,声音铿锵: “情况说明,工具准备,人员到场。”指令简洁扼要。 “是!”两名消防战士迅速跟上,把早备好的救生绳递去,边走边阐明缘由。 一行人乘坐电梯上楼。厉坤听的时候,眉头习惯性地微拧,神情冷且淡。末尾,战士汇报:“两名受困人均为女性,白衣服的叫徐西贝,裙装的那位,姓迎,叫,叫……” 战士打了个顿,而厉坤听到这个姓时,侧过头。 另一个快速补充:“迎晨。” 厉坤手指一僵,语气冷冽,“叫什么?” “迎晨。” 得到肯定答复,厉坤虽神色清清,但手里的救生绳,已被悄然拧成了麻花。 天台上。 徐西贝的哭声越来越大,“我害怕,我不想死。” 迎晨恨言:“姑奶奶,求你别哭了,你一哭就岔气儿,板子跟着一块抖。” 徐西贝立刻禁声,只肩膀直抽抽。 迎晨的姿势比较痛苦,两腿张得很开,直立着不敢蹲,楼高风大,她脸被吹得毫无血色。 徐西贝挪眼往下看了一秒,哆嗦:“太高了,太高了。” “闭嘴吧你。”迎晨深呼吸,强迫自己双眼看天。 直到脚步声临近,焰橙色的消防战士出现,面朝着门的徐西贝喜极而泣:“来了来了,我们有救了!” 战士肩碰肩,中间的空隙像是一个恍惚摇摆的取景框。 厉坤走在后面,从这道取景框里看见了天台上,摇摇欲坠的迎晨。 她背脊拉伸得绷紧,透过衣料,两道蝴蝶骨的形状都清晰可见。 厉坤移开眼,两秒分心,迅速定神,再挪回目光时,整个人凌厉重现。 一名消防员:“厉队,晚上台风过境,风势已经起来了。” 背对着的迎晨,身子一僵,心跳如雷落。 厉队? 随后自我否定――不可能是他! 但, “风速六级,板块中间裂痕扩散,支撑不了太久。” 这声音沉而缓,厚重感恰如其分,没有因为大风而吹散其中的定力。 迎晨心口一阵晃。 接着,黑色的身影快如猎豹。厉坤单手撑着栏杆,轻松跳上台沿,跟走平地似的,跨大步绕了半圈,在徐西贝那头停下。 这个角度,厉坤和迎晨正面相对,但他没有正眼瞧她一下。 厉坤拉紧身上的安全绳:“做准备。” 台沿下的两名消防员:“已准备!” 厉坤看着徐西贝:“我倒数三下,数到1,你往我这跑。” 徐西贝抖着声音,点头:“好。” 三秒计时――“跑!” “啊啊啊!”徐西贝尖叫狂奔。 同时,厉坤迅速向前接替补位,站在了徐西贝的位置。 木板剧烈晃动,迎晨撑不住,“咚”的一声单膝跪了下去。 她惊恐地叫了一声,才发现嗓子紧绷得已经变了调。 “别动!”厉坤几乎以秒速碎步调整,硬生生地把平衡给控制住。 迎晨咬着唇,抬眼看向他。 厉坤几乎本能提醒:“别往下看!” 耳边是风声呼啸,脚下是摇摇欲坠,而两人对视的这一眼,仿佛把全世界都给过滤掉了。 厉坤率先从中抽身,敛神道:“听好,我向前迈一步,你就往后退一步,明白?” 他的意图是匀速移动,保持平衡并接替迎晨,那么,迎晨就能退到相对安全的位置,再由战士协助回到地面。 迎晨脱口而问:“那你呢?” 厉坤面不改色,“3。” “我问你话呢!” “2。” “厉坤!” 时隔多年,迎晨终于再次叫了他的名字。 风势越来越大,厉坤黑色训练服贴紧了身躯,线条勾勒分明且硬朗。 他盯着迎晨,目光里终于有了一分可以称作为情绪的神色。 短暂的僵持后,厉坤冷讽开口:“恐高症好了?” 迎晨一愣,然后摇头。 “那就给我把眼睛放正,别往下看!” 迎晨被他凶得心头一酸,“那我看哪儿?” 厉坤沉脸半秒,那语气分明是咬了牙――“看我。” 然后话锋拔高,“准备。” 迎晨咽了咽喉咙,全神贯注听他指示。 她退一步,他就进一步,木板在晃。 “保持好,别低头。”厉坤压着气息,克制住。 终于,迎晨临近台阶边沿。 厉坤目测她的距离安全后,对后头眼神一使,两名消防员战士吼了一声,快速抓住迎晨的肩膀往后一拖,迎晨踉跄倒地。 而还在木板上的厉坤蓄力憋气,卯足劲地往台沿跑。 脚下的木板几乎同时断裂。 “厉队!”一名战士伸出手。 厉坤抓住,借力最后一脚凌空跨了过来,然后在地上滚了两圈缓冲力道。 木板坠楼,群众的惊呼声从楼下炸开。 迎晨只盯住厉坤,把他从头到脚扫了三遍,确定人平安了还没肯移眼。 徐西贝哭着跑过来,抱住迎晨,“我们安全了,我没死,没死。” 那头,厉坤面色依然,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他理了理衣服,对战士说:“你们归队。” 迎晨心神一定,推开徐西贝,“你先走。” ――― 楼下。 随队组长老严和厉坤并肩而站,“哎呀,这次多亏你及时赶来。” 厉坤:“没事,我人就在附近,接到指令增援是应该的。” 围观的人群渐渐散去,不远处的迎晨,手指掐了掐自己的掌心,深吸气,走过去。 她在两人面前站定,歪了歪脑袋,特真诚地对老严说:“感谢解放军叔叔的救命之恩!” 老严乐的,“没事儿,不过,以后碰到被人追踪等危险情况,记住,及时报警。” 迎晨乖巧应答,“是。”然后话锋一转,声音软了半截儿,“解放军叔叔,我钱包和手机在天台的时候掉下去了,你能不能好人做到底,让我搭个便车啊?” “这……”老严为难地看了眼身后的大个儿消防车,“我们是有严格进出场时间的,可能帮不了,啊,对了!”他看向厉坤,“厉队,你不是开车来的吗,送送人家吧,刚才情况也怪危险的,看把人吓得。” 迎晨脸色苍白还没回血,更添几分可怜劲儿。 而被点名的厉坤,看向老严,一脸我草你妈的表情。 这是出任务,合理范围内的要求,他没权拒绝。 狡黠得逞的笑容,在迎晨嘴角怎么都藏不住了。 她指着那辆黑色军用吉普,“是这辆吗?” 没等回答,便自个儿拉开车门,轻车熟路地坐上了副驾。 厉坤脸色沉得跟碳似的,上车后,迎晨边系安全带边说:“回家。” 迟迟无动静,她侧头,“怎么?不知道路啊?” 厉坤嘴唇抿成了两道锋刃,默了两秒,发车,方向盘打到底,轮胎擦地声音刺耳,车身“唰”的一下驶了出去。 从杨春路到正午街,再驶过石林碑。 全程两人没说一句话,但厉坤对她回家的路熟的不能再熟。 车窗滑下半边过风,混着这座城市的味道,悉数闯进迎晨鼻间。 两人一左一右,并排间隔不过半米。却跟陌路人一样,谁也不看谁。 道路缩窄变成两车道,每隔两米就有一棵的白杨树,和路边站岗的武警身姿一样笔挺。 进入大院正门时,厉坤减缓车速。 他车牌招摇,孟泽一眼就看到了。 孟泽按了两下喇叭鸣笛示意,晃下车窗,低头一瞄,“哟,厉哥,真是你啊,不是说去区里汇报工作吗?怎么上这儿来了?” 厉坤只把车窗滑下半边,露出眼睛和鼻子。 孟泽也没意识到他脸色不对劲,想起一件事,特来神地问:“对了,我听说,小晨儿从杭州调回来了,就在这几天,这事儿到底是不是真的?” 厉坤转过头,目光寒如刃,又是一脸我草你妈的表情。 孟泽打了个哆嗦,还没弄清状况呢,就看到厉坤边上,突然探出一个脑袋。 迎晨笑意盈盈,吹了句俏皮的口哨,然后脆着声儿说―― “是真的呀。” 孟泽:“!!” 厉坤:“……” 2.唐其琛 孟泽把脑袋伸出车窗,使劲瞧,确认无误后,一巴掌拍向车门。 “没错,真人!哎我说,晨儿,这就是你不厚道了啊,回来怎么也不打声招呼?” “我这不是搞突击检查么。”迎晨边笑边往前探身,侃道:“哟,副驾没坐女朋友?” 探身的动作,让两人间的距离缩短了些,清淡的香味袭击而来,厉坤八风不动,只眉头极淡地收拢。 孟泽呵声笑,“你回来了,旁边哪敢坐别人。”又道:“我给你攒个局,就今晚,把赵赵他们都叫上,知道你回来,这帮人肯定得乐疯喽。” 一直沉默的厉坤,突然发声:“有完没完?挪车!没见着挡住后面的道了?” 孟泽眼神往大门一瞥,真情流露特实诚:“后头没车啊。” 厉坤的脸色当即一沉。 迎晨听出了他话里指桑骂槐的意味,于是什么也没说,推开车门,自觉地下了车。她朝孟泽走去,“改时间吧,我早上下飞机就去公司开了一天会,累了。” 话说到一半,“轰”的一声,厉坤的黑色吉普嚣张碾了过去,让迎晨吃了满嘴灰。 孟泽对着那车屁股,意味深长地“啧”了声。然后移眼看迎晨,小心观察她的反应。 他们打小在一个军区院里长大,是货真价实的革命发小,彼此知根知底,甭说脾气心性,就连谁家晚上吃红烧肉,那时都摸得一清二楚。 就更别提迎晨和厉坤两人之间的轰轰烈烈了。 孟泽从商,是里头最八面玲珑的一个,但这时,他也小心翼翼的不敢多问一个字。 好在迎晨没事人一样,笑笑,说:“那我先走了,改天吃饭,我再向你汇报‘工作’。” 孟泽在后头喊:“去哪儿?我送你。” 迎晨没回头,举起手摇了摇,“回家看老爷子。” 也是,人都回大院了,肯定是回家去的。 孟泽也就没再跟。 看着车开走不见,迎晨才停下脚步,转身,换了个方向。 她没有回家,而是去了琼玉路的公寓。 这公寓是集团公司安排的,干净整洁,迎晨把前一天送到的行李收拾了一番,忙活完一看时间,才八点不到。 正闲着,孟泽的一通电话打来,那头音响歌声震天。 “人都帮你叫齐了,报个地址,二十分钟后我来接你。” 声太大,迎晨把手机拿远了点,皱眉道:“不是说改时间吗?” “你只是说改时间吃饭,我这是唱歌,不妨碍啊。” 得嘞,有理有据。 孟泽晚上换了辆车,冰蓝色的宝马超跑,十分符合他本尊的骚包气质。见着迎晨,孟泽笑呵呵地下车给她开门,还行了个夸张的绅士礼: “皇后娘娘,请上车。” 听到这熟悉的称呼,迎晨笑了。 少年时,他们这帮人最爱在大院警卫队后面的操坪玩闹。一群调皮蛋子,为了争着当皇帝,差点没打起来。后来小迎晨亮了一嗓子,“我要当皇后!” 那个效率哟,打架的不打了,手老老实实地背在后头,疯狂摇头,齐声大喊:“我不当皇帝了!” 小迎晨惊呆啦,小心灵受伤啦,嘴巴一瘪,就哭啦。 大家又开始手忙脚乱地哄她,最后还是孟泽机灵,不知从哪儿给她押来一个身着戎装的高个年轻男人,问:“晨儿!让他当皇帝好不好?” 哇,这个高个儿男人一脸莫名其妙,脸上一副“我不是很想”的冷漠。 后来的事记不太清了,只知道,小迎晨被哄笑了。 从往事里回神,孟泽乐呵,手指跟着音乐节奏轻敲方向盘,“你还给我安排了个角色呢,记得吗?” 迎晨:“记得啊,大官,太监总管。” 孟泽:“……” 到了白冰馆,孟泽边停车边问:“紧张么?” “小心左边有个石头。”迎晨目光从后视镜飘回来,才答:“不紧张啊。” 孟泽打正方向盘:“待会见谁都不紧张?” 迎晨嫌弃地瞥他一眼,推门下车。 白冰馆名声响亮,不同于一般会所,里头有几间包房是不对外开放的,镶了名字、专属认领。其中两间都是孟泽的。 出了电梯,灯影开始炫摇,一层层的光缓缓叠加,投在墙上又晃到地板。迎晨踏进这光圈,觉得有点晕,她定在原地,眯了一下眼。 孟泽在身前,拧开包间门把,又意有所指地笑问:“真不紧张啊?见到皇帝也不紧张吗?” 门被推开。 热闹争先汹涌而出。 里面的人齐齐回头,惊喜声,吆喝声,口哨声。 但迎晨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吧台边上的某道宽阔背影。 察觉动静,厉坤跟着高脚凳一块,整个人旋转过来。他手里玩着一只金属色的打火机,双手往后撑在吧台边沿,这个动作让他胸膛舒展扩开。 两个人对视。 迎晨没移眼,厉坤也不认怂。 直到旁人过来把迎晨团团围住,又是拥抱又是递酒的,才把僵持的气氛给打破。 热闹依旧。 厉坤却起身要走。 “哎哎哎!”孟泽把人拖住,“给点儿面子啊哥们!” “跟你不熟。”厉坤没好脸色。 孟泽一听,捂着胸口痛苦,“你让我巨伤心。” 厉坤已经走到了道上,孟泽拖不住,索性放大招,“说,是不是怂了?” 果然止步。 “瞧见小晨儿回来,你就……” 厉坤一眼凌厉扫过来,孟泽识趣地闭嘴,举起手投降状,“行行行。”又道:“里头都是老伙计,你在阿富汗待了两个月,聚聚总没错吧。” 厉坤没留情面,直截了当,“他们的名字我都叫不上几个。你小子,别给我自作聪明,下回再用没带钱包这种理由骗我出来,你试试看。” 孟泽笑脸,揽住他的肩膀,两人往前走,“是是是,哦哦,不试不试。” 走到洗手间。 孟泽给厉坤发了根烟,厉坤点燃,又反手将打火机丢给他。 烟雾升腾。 孟泽问:“迎晨才回来,下午怎么坐了你的车?” 厉坤冷哼,半晌,才低低一声,“惹祸精。” 孟泽没听清,“什么?洗洁精?我明白了,你俩是在超市买洗洁精的时候碰上的吧?那可太巧了!哎不对啊,你没事去买洗洁精干什么?” 厉坤:“……” 孟泽斟酌再三,凑近了些,“我听说,迎晨这次是集团调回来的,以后估计也不会走了。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你和她。” 孟泽瞄了眼他脸色,才小心继续,“就算以前有过什么,但都是熟人,也实在没必要弄得跟仇人一样,对吧?” 厉坤沉默抽烟,一口,两口,烟雾绕迷了他的脸。 就在孟泽以为他不会回答时。 “我和她以前有过什么?嗯?你说。”厉坤声音清冷,突然问。 这态度让孟泽心慎。 厉坤语气收敛平静,盖棺定论,“以前有的,以后都不会再有,不现实,不可能,不允许。” 短暂的停顿。 “你们这帮兔崽子,少给我折腾。”厉坤抽完最后一口烟,往外走。 孟泽叹气,跟上去。 “行行行,毕竟你是从小就当过皇帝的人。你是老大你说了算。”孟泽拿小时候过家家的事儿出来松缓气氛。 结果,话到一半,他就住了嘴。 洗手间外面,走道上,迎晨背部轻轻靠墙,站在他俩对面。 这情况,可是来了有好一会的。 那刚才他和厉坤的对话…… 孟泽顿时心惊胆寒。 迎晨却笑得灿烂,像是偶遇,挨个儿打招呼,“厉哥,孟哥。” 孟泽半口气吊在嗓子眼,眼角偷瞄边上的厉坤。 好家伙,演包青天呢。 迎晨大方看着他们,“你们先玩,我去趟洗手间。” 然后没停留,脚步盈盈地走了。 背过身,迎晨都能清晰感觉到孟泽大口松气的动静。 洗手间没人,迎晨洗了把冷水脸,双手撑在洗手池的台上。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笑容再也给不出了。 回到包房,气氛躁动。 几年没见,大伙很是热情,划拳啊,唱歌啊,玩骰子啊,迎晨本就明艳开朗,很快地融进其中,没有半点生疏的隔阂。 而厉坤,也在孟泽的劝说下,沉默地留了下来。 他被两个在军研所上班的哥们缠住,倒也乐意解答一些专业实践问题。只不过眼神止不住地往热闹里瞄。 迎晨笑成了花,端起酒杯脖颈修长,豪迈地一饮而尽。 呵,在外头长了本事,酒都能当水喝了。 迎晨摇着骰子,放在耳朵边晃啊晃的有模有样。 哟,这几年在杭州,赌场上的班吧? 迎晨起身,脚步明显飘了几下,被边上的人友好扶住。 啧,那人他认识,以前追过迎晨。 迎晨起身,是在接电话,边接边往门外去。 厉坤也就不动声色地收回了目光。 走道上稍微安静了些,迎晨的手机举在耳朵边,“好了,你说……嗯?数据不对吗?峰值我是修正到上个月的呀……好,我过来。” 她神色收敛,看了看腕表,“不过你可能得久等我一会,我在朋友这,对,喝了点酒……你在附近?” 听对方说完。 迎晨想了想,没敢耽误工作,于是爽口应道:“行,我把地址发给你,你过来吧。” ――― 唐其琛赶来的时候,他们这边刚好散场。 大院儿的子弟个个酒量不差,聚会最好的状态,就是尽兴,而不醉。 孟泽在那作安排:“老赵,你和狗蛋坐他的车。柠檬和小尧还有那谁,对,你们上那。”最后,他叫住迎晨,“小晨儿,你和我坐大黑牛。” 黑色吉普的主人,又是一脸“我草你妈”的表情。 孟泽攀着厉坤的肩,嘿嘿嬉皮:“我们都喝了酒,总不能酒驾吧,行行好。” 迎晨低头在发短信,短信发完了,她才抬头说:“哦,不用,你们走吧,我有人来接。” 厉坤拿车钥匙的手一恍。 孟泽攀着厉坤的肩,醉意薄薄,问:“谁来接你啊?” 刚说完,远光灯把这块照亮,一辆白色路虎从弯道拐了过来。 车停,车窗徐徐滑下。 唐其琛刚开完会,黑色的正装西服来不及换,领口的扣子松了两粒,喉结微凸。 “这儿呢。”迎晨举高右手示意,然后笑着小跑过去,边跑边对身后的孟泽说:“我先走了啊。” 迎晨走到路虎车边,伏身弯腰,隔着车窗对唐其琛说:“不好意思啊,让你跑一趟。” 唐其琛扶着方向盘,手腕间的石英表低调生光。他笑:“不好意思的是我,打扰你聚会。” “没事,散场了。”迎晨问:“哪两个数据有疑问?报告带了吗?我看看。” “带了。”唐其琛指着副驾上的公文包。 “行。”迎晨点头。 这边。 孟泽看着迎晨上车,他一脸惊奇,“哎呦喂,对不住了啊厉哥。” 身旁的厉坤不知什么时候叼了根烟,把玩着打火机,要点不点。 “是我多心了,还想着当回好人呢。”孟泽啧了一声,“我怎么就没想到,咱小晨儿毕竟在杭州待了那么多年,有情况也是正常的,对吧?” 厉坤不着一语。 车里,唐其琛转动方向盘,把车调了头。 他容颜俊俏舒展,面上笑容礼貌,对他们点了下头算是招呼。 下一秒,路虎车霸道驶出,很快,尾灯消于夜色里。 厉坤移开目光。 他把烟从嘴里摘下,两下捏皱,收拢于掌心。 孟泽还在一旁叨逼碎言。 厉坤声音陡高:“你走不走?!” 孟泽被唬住,看着他的背影纳闷极了,心想―― “不就让你顺道送我回个家,这么凶干嘛。” 3.中非合作峰会 厉坤把孟泽送回家后,打道回了队里。 银月姣白。 训练场上,他一个人攀着单杠做引体。 厉坤大气不喘,心里默默计数,“……299,300。” 然后跳下来,抡着膀子活动筋骨,嫌热,上身的短袖给脱了,腹肌的纹理处隐隐冒汗。 “厉哥。”宿舍楼方向奔来一道身影,林德瘦高,晒得黝黑,脸蛋跟半生不熟的红薯似的。 “真是你啊,还以为看花眼了呢。”林德站定,摸着脑袋嘿嘿笑,“我刚站完岗。你没回家休息?哦,对了,我刚从食堂打了俩馒头,你吃不?” 厉坤推回递到面前的铁饭盒,“不用。”然后边穿衣服边说:“后天就开会了,我这两天都住队里,有些注意事项再给你们讲解一遍。” 林德跟他并排走,塞了一嘴的馒头,含糊道:“哥,你才从阿富汗回,就又有任务压下来,也别太累,注意身体。” 厉坤拍了把他脑袋,“馒头屑都喷我脸上了,跟你说过多少回,吃东西的时候不许说话。” 林德顿时张大嘴,把剩下的馒头全都吃下去,然后双脚一并,敬了个军礼,“是!” 但姿态没维持几秒。 林德憋不住,“噗呲”一声,把馒头全喷了出来。 他愁眉苦脸,“报、报告,馒头太多,咽不下去。” 厉坤笑着轻踹了他一脚,“得了,吃吧。” 林德四年前分到他队里,农村来的孩子淳朴,家里穷,吃食不够,所以瘦得慌,这四年,厉坤手把手地带,把他们这帮小兵崽子,培养得也能独当一面。 厉坤看着林德,当年的瘦瓜娃子,已经身姿挺拔,黝黑结实。 他分了心,踩着月色,走的是正步。 突然,厉坤没来由地问了句:“你到我这儿的时候,多大来着?” 林德:“十八岁!” 厉坤愣了半秒,然后低头敛神,毫无预兆地想起了另一张脸。 谁的十八岁都年轻,鲜活,嚣张。 只是那个人,所有元素里,多了一份她自个儿的气质。 长得是真美,行事也是真泼辣。 敢从两米高的土砖墙上偷爬出来。 敢跑去部队,直接上大名,说:“我来找你啦!” 厉坤没好脸子:“你找我干嘛?” “我想见你呀!” “别闹。” “我要真闹,就不会来找你。”她眼神娇娇俏俏,“那我就会直接亲你啦。” “……” “哈哈哈我骗你的,我不会亲你,等我追到你,再亲。” “……” “说了这么多,你记住我名字了吗?” 当时厉坤心塞极了,哪儿来的粘人精,低骂了一声,“烦人。” “我不叫烦人,我叫迎晨!哎,你别走啊,记住我的名字了吗?记住了吗?” 他妈的能不记住吗。 都快刻进骨血里了。 “十八岁,”厉坤回过神,呵声嗤笑,“牛逼。” 林德乍一听,以为自己得到表扬了呢,兴奋极了:“哥,你夸我啦!” 厉坤快步向前,没应声。 ――― 沁南是沿海大省,而省会杏城更是中东部政治文化中心,历年来,重要国际会议举办不计其数,盛事美名通达四海。 而作为今年中非合作峰会的主办方,安保工作升级,厉坤的那支队伍,是特警中队的精英招牌,上头直接下令,责其负责内场安保。 “所有分组,会议前两小时,巡逻防控,逢疑必查,逢查必严!” “是!” “01队。” “到!” “加大会场四周巡视力度!” “是!” “02队。” “到!” “排查消防报警系统,确保通信顺畅,保证武装装备后勤供给。” “是!” 会议开幕前两小时,厉坤整队编排,最后一遍交待工作。 “所有人注意,谁包场,谁负责!” 数十名身着统一黑色作战服、头戴同色钢盔的特警立正笔直,齐声:“是!” 刚过八点。 正阳楼耸立高大,各国旗帜迎风飘扬,日出东方,光芒熠熠。 迎晨从车里下来,她被亮光刺得微眯双眼,五指张开,遮在眼睛前,唐其琛见状,不动声色地向前一步,站向她身侧,悄然挡住了阳光。 两人并排,迎晨问:“紧张吗?徐董把这么重的任务交给你。” 唐其琛笑,“还行。就是昨夜背资料到十二点。” 迎晨哎了声,“才十二点?我以为你背通宵呢。” 唐其琛乐着说:“待会我怯场了,你得在下面提醒着我一点啊。” “我坐得远着呢,帮不上。”迎晨对他有信心,“你才不会怯场。” 唐其琛听后,心情极好。 两人都在金升集团就职,作为国内排名靠前的有色金属公司,在矿产资源这一块相当有发言权。本该董事长亲临,但他因公出差在国外,所以唐其琛作为高层代其出席。 人群络绎,特警巡逻严阵以待。 迎晨看了一圈,说:“瞧见他们没,衣袖上的标志是红色国旗徽章。” 唐其琛:“有区别?” “黑色标志的是省级特警,红色的,喏,那一队,是军警精锐。”迎晨说:“就是特警部队,直接受军委指令,经常委派出国执行任务。” 唐其琛听得认真,说:“一般女孩子都不太了解这些,你倒熟得很。” 迎晨笑笑,没说话。 即将进入正阳楼。人员渐多,行速减缓。三道内门,正在有序地进行人身安检。 安检门前一米,一排特警荷枪实弹,站姿笔直,目不斜视。 迎晨特意观察了下,他们的标志,是红色。 再扫半圈,迎晨蹙了蹙眉。 盯在她身上的某道目光,太有存在感。 像是一种本能的感知,迎晨心脏“咯噔”一跳漏了节拍。她甚至内心暗作深呼吸,然后鼓足了所有勇气,循着方向看过去。 这一排精锐特警,最中间的位置,最中间的人,毫不掩饰地盯着她。 厉坤一身黑色作战服,手持枪械,除了目光严厉深暗,并无其他异样。 “迎晨?”唐其琛的声音。 迎晨很快镇定收敛,转头对他笑了笑,“走吧。” 她今天穿了一套纯白的职业裙装,细高跟衬得双脚更长,妆容是精致描绘过的,一笑,就像一朵花在开。而唐其琛一八五的身高,站在迎晨边上也毫不逊色,西装革履精致利索,乍一看,一对璧人无暇。 “这边。”唐其琛领着迎晨往右边排队。 面色沉静严肃的厉坤,突然移身,跨了一大步,活生生地站向了右边。 待检人员匀速通过,临近唐其琛。 厉坤却像一根铁柱桩子似的,堵在他前边,不动了。 迎晨仰看厉坤,这男人眼神硬,盯的是前方,演了一个“此人不识,事不关己”的面不改色。 但他握枪的手臂,分明发了紧。 迎晨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而唐其琛也本能地扶了扶她的肩,轻声提醒:“小心台阶。” 他俩低声对话的同时―― “咔哒”一声脆响。 虽小,但足够迎晨听见。 是厉坤把枪上膛的声音。 ――― 进入会场,还未开幕,但大家的交谈都放轻了音量。 找到位置坐下,唐其琛想到什么,问迎晨:“刚刚那人。” “嗯?”迎晨侧头,“什么人?” “门口的特警,我看到他……”唐其琛做了一个打枪的动作,然后问:“你们认识?” 迎晨玩笑的口吻:“认识啊,前男友。” 停了一秒,她压低声音故作神秘:“我欠了他好多钱,要不是在执行任务,他肯定追杀我。注意到没,他枪上膛了都。” 这半真半假的语气,唐其琛细细甄选分辨。 迎晨神态轻松地转过头,打开笔记本,为会议记录做准备。 几分钟后。 “可我怎么觉得,”唐其琛目光没有离开手中资料,他低着头,随意说道:“他枪上膛的动作,是在针对我。” 迎晨一愣,盯着电脑屏幕,整个人陷入飘忽的沉默中。 九点,会议开幕,流程有序进行。 唐其琛作为三家中方企业的代表上台做了个简短的发言。他本身名校留学,英文流畅地道,往台上一站,整个人气势如风起。 发言完毕,掌声友好热烈。 唐其琛归位的时候,迎晨悄悄对他竖起了大拇指。 会议结束后,迎晨把相关资料发给唐其琛,“全部复核过,数据没问题。” 唐其琛收了邮件,说:“晚上一块吃饭吧?” “不了,你们是大会安排统一就餐。” “没事,我请个假。” 迎晨收拾好电脑,笑着说:“这要被徐董知道,扣你奖金啊。” 唐其琛搭手,把钢笔递给她,“晚上想吃什么?” 迎晨:“真不用,我晚上得回趟家。这几天一直忙开会的事,连家门都没进过,下次约,我请你。” 唐其琛也就没再勉强,“那行,开车注意安全。” 这种盛会人多车堵,迎晨特地等了半小时才走。 正阳楼区域是重点安治区,每五十米都有特警执枪站岗。驶出后进入主干道,也随处可见执勤武警。 遇第二个红绿灯,车流走不太动。 峰会安保工作严谨,辐射范围扩大,这里是通往市中心的十字路口,有特警站岗查车。 车虽多,但效率还挺高。 没几分钟,迎晨就挪到前边了,她低头调电台,突然的,一阵哄吵声刺耳传来。 “凭什么让我开箱检查?过去那么多辆车你们都不查,什么意思啊你!”一个年轻男人,隔着车窗对站立的战士愤言。 “同志你好,请配合安检!”林德军姿标准,敬礼。 “我不想跟你说话,把你们领导叫来说理!”那男人嚣张跋扈。 “同志你好,请给予配合!”林德字正腔圆,说辞不卑不亢。 迎晨就在这车后头,7系宝马,进口高配,那男的看着年纪不大,纨绔气质写在了脸上,再看车牌,一般有钱人还弄不到这号码。 宝马车的副驾应该是其朋友,态度更顽劣,指着小战士的脸凶悍:“你是不是瞎眼了,这车牌不认识?” 气焰再盛,林德依旧八风不动,那股精气神正义凛然。 迎晨饶有兴致地多看了他两眼,右手拿起水瓶拧盖。 就在这时,从特警装备车后面,又走出两个人。迎晨一口水还没咽下去,这会全喷了出来。 最前面的,正是脸色黑沉的厉坤。 会场那边工作结束,他便到场外巡警检查,正巧碰上了这桩麻烦事。 厉坤挡在林德面前,对宝马车主敬了个礼,语气冷肃:“同志你好,请开后备箱。” “听不懂人话是吧,一个二愣子还不够,又来一个!”副驾那人推开门,竟是要下车找麻烦。 刚起了个头,突然鸣笛狂响,形成一段刺耳的音频,阻断了冲突升级。 众人看过来。 迎晨淡定极了,按喇叭的动作不停,估摸时间差不多,她才把头探出窗外,笑意盈盈对宝马车主道:“帅哥,挪个车呗。” 厉坤身形一顿,侧头侧目。 迎晨继续笑嘻嘻:“我赶着去相亲呢,这不,都快迟到了。” 这道台阶来得刚刚好,宝马车主也是个聪明人,到底是自己理亏。于是拾阶而下,不情不愿地开了后备箱。 矛盾悄然化解,宝马车通行。 轮到迎晨时,林德例行检查完毕,突然弯腰低头,对迎晨笑了一下。 迎晨乐了,觉得这小战士特可爱,脸蛋黑红像红薯。 她抬眼瞄了眼站在不远处,一副事不关己模样的厉坤,然后心思起,挑眉。 迎晨拿出手机放在耳边,语气逼真透着笑,故意大声:“行,我就来,放心吧,相亲这事儿我怎么会迟到。” 厉坤执勤的状态不变,背对着,没让迎晨看见自己的表情―― 憋着呢。 白车擦身而过,林德:“哇,她人好好啊。” 厉坤冷哼一声:“神经病。” 林德莫名其妙看着他背影,“嘿?骂我干嘛?” 安检查车继续。 因为刚才的事,林德对迎晨的印象不错:“她皮肤好白,就像咱们老家地里的大白萝卜一样,她说她去相亲啊,相亲就是找对象吧?” 林德这一唠叨就是十几分钟,厉坤实在心烦,“执勤时不许说话,回头你给我做三十个俯卧撑!” 林德给整懵了,丈二摸不着脑袋,“这,这什么时候定的规矩啊,我咋不知道。” 突然。 身上的对讲机电音滋滋,信号理清后,一道声音清晰传来―― “注意,注意,广方大厦发生劫持,请就近警力迅速赶往现场支援!嫌疑犯疑似吸毒人员!人质女,白色奥迪。” 全场静默,执勤战友齐齐看向厉坤,等待指令。 厉坤神色阴郁,下意识地往目标方向望。 事发地离这里不过两公里,是新落成的写字楼,人流密集区。 林德瞪大眼睛,白色奥迪?女? “哥,你说,这不会就是刚才那个……” 话未说完,就见厉坤卸下枪支,迅速垂放在地,“把我家伙收好!” 林德还没反应过来,厉坤已经脚底生风,狂奔而出了。 4.过来 广方大厦,人群堆成了圈。 现场很混乱,只有两名当时于该路口执勤的交警在与歹徒对峙。 但显然吃力,一方面,群众太多,秩序失控。一方面,歹徒凶悍,手中的长砍刀寒光阵阵,正架在人质的脖颈上。 “往后退!往后退!”一名交警嘶声对围观人员大喊,并再一次拨开对讲机:“情况紧急,请求支援!” 另一名交警:“把人放开!放开!” 奈何歹徒不听,并破口大骂,摇晃间,那把砍刀直抖。 群众啊声惊叫。 厉坤第一个到达,迅速观察现场。 横在路边的白色奥迪,路面急刹印痕明显,证明当时车是被迫停驻。车边,有一名抱着孩子瑟瑟发抖的年轻母亲,三五个好心路人正在给予安慰。 “太吓人了!这个疯男人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抓着小朋友不放,说是要钱。小孩母亲给了钱,哭着求他,他嫌少,像是神经病!” 后来歹徒情绪激动,拽着孩子狂跑,正好经过迎晨车前,那孩子被勒得都翻了白眼,迎晨想都没想地推开车门,用车门撞了歹徒,对方手劲一松,迎晨硬是从他手中抢过了孩子。 孩子得救了,迎晨却被那男人挟持住。 长砍刀抵着她的脖颈,被拖到了大厦一楼的商场。 交警简要交待情况:“看状态像是吸毒人员,毒瘾犯了便不管不顾。” 厉坤死死盯着前方,歹徒嘶吼咆哮,被他勒住的女人脸色苍白,唇色全无。 默了几秒,他挤出人群。 “啊,你一个人?要不要再等等支援?”察觉到他动作,交警好心提醒。 厉坤:“你们继续喊话,分散注意力。” 说罢,他悄声往边上绕。 “增援马上就来。”交警再劝。 这种公共场合突发事件,最忌讳单枪匹马行动,万一对方有同伙,万一对方被逼急,后果不堪设想。 厉坤当然一清二楚。 他的眼神一直没有从歹徒那边移开,固执、无惧,且还有一丝隐忍。 沉默过后,厉坤只丢下一句话,“她受伤了。” 然后再也没有犹豫,快步没入人群中。 歹徒身上诡异的味道,让迎晨差点窒息。她的头已经很僵硬,能感觉到刀刃离她的颈动脉毫厘之近。 “拿钱来!拿钱来啊!”男人歇斯底里,身体乱晃动的同时,砍刀也毫不眨眼地蹭上了迎晨的脖子。 “啊!”人群惊叫。 迎晨只觉脖间一痛,豁开的那道口子,有血在渗。 她咬唇,腿发软,再睁眼的时候,突然愣住。 这是商场,随处都是展柜,每个之间用透亮的玻璃隔开。迎晨正对着的就是其中一面。 玻璃倒影里,她看见一道黑色的身影,快如闪电,正从后方靠近。 厉坤也发现了她在看他,两人的眼神在这面玻璃里悄然交汇。半秒,厉坤眼睛微眯。像是无声默契,迎晨极淡地点了下头。 “你要钱是吗?”迎晨开口,分散歹徒注意力,她故作轻松说:“我有很多钱,你放开我,我拿给你。” 歹徒身形一顿,低头看她,大口喘气呼吸时,胃气难闻。 似乎有效?迎晨继续:“就在我包里,不信,你打开它,我……” “住嘴!住嘴!”歹徒突然厉声尖嚷,就在这时,他也从玻璃里看到了后面匍匐向前的厉坤。 “你们骗我!骗我!”场面瞬间失控。 “啊!”迎晨下意识地往后仰头,生生躲过了乱挥的砍刀。 那歹徒抓着迎晨的头发,狠狠往后扯。迎晨眼泪飙出,痛叫:“呜!” 厉坤再也沉不住气,卯足劲快步向前。 “别过来!我要你别过来!”歹徒分寸大乱,勒着迎晨的脖子更紧,死都不撒手。 迎晨白眼都翻出来了。厉坤眼一沉,冲过来直面而上,飞起一脚踢中歹徒的膝盖。歹徒手松开,迎晨软在地上。厉坤拖住她的肩膀往后一扯,确保她远离危险中心。 但也就是这个空隙,那人又捡起砍刀,朝着厉坤的右肩砍来。 迎晨惊惶尖叫。 厉坤眼精,低头晃过,不放过空档,又使劲把她推了一把。迎晨被推开三四米远,厉坤这才反身投入搏斗。 空拳对尖刀,群众惊呼连连。 那男的完全发疯,厉坤跑动走位,故意把人往角落引。 就在这时―― “厉队!” 林德的声音。 厉坤吼:“疏散人员!” 战士们:“是!” “林德!” “到!” “把她给我带走!” 迎晨人还懵着,林德跑过来扶起她,“姐,我背你!” 迎晨如梦初醒,抬手推开林德:“我不要你背,你去帮他啊,他一个人在里面!你去啊!” 林德的钢盔被她敲得闷声响,一脸无辜地望着她:“别,别激动,厉、厉队这不是在那吗。” “……”迎晨喘着气,扭头一看。 厉坤站在商场门口,单手轻松擒拿住歹徒,另只手拎着砍刀,正一言难尽地看着她。 歹徒被制服,押向警车。 厉坤和迎晨随后,经过时,人群里也不知是谁带头鼓起了掌,先是一个,然后接二连三,最后声响震天。 阵仗太突然,迎晨倒有些不好意思。她瞄了一眼厉坤,这男人昂首挺姿,面不改色,似乎是习以为常了。 “姐,我给你上点药吧?”林德凑过来,特殷勤。 “不用,谢谢。”迎晨敷衍拒绝,一双眼睛只顾盯着厉坤。瞧着他人是要走的架势,迎晨小跑快步,“等等。” 厉坤停住。 也不知他什么时候戴上了墨镜,黑超遮面,看不清眼神。 迎晨嘴唇轻张,欲言又止。 厉坤身子动了下,她以为他要走,于是下意识地伸手扯住他的手臂,急切道:“你别走。” 厉坤僵了半晌。 迎晨脑子也炸了,手飞快松开。 厉坤看着她脖颈上的伤口,轻轻皱眉,然后对迎晨身后的林德抬了抬下巴。 林德会意,热情地冒出黑脑袋,“姐,我上药技术可好,一点也不疼,来呗,试一个呗。” 迎晨心思起,眼珠一转,“行啊!” 但没两分钟―― “嘶!你轻一点儿好不好?” “哎哎哎,好疼,疼死了啊。” 林德都快吓呆了,一手拿绷带,一手拿止痛喷雾,颤颤抖抖地不敢动作,“我,我已经很轻了。” 迎晨眼圈通红,配合着她脖颈上的伤口,可怜兮兮十分逼真。 不远处的厉坤,假装视而不见。 “啊!你看我这里是不是也破了?是不是流了好多血?” 林德一脸懵圈,“没,没……” 话没说完,迎晨飞快地掐了他手臂一把:“嘘!” 林德眨巴眨巴眼睛。 迎晨眨巴眨巴眼睛。 得到了某种不可言说的暗示,又基于之前对这位小姐姐没来由的好感,于是小战士稀里糊涂地被收买了―― 林德重重点头,声音嘹亮:“没错!好多好多血!” 厉坤暗骂一声,到底没忍住,长腿阔步走了过来。 “给我。”厉坤伸手。 “是!”林德迅速上交绷带和药品喷雾。 厉坤接过,把东西放手里心情复杂地抛了抛。 然后转过头,对迎晨郁色:“过来。” 迎晨心里乐开了花,乖巧地往他面前一坐,仰着头跟只小乖猫似的,问:“这样可以吗?” 厉坤:“……” 迎晨又把头仰高了些,眼神可怜巴巴,“还是这样比较好?” 厉坤一眼看穿了她的歪心思,沉着一张脸。 迎晨被他盯着盯着,就自觉认了怂,耸拉下脑袋,老实地将脖上的伤口亮出来。 碘伏消毒,喷药,再洒上药粉,迎晨呲声歪嘴,“疼疼疼。” 厉坤手想了想,再继续,嗯,力气比之前更大了。 “唔!”迎晨横眼看向他,眼圈儿都红了。 厉坤一愣。 迎晨眼睫煽动,软着声音低诉,“没骗你,好疼好疼的。” 好家伙,药瓶都快被厉坤捏碎。 他眸色暗敛,心潮平静后,还是不情不愿地,放轻了手上动作。 迎晨皮肤细白,指腹压上去,像触电。 两个人挨得近,呼吸交织在一起,很热。迎晨动脉狂跳,必须要说些什么了。 “刚才,谢谢了。”她声音小。 “嗯。”厉坤面不改色。 “很危险的,你……” “知道就好。”厉坤截了她的话,冰冷冷地起身,心想,你还知道危险啊?危险还他妈的往上冲! 迎晨看着他转身走,被浇了个透心凉,于是情绪也冷了下来。 “姐,姐!”林德兴匆匆地凑近,“上完药你就放心吧,不留疤的。” 迎晨闷气还没消,“他是你们队长?” “对。” “我给你个电话,这人是医院主任,很有名。” “啊?医院?不用不用,咱们队医很厉害,枪伤刀伤甚至青春痘都能治好。”林德倍感自豪。 “这不是治伤。”迎晨冲着厉坤的背影提高声音:“这是专治面瘫!” 她的薄怒像一块石头丢进软软的棉花里。 不痛不痒,那人没给她半点回应。 迎晨深吸气,心里的委屈没人撑腰,于是别过头不去看他。 为了配合办案,迎晨要跟车去做一下笔录。 林德跟着她,嘴皮子热闹,一会说她皮肤像他们地里的大白萝卜,一会说她特有勇气敢去跟歹徒干架。 迎晨被他逗笑,心情恢复了些,故意问:“你们队长叫什么?” “厉坤!” “看着比你大很多啊,孩子多大了?” “厉队没结婚呢!”朴实的林德一下子就把头儿的底细都交待了,“他也不大,二十九,就皮肤黑显老,那也没办法,满世界地跑,去的都是苦地方。” 迎晨:“是吗?你们这几年都去过哪?” 林德:“嘿,那可多嘞,以色列,伊拉克,能听到枪炮声的地儿,咱们都去过,最近这趟,去的是阿富汗!” 林德没有半点抱怨诉苦,表情轻松甚至语气骄傲。 “战斗机从脑袋上飞过,啾――砰!几个炸|弹丢下来,轰隆隆!就看着前边的马路炸出个大坑嘿嘿。” 迎晨默了两秒,已然能想象当时的烈焰滚滚。 林德:“对了,姐,你不是说要去相亲么?还去么?” 迎晨笑,“不去了。” “也是,你还要相亲?你比咱们地里的白萝卜还要好看。”林德摸摸脑袋,一口大白牙。 迎晨打趣:“那你呢?有女朋友么?” 林德脸“唰”的一下就红了,他脸颊鼓气,疯狂摇头,“没有!咱们队除了老李,其余都是光棍!” 迎晨抬眼,“你队长也没有女朋友?” 林德:“没有。” 迎晨:“不会吧,看他高高大大,身手也不错,应该很招女孩子喜欢呀。” 林德:“这话在理,确实好多人给厉队作介绍,但厉队都不太来电,冰冰冷冷的,要不得要不得。” 这一句话,让迎晨心情飞荡,嘴角像是噙着一朵待开的花。 林德是真实诚,这两面之缘,已经让他充分把迎晨当成了姐。他不打自招,出卖老大那叫一个麻利。 “姐,我跟你说个秘密。” 迎晨挑眉,“哦?” “你过来点。” 迎晨耳朵凑过去。 “我跟你说啊,虽然厉队这几年没交女朋友。”林德小声,眼神时不时地往厉坤那边瞄,做贼心虚生怕被当事人听到。 “但有一次,队里出任务顺利,放假前一晚啊上头请吃饭,大伙儿都喝了酒,厉队喝醉了。”林德:“我在他手下当兵四年,第一次看他喝醉。” 迎晨眼睫煽动,嗯了声。 “晚上我把他背回宿舍,半夜,听他说醉话,一直叫一个名字,我记不太清了,但肯定是个女的,像是前女友。” 迎晨声音微抖,“前女友啊,说她什么了?” “语气凶,还带哭音,骂她……狼心狗肺。” 迎晨心一揪,顿时泄气无声。 “哎,姐,你说,这女的做了什么,能把厉队气成那样?”林德挠挠自己的红薯脸,怪纳闷的。 迎晨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半晌,才不真不假地瓮声一句: “大概是,睡了他就跑吧。” 林德脸一红,“你,你真会说笑话哈哈哈。” 迎晨敛了神,冲他弯了弯嘴角,眼里的淡淡愁绪,不着痕迹地散开了。 5.迎璟 迎晨回到公寓,夜幕已降。 她对着镜子左看右看,脖颈上那道豁开的细伤口,虽长但不深,休息两天,出门系条丝巾就行。 迎晨往沙发上一坐,寻思着明天告假。 她顺手打开电视机,调了两个频道,被地方台的一则新闻吸引。 咦?下午的事,这么快就上电视了? 新闻画面是照片拼接,一张一张闪过,倒也重现了当时的惊险。 迎晨回放,掐准时间,迅速按下暂停—— 是她和厉坤前后走出人群时的一幕。 厉坤冷傲,昂首阔步,背脊挺直,作训服袖子上的国旗标志十分正气。迎晨看了半天,歪头一笑,“还是蛮帅的嘛。” 说完又觉得无趣,低头垂眸,蔫哒哒地关了电视。 这时,手机响,唐其琛打来的。 “怎么了?”迎晨接听。 唐其琛:“你还好吗?受伤了吗?” 迎晨犹豫了一下:“没事啊。” 唐其琛:“我问你受伤了没有?” 然后就听到那头几不可闻的一声叹气。 唐其琛:“我在东冠陪客户,没法赶过来,我让赵秘书给你送点药。” “不用麻烦了,我真没事。”迎晨盘腿坐在沙发上,问:“你怎么知道的?” “看到新闻了。” 迎晨了然,啧了一声轻松道:“好事传千里呀。” 唐其琛也笑,“你心真大,那种情况也敢冲。” “那孩子被勒得翻白眼,差点就断气了。好了,你先忙吧,我挂了啊。” “别挂。” “嗯?” 唐其琛那头沉默了一下,才说:“以后这种事情别一个人,挺让人担心。” 迎晨心眼明净,很快回他:“知道了唐总,我这劳动合同还没到期呢,肯定留着命好好为你赚钱。” “迎晨。” “唐总还有什么事?” “非工作时间,不要叫我唐总。”唐其琛收了语气,“我和你……” “叮咚。”门铃恰时响起。 迎晨松气,心喊万幸,找了台阶下,“哟,药这么快就送来了啊?唐总,那我挂了啊,多谢关心。” 电话结束。 迎晨长吁一口气,穿上拖鞋去开门。这一开,她惊了一跳。 门外,迎义章一身军装,沉着脸子。他旁边站着崔静淑,身后是两名警卫员。 迎晨反应过来,“爸爸。” 迎义章浓眉深皱,那意思:还记得我是你爸? 他踏进玄关,看到迎晨脖颈上的纱布,面上不悦褪了大半,问:“回来也不回家看看?” “集团临时调令,工作交接事情多,就来不及跟您说了。这又赶上开会。我本来是打算开完会回去看您的。”迎晨解释。 迎义章没再说话。一旁的崔静淑放下满手的吃食,打量了一圈公寓,似乎是斟酌了很久,才敢跟迎晨说:“这个公寓有点小,不比家里方便,要不晨晨,搬回去住吧?” 迎晨没有正眼看崔静淑,只说:“这里离公司近,上班方便。” 崔静淑言语关切:“你的伤严重吗?要不去找孟主任看看?你回家住,也能养养身体。” 这回迎晨没再回她,看向迎义章,“爸爸,你坐。” 崔静淑讨了没趣,尴尬地往后退一步。 迎义章欲言又止几番,最后还是聊起了别的。 “工作还好吗?” “挺好。” “调回来还走么?” “今年不会。” “本来就是,一个女孩子老往外跑。你打算一直住这里?” “嗯,公司安排的。”还是那个理由,“上班方便。” 迎义章也就没再坚持。 迎晨起身去倒水,崔静淑抢先,“你坐,我去弄,脖子上的伤得好好养。” 崔静淑殷勤地在厨房忙活,像是找到了自己的一席位置。 一杯茶的时间,三个人的相处比杯中的茶水颜色还要淡。 “行了,你歇着吧。”迎义章起身。 迎晨也起身,“爸爸,我送你。” “歇着。”迎义章摆了摆手,又转过头对崔静淑说:“东西呢?” 崔静淑赶忙捧过一个纸袋,“晨晨,这是家里熬的鸡汤,还热着。” 迎晨瞥了一眼,伸手接过。崔静淑表情顿时愉悦。 走前,迎义章说:“对了,小璟周五回。” 意思不说穿,但迎晨明白,这是提醒她,要她多回家看看。 送走迎义章后,迎晨看着那碗鸡汤,把盖儿盖好,原封不动地送去了厨房。 门铃又响。 迎晨趴着猫眼看了看,一扫而光刚才的疏淡,笑容满面地把门打开,“哦哟哦哟!” 门外的人被她这夸张怪叫弄得皱眉,嫌弃地往后退一大步。 迎晨不乐意,“哇,这种态度对你姐。” 少年高瘦,五官和迎晨不是很像,但气质如出一辙。纯色t恤把他衬得清爽,眼眸色淡,跟藏了一湾清泉似的。 迎晨往他手上瞄,“给我带吃的了么?” 食指上勾着的塑料袋被晃得稀声响,丢到她手里。 “迎璟同学,你再这样面瘫下去,可就找不到女朋友了。”迎晨揭开盖儿,低头使劲闻鸡翅香味,“别怪做姐姐的没提醒。” 迎璟背着单肩书包,双手插袋模样挺酷,瞥了她一眼,“哦。” 迎晨走过来,伸手捏他的脸,“哦你个头。” “有油。”迎璟偏头躲开,看了看她脖颈,“你没事?” “嗯,没事啊。” “早知道就不来了。” 迎晨飞起一脚踹他屁股,“滚蛋。” 迎璟轻轻松松抓住她的脚踝,反倒让她受困落了下风。 “哎哎哎,松手!松手!”迎晨单脚踩地,手忙脚乱地控制平衡,“你小子上个大学威风了是不是?” 迎璟点点头,“是。” 姐弟俩对视,一秒,两秒,然后同时笑出了声。 结束打闹,两人坐沙发上。 “到大学还习惯么?” “嗯。” “学业忙吗?” “还行。” “老师喜欢你么?” 迎璟想了想,点头,“不是一般地喜欢。” “脸皮真厚。”迎晨笑着用脚尖踢他,“哎,递个鸡翅给我。” 迎璟拿了个,伸手到她嘴边。迎晨张嘴要咬,一口下去却扑了个空—— 鸡翅被收回。 迎璟笑容咧开,那个友善真诚啊,下一秒,就把鸡翅塞进了自己嘴里。 “……”迎晨一言难尽,“咱俩去验个dna吧,是亲的么?” 迎璟没接这个玩笑,问她:“回来见着孟哥他们了吗?” “见过了。”迎晨抿了口可乐,“回来这两天太忙,也没好好聚。对了,你孟哥这几年换了几个女朋友?” “正儿八经的没有。”迎璟倒也直接,“那你也见过厉哥了?” 这俩姐弟虽然年龄相差,但一向和谐。当初迎义章给姐弟俩取名,一个晨一个璟,应的就是“前程似锦”的音意,两人倒也不负所望,说起他俩,就是军大院里公认的教科书式姐弟关系。 迎晨不想瞒着弟弟,承认:“是,见过。” 她把两人奇葩的重逢场面叙述了一遍,听完,迎璟一言难尽地竖起大拇指,“服气。” 又道:“杏城跟你八字相冲,你还是回杭州吧。” 迎晨抗议:“喂喂喂。” “你在杭州职位高,工资高,好山好水不干燥。”迎璟似有所指,“杏城除了有个我,还有什么好?” 迎晨听穿他的试探,认了真: “还有厉坤。” “你可别告诉我还有厉哥。” 姐弟俩异口同声。 安静一瞬。 迎晨低头啃鸡腿,闷着声音:“你干什么啊?” “我问你想干什么?”这是一场很平静的对话,一问一答,干干脆脆。 迎璟等了一会没等来她开口,索性从书包里拿出psv玩了起来。 迎晨盯着游戏画面,俩小人一蹦一跳在对打。 “小璟,如果姐姐,”迎晨声音轻,“还是忘不了他……” “所以,你是再打算轰轰烈烈再追他一次吗?”迎璟头也不抬,手势快捷操作游戏。 迎晨眼睫垂下,说:“不介意。” 这盘游戏结束,迎璟点点头,“那好,我再问你,你觉得厉哥能忘记那件事吗?” 迎晨沉默了。 迎璟给她递了一只鸡腿,“给,吃吧。” 其实迎晨和厉坤的开始,也算不上真正意义上的两情相悦。 厉坤二十二岁调派至华南军区,分到了前江警卫团暂时过渡。他天生铁面性子冷,不符合年龄的早熟,对谁都不卑不亢。 孟泽这帮小祖宗可看不惯,“调子高!装大爷!” 然后联合起来“欺生”,逮着计划把厉坤给堵在了后墙。 人多势众又嚣张,厉坤一点也不害怕,年轻身姿挺得笔直,军装一脱,黑色背心刻出紧硬的身躯,废话不多说,开干。 六打一,皮肉声、痛叫声,伴着黄尘飞扬一起撞进了小迎晨的眼里。 小迎晨爬在高墙上看热闹呢,“对,往那打,小心后面有空档,哇!超棒的!” 孟泽这帮小少爷,怎抵得赢真枪实弹操练过的厉坤。一个个哭爹喊妈要去告状。 “你等着,你这饭碗别想要了!”孟泽势气没灭,硬撑着说。 小迎晨眼珠一转,跳下墙来“美救英雄”。 她往厉坤面前一站,好心告诉:“他爸是政委,他爷爷是将军,好厉害的。” 小迎晨眨眨眼,凑近小声:“但你别怕,有我呢,我爸官儿比他爸大,你丢不了工作!” 厉坤表情是冷漠的,内心是想笑的。 迎晨转过身,大气一喊,“孟泽你个软蛋!赵赵你个笨蛋!打不赢就告状真怂!” 孟泽哇了一声,叛变得很快嘛。 迎晨抬着下巴,豪迈:“我告诉你们,他,以后,归我罩!” 厉坤彻底没忍住,清晰的一声:“嗤。” 把迎晨的热情浇了个透心凉。 孟泽他们隐隐发笑,迎晨也不觉得有什么,声音较之前更大:“他是在笑你们呢,笑你俩手无缚鸡之力——哎?哎!你别走啊。” 厉坤捡起衣服搭在肩上,摸出烟边走边点。 “记住啊,以后被人欺负报我名字!”声音娇俏跋扈,从身后传来。 火焰腾出,厉坤低头一吸,烟燃了。 人笑了。 迎晨对厉坤就是正儿八经的一见钟情。 再后来的事顺理成章。托熟人摸清了厉坤的作息时间,中班十二点换岗,迎晨就在夜黑风高的墙上趴着。 厉坤来了,她就从墙上跳下,天太黑,摔了个大屁墩儿也不喊疼。 皱眉龇牙地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过去假装偶遇,“嗨,巧啊。” 他休假,去芜湖看战友,节假日票源紧张,迎晨就花高价从黄牛那儿买了站票,从五号车厢挤到十六号车厢,头发散了,衣服皱了,鞋面也踩黑了,终于找到厉坤,神采奕奕地大声:“哇!好巧啊!” 2009年的新年,迎晨对着漫天烟花许愿,“想要一个男朋友。” 又觉得不全面,于是补充:“前面那个不算,纠正一下——我想要一个姓厉的男朋友。” 一朵烟花炸开,像荧光柳枝一样倾泻人间。 迎晨眼睛蹭亮,仰着头,一个人咯咯傻笑,好像她的愿望明天就能实现似的。 再后来的某一天,是初夏的傍晚。 四省公安联合会议。厉坤标准军姿,严守岗位,任凭暴雨扑头盖脸,岿然不动。 盯了他许久的迎晨终于逮住机会,走过来,手高头顶,给站岗中的厉坤撑伞挡雨。 同行队友面面相觑,笑意隐忍。 厉坤厉声:“回去!” 迎晨无半点怯色,寻衅生事望着他的侧脸,“嘘!执勤时不许说话。” 厉坤碾牙闭嘴。迎晨扬起下巴,还故意蹭了蹭他的肩。 一分钟后,长哨音划破青天,厉坤单膝跪地,将枪放置在地,然后迅速起身,拦腰把迎晨扛向肩头。 迎晨措手不及,扭动恨言:“放我下来!我要告诉我爸你欺负人,不服他管!” 厉坤墨镜遮眼,字字铿锵,“执勤结束——现在你归我管。” 那年,迎晨19岁。 好巧啊,愿望实现啦。 “鸡腿还吃么?”迎璟的声音。 迎晨猛地打了个颤,从旧回忆里回了神。 迎璟晃了晃手,“最后一个还要不要?” “要。” “行,你吃吧,我回学校了。”迎璟拿起书包起身。 走到门口,“哦,对了。” 他又从包里掏出一个纸盒,“算是欢迎你回来的礼物。” “什么东西啊?”迎晨接过晃了晃。 “你拆开就知道了。”迎璟关门,走了。 迎晨把盒子搁桌上,先动手收拾残局,手机响了一下,提示有新微信,是徐西贝发来的一条语音。 迎晨顺手点开,徐西贝约她明天吃晚饭。 迎晨抽出纸巾擦了擦桌子,一打岔就忘记回信息,直接去拆迎璟送的那个纸盒。 包了两层,还挺严实。 迎晨看见东西就笑了,是一只电子狗,背上还刻了标识:yj。是迎璟自己做的。 迎晨打开尾巴下的开关,把狗放地上,顿时满屋子跑,跑十步就扭扭肥臀,汪汪汪地吠几声。 她拿起手机,刚想给迎璟发微信:[你十八岁了,幼不幼稚?] 还没发送,就听“嘭!”的一声。 迎晨吓得抬起头。 那只肥臀电子狗“哔哔哔”地爆炸了,炸出了一肚子的小玩意儿,稀里哗啦滚一地。 迎晨走过去一看—— 竟是五颜六色的水果糖。西瓜味,草莓味,苹果味。 其中还有一个大纸团。 迎晨捋平纸团,上面清秀飘逸的四个字:[欢迎回家。] 这个哭笑不得的欢迎方式,真的很迎璟。 徐西贝的微信又来了:[晨儿,明天出来嘛,东街新开了家粤菜馆,一起吃晚饭呀。] 迎晨笑容还挂在脸上,捡起手机回复:[好啊。] 6.不丢人 徐西贝请迎晨吃饭,看样子已经从被劈腿的阴影里走了出来。 “晨儿你今天敞开了吃,吃完咱们再去k歌,宵夜什么的我都安排好了。” “饶了我吧,”迎晨翻着菜单,说:“我脖上的伤可经不起折腾。” 徐西贝叹了口气,真心实意地道歉:“对不起啊晨儿,上回因为我的冲动,连累到你了。” 天台那一幕惊险犹在,说不后怕是假的。 迎晨现在还有脾气,怪责:“知道就好,我差点成冤死鬼了。” 徐西贝不好意思地挠了挠鼻尖,“多吃点,我请客。” 迎晨加了盘红焖猪手,评价:“这地方装修还不错,老板有点品位。” “当然得有品位,价格死贵。” “心疼了?” “请你吃饭就不心疼。” 迎晨乐了,起身,“我去趟洗手间。” ―― 同是这家餐厅。 “哥,这是什么做的?”林德一脸兴奋,指着墙上的挂饰,“是水晶么?好亮!” “玻璃抛光,技术含量不高。” “那这个呢?这毛笔字我咋一个都不认识。”林德的头往左歪往右歪,费劲地认。 “草书,写的是沁园春。”厉坤拍拍他,“行了别看了,走吧,去吃饭。” 林德踟蹰在原地,“要不,厉哥,咱换地方吧。”他扫了一圈这里,眼神犹豫胆怯。 厉坤看出了他的迟疑,平静道:“好不容易放天假,带你出来转转,没事,不贵。” 林德来自农村,真正的穷乡僻壤,能走出大山的孩子都不容易,部队工资不高,他每个月还得往家里寄,平时休假也不出去玩。 厉坤表面不说什么,但有机会就带他出来见见世面。 “想吃什么自己点。” 厉坤闲散地靠着椅背,一只手搭着背沿,伸出的手指长而匀。他咬了根烟在嘴里,顾忌是公共场合,所以只过过干瘾,并未点燃。 “哥,能吃肉吗?”林德盯着菜单上的大肥鹅眼冒光。 厉坤笑道:“能,点两只。” “得嘞!” 林德点完菜,“好了!” 那笑容,比天花板上的水晶灯还亮堂。 “我看看。”厉坤过目了一遍,又加了两个点心,对服务员说:“谢谢。” 林德搓搓手掌,坐得笔直端正,眼睛看看窗帘,又瞄瞄碗筷,再扫扫别桌。 厉坤觉得好笑,假装严肃,“咳咳!” “嗯嗯!”林德连忙目不斜视,坐得比刚才更直了。 坚持了十几秒,他说:“报告!申请上厕所!” 厉坤摘了烟,点下巴,“批准。” 林德大白牙一露,溜得飞快。 这店新开张,上座率极高,加之地儿大,林德绕了半天都没找到洗手间。问了个服务员,对方忙着上菜,随便一指:“在那边。” 于是林德就懵懂地往“那边”走。走过一段走廊,这边全是包厢,一个挨一个。 林德经过一间,突然从里头传出一道声音―― “站住。” 这声音有点熟,但林德瞬间没记起来,他转过头。 “诶嘿,还真是这位兵哥哥啊。”那人起身,从席间走近,脸色被酒水养得红潮上颊,他望着林德,眼睛在笑,笑里透着股坏。 林德认出来了。 宝马车的主人。 就上回在路口查车,不配合执法大吵大闹的那一位。 “东子,有熟人啊?”又凑过来一个,这个脚步踉跄,明显喝大发了,定睛一瞧,“噢哟!人民子弟兵同志。” 他阴阳怪气地撒开嗓子,学样:“敬礼敬礼。” 林德背脊挺正,不理睬,正要走。 “慢着。”傅东叫住。 林德顿足,侧目,“干嘛?” 包厢里一桌的人,个个纨绔,酒瓶堆了一地儿,都是看笑话的。 傅东眼神微变,佯装忧虑:“解放军同志,我得跟你汇报一下,咱这包厢里有个黑东西――喏,就在那。” 他手随便一指,没等林德看清,身子就拦住,“会不会是炸|弹?” 林德:“……” 傅东:“你是特警,帮忙看看。” 这个身份让林德下意识地立正。 傅东生意人,人精,察言观色厉害的很,眼皮一挑,把路让出,“来来来,专业人士排除一下,咱们也好放心,再说了,这是公共场合,万一有个什么,也不太好对吧?” 林德心里隐隐不安,但脑瓜子比不上他们。人被懵懂地带进了笼子。 既然进来了,林德觉得,检查一遍也没什么。 于是,他走过去,哪怕穿着便装,背脊也永远挺直。 但就在他走向窗户的过程里,傅东使了个眼色―― 靠边的一个人拿着瓶白酒突然起身,扯开座椅站了出来。因为太快,林德闪避不及,碰了个正着。 那人哎呀一叫,同时手心一松,就听“稀里哗啦”一阵刺耳。 酒瓶掉落在地,液体淌了个干净。 林德懵了。 “哎呦我天!这酒老贵了!”对方佯装心痛,指着林德:“怎么回事啊,走路也不看着点!” 林德实诚,有话就说:“是你自己撞上来的。” “嗨?你这人咋这样啊?摔烂就摔烂呗,但你这样污蔑人就不对了啊。”对方嘁了一声,嫌弃:“还是军人呢。” 林德听到最后一句,像是被忤了逆鳞的鱼,声音陡大:“我没有!” “行了行了。”傅东出来“打圆场”,“多大点儿事啊,不就一瓶五粮液,照价赔偿不就得了。” 那人配合极好:“成啊!20年五粮液,还没开盖,给你打个折。” 林德一听那五千块的数字,人已经彻底懵掉了。 ―― 迎晨补了会妆,才从洗手间出来。 她悠闲地原路返回,偶尔看看墙上的一些别致挂饰。 “坏了东西赔钱,这可是天经地义,小兄弟,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经过走廊,右边的包间有人说话,语气不善。 迎晨不感兴趣,正准备走。 “我没有撞他!” 这声音? 迎晨眉心浅皱,放停脚步。 “我知道了,你这是记恨我上回查你车!” 迎晨轻推门。 林德瘦高的身影在这窄窄的门缝里愤怒得直抖。 傅东撕破了嘴脸:“酒就是你砸坏的,怎么?没钱?成啊!” 他倒满三大杯白酒,酒瓶一扣,“把它们给我喝喽,让你走。” 在座纨绔公子哥哄笑。 “哟?横眼看我?不喝就赔钱!”傅东威胁,阴险的很:“不然我就去你们部队举报,在场的全是证人,看你怎么办。” “是么?证人?”清脆的女声,格格不入地闯了进来。 众人回头,迎晨双手闲散地环搭在胸前,要笑不笑的样子,颇有冰山美人的气质。 傅东皱眉:“你谁啊?” 迎晨走过来,拦在林德身前,毫不怯色地看着傅东,“一瓶酒,犯得着这样?” “哟,帮手啊。”傅东笑得像个无赖,双肩一耸:“犯不着犯不着,可他赖账啊。” “有说不赔吗?”迎晨声音冷了几度。 傅东识货,这女的一看就是有点底子的人。 于是故意道:“谈钱伤和气,酒桌交朋友。把这杯酒干了,咱们就当是个误会。” “误会?”迎晨突然笑出了声,鄙夷之意尽显。 笑够了,她走过去。 “姐。”林德拉住她。 “没事。”迎晨拨开手,转身看着傅东,拿起那杯满当的白酒。“是不是喝三杯这事就算完?” 她底气太足,凌厉明艳,傅东竟一时舌头打卷。 “行。” 迎晨举杯仰头,两口干干脆脆,几秒之间杯子就见了底。 全场傻眼。 “姐!”林德大声。 迎晨心跳不乱,甚至唇角都没有半点残酒,她笑:“这儿脏东西太多,喝点酒散散味。” 傅东脸色一变。 迎晨没暂停,第二杯又入了喉。 “哎呀,这儿不仅脏,味道还难闻,酒精能杀毒,别把自己恶心坏了。” 迎晨端着空杯,对傅东摇了摇,“你们闻见了吗?不好闻吧?” 这些人脸如猪肝,个个不吱声。 “第三杯。”迎晨面不改色,看向林德正了语气:“哟,还哭了?” 林德眼圈通红,倔强地撑着不肯落泪。 迎晨收了笑颜,陡然严厉:“不许哭!有枪炮声的地方你都去过,上过战场挨过子弹,别的垃圾能比吗?!” 她把最后一杯酒喝完,杯子一丢,拉开包掏出一叠钱。 迎晨把这把钱重重甩到傅东脸上,趾高气扬,再没给他半点面子:“你算个什么东西?也就这五千块钱的出息!” 傅东彻底懵了,脸被扇得火辣辣。 迎晨出生将门,骨子里承袭了一股傲劲,唬住这帮人绰绰有余。 她声音嘹亮:“林德,走!” ―― 出了走廊,林德再也忍不住,眼眶通红地抽泣了两声。 “姐,谢谢你帮我,我真的没有砸坏他们的酒,是他们……” 迎晨不耐烦地打断,手虚在半空,“扶我。” 那三杯酒的量不少,她喝的急,这会劲头上来,人犯了晕。 “姐,姐你慢点。”林德的手刚搭上她肩膀,就被一道力气撇开―― “给我。” 林德懵了半秒,惊声:“厉哥!” 厉坤沉脸抿唇,动作粗鲁地把迎晨抢了过来,架住她的肩膀往上一提,自己却下意识地离她远远。 厉坤表情不耐,仿佛在说:这他妈什么情况? 他在餐桌上等了半天,菜都上齐还没见林德来,电话也打不通,于是就出来找。结果碰到了这么一个活祖宗。 而酒量不错,只是脚底有些晃,其实人没事的迎晨,一看是厉坤,顿时见机行事,彻底变成了软骨醉鬼,整个人都靠了过去。 柔软的身体有意无意地蹭着厉坤。 厉坤明显僵硬。 迎晨勾起嘴角,眼睛一闭,干脆来了个彻底醉死。 厉坤铁臂发颤,刚想推开。 “哥,晨姐刚才帮了我。” 林德适时开口,断断续续地讲了刚才的经历。 “……晨姐帮我解围,喝了三杯白酒才变成这样的。” 讲完。 厉坤一怔。 怀里的女人拱了拱身体,手还扒住他的心口。 很热,在跳。 厉坤用最大定力,才让自己表现得不那么发抖。 迎晨闭着眼,心在笑。 真好啊,他没有推开自己了。 闹了这一出,饭也别想吃了。林德那是哭着求着,让厉坤把迎晨送回去。如果说,以前还是良好印象,那么经历这一次,可以说是生死之交了。 厉坤被他闹得心烦,“我送!你他妈别唠叨了!” 林德顿时一口大白牙,两脚一并,敬礼:“谢谢队长!” 夏末,夜风爽利。 厉坤开了半边车窗过风,副驾驶上迎晨歪头斜脑,还在“犯迷糊”。 犯迷糊就是为了等下车的这一刻,能光明正大地黏在厉坤身上。 她嘟囔软语,不放过任何一秒和他亲密接触的机会。借着酒醉,把自己完全吊在厉坤脖上。 迎晨搂紧他的脖子,脸颊往男人的肩窝处蹭。酒味儿混着她身上的香水味,生生调和成了一剂温柔暧昧。 厉坤浑身僵硬。 “唔……头好晕。”迎晨为求表演逼真,语气都是湿糯糯的。 她借酒壮了胆,人往上挪了些,嘴唇似有似无地贴住了厉坤脖子上的皮肤。 一刹那的温热如电流过境。 厉坤手握成拳,心猿意马了几秒,他恢复镇定,说: “松手。” 没动静。 “我让你松手。” 没听见。 “别后悔。” 不后悔。 下一秒,厉坤语气平静,告诉她:“我肩膀上有只蝗虫。” 迎晨懵了片刻,反应过来后―― “啊啊啊!!” 人跟诈尸似的瞬间满血复活,方向辨认清晰,助跑速度过硬,她从厉坤身上跳下来,尖叫跑远。 等意识到自己露出马脚时,已经晚了。 厉坤双手搭在腰上,闲散懒洋,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迎晨心里一落,糟糕,中计! 厉坤无神无色,身后是漫天黑夜。 迎晨表情垮台,这回是真头晕,她蹲在地上,仰着头可怜巴巴。 对视之间,安静得只有飞虫偶尔窜过。 迎晨眸子水润,喝了酒的缘故,脸色也粉红一片。她嘴唇微张,冲厉坤眨了眨眼。 厉坤看了她许久,终于迈步走近。 迎晨头仰得更高,跟个犯了错的小孩儿一样。 厉坤蹲下来,从唇齿间颤出五个字,低低道:“长能耐了,嗯?” 7.你心疼我了 迎晨一时分辨不出厉坤这句话的意思。 声音太低,语气过于平静,找不到半点波荡的情绪。 迎晨心里没了底。 厉坤蹲下又站起,带动的阵阵微风,混着他身上的干净味道送入迎晨鼻间。 “你要走啊?”她问。 “喂!”冲着背影,迎晨大声。 厉坤干干脆脆,才没回头。 迎晨郁闷,“还说我能耐了,瞧把你能耐的。” 她站起来,还行,酒量了得,难不倒她。正准备转身,车的大灯晃了晃。 迎晨抬眼看过去,是厉坤从车里拿了东西,又走了过来。迎晨有点小紧张,拇指的指甲轻刮掌心,就这么看着他。 厉坤伸过手,“给。” “是什么?”迎晨瞥了眼,呃,钱? 因为泛旧,五千块看起来有点厚度。 厉坤:“替林德还的。” 指之前在餐厅迎晨帮他解围那事儿。 “他让你还的,还是你自己要还的啊?”迎晨不接,还特意把手背向了身后。觉得不够,又往后退了一大步。 厉坤:“……” 迎晨歪着脑瓜子,手背向后头的这个姿势,让她的胸廓本能地前挺。迎晨今天穿的是一件修身针织短袖,很勾弧度。 “林德要还,让他亲自来。现在给他打电话。”迎晨下巴微扬,眼神里的嚣张大放光芒。 厉坤把钱一伸,坚持着。 迎晨摇脑袋。 “拿着。” “不要啊。” “拿不拿?”厉坤不耐了。 迎晨适可而止,“拿,拿。”她对他笑,“那你帮我打个电话给林德,我跟他说一声儿。” 厉坤:“不用。” “这是基本的礼貌。”迎晨说得头头是道,“还了钱,我们两个当事人总得彼此知会。你要不打,那就让他改天亲自来还。” 厉坤脸色差点崩盘。 僵持了数秒。 他身体一动,沉默地摸出手机。 迎晨伸长脑袋,瞄向屏幕。 锁屏画面都是系统自带,并且没设密码,划开解锁,手机里的应用程序好少。厉坤手指轻按,点开通讯录。 迎晨声音平平静静:“其实,你是心疼我了,对不对?” 厉坤指尖一晃,移了位,按错到了通讯录边上的短信框上。点开,里面大部分都是中国移动的广告信息。 他转过头,很慢,加之沉默烘托,如山的压力无形扑来。 迎晨给自己撑着胆,和他对视不认怂。 厉坤没说话,鼻间轻轻一声呵气。冷冷笑了一下表示:你想多了。 迎晨索性拆穿到底:“送我回家,还给我钱,抱你的时候你也没推开——明明就心疼我了呀。” 厉坤眼波平平,“上车。” “干吗?” “把你送回原地。” 迎晨噗地笑了出来,十分不正经,真诚建议:“那要不要再抱一下?你再把我推开。” 厉坤被她这表情弄得心里有点发慌,隐隐的不安感腾空升起。 果然,迎晨突地伸手来抢他的手机。 “你干什么?!” 厉坤片刻分心,竟被她得逞。 “别这么面瘫好不好啊?都是老朋友了,留个号码呗,回来以后多联系!”迎晨拿着手机,反身就跑,边跑边迅速输号码。 厉坤暗骂一声,长腿阔步追过来,“还给我。” 颠簸中,迎晨手指按数字:“152……” 厉坤是真急了,追上她,按住她的肩膀,“迎晨!” 迎晨机灵地乱扭动,厉坤竟一时拿她没辙。挨得太近,乍一看,两人像是抱作一团。 “我手机号没变,还是以前那个,1523866528……” 但很快,迎晨就闭声了。 这几个数字一按,手机自动识别出通讯录里一致的号码。 迎晨那串没输完的手机号,此刻一字不落地躺在厉坤的列表里。 她分神的片刻,手机被主人夺了回去。 厉坤很快把人放开,退了几步拉开距离。 迎晨心里失衡,乱七八糟一团麻纱很快理清出一个头绪:他从没把她删除过! 被揭穿的窘况,让厉坤十分憋闷,脸色比夜色沉,眸子比暗夜淡。 迎晨突然笑了。边笑边走向他,兴奋和开心难掩。 厉坤:“你别多想,忘记删了而已,本就不是什么重要的人,谁还特意去在意去留。” 迎晨点点头,“对,对,特别有理。” 厉坤:“……” 被这态度激怒,厉坤调头就走。 人家天冷披外套,他披一身火气,上车,倒车,轮胎急匆匆地往外赶。 这回迎晨没再追,这个意外已能让她嘚瑟很久了。 四面车窗悉数滑下,风在里外循环呼啸,厉坤觉得这女人简直有毒。 二十六七岁的人了,还跟十八岁一样,胆肥、直接、不给人留余地,一点也没有变。 厉坤咬着烟,烦躁地啧了一声。 迎晨这劈山开路的个性,在两人刚交往那会就体现得淋漓尽致。 年轻时在部队,训练强度太大,突击集训那是经常的事,轻装五公里再加武装十公里,战斗负荷四十斤以上,体训完毕,凌晨三点紧急通知野外驻训。 三个月下来,是个正常人都被弄发疯。 厉坤没疯,累得实在不行了,就抽根烟静静心。 有段时间抽烟频率陡增,迎晨问:“烟好抽吗?” 厉坤没当回事,笑着告诉她:“好抽。” “那是什么味儿?呛鼻子。”迎晨作势扇扇风。 “爽味。”厉坤单手抱着她,上身裸着,下面缠着,腻腻乎乎弄在一起。 迎晨抬起头,去蹭他下巴,新冒出的胡茬刮得她皮肤发痒。 “怎么个爽法啊?”然后狡黠一变,坐了起来直接跨在厉坤身上,声音娇娇软软:“有我的爽吗?” 厉坤浑身发了烫,手顺着她的衣摆往上,握着她的腰。迎晨脚丫子蜷了蜷,俯身去床头的矮柜上拿烟,“我也尝尝!” 手还没碰到烟盒,就被厉坤一巴掌打掉,“别搞乱。” “只准你搞乱,凭什么不让我也搞一搞?” “妈的。”厉坤被她逗笑,手指上的粗茧子故意摩挲她的腰间皮肤,然后低沉着嗓音问:“真想尝?” 迎晨眨巴眨巴眼睛。 厉坤别过头,拿烟,点火,轻轻一吸,淡淡烟气蜿蜒游走。 然后他猛地起身,单手绕到迎晨的后脑,用力压向自己。 厉坤吻了上去,不容抗拒。 一口烟钻入迎晨的唇齿间,在口腔里打了个转儿、迅速攻占。迎晨唔了一声,眼底水汽一片。 其实厉坤有分寸,怕把她给呛到,所以只流泻出一点点。 迎晨哇呜哇呜地喊:“好难吃!” 厉坤笑得胸腔微震,硬实的腹肌跟着一块颤。 迎晨皱眉:“难吃死了,我要吃糖!” “又不是吃药,哪有什么糖。” “怎么没有?”迎晨眉眼俏生生,膝盖跪直在床上,伸手一推,就把厉坤给压在了身下。 她俯身吻了下来,细腻又温柔,甘泉满满。 “……你不就是糖吗……” 含含糊糊的声音啊,跟这旧回忆一样不能细想。 厉坤狠狠闭目,回过神。 一细想,真叫人五脏俱损。 信号灯显示绿灯通行,厉坤碾熄烟头,转动方向盘。这时,手机响,提示有新短信。 前面是十字路口,有点堵,放慢车速,厉坤顺手拿起一看。 迎晨对号码没删的这件事发来了肺腑感言:[队长,你怎么……还是这么骚呢……] 文字后头还打了个表情符号:^_^ “兹!” 厉坤看完,脚劲一大,完全克制不住地一脚急刹踩了下去。 操!长大了,是真能耐了! ——— 厉坤没回自个儿住处,也没回队里宿舍,开向了城市的北边。 老旧的小区,楼之间距离太近,路窄,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可以停车的地方。 到三楼的时候,屋里争执声阵阵。 “我不管,同学都有,就我一个没有!” “别人有的你就要有?那别人能考重本,你怎么考不上?” “那别人爸妈开玛莎拉蒂,你为什么连车都买不起?” 这句话把厉敏云气得跳脚:“一句话,别想我给钱换手机!” 厉坤推门进屋,李歆苑扭头一看,像是找到靠山一样,年轻的脸蛋儿一皱,竟然大哭出声。 “怎么回事?”厉坤皱眉。 厉敏云语气微降,恨恨地看着女儿,“手机又没坏,她非要换什么苹果机,几千块钱,是抢劫吗!” 李歆苑:“我买的是二手机,又不贵!” “你还敢说!”厉敏云竟脱下一只拖鞋,举在手里就要打人。 “姑姑。”厉坤声音稳重,把人拦住。 厉敏云缩了缩肩,停下动作。 “差多少钱?”厉坤转头,问。 “两千五。”李歆苑目光隐隐期盼。 厉坤二话不说掏出钱包,从刚才给迎晨但她没要的那五千块钱里拿出一多半。 “哇!谢谢表哥!” 得偿所愿的李歆苑,耀武扬威地看着自己的母亲,然后花蝴蝶一样跑进了卧室。 厉敏云骂骂咧咧,不依不饶。 厉坤不擅长处理这种家长里短,他又点了一叠钱出来。 厉敏云骂着骂着,眼神悄悄往他钱包里瞄。 “姑姑,”厉坤大致点了个数,交给厉敏云,“这是下季度护工的工资。” “不用这么多的。”厉敏云摆手。 “拿着吧,我爸那边,你也辛苦。”厉坤把钱交到她手里。 “不辛苦不辛苦,”厉敏云客气地推辞,嘱咐:“阿坤啊,你这经常出任务,也要照顾好自己。” 厉坤点点头,嗯了声。 厉敏云半推半就地接了钱,熟稔地往裤袋一塞,刚才和女儿争执的怒气一扫而光,笑容堆满面。 “这次回来待多久啊?吃不吃宵夜?我去给你下碗面吧?”厉敏云这才想起来,赶忙招呼:“快,快进来坐,喝水吗?” “不了,就走。”厉坤站在原地,说:“明天我去看看爸。” “哎。”厉敏云一声叹气,那意思,看了也白看,反正厉明远的精神时好时坏,老年痴呆也认不得人。 “你爸爸啊,也是命苦,早年为部队操劳,累坏了身体,你妈那事出来后,他就更不行了。” 厉敏云无遮无拦地掀开往日忧愁,厉坤听进了心里,炖肉似的翻涌。 这时,他手机响,厉坤一看来电人,立刻恢复严肃神情。 “李大队。” 听了一会:“是!二十分钟内到达训练营!” 厉敏云见状,“又要出任务啊?你这不是在休假吗?” 厉坤眼神一瞥。 厉敏云:“好好好,不问不问,我这木鱼脑袋总忘记。” 厉坤:“我走了,改天再来看您。” 北方的夏日深夜微微凉。 厉坤刚出楼道,手机又响,这回是微信。 李歆苑:[谢谢表哥!] 厉坤没回。 走到车边,又来一条。 李歆苑:[32g的不够用,我想买个内存大一点的,表哥,你可不可以再给我八百块钱啊?] 厉坤坐上副驾,二话没说转了一千块给她,然后关闭手机,转动方向盘。 ——— 迎晨休息了两天就去上班。 脖颈的伤口愈合没那么快,她没敢遮瑕,就系了条丝巾遮掩。 这事儿尽管低调,但还是被同事知道,个个对她赞赏有加,另眼相待。 迎晨才从杭州调回总部,这么一个契机,倒也让她打开了人际交往的口子,印象分蹭蹭上涨,也算因祸得了福。 唐其琛出差了,本该他主持的周例会由另一个副总代班。会议结束后,秘书传话:“晨姐,许董让你去一趟他办公室。” 许伟城年近五十,polo短衫简洁利索,把他衬得精气神极佳。 “许董。” 许伟城颔首,“坐。”他笑道:“新闻我们都看到了,你做得很棒,公司会在月度奖里给你适当嘉奖。” “别打趣我了,这本来就是件小事,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上战场了呢。”迎晨轻松推功劳。 寒暄一阵后。 许伟城道:“新员工下周就要入职,你对人员培训这一块有什么看法?” 迎晨:“我看过他们的简历,专业对口,在校理论成绩非常优秀。冶金专业五男一女,都有在校实习经验。与我们公司矿山探采重点项目很契合——当然,许董,我只是一个门外汉,人资那边才是最权威的。” 她说得谦卑得体,笑起来赏心悦目。 许伟城点点头,说重点:“后天他们要参加军训,这一次和国资委旗下的几家兄弟单位一起参训。集团很重视,特意从特警队请来的教官。” 迎晨心里隐隐有预感,特警队? 许伟城的授意清晰明确传来: “公司派你负责这一次的新员工军训工作,历时五天,负责两方单位的接洽沟通。放心,很轻松,就当是放假,养养脖子上的伤。” 轻松? “特警队”这三个字眼在迎晨心里横冲直撞,惴惴不安。 如果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老板!那可就不轻松了哎呦喂! 8.军训 七月十五日新进员工办理入职,第二天,迎晨带着他们前往军训场地。 新员工们紧张又好奇,其中一个戴眼镜儿的小胖男生活泼话多。 “晨姐,这跟我们大学时候的军训是一样吗?” 迎晨说:“项目大同小异,不过应该会严格一些。” 车内哀声连连。 女生:“那晨姐,教官帅不帅?” 问题一出,男生齐喊:“切!” 女孩儿们倒是兴奋哄笑。 迎晨想了想,说:“帅。” “哇!晨姐,教官真的是特警吗?” 一路叽叽喳喳闲聊。 到了营地,有专门的后勤人员接待。 安排好住宿后,员工们短暂休息。迎晨和国资委旗下的几个兄弟单位打了照面,然后就去开会。 他们一行人先落座,两分钟不到,大队长也进来,身后还跟着六名身着迷彩作训服的战士。 “来了来了。”身边的女同事小声,语气藏不住兴奋。 迎晨正在看手机,笑着低声:“这么高兴?真有帅哥啊?” 她按熄手机,抬起头,只一眼,笑容就凝滞在了嘴角。 李队长的旁边,高大男人身姿挺拔,走路带风,军装上身更添正气。见到迎晨时,他眸间的措楞一闪而过。 边上的林德倒是激动了,两唇微动,垂在腿侧的手也忍不住去抠厉坤的衣服。 那意思:“快看!厉哥!有熟人!” 厉坤:“……” 迎晨的眼神从厉坤身上收回,看向林德时,倏地扯开一个笑容。 林德碍于场合,没能尽情回应,只能疯狂眨眼表示欢迎。 大队长一声令下,全体战士齐整落座。 气势太正,迎晨他们也下意识地挺直背脊,不敢妄动。 大队长叫李碧山,三十好几一脸严肃,声音中气十足: “大家上午好,首先,我代表部队对各位企业同仁的到来表示热烈欢迎!” 掌声友好,齐齐响起。 “下面,我介绍承担本次军训任务的教官队伍,他们都是从特警队甄选出来的优秀战士――徐四海、林德、王继承、张平。” “到!”四人齐刷刷起身,立正。 掌声响起,迎晨鼓完掌,还偷偷的对林德竖起大拇指。 林德嘴上没笑,但眼睛明显弯了一个弧度。 “厉坤!”大队长喊。 “到!”男人凌厉站起。 “他是本次承训任务的总教官,但凡过程中碰到任何难题,都可以与他沟通协商。” 介绍完毕。 厉坤抬手,敬礼,然后语气凛然: “我们一定会遵守部队规定,言传身教,严密组织、科学训练,认真履行教官职责,为全体参训人员树立良好榜样!” 这次,掌声如雷翻涌。 迎晨瞥了眼,身旁的女同事激动崇尚之情难以掩盖。 “姐,姐!”散会后,林德过来和迎晨打招呼,一口大白牙咧开:“太巧了吧!” “哟,脸怎么又黑了?”迎晨打趣:“越来越像红薯了啊。” 林德挠挠脑袋,嘿嘿笑,“红薯就红薯呗,好吃不贵有营养。” 交谈间,随后出来的厉坤目不斜视走过。 “厉队,这是晨姐呢!”林德没心眼,声音特大。 没穿黑色特警服的厉坤,被这身翠绿迷彩衬得如棵蓬勃松柏。外套上棕色皮带系紧,宽肩窄腰很是好看。 厉坤淡淡瞥了眼。 “嘿?”林德纳闷儿,队长认不出? 他友好提醒:“厉队,这是晨姐呀,就她上回喝醉酒,你还送她回家了呢!” 空气瞬间安静。 周围的战士、同事齐齐转头,惊讶揣测的眼神在厉坤和迎晨之间游走。 厉坤恼得一声严厉:“归队集合!” 林德挺直腰板,脚跟一并,“是!” 两人一前一后,擦肩时,林德瘪了下嘴角,愁眉苦脸不明所以。 迎晨噗嗤一笑,声儿刚好够厉坤听见。 边上一个相熟的同事玩笑试探:“小迎,真有这事儿啊?” “教官认错人了,我没喝醉过。” 厉坤走远,声音渐小。 ――― 军训于下午正式开始。 这个天气搞训练,简直要人命。 迎晨观察了一下,特警队出来的战士,要求极其严格。就连平日看着单纯逗趣的林德,也跟换了个人似的,喊口令、教动作、甚至训起人来也是铁面无私。 第二天结束例行训练科目,下午安排了实弹射击。 而听说教学的教官是厉坤时,员工们都快哭了。 “晨姐,厉队长超恐怖的!” 迎晨笑:“说说看,怎么个恐怖法?” “昨天练习正步走,要把脚低空定位,哇你是不知道,厉队让我们把自己的手机放在脚下,坚持抬脚五分钟,小胖坚持不住,手机屏幕都给踩碎了。” 嗯,这像是他会干的事儿。 “哪有那么吓人啊。”女生们鸣不平:“厉队长很好的,休息的时候,让我们去凉亭那遮阴,还把伞给了我们呢。” 嗯,这也是他会干的事儿。 一旁的林德忍不住介绍:“厉队很牛的,他是摸过真刀实枪、上过战场的人。拿过三次集体一等功,两个个人二等功,落到省市级别的荣誉就更多了,前年在叙利亚,解除一个地埋炸|弹装置的时候,背都被震出一道三十厘米的口子。” 全场沉默,只有微风吹响树叶的沙沙声。 迎晨心里揪着,没敢往深处想。 “啊,厉队来了,快起来。” 见着厉坤,大家刷刷起身,迅速整装立正。 厉坤今天换了军绿的纯色短袖,下边迷彩裤,脚蹬军鞋,黑色墨镜遮脸,边走边喊: “全体都有――五秒整队集合――” 脚步细挪声,排头兵:“报告,集合完毕!” 厉坤:“立正――稍息――向右看齐。” 迎晨退到队伍外,依在梧桐树下遮阳,她今天也戴了墨镜,乍一看,挺像情侣款。 她肆无忌惮地盯着厉坤看。 这目光存在感太强烈,厉坤在整队完毕后,忍不住侧头回看一眼。 迎晨伸手将墨镜扒下来了些,吊儿郎当地架在鼻梁上,嘴角冲他微微上扬。 她皮肤白,窈窕身影立在那就是一道风景。 厉坤费了好大劲才制止住心猿意马,移开眼,喉头滚了滚。然后拿起枪,现场操作,开始讲解射击要领。 他声音洪亮,招式凌厉,帅是真的帅,迷人也是真迷人。 就是专业名词太多,员工们一脸懵逼。 懵逼完了,又忌惮厉队长的严厉,竟谁都不敢提出疑问。 “排头兵出列,跟我去拿装备!” 说完,厉坤带人暂时离开。 “哇。怎么办,我都没记住!” “我也没记住,那个充实抵肩是什么意思啊?” “惨了惨了,听说成绩不及格,要做俯卧撑的。” 队伍里炸开锅,个个愁眉苦色。 “你们练的是静止靶,难度不大。瞄靶的时候,一定注意控制呼吸,千万别抖,呼吸一乱,枪也跟着乱。”迎晨走过来,热心给大家答疑解惑。 “晨姐,那瞄准的时候有没有技巧啊?” “把你的眼睛当照相机就好,对焦瞄准的时候,靶子应该是模糊的,准心必须是清晰的。” 迎晨看起来很懂,不,是真的很懂。 几分钟功夫,大家都围着她问。 训练器材已经准备完毕,厉坤和林德走出来时,林德稀奇:“嘿呦?我姐还会玩这个?” 女人眉飞色舞的模样儿,看起来鲜活奕奕。 厉坤轻斥一声:“子弹都没摸过一下,当起老师来也是不含糊。” 话里,拆台的意味很不友善嘛。 声儿不大不小,正好够人听到。员工们这边不敢得罪,那边也不敢反驳,面面相觑小心观察。 迎晨不恼,脸上的笑依然清冽。 她退后两步,然后毫无预兆的,转身朝这边走来。 林德小声打招呼:“姐,哪儿去?” 迎晨挨近他们,继续走,经过厉坤身边时,猝不及防地对着他腰间伸出手。 棕色皮带上别着的那只枪弹夹被她熟练解开,迎晨食指和中指迅速翻转捏掐,五秒不到,就把厉坤那只训练用的手|枪给拔了下来。 厉坤来不及出声。 迎晨脚步没停,迅速扳动保险杠,并且拉动套筒,“咔哒”一声,塑胶弹上膛。 她走到横线处停住,抬手举臂,与肩膀平行。 众人惊诧,目瞪口呆。 迎晨微眯双眼,眼廓淡淡上扬,然后瞄靶,小幅度调整手臂高度。 “3、2、1。”她心里默默倒数―― “砰!砰!砰!”三声脆震,子弹射出。 再看五米远的靶面上:八环、九环、九环。 “哇!!”员工们再也克制不住地惊呼出声。 林德下巴都快掉地上了:“我操!” 而迎晨对这欢呼声不为所动,她把枪调置复原,然后返回来,原封不动地又塞回了厉坤腰间。 最后一步,她故意放慢动作,食指一勾,挠痒痒似的把枪夹扣子搭下来,重重一按,钉紧了。 用力的时候,厉坤明显感觉到自己人鱼线的位置,跟着一抖。 迎晨仰起头,笑得明艳:“队长,三颗子弹我就不还啦!” 队伍里也不知是谁带了头,掌声掀翻烈阳夏日的蓝天。 厉坤眼神沉静,一记目光无声扫过来,大家偃旗息鼓,害怕地低头立正,顿时老老实实。 安静了。 迎晨转过身了。 盈盈一握的腰肢撞进眼里了。 厉坤淡淡移开目光,低头整理方才被她玩过的训练用枪。 微风拂面,谁也没有察觉到,他嘴角弧度极小的, 笑了。 9.会拍照的猪 中午,厉坤在食堂吃了饭,便去训练室休息。 说是休息,他也闲不住,习惯性地操起杠铃举练。军绿的纯色短t恤,被力量一带动,隐隐勾出了上身的倒三角。 厉坤跟玩儿似的,默念两百下。 林德满嘴馒头跑进来,手上还拎着俩,“哥,你吃馒头不?” “不要。”厉坤手臂一上一下。 “那你吃红薯不?” “你还买了红薯?”厉坤看了眼,“在哪呢?” 林德把脸伸过来,兴奋:“在这呢!哈哈哈!” “……” “晨姐说了,我脸像红薯。” 厉坤嗤声:“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她说得对啊!” “你是红薯?” “我像红薯嘛。” 厉坤刹那无言,没见过像红薯这么骄傲自豪的。 林德咬了一口馒头,“晨姐今天打靶也太准了,那招式好专业,哎,你说,她怎么学会的呀?” 厉坤专注举杠铃,内心撇得一干二净:“我哪知道。” “晨姐还说了。” “你哪儿那么多念叨?”厉坤听烦了,“张嘴闭嘴都是她。” 林德挠挠鼻尖,怪不好意思的,“我就觉得她人好。” 厉坤:“又跟你们老家地里的大白萝卜一样好是吧?” “嗨?你咋知道!”林德想了想,问:“哥,你是不是和晨姐以前认识啊?” 杠铃停在半空。 厉坤沉默片刻,把器材放下,冷漠说:“不认识。” “可我觉得,晨姐对你很上心。”林德悄默默地凑近,神神秘秘道:“我观察了,这两天训练,她偷看了你好多次。” 厉坤神色敛静,有条不紊地收拾杠铃。 抓起,放下,塞向凹槽,几个之间碰撞,发出沉闷的金属响。 林德郑重,小声道:“哥,我觉得,晨姐喜欢你。” “嘭啦砰!”杠铃坠落的声音特别刺耳。 厉坤失手,失力,从没犯过这种低级错误。 他躁意升腾,抓起一只大个儿杠铃作势要打人,“你小子,不许乱说,听见没?!” 非训练期间,林德才不怕他,就事论事道:“又不止我一个人看出来了,老六、张平他们都在说呢。” 厉坤眸光一沉。 林德了解领悟,自觉匍匐于地:“知道了,一百个俯卧撑,认罚!” 但这一次,厉坤没耐心盯着,捡起地上的迷彩外套,留了个沉默的背影。 走了。 ――― 新员工的军训计划时间虽不长,但每项事宜都按照规章制度严格执行。住的是八人间集体宿舍,用的是公共澡堂,热水供应时间每人十分钟,男生一律洗冷水。 迎晨他们的住宿条件稍好,住着两人间。 早午晚统一就餐,迎晨不饿,晚饭便没去吃,夕阳将落不落之时的夏日傍晚,最为漂亮。 迎晨像是偷了闲的人,趁大家都去就餐的时间,一个人在走廊上看风景。 四楼,视野开阔,天际高远,黄昏色的世界静而绵长。 左边的篮球场,有结束训练的战士神采飞扬地打球,右边的泥沙场地,还有加训的小同志在刻苦发狠。视线一转,迎晨看到隔了一排桂花树的路上,从食堂走出的人渐多。 她留了心,有意地等着。 当厉坤的身影出现时,迎晨恨不得为自己精准的直觉鼓掌。 他神情淡,步履不急不缓,正在听同行的战友说着什么。 迎晨掏出手机,打开照相,对准厉坤。 “咔嚓” 这张糊了,于是缩短焦距再拍。 “咔嚓” “咔嚓” 接连好多下,迎晨边拍边弯嘴,满意,太满意了,这五官上镜,自带柔光啊。 突然,楼下的厉坤有意无意地抬起头,竟是朝这个方向望过来。 迎晨飞快收回手机,做贼心虚地往地上一蹲。 “厉队?怎么了?”石子路上,战友关心。 厉坤平静收回目光,“看到一只会拍照的猪,没事了,走吧。” ――― 晚饭过后稍作休整便又是一轮晚训。 不过还好,所谓训练,就是诸如唱军歌这种轻松活动。 白天太热,迎晨洗了个澡,换了件衣服才出来。在部队,她懂分寸地没穿裙子,全是样式简单的t恤。马尾一扎,素颜朝天。 员工小胖由衷感叹:“我觉得晨姐像是我们大学的校花。” “去你的,你们校花有这么好看?” “我这不是打个比方嘛。” 迎晨笑笑,大方接受:“荣幸,荣幸。” 女生问:“晨姐,你下午的射击好厉害啊,你有报过射击班吗?” 迎晨摇摇头。 “哇,那你跟谁学的?” “你们都认识。”迎晨故作神秘:“猜猜看。” 小胖吼了一嗓子:“王俊凯!” “哈哈哈哈哈!”哄堂大笑。 迎晨:“小胖,明天给你加鸡腿。告诉你们吧,教会我射击的就是你们总教官。” 安静一瞬。 “厉队?厉队啊?!” 迎晨玩心乍起,来神地问在场女同胞:“你们觉得,哪个教官长得最好看?” 到底是刚走向社会的年轻人,面子薄,放不开,但你看我,我看你,眼神里的跃跃欲试藏耐不住。 有人大胆问:“晨姐,你先说嘛。” “我觉得啊,”迎晨佯装认真思考,郑重其事:“林教官最帅!” 反应过来说的是林德,众人由衷:“切!!!” “明明就是厉队长!”有人终于说了大实话。 “厉队长身高一米九呢。”另外的女生附和。 “对!”这回是男生们说道:“腿超长!可以当模特!” “哈哈哈哈。”又是一阵笑。 不知怎的,这话听得迎晨心里美滋滋。 她的审美品味好,工作能力好,哪儿都好,选男人的目光都是这么好。 迎晨挑眉,故意装得嫌弃,“腿长有什么用?腿型才是最重要的,万一是o型腿啊x型腿啊,多难看。” “可晨姐,厉队长不是啊。” “那可不一定。他们的裤子宽松,布料也硬挺,完美遮瑕,压根看不出腿型。” ――― 这边聊得热火朝天,话题放飞。 不远处的教训楼,二楼。栏杆前站着的一排教官表情统一,笑容忍无可忍,憋死了快。 所有教官都配了一个作战用的对讲机,传音效果极佳。 信号连通集合坪里某位距离很近的战友的对讲设备,沙哑电流声滋滋后,现场话音清晰、生动。 教官们齐齐看向腿被xo了的男主人公――厉大队长。 已经脸色黑沉,宛如包公了。 ――― 迎晨越说越来劲,正举一反三,教育小姑娘们:“所以以后找对象,对方喜爱穿宽松硬挺的裤子,你们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员工小胖懵懂迟疑:“脱,脱了他的裤子,检查是不是o型腿?” 迎晨眼泪都润出来了,“小胖,明天给你加鸡腿。”又道:“记住了啊,不要光顾表面,哪怕是厉队长这种身高一米九的男人,也有可能是x型腿。” 迎晨正舒坦呢,不知谁吼了一嗓子:“立正!厉队长好!” 哎呦妈呀。 迎晨脸色一垮,顿如惊弓之鸟,垂头丧气低下头,一副“嘤嘤嘤我错了”的小可怜模样。 安静。 一秒。 两秒。 三秒。 “哈哈哈哈哈!”员工爆笑。 迎晨才明白,自己被捉弄了,厉队长根本就没来。 她最大的优点就是荣辱不惊、随机应变,变脸技术登峰造极。 “嘘!”迎晨食指比划在唇边,“我再告诉你们一个秘密,千万不要告诉别人――其实,厉队长以前是开养猪场的。” 众人:“养猪场?” 迎晨:“对啊,不养别的,就养猪。” 就听她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突然,兴致勃勃的众人突然闭口。 迎晨没当回事,觉得这帮小年轻又是故伎重演。 直到最前排的女孩儿好心提醒,声音极小:“晨姐,晨姐。” 同时,后背脊骨莫名涌上一阵凉意。 糟! 迎晨暗叫不妙,扭头一看。 “开养猪场、xxoo型腿”的厉坤一脸阴沉地站在她身后,而身后的几名战士憋笑都快出毛病了。 迎晨被抓了个现场,可怜兮兮,眨巴眨巴眼睛地望着他。 厉坤:“……” 能耐,真他妈能耐了! 插曲暂告一段落,晚上集训活动很快开始。 唱完军歌,又连队之间对歌,对完歌,又拉人上来展现才艺,基本就是返璞归真的那一套。简单却也乐在其中。 中场休息,大伙儿盘腿坐在地上,几个胆大的提议:“厉队长,听林教官说您上过战场,您跟我们说说呗,让我们也长长见识。” 夜风徐徐,灯影灼灼。 迎晨坐在队伍最后头,静静打量着厉坤。 厉坤说实话:“都是些伤筋动骨的流血事,说出来吓坏女同志。” 大家笑声错落。 “这样吧,教你们一些应急措施,平日有需要也能用到。” 厉坤从裤腿侧边的口袋里摸出一捆牛筋细绳:“如果被劫持,手脚捆绑束缚住,我教你们解套的手势。” 这玩意稀奇,小年轻们伸长脑袋,专注瞧着。 厉坤教了三种捆绑、松绑手法,然后问:“有没有谁愿意来试试?” 短暂的议论考虑时间,突然―― “我来呀。”清脆的女声从队伍后头传来。 厉坤皱眉。 迎晨已经不请自来,大大方方地起身走近。 大家那个激动哦,口哨声,欢呼声响彻夜空。 迎晨在厉坤跟前站定,不怕事地和他对视,“队长,大家想看到实战演示,所以,我先绑你,你给大家示范一下如何脱困,可不可以?” 厉坤还没回答。 所有人那个激动哟:“可以!!” 厉坤眉眼沉下去,不明情绪,但也……没有当即拒绝。 迎晨二话不说拿过绳子,“先绑手。” 她的指节细长如葱,灵活翻转,有意无意地蹭着厉坤的皮肤。绳子绕了好多圈,又是系结,又是缠扣,眼睛都看花了。 弄好后。 “行了?”厉坤声音低沉,问。 迎晨眨眨眼。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厉坤低头一瞬,似乎笑了一下。 下一秒,他迅速单膝跪地,双手贴至地面,然后用脚踩住绳头,借着手指长的优势,扯住一端,手腕技巧性地旋转扭翻。 “哇!”齐声赞赏。 那动作飒爽如风,技术绝佳,热血沸腾。 迎晨有点懵,懵了后就急。她伸手去挡:“队长,如果坏人发现,势必会阻拦你自救。” “就像你这样的?你是坏人?嗯?”厉坤嗓音更低了。 迎晨脑子卡顿片刻,还没弄清他的下招棋。 “行,这种情景,我来演示自救方法――大家看好了!” 厉坤声音洪亮,再没给她半点机会。 只见他十秒内用战术技巧迅速脱绳,然后拽住迎晨的手腕,掌心用力一收。 “哎!”迎晨吃痛,筋被他掐准了,麻木无力压根反抗不了。 厉坤左手制人,右手一甩,绳子在半空“唰”的一记响亮! 看呆了的员工们,眼睛齐齐眨巴。 厉坤薄唇紧抿,神情嚣张,三两下快如闪电,迎晨的双手就被系死。 “唔。”她拧眉。 厉坤铁臂紧实,一拉,人便到了自己跟前。 太近了,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心跳。 厉坤凑近,呼吸薄热均匀,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低提醒: “在我面前玩捆绑?――忘记是谁教你的了,嗯?” 10.吃瓜 之后大家也不知道为什么。 向来明艳开朗的晨姐,像露水浇湿的荷叶一样,蔫哒哒地沉默归位。 再看厉坤,一脸风平浪静,继续讲解动作要领。 两人之间,一个心猿意马,一个故作镇定。 结束晚训,厉坤一行人回宿舍。 林德打了壶开水回来,告诉他:“哥,大队长叫你去一趟。” 厉坤本准备去洗澡,于是放下水桶,“就去。” 大队长叫李碧山,就是军训前给迎晨他们开欢迎会的那位。 厉坤下楼,在沙坪训练地找到他。 李碧山奔四的人了,体魄不比年轻人差,正攀着单杠做引体向上。厉坤走过去往上一跳,也抓着杆子一起练。 李碧山瞧他一眼,没吱声。 默契地数了一百个后,两人同时松手落地。 李碧山气有点儿喘,问:“你晚上是怎么回事?” 见他没反应,提醒:“和那个女领队。” 厉坤问:“我和她怎么了?” 李碧山:“实训演练怎么可以和一个女同志?这是部队,是在执行任务,要注意影响。” 厉坤呵的一声,往地上一坐。 “我听说了,那女领队和你走得近。我得给你提个醒,要有分寸,要有纪律,要……” “要遵守原则,要克己守则,要沉熟稳重。”厉坤截断他的话,帮忙把下面的补充完整,然后笑:“行了老李,来来回回就是这几句,我都能背了。” 李碧山严肃:“别以为我在跟你开玩笑。” 厉坤学他:“严肃,严肃。” “你们这些年轻人,没吃过亏,不知道苦!”李碧山一副过来人的口气:“你小子,别糊涂。” 厉坤低头,笑得淡。 再抬头时,他问:“你怎么知道,我没糊涂过,没吃过亏?” 李碧山眉心挤出三道竖褶。 厉坤蜻蜓点水,避过这茬话题,起身,“训话完毕?那我回去洗澡了。” 李碧山:“站住。” 厉坤侧身,等着。 李碧山:“我老家寄来了菱角,待会去我那拿。”故意咬重字眼:“清心败火。” 厉坤打了个响指:“行,待会我不去拿。” 李碧山:“……” “那玩意儿难剥皮,吃起来麻烦。” “臭小子。”李碧山骂完又大声:“那过来拿块腊肉。” 这回厉坤没拒绝。 立定,转身,抬手敬了个标准军礼:“是!多谢大队长!” 李碧山笑骂一句,挥挥手:“滚蛋。” 回宿舍。 手才放在门把上呢,战友们就飞奔而来,你挤我,我挤你的。 “报告队长!” 厉坤皱了皱眉,“说。” “刚才有人找你。”小战士道:“女的,长发,白t恤――漂亮。” 打头阵的开了口,众人配合齐声:“叫迎晨!” 厉坤:“……” 林德冒出来,嘿嘿笑,“姐给咱们送了西瓜,人人一份,哥,你也有,但跟我们的不一样。” 厉坤迅速扫视一圈内务,除了桌上一个玻璃碗,其余的西瓜皮都已经进了垃圾篓。 “我们的西瓜是一块一块带皮儿的,厉队,你的西瓜,去了皮,全是瓜肉!” 厉坤脸色微变。 林德:“我已经替大伙儿问过,为什么你的特别一些。” 厉坤眯缝了双眼,眼角轻跳,危险的前兆。 林德不知死活,诚实道:“晨姐回答,特别的瓜给特别的人,因为厉队特别帅一点――汇报完毕,请指示!” 未等厉坤发话。 林德十分自觉:“明白,一百个俯卧撑就地准备!” 说完,他右脚后退一大步,弯腰俯身,手心撑地,身体绷直开始执行。 战友们笑声哄然。 厉坤板着脸,呵斥:“胡闹,立正!” 空气瞬间安静。 刷刷刷的步子移动声,方才还轻松的小年轻们,已经个个站如松柏了。 厉坤仁慈:“轻装五公里,五十个单手俯卧撑,你们自己选。” 齐声:“俯卧撑!” 厉坤:“好,全体都有,五公里,二十公斤负荷背重,十九分钟过关!” 战士们集体懵圈儿,然后遵守:“是!” 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最后一个小战士出去时,友善反馈大众心声:“队长,记得吃瓜!” 热闹过后的安静,格外尖锐。 他能清晰感觉自己心脏起起落落的沉重感。 厉坤关上门,看向桌上的玻璃碗,里头红彤的西瓜瓤,是用勺子一勺勺挖出来的半球形。 他站在原处没动,像是一种隔空僵持。 十几秒之后,他自己也觉得没意义,于是闷声一句低声自嘲。 “姓厉的,上了一次当,他妈的还没长点记性啊!” 过了这么多年,厉坤始终没忘,当年情到浓时,一个男人骨子里的疯狂都洒在了迎晨身上。 那时他常有任务在身,临时接令,说走就走。因为执行保密协议,很多时候,他自己都不知道又去哪个国家。直到飞机降落前十分钟,才广播通知,哦,是伊拉克,是阿富汗,是刚果。 做梦都想跟她天天相见,见了就不想走,恨不得把她弄死在床上。走了,又开始盼。 思念就是一件无限循环的事。 后来,同是医院,同是手术室,肾内科一,肾内科二。迎家人在六楼有了期盼,而五楼的母亲却再也没能醒来。 迎晨呢,拍拍屁股就走,没一点消息,就这么莫名其妙把他给甩了。 玩弄他,敷衍他、甩他都可以。 但,不能骗他。 不能利用他。 直到手机响,厉坤掐紧的拳头才松开,回过神。 而看到手机上的信息时,厉坤眼里疏淡重现。 [西瓜好吃吗^_^] 手指紧了紧,厉坤没犹豫,直接把信息删除。 几分钟后没回应,那边又发来一条。 [给你的都是西瓜心,特别甜^_^] 厉坤冷嗤一声,接着删。想了一会,没犹豫,直接关机丢到了抽屉里。 这边。 迎晨纳闷地把手机从耳朵边放下来,看了又看,怎么关机了呢? 台灯一盏,悠悠暖光,迎晨心思沉下去。 手机解锁、锁屏,一直重复着。 住一间宿舍的同事洗完澡,拎着桶子从澡堂回来。 进门就说:“当兵好辛苦啊,这么晚了还在操场跑步呢。” 迎晨兴致不高,随意搭话:“是么。” “是啊,白天当教官已经够累了,晚上还要折腾。” 迎晨侧头,“厉队长也在?” “在啊,跟着一块跑呢。” 听后,迎晨起身跑到走廊上,趴着栏杆往下望。 操场被照明灯映亮,两列战士负重跑步,厉坤在队伍外喊口号。迎晨目光跟着他一块动,厉坤像是察觉到什么,往这边一看。 夜色做幕布,宿舍楼灯影明亮,迎晨的身影纤细,本能地冲他笑。厉坤看到了,一秒、两秒,然后转过头,演了个视而不见的冷淡。 迎晨耐心安静,就站在走廊上看着,吹了半小时的夜风,下边收训解散,她也悄无声息地下了楼。 厉坤清点完装备,最后一个回去。 半道,就看到迎晨蹲在路灯下,右手拿着树杈在沙地里画圈圈。 厉坤放慢脚步,迎晨察觉动静,侧头看过来,见着是他,眼睛顿时亮蹭蹭的。 刚跑完步,厉坤一身汗,短t贴在身上更显身材。他面色沉静,无言望着。 迎晨丢了树杈,起身冲他笑:“你回来啦?西瓜好吃吗?” 厉坤往前走。 迎晨堵在那,他走,她就往后倒退。 “这么晚还要跑步?” “你训人的样子还挺凶。” “那个西瓜你到底吃了没?” 厉坤停下脚步,“没有。” 意料之中,迎晨歪着脑袋,问:“为什么不吃?” 厉坤瞥她一眼,继续迈足。 奈何迎晨拦着,他走不动。 “让开。” “不让。” “让不让?” “……” 迎晨用行动回答,她张开双手,抬头挺胸,“有本事你走啊。” 温柔高隆的线条近在眼前,厉坤别过头。 就在迎晨心稍落地时,他突然把头转过来,平静问:“你想干什么?” 迎晨:“问你西瓜好吃吗?” 厉坤就这么看着她,无波无澜:“你想干什么?” 迎晨嘴角收住,笑容淡开。 厉坤:“玩捆绑、玩射击、在人前说跟我熟,我数数看还有什么?哦,送西瓜。迎晨,你这烟|雾弹放得挺漂亮。” 迎晨不说话了。 没错,捆绑,射击,这些全是厉坤教她学会的。 “你想用这些去证明什么?去提醒我什么?”厉坤语气不急不缓,但每一个字都扎了心。 他说:“那好,我有话直说,就不绕圈子了。不管你是寂寞无聊,想撩我解闷,还是有别的心思想法――对不起,我不会接受,也不会奉陪。” 迎晨嘴唇微张,几次欲言又止。 厉坤退后一步,距离拉远,目光也变得审视夺人。 “同在一个城市,没法避免见面,但为了避免碰面时一些不必要的尴尬和误会,我想,我们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合适。” 这句话让迎晨脱口反问:“你把我当什么?陌生人吗?” 静了两秒,厉坤突然笑了一下,“怎么敢。” 然后他情绪脱缰,终于克制不住地倾泻出来:“我怎么敢当你是陌生人,你以前玩我的时候,老子是真他妈――” 当了真。 厉坤脸色压抑、绷紧,痛苦之色一闪即逝。 这三个字,他没忍心说出口。 厉坤迈步要走,擦肩时,静默许久的迎晨突然说:“我没有。” 安静一瞬。 “没有?”厉坤脸庞微侧,嗤声一笑:“对,是我以偏概全了,毕竟当年除了你,还有你全家都他妈跟着一块演戏!” 迎晨喉咙滚动,跟个石头堵在嗓眼似的。 厉坤背影走了几步,迎晨喊: “厉坤。” 没应。 “厉坤!” 没回头。 “站住!” 想得美。 厉坤铁了心,刚才那些狠话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突然,后脑勺闷声一痛。 一个石子儿从他脑袋上掉落,在地上滚了半米,跌进了下水道。 他紧抿唇,不理,继续走。 迎晨急了,捡起石头又丢。 砸他的后背,砸他的屁股,砸他的肩膀,有一块看走了眼,从厉坤脸颊飞蹭而过。 尖锐的疼顺着皮肤往太阳穴上涌,厉坤火气也涌上来,转过身刚要发怒,却愣住。 昏黄路灯下的迎晨,静默地望着他,两行眼泪无声淌湿了眼眶。 11.介绍对象 这话算是说开了。 迎晨不是磨磨唧唧等人来哄的女人,眼泪一抹,撑着倔强走了。 厉坤躲去宿舍楼后面,抽了三根烟才上楼。 十一点关灯就寝,厉坤睁眼看天花板,好像能看出一朵花来。 他翻了个身,面朝墙壁。 “哥。”对床,林德的声音。 厉坤拧眉,“诈尸呢,还不睡?晚上跑步没跑够是吧?” 酝酿了几秒,林德小声:“我晚上见着你了,和晨姐。” 厉坤气焰偃旗息鼓。 林德客观陈述:“你把晨姐凶哭了。”说完觉得不全面,补充:“不过你也没捞着便宜,我看她丢石头的力气特大。脑瓜子疼吧,哥?” 皮肉疼算什么,她力气是什么水平,他心里有数。 厉坤默了默,“你少管。” 林德哦了声,他这简单纯朴的思想,还理不清其中的弯弯绕绕。只是有什么说什么:“队长,我觉得你对晨姐,有点过分。” 厉坤烦心意乱:“你懂个屁!” 语气压不住,惊动了睡着的战友,下铺小赵嘴唇吧唧两下,动得床板咯吱咯吱响。 林德就觉得他错了:“咱们老家,凶女人是要被看不起的。” “呵。”厉坤颤出声冷笑。 黑灯瞎火,夜深人静,人的感知变得犀利敏感。 厉坤终于开口:“你想说什么。” 林德把头闷在了被子里,声音低低的:“哥,以后,我还能叫她姐吗?” 厉坤不耐:“随你。”然后翻身朝下。头埋进枕头中:“睡觉!” 林德:“哦。” 终于安静了。 城市套路深,城里人的感情真复杂,林德心疑,能有多大的仇啊,两个人闹掰成这样。他贫瘠的想象力还没想出个一二三。 厉坤突然叫他:“林德。” “啊?”林德被这动静吓了跳,“啥事儿啊哥?” 厉坤声音融进黑暗里。 “今晚的事别去外面说。” “放心吧,绝对不说。” “还有。” “什么?” “你要真把我当哥,以后,就别再拿她来捅我了。” 尾音绵绵,生生听出了一丝破绽而出的锥心乞求。 ――― 五天军训很快结束,阅兵典礼安排在最后一天的下午。 三百多名新员工有模有样,列队迈步,敬礼喊口号,迎晨站在看台上,拍了挺多照片回去发内网宣传。 半道接到公司电话,迎晨手下一个主管打来的。 “晨姐,下个月的作业计划和报表我发您邮箱,明天就要汇总财务出总报表。” 迎晨:“行,我知道了。” 典礼接近尾声,之后还安排了统一就餐当是欢送会。迎晨目光挪到台下站着的厉坤身上。 背影和本人一样冷傲。 迎晨移回眼,低头想了想,和另一位领队同事打了招呼,决定提前回去。 七点刚到家,收了邮件,主管的电话又来。 “晨姐,唐总说有个数据核销不对,让您明天回来再确认反馈。” 迎晨点开报表,“我已经回来了,哪个数据?” 主管:“啊?您回来了啊?” 接着,一阵闷声传递的动静,那头换了把低沉男音:“你回来了?” 迎晨怔了半秒:“啊,对。唐总。” “新员工军训结束了?” “有个欢送会,我没参加。” “吃晚饭了么?” “吃过了。” 唐其琛没说太多,聊了几句工作的事,便挂了。 迎晨开始看报表,对照唐其琛发来的存疑数据逐一解释说明,半个多小时过去,还差个收尾。 “叮咚――”门铃响。 迎晨奇怪,这么晚还有谁来。 扒开猫眼儿一看,呃。 唐其琛拎着一大袋东西不请自来。 迎晨打开门,“稀客呀。” 唐其琛笑道:“瞧你这话说的,那我以后就常来了啊?” “请进请进。”迎晨把路让出,唐其琛踏进玄关,“我换个鞋。” “这儿有。”迎晨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新的递给他,又瞄了瞄他手上的纸袋:“是什么?” 唐其琛换好鞋,进客厅前,特意把门拉开至最大,敞开着。 “给你买了点吃的。”他把东西放到桌上,“还热,吃吧。” 迎晨:“我不是说我吃过了吗?” 唐其琛笑着看她,没说话。 “得了。”迎晨举手投降状:“老板厉害。” 迎晨掀开饭盒逐一看了番,三菜一汤还有道甜点。迎晨抱拳感谢:“老板大方。你随便坐。” “你吃。”唐其琛温温淡淡,坐去沙发。 他稍稍打量了圈房间,目光落在矮柜上的相片摆台。 “你以前还留过短发?” “我去杭州工作前,都是短发。”迎晨喝了口汤,问:“是不是显年轻一些?” 唐其琛转头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照片,如实说:“长发好看” 迎晨乐的,“哦对了,那几个数据我都做了说明,要不你先看看?” 唐其琛应允。两人同坐餐桌,迎晨吃饭,他看电脑。 外卖的味道真不错,看店名没印象,但清清淡淡原汁原味。尤其这道排骨炖莲藕,软糯浓郁。 她喝得有点急,嘴唇外一圈水光。 正准备去拿桌子中间的纸巾。 “给。”唐其琛已经先她一步,抽了两张递到面前。 迎晨一时没接。 唐其琛从屏幕上挪回目光,看向她:“怎么?要我给你擦?” 两人无声对视。 男人有很多类,唐其琛最符合温润如玉这个词,白色商务衬衫永远工整,衣袖挽上半截,手臂匀称紧实。 迎晨没接他的纸巾,而是自己重新抽了一张用。 唐其琛掌心收紧,握纸成团。 静默片刻,他问:“迎晨,一定要分的这么清楚吗?” 迎晨弯嘴,故作轻松:“这纸巾本来就是我买的。” 唐其琛失笑:“是,你的东西,你想怎样都可以。” 这话怎么听,都像意有所指。 迎晨的电话恰时响起,终止了这茬尴尬气氛。 孟泽:“晨儿,听人说你回来了?我们在mk酒吧,来玩吗?” 那头音动隐约。 迎晨看了眼唐其琛,说:“行,半小时后到。” 挂断电话,迎晨摇了摇手机,“朋友让我过去,你一起吗?” 纯属礼貌客套,却没想到唐其琛欣然答应:“好啊。” “……” ――― 孟泽是个奇男子,全家都是根正苗红的政客,偏偏他异类从商,一大爱好就是招朋揽客,性子豪爽,把杏城的人际关系玩得活灵活现。 迎晨坐在吧台上,帅气的调酒师热心给她推酒。 “去去去。”孟泽过来挡开,一杯果汁砸她面前,“干杯。” 见迎晨没搭理,他直接把果汁送到她唇边。 迎晨躲闪不及,喝了个满嘴,“咕噜”咽下去,然后怒斥:“孟泽你有病,我最不爱吃黄桃。” 孟泽哈哈笑,然后凑近,看着沙发上与人闲谈的唐其琛,问:“你有情况啊?” 迎晨:“我老板。” 孟泽:“一起从杭州调回来的那位?” 迎晨:“嗯。” 孟泽:“是个角色,说话张弛有度,瞧见没,几个桌的女人都在偷看他。” 迎晨白他一眼。 恰逢唐其琛也往这边看过来,撞上孟泽的眼神。 孟泽举起酒杯,隔空碰了一下,唐其琛同样动作回敬。 “他喜欢你。”孟泽抿了口酒,平静道。 迎晨不否认,“我拒绝过了。” “他没那么好招呼。”孟泽定论,啧了声,“战斗力巨强。” 迎晨心烦,“这么会看相,你去摆摊算命好吧?” 孟泽朗声笑了几下,意兴阑珊地打听:“回来之后,你和厉哥还碰过面吗?” 乍一听这个名字,迎晨抿唇,垂眼盯着玻璃杯,“见不见不都一个样么。” 孟泽难得的没说话。 杯中酒尽,他哎的一声叹气,“你也别怪他,毕竟当年,他妈妈本是可以得救的。” “我不怪他。”迎晨干脆。 孟泽看她神情落寞又可怜,也不忍心再提,起身拍了拍她肩,“乖啊,小晨儿。” 迎晨揉了揉眼睛,“行了你一边儿去吧,我眼睛好痒。” 孟泽没作声,也没走。 迎晨揉了半晌,从余光里瞥见面前伸过一只手。 纸巾捏在孟泽指间,他说:“擦擦吧。” “不用。” 迎晨倔强抬起头,一副没事人的模样,她再努力憋着,还是被孟泽看出了眼眶红了的痕印。 孟泽问:“以后你和厉哥,打算怎么办?” 迎晨嗤地一声笑了出来:“他拿我当仇人,我还敢有什么打算?我还能有什么打算?” 孟泽点点头,也是。 没打算,就不打算吧,还能指望两人和好? 孟泽都觉得这是天大的玩笑。 夜生活继续。 孟泽今天带来的朋友不是大院这一拨,迎晨不认识,唐其琛也还好,有自己的交际手腕,能融进他们那群人里去。 怕迎晨无聊,孟泽时不时地过来陪她。 “我让人切了碟苹果――橙子吃吗――酸?行,我让人重买。” 十点半,迎晨要走,唐其琛一起。 孟泽送他俩到电梯口,“唐总,那就麻烦你送一下小妹了。” 唐其琛礼貌握手:“客气。” 电梯门合上的一瞬间,孟泽皱眉,总觉得他有点眼熟。 ――― 自军训这个临时任务完成,厉坤总算能够休假。不过他队里的战士也不敢跑太远,怕有突发指令,到时候赶不回来。 厉坤叫上了林德,让他一块去家里吃饭。 林德懂事,说要买点礼品给他父母。 厉坤拦了下来,“不用,也不是我家。” “啊?” “我姑妈家。” 林德眨眨眼,也没敢多问,哥怎么不回自个儿家啊? 最后,林德还是买了两大袋水果,乐呵呵地介绍:“哈密瓜特别甜!” “让你不要买。”厉坤斥他。 “这是基本礼貌,我妈从小就教育我,上门吃饭别空手。”林德答得一本正经。 厉坤破了严肃,笑起来,“傻样。” 老式小区楼层都矮,刚到二楼,就闻到了炖肉香味儿。 林德鼻子使劲嗅,厉坤笑道:“你是狗崽子啊?” “太香了吧―― “比咱地里的大白萝卜还要香!” “比咱地里的大白萝卜还要香。” 厉坤学他,两人异口同声说了一模一样的话。 对视大笑,气氛轻松。 “给你们地里的白萝卜评个国宝,供起来成吗?”说话的同时,厉坤敲门。 林德嘿嘿笑:“我看行。” 门应声而开,李歆苑声音热烈:“表哥!你回来啦!” 从厨房飘来的浓郁肉香引人食欲,厉敏云系着围裙快步走出,“进屋,进屋。” 林德站在门口大声:“阿姨好!妹妹好!” 厉坤乐了,边介绍边迈步,“这就是林德,我队友。这是我姑妈,表妹李歆――” 那个苑字还没说完,厉坤住了嘴。 屋里,沙发边,起身一位高挑身材的女孩儿。水蓝色的连衣裙,头发黑直披肩,面上妆容精心。 她笑意盈盈,大方地摇了摇手:“嗨,你们好。” 厉坤神情骤止。 厉敏云热情极了,恨不得把两人拽到一起,“阿坤,来,认识一下,这是邹婷。小婷,这就是我侄儿,叫厉坤。” 邹婷眼神明丽,对高大帅气的厉坤印象极好,毫无扭捏姿态,主动伸出手,“你好。” 极短的时间,厉坤扫视全场。 厉敏云期盼怂恿,李歆苑心情美滋,林德若有所思。 厉坤的目光打转,最终回到邹婷身上。 他垂眸落目,看着伸在面前的细腻手掌,思量片刻,还是不咸不淡地握了上去,一秒即松。 菜都已经准备好,厉坤进厨房端汤。 厉敏云跟着进来,倒豆子似的特来劲:“邹婷漂亮吧?看起来就是贤惠姑娘。” 厉坤沉默,拿勺子。 “哎阿坤我跟你说啊,人家邹婷的爸爸是个副部长,以后你俩要是成了,你就能调到――” 厉坤猛地抬头,一记眼神冰冷。 厉敏云被镇住,停下聒噪欲言又止。 盛好汤,厉坤无声地端了出去。 厉敏云泄气耸肩,嘀咕了一句。 这顿饭吃得有点尴尬,三位女同志热情,厉坤反应平平,林德更是低头吃菜不发一语。 吃完后,邹婷勤快地帮忙收拾,厉坤不着一词地去阳台上抽烟。 林德随后溜来,“哥。” “嗯?”厉坤应道,隔空丢了一支烟过来。 林德接住,别在耳朵后,然后眨巴眨巴眼睛问:“你姑妈是在给你介绍对象吗?” 厉坤手指一顿,烟雾升腾。 林德真诚一笑,实话实说:“嘿嘿,我觉得吧――没晨姐一半儿好看。” 12.电影院 厉坤放假这几天,厉敏云让他来家吃饭的频率陡增,总是拐着弯地说劝。 “你三叔的侄儿还记得吧?上半年结的婚办的可热闹了。” “过年回老家,他们都还问起你谈对象了没。” 杂七杂八之后,厉敏云感叹:“阿坤呐,你年龄也不小了啊,总得有个家的呀。” 不管怎么说,厉坤最后都笑着回一句,“有合适的再谈。” 厉敏云捡着话:“我看邹婷就蛮好啊!家里条件好,爸爸还在职,离退休还有个十来年,独生女没负担,和你年纪也相配。” 声音起起落落,厉坤微微低头。 厉敏云:“你都不相处,怎么知道不合适?看个电影吃个饭也花不了几个钱对吧?” 厉坤说:“不是钱的事。” 厉敏云:“那是什么原因?” 厉坤禁了声,缓缓移开眼。 就见厉敏云又要继续唠叨,厉坤实在心烦,“好了姑妈,我自己有分寸。” 厉敏云心里一亮,她了解这个侄儿,是让步的意思。 避开这茬话题,厉坤问:“歆苑呢?” 说起女儿,厉敏云恨恨嘁了声,“这几天跟我闹脾气呢!” 厉坤:“怎么?” “她又要买什么笔记本电脑,吵着要钱。”厉敏云越想越气,呸了一声:“太不懂事,别做梦了!” 厉坤情绪淡淡,喝完最后一口茶,起身:“不早了,我走了。” 下到二楼,厉敏云不放心地大声叮嘱:“记得和女孩子主动点啊。” 声响惊扰,整个单元的楼道灯应声而亮。 ——— 说起来,邹婷对厉坤的印象的确非常好。 这男人算不上热情,但整个人立在那,周周正正稳得住场子,安全感油然而升。 她从李歆苑那儿要来了微信号,申请加好友。第一遍,过了一天对方没回应。于是今天又加第二遍。 厉坤通过的那一刻,她兴奋得尖叫。 看电视的父母问她怎么了,邹婷乐悠悠地捧着手机回卧室,“中彩票了!” 这边。 厉坤洗完澡出来,手机信号灯闪烁不停,他边擦头发边看。 [hello,我是邹婷。] [你休息了吗?那天你姑妈做的饭菜很好吃。] 最后一条信息是间隔十分钟发来的: [替我跟她说谢谢哦。] 厉坤手指轻按,回了个字:[好。] 对方几乎秒回:[哇,还以为你睡了呢!] 厉坤:[没,刚有事。] 邹婷:[你假期长吗?] 这姑娘连着发来五六条,信息蹦跶闪耀。 厉坤只看不回,擦头发的动作继续。 最后一条:[明天战狼2上映,我这有两张首映场的票,被闺蜜放鸽子了,要不,一起去看?] 厉坤手臂一顿,默了两秒,把毛巾搁在椅背上,用力甩了甩头半干的湿发。 水珠星子点点溅落,一两滴晕开在手机屏幕上。 ——— 迎晨正式回公司上班,那些新员工已经入职,看到她都格外亲切热情。 唐其琛笑道:“你混的比我好。” 迎晨拿着笔记本,正向他汇报工作,听后莞尔:“基层关系就由我们这种小兵去打点,老板只管发号施令。” 唐其琛笑容更深,静静看着她,手指间夹着的钢笔轻轻炫晃。 迎晨也没躲,目光对视,笔直干净。 几秒之后,唐其琛先挪眼,平静道:“开始汇报吧。” 迎晨大学念了个很冷门的冶金勘探专业,与地质专业类似,成天研究地形,土质,贵金属成分。毕业后便到金升集团工作至今,四年表现优异,负责原料采购部日常运营。 迎晨汇报工作的思路十分清晰,简洁又能直击重点,两人的交谈在十五分钟内结束。 “迎晨。”唐其琛把人叫住。 “嗯?”迎晨手停在门把上。 “明天周六,有空吗?”看穿她的犹豫,唐其琛笑得坦然:“别紧张,没坏意。” 迎晨乐了,气氛瞬间缓解。 “调过来后一直忙,也没好好休息,诶?你们杏城有没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迎晨了然,想想也是,唐其琛家在上海,到这也算只身一人。 她上了心,说:“步行街那边很热闹,周围有几个大商圈,串联很近,停车也方便。” 唐其琛点点头:“谢谢。” 迎晨转动门把,门缝拉开,身后的声音又起。 唐其琛:“那你愿意当半天导游吗?” 他的语气、表情、眼神都是坦荡干净的,像是友人之间再正常不过的对话。这个时候再推辞,反倒显得矫情。 迎晨大方,爽声:“行啊。” 周六。 迎晨带唐其琛逛了两家比较有名的人文艺术馆,晚些时候又去商场。唐其琛今天穿着休闲,肩宽长腿,气质温和,走在路上,回头率不低。 说好的到处看看,就变成了进店买衣服。 迎晨这才发现,这男人买起来也是下手狠。他似乎特别钟爱armani,并且没有试衣服的习惯,合眼了就买单。 “走吧。” “呃,你衣服呢?” “待会取车也要经过这里,看完电影再过来拿。” 等等,迎晨疑问:“看电影?” 唐其琛晃了晃手机:“做活动买的,两张票送爆米花。” “……”迎晨还没弄明白,他已经长腿阔步往前,不给她半点拒绝的机会了。 战狼2排片火爆,等候的都是看这片的人。 唐其琛取了票回来,把米花递给她。 迎晨笑了笑,“你还挺精打细算啊,一点也不吃亏。” 唐其琛半假半真,也笑,“谁说没吃亏?亏得很大,血本无归。” 话里的试探如针插缝,迎晨刚要开口,边上一道声音—— “你吃不吃爆米花呀?喝可乐还是雪碧?那就喝水好不好?” 邹婷热情开朗,声音也明亮。 迎晨起先是被她的声音吸引,很脆,很有辨识度。但当她转过头时,眼里的愕然展露无遗。 邹婷身边的男人,黑t恤牛仔裤,站在那表情平淡。 察觉到目光,厉坤下意识地也转头,对视一瞬,显然也是一愣。 迎晨手里拿着可乐爆米花,白裙飘逸,很快,她明白了些什么,目光移到邹婷身上。 审视、判断,然后不屑、冷然。 邹婷再大咧,还是察觉出对方眼神里的敌意。她仰头瞄瞄厉坤,再看看迎晨。 这时,唐其琛从洗手间回来,走到迎晨身边停住,和声说:“去那边坐会吧,还有十分钟。” 然后绅士地帮她拎包拿东西。 抬头的时候,正好和厉坤眼神交合。 再看迎晨,立在那不动,气氛很古怪。 邹婷挠挠厉坤的胳膊,“你想吃爆米花?那我去买好不好啦?” 厉坤松口,点了头:“我去吧。” “一起啊!”女孩儿像只雀跃的花蝴蝶,高跟鞋迈步轻快,摇曳生姿。 迎晨觉得自己不能再待下去,忽说:“走吧。” 唐其琛心思细,迎晨这毫厘之差的状态转变,让他下意识地又往后看一眼。 才发现,身后那男人,正也回头盯着他。 唐其琛友善地点了下头。 厉坤嗤声一瞥,别开了头。 进了四号影厅,迎晨找到位置坐下,唐其琛说:“好久没进电影院了。” 迎晨兴致不高地嗯了声,目光四处游走。 唐其琛:“找什么?” 迎晨笑了笑,“没什么。” 刚说完,就看见入口处熟悉的身影。 厉坤走前头,后边跟着邹婷,正眉飞色舞地找他聊天。 “6排3座,你的是4座,啊,在这里。”邹婷手一指,正中迎晨的方向。 厉坤步子放慢,邹婷找到后,顺眼一瞄才发现,迎晨和他们的座位是相邻的。 迎晨双手环胸,好整以暇往后一靠,目光无声挑衅。 邹婷隐隐察觉到什么,本能地就要坐向挨着迎晨的座位。 “你坐边上。”身后的厉坤突然开口,然后一步跨了过来,大喇落座,从容镇定。 “哦。”邹婷觉得莫名不甘,但也不好说什么。 两人之间的距离,只有一个拳头。 迎晨故意,将爆米花和可乐霸占住左右两个扶手上的饮料槽。然后双手闲适张开,也搭放在上面。 这个动作,手肘“无意”地刮蹭到了厉坤。 迎晨面不改色,一副你奈我何的暗暗心机。 跟较劲似的,厉坤也不主动避让,一副随你便的大爷架势。 电影开始,光影在两人脸颊之间淌动。 随着剧情渐入佳境,每到惊险处,引得观众呼叹阵阵。 迎晨突然说:“这种男人,能打能扛有脑子,关键是对爱人忠贞不渝。” 唐其琛不明所以,侧过头。 厉坤冷声一笑,自顾自地“讨论”剧情:“对自己女人当然会忠诚,无关紧要的人不值得。” 迎晨:“口是心非。” 厉坤:“自作多情。” 迎晨脸色冷下去,摘下3d眼镜,站起身。 唐其琛仰头,“怎么了?” 迎晨没答,对边上的厉坤说:“借过,麻烦让一下。” 厉坤也不知搭错了哪根筋,心情不爽得很,没动。 迎晨看出了他的故意,懒得废话,你不仁我不义,抬高脚直接踩了下去。 她今天穿的是细高跟,又卯足了劲儿,这一脚力道不轻。 尖锐的疼痛从脚背蔓上小腿,厉坤沉默碾牙,能耐,真能耐! 迎晨也是心狠,踩住了,三秒不动,脚底死死磨了个圈。 厉坤内心是咆哮的。 迎晨得意舒坦,刚要放过收脚,厉坤突然勾腿,然后屈膝一顶。他算准了迎晨的位置,逼得她踉跄摇晃。 迎晨被绊,身子不稳,直直歪倒,扑向了厉坤怀里。 肌肤贴近,体温灼烫,太近了,彼此的呼吸和心跳同频率升高。 仗着黑灯瞎火,厉坤嘴角微勾,为非作歹的坏意表情淋漓尽致。 迎晨很快镇定,分寸不乱。 她也不急着起身,手掌撑着坚硬的胸膛,指尖似有似无地挠了挠。 厉坤明显一僵。 迎晨弯嘴,手往下移,再向右半根手指,搁在了男人敏感的腰侧。 这反应显然不在厉坤的料想里,他脸色微懵。 然后,迎晨逮住他腰上的皮肤——狠狠一揪。 “嘶!操!”厉坤心里闷哼,但又不敢出声,只能憋住。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从摔倒到起身,不过三秒钟。 唐其琛拧眉走过来,伏腰温声问迎晨:“没事吧?” 邹婷关心厉坤:“啊?怎么啦?” “没事。” “没怎么。” 两位当事人异口同声,满不在乎。 就这么几下工夫,邹婷对迎晨身上那股莫名的敌意已经树立。 “怎么搞的啊,走路慢一点啊。”小声嘀咕,但还是被迎晨听了去。 唐其琛微拧眉头,出声:“抱歉。”然后把迎晨下意识地拦在身后。 “你回座看电影吧。”迎晨轻声,“我去趟洗手间。” 厉坤目不斜视,直到她留了个背影,这才转过头,看向她。 迎晨盈腰娆娆,手轻松懒散地背在身后。像是算准了某人会注目,背在后头的右手,毫不客气地竖起了中指—— 冲着厉坤。 ——— 看完电影,唐其琛开车送她回家。 迎晨反常地沉默,趴在车窗上,任风吹脸庞。 “电影不好看吗?”唐其琛笑着问。 “嗯?”迎晨如梦初醒,“挺好看的。” “看你兴致不高,还以为你不喜欢。” 迎晨没再接话。 唐其琛瞥了她几眼,于是也默声了。 突然,迎晨说:“我不回家了。” 唐其琛:“嗯?” 迎晨改道去了滨江国际公寓。 她敲门的时候,孟泽脱了上衣正准备去洗澡,见到人:“哎妈呀!” 迎晨目光淡淡:“别遮了,我看过比你更好的。” 孟泽心领神会,但也觉得受伤:“这就是你不对了啊,我的也不差,练了半年呢。” 迎晨直接打断,开门见山:“厉坤是不是交女朋友了?” “啊?!”孟泽懵,反应过来,“你知道了?” 迎晨脸色一沉。 “也不是女朋友,一个相亲对象,我都是昨天才知道的,你情报网好强大。”孟泽惊讶。 “你昨天知道了为什么不告诉我!!”迎晨突然大声,举起包烦躁地往孟泽身上砸:“你是不是自己人啊,你是猪队友吧!” “哎呦哎呦!”孟泽痛叫着直躲,“晨儿你别激动。我跟你说,厉哥没想法,纯粹应付。” “你怎么知道他是应付!他们都一起看电影了!”迎晨烦死,两手掐住孟泽的脖子使劲摇。 孟泽高,她踮着脚,像掐着一根鸭脖子。 “你,你别,别,哎,我又不是厉坤!”他费劲地善意提醒。 迎晨一愣,手劲松开。 孟泽咳咳两声:“你,你放心啊,我刚看了厉哥的朋友圈,他没和女人过夜,已经回屋里了——就是应付任务,没半点意思。” 迎晨指甲抠着掌心,不甘心地踹了他一脚大屁墩,吼回去:“胡说!应付也不可以!” 发泄够了,迎晨喘着气指示:“你,现在,马上,给我把那女的底细调查清楚!” “……” 孟泽现在无心其它,只觉得刚被踹了一脚的屁屁……好痛。 13.过招 自这一夜电影之约,邹婷对厉坤越发热络。 微信早中晚定点问候,换着法子找约他出来的理由。 [这家餐厅味道很好的,东坡肉超好吃,我带你去尝尝呀。] [看,我自己烘焙的蛋糕哦,好看吗?] [今天收到一箱芒果,好重,我手都勒红了。] 末尾,附送一张手的照片,十指细长,滤镜美图,很是漂亮。 厉坤通通没有回复。 假期差不多过了一半,心有点闲不住,厉坤就坐在家里翻军事杂志,拼模型。李歆苑打来电话的时候,他正在组装一艘舰艇,工序进行到一半,被打断有点懊恼。 “表哥,你在哪儿?” “在家。” “我妈让你来吃晚饭,有你最爱吃的红烧肉哦。” 厉坤看了眼时间,答应:“好。” 挂电话前,李歆苑声音甜:“对啦表哥,你来的时候,能不能顺路给我带点儿蛋糕啊?” 厉坤不做多想,“你想吃什么味的?” 四十分钟后,厉坤到了厉敏云家。 李歆苑开的门,笑脸相迎,瞄准了他手中的纸袋,然后放心地冲屋里大声:“姐姐,我哥给你买了蛋糕哦!哇,还是你最喜欢的草莓味呢!” “真的啊?”邹婷款款走来,脸蛋红扑,看到厉坤时,抿嘴浅笑:“厉哥。” 厉坤皱眉,警告性地看了眼李歆苑。 这丫头不怕事,舌头一吐,攀着邹婷的肩膀佯装亲密。 进屋,厉坤又看见沙发上高档的礼品袋,还注意到李歆苑手腕间一根亮闪的崭新手链。 便什么都明白了。 ――― 市内一家餐厅,云水鸳。 菜还没上齐,孟泽就饿得狼吞虎咽。 迎晨弯起指节,扣了扣桌面,“东西呢?” 孟泽:“我在拍卖会上逛了一天,饿死,等我吃完再说。” 他低头唆皮粉,“这个好吃!” 迎晨伸手就把碗夺了过来,然后拿起筷子几下扒干净,手背一抹嘴:“吃完了,说吧!” 孟泽目瞪口呆,半截儿粉丝还吊在嘴巴外。 眼见迎晨就要发飙,他赶忙双手奉上手机。 “这女的条件还不错啊,小康家庭,父亲在工程部上班,是个副职。人呢,是学播音主持的,啊,比你小两岁。” 迎晨抬头,微眯双眼。 孟泽赶忙改口,嫌弃的语气:“小年轻,不懂事,不成熟,瞎胡闹。” 迎晨这才放过他,目光松弦。 “这是微博,微信,电话号码,我能给你的就这些。”孟泽说。 迎晨记下了微博,把手机还过去,然后打开自己的。 用户搜索:爱吃棉花糖的小豆豆。两百多个粉丝,关注人数不到四十。 迎晨点开微博,手指往上滑。邹婷发的最多的是食物和自拍。小女孩的大众爱好,上哪儿吃饭,都要拍下来美美图,添个蝴蝶结小可爱发上去。 那些自拍就更不用说了,过目就忘。 “不好看。没品味。”迎晨轻飘飘地定论。 孟泽哟哟哟地感叹两句,打趣:“没品味,能看上厉坤?” 迎晨操起纸巾盒丢了过去。 孟泽轻松接住,抽了两张故意气她:“咱小晨儿不哭啊。” 迎晨懒得跟他闹,收手机前又看了眼邹婷的微博,随手一刷新,竟有了新动态。 一分钟前,九张配图,配了段文字: [某人给我买的草莓蛋糕,奶油好细腻,入口就化像牛奶,甜蜜蜜的。谢谢你哟。] 三条评论: [谁送的?] [有情况啦?老实交待哦。] [又是那个兵哥哥呀?] 迎晨捏紧手机,指甲恨不得把屏幕划碎。 邹婷微博下显示了发博位置,这个地方迎晨再熟悉不过。 她沉默起身,没再犹豫。 ――― 晚饭后。 厉敏云不要邹婷收拾碗筷,殷勤推搡:“别弄脏手了,坐坐坐,嗑瓜子――阿坤啊,让小婷吃西瓜嘛。” 厉坤不发一语,坐沙发上不动,掏出烟盒抖了支烟叼在嘴里,从左嘴角抵到右嘴角,然后低头一点,散出薄薄烟雾。 他故意的,没有顾及邹婷感受。 邹婷不傻,干脆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大方地拣起一块西瓜冲厨房喊:“厉阿姨,西瓜好甜的,您太会挑水果了。” 厉坤默了两秒,掐熄烟,看向她:“走吗?” 邹婷笑:“就走吗?” 厉坤拂开落在大腿上的烟灰,说:“我们谈谈。” 厉敏云见着两人一起离开,以为是厉坤主动开了窍,异常兴奋地在门口盘算,如果两人谈成,那过两年李歆苑毕业,就能拜托邹家找工作了。 夏日,连黄昏都透着一股火烧浓烈感。 厉坤走前,邹婷随后,这一段梧桐路五十来米长。 快到头了,厉坤止步,转头对邹婷说:“我姑妈热心肠,有冒昧的地方,你多担待。” 邹婷笑笑:“不冒昧,我很喜欢的。” 厉坤点头:“有些话,我们还是要……” 邹婷直接打断:“有话要说?行,换个地方说,想去咖啡馆还是kfc?” 厉坤正欲开口,一声刺耳的鸣笛。 两人转过头一看,白色奥迪,车窗滑下,迎晨戴着墨镜,冲两人吹了声口哨。 “二位帅哥美女,麻烦让一下路。” 厉坤沉脸,邹婷更甚,厌恶一闪即逝。 她当然明白厉坤的意思,是要把话挑明。这会子撞上迎晨,心里的恼火怎么都刹不住了。 邹婷转个身,面朝迎晨的车。 对视几秒,无声胜有声。 迎晨倏地勾嘴,有意思。 她摘了墨镜,勾在左手食指上,手肘撑着窗沿,墨镜在指头间转圈圈。然后象征性地按了下喇叭。 邹婷面不改色。 再按两声,对方越发像木头桩子。 迎晨二话不说,轰的一脚油门踩到底,手刹未松,轮胎摩擦地面的尖锐声响卷土扬尘。 邹婷脸色煞白,“啊!”的尖叫,逃也似的跑向厉坤。 她力气大,像颗子弹头,厉坤拽住肩膀往边上一扯才总算没让人直接摔向水沟。 邹婷心悸捂胸口,后怕地瞪了眼迎晨。 迎晨呢,悠闲自在地坐在驾驶座,手指敲打方向盘,一脸子的狡黠俏皮。 “不好意思啊,吓到你了。”车速缓缓,经过邹婷身边时,迎晨轻踩刹车:“没摔着吧?” “你!”邹婷憋屈。 迎晨无所谓,只在看向厉坤的时候,眼神微收。 本想挑衅,本想装酷,可一对上他的眼睛,如海染墨,会吸人一般。 迎晨到底没能硬气起来,似怨似恨地刺了一句:“这么怕事胆小,怎么当你的女朋友。” 厉坤平静:“不劳你操心。” 迎晨不怒反笑,脸色阴郁隐忍。 厉坤趁早结束这混乱交集,于是对邹婷说:“去咖啡馆吧。” 邹婷欢天喜地,也来不及深思去咖啡馆要摊牌的内容,反正她瞧出来了,刚还气焰明烈的迎晨,已跟蔫了的荷叶似的,仿受重创了。 重创。 开什么玩笑? 就近,咖啡馆选在小区外面。 厉坤:“邹小姐,我觉得……” 邹婷:“你想喝点什么?卡布奇诺好不好?” 厉坤:“这样就没意思了。” 邹婷:“我先上个洗手间。” 她笑着离座,伸手不打笑脸人,不给他开口的机会。 到了洗手间,邹婷脸色垮掉,估摸着没戏。这男人真是软硬不吃,跟块钢铁柱子一样。不过,越是这样冷淡的类型,越能激发女人心底本能的逞强欲。 邹婷深吸一口气,补了点粉底,又擦了圈口红,抿抿唇,对着镜子绽开一个笑容。 她斗志昂扬,转过身,却愣住。 洗手间外,走廊上,迎晨懒散散地靠着墙壁,双手环胸,似笑非笑地冲她抬了抬下巴。 邹婷当作视而不见,擦肩而过。 迎晨开门见山:“你喜欢他?” 邹婷停步,转过头,“关你什么事?” 迎晨低头笑了下,“关心关心品味一致的同胞。” 邹婷体会了一遍这句话的内涵,倏地嗤笑,也不客气道:“你追不到,是你没本事。” 迎晨还是笑,“对,我没本事。” 邹婷走近她,再无半点与厉坤相处时的单纯恬静面色。她说:“你以为特立独行,就能让他记忆深刻吗?对,确实会――只会让他更加不喜欢你。” 迎晨认真想了想,反问:“那他喜欢你么?” 邹婷嘴角收拢弧度:“他会喜欢我的。” 迎晨点点头:“祝你成功啊。” 邹婷觉得这人简直不按理出牌。 果然,迎晨再抬眼时,目光里只剩不留余地。 “他经常出任务,少则十天半月,多则小半年,喜欢把射击后的子弹壳收起来,凑够了数,就编一串风铃。” 邹婷脸色骤变。 迎晨如数家珍,“喜欢吃肉,炖的尤其,喜欢吉普车,还喜欢做模型……” 邹婷强装镇定,抢了她的话,为自己挣风头似的,说:“他喜欢穿黑色衣服,不喜欢水果――这有什么难知道的,你不用炫耀。” “是吗?他不喜欢吃水果?”迎晨嘴角渗出笑,拉长尾音:“我告诉你一个方法呀,把苹果切成小块,用嘴叼着,去喂他……” 邹婷顿时脸如火烧,厉斥:“胡说!” 迎晨凑近,对方越紧张,她便越松弛:“胡没胡说,下回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邹婷身体气得微微发抖。 迎晨步步为营,稳扎稳打,底气十足。 她眼睛里像住进了一轮明月,不仅亮,还犀利。 “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呀。” 迎晨跨前一步,两人的位置和当下的形势一样反转。邹婷被她逼退,背部贴着墙,被瓷砖的凉意激得一颤。 迎晨单手撑在上面,把人困在手臂间,神态活脱脱的像只小狐狸。 一句话落在邹婷耳边。 语毕。 一个气急败坏!一个风轻云淡。 就在这时,迎晨手臂一紧,就被股大力给拽了去。 厉坤脸色僵硬难看,直接把迎晨给脱拽出走廊。 “哟,把女孩儿一个人留在那,不君子啊。” “哎,你弄疼我了。” “放手听见没,我疼!” 一个脚步急刹,厉坤转头厉声:“疼你还乱说话!” “我乱说什么了?” “你自己清楚。” “我不清楚啊。” 迎晨无所畏惧,直勾勾地望着他,忽然笑了,问:“难道你下面那颗痣被弄掉了?哎呀,那个敏感地方点痣,会很疼的哎。” 厉坤蓦地一僵,而后咬牙切齿,恨不能言。 迎晨得寸进尺,“她不是喜欢你吗?我教她怎么追你啊。” 冷静几秒,厉坤又回归沉心静气。 他问:“迎晨,你到底想干什么?” “帮你把把关,毕竟认识这么多年,朋友关心不可以吗?”迎晨笑,笑着笑着,眼里就有了润色。 “她配不上你。” “这跟你没关系。” “怎么就没关系了?” “你还想有什么关系?嗯?”厉坤痛快反问,“你说,你说我听着。” 他逼得急,逼得狠,逼得迎晨一句话都说不出了。 厉坤眸光暗下去,轻声:“迎晨,你敢说吗?你说得出口吗?你有这个底气吗?” 情绪浓了,上头了,翻涌着,克制着。 厉坤呼吸都粗了,死死掐自己的掌心,强迫自己稳下来。 半晌,他转过头刚要说话。 胸怀一重。 迎晨扑了进来,双手紧紧圈住他的腰。 她哽咽,埋头闷在他胸口:“你欺负我,你就使劲欺负我!” 厉坤喉结轻滚,“放手。” “不放。” “放不放?” “不放!” 厉坤的狠心刚起了个头,准备去掰开她。 迎晨呜咽的哭声,顺着他的胸口一路攀岩,直攻天灵盖。 厉坤只觉浑身都麻了,木了,一定是脑子不听使唤了―― 他出于本能的,主动抱住了怀里的哭脸娇气猫。 14.配合默契 这个拥抱太突然,连迎晨都懵圈儿了。 厉坤忙乱着要松手,迎晨十指扣住,把他环得胸贴胸,腹贴腹,就差点没跳到他身上。 最后还是敌不过男人的力气。 迎晨眼里重燃的希望烧了一把火。 厉坤不是敢做不敢当的男人,他想了想,诚实说:“迎晨,忘记过去太难了――和你的,我妈的,你家的。” 迎晨:“那件事我真的不……” “我知道,你不是刻意的。”厉坤截断她的话,“但又能怎么样?我不拿过去迁怒你,我妈那会子得病,病了,就是活不久的,何况她还病的那么重。我不会把自然规律扣在谁头上。” 迎晨忽然难过。 厉坤语气平平,但就是这种冷静自持,最让迎晨心慎。 “虽然当时医生说,就算做了换肾,能出手术室的概率也不到两成,一年存活率更低,但。这不能成为你们、你们家抢夺的理由。” 厉坤说:“首长的家人是人,可我的母亲,也是平等的生命。” 迎晨看着他,有点抱歉,有点委屈,有点不甘。 她的小心思,哪里瞒得过厉坤,他真是被几年前那场巨型撕逼给弄怕了,过了就过了吧,现在就别搅合了。 于是他决心把话说开:“迎晨,摸着你的良心说,那时候,你知道我家的情况时,就没动过私心?” 迎晨还没回答,厉坤替她答:“你旁敲侧击从我这里打听消息,把进度、哪家红十字会,甚至配型报告摸得一清二楚,这也更方便你们家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打点好一切。” 他平铺直叙,太可怕了。 迎晨眼眶都红了,拿起包就往他身上砸,怒声:“我没有!” 厉坤眼睛都不眨一下,“好,就算你真的没有,那你觉得,我们两个还能在一块吗?能吗?” 迎晨倔强地仰起头,胡乱地抹了把眼睛。 厉坤说:“小晨儿,算了吧,有的没的,这几年,不也这样过来了。离了谁都死不了,日子还得继续。” 迎晨听明白了,他这是避重就轻,在感情和现实面前,没选她。 厉坤结束谈话,转过身。 迎晨追上去:“你混蛋。” 厉坤:“别跟着混蛋了。” “我爱跟就跟,管得着么你?” 后来,厉坤找到邹婷,他也没心思再摊牌,叫上人,走了。 “你不喜欢这家吗?要不我们换一家?”邹婷加快脚步。 “不用。” “那不喝咖啡,我们去大学城附近逛逛?” 厉坤摸出烟,低头点燃。 邹婷眼珠儿一转,提醒道:“那是你朋友吧?开车一直跟在后头呢。” 一抹白色车影,始终保持匀速,不急不缓地跟着俩人。 厉坤沉沉吸了口烟,没回头。 “走吧。” 邹婷暗喜,觉得特别解气。 她又恢复了叽叽喳喳的活泼形象。 三人一车,各怀心思。 这一片都是老旧小区,楼栋间距窄,典型的车多人多楼房多。 到了路口,厉坤说:“前边好打车。”意思是你走吧。 邹婷双手拎着包,说:“那我们再联系。” 话刚说完,突然一阵惊叫从不远处的家属楼传来―― “我的天!有小孩挂在上面了!!” 厉坤对危险的感知极其敏锐,循着声音转过头,再后退一大步分辨方向。 五百米窄路尽头最边上的楼房,有人不断地跑过去。 “是个小孩卡在防盗窗里了,还是五楼呢!” 厉坤没犹豫,甩下邹婷拔腿狂奔。 “哎!等等我啊!”邹婷追赶。 厉坤跑得快,一道声音―― “上车。”是迎晨把车开了过来。 厉坤没犹豫,拉开车门坐上去。 “轰”的一声,奥迪飞驰赶往出事地。 八号栋,五楼左户的阳台,老旧的防盗窗成色斑驳,一个约莫六七岁大小的女童脑袋卡在防盗窗里,更要命的是,她的身体是完全悬空的,全靠细小的脖颈支撑全身重量。 人群络绎,惊恐干着急。 厉坤挤到前面,迎晨随后。 有人说:“娃一个人在家,父母都上班,平日可调皮了,肯定是好奇贪玩儿爬上了窗户,十分钟前还有人看到她站在防护窗上蹦蹦跳跳,估计是脚踩漏了,卡在了栏杆间隙里。” 情况就是如此,孩子下半身悬空,她越挣扎用劲,方式不对,反而身体都漏了下去,只留脑袋卡在窗栏间。 五楼高度眩晕,六岁女孩太瘦,飘摇在半空,脖子卡住没法顺畅呼吸,脸蛋憋得通红。 迎晨掏出手机要报警。 群众:“已经报警了,说三十分钟内赶到。” 厉坤看了眼时间,说:“离这里最近的是云里台消防中队,最快也要二十分钟。这孩子撑不了太久。” 迎晨也看出来,一是防盗窗老化,怕突然脱落,二是孩子呼吸已经困难,呜呜哇哇大哭了一段时间,声音明显嘶哑无力。 厉坤冷静沉默,在楼下来回走动,仰头观察周围情况。 邹婷气喘吁吁地也跑了过来,她故意挤开迎晨,问:“那现在怎么办?” 厉坤脱外套,丢在地上。 邹婷惊讶:“你要救人吗?” 厉坤瞥她一眼,没说话。 邹婷:“爬楼吗?可是每个楼层都有雨棚,你根本就没法看清路啊!太危险了!” 孩子的哭声渐弱,抓着护栏的手也在放松。 厉坤转身大声:“三楼住户在不在!” “在的在的!”一个中年男子挤出来。 厉坤:“我要从你家阳台过路,看见没,踏在卧室外的空调主机上,然后爬到五楼把孩子托举起来。” 众人顿时明白,但,“这边的违章棚架太多了,你往上爬,视线根本看不清的。” 形势不等人,厉坤对邹婷说:“左右方向会辨认吗?” 邹婷懵懂点头:“啊?啊,会。” 厉坤:“那好,你在下面给我指令,明白?” 说完,他跟着三楼住户快步上楼。 一分钟后,厉坤身影出现,手臂一撑,轻松跳上阳台沿,长腿跨步,先是用一只脚试探了空调主机是否结实,然后两腿都站了上去。 厉坤侧了身子,举起手,绕过挡视线的雨罩棚,摸索上面房间的窗沿。 众人看得胆战心惊。 邹婷声音发抖,“左、左边一点。” 厉坤脚步碎移,手掌往左。 “啊,不不不!”邹婷害怕,心慌改口:“还、还要右一点。” 厉坤听从,身子往右。那台空调主机也是老化得不行,“咯吱咯吱”地上下摇晃。 围观的好多女孩子捂着眼睛不敢看。 眼见厉坤就要蓄力往上跃,邹婷又叫嚷:“等,等等,好像又是左边,我,我……” 厉坤相当于半边身子悬空,脚下踩着的东西也不靠谱,他脾气上来吼道:“他妈的到底往哪边!” 大伙儿估计也看不下去了,自发做好人: “右边右边。” “不行的,你最好换个位置。” “哎呀没错,就是右边!” 这好人太多,七嘴八舌吵吵闹闹。 就在这时―― “让开。” 在旁边一直沉默的迎晨突然走过来,她一掌把邹婷推开,立在人群最前头,转过身道:“请各位保持安静!” 细细微微的议论后,真的安静了。 邹婷很不服气,“你干什么啊你?” 迎晨冷斥:“帮不上忙就闭嘴。” 她眼神犀利,邹婷敢怒不敢言。 迎晨抬起头,声音亮而清晰:“你回归原位,重新开始。” 厉坤拧眉,侧眼看下来,两人对视三秒。 他极淡地点了下头,照做。 迎晨:“十点钟方向,你可以勾住防盗窗。” 厉坤领悟,举高手臂,精准移步,伸手果然可以够着,他借力纵身一撑,极快地踩上了四楼的窗台。 迎晨:“一点钟方向。换边,侧身。” 厉坤动作飞快。 迎晨跟他一起,在楼下踱步,冷静继续,忽地问:“拳头硬吗?” 厉坤一怔。 迎晨自问自答:“嗯,硬。” 厉坤:“……” 迎晨:“五楼没有支撑点了,孩子在你十点钟方向,雨罩棚应该不结实,你用拳头……” 话还没说完,厉坤伸手朝天就是一拳――“嘭!” 塑料片儿坠楼,人群“哇嗷”一声惊叫。 后面的事就是厉坤的长项了。 他从雨罩棚的破洞里钻头挺出,迅速攀上防护窗,一脚蹬住墙壁,一手拽紧栏杆,左手用力把女童的身体给托举起来。 女童有了受力点,脖子松动了,呼吸也慢慢归于平缓。 这种救援方式,厉坤最受苦,他本身没有任何保护措施,保全自己已经费劲,加上一个小女孩,看得众人心惊肉跳。 迎晨眼睛不眨地望着他,好像一挪眼,他就会没了似的。 五分钟后。“再打电话催!”她心急。 就在这时,消防鸣笛声隐隐传来。 “来了!来了!”所有人让开路,几个中年男人快速跑过去带路。 消防员们撬开门锁迅速进行钢筋切断救援,小女孩终于得救。 两名战士抓紧厉坤:“同志!” 厉坤借着臂力,飞檐走壁一般,钻进了窗户里。 安全了! 楼下群众欢呼声响彻老旧小区,掌声如浪潮。 厉坤退出屋,在楼梯间抽了根烟,等人散才安静离开。 出楼道。 邹婷迎上来,满眼崇拜:“你真是好勇敢啊!” 烟噙在嘴里,厉坤看到路边那辆白色的奥迪,然后说:“你自己回去吧。” 邹婷:“那你,哎?哎!” 厉坤已经迈步向前了。 走到路边,白色车窗徐徐滑下,迎晨露了半张脸看着他。 厉坤走过去,说:“刚才的事,谢了。” 迎晨:“上车吧。” 厉坤迟疑不动。 “我带你去医院上点药。”她指着他腰腹,“你从三楼上四楼的时候,被一个铁片刮着了。” 别人都光顾着惊险,没谁注意厉坤其实受了伤。 厉坤没上车,但也没拒绝,说:“小伤没事,我车后有医药箱应急用的。” 迎晨:“你车在哪?我送你过去。” 到底还是上了她的车。 厉坤的吉普停在小区口,到了后,迎晨说:“你别动了,钥匙给我,我帮你拿。” 没多久,迎晨就抱着个医药箱返回车里。她打开箱子,轻车熟路地找出碘伏、棉签。 厉坤自觉把衣服撩上去,侧坐了些,后腰对着她。 “口子不深,被蹭掉了皮,”迎晨给它消毒,“但你明天要记得去打破伤风。” 厉坤:“嗯,回队里找老赵。” 迎晨拧开盖儿,云南白药轻轻喷上去:“老赵升官了吗?” 厉坤:“升了,现在是医院外科的副主任。” 迎晨嗯了声,没再多说。 她扯开医用纱布,把伤口包扎好,模样十分专注。 两人独处的时候,车里的茉莉香氛,都仿若静止。 迎晨突然开口:“你的相亲对象,好蠢。” 厉坤没说话。 他光裸结实的背部霸占了迎晨的全部目光,上面新老疤痕交错满布。是男人货真价实的岁月印记。 迎晨费了好大的劲,才忍住指尖不去抚摸。 她声音轻:“你还会跟她交往吗?” 厉坤倏地直起身子,抬手把衣服放了下来,说:“谢了。” 然后拿过医药箱,推门下了车。 他上了自己的吉普,侧脸线条硬朗,不苟言笑的样子最迷人。 直到尾灯消失转角,迎晨才转动方向盘。 ――― 厉坤开车回部队,准备找老赵打破伤风。 夜幕初降,红绿灯交换亮起。 等待的时候,厉坤拿出手机,想了想,把邹婷的微信、电话号码―― 所有联系方式都删除了。 15.扭扭坤 工作生活照旧。 度过月底繁忙期,迎晨总算能喘口气。 周一公司例行中高层会议后,许伟城把迎晨和唐其琛叫到办公室。 “四川德鑫这家原料供应商,我们一直没有谈下来,据我所知,已经有三家兄弟单位在竞争他们的资源。” 许伟城给他俩每人发了一份数据报告。 “上次带回的样品检验结果,他们矿山的含金品位非常高,典型的优质原料。”许伟城又看了眼桌上的台历,说:“德鑫的张总今天下午到这边办事,我已经打好招呼,晚上和他一起吃个饭。其琛,你带迎晨一起接待。” 迎晨调过来不久,对集团公司的业务人脉还没完全上手。 从董事长办公室出来。 唐其琛:“这位张总,我只通过几次电话,和我们接触到的大多数矿山老板差不多。” 迎晨了然,这种都是靠山吃山,靠着资源发家致富,做事简单直接,没那么多弯弯绕绕。 唐其琛:“没事,席间你负责招待,应酬喝酒由我来。” 迎晨笑笑,也没说什么。 晚上六点,琳琅公馆。 迎晨与服务员确定好酒水菜式,面面俱到。这位张总还算准时,只是来的时候有点小插曲。 来的不止是他公司的人,还有另外几名男士。迎晨恰好去服务台,留唐其琛一个人接待。 张总矮胖,乐呵爽朗:“我擅自带了几位朋友,给唐总添麻烦了啊。” 唐其琛和他握手,同样爽声:“哪里哪里,人多才热闹,” 带来的男人很年轻,言语交际相当老江湖,笑着说:“唐总,幸会啊,久闻大名,果然是青年才俊。” 唐其琛与之握手:“客气。” 张总乐呵地互相介绍:“他是傅东,是我好几年的合作伙伴。” 寒暄客套间,迎晨回来了。 她推开门的那一刻,笑脸明媚:“张总,您好啊。” 背对着的傅东猛地转身。 视线相交,迎晨心里咯噔。 呵,老仇人啊。 还真有这么巧,两人表面风平浪静,但都记着上回迎晨替林德出头的不愉快。 傅东当时被拂了面子,这滋味儿历历在目。 今天尊为贵客,又与张总关系交好,肯定是不会放过丁点解恨的机会。 果不其然,酒呢,逮着借口一杯一杯地敬。这酒桌文化灵活深远,“客人”敬酒,迎晨这边肯定得礼貌回敬。 迎晨不是什么软柿子,假公济私这种下三滥的打压,她看得明白,根本就不对傅东服软。 耗着呗,任对方端着酒,她始终浅浅笑,就这么望着,不甩他任何回应。 气氛有点变味儿。 唐其琛突然轻松笑道:“我得隆重介绍一下我这位部长,就两星期前还上过电视。” 张总来了兴趣:“怎么?” “见义勇为,救了个小朋友。” “不错啊!好人好事。” “呵呵,我们许董还签发了公司嘉奖令,小迎还休了几天病假。” “哎?受伤了?” 唐其琛说:“对,被歹徒用刀划的,前几天还去医院复查,伤口没完全愈合,对吧迎晨?” 张总立刻:“那可千万别再喝酒了。” 就等这句话,唐其琛自然而然地举起酒杯,对傅东友善点头:“抱歉了傅总,这杯酒看来只有我替女士喝了。” 傅东讪讪而笑,白酒转移了方向,和他碰了杯。 一晚上,唐其琛护犊的意味显山露水。都是聪明人,傅东不会当众翻脸找迎晨麻烦。 晚饭就这么有波无澜地结束。 送张总回酒店,应酬落幕。 唐其琛轻吁一口气,揉了揉颈椎,“总算结束了。” 迎晨给他递了瓶水,“谢谢你啊衣食父母,我先送你回去。” 唐其琛喝了酒不能开车,他问:“你和那个傅东有过节?” 迎晨笑笑,不打算详述。 把唐其琛送到公寓,迎晨沿原路返回。 夜深的城市,褪去夏日燥热,有台风南下,受了恩泽,杏城的夜也有了初秋的踪迹。 恰逢电台在放一首经典英文歌,迎晨空出右手去调音量。 她把车速减慢,眼睛飞快瞥了眼屏幕。 但突然―― “嘭!”的一声巨响,响声彻耳的同时,她整个人猛地往前栽,力道太大,安全带的长度拉伸至极限。 迎晨撞在仪表盘上,额头像要裂开似的,耳朵里伴着嗡声鸣叫。 脑袋空白十几秒,恢复神智后,迎晨意识到, 车被追尾了。 剧烈的疼痛从额头开始蔓延,迎晨心慌害怕,她颤着手从包里摸出手机。人在神经紧绷到极致时,只会下意识地求助内心最依赖的人。 “嘟――” “嘟――” 数声之后,当那把低沉的男音响起。 迎晨懵着声音说:“你,你别挂。” 电话里只剩呼吸。 迎晨:“……我出车祸了。” 好心路人帮忙报了警,奥迪车双闪灯开着停靠马路边。迎晨被人扶了出来,垫了张报纸就这么坐在地上。 交警刚到,正与迎晨了解情况。 “请问您姓名?年龄?” “出事前你连续驾驶时间有多长?” “请出示您的身份证和驾驶本。” 迎晨脑袋痛,已经很费力地回答了前几个问题,实在没力气去拿驾驶证。 “我来拿。”一道男声。 交警回头,诧异:“这位同志?” 厉坤气息微喘,对迎晨抬了抬下巴,说:“我是她朋友。” 交警:“哦,那好,我跟你说一下基本情况,奥迪车被追尾,肇事司机逃逸,我们已经通知调取监控。还有,你朋友好像受了点伤,最好带她去检查一下。” 厉坤:“好。” 他来到迎晨身边,蹲下,视线和她平行。 迎晨抬起头,委屈巴巴地望着他。 厉坤倒没避开,沉声说:“驾驶证放哪里了?我去帮你拿。” “左边储物格。” 厉坤瞥了眼她额头上的红肿,然后无声起身。 处理完交警这边,厉坤对迎晨说:“走的了吗?” 迎晨点点头,试着站起来,起到一半,眩晕直冲脑门,手下意识地往边上一抓。 “小心。”厉坤伸手把人扶住,怕她再摔,另只手也搀了过来。 迎晨几乎是被他半揽在怀里。 “坐我的车去医院,你的先放在这里,我找个朋友在这等保险公司的人来。” 迎晨把全部重量都放在厉坤身上,她忽问:“你刚洗了澡吗?” 厉坤:“嗯。”然后低头看她一眼,“这么清醒?看来没什么事。” 迎晨赶紧闭眼,向他贴得更紧:“脑袋好疼哦,怎么办,眼睛也开始疼起来了。” 厉坤无言片刻,低声:“老实点。” 迎晨立刻脑袋一歪,枕在他怀里,乖得跟只猫似的。 赶到最近的医院做了个b超,医生看后说没事。 迎晨一听急了:“您再仔细看看,没有脑震荡?” 医生:“没有。” 迎晨:“神经呢?一定伤了至少两根神经吧?” 医生:“放心,没有。” 迎晨:“那,那脑出血总是有的吧?” 医生:“我给你开了两支消肿药,早晚各擦一次,三四天就没事了。” 厉坤站在迎晨身后,低眉垂眸看着她,极淡地弯了下嘴角。 她那点鬼机灵心思没能得逞,失落都写在了脸上。 走出医院,夜风阵阵,迎晨垂头丧气,不抱希望地瞄了厉坤一眼,然后提着一袋药,又怂又可怜地往马路边走。 厉坤低头,掏出烟。 迎晨背影缓速。 他抖出一根叼在嘴里,左手漫不经心地转着打火机。 迎晨停在那儿,左右张望,留意有没有出租车。 见着一辆,迎晨使劲儿摇手――“咻”的声,车擦身驰过。 厉坤打着火,第一下没点燃。 起风了,吹着迎晨的头发缕缕遮脸。 惨啊,真的好惨啊。 额头红肿,唇色也白,单身女青年还要一个人回家。 厉坤的目光飘过去,又飘回来,飘过去,再飘过来。 最后烦躁地摘了烟,出声: “别打车了。” 迎晨猛地转身,眼里瞬间住进了星星。 厉坤移开眼,恨自己出门为什么不戴一副墨镜。他刻意装酷的模样有点生硬,然后干巴巴地挤出三个字: “我送你。” 万科城离这半小时的车程,两人一路无言。 到了小区门口,厉坤飞快按下解锁,“咔哒”脆响,示意迎晨赶紧下车。 迎晨哎了一声,“谢谢你了。”然后又哎了一声,像是自言自语:“头好晕。”她还像模像样地揉了揉眼睛,轻轻甩头,“怎么回事啊。” 厉坤充耳不闻,侧脸线条被车内的灯光一映衬,降了几度一般阴冷沉默。 迎晨推开车门,脚刚踩地,人就“啊”的一声痛苦叫嚷。 厉坤来不及多想,推开车门绕了过来,“摔哪了?” 迎晨揉了揉屁股,冲他眨眼。“唔……” 厉坤伸手把她直接拽起来,“唔个屁!”他牙齿都绷紧了:“扶着我!……送你上去。” 穿过小区花园,走过幽径石子路,十六层楼的电梯,这一路,迎晨就是个“肌无力”患者,把全身重量都光明正大地交给了厉坤。 甚至在开门的时候,也“虚弱”地告诉他:“密码是198804,你帮忙按一下好不好。” 厉坤这回是真懵圈儿了。 这四个数字,不就是自己的出生年月吗?! 真他妈的社会人士! 迎晨从小就是个烦人精,这一点她今晚必须发扬光大。 厉坤把她放在沙发上,一句话不说地就要离开。 迎晨跪坐在上面,两手捧着脑袋喊:“好疼哦。” 厉坤走了几步,还是没忍住地转头看她。 他一转头,迎晨捧着脸的手用力一挤,挤出个搞怪表情,还学了两声小猪叫。 厉坤五官弧度没一点变化,但神色,明显在忍笑。 迎晨垮着脸,似求似撒娇:“我晚上在陪客户,全做服务工作,一点儿东西都没吃。” 厉坤当即嗤声一笑,不屑且嫌弃,心想:苦肉计?门儿都没有。 一秒。 两秒。 五秒。 厉坤缓缓拿出车钥匙,下颌绷紧:“吃什么?” 迎晨跪坐在沙发上,立刻直起背脊:“面包。” 厉坤迈步,就听后头的女人猫咪似的声音:“家里有烤箱的呀。” “……” ――― “这是面粉,这是发酵粉,牛奶在你右手边的柜子里。” 厉坤弯腰拿出一盒,看了看保质期,才拧开盖儿。 他全程冷漠,看起来心情很差劲。 打蛋液,和面团,加杂七杂八的配料,动作实在算不上温柔。 厉坤觉得自己一定是发了疯,才在这里给她做面包。撂摊子走已经来不及了,只能越想越生气。一生气,就止不住地多加面粉。 突然,腰间一软。 是迎晨在后头,双手从他侧腰穿插而过,一秒即松。 厉坤只觉后腰有东西拉扯,低头,是一个蓝色的围裙。 迎晨:“系着吧,别把衣服弄脏了。” 厉坤:“呵,现在脑袋不疼不晕了?” 迎晨:“嗯,你在这,我哪里都不疼。” 趁他心猿意马,迎晨悄无声息地离开厨房。 刚出客厅,她蓦地回头,厨房门就像一道取景框,里头灯影明亮。男人在里面低头干活,不算熟练,也不算心甘情愿。 但这一幕,如果摒弃所有恩恩怨怨和时光鸿沟―― 她的初心和初爱,近在咫尺,又远在天涯。 迎晨忽的鼻酸。 厉坤在厨房喊:“盐在哪?” 迎晨回神,“在你左手边。”想了想,走过去说:“我喜欢吃甜的。” 厉坤又加了两大勺面粉进去,说:“爱吃不吃。” 跟谁较劲呢。迎晨心想:“真别扭。” 于是轻飘飘地赏了一个昵称:“……扭扭坤。” 厉坤:“……” 迎晨主动聊天:“你以前,不是挺会做这些吗?怎么现在。” 厉坤打断,“你也知道是以前。” 迎晨被噎,不服输地回:“饿了什么都好吃。” 厉坤哼声笑:“饥不择食,寒不择衣。” 迎晨倏地凑到他面前,很近,目光无辜明晰:“嗯?你要脱衣服给我穿吗?” 厉坤铁臂一僵,发泄似的,又加了两大勺面粉。 迎晨不再气他,怕他在厨房爆炸,于是去客厅看起了电视。 厨房锅碗瓢盆声偶尔入耳,迎晨给自己额头上完药,厉坤便端着面包出来了。他把盆儿往餐桌上一放,动静跟打雷似的。 迎晨走来一看,“这……” 厉坤紧抿薄唇,慢慢别过头,镇定道:“别吃了,我去店里帮你买。” 迎晨很快说:“没事儿,虽然烤的不太好看,但能吃就行。” 她飞快拿起一块往嘴里咬,但这一咬――“哎哟。” 迎晨皱眉,捂着牙,郁闷地望着他。 厉坤嘴角微抽,很有自知之明地拿起面包放手里掂了掂,然后从桌上的零食摆盘里拿出一个核桃,用行动告诉她原因。 厉坤举起面包狠狠朝着砸下去。 “砰!”的声儿闷响。 核桃碎了,面包完整无缺,甚至连面包屑都没掉下来半点。 迎晨傻眼了,厉坤难堪了。 “你……” “我……” 两人同时开口,视线相对,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默了几秒,竟一起笑出了声。 灯影暖黄又温柔, 连嘴角的弧度都是一模一样呢。 16.赖皮小狐狸 迎晨笑了半天,捡起这块“硬汉面包”放在耳边左敲敲,又敲敲,一本正经道:“嗯,实心的。” 厉坤低下头,笑容很轻,再抬头时,他说:“我走了。” 迎晨慢慢放下面包,“好。” 厉坤走到门口,留了个背影。 迎晨忽说:“今晚谢谢了。” 厉坤难得的,接了话:“上回你帮了我,这次算是礼尚往来,不用谢。” 他看了眼迎晨额上的伤,“按医嘱用药。” 迎晨点点头,“嗯。” 她安静的样子,很乖。 厉坤平静收回目光,走了。 他一走,迎晨立刻跑到窗户边,躲在窗帘后面,一根食指撩开窗帘,小心翼翼地偷窥楼下。 厉坤头顶明月,旁若无人时,也永远背脊笔直地行走。他上车,倒车,远光灯如柱,然后开车,直至车身不见。 迎晨这才松开窗帘,轻松满足地长吁一口气,哼着小曲去洗澡。 ――― 周六,迎晨越好和徐西贝一块去景山寺玩。 这段时间太忙,迎晨推了她好几次邀约,今天终于得闲。 “我真服了你们公司,调回来比在杭州还累人。”徐西贝开车,走着一段环山公路,问:“工资涨了没?” 迎晨悠闲地看窗外风景,“没涨,平级调动。” 徐西贝:“还不如待杭州。” 迎晨问:“你呢?事情处理好了吗?” 徐西贝:“我把渣男的东西一把火烧了,解气!” 迎晨伸手在她脑袋上揉了揉:“这才乖。” 景山寺不大,但名气颇盛,香火常年不断。 车到了山脚就开不上去了,周边居民把自家前坪空出来做停车场,十块钱可停一上午。 弄好后,两人步行上山。 迎晨聊天:“你怎么想到来这儿?” 徐西贝:“烧烧香,去去晦气。” 迎晨打趣:“再求个姻缘?” 徐西贝:“还求什么姻缘,别来孽缘就行了。”她问:“你在杭州上班时,追你的那个老总呢?” 她说的是唐其琛。唐其琛追人的方式和他本人一样,润物细无声,非常持久有韧性,这两年没少对迎晨用心。 “他也调回来了,任副总经理。”迎晨说:“还是负责经营这一块。” “他这种条件,干吗不留在杭州当一把手?”徐西贝啧了声:“晨儿,这男人,长情。” 迎晨细声一叹,承认:“我老板是个好人。但一码归一码,自己得拎清。” 徐西贝:“你就没点儿想法?” 迎晨伸手拂开一根探出来的松树枝,微微弯腰走了过去,才说:“没想法啊。” “我服了你,眼光怎就这么高呢!” 徐西贝和她是大三时认识的,那会迎晨和厉坤已经分手,她也从未在别人面前提起过。徐西贝不知道也是正常。 一路好山好空气,到了寺庙,香火味愈发浓郁。 徐西贝像模像样地去买香烛,煞有其事地询问。 “这个为什么要288?” “这是全家平安香,保佑一家人的。” “这个呢?” “这个是姻缘香,668。我们这啊,最灵的就是求姻缘,有求必应,不出三个月,你肯定有佳音。” 迎晨听后,低头蓦地一笑。 徐西贝跃跃欲试,“行!就买这个!”她转头问迎晨:“晨儿,你也买一个呗。” 迎晨摆手,“你弄吧。” 寺里有很多菩萨,迎晨走走看看,回到原处时,看到徐西贝扛着一米高的香烛,费劲地在点火。 一旁的小和尚帮忙,帮完了问:“施主,还要求个平安不?” 小和尚晃了晃手里的几十个红色平安符,热情推荐:“菩萨面前开过光,巨显灵,车上挂一个顺利安康,小孩儿戴一个健康成长。” 徐西贝:“买了它,彩票能中奖吗?不能就不买。” 小和尚没过多游说,正要走,迎晨把他叫住:“等等。” 小和尚眼睛蹭亮:“您要买吗?” 迎晨笑着点点头,“给我两个吧。” 两个四十块钱,老红布缝成的小袋子,里面有米粒、竹叶、红豆这些传统玩意儿。迎晨拿着随徐西贝一起去大殿。 菩萨低眉,金刚不侵,焚香安宁。 迎晨跪在面前,双手合十,闭眼虔诚。手心里,是刚才的两枚平安符。 她心里默念:“心诚则灵,我不求姻缘,不求钱财,不求顺心遂意,只求某人――” 迎晨俯腰叩首一拜, “出入平安。” 敬完香,徐西贝还执意抽了个签,上上签,说是有缘人很快会出现。徐西贝高兴极了,直接把五百大洋捐进了功德箱。 迎晨:“……” 下山后,两人拜拜。 迎晨坐在车里没马上走,而是给厉坤发了条短信。 [你在哪?] 短信虽然发出去了,但迎晨觉得,石头扔水里,不响是常态。 她压根就不抱希望,收好手机,系好安全带。 没想到的是,厉坤竟然回了,而且是有问必答的那种: [在部队医院。] 迎晨压下心头涌动,手指飞速: [你怎么了?] 这回厉坤回复很客套: [有事?] 迎晨想了想,发送: [我有东西想给林德,你有他电话吗?] 厉坤:[他去邻市了,不在。] 迎晨:[我现在离你那儿很近,要不,你帮我转交?] 过了很久。 久到迎晨开始焦躁不安,她不停把手机开锁,解锁,开锁,解锁。 一会儿嫌热,打开车窗,打开了,外头吹进来的风吹散头发,她又把车窗关上。 终于,手机一震。 厉坤:[好。] 迎晨盯着这个好字,倏地笑了起来,飞快回:[那我十分钟后到,你等我哦!] 她转动方向盘,把收音机的音量调大,跟着里头的歌一块儿哼。 巧了。 原本很堵的一段路,跟她此刻的心情一样,竟然畅通无阻,连红灯都没碰到过。 迎晨到后,在部队大门口站着。 外头有执勤官兵站岗,必须通传才能放行。而她给厉坤打电话,对方提示在通话中。 等待间隙,迎晨抬头张望,突然看到从门口警卫室走出来的一个熟悉身影。 迎晨眼看实了,“李大队长!” 李碧山转头,反应过来,“你好,迎晨同志。” 迎晨走过去,笑着招呼:“军训过了这么久,您还记得我啊?” 李碧山当然记得,他觉得迎晨总是和厉坤套近乎,动机不纯,行为大胆,对她实在算不上好印象。 于是清清冷冷地嗯了声,然后转身要走。 “李队长。”迎晨快步赶上去,“我是来找厉坤的,和他约好在里头医院见面。” 李碧山停下脚步,松翠绿的军装,把他衬得愈加严肃。迎晨晃了晃手机,“但他电话打不通,你能不能帮个忙,带我进去?” 李碧山:“部队有规定,我不能随便带人。” 迎晨笑脸:“也不随便吧。” 李碧山:“对不起,我帮不了。” 一板一眼的态度,让迎晨无话可说。 李碧山转身走,走了几步又回头,说:“哦,你找厉坤?他不在,十分钟前出门了。” 迎晨皱眉:“走了?”不可能啊。 李碧山斩钉截铁:“对,走了,你再联系吧。” 迎晨纳闷儿了半天,搞什么啊,说话不算话,一开始就别答应啊。 她垂头丧气,一脚踢飞地上的小石头。 石子儿飞了两三圈,咕噜咕噜滚到一双脚边上,停住了。 迎晨蔫哒哒地抬眼,怔然。 厉坤站在她面前,因为今天来队里,所以他穿的是正儿八经的军装,绿色衬衫,肩膀上的徽章熠熠生光,同系列的深色军裤笔直贴顺。 迎晨意外极了,“你不是出去了吗?” 厉坤皱眉。 迎晨往大门方向指:“李大队长说的。” 厉坤眉头更深,但一瞬即松,很快,他了然于心,于是避开这茬话题,问:“东西呢?” 迎晨垂下来的碎发拂向耳朵后,“你来医院,怎么了?是上回爬楼受的伤好没好吗?” 她目光关心,这种自然而然的本能,就像身体一部分。 赤诚而明烈。 厉坤淡淡移开眼,嗯了声,“化脓了,过来处理一下。” 迎晨:“处理好了吗?怎么会化脓呢?我记得伤口不深的呀,你是不是碰水了?” 她接连发问,厉坤沉默无言,告诫自己要冷静。好一会才说:“不碍事。你东西呢?” 迎晨把平安符拿出来,“这个给林德。” 厉坤看了看,“好。那我先走了。” “等等。”迎晨把人叫住,“这个,是给你的。” 她手心还藏着一个,似乎怕他拒绝,于是飞快地强塞给他。 “买一送一,别浪费。” 这个理由简直敷衍,厉坤有点想笑。 迎晨挠挠鼻尖,虽未作表示,但还是忐忑不安。 半晌,厉坤把这枚平安符收拢于掌心,接受了。 迎晨开心着呢,就听到熟悉的一嗓子――“姐!!” 林德兴奋地从门口奔过来,“哇靠,真是你啊!” 见着他,厉坤脸色瞬间跟煤球似的,心想,真他妈的猪队友。 迎晨有点懵,“你,你不是去邻市了吗?” 林德嗓门大:“我没有啊!我在休假呢,还有十天呢,谁说我出去了?” 迎晨转头,对厉坤眨巴眨巴眼睛。 林德突然聪明,“啊?厉队?是你说的啊?” 厉坤:“……” 林德:“我刚才,明明和你在一块啊。你是不是记错了?我跟你说的,是去上厕所,你咋听成去远地方了呢?” 厉坤:“……” 林德不留余地地撕开了自家队长的真面目:居心叵测,闷骚坏坏,可以说是很打脸了。 迎晨听了个明白,这种感觉怎么说。 就像身体吹进一阵春风,融雪褪寒,从天灵盖到脚底板,一路春暖花开。 她很“懂事”的装作没听懂,给厉坤留了台阶,对林德说:“我给你带了个平安符,小玩意儿图个吉利,你问你们队长要吧。” 林德高兴坏了:“谢谢姐!” “没事。” “对了,姐,你吃饭了吗?” “没。” 林德拍着手掌:“太好了,那你和我们一块吧!去我那,我正好请厉队吃饭呢!” 厉坤恨不得把他的嘴给缝起来。 林德感觉到了身边的强大怨气,有理有据道:“反正要做饭,多一个人多一双筷子,反正菜是我买的,反正锅碗瓢盆也是我的――反正,走,姐。” 迎晨笑了起来,觉得这孩子太可爱。可千万别辜负了,于是爽朗答应:“行啊。” 厉坤:“……” 一路上,林德嘴皮子热闹,一会介绍自己的拿手菜,一会儿告诉迎晨,厉坤对他有多好。到他住处短短十五分钟路程,基本上把厉坤这几年的生活状况交待得一清二楚。 他住处在四楼,到三楼时,林德哎呀一叫:“大蒜忘买了。你们先进去,我买了就回来。” 二话不说,把家门钥匙塞给迎晨,然后风一样地跑了。 楼道安静下来,只剩厉坤和迎晨。 迎晨把钥匙握在手心,叮铃脆响后,问:“哪一户?” 厉坤默声带路,上楼,直走,左手边的402。 两人悄无声息地交换位置,迎晨到门前拿出钥匙。 推开门,两室一厅的老式住房,白墙瓷砖地,里头的东西摆放整齐,到底是部队的好男儿,最懂严于律己。 迎晨问:“这是他租的?” 厉坤说:“买的二手房,这小子想退伍后,把父母都从农村接过来住。” 迎晨点点头,“孝顺。”她看了圈客厅,找到厨房,“我去洗个手。” 厉坤顺手把菜放在餐桌上,刚放下,就听到迎晨失声尖叫:“啊啊啊!” 厉坤赶忙转身,她人已经像个小飞弹一样从厨房飞奔而出。 迎晨边叫边跑到他面前,搂住脖颈就是一跳,厉坤被迫无奈地伸手托住,呵斥: “你干什么!” 迎晨已经整个人挂在了他身上,两腿张开,夹住男人的腰,脸蛋儿皱成一团: “有,有虫,好大一条在蠕动!” 厉坤:“……” 迎晨特别害怕,搂着他更紧,觉得不够,又往上挪了点。 这个姿势,嚣张的暧昧。 女人身躯的柔软,镶嵌在男人敏感的腰腹间。 她动一下,厉坤就僵一分。 迎晨天地不怕,偏偏怕小虫飞蛾,抱紧厉坤说:“它身上还有毛,我天,那毛都能扎辫子了!” 她说话的时候,身体跟着呼吸一起轻颤。 厉坤忍无可忍,“放开。” 荷尔蒙气息,贴着迎晨的脸,连心跳都在加快。 迎晨搂着他,轻轻摇头:“不放,我害怕。” 厉坤本是托着她的腰,但她一动,人就往下滑,厉坤不得不改位置,托着她的……臀。 手心好烫,温度穿透布料。 迎晨微微侧头,看着他高挺的鼻梁,她眨眼的时候,厉坤能感觉到睫毛在轻刷脸庞。 “下不下来?” 迎晨摇头。 厉坤空出右手,对着她屁股就是一巴掌――“啪!” 迎晨痛叫:“厉坤你变态啊!!” 厉坤作势再抬手,眯着眼缝,威胁:“下不下去?” 迎晨突然软声:“紧吗?” 厉坤一僵。 迎晨娇俏得像只小狐狸,对着他的耳朵说:“我有坚持练瑜伽哦。” 厉坤:“……” 迎晨好心安抚:“你别害怕呀,我又不会吃了你,绷得这么紧干什么?放松一点,你腹肌磕得我屁屁好痛。” 厉坤回魂清醒,厉声:“迎晨!” 迎晨极轻地应了声:“迎晨喜欢你――还是那么喜欢你。” 清清软软,至情至深。 厉坤火焰顿灭,半点儿脾气都发不出了。 迎晨的手从厉坤的脖颈往上移,捧住了他的脸。然后飞快倾身,亲了他一口。 厉坤虽面无神色,但托住她臀部的手劲,明显增大如烙铁。 “砰咚。” 门口传来声响,两人齐齐回头。 林德站在那,显然受到了惊吓。手里的大蒜头掉下来滚了一地。 他迅速捂住眼睛,稍息立正向后转―― “报告!我什么都没看到!你们继续!” 他步伐太急,没留心踩着了一个蒜,林德滑溜地摔倒在地,四仰八叉,仰面朝天。 “哎呦哎呦!”林德唉声痛呼。 厉坤和迎晨“噗嗤”两声,齐齐笑了出来。 17.约会吗 迎晨从厉坤身上下来,两人距离拉远,林德双手一遮,挡住了眼睛。 厉坤走到林德边上蹲下,“行了别遮了。” 林德指头分开,露出眼睛眨啊眨。 厉坤好笑,“起来吧。” 迎晨把菜拎去厨房:“我来帮忙吧。” 林德咕噜起身,拍拍屁股,“姐,我给你做牛蛙啊,再炖只大鸭子。” 迎晨:“你还会杀牛蛙呢?” 林德:“嘿嘿,我还会杀猪呢。” 波澜平静,一切又恢复如常。 厨房有点儿小,林德把厉坤轰出去:“队长你走成吗?特占地方。” 厉坤拿个土豆要敲他:“想做俯卧撑了?” 林德袖子一撸,“想想想,吃完饭随便做。” 厉坤被赶去客厅。 林德往外瞄了瞄,小着声音对迎晨说:“姐,别怕,我帮你。” 迎晨正在洗葱,“嗯?” 林德:“我给你提供情报,我成天和厉队在一块。” 迎晨乐的,抬手朝着他的脸弹指,水花溅开,“可以啊你。” 林德拍拍胸脯,“包在我身上――厉哥爱洗澡,我们去年在漠河集训,条件艰苦没热水,他拎个桶子在外面捡了桶冰,化成水后直接洗。” 迎晨低头笑了下,“很讲卫生嘛。” 林德:“咱们队里内务比拼,他永远是最快最好的一个。” “你说什么呢?”厉坤声音陡然响起。 林德顿时紧张,转身立正敬礼:“报告队长,说你爱洗澡!体香超正点!” 厉坤沉脸,踢脚一踹。 林德飞快往迎晨身后躲,胆子特肥:“踹,你踹啊。” 迎晨正面对着厉坤,左手拿葱,俏皮心思起,朝他甩了甩葱,溅了他满脸水花。 厉坤眼睛眨动的时候,浓黑的睫毛和扇子似的。 迎晨挑眉,对林德说:“别怕,姐罩你。” 一切都好,以自然宁静的节奏慢慢发展。 迎晨心里有窃喜,有期待,有希望,她告诉自己,慢慢来,给彼此再多一点的时间。 四菜一汤,林德的厨艺真不是吹嘘。 菜上桌,林德:“哥,喝点儿酒呗?” 厉坤:“不了。” 当兵多年,自律成习惯,怕临危受命,所以厉坤滴酒不沾。林德也就礼貌问问,其中缘由也是清楚的,于是没再劝说。 迎晨却忽说:“你想喝?我陪你呀。” 林德:“但我这儿只有二锅头。” 迎晨:“没事,倒吧。” 上回迎晨帮他解围,林德见识过她的酒量,但这会子,他瞄了瞄自个儿的队长,怕着呢。 迎晨皱眉:“你看他干嘛?” 林德龇牙:“嘿嘿嘿。” 厉坤轻哼:“醉了自己爬回去。” 迎晨气他,斟满一小杯:“我不爬,我要滚回去。” 厉坤没憋住,嘴角弯了一小道弧。 虽然这顿午饭,两人没再有多余的交流,但气氛,无声却自然。 迎晨喝了二两酒,还要再倒的时候,厉坤突然伸手把酒瓶抢了过来。 “来劲儿了是吧?”他冲着林德:“说你呢!” 林德无辜抬头,嘴里还叼着半只鸭腿,“啊?你跟我说话啊?” 厉坤:“……”神他妈猪队友。 林德吐出鸭骨头,“好辣。”然后去厨房倒水喝。 就剩他们二人。 迎晨左手撑着头,慵懒懒的模样儿,酒精是最好的腮红,女人一沾,甭管白天黑夜,都添媚色。 她明目张胆地看着厉坤。 厉坤终于忍无可忍地放下碗筷,和她对视。 迎晨乖乖地把酒杯推了很远,轻声细语,“我不喝了,我听你的话。” 厉坤:“……”神他妈不按套路出牌。 吃完饭,林德提议玩斗地主。 迎晨自然没意见。 厉坤看着这两人兴致如此高涨,再反对,反倒显得自己别扭。 他们没玩钱,输了的往脸上贴纸条。 林德话最多,迎晨陪他聊着也热闹,厉坤偶尔说几句。 也是奇了怪,只要厉坤和迎晨一起当“农民”,就从没失过手。最后,林德的脸已经没地方可以再贴纸条了,才结束牌局。 迎晨看了看时间,起身:“你们玩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林德挺关心人:“姐,你中午喝了酒,能开车吗?” 迎晨说:“我打车,明天再过来把车开回去。” 林德:“别啊,多麻烦,厉哥,你不是没喝酒么,你送送我姐呗。” 厉坤瞥了他一眼:“你姐?” 林德挠挠脑瓜子,嘿嘿笑。 迎晨也没开腔,等着。 就在她觉得肯定没戏时,厉坤沉眸定色,到底松了口:“走吧。” ――― 人与人之间的发展,只要有一次妥协,便会有第二次,第三次。迎晨坐在副驾,虽然宁静,无言,但她能清晰感觉到这个变化。 身边的男人,不再坚定如磐石,他在缓缓地松、慢慢地解。 想到这,迎晨打破沉默:“你假期还有多久?” 厉坤说:“八天。” 迎晨问:“今年休完这一次,还有假期吗?” 厉坤说:“没有了。” 迎晨点点头:“还和以前一样。” 厉坤握着方向盘的手指,紧了又紧。 迎晨循序渐进,浅浅过渡。 “八天也挺长,有出行计划吗?” “没有。” “我听同事说,新开的水龙河生态园挺不错,开车一个小时就能到。” 迎晨这话里的试探显而易见。 车里很安静。 恰遇红灯,车身稳稳停住。 厉坤突然“嗯”了声,很淡,“是可以。” 迎晨松垂在腿间的手,狠狠一揪裙摆。 她忍不住侧头,厉坤也是一样的动作。 两人的目光碰撞,谁也没有躲开,此时此刻,不似较劲,不似对峙。 有情,有感慨,有让步,有忐忑。 迎晨微弯嘴角,轻声:“绿灯了。” 厉坤这才平静收回目光。 迎晨别过头看窗外,街景在夜色里变得温柔,有光影在车窗上一波三折。 她心里突然豁然,柳暗花明的感觉,竟然是这样的啊。 把迎晨送到万科城,厉坤没下车。 迎晨俯身弯腰,隔着车窗对他摆摆手,“慢点开。” 厉坤:“嗯。” 迎晨指着右边:“那里在修路,你往西门出去。” 厉坤:“好。” 迎晨没说话了,厉坤也没要走的意思。 “那。”迎晨开口。 厉坤飞快看向她,等着。 迎晨深吸一口气,“生态园我也没去过,如果你有空,可以搭个伴。”末了,她补充:“叫上林德。” 厉坤没马上回应,只说:“我先走了。” 车灯闪闪,消失街角。 迎晨在原地待了一会,才转身往公寓走。 刚进门,包还没放下,手机有短信进来。 厉坤:[后天,可以吗?] 后天周六。 一起去水龙河生态园。 可以吗? 迎晨把意思串联完整,脱了鞋光着脚就在地上蹦起来了,她把短信看了好几遍,根本顾不上矜持,飞快地回复: [好啊!] 觉得不放心,再发一条: [开一辆车吗?开你的还是我的?] 厉坤那边也回复得很快。 [我的。] 迎晨乐的抱住手机狠狠亲了两口,才回: [好,周六见。] ――― 周六之前这两天,两人没再联系过。 迎晨上班儿精气神极好,见谁都笑脸迎人。 开完八月份的经济活动分析会,唐其琛叫住她,“你最近心情不错啊?” “看出来了?”迎晨笑。 “全写脸上了。”唐其琛拿起椅背上的西装外套,随意搭在手臂上,问:“怎么?中彩票了?” 迎晨笑着摇头。 唐其琛也没再猜,而是说:“对了,这周六,可能要麻烦你加半天班,下周省审计局过来,业务部门是重点,你亲自审查一下准备工作。” “周六啊?”迎晨想都没想拒绝:“周六不加班。” 唐其琛抬起头。 迎晨坦然:“周六我有约会。” 她用的是约会。 唐其琛面色尚算正常:“一年一次的抽查,还是你亲自把关比较好。” 迎晨:“我让秦副部长负责。” 唐其琛点点头,“可以。” 迎晨双掌合紧,表示感谢。 唐其琛探问:“和朋友去玩?” “对。”迎晨大方相告:“一个很重要的朋友。” 唐其琛是聪明人,善于察言观色,跟前的女人,神采奕奕,话里行间,期待压根藏不住。他语气很淡,突然问:“是不是电影院那个男的?” 迎晨动作一停,承认:“是。” 唐其琛:“你喜欢他?” 迎晨说:“喜欢。” 这本就是一个冲动而坏气氛的问题。 而对方的诚实和坚定,几乎没给他留半点余地。 唐其琛放下文件,走近。 迎晨笔直地站着,微微仰头。 唐其琛的身体挡住了大部分光,他目光沉下去,“迎晨,如果我,想要求一个先来后到,这样也不可以吗?” 这话用了情,付了意。迎晨自然听得明白。 她眼神不退让,就事论事:“我十八岁就喜欢他了。” 唐其琛怔然。 “他是我初恋,超帅的。” 迎晨像在说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论证观点。 趁唐其琛沉默,她收拾好文件,坦坦荡荡地走出了会议室。 ――― 周五晚上。 林德盘腿坐在地上,已经盯着队长一个小时了。 他实在是浮躁难忍,抱怨道:“哥,请问你还有几套衣服需要换?” 衣柜边,镜子前。 厉坤正在穿一件条纹polo衫,“这个怎么样?” 林德歪着脑袋,“比上件好看,主要是这个黑色吧,衬得你特别沉稳。” 厉坤二话不说,脱了。 又指着一件明黄色的t恤:“这个颜色会不会显得比较年轻?” 林德认真思考,说:“显不显年轻我不知道,但一定显得你像一坨屎粑粑。” 厉坤抓起衣架子朝他扔去,“脱点俗行不行!” 林德委屈:“这有什么,谁还不拉个屎呢。” 厉坤放弃他的审美,自己动手。 他以“显年轻”为原则,在衣柜里左挑右选。 林德感叹:“看不出来啊哥,你衣服还挺多的。”他眼尖儿,指着:“豹纹的那个,是内裤吗?” 厉坤不置可否。 “哇靠,哥你好闷骚。”林德对他另眼相看,“还穿豹纹呢?” 厉坤反手又是一个衣架,“闭嘴。” 最后,厉坤选了一件暗绿色的格子t恤,搭配他新买的牛仔裤,看起来还挺朝气。 林德纳闷儿地问:“……你为什么,要选这个原谅色呢?” 厉坤瞥了他一眼,“管得着么你。” 林德显然有点不高兴,嘀咕道:“晨姐怎么不叫我一块去玩啊?我也没去过生态园,多个人又不费事。” 厉坤心一虚,故作镇定:“谁知道呢。” 林德:“哎,不行,我得打电话过去表示一下抗议。” 厉坤:“别打!” 他急了,方寸就乱了。 林德目光机灵,哈哈一笑,“哥,你露馅了!其实晨姐邀请我了对不对?你故意瞒着我,说没叫我――因为你想和她单独出去玩!” 厉坤:“……” 林德一副我很懂的表情,“不用觉得愧疚,我不怪你。” 厉坤倒也没否认,穿着一身新衣,对着镜子甚是满意,问:“怎么样,还可以吧?” 未等林德回答。 他看着镜子里五官端正、眉眼染光的自己,自问自答: “嗯,是还挺帅的。” 林德:“???” 18.等着我 周六,厉坤醒了个大早。 和迎晨约好的时间是九点半。 洗漱完后换衣服,昨晚发了疯一样精挑细选的那一套工工整整地挂在衣柜里。 厉坤伸手去拿,但伸到一半又停住。 一夜睡眠后,理智重新上纲上线。 这一步踏出去意味着什么,他不是不知道。 迎晨从杭州回来,心意那么明显,她明亮炽热的个性,和十八岁那年一模一样。 人人都说,不要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两次。 但偏偏就,人最容易在那个地方继续摔下去。 厉坤以为自己能过去这道坎,但一见到她,好的坏的,笑的哭的,压抑已久的心思便忍不住地往外泄。 他在迎晨身上走过肾,也走过心。 太难忘了。 厉坤思绪沉下去,重重呼了一口气。 搁在桌山的手机响,提示有新短信,一看,是迎晨发来的。 [我准点在小区大门口等你。] 隔着屏幕,也能感受到她害怕他失约的小心翼翼。 刚才那些心理陈设,瞬间被收拾打压。 厉坤敛了心神,回:[好。] 返回短信箱列表,才发现还有一条未读信息。 是李歆苑: [表哥,我妈让我提醒一下你,周五别忘来家里,她和你一起去看大舅哦。] 这事厉坤记得,之前就和厉敏云说好,周五一起去疗养院看父亲。 说起厉明远,也配得上戎马一生这个标签,坚毅,刚正,情与理,爱与诚,划得分分明明。厉坤身上最精髓的那部分品质性格,几乎都是承袭父亲。 厉明远没出事时,职位锋利显赫,与妻子的感情极好,真正的铁汉柔情。而自从厉坤母亲过世,铁汉就再也铁不起来了。 阿尔茨海默病这几年左右他的身体和神经。哪怕厉坤站在跟前,厉明远也识不出这是他儿子。 李歆苑的短信又来: [对啦表哥,下次喊邹婷姐一块来家里吃饭呀。] 厉坤看了一眼,把这条给删除,没再回复。 他把手机搁回床上,双手搭在两腰侧,看了又看挂在衣柜里的那套衣服。几秒之后,厉坤把衣架拨到最里边,放弃掉。 他穿上部队常服,松翠绿的短袖衬衫和同色系长裤,肩膀上两道徽章把人衬得精神爽朗。厉坤对着镜子照了照,就这样出门吧。 刚收拾好,电话又响,厉坤边走边接:“嗯?” 孟泽:“你在哪?” 厉坤:“今天别找我,没空。” 孟泽急性子,直接打断: “迎晨那边儿出事了。” ——— 军区医院,六楼手术室乱成一锅,心血管科室的专家教授紧急会诊。 迎义章心梗入院,阵仗动静,惊扰了平静的大院。 孟泽在电话里把情况大致讲了一遍:“我正在去医院的路上,还有十几分钟。你在家还是在队里?要不要我来接?” 方才的一刹冲动冷却后,厉坤恢复理智,说:“我不去了。” 孟泽:“恩怨是恩怨,一码归一码,就冲老头子曾经提携你的情分,你也该去看看。” 厉坤暂未吭声。 孟泽:“行了,大老爷们的,我也不磨叽,去不去随你。” 厉坤开口:“哪个医院?我去。” 天气预报说沿海海瑞台风过境,杏城受影响,虽还在三伏天末尾,但仿佛一夜入了秋。 手术室外人头泱泱,个个军装笔挺,孟千帆正向专家仔细询问,身后两名警卫员站姿如松。好一会儿,孟千帆和专家握手表示感谢,然后低声对警卫员说:“你们去外面候着。” 脚步并靠,昂首正声:“是!” 等人走,孟千帆才走到崔静淑面前,说:“老迎这心梗来得太快,但好在及时送了过来,我刚问了教授,命是保住了,但手术还在进行。” 听到人平安,崔静淑长松一口气,拍着胸口,“那就好,那就好,谢谢你了孟政委。” 她又抬眼看向陪候的所有人,“谢谢你们了。” “嫂子您客气了。” “瞧您说的哪里话,应该的。” “首长没事就好。” 寒暄推辞,情义倒真。 孟千帆奇怪:“老迎这两年身体一直硬朗,怎么突然就?” 崔静淑神色为难,敷衍而过:“可能是天气变化太快,受了风着了寒。” 孟千帆:“哦,也是,毕竟底子不比年轻时了。对了,迎晨和迎璟呢?” “迎璟正从学校赶回来。”崔静淑含糊带过:“小晨被医生叫去了吧。” 而走廊尽头的转角,迎晨背靠墙壁,神情疲倦。 刚才孟千帆的话她都听到了,父亲命保住了,保住了。 她喉头微滚,垂眸看着自己的鞋尖,鞋底用力磨地面。刚被孟千帆叫出来的两名警卫守在门口,看着她目光探究。 迎晨冲他们勉强笑了笑,然后转身离开。 住院部外面的小花园,打点得清清爽爽,花枝树木品种琳琅。 迎晨今天穿了件漂亮的小洋装,裙子有点短,光腿露在风里,她却感觉不到冷。 “小晨儿!”孟泽的声音。 不远处,他那辆冰蓝色超跑正在倒车入库。 孟泽下车小跑过来:“迎叔怎么样了?人脱离危险了吗?医生怎么说?” 迎晨嗯了声,“还在手术室,但是没有生命危险了。” 孟泽松气,“没事就好。哎?这是怎么回事啊?” 迎晨低着头,精神不好。 孟泽心眼清透,打量了她一番,忽问:“跟你爸吵架了?” 迎晨瓮声瓮气,“嗯。” 孟泽哎地一叹:“大礼拜的,吵什么吵啊?你昨晚回大院了?我就在家待着呢,没见着你的车啊。” 迎晨说:“我今天赶早回去的。” 孟泽问:“大清早的赶回去吵架?怎么吵起来的?” 迎晨别过头,一副你别问了的态度。 孟泽和她自小一块长大,彼此家庭知根知底。迎晨和迎义章的父女关系一直算不得太亲密。除了崔静淑这层缘由,还有七年前的那档事。 迎义章能走到今天这个位置,靠着侠义情怀是不可能的,他行事老道果决,必要时能够避重就轻,不顾情面。 迎晨那时年纪小,记恨着,怪罪着,偏执着。 总认为,是迎义章推波助澜,导致了她和厉坤那么难看地分了手。 早上她高兴地梳洗打扮,后来接到家里的电话,让她回去吃个早餐。迎晨公寓离大院十五分钟的车程,她一看时间还早,加之心情不错,便答应了。 平心而论,崔静淑的手艺确实不错。 软糯的白米粥原汁原味,馒头也是她自个儿揉面发酵亲自蒸的。迎晨难得的,捧场吃了两个。 崔静淑见着她的态度,心里其实很欢喜,甚至眼神暗示了几次,要对桌的迎义章别再提事情。 但迎义章权衡再三,还是直接问出口。 “周六要出门?” 迎晨吹凉米粥,悦色满脸:“是啊。” “和徐西贝那孩子?” “不是。” 沉默片刻。 迎义章放下筷子,“你从杭州回来,见过老朋友了吗?” 迎晨抬起头,父女俩对视数秒。 她平声:“爸爸,您有话直说。” “你和厉坤走得很近,前几天的晚上,他很晚才从你公寓下来。” 迎义章指的,是迎晨车被追尾,额头受伤的那次。她打了厉坤的电话,厉坤来帮忙,忙到很晚才回家。 迎晨脸色当即冷下去,“您查我?” 迎义章皱了眉头,“是交警局的徐副局例行检查时,看到了你的出事记录,出于关心告诉我而已。” 迎晨呵了一声。 迎义章被她这冷嗖嗖的态度弄的也不高兴,直接道:“你和厉坤之前的处理过于草率,很多问题没有平和解决。现在你回来了,是不是还有那个意思? “如果有,爸爸不反对,但你们一定要处理好遗留问题,厉坤算是我提携成长起来的,我对他再了解不过。他性子烈,爱憎分明,逼急了,就是典型的不撞南墙不回头。” 迎义章盖棺定论:“爸爸怕你吃亏。” 迎晨火气蹭的一下上来,双手按紧桌面,“我在他身上吃的那些亏,不就是拜你们所赐吗?” “他妈妈那时候生病了,病了两年,你一直都是知道的,为什么那两年不去主动关心,偏偏,偏偏知道她等来了肾|源,就开始各种热情了!” “我还当了真,以为你真的出于好心,把进度、情况、我所知道的一切信息,都告诉了你!” 迎晨已然崩溃了,“我和厉坤为什么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你们扪心自问啊!” 迎义章猛地一声拍桌:“你怎么说话的!” 迎晨也是暴脾气:“我实话实说怎么了!” 崔静淑在一旁干着急,她已经留意到迎义章的身体在微晃,呼吸也变得急喘。 “老迎你就不能好点和孩子说话吗?”崔静淑走过去扶他,劝之:“父女俩搞成这样,不好看的呀。” 迎义章真有点难受,手捂着胸口,在使劲顺气。 崔静淑真心实意地又劝迎晨:“晨晨,你先坐下,不要吵了好不好?” 不说还好,她一说话,迎晨心里积压已久的愤怒根本压不住。她冷声嘲讽:“好人谁不会当啊,你做过什么,心里没点儿数吗?” 崔静淑脸色白下去,人也往后缩了缩。 迎义章握着拳头往桌上闷捶,“迎晨!” 迎晨撑着眼泪,咬牙就是不掉,语气又硬又带刺儿,接着说了几句。 迎义章气得心梗发作,直接往地上仰。 台风呼啸,真不是一个好天气。 迎晨这会觉得冷,双手环抱紧自己。 她不说,孟泽其实也能猜到父女俩为什么而吵架,这种事情外人多说无益,他拍拍迎晨的肩:“跟吃了辣椒一样,不怕上火啊?” 迎晨心烦,问他:“有烟么?” 孟泽:“嘿?你个小丫头片子,抽什么烟啊!” 迎晨见他靠不住,索性打开包,从里头拿了一包出来。 孟泽靠了一声:“行啊你,快给我。” 迎晨躲开,走到一边,不算熟练地拆封,拿出一根咬在嘴里。 打火机“咔哒”一声,被风吹灭。 迎晨再打第二下,突然的,一个紧梆梆的纸团飞速砸来,不偏不倚地丢中她的手背。 迎晨疼得眼泪都快飙出来了。手指松开,烟和打火机齐齐坠地。 几米远,厉坤脸色阴沉,直直盯着她,眼里的警告不言而喻。 孟泽寒颤一抖,“操,这手感也太精准了吧。” 迎晨一看是他,也不知怎的,委屈的情绪最先涌上心头。 厉坤慢步走近,问:“司令员呢?” 迎晨低下头,没说话。 孟泽接话:“还在手术。” 厉坤问:“情况怎么样?” “听说是没有生命危险了,走,一块上去看看吧。” 厉坤迟步,没动,和迎晨并着肩站一排。 孟泽目光在两人身上循环一圈,说:“一起。” 最后,迎晨还是没上去。 孟泽打点了下,趁着崔静淑不在,给厉坤留了探视的时间。 迎义章已经送入病房,各种仪器设备滴声缓响。 孟泽被他爸孟千帆叫住有事要谈。 厉坤一个人没进去,就在门口站了会,走的时候,朝睡着的人敬了个军礼。 ——— 从医院出来,厉坤接到厉敏云的电话,说是有急事找他。 厉坤留心了一圈,住院楼和外面,都没见到迎晨。 他敛了心神,开车回了厉敏云家。 厉敏云是为了邹婷的事,情绪大的很。 “阿坤啊,小婷究竟哪里不好嘛?年轻人多相处,互相理解互相包容,有什么问题不能好好商量?” 厉坤尚算耐心,解释:“我暂时不考虑个人问题。” 厉敏云:“你总不能打一辈子光棍不成家吧?” 厉坤不语。 “哎,阿坤,你母亲过的早,爸爸也是这个样子,我真的把你当成自己的半个儿子。姑妈是为你好。绝对不会害你的。” 厉敏云家长里短的说话方式,十分唠叨头疼。 厉坤已然有些不耐烦。 这时,他手机短信响,像是一种直觉,他迅速拿出打开。 果然是她。 迎晨:[对不起,说好去生态园玩的。] 厉坤压根没有拐弯抹角,直接回: [是不是难受了?] 一语双关。 他知道,她一定心里不好受。 这次有点久,手机迟迟未回应。 厉敏云还在苦口婆心地劝说:“我和邹部长很熟的,你这样会很伤女孩儿面子,我以后同他们碰面,也不好说话的呀。” 厉坤置若罔闻,他的心思、耳朵、眼睛,自动隔绝无关紧要的人。 他发了第二条信息过去: [你在哪?] 迎晨回得很快。 [双生桥。] 厉坤秒速: [等我。] 厉敏云看他的背影迅速,懵着没反应过来:“哎!你去哪啊?我话还没说完呢!阿坤?阿坤!” 厉坤跑动的速度如雄鹿奔驰。不到十秒,他已出了单元楼道。 厉敏云一想不对劲,再想慎得慌。她脑袋机灵了这一次,没犹豫,换鞋也跟着出了门。 ——— 双生桥。 厉坤到达的时间比迎晨想象中要快。 他倒车,停车,下车走来。 稳健的身影立在风中,没点退缩。 迎晨转过身,站直了,就这么静静望着他。 越来越近,他的脚步也明显加快。 迎晨刚准备迈步,就被右后方的动静吸引。 浅蓝色的出租车停住,厉敏云气急败坏地推开车门,见到迎晨,应了所想,当即翻脸怒火喷薄—— “阿坤,你真是太不懂事了!” 然后转头怒目,对迎晨呵斥:“你这女人,脸呢!害我们阿坤一次还不够吗!” “姑妈!”厉坤提声打断,走过来拽住他的手腕。“你来这干嘛?走,上车!” 厉敏云抵不过他的力气,被动拖走,但她心不甘,不放过指责迎晨的任何机会。 一路骂骂咧咧。 迎晨抿唇,不吭一声。 厉坤把厉敏云推上车,锁住,然后隔空望着她,无声,却抱歉。 迎晨的头发被海风吹散,蒙住了脸庞,看不出情绪。她手机在包里汹涌震动,总算能转移注意力。 是个陌生号码,迎晨接听,声音有点儿哑:“您好,哪位?” 听了一会,她皱眉,“是,我是迎璟的姐姐……好,我马上赶来学校。” 挂断电话,迎晨抬眼望过去。 就看见车边的厉坤,举着手机,也是眉头深锁,“好,知道了,我半小时内赶来。辛苦你了,警察同志。” 19.城西事件 迎晨赶去学校的半途,又接到校方的电话。 “我们通知了民警,两方已经去城西派出所做笔录了。” 迎晨路口调头,往城西开。 迎璟读的大学全国数一数二,尤其在军事科技研发领域,有着极强的向导性。这个专业,每年招生人数有限,能就读,自身综合素质相当出色。 城西派出所在大学附近。刚才那通电话太急,没有阐明前因后果,迎晨无不担心,瞎乱猜测。 迎璟打架了? 不应该啊。 为了女孩儿争风吃醋? 得了吧,这个面瘫。 从小喜欢他的女孩子很多,迎晨还真没见着他为哪个动过心。 迎晨一急乱,开车就飙,连闯了两个红灯都不自知。 到了派出所,迎晨找到一楼办案厅,一进门,就看到白色t恤的迎璟坐在靠门的位置。 “姐。”迎璟看到她。 “怎么回事?”迎晨走得急,气息喘。 踏进门,迎璟旁边的身影也映入眼帘。 迎晨愣住。 对方也是一脸茫然,反应过来后,嫌弃厌恶的表情随即换上。 李歆苑心里愤愤:这人的姐姐竟然是她? 呸!真倒霉! 一名民警起身:“你好。” 迎晨把目光从李歆苑身上收回,点头示意:“您好,我是迎璟的姐姐。” 民警:“是这样的,一小时前,你弟弟向学校保卫处反映,自己的一台苹果笔记本电脑遗失,校方立即报警,我们根据遗失物品的价值以及相关法律条例,认为已经达到立案条件。” 迎晨神色平静,安静地听着。 李歆苑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低着头。 民警继续:“通过调取学校和附近街道的监控,锁定了作案嫌疑人,就是她,叫李歆苑。与另一名嫌疑同伙人里应外合,她趁宿管交接班的空白时间,溜进男寝宿舍楼实施偷盗行为。” 刚说完,门口一阵脚步骚动。 “怎么回事啊!怎么会进派出所呢?是不是搞错了啊?”厉敏云的声音。 当她看到迎晨时,懵了半秒,然后声嘶力竭:“怎么又是你!阴魂不散是不是!” 身后的厉坤快步,拉住厉敏云:“姑妈!” 在来的路上,厉坤已经打听清楚了基本情况,厉敏云本就气愤,一看对方是迎家人,羞耻感让她极其怄火,走到李歆苑面前,抬手就是一巴掌。 “小畜生!你这个小畜生!” 李歆苑捂着脸,吼回去:“你打我干嘛!” 厉敏云反手又是一耳光:“你死了算了好吧!” 厉坤这回没有阻拦。 民警指着她们:“干什么干什么?这是派出所,注意场合!” 厉敏云捶胸顿足,嚎啕呐喊。 这典型中年妇女撒泼的伎俩,民警见怪不怪,敲了敲桌子:“哪位是李歆苑的家属?” 他把事情始末又重复一遍后,问:“现在按照程序,受害人有权对她发起立案请求。当然,如果当事人同意,也可以通过私下和解。” 厉敏云一听要去她求迎晨,当即变了嘴脸:“你们有什么证据说我女儿偷东西!你们这是诬陷,我要告她诽谤!” 民警陈述:“你们可以过来看视频监控。” 厉敏云侥幸:“学生宿舍又没有监控。” 一旁的迎璟,突然发声:“我们宿舍装了个迷你智能,连通了四个室友的手机,我可以提供视频证据。” 厉敏云脸色顿时青红皂白。 气没地儿发,她就转而对李歆苑发火:“你有点出息好不好!不给你买电脑,你就去偷!” 李歆苑没吭声,但眼神滴血,全是不服气。 “你还瞪!”厉敏云怒目:“再瞪我挖了你眼睛!” 阴沉着脸的厉坤,突然扬声:“闹够了没!笑话还没给人看够是不是!” 李歆苑肩膀抖了抖,怕他。 厉敏云知道,这事儿最后还得靠厉坤解决,于是也闭了声。 安静一瞬。 厉坤对民警说:“做错事情,必须接受惩治。她已经成年了,有责任对自己的行为负法律责任。我们遵守法律制度,无条件接受受害方的任何要求。” 话毕。 李歆苑声音发颤:“表、表哥。” 厉敏云也急了:“阿坤啊,不可以的啊,歆苑还在念书,被学校知道了,是会影响档案的啊。” 厉坤倏地发怒,呵斥:“现在知道求人了?早他妈干嘛去了!” 他指着李歆苑:“成年了,脑子呢?!买了苹果手机还不够,又要苹果电脑?什么叫量力而行你懂不懂?十九岁不到,一个女孩子这么虚荣浮夸!” 这话真心不留情面,李歆苑难堪委屈,咬着唇直掉眼泪。 民警咳了咳,按程序办事,问迎璟:“你们是怎么想的?” 迎晨说:“那台电脑型号是mptt2ch,是半年前我送给我弟弟的生日礼物,当时的购价是两万五。” 民警翻看了一下记录:“对,事实相符。” 迎晨说:“她在逃跑的过程中,把电脑摔坏了,我们需要拿去售后检查,看受损程度和维修费用,到时候我会让售后方出具证明,照价赔偿吧。” 她声音清而亮,转头问迎璟:“小璟,这样可以吗?” 迎璟点点头:“可以。” 厉敏云一听要出钱,本能地抱怨:“证明?要是熟人,随便乱填个金额,狮子大开口么这不是。” 迎晨一记冷眼扫过去:“那行。”她转而对民警说:“警察同志,对方不同意,那我们申请立案。” “喂!你怎么说话不算话啊!”厉敏云急了,走过去拽了把迎晨:“至于这样吗你,当时你把我嫂子害得没……” “姑妈!”厉坤迅速打断:“你要搞清楚,现在是你在求人,是你女儿犯了法。” 厉坤说完,看向迎晨,深深呼出一口气,看来是被厉敏云母女俩气得不轻。 他沉声,收敛了怒气,说:“不用开证明,你说个数,我们马上给。” 迎晨立刻反问:“是她们家给,还是你给?” 厉坤无言。 迎晨替他憋屈,两人在一起时,她就已经见识过厉敏云一家吸血鬼的本事。厉坤的工资不高,但兵种特殊,每个月拿到的补助也不算少。 尤其李歆苑那个小人精,没事儿就问他要零花钱,补课费,资料费,理由五花八门。 迎晨看着他,目光鸣不平。 最后,她别过头,退让:“算了,不要钱了。” 迎璟了解自己的姐姐,于是主动站出来,打破尴尬气氛。 迎璟说:“电脑我自个儿拿去修,但杏城的售后部在城南,你们谁出个油费,载我过去吧。” 处理好后续事宜,闹剧就此告一段落。 李歆苑和厉敏云先出去,厉敏云的骂咧声就没停过。 里头民警:“李歆苑的家属来一下。” 厉敏云食指狠狠戳向李歆苑的太阳穴:“把我的脸全丢完了!” 李歆苑走到外面,看到路边的白色奥迪,知道那是迎晨的车,委屈和怨气瞬间腾升。 她走过去,一脚踹向轮胎:“有钱了不起啊!苹果电脑了不起啊!” 不解气,她又换右脚踹:“东西还给你们了,这算哪门子偷!装逼装逼装逼!” 脚踹痛了,李歆苑就换手,用长长的指甲沿着车门一路往车尾划。 “兹啦啦——” 尖锐噪音后,车身上留下了深而明显的指甲印。 “你在干什么?!” 迎晨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李歆苑顿时怂了,转过身,如临大敌地望着她。 她伪装得太过刻意,以为嚣张扬头,就能证明自己不怕事,没有被唬住一般。 迎晨红唇紧抿,走过来拽住她的手往车边一拖。 李歆苑哎呦痛叫。 迎晨一手按着人,一手拿出手机拍照。 “咔嚓” “咔嚓咔嚓” 证据留存。 迎晨蹲下来,直视李歆苑,薄唇冰冷:“——没教养。” 李歆苑被激怒:“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个杀人犯!” 迎晨逮紧她的衣领狠狠一揪,语气跟开了锋的利刃一样:“对,我就杀了,你去告啊。” 李歆苑:“你!” 迎晨:“老娘什么都不怕,你再惹我,信不信下一个杀的就是你。” 迎晨出走社会多年,在国企工作打拼,早就修炼出声色俱厉的气质,她气场全开的姿态,哪是李歆苑这种黄毛丫头能企及的。 迎晨阴冷冷地哼了声:“跟我耍泼?你够格么?” 李歆苑咽了咽喉咙,倒还没完全懵。她是知道迎晨和厉坤之间那些纠葛的,于是毫不留情地讽刺:“你不也一样不够格吗?” 迎晨面色沉下去。 “我表哥现在根本就不喜欢你了,你跟他没有半点儿关系。我们是他的亲人,我们三个是一边的——你,什么都不是。” 李歆苑耀武扬威地盯着迎晨,看着她的脸色一分分在变化。 迎晨拽紧她领口的手在发抖。 但数秒后,她又恢复了宁静,轻声嗤笑:“随便你怎么说,先把刮坏我车的钱给赔了。” 迎晨指着车:“刮坏了两个面,做一个面的漆是八百,两个就是一千六。” 她冲李歆苑抬了抬下巴:“你妈给,还是你给?” 李歆苑敢怒不敢言。 迎晨打心眼的看不起这种女孩,“没钱啊?又要问你表哥要钱吗?” “你这个坏女人!”李歆苑终被激怒,张牙舞爪地冲过来:“让你说!我让你说!” 迎晨闪身一躲,避开了。 李歆苑彻底失了理智,年轻的脸庞面目狰狞,不管不顾地捡起脚边的一块碎砖。 砖头砸向迎晨,手伸到一半,一声严厉吼斥: “李歆苑!” 厉坤速跑过来,脸色非常难看,他钳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推。 李歆苑踉跄倒地。 厉坤指着她:“滚。” 李歆苑落荒而逃。 厉坤跟迎晨说:“对不起。” 迎晨:“做错的是她,你道什么歉?” 她语气有点冲,未挑明,但厉坤是明白的。 两人一时无言。 “算了。”迎晨叹气:“你送迎璟去修电脑吧——迎璟。” 少年抱着电脑跑下阶梯。 迎晨神色疲倦,上了自己的车。 “姐。” “嗯?” “你不舒服?” 迎晨手心虚捂着小腹,摇摇头,关上车门,发车驶离了。 厉坤和迎璟之间,陷入短暂的沉默。 厉坤咬着烟,低头划火柴。等烟燃了,才问:“走么?” 迎璟坐上副驾,把电脑放到后座。 厉坤:“需不需要拿发|票?” 迎璟:“不用的。” 厉坤:“嗯,如果修不好,我给你再买一台。” 迎璟:“我姐送的,我肯定得修好。” 厉坤便不再说什么了,这姐弟俩的感情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事情处理得很顺利,电脑的问题也不大,三天后去拿。厉坤送迎璟回学校,到后,迎璟让他等一会,然后飞快地跑去了马路对面。 “给。”迎璟回来后,递给厉坤一个纸袋。“里面的药是给我姐的,另一个是给你的。” 迎璟特意补充:“礼物。” 厉坤略感意外,迎璟已经走了。 少年的背影蓬勃挺直,朝气与身俱来。他抬高手臂挥了挥,声音清朗:“电子狗——我自己做的。” ——— 万科城。 迎晨趴在床上躺尸,她捂着肚子,疼痛跟针扎似的,连杯热水都没力气去倒。这痛经的毛病,中药调理了大半年也没见着好。 门铃响的时候,她正准备挣扎着下楼买几颗止痛药。迎晨开门,见到是厉坤时,“呃,你怎么来了?” 厉坤递过袋子:“迎璟让我给你的。” 迎晨把让出路:“进来吧。” 厉坤犹豫了下,她提声:“进来啊。” 男人的脚步便不由自主了。 迎晨还真没什么坏心思,捂着肚子疼得要命,看见迎璟买的东西,如获大赦。 “太好了,还想着下楼买的呢。”她把芬必得拿出来,熟练拆包装,连水都不用,准备直接吞咽。 厉坤突然说:“少吃点这个。” 迎晨动作暂停,“可我疼啊。” 这两年忙于工作,哪有那么多时间去调理,速战速决就行。 厉坤看着她一副我习惯了的态度,心里莫名升起一股躁意。 “别吃了。” 迎晨侧头:“嗯?” 厉坤抢过她手里的药,“去躺着。” 迎晨眨眨眼,特乖地应了声:“哦。” 她半躺在沙发上,厉坤随后坐过来,与她挨得很近。 “放松,躺平。”他沉声。 迎晨照做。 “衣服撩上去。” 迎晨目光蹭亮,坏声儿问:“撩到哪啊?” 厉坤懒得说,直接动手掀开她的衣摆,滚烫的掌心紧紧贴上她小腹。 迎晨舒服的一声轻叹:“啊。” 厉坤顿时耳朵都烧起来了,飞快移眼看别处。 安静了很久。 迎晨冰凉的小腹渐渐被烘暖。 她轻声:“你手上的筋脉跳得好快哦。” 厉坤:“是你自己的。” 迎晨眼神娇俏:“我的也在跳。咱俩一起跳。” 厉坤:“……”神他妈的一起跳。 百合精油的熏香轻盈淡淡,时间都放慢了节奏。 两人当年在一起时,迎晨也常常借着肚子疼撒娇,赖在厉坤怀里不起来。 “好疼啊好疼啊。”那时的小迎晨,能秒变娇气包。 “疼啊?”厉坤用刚冒出的胡茬蹭刮她的脸,笑着提议:“那你打我的手,咱俩一起疼?” 迎晨:“你想得美。”然后伸手下探,握住他的枪杆用力一掐。 厉坤被撩得瞬间起反应,撑着帐篷作势要收拾她。迎晨直接扒了他的短裤,跪坐着张嘴,舌头就亲了上去。 厉坤那时帅气逼人,身体是新鲜的,感情是炽烈的,对她的宠和爱也是毫无保留的。 情与欲,男与女。 离而不去,忘而犹记,最是残酷。 厉坤回神,收回手起身,逃命似的岔开话题:“你弟弟送了我礼物。” 迎晨也敛神:“嗯?他送你的?” 厉坤从袋子里把东西拿出来,“他说是只电子狗。” 迎晨哦了声,了然:“他也送了个给我。” 厉坤拆开包装,把东西拿出来,“呵,做的还挺好。” 打开开关,电子狗通电后顿时眼睛发出五彩迷人的诡异光芒。狗嘴“汪汪汪”地狂吠。 厉坤颇感兴趣,把它放在桌上到处跑。 “迎璟很聪明,动手能力也强……” 话到一半,“嘭!!”的一声,电子狗爆炸了,从里面溅出来一团黑色的液体。 厉坤措手不及,被溅了个满脸。 “我天。”沙发上的迎晨看呆。 厉坤懵圈三秒,用手往脸上一抹,放在鼻前一闻—— 中国瑰宝,墨水。 20.姻缘 迎璟年纪轻,没有大人世界里那么多弯弯绕绕。 厉坤对他在乎的姐姐好,或是不好,他只相信他眼睛看到的。 或许一开始,迎晨就是主动的那一方,迎璟总觉得姐姐吃了大亏。他对厉坤的印象不算差,但也实在没什么特殊好感。 今天也算借狗报仇了。 厉坤这一脸“黑包公”的形象实在滑稽。 迎晨笑了半天,捂着肚子说:“你别用纸巾擦了,擦不干净的,越擦越黑。” 她走去洗手间,“过来洗一洗。” 迎晨从柜子里拿出新毛巾,递给他一瓶洗面奶:“用这个。” 厉坤对着镜子一照,噗嗤一声也笑了出来。 “训练时泥潭摔跤,都没这个花脸过。” “怎么会?”迎晨说:“泥潭又深又大。” “他们都不是我对手。”厉坤拧开水龙头,“只有我赢的份。” 这话自信又理所当然,他看到手里的洗面奶,瓶身已经瘪了,看起来所剩不多。迎晨也察觉到了,说:“没来得及去买,你先用吧,应该够的。” 厉坤嗯了声,“没事。”然后挤压瓶身。 迎璟用的这墨水也不知道什么牌子,效果太惊艳了。厉坤足足洗了五遍才弄干净。一顿搓下来,他脸都红得起了皮。 迎晨又拿来一个面霜,“你抹点儿润润,不然肯定会疼。” 厉坤拒绝:“不用。” 迎晨倒是坚持:“你别觉得不好意思,男人也需要保养的呀。” 厉坤似乎对这种事情特别介意,板着一张脸,随你说,我就不动摇。他撑开毛巾擦脸,动作随意又粗鲁,放下后,脸颊突然一凉。 是迎晨飞快伸手蹭了上来。她指尖的面霜悉数刮在了厉坤脸上,未等他反应,人就凑近了,微微仰着头。 迎晨的手心很软,很热,温柔又细腻地晕开面霜,一下下地打着圈儿。 脸颊,下巴,鼻梁。 厉坤一时竟然没有动弹避让。 两人的呼吸静静交织,他垂眸,就能看见她明亮的眉眼。 面霜是纯自然,没有任何淡香。但厉坤觉得,迎晨就是五官感知的源发地。她身上有香水,手腕一动更甚。她手指很柔软,和他炽热的脸庞形成鲜明对比。 迎晨突然问:“生态园,还去吗?” 久久无言后,厉坤含糊其辞地:“嗯。” 迎晨顺着他脸颊的轮廓轻抚、按摩、让面霜吸收。 “‘嗯’是什么意思?”她想要一个直接了当的答案:“改时间再去?还是再也不去了?” 厉坤倒是答得很快:“改时间。” 迎晨又问:“你和我去,还是叫上林德?” 厉坤:“叫上他吧。” 迎晨眼睫落下,轻轻别过头,“那我不去了。” 这模样儿,怎么看都是像在抱怨和嗔怪啊。厉坤心里好笑,表达不高兴的方式,还是一如既往—— 故意说反话呢。 在一起时,他愿意哄,抱一下,亲一口,再不济往肩上一扛,向床上一丢,把自个儿脱光了献上去。便什么都好了。 现在呢。 厉坤看着她。不能亲,不能抱,行吧,那就哄吧。 他声音沉,倏地问:“你什么时候有空?” 迎晨眼睛眨动。 厉坤索性凑近她耳朵,又说一遍:“你什么时候有空?” 迎晨有了些许感应,负气故意道:“周一有应酬,周二开会,周四周五要出差。” 厉坤嘴角弧度淡淡:“是么?那周末呢?” 迎晨:“周末要加班。” 厉坤收了笑,假意淡定,“哦,那就算了吧。” 迎晨:“……”等等,这节奏有点儿短啊,不是应该多哄一会儿的吗! 她急了:“啊?不去了?” 厉坤很平静:“嗯。你又要开会又要出差,周末还得加班。等你忙完了,我假期也差不多休完要归队了。算了吧。” 迎晨飞快:“我可以请假的。” 厉坤忍着笑,眉尾轻挑:“不用扣工资?” 迎晨眼睫煽动,看着他。 “周一不用应酬了?” 迎晨老实地摇摇头。 “周二不用开会了?” 迎晨头低了些,又摇了摇。 “周四周五也不用出差了?” 迎晨轻轻咬唇,自己也觉得好笑。 她抬眼,忽说:“天上下刀子,我也不爽约了。” 厉坤正了正神色,一时看不出他情绪浓淡,两秒之后,他终是松口。 “那好,明天。” 迎晨接应迅速:“明天见。” ——— 厉坤走后,迎璟的电话没多久就打了过来。 迎晨一接通就兴师问罪:“迎璟大状元,你高考720分的智商进了大学,就全用在这只电子狗身上了?能不能有点新意?” 迎璟:“哦,有照片吗?” 迎晨:“什么照片?” 迎璟:“没有吗?那太可惜了,我还想看看效果,方便以后技术改进。” 迎晨服了他,“下次不许这样了,很没礼貌。” 迎璟说:“他对你不好的时候,岂不是更没礼貌?” 这…… 还真让人无法反驳。 “姐,你护短。”迎璟自言自语地嘀咕:“我护你,你护短。我好亏。你不爱我了。姐弟感情可能要破灭了。拜拜。” 迎晨乐出了声儿,叫住:“等等,干嘛去?” 迎璟:“研究原子|弹,不说了,我在实验室呢。就是告诉你一声,爸爸没事了。” 迎晨笑容慢慢收拢,闷声应道:“嗯。” 迎璟向来简明扼要,信息传达到位就不再废话,电话挂断。迎晨长吁一口气,握着手机往沙发后一靠,整个人松下来。 ——— 第二天的生态园之行总算没再出岔子。 迎晨头天晚上有想过,要化妆精致,最好穿套小洋裙。但一早上醒来,又改了主意,拣了套休闲服换上,马尾一扎清清爽爽。 厉坤提早五分钟,开车在楼下等。他也没有刻意,黑色t恤牛仔裤,鼻梁上的墨镜是全部的饰物。 迎晨冲他笑了笑,坐上副驾递给他一个纸袋:“没吃早餐吧?我多买了两个面包。” 厉坤没拒绝,接过,“谢谢。” 他吃得很快,五分钟内解决,然后设好导航,按着路线调头。 这家生态园一个月前才开园,所以游客并不多。 园区大,有树有花,中间还有个环岛人工湖。车子到了门口便不能再进去,厉坤去买门票,迎晨在路边老奶奶摆的地摊上买了两瓶水。 那老奶奶七十多岁,特别热情,对迎晨念叨了几句,迎晨没听懂。旁边卖工艺品的年轻摊主热心翻译:“阿嬷说,那是你对象吧?好般配。” 那人的手指着前边,迎晨回头,就看到厉坤从售票厅走来,正低头看着票上的注意事项。 迎晨对老奶奶笑了笑,然后迎上前去。 厉坤:“售票员建议我们骑单车,可以环岛一圈看看风景。我买好了,走吧。” 迎晨顿时为难了,小声说:“我不太方便。” 她昨天就是生理期,骑单车不保险。 厉坤径直往前,留下的声音随风而淡:“一辆车。” 迎晨迟疑了下,显然还没明白。 厉坤慢下脚步,停住后转身,看着她说:“我只买了一张票,你坐后面。” 交了票,兑换了单车,厉坤先跨上去,然后单脚撑地稳住车身。 “上来。” 迎晨斜坐着。 “好了?” “好了。” 厉坤脚一蹬,单车滑出,迎晨突地叫了声:“啊。” 厉坤赶紧刹住。 “一动,我就坐不稳。”她小心问:“我可不可以抓着你的衣服?”没等回答,迎晨自己做主:“就抓一点点。” 十指芊芊,紧揪着衣料,厉坤能感觉到身体被带引绷紧的变化。 迎晨俏声:“好啦。” 厉坤踩动脚踏板,沿着路线从左门进,进去就是一个长长的下坡。不用费力,单车自己助力奔驰得飞快。 迎晨有点慌,“哎!好快啊!” 那一点点的衣服也不够抓了呢。 正犹豫,厉坤突然从前面反过手,拽住她的手腕往下移动,移到了自己的腰上后,再往前一扯, 迎晨的手便紧紧环住了他的腰。 是坚实的,是滚烫的,是心甘情愿的。 迎晨一刹吃惊,反应过来后,眼眶都热了。 厉坤的声音在风里也有点儿抖,问:“还怕吗?” 迎晨使劲摇头,摇完才发现他看不到,于是更大声地回答:“不怕了!” 厉坤腰身颤了颤,也不知是颠簸的,还是笑的。 人工湖的风景确实漂亮,一百米就是一个竹亭子供游客休息,亭子做得也有特色,竹叶做了造型,像爬山虎一样攀附在亭顶上,湖面风过,淅淅嘶嘶的叶子摇晃声音很是好听。 厉坤载着迎晨,一点也不觉得累。迎晨有时候会指着好风景: “你看那,花好大一朵啊。” “看那边,哇,树上好多柚子!” 一路叽叽喳喳,轻松又和谐。 骑到三分之二是一个稍大的农家休息区,坪上围了很多人。厉坤把车速慢慢刹住,迎晨跳下来去看热闹。 “人人可以参与,走过路过不如别错过。”主持人热情高涨。 “游戏规则非常简单,十个飞镖,谁累计射出的环数最多,谁就获胜。”主持人介绍奖品:“第一名,是咱们生态岛上特色吊脚楼酒店豪华套房一晚!” 群众们呼声阵阵:“哇哦!” 主持人:“叫得最厉害的都是我们男同胞。” 大家哄堂大笑,气氛活跃。 迎晨目光在第二名的礼物上看了又看,厉坤突然问:“你想要?” “啊?”迎晨飞快摇头:“不要的。” 那是一对q版的亲吻鱼毛绒玩偶,个头还挺大。 她不要,厉坤也就没再吭声。 主持人:“有没有报名试试的?好,这位先生!看到了,右边的红衣服男士,请到这边排队。” 看了两局,水平实在一般,但现场热闹,也图个好心情。 迎晨:“走吧。” 厉坤:“不看了?” “不看了。” 迎晨经过奖品区时,顺便伸手揉了揉那对亲吻鱼,“造型蛮可爱的。” 话毕,厉坤突然停住:“等着。” “诶?你去哪儿啊?” 几秒而已,男人的背影已经重新钻回了活动区域。 “我报名。”厉坤声音洪亮。 “好,帅哥下一个。”主持人把场子热起来:“豪华套间一晚不要钱,想要参加的还可以报名!” 迎晨挤进来时,厉坤已经在线外做准备了。 靶子离他三米远,实在难不住他。 厉坤第一镖出手,人群惊呼:“哦!!” 主持人:“十环!” 厉坤处变不惊,继续投扔。他本就是经过专业训练,技术过硬,用在这上面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连着扔出九个镖,厉坤皱眉了。 他不知道目前最好的成绩是多少,那对亲吻鱼是第二名的礼物。 保险起见,厉坤故意把最后一镖落靶,得了个0环。这样总没问题了吧。 但最后一报成绩,主持人激动极了:“恭喜这位帅哥!以89环、高出第二名1环的成绩取得本次比赛的第一名!” 厉坤:“……” 一旁的迎晨,没忍住偷偷抿嘴笑了起来。 主持人:“请上来登记一下资料,今晚,就可以入住我们吊脚楼豪华套房。”他声情并茂地顺带打广告:“在波光粼粼的湖水中央,柔软的大床,五彩的灯光,和您的爱人——” 突然,主持人的手指向迎晨。 “对!就是这位美女!能够和她共度美好夜晚,沉沦温柔乡,体会爱情的甜美!” 群众吆喝声、掌声如雷鸣。 迎晨懵了几秒,脸如火烧,一个劲地往厉坤身后躲。再看厉坤,他耳根子也有点红,看来也不怎么能招架嘛。 迎晨下意识地抓紧他的衣服,指尖的温度顺着尾脊骨一路往上,跟窜了电似的。 已经有工作人员拿着个托盘走过来,托盘里放着红色绸带、获奖证明。厉坤心里一紧,莫非还要戴朵大红花上台领奖拍照? 迎晨和他心往一处指。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轻点头。 厉坤心里默念:“3。” 迎晨亦在倒数:“2。” 脚步一起往后退——“跑!” 厉坤抓起迎晨的手,拨开人群狂奔而出。 他速度快,拖着个“小油瓶”也丝毫不逊色,迎晨哪试过这种速度,刺激得大叫:“好快好快!” 跑了几百米,好像还上了一座桥,到了湖对岸才停住。 迎晨气喘吁吁:“热死了,热死了。” 厉坤除了脑门上一圈汗,并不觉得费劲。 喘够了,迎晨看着他,他也看着迎晨。 “噗嗤”两声,齐齐笑了起来。 厉坤难得的不再严肃,“没能把那对鱼赢给你。” 迎晨悦色:“没事,赚了一场赛跑,就当锻炼身体了。” 厉坤笑容不止,眉眼松开的神情里,依稀可辨出青年时的温柔模样。 迎晨看着,看着,慢慢的安静下来。 厉坤也收淡嘴角,手伸进裤子口袋,说:“我去抽根烟。” 他转身,迈出一步,就像有心灵感应一样,果然—— 迎晨跑过来,从后面紧紧把他抱住。 旁人纷纷侧目、议论、呵笑。 管他的,在迎晨眼里,天地都是安静的。 厉坤摸到一半的烟,跟电影按下暂停键一样,不动了。 迎晨的脸埋进他的肩窝,深深一吸,像要把这个男人的味道记住一般。 “厉坤。” “嗯?” 像是重新启动了电影的播放键,他又有了知觉。 有风,吹皱了湖面。他看到刚才两人逃躲时跑过的那座桥。 当时没看清,现在目光所及,拱洞上方朱红色的三个大字鲜艳赤目。 迎晨平静而赤诚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我们和好吧。” 原来是姻缘桥啊。 21.贼大胆 迎晨用的是“和好”。 厉坤的视线从姻缘桥上移回来,半晌才说:“这话意味着什么,你清楚吗?” “我们不是吵架的情侣,想通了,和好就完事儿了。我和你,想要重新开始,有多难,你算过吗?” 厉坤心里的账本清清楚楚,每一笔,每一个障碍,都跟亮着灯泡似的。 迎晨把他抱得更紧:“一起面对也不可以吗?” 安静之后。 厉坤声音变轻:“面对什么?面对我母亲的死,还是面对你们家的手段和所作所为?” 一语如刺,刺得迎晨眼眶都湿了。 厉坤母亲的尿毒症是突发性的,透析做了不到两年,病情加剧恶化。当时厉明远还在职位上,人脉打点,关系疏通上都做得面面俱到,他们在所有正规渠道都登记了信息,终于等来了初步合适的肾|源。 厉坤很高兴,一有进展就告诉了迎晨。 “在等配型结果了,不过主任说概率很高。” “等咱妈好了,我俩就负责生,让我妈当幼儿园园长。” “晨儿,配成功了!” 迎晨没那么多心思,聊天的时候又透露给了自己家里人。迎家根基深厚,从政从商大有人在,迎晨的大伯心思精,很快找人打听到了具体信息。并且神不知鬼不觉地帮同样得病的迎晨奶奶插了队。 虽然最后,厉坤的母亲在原本订好的手术时间之前,就突然恶化。但迎家这种“强取豪夺”的做法,在一生坦荡的厉坤心里,成为了一道难以跨过去的坎。厉母过世后,父亲厉明远也一蹶不振,呆呆愣愣的连儿子都糊涂认不得了。 那是厉坤最锥心挠肺的无情岁月。 后来,厉敏云气愤难当地告诉他,是迎家的所作所为,抢了他母亲的命。厉坤本是不信的,恰好一个战友的爱人在相关部门上班,抽丝剥茧地查下去,证实了厉敏云所说不假。 厉坤侥幸着,希望迎晨能主动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 但迎晨一夜人间蒸发,电话打不通,短信也不回,厉坤憋着怨恨去迎家打听才知道。 他的小迎晨,接受学校赴澳一年的学习交流指标,远走异国了。 连句道别都没有。 厉坤真他妈崩溃了,把自个儿锁在屋子里,放任酒精麻痹,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是: “骗子。” 再后来。 他接受了现实,把和迎晨有关的一切都给烧了,脑子里的烧不掉,他便义无反顾地报名特殊兵种,去大兴安岭雪山森林参加猎人集训。 这封闭训练不是一般的苦,硬汉都能磨得掉眼泪。 厉坤的眼泪没被折磨出来,却在看到雪山之间,朝夕轮换的晨光天明时,落了泪。 三个月。 生和死,命和运,便什么都看淡了。 迎晨的压抑抽泣声声清晰,厉坤回过神。 他已经过了冲动和易怒的年龄,前程往事说忘记,谈何容易。但撕破脸不要命一般的鱼死网破,也着实没必要了。 厉坤微叹一口气,轻轻拍了拍迎晨的手背,诚实道:“我没办法骗你说,我对你没感情了。” 迎晨倏地一愣。 “我是喜欢你,曾经恨不得把命都献给你。”厉坤更诚实地说:“可是迎晨,你让我心无旁骛地再来一次,我没有考虑好。” 迎晨圈紧他的手,松了。 厉坤很理智:“你长大了,懂事了,不是当年的十八岁了。你别冲动,自己也好好想一想,做这个决定,真的是利大于弊吗?” 迎晨抿着唇,神色清清淡淡。 厉坤还要继续说,被她直接打断:“所以你的态度,是需要时间考虑吗?不是拒绝,不是不喜欢我,只是需要时间考虑,对不对?” 安静一瞬。 迎晨点点头:“好,沉默,我就当你是默认了。厉坤你听着,我不需要时间考虑,正是因为我成年了,我懂事了,我才这么坦荡地跟你说话。” “你不用说那些有的没的,过去,可能我是有对你不住的地方,我没法改变。但我喜欢你,我就是喜欢你,这一点我也没法骗自己。” 缓了缓,迎晨说:“一点可能也没有。” 厉坤垂在腿侧的手,紧紧地握成了拳。 迎晨目光直视他,“我不想逃避,我一个都不会去逃避。你呢?敢吗?” 她往前一步,逼近他。 “不要这么快拒绝,我可以给你时间,等你想清楚了,再做决定行不行?” 迎晨深吸一口气:“不行也得行。” 厉坤:“……” 话说到这个份上,都是聪明人。 迎晨这个台阶给的刚刚好,让彼此都有余地。 之后两人都没再提这事,尚算自然地一起吃了个午饭,然后结束生态园之行。 厉坤把人送回万科城后,坐在车里静静地抽了一根烟。他回想迎晨所说的每一个字,这姑娘一往无前的勇气,真是一点也没有变。 烟燃尽。 厉坤敛了心思,然后转动方向盘,调头去了疗养院。 ——— “你父亲这段时间的身体状况不错,我们用药也减了几味,但还是以补肾填髓为主要。”院长指着外头花园:“那位护工人不错,待你父亲很用心。” 厉坤看过去,因为隔得远,厉明远的身形显得愈发单薄,早没了健康时的蓬勃体态。边上的护工搀着他,亦步亦趋地往这边走来。 近了,厉坤跑上前去扶住。 护工:“小厉你来了啊。” 厉坤:“辛苦你了许阿姨。” 这位姓许的阿姨四十多岁,面相十分亲近善良,笑呵呵道:“应该的。” 被两人搀扶住的厉明远咿咿呀呀,神态痴愣。 许阿姨忙说:“老爷子,这是您儿子。您儿子来看您了啊。” 厉明远倒是笑了,眼角的褶皱刻着岁月无情。 他含糊不清地重复:“我、我老伴儿来了啊?哦,姣姣来了啊。” 许阿姨大声:“不是您老伴儿,是您儿子。” 厉明远头直点,点着点着竟要哭了:“不是姣姣,姣姣没了啊。” “这……”许阿姨抱歉地看着厉坤。 厉坤抬手示意没关系,他看着老父亲老泪纵横的模样儿,是真伤了心。 许阿姨十分有经验地从兜里摸出两颗桂圆,“给,老爷子,吃球球了。” 厉明远跟孩童似的,又瞬间眉开眼笑了。 陪着老人家在花园里散了一会步,又说困了,于是把人给带回了室内。 许阿姨去打热水,屋里只剩父子俩。 厉坤帮他松开外套,细心地脱掉,厉明远这会倒是乖了,老老实实地配合,一双浓黑的眼睛看着厉坤。 厉坤放慢动作,“爸爸。” 厉明远嘿嘿笑。 “小晨儿回来了。”厉坤平铺直叙,谈心一般:“她长大了,有出息了,嗯,没长残,还是那么漂亮。” 说到这,厉坤极淡地自嘲笑了下,然后收拢心神,抬眼与厉明远视线相对。 “对不起爸爸,我还是没忍住。她不回来的时候,我以为我是放下了。但我那次在天台一见到她,” 厉坤指尖死死掐住自己的手心,压抑,痛苦,无可奈何。 “一见到她遇上危险,还是恨不得把命都给她。” 安静简单的房子里,午后暖阳在流淌。 厉明远倏地皱了眉,一瞬即逝。 他或许在奇怪,面前的这个看起来好熟悉的年轻人,为什么突然湿了眼眶呢。 厉坤单膝跪在地上,抬手理了理父亲肩上的衣服,把心底那些无人可诉说的犹豫和欲望,敞亮地倒了出来。 “小晨儿愿意给我时间,爸爸,我还能再信一次,再爱一次吗?” 情难自控,费解无望,厉坤像是迷茫懵懂的青春少年,下意识地向父亲询证答案,这个时候,能不能有一个人支持、告诉:当然可以啊! 厉坤握上老父亲的双手,紧紧的。 厉明远却忽然平静问:“你母亲……身体好了吗?” 厉坤一怔。 “哈哈哈嘿嘿嘿!”老人又换上一副怪脸孔,秒变老小孩。 许阿姨打好热水回来,“没吓着吧?来来来,我把床铺好,让老爷子休息会。” 厉坤起身接过热水瓶:“许阿姨,还有什么要我帮忙的?” “没了没了,老爷子啊,就是情绪化。”许阿姨十分乐活开朗:“这不是病,就是变回了小孩子。你们没当过父母不知道,那小孩儿啊,都是这样带大的。” 这说法新鲜,厉坤笑了笑。 许阿姨:“我听院长说了,你在部队,当兵好辛苦。”她竖起大拇指:“保家卫国,真英雄。” “老爷子这边你尽管放心,只要我在,就肯定负责。” 不用她说,厉坤也知道。 光看这屋子收拾得干净齐整,父亲的衣柜也是分门别类地放好四季衣服,就知道许阿姨是真心待人。 等厉明远睡着后,厉坤把许阿姨叫到一旁。 “阿姨,我有件事跟您说。” “诶,好。”许阿姨等着。 厉坤掏出钱包,从中拿出一叠稍微数了下,递过去:“平常我工作太忙,指不定哪天走了,这钱你拿着备用。” 许阿姨:“不不不!” “拿着。”厉坤力道大,没让她推辞。“万一我爸爸有个紧急情况,谁也说不准,对不对?” 这话在理,许阿姨想了两秒,便大方接受:“行。我点个数,然后写个收据给你,开销的每一笔我都记账要小票,方便你核对。” 都是爽快人,厉坤喜欢这种方式,“行。等过了这个季度,也就是下个月开始,我再涨你两百的工资。” “我天,真不用!”许阿姨说:“你现在给我开的四千五一个月,已经很高了!” 这话刚落音,厉坤猛地皱眉:“四千五?” 许阿姨:“是啊。你姑妈厉大姐转交的,每个月都很准时。” 厉坤细想一番,心里便有了数。其实他每个月给了五千块,而厉敏云也一直跟他说,护工的工资要五千。现在许阿姨说只拿到四千五,那剩下的五百块,铁定进了某人的私包。 厉坤表面无异,撂下话:“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从疗养院出来,厉坤坐在车上迟迟没发动。 身上的烟盒已经空了,今天比任何一天的烟瘾都要大。 厉坤手肘撑在方向盘上,埋着头深呼吸,想到今天种种事情,心烦地一把抓紧空烟盒,揉成个团子丢到了后座。 厉坤想找个超市买包烟。 但这边偏郊区,没他常抽的那个牌子。于是干脆一路开到市区,厉坤减慢车速,偶尔留意一下街边的商店。 这边商场多,广告牌巨大满目,各种超一线品牌logo琳琅。厉坤一眼扫过去,突然被一个招牌吸引住。 思考几秒,他没犹豫,找了个停车位。 “先生您好,请问您需要点什么?”柜台,漂亮的导购员热情接待。 厉坤看着货架上的产品,说:“洗面奶。” “好的,请问您有意向系列吗?” 厉坤听不懂,抱歉地笑了笑:“我不知道,但那支洗面奶的瓶身是白色的。”他指着货架右边:“那种白色,但不是它。” 导购员了然于心:“我知道了,是悠然纯天然系列,先生,请您挪步。” 厉坤随她走向右边一个半圆形的展柜,上面的产品摆放很少,看来是高端系列。 导购员把东西取出:“您看看,是不是这个?” 厉坤接过来,前后看了看,问:“能闻闻吗?” “可以的。” 厉坤放拢鼻间,无色无味,他点头:“是这个。” 导购员帮他包好,“一共一千二,请问刷卡还是付现?” 厉坤:“刷卡。” 买完单,导购员笑着说:“您对您爱人真好。” “嗯?”厉坤哦了声,“不是。” “不好意思,那是女朋友吧。” 厉坤澄清的话到嘴边,但一时鬼迷心窍,竟然悉数咽了回去。 他没有反驳。 前天在迎晨家,被迎璟那只电子狗溅得满脸墨水,洗脸时,厉坤就发现她的洗面奶已经所剩不多了。 当时也不知怎的,他留心记下了牌子。今天正好瞧见了,就顺手给买了。 “不欠她的。”厉坤故作安慰地心想。 他看了看时间,估摸着人应该在家,于是转动方向盘,车往万科城开。 ——— 迎晨在家看电视,最近热播的大女主剧,正好演到女主丈夫被人毒杀身亡时,门铃就响了。 迎晨酝酿的情绪被破坏,不太乐意地去开门:“来了。” 一看来人,迎晨意外:“唐总?” 唐其琛笑眼温和,手里提着东西:“刚和孙总他们吃了饭,厨师手艺不错,我记得你喜欢吃椰子鸡,就给你顺手打包了一份。” 迎晨把门让出道:“谢谢啊,进来坐坐吗?” 唐其琛知礼懂分寸,笑着说:“太晚了,不方便,下次吧。” 迎晨巴不得,“那行,你忙你的,我就不多留了。” 门关上。 唐其琛低头收敛笑容,心思难辨地转身走去按电梯。 屏幕显示楼层是在向上的,正好停在十六楼。 “叮——”门划开。 里面的男人神情闲适,心情不错,正吹着口哨小曲儿。 唐其琛和厉坤正面碰上,两个男人谁也没有动。 厉坤目光探究,直视着他。 唐其琛也褪下平日的温淡从容,眼神里多了一股锋利劲儿。 数秒无声,胜有声。 厉坤率先迈步,冷淡:“借过。” 唐其琛转头看过去,发现厉坤早他妈盯着他了。电梯门合上的一瞬,唐其琛瞥见,厉坤在敲迎晨的门。 ——— “又来?”迎晨听到敲门声,连拖鞋都懒得穿,光着脚去开门,“难道还有一只鸡忘记送?” 一开门——“哎妈呀!” 迎晨被门口的黑脸包公吓了大跳:“是、是你啊。” 厉坤脸色更沉了。 迎晨瞧见他手上的纸袋,一时没看清字,冲他眨眨眼:“你也是来送鸡的?” 厉坤把东西塞她怀里,懒得说。 迎晨低头一看,眼睛像安了灯泡似的:“哇哦!” 厉坤不太自然地别过头,冷硬的语气藏不住别扭:“上次用了你的洗面奶,还给你。” 话还没说完,迎晨猛地跳到了他身上。 太突然了,厉坤往后退了两步才生生稳住,怒吼:“你干吗!” 迎晨双腿张得很开,夹着他的腰,双手搂紧他的脖颈,笑得贼胆儿大。 “你说干吗?” 厉坤:“……”我他妈哪知道。 下一秒,迎晨低头,吻住了他的唇。 22.三人行 这突如其来的一吻,让厉坤差点动摇。 迎晨却不按套路出牌,趁男人意乱情迷难自控时,从他身上跳了下来,退后一大步,双手背在身后,歪着头冲他坏笑。 迎晨故意着说:“时间不早了,我就不请你进来坐坐了,毕竟不是男朋友。” 厉坤:“……” 迎晨:“那你抓紧时间快点考虑,考虑清楚了,就是我男朋友了,想进来坐多久都可以哦。” 厉坤:“……” 迎晨摆摆手:“拜拜哟。” 然后真把门给关紧了。 厉坤面对着门板,定了两秒,嗤声一笑。 屋里。 迎晨心情颇好,苦情的电视剧也不看了,躺在沙发上玩手机。 朋友圈的更新动态很多,她往下滑了两个――“咦?” 徐西贝十分钟前的一条更新,三张照片,玫瑰,烛光晚餐,紧紧相牵的双手。 迎晨:“不会吧,就有新男友了?” 估摸着现在轰炸她的短信电话不少,就别去凑这个热闹。迎晨只发了条简短的信息: [老实交代。] 徐西贝倒回复得挺快: [宝贝儿,明天请你吃饭。] ――― 这边。 厉坤从万科城出来,驱车回住处。半道上,手机响,显示厉敏云来电。 第一遍,他没接。 那铃声接二连三,不达目的不罢休。 厉坤咬着烟,恰遇红灯,他滑下半边车窗轻轻弹着烟灰。 电话是不响了,但微信一条一条地跟着来。 [表哥!] [你快接电话呀!] [我妈又拿我出气了,烦死了!] 这微信比电话更让人心烦,厉坤眉心蹙蹙,到底还是回拨了过去。 “喂,姑妈。” 厉敏云声音大:“阿坤你在哪?为什么不接电话?你赶紧到我这来一趟。” 厉坤:“刚才忙,你找我什么事?” 厉敏云情绪激动了:“当然是有事才找你,你不来,那我过去。” 厉坤只得作罢,车在路口调头。 十五分钟后。 厉坤进门,厉敏云就把人堵在门口,气愤怪责:“阿坤,你今天是不是和那女人在一起?” 厉坤皱眉,“谁告诉你的?” 这间接的相当于承认,厉敏云脸色更加难看。 一旁的李歆苑小声插嘴:“我和同学下午一块逛街,正好是红灯,在马路上看到你的车了。” 正是他和迎晨从生态园回来,把人送回家的时候。厉坤没否认,直截了当问厉敏云:“姑妈,你有什么话就直说。” “你脑子糊涂了啊!”厉敏云苦着一张脸,伸手往他肩上一推,“不长记性是不是?忘了她骗你的事了?啊?” 厉坤纹丝不动,神情冷淡:“我没忘。” “那你现在是在干什么!”厉敏云打心眼地不喜欢迎晨,“又被她的狐媚脸子迷惑了是不是?” 厉坤语气收紧,带着警告:“姑妈。” 厉敏云恨铁不成钢:“阿坤啊,你不可以这样的,这不是给人看笑话吗?姓迎的害了咱们一家,你究竟是怎么想的啊?” 厉坤一语不发,摸出烟盒,想抽烟,太想抽烟了。 “邹婷哪点比不上迎晨?知书达理,文文静静,才不跟个花孔雀一样,呸!轻浮。”厉敏云终于说到了重心。 “邹婷的爸爸,就是信息部的邹副部长,他对你印象很好的。知道你在部队工作中表现突出,很看重你。”厉敏云苦口婆心地劝说:“你爸爸已经是这样了,咱们老厉家早就失势了,顾不上你了,你才三十岁,要为今后着想,总得找个靠山的呀。” 厉坤面色沉下去,“姑妈,这话过分了。” 厉敏云对这个侄儿心存忌惮,把到嘴边的话咽下去,不甘心地嘀咕句:“本来就是这样嘛。” 李歆苑一听在帮邹婷说话,顿时来了神,搭腔道:“邹婷姐姐很好的,前几天降温,还发短信提醒我注意加衣呢。” 厉坤眸光一扫,李歆苑缩了缩,怯怯闭嘴。 厉敏云一见劝说无效,又转变策略,唉声叹气,“我这个大哥啊,也是可怜的,老婆病了,好不容易等来了肾|源,又被没良心的人家给抢了名额,本来是可以活着的啊。阿坤,你在特战队那么苦,如果你爸还在位,你前途能比现在好一百倍。” 一团阴云,压制在厉坤的心尖儿上。 他躁意腾升,“一码归一码,我待在部队,跟任何人都没关系,是我心甘情愿!” 厉坤真失了耐性,“就为这事?说完了吧?那我走了。” 刚转身,他又停下脚步,对李歆苑说:“我手机没电了,借你的给我打个电话。” 不疑有他,李歆苑哦了声,“给。” 厉坤不经意地走远几步,转身背对着,然后点开了微信。 李歆苑与邹婷的聊天记录在最上面,连着五六条,都是邹婷发的红包记录,每个两百够大方。 厉坤了然于心,恢复原状,把手机还回去。 “打不通,算了。” 厉敏云在后面喊:“阿坤啊,姑妈是为你好,毕竟我们才是一家人呐!” 没回应,也不知他听见了没。 “有空过来吃饭!” 厉坤背影干干脆脆,走了。 ――― 第二天,金升集团就近的一家餐厅。 正是午饭的点,人流量逐渐增多。徐西贝到的早,等迎晨下班,菜差不多上齐。 “抱歉啊,开个会耽误了一点时间。”迎晨落座,小跑过来气还没喘平。 “没事,等美女领导是我的荣幸。”徐西贝心情颇好地给她倒茶水。 迎晨单手撑着下巴,挑眉道:“老实交代,坦白从宽。” 徐西贝羞怯的神情一闪而过,眉眼间漾着幸福。她说:“晨晨,我们下个月订婚。” 迎晨刚喝进去的水差点没吐出来,她边咳边问:“订婚?” 徐西贝点头,“他叫张志强,是一个it工程师,我特别喜欢他戴眼镜的模样。”她声音渐小,手掩着嘴巴凑近说:“尤其光着身子的时候,戴眼镜超来感觉的。” 迎晨无言,朝她竖起大拇指:“你们真会玩。你爸妈同意吗?” 徐西贝眉开眼笑,“我们昨天见过家长了,都好满意。” “不错,”迎晨点点头:“你们认识多久了?” “一个星期吧。” “……”迎晨短暂的懵圈儿之后,迅速接受了这个信息,噗嗤一笑,“够可以的啊!” 徐西贝突然握住她的手:“晨儿,你相不相信,我看到志强,就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她模样真诚,恨不得将自己的幸福渲染得天下皆知。这种属于女人的充盈感,由内而外,自然发散。 半晌沉默,迎晨轻轻笑起来,拍拍她的手背:“我相信。” 当然相信啊,因为这种感觉,她也是有过的啊。 谈及男友,徐西贝动情得竟然湿了眼眶,语无伦次道:“晨晨,你也加把劲,你这么好,一定也会幸福的。” 迎晨静静的,耐心的,微笑着看着她。最后点点头,“嗯,快了。” 好久没吃过这样一顿舒心愉悦的午饭,两人有说有笑,谈及属于女人才有的小心思。 迎晨一点半还有个会要开,时间差不多时,她收拾好东西,说:“那我就不陪你了,一个人回去可以么?” 徐西贝买完单,笑着说:“志强来接我,还有一个红绿灯。” 迎晨佯装晕厥,拍着额头痛苦:“欺负我没男朋友呢。” 徐西贝半揽着她:“谁说的,咱们晨晨天下第一好。” “嘴甜的。”迎晨捏捏她的脸,“真不多说了,开会要迟到了。” 简短告别,迎晨快步朝公司走去。 过了马路,她回头看了看,餐厅门口,一辆黑色奥迪q7里正好下来一个男的,很高,偏瘦,五官端正。 形象不错。 迎晨笑了笑,“眼镜哥哥。” ――― 到了公司,秘书迎上来,“晨姐,有人在等你。” “哪位客户?”迎晨奇怪,这个点应该没有接待啊。 “不是客户,”秘书迟疑了一下,“她说是来找你的。” 迎晨脚步慢了一拍,秘书又小声告诉:“晨姐,是个中年大姐,声音挺大的。” “好的,我知道了。”迎晨示意:“你去忙吧。” 办公室的门敞开,一眼就能看到坐在皮沙发上的厉敏云。 厉敏云眼睛尖,看到迎晨立刻起身,攒着气势看着她。 迎晨面色无澜,走进办公室,出于礼貌地问:“稀客啊,喝点什么?” 她今天穿的是正儿八经的职业套装,gi去年的夏款,高跟鞋一穿,身高直接破了一米七,迎晨气质好,正声严肃的模样很冷艳。 厉敏云告诉自己别被唬,于是挺起腰板说:“我什么都不喝。” 迎晨哦了声,绕到办公桌后面,坐下。 “那你有什么事?” 她抬手看了看腕表,“我一点半有个会,还能给你十分钟时间。” 厉敏云被她这态度刺得火气一下子起势,“那好,我就有话直说,迎小姐,咱们厉家惹你们不起,惹不起,我们躲!” 迎晨整理待会会议要发言的提要,头也不抬。 半晌,才合上笔记本,看向她,问:“那你现在为什么要出现在我面前?” “你!”厉敏云气得不轻。 迎晨平静的很,没一点儿怕的。 厉敏云是典型的基层妇女,没有太多文化,虽然兄长厉明远算是出人头地,在部队里有点儿名望,但她耳濡目染,也没能有半点改变。 迎晨对她的印象一直不佳。 市井,势利,贪便宜,不仅尖锐,还喜欢多管闲事。 迎晨一两句话,就轻易挑拨起了她的情绪。 厉敏云走向前,“你以为我想来啊!要不是你缠着我们家阿坤,我才不来你这个破地方呢。” 她嗓门大,办公室的门又是敞开的,引得外面的员工不停侧目。 迎晨十指交叠,懒散地撑着下巴,要笑不笑:“我就缠着他,怎么了?” 厉敏云大声:“不要脸!” 她大概也意识到,说是说不过这女人,干脆用了撒泼大法,扯着喉咙往办公室外面喊:“你们这些同事都过来看看,这种人还能当领导?” 员工三两个已经围上来劝阻。 “别拉我!”厉敏云继续:“这个叫迎晨的,全家都是坏蛋,仗着家里有权有势,强行插队,抢人肾|源,把我嫂子给害死了。” 吼声响彻办公楼。 迎晨冷着脸走出来,拨开员工,拽着厉敏云的手就是一拖。 “你有完没完!” 厉敏云心眼足,就势“摔倒”在地上,顿时哭天抢地:“你们看,戳中痛处了吧!还打人了!我一个老人家,她都敢打的啊!” 迎晨暴脾气上来,走过去恨不得踹死她。 “会演是吧?我打你了是吧?好啊!不打白不打!” “晨姐晨姐!”众人急忙把她拖住。 厉敏云不管不顾地在地上滚动,动作间,“无意”地用鞋底踢到了迎晨的高跟鞋跟。 “哎!”迎晨没站稳,脚一崴,痛得龇牙咧嘴。 场面正混乱,谁也没留意到电梯门划开,厉坤从里头冲出来―― “你在干什么?!” 他浑身跟燃了火焰一样,腮帮子咬紧,一把就将厉敏云从地上拽起。 “闹够了没!还不嫌丢人是吧!” 厉敏云虽然处事方式粗鲁,但到底吃了几十年的油盐,看人看事还是有点心眼。厉坤这个侄儿,已经非常不对劲了。 他虽然深沉内敛,从未明确表明心迹,但蛛丝马迹告诉了所有人,他对迎晨,压根没恨到山穷水尽的程度。 厉敏云干脆来个鱼死网破,彻底翻脸。 任凭厉坤劝拦,她也不服软,拼尽全力嘴脸难看,闹得人尽皆知,看他俩还怎么在一起。 厉敏云像是得了软骨症,赖在地上不起来,“我大哥好惨啊,都是没良心的人给害的呀。” 三番两次地拽拉,无用。 厉坤也无可奈何,压抑、丢脸、耻辱,种种情绪乱成一团,让他无力地垂手站在一旁。 隔着撒泼的厉敏云,迎晨和厉坤隔空对视,一秒、两秒。 虽短暂,但他眼里的歉意那么明显。 迎晨眼睛微酸,低下头,狠狠掐紧了自己的手心。 此爱何止隔山海,隔的是世俗阻碍和七窍玲珑的人心啊。 员工们面面相觑,小声议论。 僵持难堪的关头,一道低沉男声传来―― “够了吧?” 离得近的人发现了,喊道:“唐总。” 人群渐渐散开一个口子,唐其琛负手而立,站在最外层,目光冷淡。 一瞬静止。 厉敏云哭哭啼啼,在看到来人时,也突然闭嘴了。 唐其琛慢步走过来,在厉敏云面前停下,说:“厉大姐,借一步说话。” 而更让大伙儿惊讶的是,厉敏云竟然默声站起,跟在他后头不敢忤逆。 两人走到迎晨办公室,一高一矮,一个温和淡去,表情肃然;一个紧拧手指,不敢怒,也不敢言。 两分钟后,厉敏云垂头丧气地先走出来,一个屁都没放,坐电梯走了。 唐其琛随后,对大家笑了笑:“误会一场,没事了。”然后转头低声吩咐秘书:“准备一下,会议照常。” 三言两语,疏散混战。 迎晨崴了的脚有点疼,费力地站在那,看着唐其琛疑问:“你对她说什么了?” 沉默在旁的厉坤,不发一语,等着。 唐其琛眼色在二人之间流转,然后从容微笑,走近迎晨时,故意蹭开厉坤的肩。 他主动扶住迎晨,温声关心:“疼吗?我送你去医院。” 23.谈心 迎晨轻轻推开了唐其琛。 这个动作虽小,但没有半点拖泥带水。 迎晨说:“不用了,我没事。” 唐其琛:“真没事?别忍。” 迎晨点点头,弯腰把鞋重新穿好,然后扶着办公桌一步步朝会议室走。 厉坤看着迎晨一瘸一拐地进了会议室,他欲言又止好几次,最后什么话都没说出口。 工作照常进行,平静、忙碌,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直到厉坤走进电梯,大家才敢小声议论。 “刚来闹的那个女的,说的是不是真的啊?” “不是真的吧,抢肾|源?电视剧都不敢这么演。” “那个男的呢?晨姐的前男友?” “嗯嗯,应该是的,好帅啊。” “是挺有男人味的,但我更喜欢唐总这类型哈哈。” 小八卦蠢蠢欲动,以至于唐其琛从会议室走出来,都没人注意到。 他站在那,敲了三声桌面。 一看来人,员工个个低头闭声,大气不敢喘,“唐、唐总。” 唐其琛扫了一圈,说:“做好分内工作,再被我听到一句,自己去人力资源部报道。” 他平静,但态度不容置疑,撂下话又返身去开会了。 今天下午的会议议题是矿山资源市场的开拓,相关部门列选出意向公司,逐一进行优劣分析比对。迎晨坐在唐其琛旁边,给出意见,提出疑问,发言十分严谨专业。 她水杯空了,唐其琛眼神示意秘书,很快又把水满上。迎晨这部分的发言结束后,她喝水润了润嗓子,然后起身去洗手间。 刚到门口,同事说:“晨姐,刚刚有人送了个东西给你。” 迎晨奇怪:“谁送的?” 同事边说边把一个纸袋递给她,小心翼翼道:“就是刚才那位男士。” “哪位男士啊?”迎晨没反应过来,但低眼一看纸袋,便明白过来。 里头是一个鞋盒,看包装应该是在附近的小店买的。 迎晨掀开盖儿,是一双白色的平跟鞋。 秘书眼尖也瞧见了,劝慰说:“心真细。晨姐,你脚崴了,穿平跟鞋是要舒服一点的。” 迎晨笑笑:“谢谢,你去忙吧。” 原来厉坤没有马上走,而是去外面给她买了一双平跟鞋。 迎晨心里微微泛酸,下意识地往电梯口望去,好像他人还在那似的。 敛了神,她把鞋子放回办公室,然后继续参加会议。 一个小时后。 唐其琛安排好后续工作,闲下来时,才发现迎晨不在办公室。他找了一圈儿,最后在公司天台看到了她。 楼高,风大,迎晨的衣服被吹得紧贴身体,长发被她扎了起来。 “立秋了,少吹点风。”唐其琛的声音被风吹淡了些,走近她:“给。” 迎晨接过咖啡,“谢谢啊。” 她没喝,把纸杯放在台沿上,然后继续看远处。 唐其琛姿势放松,和她一样,双手撑着栏杆。 两人并排而站,中间只有风呼呼而过的声响。 唐其琛看到了她脚边的纸袋,问:“这是什么?” “嗯?”迎晨看过去,哦了声,“鞋子。” 唐其琛心里明朗,笑着问:“那你还不换上?” 迎晨依旧穿着自己的高跟鞋,崴了的那只脚,脚踝有点红。她说:“穿了,就脱不下来了。” 唐其琛笑容更深,意有所指:“只要你想脱,怎么会脱不下?” 迎晨没说话,眼廓微微眯着。 唐其琛问:“你初恋在哪个部队?” 迎晨嘘了声:“保密。” 唐其琛:“是特种兵吧。” 迎晨侧目:“你怎么知道?” “体格,身手,连走路带了股劲儿。”唐其琛说:“一般的军人,没他这么凌厉。” 迎晨笑了起来,“你还会看相呢?” 唐其琛也笑:“不会看。看了你两年,还是没看出你半点心思。” 迎晨嘴角弧度微收,别过头去,“我十八岁的时候,就和厉坤在一起了。” 唐其琛搭在栏杆上的手,下意识地紧了紧。 “你喜欢他什么?” 迎晨眼珠溜溜地转了半圈儿,还真的认真思考起来,然后说:“一见钟情。” 说完,自己就先乐了。 “没有那么多原因,看对眼了,就忘不掉了。” 唐其琛本想反驳,但设身处地一想自己,便沉默下去。 迎晨垂眸,十指交叠在一起,“他姑妈在办公室说的那些话,其实都是真的。” 唐其琛:“嗯?” 迎晨说:“他妈妈生病,等来了肾|源,我们家抢了。” 唐其琛平静:“你故意的?” 迎晨猛地回头,目光明锐看着他,“没有。” 唐其琛:“他知道么?” 蓦的,迎晨缓缓别过头,很久才说:“知道。” 但又能改变什么。 抢夺是真的,两个家庭的矛盾也是真的,厉母也的确过世了。 厉坤那脾气性子,能忍? 还不如把他给杀了。 唐其琛叹了口气,又问:“这么难,值得吗?” 风吹着,迎晨的眼睛有点发酸,她说:“没想过值不值得。” 唐其琛没听明白。 “感情怎么能用值与不值去定义啊?没那么复杂的。”迎晨娓娓道来:“别管中间隔了多少人,过了多少年,只要你一看到他,还有那种心动的感觉,就是值得的呀。” 迎晨转过头,笑眼弯弯,对唐其琛说:“过了年我就二十八了。但是从杭州回来的第一天,我在天台上再次见到他,哇,那感觉,好像自己又变回了十八岁。” 心动依然。 唐其琛久久未发言。 “对了。”迎晨想起来,“中午的时候,你对厉敏云说了什么?以她这性子,能够收口,啧啧啧,真的是奇观啊。” 唐其琛笑了笑,淡声:“就跟她说了会道理。” “不可能。”迎晨否决:“厉敏云就不是能讲道理的人。你用钱砸她还实用一些。” 唐其琛接话:“嗯,对,我就用钱打发的她。” 迎晨半信半疑,“真的啊?” “真的。”唐其琛被她这认真表情逗乐,一时忘情,竟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反应过来后,两人皆愣。 唐其琛冷静下来,竟没有把手收回,目光坦荡接受她的探究。 迎晨迅速往后退一步,拉开距离。 唐其琛也不尴尬,摊了摊手,自个儿打趣:“在打击中成长。” 迎晨没跟他开玩笑,静了两秒,“唐总,有些话我必须要说清楚。” 唐其琛坦然:“你不喜欢我。我已经知道了,从杭州到杏城,从分公司到总部,你说过很多遍了。”他自嘲一笑:“不止我知道,全体员工也知道了。” 这回轮到迎晨无言。 唐其琛抬手看了看手表,“快下班了。” 迎晨点点头:“嗯。” 两人一前一后,迎晨拎着厉坤给买的平底鞋下楼。 楼梯间,风声隔绝在外,一瞬安静。 唐其琛平静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迎晨,我也一样。” 这无头无尾的半吊子话,乍一听无厘头。 可等迎晨明白过来时,唐其琛已经没事人一样,温润如春风一般地走远了。 六点下班。 迎晨刚按完指纹,唐其琛又叫住她,“别开车了,我送你回去吧。” 迎晨已经换上了那双平底鞋,“谢谢,不用。” “脚崴了还敢开车啊?”唐其琛倒是出于好心:“你别想太多,我这纯粹是关心下属,换做别人,我一样送。” 迎晨嗤声笑,“是是是,不过,我脚真没事儿。” 唐其琛也就没再坚持。 下班高峰期,燕水桥这一块堵的很,迎晨觉得自己在开一只乌龟,临近七点才到万科城。 迎晨刚停好车,就看到厉坤站在电梯口。他背靠着墙,手指夹烟,倦色满脸。看到迎晨时,他下意识地站直了,目光往她脚上瞥。 半晌,厉坤问:“鞋合适吗?” 迎晨嗯了声,“你还记得我的鞋码。” 厉坤头点了下,“记得。” 迎晨快步了一些,走向他,“你吃饭了吗?” 厉坤说没吃,他把手上的塑料袋递过来。 迎晨看了眼,“是什么?” 厉坤:“一些消肿止痛的药。” 迎晨故作轻松,“你帮我上药啊?”没等回答,她自己先笑起来:“别紧张,我开玩笑的。” 她这样的态度,让厉坤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迎晨试探着,“你……上去坐坐吗?” 厉坤却突然蹲下来,肩胛骨轮廓拉出一道利弧,张弛有度的肌肉被衣料绷出清晰的痕印。 “上来。” “啊?” 厉坤侧头,重复:“上来,我背你。” 话刚落音,迎晨就跟个小炮竹一样,紧紧地黏了过来,还特俏皮地说:“便宜不占白不占。” 厉坤嘴角往上,真是一点也没变。 迎晨搂紧他的脖颈,“我重吗?” 厉坤:“重。” “去你的,我才九十六斤呢!”迎晨捏着他的耳朵轻轻拧。 厉坤浑身僵了下,又听她问:“我重吗?” 这回他聪明地摇了摇头。 迎晨正满意呢,厉坤说:“反正不轻。” “……” 就这么一路把她背到了家门口。 迎晨被小心翼翼地放下,落地时,厉坤伸出手,稳稳将她扶住。等她站稳了,才说:“记得擦药。” 迎晨没答应,眼神儿水灵灵的,委屈着呢。 厉坤看穿了她心思,“你自己上药吧,我还有事,得回队里。” 迎晨本能地担心:“又要出任务吗?” 厉坤默了两秒,到底不忍心辜负她的灼灼目光,说:“不是。是队里的紧急集训。” 迎晨明显松气,“那就好。” 厉坤退后一步,“我走了。” 迎晨嗯了声,看着他。 厉坤转身几步,又停住。他侧过头,突然说:“小晨儿,你再给我一点时间。” 后头那句“我会给你答案”,在迎晨听来,无疑是天籁。 ――― 万科城是这片的中档小区,入了夜,小区里面很安静,路灯也调暗。厉坤从楼梯间走出来,心情说不出的释然。 他按了解锁,吉普车的车灯一瞬闪亮。而借着这股光,厉坤注意到一辆黑色路虎,静静地停在他车后。 车窗在滑下,里头的人露了脸。 唐其琛面色温淡,看着厉坤的目光,直接而无惧。 两个男人四目相接,无声胜有声。 数秒之后,路虎车的车窗闭合,悄然开走了。 24.给你答案 厉坤赶回队里,迟到了一分钟。 李碧山正在整队,看都不看他一眼,说:“一百个俯卧撑!” 厉坤脚跟一并,昂首:“是!” 他弯腰,双手撑地,右腿往后拉大步。 李碧山瞥了眼:“单手。” 已经集合的战士们站得笔直,眼珠忍不住往这边儿瞄。 厉坤得令,左手背在身后,右胳膊的肌肉线条绷到极致,一点都不含糊地把处罚完成。 李碧山这才放过他:“归队。” 厉坤没带半点儿喘的,站进了第一排。 李碧山在队里有个绰号,叫铁矿山。因为人严厉,古板,甚至对一些常见的社会现象也表现得慷慨异常,虽然他四十不到正值壮年,但给大伙儿的印象就像个冥顽不化的小老头。 有时候起了兴,凌晨两点紧急集合搞拉练。今儿在时间上还算仁慈,厉坤的假期反正就快结束,纯当“收心”训练了。 半小时常规项目后,分组翻越两米高台。厉坤保持住了水平,单臂支撑、单脚挂板,是队伍里耗时最少的一个。 短暂休整的时间,厉坤问李碧山:“李中队,表现可还行?” 李碧山:“凑合。” 厉坤啧了声:“直接夸不就完了。” “你小子,别膨胀。”李碧山站得笔直,下巴一抬:“下一个,四百米障碍跑。” 两个小时紧急训练终于结束。 战士们没散去,围成一团你挤我,我挤你的。 “哎哎哎,别抢啊,看看就行了。” “别乱按,都给按没了。” “还不清晰呢?能拍到就不错了。” 林德尽量护着手机,移来移去的给大伙儿看。 “漂亮吧?美吧?年轻吧?” 众人附和: “虽然有点糊,但是看起来是美女。” “是个女的跟咱厉队站一块,都年轻!” 厉坤悄无声息走近,开声:“你们在干吗?” “哎妈呀。”队伍顿时刷刷站齐。林德手机使劲儿往裤兜里塞。 厉坤:“拿来。” 林德眨眼,“哥,我还在假期,手机不用上交的吧。” 厉坤拧眉:“你们在看什么?” 出卖战友那叫一个快,有人高声:“报告,在看女朋友。” 厉坤迟疑片刻,盯着林德:“你的?” 这回是大家齐声回答:“厉队,是你的!” 厉坤:“……” 屏幕上是一张有点糊的相片,明显是心虚偷拍的,看周边场景,应该就是上一次他们仨在林德家吃饭的时候。 相片里的迎晨五官看不太清,但姣好的气质还是出挑。 战友们面面相觑一会,然后偷偷地笑了起来。不在训练期间,厉坤也算是休假,所以大家胆子大起来,调侃问:“厉哥,什么时候正式介绍一下嫂子?” “照片看不清,我们统一申请,想看真人!” 这嗓子蹦出来,场面乐的不行。 厉坤虽面色严肃,但目光明显放缓和了。他清了清嗓子:“训练强度不够是吧?还想再来一小时?” 战士们闭紧嘴巴,齐齐摇头。 短暂的安静,你看我,我看你,最后竟是厉坤先失了控,没忍住,嘴角弯起,笑了。 他转过身,意味不明地留了一句:“下次吧。” 背影走远了,一人问:“下次干嘛?” 旁边的人答:“下次训练?” 林德:“你们咋比我老家地里的大白萝卜还要笨呢?厉哥的意思是――下次看嫂子。” 他声音敞亮,为自己的阅读理解能力感到骄傲。 李碧山突然出现,呵斥:“无组织,无纪律!” 这下不比刚才,真安静喽。 这边。 厉坤在换衣服。李碧山走进来,“嘛去?” “回家。”厉坤套上黑t恤。 “这么晚还回?”李碧山丢了支烟过来。 厉坤单手接住,对嘴里一咬,说:“假期快结束了,回家处理些事情。” 李碧山呼出一口烟,直截了当地问:“你和姓迎的那女孩儿,好上了?” 厉坤低头点烟,没吭声。 “你小子。”李碧山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别糊涂。” “我怎么了?”烟雾薄薄,厉坤微微眯眼。 “那姑娘的家底,你心里没数?她爸在位,据说这两年还得往上走,迎义邦,她大伯,随便数数,都是厉害角色。”李碧山向来有话就说:“你想少走弯路,傍棵大树也可以理解。” 李碧山不了解厉坤和迎晨之间的那些纠葛过往,以为两人才认识。 厉坤没解释,倏地冷下脸:“我不是那样的人。” 李碧山呵的声:“管你是不是,你堵不住人的一张嘴。” 见他不说话,李碧山接着道:“你想找对象,别找个悬殊太大的,大老爷们一个,就等着以后受窝囊气吧。” 厉坤说:“老李,这话你就太偏激了。” “我偏激?我这叫过来人,你不信就走着瞧。”李碧山拧开门,“亏不死你。” 安静了。 只有烟在燃。 厉坤盯着红火明灭的烟头,莫名一阵烦,把它往桌上一摁,灭了。 ――― 假期还剩两天,厉坤赶早去疗养院看父亲。 结果厉敏云比他还要早,正手脚麻利地倒米粥,“尝尝这个,熬了一宿的,来,张嘴。” 厉明远目光痴愣,嘴巴张大,“啊。” 厉敏云喂一口,就给他擦擦嘴角。 厉坤走过去,“我来吧。” 厉敏云还记恨着之前的事,手臂一甩,“不用。”意有所指道:“没良心的人,喂的东西都是狼心狗肺。” 许阿姨在旁不明所以。厉坤轻声招呼:“许阿姨,你先出去。” 人走后,厉敏云把碗勺往桌上重重一放,直言不讳问厉坤:“你还顾着那女人是不是?” 厉坤音淡:“就事论事,你找上门去闹事,就是你不对。” 厉敏云:“我不对?我这是在给你们出气!你看看你爸。”她指着厉明远,痛心疾首道:“你爸都成这样了,你摸着良心说,你还想跟那女的不清不楚的纠缠下去?” 声音一大,厉明远受着了刺激,竟然瘪着嘴,伤心地喊着一个人的名字。厉敏云忙前去安慰:“不哭不哭啊哥,嫂子去买菜了,待会就回来。” 厉明远懵懵懂懂,半信半疑:“娇娇去买菜了,哦,要、要她快点回来好不好?” “好好好。”厉敏云拍着他的手背,“我去催嫂子。” 这一幕,看得厉坤心底泛酸。 把老爷子安慰妥当,厉敏云站起来,横眉怒目压着声音:“阿坤,为人子女,你得有良心!” 她把厉坤拽拉到外面,终于不用压抑音量,冲他嚷:“你和谁谈恋爱结婚都可以,但绝对不能是迎家的人。” 厉坤下颚绷紧,手虚握成拳头,在微微颤抖。 厉敏云见他不表态,急地去捶他肩膀,“阿坤啊,你不能糊涂啊,咱家被他们欺负了一次,你还送上去给欺负第二次吗?清明节去给你妈扫墓,你愧不愧疚啊?” 说到动情处,厉敏云眼泪都出来了,“你以为我想闹,我想上门找她?还不是因为,我不想让咱老厉家再丢一次脸!” 厉坤这么稳的体格,这会都能被厉敏云推搡得脚步踉跄。 他心在摇,在晃,血管都好像拧成了一股绳,弄的他血肉都在翻涌。 厉敏云抹了把眼泪,放了狠话,“你妈过世了,你爸也成这样了,我必须管你,我不能看着你选一条错路走下去。你要是再糊涂,我就天天去她公司闹!” 厉坤终于有反应,抬眼看她。 “反正咱们已经没了好日子,她也别想过好日子。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她家做的那些龌龊事。” 厉坤压抑无声,双手重重按住激动的厉敏云。 他表情隐忍,痛苦乍现而过,哑着声音说:“……别闹了。” 留下三个字,他不置一词地转身,背影沉默。 厉敏云还想说,喊他:“阿坤啊,你。” “嘭!” 厉坤像只发了怒的狮子,一脚踹飞走廊上的一条矮凳,凳子撞上墙壁,两条凳腿瞬间散了架。 ――― 从疗养院出来,厉坤一个人在护城河边待了好久。 十点多的阳光新鲜明媚,对岸是个城市公园,还有不少在锻炼的老人家。 厉坤的烟一根接一根地抽,脑子里全是记忆残骸。 一个声音说:“你对迎晨还是有感情的,你一直喜欢她。” 但这中间隔了七年。 另一个声音说:“没有彼此的这七年,你和她不一样地过来了?都不是非谁不可,感情啊,没那么重要的。” 那道声音又急急劝道:“别听它的,你得跟着心走!” 另一个声音:“呸,你们又不是十八岁,只求风花雪月。奔三的人了,人情世故、柴米油盐才是现实,理智一点行不行?” 脑子里像是一场辩论赛,吵吵嚷嚷实在头疼。 烟盒空了,厉坤把它捏成一团握在手心,紧紧的。 河面波光平静,偶有飞鸟低空滑过。 沉默了几分钟,厉坤拿出手机,给迎晨打了个电话。 ――― 迎晨真没想到厉坤会主动约自己。 她提早十分钟下班,边等电梯边给他打电话:“你在哪?我下来了?” 厉坤:“大门口。” 迎晨鲜活得像是一只小彩蝶,“好,你等我哦。” 吉普停在路边,厉坤站在边上,双手插裤袋,一会儿看看鞋尖,一会又看看大门处。 迎晨一眼就望着了他,伸手雀跃:“这里!” 她明媚笑脸,眼神至真,小跑过来,“吃饭了吗?肯定没吃吧,我下午没什么事,我们一起去远一点的地方吃饭怎么样?” 她的热情从不掩藏,期待和渴望全写在了脸上。 厉坤把人叫住:“迎晨。” 她驻足,侧头,笑脸依旧。 厉坤看着她,声音异常平静,说:“我假期快结束了。” 迎晨点点头,“我知道。” 厉坤:“假期结束,我就回队里,不会有太多时间……” 迎晨打断:“先吃饭,吃完饭再说。” 像是有了预感,她调整呼吸,迈步往前走。 “迎晨。”手腕被厉坤拉住,他不打算绕弯子,直接讲:“算了吧。” 三个字平平淡淡,手腕还被他握着,迎晨挣了下,没松。 厉坤说:“我们两个,不要再见面了。” 这个角度,只能看见迎晨小半边的侧脸,看不清她的表情。未到下班的时间,人声安静,马路上偶有汽车鸣笛。 迎晨终于转过来,直视他的眼睛,“这就是你要给我的答案?” 厉坤目光宁静,承认:“是。” 迎晨嗤的一声,笑了出来,笑着笑着,眼底都红了。 “你能不能真诚一点?不要这么虚伪?” 厉坤竟然没反驳,点头接受:“是,我虚伪,我不真诚。迎晨,你想过没有,咱俩在一起意味着什么?” 迎晨别过头,“我不想听这些。” 厉坤:“对,你不想听,正是因为你不想去面对事实。” 迎晨欲言又止,张着嘴唇,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厉坤越发理智:“迎晨,过去那些事已经成定局,我走出来了,往前看了,不恨你们了,但让我不计前嫌……我也做不到。” 他稳了稳呼吸,声音放缓了些,“你看,这几年,没有彼此,不也一样过着吗?” 沉默已久的迎晨,在听到这句话后,突然发了怒,举起拳头朝着他的肩膀就是一下。她用了全力,狠了心,牵一发动全身,蓄了满眼眶的眼泪,就这么抖落下来。 迎晨咬着唇,泪一颗颗往下砸。 厉坤喉结微滚,半晌,哑声问:“还打吗?” 迎晨声音也哑:“不打了,你是不是就要走了?” 厉坤点点头,“话说开了,就到这吧。”他转过身,当真不留恋地迈步。 迎晨出于本能:“厉坤。” 背影迟疑半秒,没停留,继续向前。 迎晨扬声:“厉坤!” 厉坤的声音随着脚步一起,渐渐小下去:“你好好过日子,我家里人,不会再来打扰你了。” 迎晨明白。 井水不犯河水,就是他最后的答案。 25.电子狗 迎晨回到办公室,秘书等人已久,揣着几份质检报告找她签字。 “晨姐,这是果立新公司的含金检测。”秘书一份份叠加在桌面上:“这是上周的仲裁结果。” 秘书静了一会,提醒道:“晨姐?” 迎晨这才回魂一般,哦了声,“好。” 她脸色白,被艳色的唇一衬,更明显。 “签哪里?” “这里。” 迎晨摸起笔,朝着秘书的手指处写。 “呃,”秘书小声说:“晨姐,你的笔。” 笔帽没有拧开。 迎晨垂头一瞬,点点头,“抱歉。” 几份报告她没心思看,草草签好,力透纸背。秘书走前不放心地问:“给你倒杯热水吧?” 迎晨摆了摆手,“你去忙吧。” “好的。”秘书又说:“对了,唐总让我通知你,三点八楼会议室开会。” 迎晨表示知道。 带上门,办公室安静了。 她双掌捂住额头,使劲地在掌心摩挲,好像要把脑子里的空白给搓出去一般。 三点的会议很重要,涉及四季度公司利润预算,董事长许伟城也亲自参加。各部门轮番发言,轮到迎晨时,许伟城喊了她两遍,她都没有回应。 唐其琛看过去,扣了扣桌面:“迎晨?” 直到边上的人资部长碰了碰她的手肘,“小晨,叫你呢。” 迎晨才恍悟,“嗯?” 会议室目光齐齐注视。她抱歉地低了低头,不置一词。 “评估这一块我来发表意见。”唐其琛适时出来解围,声音清朗而谈:“我认为,公司下半年的资源勘探重点,应该放在四川和贵州两个地区,我们已经初步筛选了两家私营矿山。” 唐其琛的发言条理清晰,观点明确,赢得掌声阵阵。 他这一出手,便不动声色地帮迎晨解了围。发言顺延继续,唐其琛不放心地看了眼迎晨,对方心不在焉的低落情绪全写在了脸上。 下班后,唐其琛特意等在门口。 “迎晨。” 迎晨一见是他,敷衍地笑了下,“唐总。” 唐其琛的西装外套搭在左手臂,右手拿着车钥匙,“回家吗?我送你。” 迎晨:“不用了,我开车来的。” 她迈步要走,唐其琛拦了下,“今天怎么了?开会也没精神。” “抱歉,我状态不太好。”迎晨捋了捋耳边的碎发,“下午的会议,多谢你了。” 唐其琛有事说事,提点道:“别的会都没关系,今天许董也在,影响不好。” “我下次会注意。”迎晨轻言两语。 唐其琛觉得她不对劲,又道:“我送你吧。” 这回迎晨没再搭话,可能是压根没听进去,神情恍惚地进了电梯。唐其琛拧眉半晌,没犹豫,坐进另一部,跟着去了停车场。 迎晨心里装了事,能把车顺利开回万科城已经是万幸,进了家门,她背抵门板,就这么无力地滑向了地上。 一屋子的空荡,像是加压的砝码,她抱着头,在地板上坐了好久,心里堵得慌,总觉得要找点事做才好。 迎晨起身去厨房烧水,接满了,插上电,她就盯着水面发呆。 热度越升越高,水面也泛起水泡,一个一个争先恐后往上涌,绽大,破灭,反复循环。水烧开的提示音滴滴报警,迎晨机械地伸手去端,也不知碰了哪儿,水壶“唰”的一下没稳住,开水溅了一瓢在她手背。 “唔!”迎晨烫得撒手,水壶应声倒地,“嘭”的一声动静不小。开水洒在地面,迎晨赶紧往后退,又撞着门板咚咚响。 慌乱未平,同时有人在用力敲门。 “迎晨,迎晨!” 迎晨敛了神,才发现自己一身虚汗,她疑虑,这不是唐其琛的声音么?迎晨捂着手走去门口,门把刚拧动,外头就直接撞了进来。 唐其琛一脸焦色:“怎么了?你没事吧?!” 他目光精明,在人身上扫了一圈,最后停在她泛红的手背。 唐其琛默了两秒,轻扯她的胳膊,“走,去医院。” 第一下没扯动,唐其琛转过身,再无平日的温润,紧着声音下令:“我说,去医院。” 僵了片刻,迎晨还是跟他走了。 “你怎么会来的?”她声音小。 唐其琛背对着,高个头就像一座默山,不咸不淡地丢了句,“怕你出事,我一直开车跟在后面。” 到了医院,挂了个急诊号,医生给迎晨做了初步处理,说还得去烧伤科再看看。 孟泽就是这时候赶来的,一进来就咋咋呼呼,“怎么搞的啊?多大的人了还能被烫伤?伤的重不重?” 他夹风带雨地往迎晨面前一站,放了心,“还好还好,没毁容。” 迎晨无言片刻,问:“你怎么来了?” 一旁的唐其琛:“我打的电话。” 孟泽围着迎晨左看右看,“他怕严重,万一要做个手术,你边上没亲近的人。我合计着你也不想让你家知道,干脆就自己过来了。” 迎晨坐在椅子上,闷声:“嗯。” 孟泽弯着腰,和她平视:“哟,我妹妹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孟哥给你出气。” 唐其琛见情况,知分寸地回避。 人一走,迎晨先是咬唇,忍。 孟泽一看这架势,明白了六七分,问:“和厉坤闹的啊?” 听到这俩字,迎晨把唇咬破了都没法儿再忍,身体前倾,头就砸在孟泽的胸膛上,闷声哭得跟个孩子似的。 孟泽性子大爷,不拘小节,待谁都像哥们儿兄弟。他最怕女人哭,当然也没哪个女人在他面前哭过,这下子被迎晨整懵了,手举在半空不知往哪儿放。 “哎呦我天,小晨儿乖啊。”孟泽笨拙地安抚她的后背,一下一下地顺着气。“哥明天,哦不,马上找人去做了姓厉的!” 迎晨声音闷着呢,说了几句话。 孟泽低头,挨近,听清之后,狠话也不敢再放了。 想起这对苦命鸳鸯,他心里也难受,哀声一叹:“小晨儿,你别怪厉哥,他这几年走过来,也是苦的很,谁都不容易。” 谁都不容易。 在世间,难逃命运啊。 ——— 天气预报说台风南下,晚上开始变天。 厉敏云带着李歆苑赶到厉坤住处时,大门紧闭。 厉敏云:“他也不知道在干嘛,手机两天都不接。” 李歆苑:“我发微信表哥也没有回哦。” “说好了到我这儿拿辣椒酱,可别坏掉了。”厉敏云拎了拎袋子,宝贝着。 李歆苑戴着耳机听歌,跟着节奏摇头晃脑地敲门:“咚咚咚。” 没回音。 再敲,依然沉默。 “咦?”厉敏云纳闷儿,“不应该啊。难不成回部队出任务了?” 李歆苑想起来,“我知道他钥匙放哪儿!” 从脚垫下面那层布里把钥匙找到,李说:“上回表哥告诉我的。” 厉敏云放了心,“行吧,进去把东西放下,发个信息让他知道。” “行嘞。”李歆苑边应边开门,头一个踏进去,很快尖叫:“啊!” 厉敏云拍她脑袋:“你要死啊,鬼叫什么?” 李歆苑看清了坐在地上的那团大黑影后,不可置信,“表、表哥?” 屋里长时间没开窗户,味儿有点难闻,茶几上的烟灰缸烟头已经满出来,地上酒瓶横七竖八。一开门,外头的光线耀进来,灰尘浮在半空清晰可见。 厉坤半瘫坐着,跟得了软骨症似的,就靠着沙发的一点支撑力。 厉敏云也吓着了,快步走进来,“阿坤,你这是怎么了?” 李歆苑紧跟其后,在他面前蹲下:“表哥,你,你受啥刺激啦?” 厉坤眼睛一见光,全是红血丝,他不适地用手臂挡住。 他没说话,但厉敏云精明,稍一联想,心里窃窃喜之,试探地问:“是不是和迎……” 还只提了个姓,厉坤就有所反应,手臂陡然放下,目光如刺刃地望着她。 得了,猜测证实了。 厉敏云难掩厌恶,“她是不是又做过分的事情了?肯定是做了。我就说这女人心眼儿特坏,大骗子,没良心。” 喋喋不休,叨叨扰扰。 厉坤的精气神颓了,手指暗动,摸上了边上的一个啤酒瓶。 “我当年看她第一眼就觉得不面善,就你傻,骗了一次,还想被骗第二次。” 厉敏云沉浸在自己的言论观点里,越说越来劲儿。也没注意到厉坤捏紧了空瓶,满脸隐忍、痛楚。 “趁早划清关系。阿坤,这一次,你做得特别对!”厉敏云刚落音,李歆苑“啊!”的一声惊恐尖叫。 同时,厉坤已经举着酒瓶,往茶几上狠狠砸了下去。 “砰——稀里哗啦——” 酒瓶和茶几的玻璃桌面齐齐碎裂的声音。 厉坤像只困兽,愤怒有,不甘有,无力有,避重就轻所做选择带来的痛苦,也有。 他嗓音绷紧,眼神能剜人,一字一句地说:“以后,谁他妈再拿这个人逼我,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走!” 厉敏云被他这阵仗唬住,男人眼里的狠决不是闹着玩。她不敢再吭声,对李歆苑使了个眼神,母女俩便哆哆嗦嗦地离开了。 当晚,台风南下,杏城经历立秋后的第一次变天。 一场秋雨一场寒,被风雨洗刷过的杏城,落叶满地。 四季更迭,一叶知秋。 工作繁忙时,时间一瞬而过。 两个月后。 迎晨部门的一个矿山勘探项目终于完成了前期准备事项,晚上唐其琛请员工吃饭,大伙儿都高兴,忙活了这么久,迎晨是最抢手的敬酒对象。 “晨姐,这俩月,你最辛苦,我敬你。”负责审计的小何,端起酒杯仰头喝光。 “慢点儿,不急。”迎晨笑着劝道,也大方地把酒给喝完。 叫好声一片。紧接着是原料采购组长,“领导,我也敬你一杯。” 迎晨酒量不错,爽快干杯。坐在她边上的唐其琛,不动声色地给她碗里夹了点菜,温声说:“吃点东西,压一压。” 他声音不算小,员工们都听见了,顿时起哄声掀起:“唐总,唐总,唐总!” 共事久了,都知道唐其琛的心思。 再看迎晨,面不改色,当什么都不知道似的,大家也不好再进一步调侃。 唐其琛倒还大方,双手抱拳摇了摇,以表感谢。 然后举杯起身,“工作辛苦,我敬各位。” 饭局气氛热闹融洽,结束后,又转移阵地去ktv唱歌。 包间里闹腾,都喝了酒所以放得开,特尽兴。唐其琛瞧见迎晨一个人去了外面,于是也跟了出去。 迎晨脱了外套,只穿一件薄羊绒衫,掐得身材凹凸,卷发披肩温柔,沾了酒,眉眼如星唇色艳。 “晚点我过去拿吧?你难得跑一趟。”迎晨单手环腰,在走廊上慢步,“就一件外套,没事,我不冷。” 说话时,她看到了走出来的唐其琛,于是点点头招呼了下,又接着讲电话。 “那行吧,既然顺路,我就把地址发你手机。好,待会见。” 讲完了,迎晨拿着手机朝唐其琛走来,“你不进去唱歌啊?” 唐其琛笑了笑,“出来透透气。怎么?有朋友要来吗?” 迎晨:“没,是我弟弟。上回有件外套落在他那儿了,怕我没衣服穿,非要送过来。” 唐其琛赞叹:“你弟弟对你很好。” 迎晨挑眉:“凑合吧,六十分。” 重回包厢,唱了两首歌,迎晨一看时间还没到,于是去趟洗手间,手机搁桌上没有带。 真巧,她一走,电话就来了。 唐其琛看到屏幕上“迎璟”的名字,响了五六声,犹豫片刻,他还是帮忙接听,沉声稳重: “你好。” 几分钟后,迎晨回来,有同事告诉她:“晨姐,你电话刚才响,唐总帮你去接人了。” 迎晨愣了下,“啊?” 反应过来,她赶紧走了出去,刚到电梯门口,门划开。里面站着的正是唐其琛和迎璟。 “哟,正好。”唐其琛看着她笑了笑,“说你姐,你姐就来了。” 迎晨:“说我什么坏话?” 迎璟今天穿了件纯黑卫衣,鸭舌帽斜戴着,又酷又朝气,说:“你老板,夸你敬业,要给你涨工资。” 唐其琛啧了一声:“不愧是姐弟,涨工资的事我可没说过啊。” 三人轻松笑了起来。 迎璟把外套递过来,“给。” 迎晨抱怨:“让你别跑一趟,就跟我犟。” 迎璟满不在乎:“降温了,怕你冻死。” 唐其琛神色温和:“来都来了,一块进去玩玩吧?” 迎璟:“不了,我还要回去做模型呢。” 他踏进电梯,门合上的短暂时间,他对着唐其琛意有所指地眨了眨眼。 唐其琛默契地低头一笑,嘴角弧度十分可亲。 没走几步,他也对迎晨说:“我下去有点事。” 迎晨奇怪:“嗯?” “买个打火机。” ——— 唐其琛到一楼,迎璟果然等在那。 他伸手招呼,“这里。” 唐其琛好笑,“特意发短信,让我下来什么事啊?” 迎璟虽才十八岁,但过了年个头就开始窜高,和一八五的唐其琛站在一起不相上下。 平日里聊天,他也知道唐其琛这么个一号人物。于是直截了当地问:“你是不是喜欢我姐姐?” 对视三秒,唐其琛轻轻应声,“喜欢。” 迎璟点儿都不意外,语气平平淡淡:“哦。” 沉默了一会。 他突然抬起头,咧嘴笑得灿烂,齐整的白牙像贝壳。 “初次见面,我送你一个见面礼吧。” 很快,唐其琛手里便被塞进一个纸袋。他迟疑,“这是……” 迎璟不给他拒绝的机会,转身跑得飞快。少年的背影帅气逼人,大声说: “——电子狗,我自己做的,希望你喜欢!” 26.正面相对 唐其琛把礼物放回车里后,才上楼回包厢。 待到十点半,大伙儿散局。迎晨和他都喝了酒,被同事顺道送回去。唐其琛住得稍近,比迎晨早到家。 迎晨进电梯的时候,他电话跟着打来。 “到了么?” “你掐得很准啊,”迎晨说:“刚到。” 唐其琛的声音听起来很慵懒,沁着笑,说:“当然准了,掐着秒表算的。”又问:“你晚上喝了不少酒,没事吧?” 迎晨:“没事。” 唐其琛:“对了,你弟弟是学什么专业的?” “军械工程。”迎晨站在门口,按密码锁,“怎么?” “他今天送了我一样东西,”唐其琛一只手打电话,另只手把玩着白色的电子狗,左瞧右瞧觉得稀奇,“这些小东西,做得还挺逼真。” 门开了,迎晨踏进玄关,“嗯?什么小东西?” “一只电子狗。” “电子狗?!”迎晨心一抖,又来这招。她赶紧提醒:“唐总,这狗……” 还没说完,唐其琛就接了话:“哟,还有开关啊。” 他顺手打开,迎晨两眼一黑,已然听到了电话里狗吠的电子音。 “你离它远点!”迎晨大声,来不及了,里头“砰”的一响。 又炸了。 ——— 入秋已深,夜幕降下来的时候,凉意便多一分。 部队训练场上,战士们清一色的橄榄绿短袖,齐吆口号正在拉练。今儿个分两组对抗,李碧山是总指挥,厉坤是一队的队长。 特种训练项目繁多,难度最大的就是待会要做的抢滩登陆。说白了,就是比哪队先到达目标地。别看内容简单,其实对集体作战以及战术配合的考验是巨大的。 厉坤迅速分好任务,指示:“从坦克里出来后,林德和徐动交替掩护,明白?” 众人:“明白!” “得嘞。”厉坤系紧皮带,目光炯炯望着外头,“这次不比他们快个五秒,就别吃晚饭了。” 他一声令下,坦克盖儿顿时被推开,林德飞快地窜了出去。 二队的人估摸着是逮准了厉坤,主力队员都来攻击他,林德这边儿顾不上,全靠他一人突破障碍。 碎石路上匍匐前进,尖石子儿磕在腰腹上跟挠痒痒似的。厉坤的个人能力是队里最出色的,比既定时间还要快地抢滩登陆成功。 他把红旗给取下来,拿出信号枪往天上一崩,“啾——砰——”高空拉出一道流星尾巴。 几里外的指挥车里得到讯号,李碧山按下扩音器:“一队获胜。” 林德在泥巴地里滚了一圈,只有大笑时的牙齿是白的,他冲着厉坤竖拇指:“哥,厉害。” 厉坤下巴一抬,还是那副严肃脸:“归队。” 林德觉得这人简直了,摸着脑袋匪夷所思:“自从放假回来,就没再见他笑过。” 一旁的战士寻思着:“莫非是得了面瘫?” 林德一想,不是没有可能啊,他问:“咱医疗室能治吗?” “他这么严重的,估计难。”战士摇了摇头。 不怪他们猜测,厉坤回来的这两个多月,比以前更严厉。休息时也不跟人聊天,一个人去训练馆或者操场,打拳、引体向上、俯卧撑,胸肌腹肌是越练越硬了,人也是越来越冷了。 林德找到他,套近乎地说:“厉哥,明天不是放假么,要不再去我那儿做饭吃?” 后头那句“叫上晨姐”还没说出口,厉坤直接给拒了:“不去,有事。” “哎?哎!”林德冲着他的背影嚷。 厉坤单手一甩,把迷彩外套搭在肩上,背影融进夜色里,有种消沉的颓靡感。 他没骗林德,第二天是真有事。 这天正好是孟泽生日,早约定了。孟泽怕他不来,特地放消息:“放心吧,小晨儿不过来。” 当时厉坤听得火气嗖的一下就飙了,“你什么意思?” 隔着电话又打不着,孟泽才不怕呢,刺他:“就你想的那个意思。” 厉坤说:“你找死。” 孟泽嘁了声:“也不知谁在找死。” 厉坤当即挂了电话,但到了这天,还是乖乖地来给寿星庆生了。 一是,他和孟泽多年兄弟,真心实意摆在这儿。二呢,他有点摸不准自己的心,内里滋生出的那么点不甘心,想来看看,迎晨是不是真没来。 孟泽今日设宴的公馆,不是杏城最响当的,却是杏城最贵气的,这个“贵”体现在身份上,一般的有钱人还不接待。聚的是个背景和层次,孟泽和这馆子的老板交好,七楼最大的阁间都留给了他。 厉坤挨个儿打了招呼,坐在高脚凳上,他扫视一圈。 还真没来。 孟泽在饭局上已经喝了一轮酒,加之逢喜事,精气神特别好,过来递了杯酒:“眼珠找什么呢?到处瞅。” 厉坤接了酒,跟他碰杯,没说话,一口干光。 孟泽瞧了他半晌,呵的一声笑,挑眉也把酒喝完。 “哥今儿个三十,能来的都来了,小晨儿该打。”孟泽捏着空酒杯左晃右晃地玩着,说:“她公司有个特重要的客户要接待,走不开。” 厉坤别过头去,找酒。 孟泽看穿了他心思,伸手招呼,侍者很快过来倒酒。 酒液红透,一点点地满上。 孟泽招呼侍者:“忙去吧。”他把酒杯端给厉坤,说:“时间最是留不住,以前小晨儿一小丫头片子,成天跟在我后头,现在可好,长大了,有本事了,知道挣钱了。” 厉坤沉默,一口下去,酒杯又空了。 孟泽拍拍他肩膀,“你俩的事吧,我觉得……” “你有完没完?”厉坤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怎么这么烦,管对方是不是寿星,直接拿孟泽开刀。“你多吃几块蛋糕行吗?老奶奶讲故事呢?啊?” 孟泽不恼,嗤声笑起来,“可不是讲故事么。” 厉坤一团火烧在舌尖,又这么活生生地吞咽了下去。 “厉哥。”孟泽转了边,和他一排,说话清晰认真了些。“俩月前,迎晨被烫伤过。” 厉坤身形一怔,耳尖微动。 “被开水泼的,手背脱了一层皮,上回我见她,那印儿还没褪干净。”孟泽心里有块明镜,判定:“那天你俩闹了吧?” 厉坤从烟盒里掏出烟,咬在嘴里,点火的动作都有点急。 孟泽一声感叹,“也行,甭管好的坏的,至少话说清了,别让彼此误会,坦坦荡荡地见面啊,吃饭啊,都有个说法,总比不清不楚的好。” 他瞅了眼厉坤,平静说:“我听迎璟说,小晨的老板对她挺上心。” 厉坤终于有反应,侧过头看他,好像在问,迎璟怎么知道。 孟泽:“上回迎璟给我打电话,炫耀他最近的新发明,这小子,脑瓜子是真有智慧。他说这些发明里,最实用的还是电子狗,哦,对了,他也送了一只给唐其琛。” 厉坤莫名其妙的,就这么来了精神,十拿九稳的语气,藏不住讽刺,说:“炸了一肚子墨水吧。” 孟泽:“墨水?那多不友好。炸是炸了,但炸出了一肚子的红色喜糖,还是进口的——喜庆,洋气!” 某人手里的酒杯,差点没被捏碎裂。 这待遇差别,呵。 就在这时,包厢门从外头推开,先是一道缝儿,然后慢慢变宽,最后看清了来人,孟泽哟了一声,“小晨儿!” 听到这三个字,厉坤猛地回过头。 迎晨今天穿的是薄呢裙,膝盖上方两寸的长度,高跟鞋一衬,那两条腿就足够有本事让人挪不开眼。 她堆了满脸笑,俏皮着呢:“想不到吧,生日快乐呀。” 孟泽真心意外,赶紧拽着人进来,“不是说来不了吗?” 迎晨:“没骗你,现在还应酬在身。我们就在这接待客户,巧了,大厅经理认识我,就顺便告诉了我你的位置。” 孟泽以前也常带迎晨来公馆吃饭,经理有眼色,能把人记住。 “我不能待久了,敬你一杯就得过去。”迎晨大方招呼:“拿酒来。” “好妹妹!”孟泽高兴,突然俯身凑近她耳边,飞快说:“小厉厉也在。” 迎晨乍一听没明白,可当她目光换了个方向,见到吧台边坐着的男人时,就心如明镜了。 厉坤和她对视着,隔着喧嚣,隔着热闹,一刹静止。 这是时隔两个多月,两人的第一次碰面。 迎晨迅速低下头,她的勇气,还不足以支撑这一刻的演技。她没法儿演示出一副若无其事的面具。 再看厉坤,在她低头的一瞬,目光反而坚定了,跟黏住了似的,不知回避。 正胶着、心思翻涌之际,外头又走进一个人。 “孟总,生日快乐。” 温厚的男声,打破了这丝微妙的气氛。 孟泽诧异:“啊,唐总。” 公馆里暖气足,唐其琛脱了外套,只着深黑色的衬衫,衬衫扣子还松了两粒,锁骨若隐若现,甚是性感。 他和迎晨站得近,手虚搭在她腰间,看起来颇为亲密。 唐其琛对人际关系的处理十分得心应手,礼数周全,温文尔雅,对孟泽举杯,说:“公事在身,不能陪你喝尽兴,我先干为敬,一是抱歉,二是祝福。” 然后满杯白酒,不带含糊地入了喉。 孟泽什么人啊,精着呢,他看出来了,唐其琛这是主动伸出友谊之手,收买人心打点关系呢。 而且他进门就看到了厉坤也在。无畏无惧,挑衅示威,够犀利的。 客户那边还有个副总陪着,他们这边不急。 唐其琛轻声对迎晨说:“你玩一会,我去拿包烟。” 人刚走,一直沉默的厉坤也动了身子,稳步走来,与迎晨擦肩。 孟泽纳闷:“诶?你又干嘛去?” “拿个打火机。” 这俩拿烟拿火机的人,心往一处指,男人懂男人,一个眼神,一个语气,就能看出听出里头的阴阳怪气。 两人会和在走廊转弯的偏厅里。 唐其琛捏着包烟,深色壳儿的和天下,他慢条斯理地拆开,“久仰大名啊厉队长。” 都是有话要说的人,谁都不演戏,厉坤早他妈卸下了严厉,神色坏,吊儿郎当的样子,“看来迎晨在你面前,提过我不少。” 厉坤也是正儿八经的大院子弟,这些年当兵磨炼,顽劣气质造就得能收能放。他心里有迎晨,真情实感之下,受不得别的男人挑衅。 他挑眉,故意问唐其琛:“她向你介绍我,足够让你印象深刻了么?” 这话戳到唐其琛的痛处,怎么能不深刻啊,那姑娘说起厉坤时,温柔的眉梢,隐忍而爱慕的眼神,从来不会骗人。 嫉妒得要人命。 稳住心神,唐其琛清清淡淡的把话给拨回去,“再深刻也不过是一段过去,她告诉我,你们分手了,我也安慰了她,成年人了,过生活,过日子,人总是要向前看的。” 厉坤脸色一沉。 对面这男人,用“现在”去抗击他的“过去”。 现在和未来,我可以有无限可能,而你只存在于过去,再深刻,也只能是回忆。 同为男人,唐其琛深知对方的七寸在哪。 他走近两步,还是那副温和的神态,对厉坤说:“你现在和迎晨没什么特殊关系,我追她,光明正大。” 唐其琛掷地有声,又近一步,“哪怕你现在和她有什么——公平竞争,我也不怕你。” 厉坤望着他淡定离去的背影,整个人像是回了魂一般。 疯了吗,为什么要和他说这么多。 当真受不得一点气?沉稳的性子哪里去了? 最关键的是,自己和迎晨,已经两两相清。 可为什么, 为什么在看到唐其琛的手虚扶着迎晨的腰时,愤怒得想把那爪子给剁掉。 厉坤双手揉了揉自己的脸,重呼一口气,无力感跟闷锤一样,咚的声砸在了心里。 ——— 迎晨和唐其琛在孟泽这待了十分钟左右,就又回去陪客户了。 忙完已是十一点,迎晨坐在副驾,唉声叹气,“累死了。” 唐其琛开着车,笑道:“这个月奖金给你多发点。” 迎晨兴致不高,“补点假给我就行。” 但也这只是想想,搞定客户之后,后面的工作才刚开始。 唐其琛说:“下周,我们就要出差,先去四川,再去贵州,每座矿山都去实地考察一下。” 迎晨嗯了声,“知道。” 唐其琛听出了她语气里的颓靡,乐着说:“真那么想休假啊?” “想啊。”迎晨语气懒懒,尾音拖得长。今儿喝了酒,她浑身热腾,把车窗都滑下也不怕冷。双手趴在窗沿上,下巴垫着手背,呼呼地对外头吹气。 唐其琛瞥见她乖巧模样,少了工作时的利落果敢,真真正正地像个小女孩儿。 风吹进来,有霓虹光芒在车身上轻跃。 唐其琛的心思,忽然就动了。 他抑制不住,声音沉了些:“想休假也行,有个办法,能很快休十天半个月。” 迎晨没细想,感了兴趣,侧头看着他:“什么办法?” 唐其琛:“婚假。” 迎晨笑了起来,本能地反问:“别开玩笑,我现在去哪儿找个人结婚啊。” “没开玩笑。”唐其琛整个人印在一片霓虹中,正经着,温柔着,轻轻地说:“只要你愿意,明天我就带你回去见我父母。” 红灯了,车停了,唐其琛的模样儿也清晰了。 那眼神,望着她,里头像是住进一片星光,璀璨又深情。 27.揍你揍你 这一晚,迎晨觉得自个儿被酒精给熏着了,在家门口按了几次密码锁,都没按对。不是手指力度轻了,就是眼睛模糊没找准数字。 好不容易进了门,人连洗澡的力气都没有,往沙发上一坐,盯着手机屏幕发呆。 她打开微信,又打开通讯录,然后再关上,反反复复跟拔河似的。 后来手机一震,再一响,徐西贝这通电话来得正及时。 “晨儿,你在干嘛呢?” 迎晨敛神,起身去厨房,“刚回家,怎么了?” 徐西贝说了两句,迎晨倒水的动作停顿,惊喜道:“真定啦?” “他们家希望越快越好。”隔着电话,徐西贝幸福之意难掩,“志强的爸爸说,这个月十八日子好。” 迎晨细算了一下,“那就是下周啊?” 徐西贝:“你一定要来哦。” 聊完之后,迎晨握着手机,觉得缘分这事儿真神奇。没多久之前,她还帮徐西贝捉奸,如今这丫头都要订婚了。 迎晨心情好了些,喝了水就去洗澡。 等出来,手机上有一个未接来电,迎璟打来的。 迎晨回拨过去,擦头发的动作没停,那头很快就接了。 “姐。” “怎么了?” 迎璟最近做课题,需要点工业药剂,重新买费时间,就想着迎晨能不能帮上忙。 “活性炭?要多少?” “二三十斤吧。” “可以。”迎晨公司做的矿山资源,这些材料方便拿到。 迎璟安了心,闲聊起来,“姐,要不这周五一块回家吧?” 迎晨:“不了,我最近挺忙的。” 迎璟:“吃顿饭的时间都没有吗?你们这公司有点过分呐。” 迎晨笑了笑,“挣钱不容易嘛。哦,对了。”迎晨想起来,提醒道:“迎璟同学,你那些电子狗能不能别乱送人?动不动就爆炸,瘆得慌。” “哪有。”迎璟反驳:“你老板很喜欢,还特地打电话给我表示感谢呢。” “你炸他什么了?” “喜糖啊。” “……” 见姐姐没吭声,迎璟说:“我觉得你们老板人挺好。” 迎晨承认,“是不错。”一表人才,工作能力出众,符合大部分人的审美。 “你有什么想法?” “我要有什么想法?” 姐弟俩一问一答。 迎璟年纪轻,有事说事,“你和厉哥还有可能吗?” 迎晨沉默。 “如果没可能了,你可以考虑一下别人。” 迎晨过完年都二十八了,别在一棵树上吊死,这话不差理。 半晌,她吭声,“小璟。” “嗯?”少年嗓音轻起来,跟泉水似的。 “今天,”迎晨幽幽的,看着垂落下来的水晶灯,说:“唐总跟我求婚了。” 唐其琛是认真的。 共事四年,这男人做什么都正派,工作认真,为人认真,对待感情也是豁开了真心。 他说,见父母。只要迎晨点头,明天俩人就能直飞上海,把事儿给定了。 迎璟哦了声,“你答应了没?” 迎晨声音扬高:“怎么可能。” 迎璟:“你还想着厉哥?”忍不住了,又问:“他哪儿好?” 哪儿好? 说实话,厉坤这人算不得十全十美,有点大男子主义。没认准你的时候,淡漠,不在意,甭管你是男是女,态度硬得跟块石头似的。 但认定你了,命都能给你。 两人好的时候,厉坤当时工资并不高,他有骨气,觉得二十多的爷们儿一个,就不该伸手问家里要钱。于是自己省着,把钱都攒着。 迎家什么底子啊,给迎晨的都是最好的。十八、九岁的小姑娘都爱美,迎晨不缺零花钱。但厉坤心里拧巴,觉得这是他女人,自己就有义务给她钱花。 他那时是在淮海陆战队,一个月放两天假,嫌汽车票贵,就买凌晨的火车站票,二十几块钱,站到天亮。 见到迎晨了,每次都给银|行卡:“拿着,想买什么就买。” 迎晨问:“你哪儿那么多钱啊?” 厉坤说:“表现优秀,部队奖的。” 迎晨在大院儿长大,对部队的体制很了解,就算有奖励,哪能有这么多三千五千的。她当时没说,大大咧咧地揣兜里。 而厉坤返程回队里的时候,总能收到迎晨的短信: [卡放在你背包的侧袋子里啦,你别太省,吃点好的,我爱你哦。] 十年前的手机不智能,短信的字儿又大又方正。 厉坤坐在车里,眼眶子都红了。 再后来,他学聪明了,不给钱,而是拽着她上街直接买。 裙子,t恤,牛仔裤,净挑贵的,唯独不买化妆品。 迎晨问:“为什么呀?” 厉坤揽着她,声音低低的,“媳妇儿好看,别被这东西给画蛇添足了。” 迎晨被哄得咯咯笑。 一个月见一回面,又都是血性方刚的年纪,买完东西回宾馆,门还没关紧,厉坤便不老实了,把她压在门板上,衣服还没脱呢,用下面早撑起来的玩意儿隔着两层布料顶她,磨她。手更不闲着,直接往她裤子里面伸。 而空着的那只手,极其不怀好意地从纸袋里抽出一件镂空的吊带。 迎晨一看,脸通红,“干吗啊你。” 薄纱透明,胸上连着一根细铁链儿。 厉坤咬她白净的耳垂,呵气:“穿给你老公看啊。” 迎晨真是信了他的邪,被折腾得眼泪直飙。 十九岁的小姑娘,嫩,白,软,从里到外,都灌上了厉坤的气味儿。 他满足了,压在她身上轻轻舔她眼角的泪水,跟开了窍一样,说:“我不乱花钱了,我得攒着—— “娶你。” 厉坤是迎晨情窦初开时候的一记惊雷。 她往后对异性的所有审美,源头都能追溯到他身上。这样一个男人,让她成为女人,让她触摸到关于未来的形状。 迎璟问他哪儿好。 他当然是,哪里都好啊。 回过神,迎晨兴致不高地要挂电话,“你还有什么事没?” 半晌,迎璟轻轻说:“姐,你别哭了。” 这句话不说还好,一说,直接把迎晨的眼泪给激出来了。 “你烦不烦啊。”她声音沉闷,“挂了挂了。” 电话占线的短嘟声。 迎璟垂手,盯着屏幕,少年心思纯净,黑就是黑,白就是白,喜欢就是喜欢。他姐,还是那么喜欢厉哥。 哎呦! 忘了。 迎璟一拍脑门儿,穿上外套,拎着手边的东西要出门。 室友问:“这么晚你去哪儿啊?” 迎璟把鸭舌帽往脑上一压:“给我姐送点吃的。” ——— 入了深夜,万科城连路灯都调暗。 迎晨吹干头发,把吹风机收到柜里,他拉窗帘的时候往外随意瞧一眼。 这一眼不得了,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是七楼,能清楚看见停在楼下的那辆黑色吉普车,号牌上的数字虽然看不实,但就是坐实了心头的直觉。 迎晨二话不说,套上呢子外套,趿拉着拖鞋就往楼下奔。 外头凉,她从电梯跑出来上气不接下气,双手搭着腰四处看。最后目光定在吉普车上,隔着挡风玻璃,厉坤坐在里头,背挺得笔笔直直。 两人四目相接,他今天的眼神有点不一样,迎晨一时也说不出。 谁都不吱声,冷场了。 迎晨心里尚有希望,主动走过去,厉坤倒是很自觉地把车窗滑下来。 车里的暖气扑了满身,迎晨打了个哆嗦。 想起那天他那么决然地说“我们算了吧”,迎晨心里就有气,委屈化作冰冷,硬邦邦地问:“你来干吗?” 厉坤低头,长指掀开烟盒,叼了根烟放嘴里。 迎晨一挠,直接把烟从他唇边打掉,再问:“别说你是路过啊。” 厉坤拎起头看她,眼神淡,但眼底有东西在隐隐翻滚。半晌,他说:“迎晨,我觉得你这人特搞笑。” “怎么了我?” “一边说还喜欢我,一边又给别的男人希望。”厉坤今晚是被唐其琛那些话给激着了,他也不知道被一种什么情绪给左右住,大写的不痛快。 迎晨明白过来,他说的是唐其琛。 莫名其妙之余,她怒声问:“关你什么事。你都让我算了,我跟哪个男人好,关你什么事?!” 厉坤也愤恨了,“你有备胎,还在我面前演什么苦情戏?” “敢情你是不服气啊?”迎晨冰冷冷地刺他,双手往胸前一环,下巴扬起,“不服给我憋着。” “我不服气?”厉坤一字一字的,颇有咬牙切齿的意味。 迎晨一巴掌拍向他车门,“你就是吃醋,你就是嫉妒,你!” 明明就是喜欢我。 她说着说着,后半句刹在嘴里,咽下去,在心头走了个百转千回后,眼眶就红了。 厉坤眼神沉下去,别过头,缓缓深吸一口气。 他没法儿否认,虽然做出了泾渭分明的决定,但真的,一看到这丫头身边有这么个厚实的角色,心里那个念头啊,全靠理智硬压着。 他为啥大半夜的,把车开到迎晨家楼下。 控制不住,走火入魔,发了疯了呗。 偏偏这女人说话烈着呢,专门往他痛处钻,说白了,其实他的痛处,就是两个人的痛处。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两败俱伤。 两个家庭的恩怨纠葛横在中间,迎晨到底是理亏的那一方,可在感情上,这两人,谁又有错? 迎晨难受得不行,手往车窗里一伸,狠狠揪紧了厉坤的衣领。厉坤也没反抗,任她作为。 迎晨用了狠劲儿,龇牙咧嘴顾不上形象,揪着他一顿猛摇猛捶。 “你以为这些年我好过吗?” “厉坤你个王八蛋。” “王八蛋。” 迎晨揪他脖颈上的肉,指甲痛下狠心地划过去。一道道红印很快就肿起来。 厉坤绷着张脸,没点儿知觉似的。 迎晨住了手,揪着他的衣领低低地呜咽。 最后哭够了,她鼻头通红地站直,手背往眼睛上胡乱一抹,倔强着转身走了。 她脚步慢,像是还给人留了点余地和反悔的时间。 一步。 两步。 三步。 每一步的间隔都故意放得更慢,但,后面的男人还是没个信儿。 迎晨背对着,脸一皱巴。 得了,这一生的情债,全贡献给这人了。 灯光倏地笔直照耀,是吉普车的车灯。 论坛摩挲地面的低低响声,后退,调头,方向盘一打,车走了。 迎晨蹲在地上,头埋在膝盖里,肩膀一抽抽的,不敢哭出声儿来。 直到前方传来脚步声,很轻,但走得稳。 迎晨察觉动静,微一抬头,顺着深蓝帆布鞋往上,牛仔裤,纯黑卫衣,然后一顶斜压着的鸭舌帽。 迎璟面色安静,垂眼看着自己的姐姐。 迎晨和他对望着,可怜巴巴的,泪水迷迷糊糊。 迎璟伸手,“喏。” 迎晨吸了吸鼻子,盯着纸袋:“这是什么啊?” 迎璟说:“上回你说这个肉干好吃,我托辅导员从她老家买的。” 迎晨的情绪能收住了,她撑着膝盖站起来。 “腿麻了吧?”迎璟伸出手,少年的手掌干干净净,说:“牵着。” 迎晨听话,姐弟俩默契,一个不说,一个就不问。把人送到家,迎璟连门都没进。 “我走了。” “哎?”迎晨看着他背影,总觉得不太踏实。 这小子,是不是平静得有点过头了。 ——— 厉坤在零点前赶回队里,这一宿压根就没睡着过。 第二天,林德使劲儿地看他,哇靠一声,“哥,你这脸色,比我老家地里的红薯还要难看呢。” 厉坤胡茬冒出来,精气神不好,踹了他一脚大屁墩子,“去去去。” 上午没什么事,带着这帮小子看了部武器构造讲解的纪录片,片子长,厉坤看到一半,接到了警卫排的电话。 “厉队,这有位同志找你。叫迎璟。” 规矩是这么定的,外头人来访,都得征询当事人。 厉坤让他们放行,然后转告,在离大门最近的沙场会合。 迎璟先到,穿了件牛仔外套搭配套头卫衣,朝气青春,不输于从旁边经过的年轻小战士。 厉坤跑得快,稍稍有点喘,在他面前站定,和着颜色打招呼:“小璟。” 迎璟转过身,眉眼神色平平淡淡。 厉坤和迎晨谈恋爱的时候,这小子不到十岁。眨眼,都没比他矮多少了。 迎璟和她姐姐的五官长得并不是很像,但身上那股气质,还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厉坤看着他,先开口:“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迎璟点点头。 厉坤说:“嗯,你说,什么事?” 静了两秒。 迎璟抬起头,拳头跟生了风一样,逮准厉坤的右脸颊狠狠砸过去。 厉坤对他压根没任何防备,一下被撂倒在地。 嘴巴里的血沫星子味儿浓稠,还没来得及站起,迎璟跟发了怒的小野兽似的,扑过来对他拳打脚踢。 “你再欺负我姐,我就揍你!揍你揍你揍你!” 28.抢亲 十八岁的少年生猛起来,也真不是闹着玩的。 别看迎璟长着一副典型的国民好弟弟面相,但青涩的拳头一旦发了狠,真挺疼人。 厉坤一倒地,迎璟就扑过来,骑在他身上跟发了疯似的。 “让你欺负我姐,让你欺负我姐!” 厉坤沉默咬牙,只用手臂护住头,并没有反抗。 迎璟这小子,心眼儿精,专挑人身上的脆骨头打。动静太大,很快有人注意到。 “住手!” “这位同志你在干什么?” 警卫兵怒声呵斥,狂奔着跑来。 迎璟被揪住的最后一秒都不浪费,一脚踹向厉坤的肚子。他左右手迅速被人按住。 警卫兵大声警告:“老实点!你这是违法乱纪!” 厉坤被人扶起。“厉队,你没事儿吧?” 厉坤摆了摆手,忽说:“放了他吧,我俩是认识的。” “这……”战士们面面相觑。 厉坤声音平静,看向迎璟:“还有话要说是吧,走,去训练室。” 迎璟被放了,绷着张脸,一副耗到底的架势,真跟厉坤走了。 训练室安静。 两人一前一后,影子交叠在地板上。 迎璟愤怒未消,冲上去推了他一把。 厉坤纹丝不动。 迎璟一番吼叫,变本加厉,拳脚毫无章法地在他身上发泄。 估摸着差不多了,厉坤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稍用力地往后一抡,便轻轻松松地把迎璟给挡开。 厉坤脸色已经很难看,“够了没?” 迎璟不服气很久,一字字地判定:“你仗着我姐喜欢你,你就往死里欺负她。” 这话激怒了厉坤,他抓着迎璟的肩膀往跟前一拨,目光无声却暗含警告。 迎璟不怕他,对视起来毫不怯色。“我说错了吗?你就是不敢承认。” “我不敢承认什么?”厉坤逼问:“我要承认什么?” 迎璟怒火腾腾,拳头握得铁紧。 “承认喜欢你姐?”厉坤一眼就看穿了他心思,他冷呵一声,“承认了又能怎么样?复合?在一起?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语气里的无奈和苍凉一瞬而过。 “迎璟我告诉你,谁都可以对我评头论足,唯独你们迎家——不可以。”厉坤往后一步,高大的身躯笼罩在半明半暗的光线里,像是拉开一条楚河汉界,与迎璟站在对立两面。 “你们家,凭什么站在至高点去剥夺别人的机会?你们的命就是命,别人的命就不是命?” 迎璟咽了咽喉咙,说:“一码归一码,你和我姐,不能这么算。” 厉坤仿佛听了个笑话,心里的芥蒂一层一层抖落出来,“这话,你应该去对你姐说。” “她要真光明磊落,为什么当年事情发生后,一句话不说就走了?”厉坤神色痛苦,“甩老子,跟甩垃圾一样。” 那年,厉坤知道真相后,一度崩溃。 迎晨年纪小,也是怕得不行。他生气,气在头上,发了好大的火,“你不要再跟着我了!你们全家干的好事!” 两人在一起,从来只有厉坤宠她的份,迎晨哪受过这份对待。愧疚、委屈、惧怕,所有情绪夹杂在心里,迎晨也变得畏手畏脚。 厉坤喝醉了,喝得眼眶通红,迎晨上去扶他,又小心又担心地小声喊他:“求你了,你别再喝了。” 厉坤一酒瓶子往地上砸下去,然后甩开她的手,“别碰我。” 其实他力气不算大,但迎晨脚后跟没站稳,踉跄着摔倒在地,一地的碎酒瓶子渣,扎了她满手心。 迎晨呜呜地哭,委屈巴巴地看着他。 厉坤被那抹红给吓着了,本能地脱了衣服给她包手心。 等他一凑近,迎晨顾不上伤,伸手搂住脖颈把人抱得死紧,“我不走,我就要跟着你。” 厉坤也哭了,两个人的泪水糊了满脸,滑进嘴角,是苦的。 母亲刚过世,香烛还没灭,厉家的亲朋好友唉丧声、不平声,最后都化作对迎家的骂声。那几天,厉坤一下子消沉下去。 迎晨的电话不接,信息不回,大冬天的,雪花呼呼往屋里灌。迎晨不敢白天来,怕被厉家人打。于是专挑晚上,身影小小一只,在他卧室下面压着声儿喊:“厉坤,厉坤。” 厉坤到底心疼了,跑下楼把她给拽进了房间。 门一关,两个人跟发泄似的,撕扯,啃咬,恨不得把身体给揉进去, 厉坤不知轻重,迎晨也折磨他,两人性格里明烈的那一部分碰撞在一起,能摸到生命里的至死方休。 后来迎晨被他弄得气喘不上,嫩脚丫子蜷成了粉色。厉坤也不好过,腰都被她缠酸了,汗珠一滴滴坠在她胸口,跟报复似的,厉坤低头舔掉又故意吸咬。 痛而刺激的感官体验,成为两人这七年的最后一次欢爱记忆。 那一晚,两人之间的关系刚刚融合了些,迎晨便在第二天消失不见。厉坤厚着脸皮去打听,才知道,她接受了学校赴澳学习交流一年的名额,出国了。 这一打击,让厉坤彻底伤筋动骨,没了救。 厉敏云一直说迎晨不是好女孩儿,秉承了大院子弟一贯的嚣张以及目中无人的特质。碎碎念念,没完没了。 厉坤从不附和,但夜深人静,他偶尔想起,心里也是一竿大问号。 真心错付,遇人不淑? 迎晨真的是那样的人吗。 他自问,却没法儿自答。一闭上眼睛,全是这姑娘的纯真眉眼,捧着他的脸嘟嘴:“我怎么还是十九岁啊。” 厉坤笑她:“十九岁怎么你了,这么不待见?” 迎晨心无城府,理直气壮:“二十岁才是法定结婚年龄——我要嫁给你啊。” 嫁字写了一半,人就没了。 前情往事如今说起,厉坤眼里的伤心依然有迹可循。 他看着迎璟:“你姐那时候跟我说的最多的词,是永远。” 说到这里,他拳头都不由地握紧,再难压抑地责问: “回去问问你姐,说永远的时候,惭不惭愧啊!” 迎璟微微怔然,满腔的怒火渐渐偃旗息鼓。 他虽然刚成年,但男人与男人之间,真真假假他还是能够分辨。 厉坤言辞锋利,但他从没有把抢肾|源这件事的怨恨牵连到迎晨身上。他还是用理智在撑着,一码归一码,仇是仇,爱是爱。 能把这两件事分得如此清楚,已是难能可贵。 迎璟这一刻有点动摇了,厉坤可能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冷硬无情。 时隔多年,厉坤第一次在外人面前袒露心声。他颓靡得仿若受到重挫,说: “我那么喜欢你姐,喜欢到命都可以给她。哪怕出事的时候,我也说服了自己,她是无辜的,是不知情的,我不能迁怒她。但她装得那么可怜,给了我一颗糖,第二天就他妈去国外逍遥快活,这一巴掌我受了——现在她说要和好,我就必须顺着吗?” 厉坤字字铿锵:“老子也是要脸的!” 这抽筋扒皮一般的交心,几乎要了厉坤的半条命。 他下颚咬得死死,指甲抠进掌心,稳了好久才把情绪给稳住。然后淡声问迎璟:“还打吗?” 少年身形定住,跟地上拖出的影子一样沉默。 厉坤点点头,“好。” 他深吸一口气,迈大步,要走。 激烈发声后的训练室,一瞬安静,更令人窒息。 厉坤和迎璟肩碰肩,迎璟也像抽空力气一般,竟被撞得往后退了两小步。 厉坤眼底一片潮热,他踏出大门,先是左脚。 “有原因的。”迎璟的声音很突然,道破沉默。 “我姐姐不告而别,是有原因的。” 厉坤已经抬在半空的右脚,就这么放了回去。 像是倒带回归原点,迎璟平铺直叙,语气平静。 一支烟的时间。 迎璟说完了,走前的最后一句话是:“她老板向她求婚了——我姐答应了。” ——— 周四的晚上,卢兰别墅区有一家张灯结彩,门口的两个大喜字特别应景。 “西贝,这个礼服好漂亮啊!”卧室里,朋友三五个,指着衣橱赞叹。 红色的改良旗袍,裙摆做大了,上头的金丝儿和刺绣图案,都是苏杭那边的老师傅亲手绣的。这样的绣品费时间,后来徐西贝才知道,是两人刚认识没多久,男友就差人去苏杭那边请师傅了。 “别动哦,小心口红蹭出去。”迎晨掰正她的脸,故作凶状:“画两道胡子要你好看。” 徐西贝眉眼儿透着笑,“好好好,不动。” 迎晨微微俯身弯腰,帮她描眉涂红,动作轻轻巧巧,很是仔细。 “好啦,”迎晨隔远了些,左右端详了片刻,满意地直点头:“一百分的美!” 徐西贝被她逗乐,握住她的手,真心实意道:“谢谢你啊,晨儿。” “谢什么,你订婚,我还能不来?”迎晨反手抚她的手背,拍了拍,然后挨近她的脸,两人齐齐看向镜子。 半晌之后,俩姑娘同时笑出了声儿。 “贝贝,恭喜你。”迎晨说。 徐西贝眼眶都湿了,“晨晨,我,我……”激动之下,字字难成句,最后只说出一句:“你也一定会幸福的。” “好啦,不煽情了。”迎晨笑了笑,轻轻按着她的肩膀:“去把礼服换上,待会儿就要梳头了。” 杏城的风俗,订婚前夜,俗称百年长情夜。有个传统,是新娘新郎着正式礼服,新郎在亲友的见证下,为新娘梳头。 趁新人去换装,迎晨总算能歇会儿气。她走到窗边,揉着自己的颈椎,看着楼下成堆的烟花已经摆放整齐,工作人员到位。 正揉着,肩上突然一沉。 “我看你忙了一晚上,注意休息。”唐其琛温润的嗓音像沁了水,他自然而然地把手搭向迎晨的肩,帮她按摩放松。 唐其琛身上从来不喷香水,但气味儿十分好闻,清冽,干爽,跟他人一样。 迎晨不适应这突然的亲近,下意识地想站远拒绝。但她一动,唐其琛早有预料般,手劲儿下压,把她给按住,平静却坚定的语气: “不许走。” 迎晨还是挥手挡开他,分开距离,笑着提醒:“唐总。” 这一笑,未达深处,疏离感显山露水。 唐其琛低头,嘴角浅扬,眼底情绪一闪而过。 迎晨聪明地转移话题,说:“真想不到,你和西贝的老公是同学。” 唐其琛:“是巧,我和他四年室友,关系很好,前阵子给我打电话,说他要订婚了,我还以为他开玩笑的。” 迎晨感慨:“这就是缘分吧,看对眼了,一切好说。” 唐其琛:“那也要互相对眼才行,不然像我这样的。”他做了个苦脸,啧啧道:“好可怜啊。” 迎晨没笑。 她拎得清,有些玩笑,就不能给回应。 唐其琛看着她,几秒之后垂下眼睛,点点头,“好,我不逼你。” 迎晨深吸一口气:“唐总,我的态度和从前一样,对你……” “嘘。”唐其琛食指比在唇边,打断。 迎晨唇齿微张,半道儿的话就这么咽了下去。 唐其琛毫不犹豫地抱住了她。 他的手绕到迎晨的后脑勺,把人摁在自己怀里。 “你别动。” 三个字,阻止了迎晨本能的抗拒。 唐其琛身上好像与身俱来一股安定人心的气质,他温言细语,在迎晨耳边落话:“求你给我个机会。” 迎晨一愣。 唐其琛的声音比方才更温柔:“给个机会,听听我的真心。” 两人之间随即落入安静。 耳朵贴紧了他胸怀,隔着皮囊、骨骼和衣料,是心脏有力的跳动: “嘭——嘭——嘭——” “哇!张总好像皇太子啊!”外头传来一阵哈哈大笑声。 唐其琛飞快地松开迎晨,主动站远了,调侃道:“怕你打我。” 迎晨捋了捋耳边碎发,表情不太自然。 “出去吧,新郎新娘都换好礼服了。”唐其琛先走一步,把虚掩到一半的房门全部敞开。 男人的背影挺拔沉稳,迎晨用手背抵了抵额头,把乱码一团的心思给揉回来,然后沉默地跟了出去。 张志强和徐西贝都换上了中式礼服,龙凤呈祥,十分喜庆。迎晨是个能调动气氛的人,一些讨吉利的小互动玩得得心应手。十几分钟,她就讨着了几个大红包。拿手里当扇子说:“谢谢老板哦。” 张志强今儿没戴眼镜,少了分书生气质,他是明眼人,接着这话往唐其琛那儿一指:“你老板在那。” 也不知是谁起的哄,“这一对我们也要吃喜糖,吃喜糖!” 唐其琛在热闹里一点也不扭捏,大方地双手抱拳,对大伙儿作揖:“承蒙吉言,若能成功,喜糖人人有份!” 掌声顿时如潮涌。迎晨有点难堪,唐其琛走来,不动声色地把她遮在身后。 玩笑过后,一对新人正式开始梳头仪式。 徐西贝坐在梳妆镜前,新郎站在身后,古木梳子拿在手里,像个认真学写字的小学生。 主持仪式的长辈是张家的二舅妈,慈眉善目,一看就是有福气的人。她真诚念祝词: “一梳白发齐眉。” 新郎手有点抖,应声照做,从头轻抚到发尾。 “二梳子孙满堂。” 这样的光景,亲朋里有年轻小辈轻拭眼角。迎晨也动容,没注意到唐其琛站在了她身旁。 “三梳早生贵子。” 最后一句话,唐其琛握紧了迎晨的手。 迎晨挣了一下,没能成功。她抬头看向唐其琛时,对方目光诚恳又坚定。迎晨心头恍然,犹豫迟疑之际,没有再做反抗。 就在这时—— “咚!咚!咚!” 大门外传来沉重的敲门,哦不,是砸门声。 众人齐齐转头往外望,没过几秒,也不知哪位吼了一嗓子: “你、你们是谁!哎哎!别进来!” 大约是见形势不对劲,外头的亲友率先一步推门进来,声音尖锐扬高,急忙通风报信: “抢亲……啊啊,有人来抢新娘子了!!!” 29.99朵玫瑰 抢新娘这说法真玄幻,只有电视剧敢这么演。 屋里的人都懵着呢,张志强最先一个反应过来,甭管前因后果,提起边上的一根凳子往门口走。大伙儿随即跟上,衣架子、凳子、杯子,能攥在手里的玩意儿全用上了。 唐其琛把迎晨往后推了推,说:“待远点儿,别靠近。” 徐西贝丈二摸不着头脑,“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迎晨最先想到,问:“你和他没断干净?” “他”指的是前男友那个渣男。 徐西贝摇头,“怎么可能啊。” 短暂的间隙,外头的动静已经升级。 “你们是谁!”张志强的声音。 “兄弟几个有话好说,今天是人大喜日子,给个面子行不行。”有人充当起和事佬。 “谁跟你们好说话,不跟你们说话――姐!” 屋里的迎晨,被这声音给震惊住了。 林德? 唐其琛拧开门把,人也站在了客厅,一眼扫过去,他也怔然了。 吆喝的这个年轻人身后,竟然是厉坤。 他脸色算不上好,一副视死如归的决然表情,较了劲,认了真,一双眼睛血丝儿满布,死死盯着卧室那扇门。 最后,厉坤的目光重新落到唐其琛身上。 唐其琛今天穿的是三件套的浅棕色西服,样式正式,乍一看,真以为他是新郎。 厉坤拨开林德,一人对众人。 唐其琛无声,也迈步站在了前头。 静默两秒。 “你想干什么?”唐其琛先开口。 “迎晨呢?”厉坤音儿有点哑。 “她在哪跟你有什么关系?”唐其琛收了和气,锋芒毕露,毫不让步,“你和她有关系么?” 厉坤气焰也起来了,下巴微抬,睨着他:“我和她有关系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呢!” 唐其琛笑,笑得摸不着情绪,但垂着的手已悄然握成了拳。 男人的心思啊,摆明了就那么几面,为事业,为女人。前者燃烧斗志,后者激发血性。 厉坤在部队磨炼了十几年,沙场点兵的气场嚣张又霸道。这会儿火力全开,压根不给唐其琛一点面子。 厉坤从容不迫地把外套一脱,往后头一丢,“林德。” 林德默契的伸手接住。 唐其琛冷了脸,同样的动作。他虽没厉坤的当兵经历,但也是懂得保养的人,一星期上五次健身房不是白练,穿衣显瘦,脱衣有肉,也不是什么好招呼的角色。 两个男人正面刚,谁也不认输。 箭在弦上,一触即发,在场的没谁敢吱声。 就在这时,卧室门“嘎啦――”一声从里头推开。迎晨绷着脸,一袭珍珠白的伴娘礼服出现在门口。 唐其琛侧头,“迎晨。” 厉坤陡然松劲儿,目光深幽看着她。 迎晨谁也不瞧,走过来挡在二人之间,她和厉坤正面相对,声音冷清:“你闹够了没?” 她一说话,全是对他的指责,把过错都归给厉坤。 厉坤心里不是滋味,眼神像是点了墨,压抑半晌,只问:“你跟他了?” 迎晨:“我跟谁,和你有关系吗?” 本以为厉坤也没好话,互相怼。但他的表情却在这一瞬,倏地垮台。迎晨以为自己眼花,竟在他眼里看出了一丝堪称后悔的情意。 厉坤低低唤她:“……晨晨……” 这一声出嗓,迎晨打了个颤,不明所以,不敢置信。 “你别嫁给他。”厉坤牙碰唇,声音在微抖,刚够迎晨一人听见。 “我爱嫁谁就嫁谁。”迎晨心里的委屈化作硬气,刺着回他。 厉坤突然抓起她的手。 “你干嘛?”迎晨挣扎。 厉坤铁着脸,不管不顾就要把人带走。 “厉先生!”唐其琛哪能坐视不管,上前一步,生生把人给拦住。 “让开。”厉坤没好脸子。 唐其琛可不是吃软怕硬的角色,纹丝不动。 厉坤冷呵一声,松开迎晨,左右手慢条斯理地挽衣袖,手臂肌肉线条硬邦,早他妈看这姓唐的不顺眼了。 “华南地区特种武装部队,凌速中队副队长。”唐其琛比他更淡定,流利地报出了他底细,“你这私闯民宅,强取豪夺的做派,我是不是可以举报了?” 最先慌了的是一旁的林德,上前一步大声:“你别乱说话,他不是!” 唐其琛转过头,看着林德:“我能为我所说的话负责,你能么?” “嘿?”林德吃了个憋屈,却又拿他没辙。 眼见唐其琛拿出手机,就要打电话。 迎晨突然开口:“算了吧。” 唐其琛动作一僵。抬眼看她。 迎晨轻轻别过头,躲过这个眼神,组织好语言,才重新跟他对视,说:“今天场合不合适。” 这理由毫无破绽,让人没法儿反驳。 “迎晨。”这时,徐西贝按捺不住,也从卧室里出来了。 她一袭红色礼服,明媚又显眼。徐西贝和张志强站在一块,龙凤合体。 厉坤愣了两秒,心里渐渐明白,可能是闹了个乌龙。 现场这气氛,尴尬又凝重。 迎晨垂眸,不吭声,犟着。 唐其琛望着她,隐隐忍耐,盼着。 厉坤一语打碎他的念想,果断地牵住迎晨的手,“跟我走!” 迎晨跟个软木偶似的,被厉坤给拽出了门。 唐其琛想追,林德堵在门口,双手张开,“诶嘿?没瞧见啊,晨姐自愿的。” 自愿这个词,彻底打消了唐其琛的动作。 林德往后退两步,然后脚底一抹油,跑喽。 ――― 厉坤力气巨大,心里装了事儿便不知轻重。 “你放开我,”迎晨去拨他的手指,“你弄疼我了!” 厉坤脚步终于慢下来,迎晨往他手背上用力一挠,“你神经病啊!” 手背被挠出了血印儿,厉坤始终没撒手。 迎晨被他给逼崩溃了,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一把将手给抽出来,左看又看,捡起地上的一块碎砖头就这么扑过来。 迎晨拿着砖头往他身上招呼,那股劲儿是真下了狠心。 第一下砸中了厉坤的肩膀,迎晨声音尖锐:“你把我当什么了?你凭什么为所欲为?” 厉坤没躲,任她打。 迎晨眼睛像要滴血,心里的委屈难过全化成了对这个男人的恨。 “跟我说‘算了’的时候,不是挺能耐吗?啊?你能耐啊,你要真能耐,现在来找我又算什么?!” 迎晨举着砖头,直接朝他心口挥,这阵仗,把远处的林德看得心惊肉跳。 迎晨是彻底失了控,厉坤偏偏沉默得跟座山似的。 “总是这样,总是这样。”迎晨触景伤情,呜咽得像只受了伤的小兽。“每次都是我一个人自作多情,你总有你的想法,你淡定,你镇静,你就在看我的笑话。” 伤心至极,她说话有点乱,眼泪如飘雨。 “这么多年了,我总觉得我欠你,我想着只要你愿意,我一辈子跟着你,陪着你,照顾你。”迎晨不计形象,眼泪鼻涕一把抓,“说分手的是你,说算了吧的也是你,现在又来这一出的还是你。我告诉你,我不待见你了,我就要嫁给别人。” 迎晨拿着砖头的手在发抖,哭得发抖。 默默忍着她所有发泄的厉坤,突然开口,嗓音沉,像沁了夜晚的露水一样。 他说:“你要嫁给谁?姓唐的吗?” 迎晨强撑出坚定。 厉坤极其平静,一句话,给她盖棺定论,“算了吧,姓唐的,姓宋的,姓什么的你都嫁不了――你忘不掉我。” 这是大实话,实话却最刺自尊。 迎晨给激着了,脑袋一黑,撕心裂肺的冲动根本压不住,她举着砖头就要往厉坤脑袋上抡。 “哎妈呀――晨姐!!”林德吓惨了,不管不顾的在远处大声惊呼。 这叫嚷,把迎晨的理智给拉回了三分。 砖头离厉坤的脑门儿就差几厘米,暂停住。 迎晨泪花糊了眼睛,动作就这么保持着。 厉坤喉结微滚,然后抬起手,轻轻地把迎晨的手给拂了下来。迎晨手臂垂落,五指松动,那砖头便掉在了地上,咚的声儿闷响。 厉坤虽无声,但下颚紧绷,青筋隐隐乍现。这一刻静止,像是电影末尾的慢镜头。下一秒,厉坤单手绕到迎晨后背,直接把她给圈进了怀里。 这不是电影,两颗心在烟火人间, 活了。 厉坤胸腔在抖,呼吸在抖,心跳也格外地快。 他那只手轻拍迎晨的后背,动作颇为安抚。 “……迎晨。”厉坤的哑了嗓子,唤她的名字。 迎晨一眨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清透无声。 厉坤心里压了太多杂七杂八的事,但都抵不过这一刻最深刻的念头。他只问了一句:“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不告而别的那件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迎晨先是懵懂,猜测到是什么之后,她似乎不想提起。 厉坤用行动坚持,把她圈紧了些,不撒手。 呼吸都不畅快了,迎晨拧了拧头,长呼一口气,哽着声儿说:“你给我机会吗?那时我手机被没收了,后来找到机会给你打电话,号码却成了空号。” 厉坤默声。 的确如此,当年知道迎晨去了国外后,他有气有怨也有恨,听不得任何带“迎”的字,去超市买烟,店门口的电子设备自动感应,说到“欢迎光临”时,他差点没把那玩意儿给拆了。 当时部队内部在应征特殊兵种,厉坤二话不说报了名,一个星期内就被派遣至大兴安岭接受秘密集训。 一走三个月,与外界隔绝,迎晨自然是联系不上他。 两人之间,阴差阳错,就这么给错过。 迎晨闭着眼睛,一刹失神,再睁开时,她恢复理智。 “所以你现在是做什么?”她问得直接,“想复合吗?在一起吗?” 未等回答,她呵声一笑,“你想清楚了吗?你做好准备了吗?你能忘记那些事吗?你是冲动,还是愧疚,还是不甘心我跟了别人――厉坤,你个王八蛋到底想清楚了没有?” 她问得敞亮坦荡,剖心挖肺,没敢粉饰太平。 厉坤不说话,乱了一团麻纱,但又不愿意松手,把人拖住,按在怀里一直抱着。 迎晨开始挣扎,“你放开我,我不陪你玩了可以了吧?” 不松,她就越发用劲,用脚踹,用指甲挠,最后逼急了,直接张嘴往他肩头狠狠咬下去。 疼痛透过皮肉直达肌里,厉坤最后扛不住了,皱眉到底松了手。迎晨脱身,往后退了一大步,牙齿间隐隐尝到了血腥味。 “现在是我不愿意陪你玩了。”迎晨狠着心,指着他:“你不清不楚地乱做决定,我过完年都二十八了,你要还顾念着咱俩有过感情,就别再来耽误我了。” 迎晨怕,怕厉坤是冲动使然,怕自己一个不留神,又陷了进去。 “我不是十八岁了,”迎晨哽咽着,说:“二十八岁,耗不起了,再跟你折腾下去,就没人要我了。” 她拿话激他,无非是想要这男人一个明确的态度。 厉坤默着一张脸,像是抽离了精气神,就剩一副空躯壳。迎晨转身步入夜色里,娇瘦的背影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厉哥。”林德走来,小心翼翼地开口,“不追吗?晨姐走了。” 厉坤半晌没吭声。 再迈步时,脚底一晃悠,林德赶紧扶住:“哎!哥!” 厉坤借着他手臂,撑住了。 他没松,怕一松,自个儿就倒了。 ――― 迎晨回到家,这一路她竟异常冷静。 脱衣服,进浴室,站在花洒下任水花浸湿头发和身体。心平了,理智了,再一回想,觉得自己没做错。 她和厉坤之间隔着太多世故周折,容不下“轻率”这个词。 不逼他一把,不逼自己一把,如何走的下去。 迎晨通透,倒是明白了这个理。 屋里开了空调,热活温暖,洗完澡,迎晨松松垮垮裹着浴巾在客厅转悠。也奇了怪,虽然这晚发生的事情,着实劳心费神,但此刻,她心情莫名愉快。 一夜好眠。 第二天迎晨起的早,难得的来了兴致,自己动手做早餐。鸡蛋煎得两面黄灿灿,打了壶豆浆鲜美可口,饱腹之后,将自己收拾得齐齐整整,便哼着小曲儿出门上班。 车子冲上坡,驶出停车场,拐个弯直通小区门口。 迎晨提前打转向灯,顺眼往车窗外头瞥了眼,这一眼,着实把她给惊着了。 一脚刹车下去,人跟着往前栽,幸好有安全带拉着。 外面,三四米的距离。 一辆黑色吉普横在她必经的马路边,连着四个数字一模一样的车牌特别招摇。 驾驶座里没人。 人呢? 呵,跑去车顶上了。 厉坤今天一身短款机车夹克,大长腿吸睛,牛仔裤把男人的臀部线条勾得又紧又翘。他戴着墨镜,蹲在车顶上,脚边放着一大捧火红的玫瑰。 九十九朵新鲜欲滴,一朵不差。 迎晨懵了。 厉坤勾嘴笑,拿着花站起身,动身一跳,从车顶蹦到地面,动作凌厉爽利。 玫瑰怒放似火焰。 一夜之后。 这就是他给出的答案。 30.一颗心 玫瑰花艳,一大捧挤在一起看着扎实又有诚意。 厉坤朝她的车走近,迎晨倒没躲,眼神望着他,不怯色。 这男人把自己收拾得很清爽,一步一步地走来。 近了,迎晨慢悠悠地拧过头,一脚油门,车身“嗖”的声儿――走喽。 厉坤吃了满嘴尾气,真没料到她来这么一招。 快一米九的大男人,捧着束玫瑰,着实扎眼。从旁经过的路人,个个回头瞧他。厉坤单手拿花,垂下去。他低头想了片刻,没犹豫,钻回了自己车里。 ――― 迎晨到公司的时候,看到唐其琛的办公室大门紧闭,于是问秘书:“唐总出差了?” 秘书说:“没,唐总请假了。” “请假?”迎晨奇怪。 “对,病假。” 印象里,唐其琛的身体一直不错。共事这几年,连感冒都甚少见。迎晨忙完公事,给他打了个电话。 通了,却没接。 后来临时被许伟成叫去开会,迎晨也就忘了这茬事。忙完已是快下班,迎晨走出办公室,看到几个员工围在那。 “我们买点水果吧?” “行,牛奶也可以,再买束花。” 迎晨向来和气亲民,走过去加入他们,问:“聊什么?” 一主管:“晨姐,我们准备去探望唐总。” 迎晨蹙眉,“看他?” 另一人答:“是啊,唐总住院了,肺炎。” 炎症闹得还挺厉害,唐其琛这一天吊了六瓶水,趟床上一下午没动。 同事们过来的时候阵仗十足,带的水果种类都能摆摊了。后来大家一合计,觉得再拎两罐奶粉才行。浩浩荡荡一行人,往病房一站,温度都升了几度。 来前打过招呼,唐其琛不意外。 只是在他们进来的时候,他目光下意识的在里头找着什么。 走最后头的迎晨一露脸,唐其琛目光就降落下来,安了心一般。 唐其琛这人做派十分正气,遇事有方法,待人讲良心,所以十分得民心。大伙儿的关心也是发自肺腑。 “唐总,您可得注意休息啊。” “四川平坝山的原料我们在跟进呢,您放心。” “这奶粉特别好,无糖脱脂不发胖。” 最后这句把场面给逗乐。 勘测部新进的一个女大学生,不服地抗议:“唐总经常锻炼呢,身材保持得好!” 小姑娘都喜欢唐其琛这款,温文尔雅,硬件实力超群,有爱慕之心也是人之常情。但到底是刚步入社会,没点儿心机城府,说话前脑子不带打草稿,合不合适也不分场合。 场面顿时陷入尴尬,跟卡带似的,谁都没吱声。 而正主呢,半躺在病床上,面色沉静,也没半分打圆场的反应。唐其琛好像在等,等着某人。 最后,还是迎晨出来解围。 她把伤心难堪的小姑娘往后一拨,轻声道:“小姚,去帮大家买几瓶水吧。” 人走后,场面又恢复了和气。 待了几分钟,大家告辞。唐其琛叫住迎晨:“你帮我去招呼他们晚饭吧。” 迎晨点点头,算是答应。 但到了半路,员工们很有默契地拦住了她。“晨姐,不用管我们,唐总也没吃饭的。” 得了,一丘之貉,不愧是他带出来的兵。 迎晨就这么被众人之力推回了唐其琛身边。不跟病人一般见识,迎晨上楼前,颇有良心地给他带了碗粥。 病房里安静,唐其琛合着眼睛躺在那。迎晨进来的时候,他没睁眼,却突然道出一句:“小米粥吧?” 迎晨呵声一笑,“鼻子很灵啊。” 唐其琛这才睁开眼睛,撑着胳膊坐起。 他手上还有留置针,不方便使力。迎晨给他把饭盒揭开,勺子洗干净放进去,然后坐在方凳上,双手交叠,背脊挺直。 唐其琛笑着说:“你别这么严肃,我都不敢吃了。” 迎晨也笑,“不吃也行,反正吊着水呢,一顿不吃饿不瘦。” 唐其琛笑容敛小了弧度,对视了一番,迎晨忽说:“唐总。” “昨晚你俩谈好了?”唐其琛抢先一步,平静地问。 半晌,迎晨才说话,很诚实:“没谈好。” 唐其琛嗯了声,等着。 “不过也差不多了。”迎晨没头没脑地蹦出一句,说完,她自个儿先笑了。 那笑容不比平日,是发自内心的,有着一股少女感。 这比以往任何一次直接拒绝,都让唐其琛难过。 迎晨的意思,只要厉坤迈出这一步,那么剩下的问题,就只是她和他之间的内乱。她不告诉唐其琛,是因为,唐其琛是个外人,没义务知晓缘由。 迎晨精的很,给了他一个体面的台阶。 “行了,时间不早了,你休息吧。”迎晨起身,背好包。 唐其琛面容无异色,头浅浅一点,自然的很:“好,慢走。” 门一关。 他终是缓缓垂头,看着自己手背上留置针的针头倒流了一点点血印。 心里五味杂陈。 ――― 迎晨从医院出来,开车回了万科城。 把车停好后,她特地看了一眼手机,觉得不放心,又拿起来点进通话记录检查了一番。 那王八蛋真没再联系她。 一刹的失衡,但迎晨很快收拾好心情,宽慰自己:别心软。 可不再是十八岁了,耗不起心血和精力再去折腾。 迎晨想得明白,要就坦坦荡荡、心无芥蒂地复合。 要么,就别再轻易开始。 想着想着,楼层到了,迎晨踏出电梯,一看门口吓了跳。 好家伙,厉坤坐在地上,看样子等了很久,脸上倦色难掩。早上那束玫瑰花也搁在脚边,蔫耷了不少。 见着人回来,他起身飞快,站在门口跟堵墙似的。 迎晨高跟鞋踩着瓷砖地面,咯噔咯噔脆响,一声一声放慢。 厉坤站在那,她没办法开门。 两个人面对面,一高,一低。谁也不先说话,犟劲儿一样,看哪个先认输。 最后,迎晨眼缝儿一眯,生气前的习惯性小动作。 厉坤便往边上挪了半步,不情不愿地妥协了。 迎晨走到门前,伸出手,伸到一半又收回,拧过头冷漠道:“我要按密码了。” 厉坤充耳未闻,纹丝不动。 “我要按密码了。”再重复。 “你按就是了。”厉坤一副无所谓的态度,“――198804,我又不是不知道。” 迎晨欲反驳,但嘴张了好几下,又把话给咽了回去。 开了门,她飞快闪进去,转身就要关门。 厉坤一巴掌抵住门板,右脚直接跨进屋里,把门卡死不让她关。 “你让开。”迎晨压住门板。 厉坤身子往里挤,在用劲。 说不通,迎晨急了,也用力关,两人跟拔河拉力赛一样。 厉坤皱眉:“我有话跟你说。” 迎晨:“该说的昨晚都说了。” 厉坤:“还有没说完的。” 迎晨:“省省吧,我也不想再听了。” 厉坤:“你真不听?” 他脸变了色,语调往上扬起,眼角眉梢透着警告。迎晨熟悉,这是厉坤动怒前的预兆,估摸是烦着了。 可烦的又不止是他一个。 迎晨也委屈着呢,心想,我还不乐意呢,给你使这么点绊子,就给我摆脸子。 于是把脸一拉,铿锵地回他:“不听!” 趁厉坤发愣的时刻,迎晨卯足了劲把他往外推,然后“啪”的声关门,成功将人阻拦在外。觉得不放心,她又反了锁。 听到里头清晰的那声“咔哒”反锁声,厉坤哭笑不得。 门里。迎晨觉得热,双袖一撸,挥着手掌往脸上扇风。扇了几下,她慢下动作,悄咪咪地将耳朵贴向门板,仔细分辨门外的动静。 悄无声息。 走了? 迎晨蹙眉,脸贴得更紧,然后得出结论,真走了。 那声王八蛋还没真骂错! 迎晨愤愤不平地拧开门把,一脚踏出去,厉王八三个字刚欲脱口泄愤―― 厉坤拎着玫瑰,从侧墙边上闪了出来。 迎晨吓得半死,看实了,拍着胸口的手拧成拳头,直接往他身上招呼。 “吓死我了!命都被你吓没了!”迎晨呵斥。 厉坤盯着她,几秒对视。 迎晨别过头,嘴角一松,没忍住。 两人一块笑了。 大概也觉得各自幼稚,这笑没别的含义,不过给眼下的紧张关系给解了绑。 厉坤问:“吃饭了没?” 迎晨摇摇头,“没。” “我也没吃。”他眼神透着真,邀请就这么从嘴里滑了出来:“一起吧?” “谁跟你一起?”迎晨别过头,语气虽然倔,但手上的动作不经意将她本心出卖。 “拿来。”迎晨伸手,掌心朝上,细长软白。 厉坤不明所以。 “你要拿着这花走大街上吗?”迎晨嫌弃的语气,“傻。” 说完,她径直将花从厉坤手里抽出来――往门边地上一放。 厉坤无语,还以为她会放回屋里呢。 迎晨扬着下巴,仿佛在说:你想得美。 小区地段不错,出去后灯影繁华,东南北三面还有三座大学,所以小食店特别多。迎晨走前头,厉坤走后头。 摊子上的小吃琳琅满目,迎晨这边瞧瞧,那边瞅瞅,厉坤始终跟在后头,半米的距离。 迎晨起了心思,忽地加快脚步。 厉坤同速率跟上,也加快。 迎晨又突然慢下来。 他也跟按了开关一样,慢了下来。 两人你追我赶,忽慢忽快,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参加竞走比赛。 后来厉坤没耐心了,终于抓住她手臂,狠狠一个回力,把迎晨给掰成了面对面。 “我说你……” “我就爱跑步,管得着么你?”迎晨恶人先告状,先一步堵死了他的说辞。 得嘞。 厉坤直点头,突地一声嗤笑,“以前没见你这么爱锻炼,一说晨跑,从床上拖都拖不起。” 迎晨脸色微变。 厉坤也反应过来。 这个时候提起过去,还用这么自然而然的语气,好似两人从未有过嫌隙一样。 短暂沉默。 迎晨也不给他找不痛快了,兴致缺缺地说:“随便吃点吧。” 两人找了家鱼粉馆。 味道实在一般,迎晨本就不饿,筷子搅了两下,就搁下了。 厉坤瞥了眼,没作声,吃了几口,他起身:“我去趟洗手间。” 迎晨嗯了声,部门的微信群里连续不断的新信息提示,她点进去,低头看、回复。压根没注意到厉坤走出了店外。 两三分钟后,他回来了,手里拎着东西。 “给。” 迎晨抬起头,看着桌上,一脸莫名:“干吗?” “不是不爱吃鱼粉么,吃这个。”他刚去外面买的蛋炒饭。朴实无华,却最能饱肚子。 迎晨放下手机,直到屏幕暗下去,她都没说话。 厉坤留着短寸头。没穿军装的时候,有一股吊儿郎当的公子哥气质,专注做一件事的时候,身上透着极强的吸引力。 哪怕只是在嗦一碗鱼粉。 一碗吃完了,厉坤毫不扭捏地伸手越过桌面,把迎晨面前的那碗鱼粉也给端了过来。然后放下自己的筷子,拣起搁在碗上的那双,大口大口地继续吃。 迎晨忍不住提醒:“哎!”这筷子,她刚才吃过。 厉坤的关注点好像并不在这上面,或者是他不在意,只说了一句:“别浪费。” 低头继续吃粉。 迎晨消声,沉默地打开那碗热气腾腾的蛋炒饭,也开始大口。 一顿相安无事的晚饭。 走出店子,两人不再像最初那样一前一后、你追我赶、互相赌气。此刻,他们并排慢走,偶尔人多,躲让的时候,迎晨还会蹭到厉坤的肩。 街灯一盏盏苏醒。 每个地摊都有学生驻足挑选。发夹、头绳、蝴蝶结,还有银耳钉,装饰项链。小玩意儿少女心满满,挑好了的学生,在跟老板讨价还价。 远处夜宵摊,炭火忽明忽暗,孜然香葱冒出香味儿。 市井生活,平凡日子,全是人间烟火气。 两人走了一段路,迎晨停在一个摊前看热闹。 气|枪打气球。 十块钱十发子弹,打破七个气球,就能换一份小礼物,全中的话,有一个大娃娃。 迎晨看了一会别人玩,别说,技术难度还挺高。 厉坤偶尔看她一眼,眉目专注,似乎对别的东西毫不在意。 两人之间,还系着个要松不紧的活结呢。 厉坤双手斜插口袋,沉静半晌,叫她:“迎晨。” “嗯?”她侧过头,脸上有温柔光影。 厉坤一阵心悸的沉默,忽然开口:“我有话要对你说。” “啊。好。”迎晨似是妥协,点了点头。 “我们……”刚起了个头。 “抱歉。”迎晨拿出响铃的手机,看到来电人,不敢耽误,走到一边接听:“喂,许董,嗯,您请说。” 工作上的急事,四川矿山勘探的那个项目有了实质进展。 “好的,资料我已经整理完毕。”迎晨边听边答应:“明天吗?好。” 隐约间,她听到不远处的摊位上传来气|枪声、气球炸破声,还有围观群众啧啧赞叹起哄声。 大概是又有哪位高手在玩了吧。 同时,迎晨迅速扫了一圈,没见着厉坤站在外头。 “行,没有问题。”电话收尾,终于结束。 迎晨稍稍理了下思路,才迈步往那边走,找厉坤。 厉坤正好从气|枪摊子那儿出来,边上还有人对他竖大拇指:“打得真不错啊。” 迎晨狐疑:“你?” 厉坤看着她,沉着嗓说:“我们两个,每次要认真说话的时候,总会被有的没的人和事给打断。” 迎晨挠挠脸颊,好像是这么个理。 “不说了。”厉坤甩话,眼神拽起来。 迎晨刚要骂呢,嘿?大爷脾气又来劲儿了是吧! 厉坤就往右边一指:“――要说的话都在那上面了。” 迎晨顺着他手臂的方向看过去。 这一看,愣住。 气|枪摊后头,气球背景板上,被枪射破的气球,不多不少,正好打出了个形状―― 一颗心, 标标准准的爱心。 31.解了心结 订阅未满50%看不到更新,36h后替换。  厉坤躲去宿舍楼后面,抽了三根烟才上楼。 十一点关灯就寝,厉坤睁眼看天花板,好像能看出一朵花来。 他翻了个身,面朝墙壁。 “哥。”对床,林德的声音。 厉坤拧眉,“诈尸呢,还不睡?晚上跑步没跑够是吧?” 酝酿了几秒,林德小声:“我晚上见着你了,和晨姐。” 厉坤气焰偃旗息鼓。 林德客观陈述:“你把晨姐凶哭了。”说完觉得不全面,补充:“不过你也没捞着便宜,我看她丢石头的力气特大。脑瓜子疼吧,哥?” 皮肉疼算什么,她力气是什么水平,他心里有数。 厉坤默了默,“你少管。” 林德哦了声,他这简单纯朴的思想,还理不清其中的弯弯绕绕。只是有什么说什么:“队长,我觉得你对晨姐,有点过分。” 厉坤烦心意乱:“你懂个屁!” 语气压不住,惊动了睡着的战友,下铺小赵嘴唇吧唧两下,动得床板咯吱咯吱响。 林德就觉得他错了:“咱们老家,凶女人是要被看不起的。” “呵。”厉坤颤出声冷笑。 黑灯瞎火,夜深人静,人的感知变得犀利敏感。 厉坤终于开口:“你想说什么。” 林德把头闷在了被子里,声音低低的:“哥,以后,我还能叫她姐吗?” 厉坤不耐:“随你。”然后翻身朝下。头埋进枕头中:“睡觉!” 林德:“哦。” 终于安静了。 城市套路深,城里人的感情真复杂,林德心疑,能有多大的仇啊,两个人闹掰成这样。他贫瘠的想象力还没想出个一二三。 厉坤突然叫他:“林德。” “啊?”林德被这动静吓了跳,“啥事儿啊哥?” 厉坤声音融进黑暗里。 “今晚的事别去外面说。” “放心吧,绝对不说。” “还有。” “什么?” “你要真把我当哥,以后,就别再拿她来捅我了。” 尾音绵绵,生生听出了一丝破绽而出的锥心乞求。 ――― 五天军训很快结束,阅兵典礼安排在最后一天的下午。 三百多名新员工有模有样,列队迈步,敬礼喊口号,迎晨站在看台上,拍了挺多照片回去发内网宣传。 半道接到公司电话,迎晨手下一个主管打来的。 “晨姐,下个月的作业计划和报表我发您邮箱,明天就要汇总财务出总报表。” 迎晨:“行,我知道了。” 典礼接近尾声,之后还安排了统一就餐当是欢送会。迎晨目光挪到台下站着的厉坤身上。 背影和本人一样冷傲。 迎晨移回眼,低头想了想,和另一位领队同事打了招呼,决定提前回去。 七点刚到家,收了邮件,主管的电话又来。 “晨姐,唐总说有个数据核销不对,让您明天回来再确认反馈。” 迎晨点开报表,“我已经回来了,哪个数据?” 主管:“啊?您回来了啊?” 接着,一阵闷声传递的动静,那头换了把低沉男音:“你回来了?” 迎晨怔了半秒:“啊,对。唐总。” “新员工军训结束了?” “有个欢送会,我没参加。” “吃晚饭了么?” “吃过了。” 唐其琛没说太多,聊了几句工作的事,便挂了。 迎晨开始看报表,对照唐其琛发来的存疑数据逐一解释说明,半个多小时过去,还差个收尾。 “叮咚――”门铃响。 迎晨奇怪,这么晚还有谁来。 扒开猫眼儿一看,呃。 唐其琛拎着一大袋东西不请自来。 迎晨打开门,“稀客呀。” 唐其琛笑道:“瞧你这话说的,那我以后就常来了啊?” “请进请进。”迎晨把路让出,唐其琛踏进玄关,“我换个鞋。” “这儿有。”迎晨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新的递给他,又瞄了瞄他手上的纸袋:“是什么?” 唐其琛换好鞋,进客厅前,特意把门拉开至最大,敞开着。 “给你买了点吃的。”他把东西放到桌上,“还热,吃吧。” 迎晨:“我不是说我吃过了吗?” 唐其琛笑着看她,没说话。 “得了。”迎晨举手投降状:“老板厉害。” 迎晨掀开饭盒逐一看了番,三菜一汤还有道甜点。迎晨抱拳感谢:“老板大方。你随便坐。” “你吃。”唐其琛温温淡淡,坐去沙发。 他稍稍打量了圈房间,目光落在矮柜上的相片摆台。 “你以前还留过短发?” “我去杭州工作前,都是短发。”迎晨喝了口汤,问:“是不是显年轻一些?” 唐其琛转头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照片,如实说:“长发好看” 迎晨乐的,“哦对了,那几个数据我都做了说明,要不你先看看?” 唐其琛应允。两人同坐餐桌,迎晨吃饭,他看电脑。 外卖的味道真不错,看店名没印象,但清清淡淡原汁原味。尤其这道排骨炖莲藕,软糯浓郁。 她喝得有点急,嘴唇外一圈水光。 正准备去拿桌子中间的纸巾。 “给。”唐其琛已经先她一步,抽了两张递到面前。 迎晨一时没接。 唐其琛从屏幕上挪回目光,看向她:“怎么?要我给你擦?” 两人无声对视。 男人有很多类,唐其琛最符合温润如玉这个词,白色商务衬衫永远工整,衣袖挽上半截,手臂匀称紧实。 迎晨没接他的纸巾,而是自己重新抽了一张用。 唐其琛掌心收紧,握纸成团。 静默片刻,他问:“迎晨,一定要分的这么清楚吗?” 迎晨弯嘴,故作轻松:“这纸巾本来就是我买的。” 唐其琛失笑:“是,你的东西,你想怎样都可以。” 这话怎么听,都像意有所指。 迎晨的电话恰时响起,终止了这茬尴尬气氛。 孟泽:“晨儿,听人说你回来了?我们在mk酒吧,来玩吗?” 那头音动隐约。 迎晨看了眼唐其琛,说:“行,半小时后到。” 挂断电话,迎晨摇了摇手机,“朋友让我过去,你一起吗?” 纯属礼貌客套,却没想到唐其琛欣然答应:“好啊。” “……” ――― 孟泽是个奇男子,全家都是根正苗红的政客,偏偏他异类从商,一大爱好就是招朋揽客,性子豪爽,把杏城的人际关系玩得活灵活现。 迎晨坐在吧台上,帅气的调酒师热心给她推酒。 “去去去。”孟泽过来挡开,一杯果汁砸她面前,“干杯。” 见迎晨没搭理,他直接把果汁送到她唇边。 迎晨躲闪不及,喝了个满嘴,“咕噜”咽下去,然后怒斥:“孟泽你有病,我最不爱吃黄桃。” 孟泽哈哈笑,然后凑近,看着沙发上与人闲谈的唐其琛,问:“你有情况啊?” 迎晨:“我老板。” 孟泽:“一起从杭州调回来的那位?” 迎晨:“嗯。” 孟泽:“是个角色,说话张弛有度,瞧见没,几个桌的女人都在偷看他。” 迎晨白他一眼。 恰逢唐其琛也往这边看过来,撞上孟泽的眼神。 孟泽举起酒杯,隔空碰了一下,唐其琛同样动作回敬。 “他喜欢你。”孟泽抿了口酒,平静道。 迎晨不否认,“我拒绝过了。” “他没那么好招呼。”孟泽定论,啧了声,“战斗力巨强。” 迎晨心烦,“这么会看相,你去摆摊算命好吧?” 孟泽朗声笑了几下,意兴阑珊地打听:“回来之后,你和厉哥还碰过面吗?” 乍一听这个名字,迎晨抿唇,垂眼盯着玻璃杯,“见不见不都一个样么。” 孟泽难得的没说话。 杯中酒尽,他哎的一声叹气,“你也别怪他,毕竟当年,他妈妈本是可以得救的。” “我不怪他。”迎晨干脆。 孟泽看她神情落寞又可怜,也不忍心再提,起身拍了拍她肩,“乖啊,小晨儿。” 迎晨揉了揉眼睛,“行了你一边儿去吧,我眼睛好痒。” 孟泽没作声,也没走。 迎晨揉了半晌,从余光里瞥见面前伸过一只手。 纸巾捏在孟泽指间,他说:“擦擦吧。” “不用。” 迎晨倔强抬起头,一副没事人的模样,她再努力憋着,还是被孟泽看出了眼眶红了的痕印。 孟泽问:“以后你和厉哥,打算怎么办?” 迎晨嗤地一声笑了出来:“他拿我当仇人,我还敢有什么打算?我还能有什么打算?” 孟泽点点头,也是。 没打算,就不打算吧,还能指望两人和好? 孟泽都觉得这是天大的玩笑。 夜生活继续。 孟泽今天带来的朋友不是大院这一拨,迎晨不认识,唐其琛也还好,有自己的交际手腕,能融进他们那群人里去。 怕迎晨无聊,孟泽时不时地过来陪她。 “我让人切了碟苹果――橙子吃吗――酸?行,我让人重买。” 十点半,迎晨要走,唐其琛一起。 孟泽送他俩到电梯口,“唐总,那就麻烦你送一下小妹了。” 唐其琛礼貌握手:“客气。” 电梯门合上的一瞬间,孟泽皱眉,总觉得他有点眼熟。 ――― 自军训这个临时任务完成,厉坤总算能够休假。不过他队里的战士也不敢跑太远,怕有突发指令,到时候赶不回来。 厉坤叫上了林德,让他一块去家里吃饭。 林德懂事,说要买点礼品给他父母。 厉坤拦了下来,“不用,也不是我家。” “啊?” “我姑妈家。” 林德眨眨眼,也没敢多问,哥怎么不回自个儿家啊? 最后,林德还是买了两大袋水果,乐呵呵地介绍:“哈密瓜特别甜!” “让你不要买。”厉坤斥他。 “这是基本礼貌,我妈从小就教育我,上门吃饭别空手。”林德答得一本正经。 厉坤破了严肃,笑起来,“傻样。” 老式小区楼层都矮,刚到二楼,就闻到了炖肉香味儿。 林德鼻子使劲嗅,厉坤笑道:“你是狗崽子啊?” “太香了吧―― “比咱地里的大白萝卜还要香!” “比咱地里的大白萝卜还要香。” 厉坤学他,两人异口同声说了一模一样的话。 对视大笑,气氛轻松。 “给你们地里的白萝卜评个国宝,供起来成吗?”说话的同时,厉坤敲门。 林德嘿嘿笑:“我看行。” 门应声而开,李歆苑声音热烈:“表哥!你回来啦!” 从厨房飘来的浓郁肉香引人食欲,厉敏云系着围裙快步走出,“进屋,进屋。” 林德站在门口大声:“阿姨好!妹妹好!” 厉坤乐了,边介绍边迈步,“这就是林德,我队友。这是我姑妈,表妹李歆――” 那个苑字还没说完,厉坤住了嘴。 屋里,沙发边,起身一位高挑身材的女孩儿。水蓝色的连衣裙,头发黑直披肩,面上妆容精心。 她笑意盈盈,大方地摇了摇手:“嗨,你们好。” 厉坤神情骤止。 厉敏云热情极了,恨不得把两人拽到一起,“阿坤,来,认识一下,这是邹婷。小婷,这就是我侄儿,叫厉坤。” 邹婷眼神明丽,对高大帅气的厉坤印象极好,毫无扭捏姿态,主动伸出手,“你好。” 极短的时间,厉坤扫视全场。 厉敏云期盼怂恿,李歆苑心情美滋,林德若有所思。 厉坤的目光打转,最终回到邹婷身上。 他垂眸落目,看着伸在面前的细腻手掌,思量片刻,还是不咸不淡地握了上去,一秒即松。 菜都已经准备好,厉坤进厨房端汤。 厉敏云跟着进来,倒豆子似的特来劲:“邹婷漂亮吧?看起来就是贤惠姑娘。” 厉坤沉默,拿勺子。 “哎阿坤我跟你说啊,人家邹婷的爸爸是个副部长,以后你俩要是成了,你就能调到――” 厉坤猛地抬头,一记眼神冰冷。 厉敏云被镇住,停下聒噪欲言又止。 盛好汤,厉坤无声地端了出去。 厉敏云泄气耸肩,嘀咕了一句。 这顿饭吃得有点尴尬,三位女同志热情,厉坤反应平平,林德更是低头吃菜不发一语。 32.求你了 订阅未满50%看不到更新,36h后替换。 她对着镜子左看右看,脖颈上那道豁开的细伤口,虽长但不深,休息两天,出门系条丝巾就行。 迎晨往沙发上一坐,寻思着明天告假。 她顺手打开电视机,调了两个频道,被地方台的一则新闻吸引。 咦?下午的事,这么快就上电视了? 新闻画面是照片拼接,一张一张闪过,倒也重现了当时的惊险。 迎晨回放,掐准时间,迅速按下暂停—— 是她和厉坤前后走出人群时的一幕。 厉坤冷傲,昂首阔步,背脊挺直,作训服袖子上的国旗标志十分正气。迎晨看了半天,歪头一笑,“还是蛮帅的嘛。” 说完又觉得无趣,低头垂眸,蔫哒哒地关了电视。 这时,手机响,唐其琛打来的。 “怎么了?”迎晨接听。 唐其琛:“你还好吗?受伤了吗?” 迎晨犹豫了一下:“没事啊。” 唐其琛:“我问你受伤了没有?” 然后就听到那头几不可闻的一声叹气。 唐其琛:“我在东冠陪客户,没法赶过来,我让赵秘书给你送点药。” “不用麻烦了,我真没事。”迎晨盘腿坐在沙发上,问:“你怎么知道的?” “看到新闻了。” 迎晨了然,啧了一声轻松道:“好事传千里呀。” 唐其琛也笑,“你心真大,那种情况也敢冲。” “那孩子被勒得翻白眼,差点就断气了。好了,你先忙吧,我挂了啊。” “别挂。” “嗯?” 唐其琛那头沉默了一下,才说:“以后这种事情别一个人,挺让人担心。” 迎晨心眼明净,很快回他:“知道了唐总,我这劳动合同还没到期呢,肯定留着命好好为你赚钱。” “迎晨。” “唐总还有什么事?” “非工作时间,不要叫我唐总。”唐其琛收了语气,“我和你……” “叮咚。”门铃恰时响起。 迎晨松气,心喊万幸,找了台阶下,“哟,药这么快就送来了啊?唐总,那我挂了啊,多谢关心。” 电话结束。 迎晨长吁一口气,穿上拖鞋去开门。这一开,她惊了一跳。 门外,迎义章一身军装,沉着脸子。他旁边站着崔静淑,身后是两名警卫员。 迎晨反应过来,“爸爸。” 迎义章浓眉深皱,那意思:还记得我是你爸? 他踏进玄关,看到迎晨脖颈上的纱布,面上不悦褪了大半,问:“回来也不回家看看?” “集团临时调令,工作交接事情多,就来不及跟您说了。这又赶上开会。我本来是打算开完会回去看您的。”迎晨解释。 迎义章没再说话。一旁的崔静淑放下满手的吃食,打量了一圈公寓,似乎是斟酌了很久,才敢跟迎晨说:“这个公寓有点小,不比家里方便,要不晨晨,搬回去住吧?” 迎晨没有正眼看崔静淑,只说:“这里离公司近,上班方便。” 崔静淑言语关切:“你的伤严重吗?要不去找孟主任看看?你回家住,也能养养身体。” 这回迎晨没再回她,看向迎义章,“爸爸,你坐。” 崔静淑讨了没趣,尴尬地往后退一步。 迎义章欲言又止几番,最后还是聊起了别的。 “工作还好吗?” “挺好。” “调回来还走么?” “今年不会。” “本来就是,一个女孩子老往外跑。你打算一直住这里?” “嗯,公司安排的。”还是那个理由,“上班方便。” 迎义章也就没再坚持。 迎晨起身去倒水,崔静淑抢先,“你坐,我去弄,脖子上的伤得好好养。” 崔静淑殷勤地在厨房忙活,像是找到了自己的一席位置。 一杯茶的时间,三个人的相处比杯中的茶水颜色还要淡。 “行了,你歇着吧。”迎义章起身。 迎晨也起身,“爸爸,我送你。” “歇着。”迎义章摆了摆手,又转过头对崔静淑说:“东西呢?” 崔静淑赶忙捧过一个纸袋,“晨晨,这是家里熬的鸡汤,还热着。” 迎晨瞥了一眼,伸手接过。崔静淑表情顿时愉悦。 走前,迎义章说:“对了,小璟周五回。” 意思不说穿,但迎晨明白,这是提醒她,要她多回家看看。 送走迎义章后,迎晨看着那碗鸡汤,把盖儿盖好,原封不动地送去了厨房。 门铃又响。 迎晨趴着猫眼看了看,一扫而光刚才的疏淡,笑容满面地把门打开,“哦哟哦哟!” 门外的人被她这夸张怪叫弄得皱眉,嫌弃地往后退一大步。 迎晨不乐意,“哇,这种态度对你姐。” 少年高瘦,五官和迎晨不是很像,但气质如出一辙。纯色t恤把他衬得清爽,眼眸色淡,跟藏了一湾清泉似的。 迎晨往他手上瞄,“给我带吃的了么?” 食指上勾着的塑料袋被晃得稀声响,丢到她手里。 “迎璟同学,你再这样面瘫下去,可就找不到女朋友了。”迎晨揭开盖儿,低头使劲闻鸡翅香味,“别怪做姐姐的没提醒。” 迎璟背着单肩书包,双手插袋模样挺酷,瞥了她一眼,“哦。” 迎晨走过来,伸手捏他的脸,“哦你个头。” “有油。”迎璟偏头躲开,看了看她脖颈,“你没事?” “嗯,没事啊。” “早知道就不来了。” 迎晨飞起一脚踹他屁股,“滚蛋。” 迎璟轻轻松松抓住她的脚踝,反倒让她受困落了下风。 “哎哎哎,松手!松手!”迎晨单脚踩地,手忙脚乱地控制平衡,“你小子上个大学威风了是不是?” 迎璟点点头,“是。” 姐弟俩对视,一秒,两秒,然后同时笑出了声。 结束打闹,两人坐沙发上。 “到大学还习惯么?” “嗯。” “学业忙吗?” “还行。” “老师喜欢你么?” 迎璟想了想,点头,“不是一般地喜欢。” “脸皮真厚。”迎晨笑着用脚尖踢他,“哎,递个鸡翅给我。” 迎璟拿了个,伸手到她嘴边。迎晨张嘴要咬,一口下去却扑了个空—— 鸡翅被收回。 迎璟笑容咧开,那个友善真诚啊,下一秒,就把鸡翅塞进了自己嘴里。 “……”迎晨一言难尽,“咱俩去验个dna吧,是亲的么?” 迎璟没接这个玩笑,问她:“回来见着孟哥他们了吗?” “见过了。”迎晨抿了口可乐,“回来这两天太忙,也没好好聚。对了,你孟哥这几年换了几个女朋友?” “正儿八经的没有。”迎璟倒也直接,“那你也见过厉哥了?” 这俩姐弟虽然年龄相差,但一向和谐。当初迎义章给姐弟俩取名,一个晨一个璟,应的就是“前程似锦”的音意,两人倒也不负所望,说起他俩,就是军大院里公认的教科书式姐弟关系。 迎晨不想瞒着弟弟,承认:“是,见过。” 她把两人奇葩的重逢场面叙述了一遍,听完,迎璟一言难尽地竖起大拇指,“服气。” 又道:“杏城跟你八字相冲,你还是回杭州吧。” 迎晨抗议:“喂喂喂。” “你在杭州职位高,工资高,好山好水不干燥。”迎璟似有所指,“杏城除了有个我,还有什么好?” 迎晨听穿他的试探,认了真: “还有厉坤。” “你可别告诉我还有厉哥。” 姐弟俩异口同声。 安静一瞬。 迎晨低头啃鸡腿,闷着声音:“你干什么啊?” “我问你想干什么?”这是一场很平静的对话,一问一答,干干脆脆。 迎璟等了一会没等来她开口,索性从书包里拿出psv玩了起来。 迎晨盯着游戏画面,俩小人一蹦一跳在对打。 “小璟,如果姐姐,”迎晨声音轻,“还是忘不了他……” “所以,你是再打算轰轰烈烈再追他一次吗?”迎璟头也不抬,手势快捷操作游戏。 迎晨眼睫垂下,说:“不介意。” 这盘游戏结束,迎璟点点头,“那好,我再问你,你觉得厉哥能忘记那件事吗?” 迎晨沉默了。 迎璟给她递了一只鸡腿,“给,吃吧。” 其实迎晨和厉坤的开始,也算不上真正意义上的两情相悦。 厉坤二十二岁调派至华南军区,分到了前江警卫团暂时过渡。他天生铁面性子冷,不符合年龄的早熟,对谁都不卑不亢。 孟泽这帮小祖宗可看不惯,“调子高!装大爷!” 然后联合起来“欺生”,逮着计划把厉坤给堵在了后墙。 人多势众又嚣张,厉坤一点也不害怕,年轻身姿挺得笔直,军装一脱,黑色背心刻出紧硬的身躯,废话不多说,开干。 六打一,皮肉声、痛叫声,伴着黄尘飞扬一起撞进了小迎晨的眼里。 小迎晨爬在高墙上看热闹呢,“对,往那打,小心后面有空档,哇!超棒的!” 孟泽这帮小少爷,怎抵得赢真枪实弹操练过的厉坤。一个个哭爹喊妈要去告状。 “你等着,你这饭碗别想要了!”孟泽势气没灭,硬撑着说。 小迎晨眼珠一转,跳下墙来“美救英雄”。 她往厉坤面前一站,好心告诉:“他爸是政委,他爷爷是将军,好厉害的。” 小迎晨眨眨眼,凑近小声:“但你别怕,有我呢,我爸官儿比他爸大,你丢不了工作!” 厉坤表情是冷漠的,内心是想笑的。 迎晨转过身,大气一喊,“孟泽你个软蛋!赵赵你个笨蛋!打不赢就告状真怂!” 孟泽哇了一声,叛变得很快嘛。 迎晨抬着下巴,豪迈:“我告诉你们,他,以后,归我罩!” 厉坤彻底没忍住,清晰的一声:“嗤。” 把迎晨的热情浇了个透心凉。 孟泽他们隐隐发笑,迎晨也不觉得有什么,声音较之前更大:“他是在笑你们呢,笑你俩手无缚鸡之力——哎?哎!你别走啊。” 厉坤捡起衣服搭在肩上,摸出烟边走边点。 “记住啊,以后被人欺负报我名字!”声音娇俏跋扈,从身后传来。 火焰腾出,厉坤低头一吸,烟燃了。 人笑了。 迎晨对厉坤就是正儿八经的一见钟情。 再后来的事顺理成章。托熟人摸清了厉坤的作息时间,中班十二点换岗,迎晨就在夜黑风高的墙上趴着。 厉坤来了,她就从墙上跳下,天太黑,摔了个大屁墩儿也不喊疼。 皱眉龇牙地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过去假装偶遇,“嗨,巧啊。” 他休假,去芜湖看战友,节假日票源紧张,迎晨就花高价从黄牛那儿买了站票,从五号车厢挤到十六号车厢,头发散了,衣服皱了,鞋面也踩黑了,终于找到厉坤,神采奕奕地大声:“哇!好巧啊!” 2009年的新年,迎晨对着漫天烟花许愿,“想要一个男朋友。” 又觉得不全面,于是补充:“前面那个不算,纠正一下——我想要一个姓厉的男朋友。” 一朵烟花炸开,像荧光柳枝一样倾泻人间。 迎晨眼睛蹭亮,仰着头,一个人咯咯傻笑,好像她的愿望明天就能实现似的。 再后来的某一天,是初夏的傍晚。 四省公安联合会议。厉坤标准军姿,严守岗位,任凭暴雨扑头盖脸,岿然不动。 盯了他许久的迎晨终于逮住机会,走过来,手高头顶,给站岗中的厉坤撑伞挡雨。 同行队友面面相觑,笑意隐忍。 厉坤厉声:“回去!” 迎晨无半点怯色,寻衅生事望着他的侧脸,“嘘!执勤时不许说话。” 厉坤碾牙闭嘴。迎晨扬起下巴,还故意蹭了蹭他的肩。 一分钟后,长哨音划破青天,厉坤单膝跪地,将枪放置在地,然后迅速起身,拦腰把迎晨扛向肩头。 迎晨措手不及,扭动恨言:“放我下来!我要告诉我爸你欺负人,不服他管!” 厉坤墨镜遮眼,字字铿锵,“执勤结束——现在你归我管。” 那年,迎晨19岁。 好巧啊,愿望实现啦。 “鸡腿还吃么?”迎璟的声音。 迎晨猛地打了个颤,从旧回忆里回了神。 33.失而复得 订阅未满50%看不到更新,36h后替换。  两人之间,一个心猿意马,一个故作镇定。 结束晚训,厉坤一行人回宿舍。 林德打了壶开水回来,告诉他:“哥,大队长叫你去一趟。” 厉坤本准备去洗澡,于是放下水桶,“就去。” 大队长叫李碧山,就是军训前给迎晨他们开欢迎会的那位。 厉坤下楼,在沙坪训练地找到他。 李碧山奔四的人了,体魄不比年轻人差,正攀着单杠做引体向上。厉坤走过去往上一跳,也抓着杆子一起练。 李碧山瞧他一眼,没吱声。 默契地数了一百个后,两人同时松手落地。 李碧山气有点儿喘,问:“你晚上是怎么回事?” 见他没反应,提醒:“和那个女领队。” 厉坤问:“我和她怎么了?” 李碧山:“实训演练怎么可以和一个女同志?这是部队,是在执行任务,要注意影响。” 厉坤呵的一声,往地上一坐。 “我听说了,那女领队和你走得近。我得给你提个醒,要有分寸,要有纪律,要……” “要遵守原则,要克己守则,要沉熟稳重。”厉坤截断他的话,帮忙把下面的补充完整,然后笑:“行了老李,来来回回就是这几句,我都能背了。” 李碧山严肃:“别以为我在跟你开玩笑。” 厉坤学他:“严肃,严肃。” “你们这些年轻人,没吃过亏,不知道苦!”李碧山一副过来人的口气:“你小子,别糊涂。” 厉坤低头,笑得淡。 再抬头时,他问:“你怎么知道,我没糊涂过,没吃过亏?” 李碧山眉心挤出三道竖褶。 厉坤蜻蜓点水,避过这茬话题,起身,“训话完毕?那我回去洗澡了。” 李碧山:“站住。” 厉坤侧身,等着。 李碧山:“我老家寄来了菱角,待会去我那拿。”故意咬重字眼:“清心败火。” 厉坤打了个响指:“行,待会我不去拿。” 李碧山:“……” “那玩意儿难剥皮,吃起来麻烦。” “臭小子。”李碧山骂完又大声:“那过来拿块腊肉。” 这回厉坤没拒绝。 立定,转身,抬手敬了个标准军礼:“是!多谢大队长!” 李碧山笑骂一句,挥挥手:“滚蛋。” 回宿舍。 手才放在门把上呢,战友们就飞奔而来,你挤我,我挤你的。 “报告队长!” 厉坤皱了皱眉,“说。” “刚才有人找你。”小战士道:“女的,长发,白t恤――漂亮。” 打头阵的开了口,众人配合齐声:“叫迎晨!” 厉坤:“……” 林德冒出来,嘿嘿笑,“姐给咱们送了西瓜,人人一份,哥,你也有,但跟我们的不一样。” 厉坤迅速扫视一圈内务,除了桌上一个玻璃碗,其余的西瓜皮都已经进了垃圾篓。 “我们的西瓜是一块一块带皮儿的,厉队,你的西瓜,去了皮,全是瓜肉!” 厉坤脸色微变。 林德:“我已经替大伙儿问过,为什么你的特别一些。” 厉坤眯缝了双眼,眼角轻跳,危险的前兆。 林德不知死活,诚实道:“晨姐回答,特别的瓜给特别的人,因为厉队特别帅一点――汇报完毕,请指示!” 未等厉坤发话。 林德十分自觉:“明白,一百个俯卧撑就地准备!” 说完,他右脚后退一大步,弯腰俯身,手心撑地,身体绷直开始执行。 战友们笑声哄然。 厉坤板着脸,呵斥:“胡闹,立正!” 空气瞬间安静。 刷刷刷的步子移动声,方才还轻松的小年轻们,已经个个站如松柏了。 厉坤仁慈:“轻装五公里,五十个单手俯卧撑,你们自己选。” 齐声:“俯卧撑!” 厉坤:“好,全体都有,五公里,二十公斤负荷背重,十九分钟过关!” 战士们集体懵圈儿,然后遵守:“是!” 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最后一个小战士出去时,友善反馈大众心声:“队长,记得吃瓜!” 热闹过后的安静,格外尖锐。 他能清晰感觉自己心脏起起落落的沉重感。 厉坤关上门,看向桌上的玻璃碗,里头红彤的西瓜瓤,是用勺子一勺勺挖出来的半球形。 他站在原处没动,像是一种隔空僵持。 十几秒之后,他自己也觉得没意义,于是闷声一句低声自嘲。 “姓厉的,上了一次当,他妈的还没长点记性啊!” 过了这么多年,厉坤始终没忘,当年情到浓时,一个男人骨子里的疯狂都洒在了迎晨身上。 那时他常有任务在身,临时接令,说走就走。因为执行保密协议,很多时候,他自己都不知道又去哪个国家。直到飞机降落前十分钟,才广播通知,哦,是伊拉克,是阿富汗,是刚果。 做梦都想跟她天天相见,见了就不想走,恨不得把她弄死在床上。走了,又开始盼。 思念就是一件无限循环的事。 后来,同是医院,同是手术室,肾内科一,肾内科二。迎家人在六楼有了期盼,而五楼的母亲却再也没能醒来。 迎晨呢,拍拍屁股就走,没一点消息,就这么莫名其妙把他给甩了。 玩弄他,敷衍他、甩他都可以。 但,不能骗他。 不能利用他。 直到手机响,厉坤掐紧的拳头才松开,回过神。 而看到手机上的信息时,厉坤眼里疏淡重现。 [西瓜好吃吗^_^] 手指紧了紧,厉坤没犹豫,直接把信息删除。 几分钟后没回应,那边又发来一条。 [给你的都是西瓜心,特别甜^_^] 厉坤冷嗤一声,接着删。想了一会,没犹豫,直接关机丢到了抽屉里。 这边。 迎晨纳闷地把手机从耳朵边放下来,看了又看,怎么关机了呢? 台灯一盏,悠悠暖光,迎晨心思沉下去。 手机解锁、锁屏,一直重复着。 住一间宿舍的同事洗完澡,拎着桶子从澡堂回来。 进门就说:“当兵好辛苦啊,这么晚了还在操场跑步呢。” 迎晨兴致不高,随意搭话:“是么。” “是啊,白天当教官已经够累了,晚上还要折腾。” 迎晨侧头,“厉队长也在?” “在啊,跟着一块跑呢。” 听后,迎晨起身跑到走廊上,趴着栏杆往下望。 操场被照明灯映亮,两列战士负重跑步,厉坤在队伍外喊口号。迎晨目光跟着他一块动,厉坤像是察觉到什么,往这边一看。 夜色做幕布,宿舍楼灯影明亮,迎晨的身影纤细,本能地冲他笑。厉坤看到了,一秒、两秒,然后转过头,演了个视而不见的冷淡。 迎晨耐心安静,就站在走廊上看着,吹了半小时的夜风,下边收训解散,她也悄无声息地下了楼。 厉坤清点完装备,最后一个回去。 半道,就看到迎晨蹲在路灯下,右手拿着树杈在沙地里画圈圈。 厉坤放慢脚步,迎晨察觉动静,侧头看过来,见着是他,眼睛顿时亮蹭蹭的。 刚跑完步,厉坤一身汗,短t贴在身上更显身材。他面色沉静,无言望着。 迎晨丢了树杈,起身冲他笑:“你回来啦?西瓜好吃吗?” 厉坤往前走。 迎晨堵在那,他走,她就往后倒退。 “这么晚还要跑步?” “你训人的样子还挺凶。” “那个西瓜你到底吃了没?” 厉坤停下脚步,“没有。” 意料之中,迎晨歪着脑袋,问:“为什么不吃?” 厉坤瞥她一眼,继续迈足。 奈何迎晨拦着,他走不动。 “让开。” “不让。” “让不让?” “……” 迎晨用行动回答,她张开双手,抬头挺胸,“有本事你走啊。” 温柔高隆的线条近在眼前,厉坤别过头。 就在迎晨心稍落地时,他突然把头转过来,平静问:“你想干什么?” 迎晨:“问你西瓜好吃吗?” 厉坤就这么看着她,无波无澜:“你想干什么?” 迎晨嘴角收住,笑容淡开。 厉坤:“玩捆绑、玩射击、在人前说跟我熟,我数数看还有什么?哦,送西瓜。迎晨,你这烟|雾弹放得挺漂亮。” 迎晨不说话了。 没错,捆绑,射击,这些全是厉坤教她学会的。 “你想用这些去证明什么?去提醒我什么?”厉坤语气不急不缓,但每一个字都扎了心。 他说:“那好,我有话直说,就不绕圈子了。不管你是寂寞无聊,想撩我解闷,还是有别的心思想法――对不起,我不会接受,也不会奉陪。” 迎晨嘴唇微张,几次欲言又止。 厉坤退后一步,距离拉远,目光也变得审视夺人。 “同在一个城市,没法避免见面,但为了避免碰面时一些不必要的尴尬和误会,我想,我们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合适。” 这句话让迎晨脱口反问:“你把我当什么?陌生人吗?” 静了两秒,厉坤突然笑了一下,“怎么敢。” 然后他情绪脱缰,终于克制不住地倾泻出来:“我怎么敢当你是陌生人,你以前玩我的时候,老子是真他妈――” 当了真。 厉坤脸色压抑、绷紧,痛苦之色一闪即逝。 这三个字,他没忍心说出口。 厉坤迈步要走,擦肩时,静默许久的迎晨突然说:“我没有。” 安静一瞬。 “没有?”厉坤脸庞微侧,嗤声一笑:“对,是我以偏概全了,毕竟当年除了你,还有你全家都他妈跟着一块演戏!” 迎晨喉咙滚动,跟个石头堵在嗓眼似的。 厉坤背影走了几步,迎晨喊: “厉坤。” 没应。 “厉坤!” 没回头。 “站住!” 想得美。 厉坤铁了心,刚才那些狠话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突然,后脑勺闷声一痛。 一个石子儿从他脑袋上掉落,在地上滚了半米,跌进了下水道。 他紧抿唇,不理,继续走。 迎晨急了,捡起石头又丢。 砸他的后背,砸他的屁股,砸他的肩膀,有一块看走了眼,从厉坤脸颊飞蹭而过。 尖锐的疼顺着皮肤往太阳穴上涌,厉坤火气也涌上来,转过身刚要发怒,却愣住。 昏黄路灯下的迎晨,静默地望着他,两行眼泪无声淌湿了眼眶。 “厉哥。”宿舍楼方向奔来一道身影,林德瘦高,晒得黝黑,脸蛋跟半生不熟的红薯似的。 “真是你啊,还以为看花眼了呢。”林德站定,摸着脑袋嘿嘿笑,“我刚站完岗。你没回家休息?哦,对了,我刚从食堂打了俩馒头,你吃不?” 厉坤推回递到面前的铁饭盒,“不用。”然后边穿衣服边说:“后天就开会了,我这两天都住队里,有些注意事项再给你们讲解一遍。” 林德跟他并排走,塞了一嘴的馒头,含糊道:“哥,你才从阿富汗回,就又有任务压下来,也别太累,注意身体。” 厉坤拍了把他脑袋,“馒头屑都喷我脸上了,跟你说过多少回,吃东西的时候不许说话。” 林德顿时张大嘴,把剩下的馒头全都吃下去,然后双脚一并,敬了个军礼,“是!” 但姿态没维持几秒。 林德憋不住,“噗呲”一声,把馒头全喷了出来。 他愁眉苦脸,“报、报告,馒头太多,咽不下去。” 厉坤笑着轻踹了他一脚,“得了,吃吧。” 林德四年前分到他队里,农村来的孩子淳朴,家里穷,吃食不够,所以瘦得慌,这四年,厉坤手把手地带,把他们这帮小兵崽子,培养得也能独当一面。 厉坤看着林德,当年的瘦瓜娃子,已经身姿挺拔,黝黑结实。 他分了心,踩着月色,走的是正步。 突然,厉坤没来由地问了句:“你到我这儿的时候,多大来着?” 林德:“十八岁!” 厉坤愣了半秒,然后低头敛神,毫无预兆地想起了另一张脸。 谁的十八岁都年轻,鲜活,嚣张。 只是那个人,所有元素里,多了一份她自个儿的气质。 长得是真美,行事也是真泼辣。 敢从两米高的土砖墙上偷爬出来。 敢跑去部队,直接上大名,说:“我来找你啦!” 厉坤没好脸子:“你找我干嘛?” “我想见你呀!” “别闹。” “我要真闹,就不会来找你。”她眼神娇娇俏俏,“那我就会直接亲你啦。” “……” “哈哈哈我骗你的,我不会亲你,等我追到你,再亲。” “……” “说了这么多,你记住我名字了吗?” 当时厉坤心塞极了,哪儿来的粘人精,低骂了一声,“烦人。” “我不叫烦人,我叫迎晨!哎,你别走啊,记住我的名字了吗?记住了吗?” 他妈的能不记住吗。 都快刻进骨血里了。 “十八岁,”厉坤回过神,呵声嗤笑,“牛逼。” 林德乍一听,以为自己得到表扬了呢,兴奋极了:“哥,你夸我啦!” 厉坤快步向前,没应声。 ――― 沁南是沿海大省,而省会杏城更是中东部政治文化中心,历年来,重要国际会议举办不计其数,盛事美名通达四海。 而作为今年中非合作峰会的主办方,安保工作升级,厉坤的那支队伍,是特警中队的精英招牌,上头直接下令,责其负责内场安保。 34.接吻了 订阅未满50%看不到更新,36h后替换。  不管怎么说,厉坤最后都笑着回一句,“有合适的再谈。” 厉敏云捡着话:“我看邹婷就蛮好啊!家里条件好,爸爸还在职,离退休还有个十来年,独生女没负担,和你年纪也相配。” 声音起起落落,厉坤微微低头。 厉敏云:“你都不相处,怎么知道不合适?看个电影吃个饭也花不了几个钱对吧?” 厉坤说:“不是钱的事。” 厉敏云:“那是什么原因?” 厉坤禁了声,缓缓移开眼。 就见厉敏云又要继续唠叨,厉坤实在心烦,“好了姑妈,我自己有分寸。” 厉敏云心里一亮,她了解这个侄儿,是让步的意思。 避开这茬话题,厉坤问:“歆苑呢?” 说起女儿,厉敏云恨恨嘁了声,“这几天跟我闹脾气呢!” 厉坤:“怎么?” “她又要买什么笔记本电脑,吵着要钱。”厉敏云越想越气,呸了一声:“太不懂事,别做梦了!” 厉坤情绪淡淡,喝完最后一口茶,起身:“不早了,我走了。” 下到二楼,厉敏云不放心地大声叮嘱:“记得和女孩子主动点啊。” 声响惊扰,整个单元的楼道灯应声而亮。 ——— 说起来,邹婷对厉坤的印象的确非常好。 这男人算不上热情,但整个人立在那,周周正正稳得住场子,安全感油然而升。 她从李歆苑那儿要来了微信号,申请加好友。第一遍,过了一天对方没回应。于是今天又加第二遍。 厉坤通过的那一刻,她兴奋得尖叫。 看电视的父母问她怎么了,邹婷乐悠悠地捧着手机回卧室,“中彩票了!” 这边。 厉坤洗完澡出来,手机信号灯闪烁不停,他边擦头发边看。 [hello,我是邹婷。] [你休息了吗?那天你姑妈做的饭菜很好吃。] 最后一条信息是间隔十分钟发来的: [替我跟她说谢谢哦。] 厉坤手指轻按,回了个字:[好。] 对方几乎秒回:[哇,还以为你睡了呢!] 厉坤:[没,刚有事。] 邹婷:[你假期长吗?] 这姑娘连着发来五六条,信息蹦跶闪耀。 厉坤只看不回,擦头发的动作继续。 最后一条:[明天战狼2上映,我这有两张首映场的票,被闺蜜放鸽子了,要不,一起去看?] 厉坤手臂一顿,默了两秒,把毛巾搁在椅背上,用力甩了甩头半干的湿发。 水珠星子点点溅落,一两滴晕开在手机屏幕上。 ——— 迎晨正式回公司上班,那些新员工已经入职,看到她都格外亲切热情。 唐其琛笑道:“你混的比我好。” 迎晨拿着笔记本,正向他汇报工作,听后莞尔:“基层关系就由我们这种小兵去打点,老板只管发号施令。” 唐其琛笑容更深,静静看着她,手指间夹着的钢笔轻轻炫晃。 迎晨也没躲,目光对视,笔直干净。 几秒之后,唐其琛先挪眼,平静道:“开始汇报吧。” 迎晨大学念了个很冷门的冶金勘探专业,与地质专业类似,成天研究地形,土质,贵金属成分。毕业后便到金升集团工作至今,四年表现优异,负责原料采购部日常运营。 迎晨汇报工作的思路十分清晰,简洁又能直击重点,两人的交谈在十五分钟内结束。 “迎晨。”唐其琛把人叫住。 “嗯?”迎晨手停在门把上。 “明天周六,有空吗?”看穿她的犹豫,唐其琛笑得坦然:“别紧张,没坏意。” 迎晨乐了,气氛瞬间缓解。 “调过来后一直忙,也没好好休息,诶?你们杏城有没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迎晨了然,想想也是,唐其琛家在上海,到这也算只身一人。 她上了心,说:“步行街那边很热闹,周围有几个大商圈,串联很近,停车也方便。” 唐其琛点点头:“谢谢。” 迎晨转动门把,门缝拉开,身后的声音又起。 唐其琛:“那你愿意当半天导游吗?” 他的语气、表情、眼神都是坦荡干净的,像是友人之间再正常不过的对话。这个时候再推辞,反倒显得矫情。 迎晨大方,爽声:“行啊。” 周六。 迎晨带唐其琛逛了两家比较有名的人文艺术馆,晚些时候又去商场。唐其琛今天穿着休闲,肩宽长腿,气质温和,走在路上,回头率不低。 说好的到处看看,就变成了进店买衣服。 迎晨这才发现,这男人买起来也是下手狠。他似乎特别钟爱armani,并且没有试衣服的习惯,合眼了就买单。 “走吧。” “呃,你衣服呢?” “待会取车也要经过这里,看完电影再过来拿。” 等等,迎晨疑问:“看电影?” 唐其琛晃了晃手机:“做活动买的,两张票送爆米花。” “……”迎晨还没弄明白,他已经长腿阔步往前,不给她半点拒绝的机会了。 战狼2排片火爆,等候的都是看这片的人。 唐其琛取了票回来,把米花递给她。 迎晨笑了笑,“你还挺精打细算啊,一点也不吃亏。” 唐其琛半假半真,也笑,“谁说没吃亏?亏得很大,血本无归。” 话里的试探如针插缝,迎晨刚要开口,边上一道声音—— “你吃不吃爆米花呀?喝可乐还是雪碧?那就喝水好不好?” 邹婷热情开朗,声音也明亮。 迎晨起先是被她的声音吸引,很脆,很有辨识度。但当她转过头时,眼里的愕然展露无遗。 邹婷身边的男人,黑t恤牛仔裤,站在那表情平淡。 察觉到目光,厉坤下意识地也转头,对视一瞬,显然也是一愣。 迎晨手里拿着可乐爆米花,白裙飘逸,很快,她明白了些什么,目光移到邹婷身上。 审视、判断,然后不屑、冷然。 邹婷再大咧,还是察觉出对方眼神里的敌意。她仰头瞄瞄厉坤,再看看迎晨。 这时,唐其琛从洗手间回来,走到迎晨身边停住,和声说:“去那边坐会吧,还有十分钟。” 然后绅士地帮她拎包拿东西。 抬头的时候,正好和厉坤眼神交合。 再看迎晨,立在那不动,气氛很古怪。 邹婷挠挠厉坤的胳膊,“你想吃爆米花?那我去买好不好啦?” 厉坤松口,点了头:“我去吧。” “一起啊!”女孩儿像只雀跃的花蝴蝶,高跟鞋迈步轻快,摇曳生姿。 迎晨觉得自己不能再待下去,忽说:“走吧。” 唐其琛心思细,迎晨这毫厘之差的状态转变,让他下意识地又往后看一眼。 才发现,身后那男人,正也回头盯着他。 唐其琛友善地点了下头。 厉坤嗤声一瞥,别开了头。 进了四号影厅,迎晨找到位置坐下,唐其琛说:“好久没进电影院了。” 迎晨兴致不高地嗯了声,目光四处游走。 唐其琛:“找什么?” 迎晨笑了笑,“没什么。” 刚说完,就看见入口处熟悉的身影。 厉坤走前头,后边跟着邹婷,正眉飞色舞地找他聊天。 “6排3座,你的是4座,啊,在这里。”邹婷手一指,正中迎晨的方向。 厉坤步子放慢,邹婷找到后,顺眼一瞄才发现,迎晨和他们的座位是相邻的。 迎晨双手环胸,好整以暇往后一靠,目光无声挑衅。 邹婷隐隐察觉到什么,本能地就要坐向挨着迎晨的座位。 “你坐边上。”身后的厉坤突然开口,然后一步跨了过来,大喇落座,从容镇定。 “哦。”邹婷觉得莫名不甘,但也不好说什么。 两人之间的距离,只有一个拳头。 迎晨故意,将爆米花和可乐霸占住左右两个扶手上的饮料槽。然后双手闲适张开,也搭放在上面。 这个动作,手肘“无意”地刮蹭到了厉坤。 迎晨面不改色,一副你奈我何的暗暗心机。 跟较劲似的,厉坤也不主动避让,一副随你便的大爷架势。 电影开始,光影在两人脸颊之间淌动。 随着剧情渐入佳境,每到惊险处,引得观众呼叹阵阵。 迎晨突然说:“这种男人,能打能扛有脑子,关键是对爱人忠贞不渝。” 唐其琛不明所以,侧过头。 厉坤冷声一笑,自顾自地“讨论”剧情:“对自己女人当然会忠诚,无关紧要的人不值得。” 迎晨:“口是心非。” 厉坤:“自作多情。” 迎晨脸色冷下去,摘下3d眼镜,站起身。 唐其琛仰头,“怎么了?” 迎晨没答,对边上的厉坤说:“借过,麻烦让一下。” 厉坤也不知搭错了哪根筋,心情不爽得很,没动。 迎晨看出了他的故意,懒得废话,你不仁我不义,抬高脚直接踩了下去。 她今天穿的是细高跟,又卯足了劲儿,这一脚力道不轻。 尖锐的疼痛从脚背蔓上小腿,厉坤沉默碾牙,能耐,真能耐! 迎晨也是心狠,踩住了,三秒不动,脚底死死磨了个圈。 厉坤内心是咆哮的。 迎晨得意舒坦,刚要放过收脚,厉坤突然勾腿,然后屈膝一顶。他算准了迎晨的位置,逼得她踉跄摇晃。 迎晨被绊,身子不稳,直直歪倒,扑向了厉坤怀里。 肌肤贴近,体温灼烫,太近了,彼此的呼吸和心跳同频率升高。 仗着黑灯瞎火,厉坤嘴角微勾,为非作歹的坏意表情淋漓尽致。 迎晨很快镇定,分寸不乱。 她也不急着起身,手掌撑着坚硬的胸膛,指尖似有似无地挠了挠。 厉坤明显一僵。 迎晨弯嘴,手往下移,再向右半根手指,搁在了男人敏感的腰侧。 这反应显然不在厉坤的料想里,他脸色微懵。 然后,迎晨逮住他腰上的皮肤——狠狠一揪。 “嘶!操!”厉坤心里闷哼,但又不敢出声,只能憋住。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从摔倒到起身,不过三秒钟。 唐其琛拧眉走过来,伏腰温声问迎晨:“没事吧?” 邹婷关心厉坤:“啊?怎么啦?” “没事。” “没怎么。” 两位当事人异口同声,满不在乎。 就这么几下工夫,邹婷对迎晨身上那股莫名的敌意已经树立。 “怎么搞的啊,走路慢一点啊。”小声嘀咕,但还是被迎晨听了去。 唐其琛微拧眉头,出声:“抱歉。”然后把迎晨下意识地拦在身后。 “你回座看电影吧。”迎晨轻声,“我去趟洗手间。” 厉坤目不斜视,直到她留了个背影,这才转过头,看向她。 迎晨盈腰娆娆,手轻松懒散地背在身后。像是算准了某人会注目,背在后头的右手,毫不客气地竖起了中指—— 冲着厉坤。 ——— 看完电影,唐其琛开车送她回家。 迎晨反常地沉默,趴在车窗上,任风吹脸庞。 “电影不好看吗?”唐其琛笑着问。 “嗯?”迎晨如梦初醒,“挺好看的。” “看你兴致不高,还以为你不喜欢。” 迎晨没再接话。 唐其琛瞥了她几眼,于是也默声了。 突然,迎晨说:“我不回家了。” 唐其琛:“嗯?” 迎晨改道去了滨江国际公寓。 她敲门的时候,孟泽脱了上衣正准备去洗澡,见到人:“哎妈呀!” 迎晨目光淡淡:“别遮了,我看过比你更好的。” 孟泽心领神会,但也觉得受伤:“这就是你不对了啊,我的也不差,练了半年呢。” 迎晨直接打断,开门见山:“厉坤是不是交女朋友了?” “啊?!”孟泽懵,反应过来,“你知道了?” 迎晨脸色一沉。 “也不是女朋友,一个相亲对象,我都是昨天才知道的,你情报网好强大。”孟泽惊讶。 “你昨天知道了为什么不告诉我!!”迎晨突然大声,举起包烦躁地往孟泽身上砸:“你是不是自己人啊,你是猪队友吧!” “哎呦哎呦!”孟泽痛叫着直躲,“晨儿你别激动。我跟你说,厉哥没想法,纯粹应付。” “你怎么知道他是应付!他们都一起看电影了!”迎晨烦死,两手掐住孟泽的脖子使劲摇。 孟泽高,她踮着脚,像掐着一根鸭脖子。 “你,你别,别,哎,我又不是厉坤!”他费劲地善意提醒。 迎晨一愣,手劲松开。 孟泽咳咳两声:“你,你放心啊,我刚看了厉哥的朋友圈,他没和女人过夜,已经回屋里了——就是应付任务,没半点意思。” 迎晨指甲抠着掌心,不甘心地踹了他一脚大屁墩,吼回去:“胡说!应付也不可以!” 发泄够了,迎晨喘着气指示:“你,现在,马上,给我把那女的底细调查清楚!” “……” 孟泽现在无心其它,只觉得刚被踹了一脚的屁屁……好痛。 迎晨回放,掐准时间,迅速按下暂停—— 是她和厉坤前后走出人群时的一幕。 厉坤冷傲,昂首阔步,背脊挺直,作训服袖子上的国旗标志十分正气。迎晨看了半天,歪头一笑,“还是蛮帅的嘛。” 说完又觉得无趣,低头垂眸,蔫哒哒地关了电视。 这时,手机响,唐其琛打来的。 “怎么了?”迎晨接听。 唐其琛:“你还好吗?受伤了吗?” 迎晨犹豫了一下:“没事啊。” 唐其琛:“我问你受伤了没有?” 然后就听到那头几不可闻的一声叹气。 唐其琛:“我在东冠陪客户,没法赶过来,我让赵秘书给你送点药。” “不用麻烦了,我真没事。”迎晨盘腿坐在沙发上,问:“你怎么知道的?” “看到新闻了。” 迎晨了然,啧了一声轻松道:“好事传千里呀。” 唐其琛也笑,“你心真大,那种情况也敢冲。” “那孩子被勒得翻白眼,差点就断气了。好了,你先忙吧,我挂了啊。” “别挂。” “嗯?” 唐其琛那头沉默了一下,才说:“以后这种事情别一个人,挺让人担心。” 35.小甜饼 订阅未满50%看不到更新,36h后替换。  新闻画面是照片拼接,一张一张闪过,倒也重现了当时的惊险。 迎晨回放,掐准时间,迅速按下暂停—— 是她和厉坤前后走出人群时的一幕。 厉坤冷傲,昂首阔步,背脊挺直,作训服袖子上的国旗标志十分正气。迎晨看了半天,歪头一笑,“还是蛮帅的嘛。” 说完又觉得无趣,低头垂眸,蔫哒哒地关了电视。 这时,手机响,唐其琛打来的。 “怎么了?”迎晨接听。 唐其琛:“你还好吗?受伤了吗?” 迎晨犹豫了一下:“没事啊。” 唐其琛:“我问你受伤了没有?” 然后就听到那头几不可闻的一声叹气。 唐其琛:“我在东冠陪客户,没法赶过来,我让赵秘书给你送点药。” “不用麻烦了,我真没事。”迎晨盘腿坐在沙发上,问:“你怎么知道的?” “看到新闻了。” 迎晨了然,啧了一声轻松道:“好事传千里呀。” 唐其琛也笑,“你心真大,那种情况也敢冲。” “那孩子被勒得翻白眼,差点就断气了。好了,你先忙吧,我挂了啊。” “别挂。” “嗯?” 唐其琛那头沉默了一下,才说:“以后这种事情别一个人,挺让人担心。” 迎晨心眼明净,很快回他:“知道了唐总,我这劳动合同还没到期呢,肯定留着命好好为你赚钱。” “迎晨。” “唐总还有什么事?” “非工作时间,不要叫我唐总。”唐其琛收了语气,“我和你……” “叮咚。”门铃恰时响起。 迎晨松气,心喊万幸,找了台阶下,“哟,药这么快就送来了啊?唐总,那我挂了啊,多谢关心。” 电话结束。 迎晨长吁一口气,穿上拖鞋去开门。这一开,她惊了一跳。 门外,迎义章一身军装,沉着脸子。他旁边站着崔静淑,身后是两名警卫员。 迎晨反应过来,“爸爸。” 迎义章浓眉深皱,那意思:还记得我是你爸? 他踏进玄关,看到迎晨脖颈上的纱布,面上不悦褪了大半,问:“回来也不回家看看?” “集团临时调令,工作交接事情多,就来不及跟您说了。这又赶上开会。我本来是打算开完会回去看您的。”迎晨解释。 迎义章没再说话。一旁的崔静淑放下满手的吃食,打量了一圈公寓,似乎是斟酌了很久,才敢跟迎晨说:“这个公寓有点小,不比家里方便,要不晨晨,搬回去住吧?” 迎晨没有正眼看崔静淑,只说:“这里离公司近,上班方便。” 崔静淑言语关切:“你的伤严重吗?要不去找孟主任看看?你回家住,也能养养身体。” 这回迎晨没再回她,看向迎义章,“爸爸,你坐。” 崔静淑讨了没趣,尴尬地往后退一步。 迎义章欲言又止几番,最后还是聊起了别的。 “工作还好吗?” “挺好。” “调回来还走么?” “今年不会。” “本来就是,一个女孩子老往外跑。你打算一直住这里?” “嗯,公司安排的。”还是那个理由,“上班方便。” 迎义章也就没再坚持。 迎晨起身去倒水,崔静淑抢先,“你坐,我去弄,脖子上的伤得好好养。” 崔静淑殷勤地在厨房忙活,像是找到了自己的一席位置。 一杯茶的时间,三个人的相处比杯中的茶水颜色还要淡。 “行了,你歇着吧。”迎义章起身。 迎晨也起身,“爸爸,我送你。” “歇着。”迎义章摆了摆手,又转过头对崔静淑说:“东西呢?” 崔静淑赶忙捧过一个纸袋,“晨晨,这是家里熬的鸡汤,还热着。” 迎晨瞥了一眼,伸手接过。崔静淑表情顿时愉悦。 走前,迎义章说:“对了,小璟周五回。” 意思不说穿,但迎晨明白,这是提醒她,要她多回家看看。 送走迎义章后,迎晨看着那碗鸡汤,把盖儿盖好,原封不动地送去了厨房。 门铃又响。 迎晨趴着猫眼看了看,一扫而光刚才的疏淡,笑容满面地把门打开,“哦哟哦哟!” 门外的人被她这夸张怪叫弄得皱眉,嫌弃地往后退一大步。 迎晨不乐意,“哇,这种态度对你姐。” 少年高瘦,五官和迎晨不是很像,但气质如出一辙。纯色t恤把他衬得清爽,眼眸色淡,跟藏了一湾清泉似的。 迎晨往他手上瞄,“给我带吃的了么?” 食指上勾着的塑料袋被晃得稀声响,丢到她手里。 “迎璟同学,你再这样面瘫下去,可就找不到女朋友了。”迎晨揭开盖儿,低头使劲闻鸡翅香味,“别怪做姐姐的没提醒。” 迎璟背着单肩书包,双手插袋模样挺酷,瞥了她一眼,“哦。” 迎晨走过来,伸手捏他的脸,“哦你个头。” “有油。”迎璟偏头躲开,看了看她脖颈,“你没事?” “嗯,没事啊。” “早知道就不来了。” 迎晨飞起一脚踹他屁股,“滚蛋。” 迎璟轻轻松松抓住她的脚踝,反倒让她受困落了下风。 “哎哎哎,松手!松手!”迎晨单脚踩地,手忙脚乱地控制平衡,“你小子上个大学威风了是不是?” 迎璟点点头,“是。” 姐弟俩对视,一秒,两秒,然后同时笑出了声。 结束打闹,两人坐沙发上。 “到大学还习惯么?” “嗯。” “学业忙吗?” “还行。” “老师喜欢你么?” 迎璟想了想,点头,“不是一般地喜欢。” “脸皮真厚。”迎晨笑着用脚尖踢他,“哎,递个鸡翅给我。” 迎璟拿了个,伸手到她嘴边。迎晨张嘴要咬,一口下去却扑了个空—— 鸡翅被收回。 迎璟笑容咧开,那个友善真诚啊,下一秒,就把鸡翅塞进了自己嘴里。 “……”迎晨一言难尽,“咱俩去验个dna吧,是亲的么?” 迎璟没接这个玩笑,问她:“回来见着孟哥他们了吗?” “见过了。”迎晨抿了口可乐,“回来这两天太忙,也没好好聚。对了,你孟哥这几年换了几个女朋友?” “正儿八经的没有。”迎璟倒也直接,“那你也见过厉哥了?” 这俩姐弟虽然年龄相差,但一向和谐。当初迎义章给姐弟俩取名,一个晨一个璟,应的就是“前程似锦”的音意,两人倒也不负所望,说起他俩,就是军大院里公认的教科书式姐弟关系。 迎晨不想瞒着弟弟,承认:“是,见过。” 她把两人奇葩的重逢场面叙述了一遍,听完,迎璟一言难尽地竖起大拇指,“服气。” 又道:“杏城跟你八字相冲,你还是回杭州吧。” 迎晨抗议:“喂喂喂。” “你在杭州职位高,工资高,好山好水不干燥。”迎璟似有所指,“杏城除了有个我,还有什么好?” 迎晨听穿他的试探,认了真: “还有厉坤。” “你可别告诉我还有厉哥。” 姐弟俩异口同声。 安静一瞬。 迎晨低头啃鸡腿,闷着声音:“你干什么啊?” “我问你想干什么?”这是一场很平静的对话,一问一答,干干脆脆。 迎璟等了一会没等来她开口,索性从书包里拿出psv玩了起来。 迎晨盯着游戏画面,俩小人一蹦一跳在对打。 “小璟,如果姐姐,”迎晨声音轻,“还是忘不了他……” “所以,你是再打算轰轰烈烈再追他一次吗?”迎璟头也不抬,手势快捷操作游戏。 迎晨眼睫垂下,说:“不介意。” 这盘游戏结束,迎璟点点头,“那好,我再问你,你觉得厉哥能忘记那件事吗?” 迎晨沉默了。 迎璟给她递了一只鸡腿,“给,吃吧。” 其实迎晨和厉坤的开始,也算不上真正意义上的两情相悦。 厉坤二十二岁调派至华南军区,分到了前江警卫团暂时过渡。他天生铁面性子冷,不符合年龄的早熟,对谁都不卑不亢。 孟泽这帮小祖宗可看不惯,“调子高!装大爷!” 然后联合起来“欺生”,逮着计划把厉坤给堵在了后墙。 人多势众又嚣张,厉坤一点也不害怕,年轻身姿挺得笔直,军装一脱,黑色背心刻出紧硬的身躯,废话不多说,开干。 六打一,皮肉声、痛叫声,伴着黄尘飞扬一起撞进了小迎晨的眼里。 小迎晨爬在高墙上看热闹呢,“对,往那打,小心后面有空档,哇!超棒的!” 孟泽这帮小少爷,怎抵得赢真枪实弹操练过的厉坤。一个个哭爹喊妈要去告状。 “你等着,你这饭碗别想要了!”孟泽势气没灭,硬撑着说。 小迎晨眼珠一转,跳下墙来“美救英雄”。 她往厉坤面前一站,好心告诉:“他爸是政委,他爷爷是将军,好厉害的。” 小迎晨眨眨眼,凑近小声:“但你别怕,有我呢,我爸官儿比他爸大,你丢不了工作!” 厉坤表情是冷漠的,内心是想笑的。 迎晨转过身,大气一喊,“孟泽你个软蛋!赵赵你个笨蛋!打不赢就告状真怂!” 孟泽哇了一声,叛变得很快嘛。 迎晨抬着下巴,豪迈:“我告诉你们,他,以后,归我罩!” 厉坤彻底没忍住,清晰的一声:“嗤。” 把迎晨的热情浇了个透心凉。 孟泽他们隐隐发笑,迎晨也不觉得有什么,声音较之前更大:“他是在笑你们呢,笑你俩手无缚鸡之力——哎?哎!你别走啊。” 厉坤捡起衣服搭在肩上,摸出烟边走边点。 “记住啊,以后被人欺负报我名字!”声音娇俏跋扈,从身后传来。 火焰腾出,厉坤低头一吸,烟燃了。 人笑了。 迎晨对厉坤就是正儿八经的一见钟情。 再后来的事顺理成章。托熟人摸清了厉坤的作息时间,中班十二点换岗,迎晨就在夜黑风高的墙上趴着。 厉坤来了,她就从墙上跳下,天太黑,摔了个大屁墩儿也不喊疼。 皱眉龇牙地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过去假装偶遇,“嗨,巧啊。” 他休假,去芜湖看战友,节假日票源紧张,迎晨就花高价从黄牛那儿买了站票,从五号车厢挤到十六号车厢,头发散了,衣服皱了,鞋面也踩黑了,终于找到厉坤,神采奕奕地大声:“哇!好巧啊!” 2009年的新年,迎晨对着漫天烟花许愿,“想要一个男朋友。” 又觉得不全面,于是补充:“前面那个不算,纠正一下——我想要一个姓厉的男朋友。” 一朵烟花炸开,像荧光柳枝一样倾泻人间。 迎晨眼睛蹭亮,仰着头,一个人咯咯傻笑,好像她的愿望明天就能实现似的。 再后来的某一天,是初夏的傍晚。 四省公安联合会议。厉坤标准军姿,严守岗位,任凭暴雨扑头盖脸,岿然不动。 盯了他许久的迎晨终于逮住机会,走过来,手高头顶,给站岗中的厉坤撑伞挡雨。 同行队友面面相觑,笑意隐忍。 厉坤厉声:“回去!” 迎晨无半点怯色,寻衅生事望着他的侧脸,“嘘!执勤时不许说话。” 厉坤碾牙闭嘴。迎晨扬起下巴,还故意蹭了蹭他的肩。 一分钟后,长哨音划破青天,厉坤单膝跪地,将枪放置在地,然后迅速起身,拦腰把迎晨扛向肩头。 迎晨措手不及,扭动恨言:“放我下来!我要告诉我爸你欺负人,不服他管!” 厉坤墨镜遮眼,字字铿锵,“执勤结束——现在你归我管。” 那年,迎晨19岁。 好巧啊,愿望实现啦。 “鸡腿还吃么?”迎璟的声音。 迎晨猛地打了个颤,从旧回忆里回了神。 迎璟晃了晃手,“最后一个还要不要?” “要。” “行,你吃吧,我回学校了。”迎璟拿起书包起身。 走到门口,“哦,对了。” 他又从包里掏出一个纸盒,“算是欢迎你回来的礼物。” “什么东西啊?”迎晨接过晃了晃。 “你拆开就知道了。”迎璟关门,走了。 迎晨把盒子搁桌上,先动手收拾残局,手机响了一下,提示有新微信,是徐西贝发来的一条语音。 迎晨顺手点开,徐西贝约她明天吃晚饭。 迎晨抽出纸巾擦了擦桌子,一打岔就忘记回信息,直接去拆迎璟送的那个纸盒。 包了两层,还挺严实。 迎晨看见东西就笑了,是一只电子狗,背上还刻了标识:yj。是迎璟自己做的。 迎晨打开尾巴下的开关,把狗放地上,顿时满屋子跑,跑十步就扭扭肥臀,汪汪汪地吠几声。 她拿起手机,刚想给迎璟发微信:[你十八岁了,幼不幼稚?] 还没发送,就听“嘭!”的一声。 迎晨吓得抬起头。 那只肥臀电子狗“哔哔哔”地爆炸了,炸出了一肚子的小玩意儿,稀里哗啦滚一地。 迎晨走过去一看—— 竟是五颜六色的水果糖。西瓜味,草莓味,苹果味。 其中还有一个大纸团。 迎晨捋平纸团,上面清秀飘逸的四个字:[欢迎回家。] 这个哭笑不得的欢迎方式,真的很迎璟。 徐西贝的微信又来了:[晨儿,明天出来嘛,东街新开了家粤菜馆,一起吃晚饭呀。] 迎晨笑容还挂在脸上,捡起手机回复:[好啊。] 厉敏云捡着话:“我看邹婷就蛮好啊!家里条件好,爸爸还在职,离退休还有个十来年,独生女没负担,和你年纪也相配。” 声音起起落落,厉坤微微低头。 厉敏云:“你都不相处,怎么知道不合适?看个电影吃个饭也花不了几个钱对吧?” 厉坤说:“不是钱的事。” 厉敏云:“那是什么原因?” 厉坤禁了声,缓缓移开眼。 就见厉敏云又要继续唠叨,厉坤实在心烦,“好了姑妈,我自己有分寸。” 厉敏云心里一亮,她了解这个侄儿,是让步的意思。 避开这茬话题,厉坤问:“歆苑呢?” 说起女儿,厉敏云恨恨嘁了声,“这几天跟我闹脾气呢!” 厉坤:“怎么?” “她又要买什么笔记本电脑,吵着要钱。”厉敏云越想越气,呸了一声:“太不懂事,别做梦了!” 厉坤情绪淡淡,喝完最后一口茶,起身:“不早了,我走了。” 36.酒店单人间 订阅未满50%看不到更新,36h后替换。 “哥。”对床,林德的声音。 厉坤拧眉,“诈尸呢,还不睡?晚上跑步没跑够是吧?” 酝酿了几秒,林德小声:“我晚上见着你了,和晨姐。” 厉坤气焰偃旗息鼓。 林德客观陈述:“你把晨姐凶哭了。”说完觉得不全面,补充:“不过你也没捞着便宜,我看她丢石头的力气特大。脑瓜子疼吧,哥?” 皮肉疼算什么,她力气是什么水平,他心里有数。 厉坤默了默,“你少管。” 林德哦了声,他这简单纯朴的思想,还理不清其中的弯弯绕绕。只是有什么说什么:“队长,我觉得你对晨姐,有点过分。” 厉坤烦心意乱:“你懂个屁!” 语气压不住,惊动了睡着的战友,下铺小赵嘴唇吧唧两下,动得床板咯吱咯吱响。 林德就觉得他错了:“咱们老家,凶女人是要被看不起的。” “呵。”厉坤颤出声冷笑。 黑灯瞎火,夜深人静,人的感知变得犀利敏感。 厉坤终于开口:“你想说什么。” 林德把头闷在了被子里,声音低低的:“哥,以后,我还能叫她姐吗?” 厉坤不耐:“随你。”然后翻身朝下。头埋进枕头中:“睡觉!” 林德:“哦。” 终于安静了。 城市套路深,城里人的感情真复杂,林德心疑,能有多大的仇啊,两个人闹掰成这样。他贫瘠的想象力还没想出个一二三。 厉坤突然叫他:“林德。” “啊?”林德被这动静吓了跳,“啥事儿啊哥?” 厉坤声音融进黑暗里。 “今晚的事别去外面说。” “放心吧,绝对不说。” “还有。” “什么?” “你要真把我当哥,以后,就别再拿她来捅我了。” 尾音绵绵,生生听出了一丝破绽而出的锥心乞求。 ――― 五天军训很快结束,阅兵典礼安排在最后一天的下午。 三百多名新员工有模有样,列队迈步,敬礼喊口号,迎晨站在看台上,拍了挺多照片回去发内网宣传。 半道接到公司电话,迎晨手下一个主管打来的。 “晨姐,下个月的作业计划和报表我发您邮箱,明天就要汇总财务出总报表。” 迎晨:“行,我知道了。” 典礼接近尾声,之后还安排了统一就餐当是欢送会。迎晨目光挪到台下站着的厉坤身上。 背影和本人一样冷傲。 迎晨移回眼,低头想了想,和另一位领队同事打了招呼,决定提前回去。 七点刚到家,收了邮件,主管的电话又来。 “晨姐,唐总说有个数据核销不对,让您明天回来再确认反馈。” 迎晨点开报表,“我已经回来了,哪个数据?” 主管:“啊?您回来了啊?” 接着,一阵闷声传递的动静,那头换了把低沉男音:“你回来了?” 迎晨怔了半秒:“啊,对。唐总。” “新员工军训结束了?” “有个欢送会,我没参加。” “吃晚饭了么?” “吃过了。” 唐其琛没说太多,聊了几句工作的事,便挂了。 迎晨开始看报表,对照唐其琛发来的存疑数据逐一解释说明,半个多小时过去,还差个收尾。 “叮咚――”门铃响。 迎晨奇怪,这么晚还有谁来。 扒开猫眼儿一看,呃。 唐其琛拎着一大袋东西不请自来。 迎晨打开门,“稀客呀。” 唐其琛笑道:“瞧你这话说的,那我以后就常来了啊?” “请进请进。”迎晨把路让出,唐其琛踏进玄关,“我换个鞋。” “这儿有。”迎晨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新的递给他,又瞄了瞄他手上的纸袋:“是什么?” 唐其琛换好鞋,进客厅前,特意把门拉开至最大,敞开着。 “给你买了点吃的。”他把东西放到桌上,“还热,吃吧。” 迎晨:“我不是说我吃过了吗?” 唐其琛笑着看她,没说话。 “得了。”迎晨举手投降状:“老板厉害。” 迎晨掀开饭盒逐一看了番,三菜一汤还有道甜点。迎晨抱拳感谢:“老板大方。你随便坐。” “你吃。”唐其琛温温淡淡,坐去沙发。 他稍稍打量了圈房间,目光落在矮柜上的相片摆台。 “你以前还留过短发?” “我去杭州工作前,都是短发。”迎晨喝了口汤,问:“是不是显年轻一些?” 唐其琛转头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照片,如实说:“长发好看” 迎晨乐的,“哦对了,那几个数据我都做了说明,要不你先看看?” 唐其琛应允。两人同坐餐桌,迎晨吃饭,他看电脑。 外卖的味道真不错,看店名没印象,但清清淡淡原汁原味。尤其这道排骨炖莲藕,软糯浓郁。 她喝得有点急,嘴唇外一圈水光。 正准备去拿桌子中间的纸巾。 “给。”唐其琛已经先她一步,抽了两张递到面前。 迎晨一时没接。 唐其琛从屏幕上挪回目光,看向她:“怎么?要我给你擦?” 两人无声对视。 男人有很多类,唐其琛最符合温润如玉这个词,白色商务衬衫永远工整,衣袖挽上半截,手臂匀称紧实。 迎晨没接他的纸巾,而是自己重新抽了一张用。 唐其琛掌心收紧,握纸成团。 静默片刻,他问:“迎晨,一定要分的这么清楚吗?” 迎晨弯嘴,故作轻松:“这纸巾本来就是我买的。” 唐其琛失笑:“是,你的东西,你想怎样都可以。” 这话怎么听,都像意有所指。 迎晨的电话恰时响起,终止了这茬尴尬气氛。 孟泽:“晨儿,听人说你回来了?我们在mk酒吧,来玩吗?” 那头音动隐约。 迎晨看了眼唐其琛,说:“行,半小时后到。” 挂断电话,迎晨摇了摇手机,“朋友让我过去,你一起吗?” 纯属礼貌客套,却没想到唐其琛欣然答应:“好啊。” “……” ――― 孟泽是个奇男子,全家都是根正苗红的政客,偏偏他异类从商,一大爱好就是招朋揽客,性子豪爽,把杏城的人际关系玩得活灵活现。 迎晨坐在吧台上,帅气的调酒师热心给她推酒。 “去去去。”孟泽过来挡开,一杯果汁砸她面前,“干杯。” 见迎晨没搭理,他直接把果汁送到她唇边。 迎晨躲闪不及,喝了个满嘴,“咕噜”咽下去,然后怒斥:“孟泽你有病,我最不爱吃黄桃。” 孟泽哈哈笑,然后凑近,看着沙发上与人闲谈的唐其琛,问:“你有情况啊?” 迎晨:“我老板。” 孟泽:“一起从杭州调回来的那位?” 迎晨:“嗯。” 孟泽:“是个角色,说话张弛有度,瞧见没,几个桌的女人都在偷看他。” 迎晨白他一眼。 恰逢唐其琛也往这边看过来,撞上孟泽的眼神。 孟泽举起酒杯,隔空碰了一下,唐其琛同样动作回敬。 “他喜欢你。”孟泽抿了口酒,平静道。 迎晨不否认,“我拒绝过了。” “他没那么好招呼。”孟泽定论,啧了声,“战斗力巨强。” 迎晨心烦,“这么会看相,你去摆摊算命好吧?” 孟泽朗声笑了几下,意兴阑珊地打听:“回来之后,你和厉哥还碰过面吗?” 乍一听这个名字,迎晨抿唇,垂眼盯着玻璃杯,“见不见不都一个样么。” 孟泽难得的没说话。 杯中酒尽,他哎的一声叹气,“你也别怪他,毕竟当年,他妈妈本是可以得救的。” “我不怪他。”迎晨干脆。 孟泽看她神情落寞又可怜,也不忍心再提,起身拍了拍她肩,“乖啊,小晨儿。” 迎晨揉了揉眼睛,“行了你一边儿去吧,我眼睛好痒。” 孟泽没作声,也没走。 迎晨揉了半晌,从余光里瞥见面前伸过一只手。 纸巾捏在孟泽指间,他说:“擦擦吧。” “不用。” 迎晨倔强抬起头,一副没事人的模样,她再努力憋着,还是被孟泽看出了眼眶红了的痕印。 孟泽问:“以后你和厉哥,打算怎么办?” 迎晨嗤地一声笑了出来:“他拿我当仇人,我还敢有什么打算?我还能有什么打算?” 孟泽点点头,也是。 没打算,就不打算吧,还能指望两人和好? 孟泽都觉得这是天大的玩笑。 夜生活继续。 孟泽今天带来的朋友不是大院这一拨,迎晨不认识,唐其琛也还好,有自己的交际手腕,能融进他们那群人里去。 怕迎晨无聊,孟泽时不时地过来陪她。 “我让人切了碟苹果――橙子吃吗――酸?行,我让人重买。” 十点半,迎晨要走,唐其琛一起。 孟泽送他俩到电梯口,“唐总,那就麻烦你送一下小妹了。” 唐其琛礼貌握手:“客气。” 电梯门合上的一瞬间,孟泽皱眉,总觉得他有点眼熟。 ――― 自军训这个临时任务完成,厉坤总算能够休假。不过他队里的战士也不敢跑太远,怕有突发指令,到时候赶不回来。 厉坤叫上了林德,让他一块去家里吃饭。 林德懂事,说要买点礼品给他父母。 厉坤拦了下来,“不用,也不是我家。” “啊?” “我姑妈家。” 林德眨眨眼,也没敢多问,哥怎么不回自个儿家啊? 最后,林德还是买了两大袋水果,乐呵呵地介绍:“哈密瓜特别甜!” “让你不要买。”厉坤斥他。 “这是基本礼貌,我妈从小就教育我,上门吃饭别空手。”林德答得一本正经。 厉坤破了严肃,笑起来,“傻样。” 老式小区楼层都矮,刚到二楼,就闻到了炖肉香味儿。 林德鼻子使劲嗅,厉坤笑道:“你是狗崽子啊?” “太香了吧―― “比咱地里的大白萝卜还要香!” “比咱地里的大白萝卜还要香。” 厉坤学他,两人异口同声说了一模一样的话。 对视大笑,气氛轻松。 “给你们地里的白萝卜评个国宝,供起来成吗?”说话的同时,厉坤敲门。 林德嘿嘿笑:“我看行。” 门应声而开,李歆苑声音热烈:“表哥!你回来啦!” 从厨房飘来的浓郁肉香引人食欲,厉敏云系着围裙快步走出,“进屋,进屋。” 林德站在门口大声:“阿姨好!妹妹好!” 厉坤乐了,边介绍边迈步,“这就是林德,我队友。这是我姑妈,表妹李歆――” 那个苑字还没说完,厉坤住了嘴。 屋里,沙发边,起身一位高挑身材的女孩儿。水蓝色的连衣裙,头发黑直披肩,面上妆容精心。 她笑意盈盈,大方地摇了摇手:“嗨,你们好。” 厉坤神情骤止。 厉敏云热情极了,恨不得把两人拽到一起,“阿坤,来,认识一下,这是邹婷。小婷,这就是我侄儿,叫厉坤。” 邹婷眼神明丽,对高大帅气的厉坤印象极好,毫无扭捏姿态,主动伸出手,“你好。” 极短的时间,厉坤扫视全场。 厉敏云期盼怂恿,李歆苑心情美滋,林德若有所思。 厉坤的目光打转,最终回到邹婷身上。 他垂眸落目,看着伸在面前的细腻手掌,思量片刻,还是不咸不淡地握了上去,一秒即松。 菜都已经准备好,厉坤进厨房端汤。 厉敏云跟着进来,倒豆子似的特来劲:“邹婷漂亮吧?看起来就是贤惠姑娘。” 厉坤沉默,拿勺子。 “哎阿坤我跟你说啊,人家邹婷的爸爸是个副部长,以后你俩要是成了,你就能调到――” 厉坤猛地抬头,一记眼神冰冷。 厉敏云被镇住,停下聒噪欲言又止。 盛好汤,厉坤无声地端了出去。 厉敏云泄气耸肩,嘀咕了一句。 这顿饭吃得有点尴尬,三位女同志热情,厉坤反应平平,林德更是低头吃菜不发一语。 吃完后,邹婷勤快地帮忙收拾,厉坤不着一词地去阳台上抽烟。 林德随后溜来,“哥。” “嗯?”厉坤应道,隔空丢了一支烟过来。 林德接住,别在耳朵后,然后眨巴眨巴眼睛问:“你姑妈是在给你介绍对象吗?” 厉坤手指一顿,烟雾升腾。 林德真诚一笑,实话实说:“嘿嘿,我觉得吧――没晨姐一半儿好看。” “真是你啊,还以为看花眼了呢。”林德站定,摸着脑袋嘿嘿笑,“我刚站完岗。你没回家休息?哦,对了,我刚从食堂打了俩馒头,你吃不?” 厉坤推回递到面前的铁饭盒,“不用。”然后边穿衣服边说:“后天就开会了,我这两天都住队里,有些注意事项再给你们讲解一遍。” 林德跟他并排走,塞了一嘴的馒头,含糊道:“哥,你才从阿富汗回,就又有任务压下来,也别太累,注意身体。” 厉坤拍了把他脑袋,“馒头屑都喷我脸上了,跟你说过多少回,吃东西的时候不许说话。” 林德顿时张大嘴,把剩下的馒头全都吃下去,然后双脚一并,敬了个军礼,“是!” 但姿态没维持几秒。 林德憋不住,“噗呲”一声,把馒头全喷了出来。 他愁眉苦脸,“报、报告,馒头太多,咽不下去。” 厉坤笑着轻踹了他一脚,“得了,吃吧。” 林德四年前分到他队里,农村来的孩子淳朴,家里穷,吃食不够,所以瘦得慌,这四年,厉坤手把手地带,把他们这帮小兵崽子,培养得也能独当一面。 厉坤看着林德,当年的瘦瓜娃子,已经身姿挺拔,黝黑结实。 他分了心,踩着月色,走的是正步。 突然,厉坤没来由地问了句:“你到我这儿的时候,多大来着?” 林德:“十八岁!” 厉坤愣了半秒,然后低头敛神,毫无预兆地想起了另一张脸。 谁的十八岁都年轻,鲜活,嚣张。 只是那个人,所有元素里,多了一份她自个儿的气质。 长得是真美,行事也是真泼辣。 敢从两米高的土砖墙上偷爬出来。 敢跑去部队,直接上大名,说:“我来找你啦!” 厉坤没好脸子:“你找我干嘛?” “我想见你呀!” “别闹。” “我要真闹,就不会来找你。”她眼神娇娇俏俏,“那我就会直接亲你啦。” “……” “哈哈哈我骗你的,我不会亲你,等我追到你,再亲。” “……” “说了这么多,你记住我名字了吗?” 当时厉坤心塞极了,哪儿来的粘人精,低骂了一声,“烦人。” “我不叫烦人,我叫迎晨!哎,你别走啊,记住我的名字了吗?记住了吗?” 他妈的能不记住吗。 都快刻进骨血里了。 “十八岁,”厉坤回过神,呵声嗤笑,“牛逼。” 林德乍一听,以为自己得到表扬了呢,兴奋极了:“哥,你夸我啦!” 厉坤快步向前,没应声。 ――― 沁南是沿海大省,而省会杏城更是中东部政治文化中心,历年来,重要国际会议举办不计其数,盛事美名通达四海。 而作为今年中非合作峰会的主办方,安保工作升级,厉坤的那支队伍,是特警中队的精英招牌,上头直接下令,责其负责内场安保。 37.正面刚 订阅未满50%看不到更新,36h后替换。 迎晨回放,掐准时间,迅速按下暂停—— 是她和厉坤前后走出人群时的一幕。 厉坤冷傲,昂首阔步,背脊挺直,作训服袖子上的国旗标志十分正气。迎晨看了半天,歪头一笑,“还是蛮帅的嘛。” 说完又觉得无趣,低头垂眸,蔫哒哒地关了电视。 这时,手机响,唐其琛打来的。 “怎么了?”迎晨接听。 唐其琛:“你还好吗?受伤了吗?” 迎晨犹豫了一下:“没事啊。” 唐其琛:“我问你受伤了没有?” 然后就听到那头几不可闻的一声叹气。 唐其琛:“我在东冠陪客户,没法赶过来,我让赵秘书给你送点药。” “不用麻烦了,我真没事。”迎晨盘腿坐在沙发上,问:“你怎么知道的?” “看到新闻了。” 迎晨了然,啧了一声轻松道:“好事传千里呀。” 唐其琛也笑,“你心真大,那种情况也敢冲。” “那孩子被勒得翻白眼,差点就断气了。好了,你先忙吧,我挂了啊。” “别挂。” “嗯?” 唐其琛那头沉默了一下,才说:“以后这种事情别一个人,挺让人担心。” 迎晨心眼明净,很快回他:“知道了唐总,我这劳动合同还没到期呢,肯定留着命好好为你赚钱。” “迎晨。” “唐总还有什么事?” “非工作时间,不要叫我唐总。”唐其琛收了语气,“我和你……” “叮咚。”门铃恰时响起。 迎晨松气,心喊万幸,找了台阶下,“哟,药这么快就送来了啊?唐总,那我挂了啊,多谢关心。” 电话结束。 迎晨长吁一口气,穿上拖鞋去开门。这一开,她惊了一跳。 门外,迎义章一身军装,沉着脸子。他旁边站着崔静淑,身后是两名警卫员。 迎晨反应过来,“爸爸。” 迎义章浓眉深皱,那意思:还记得我是你爸? 他踏进玄关,看到迎晨脖颈上的纱布,面上不悦褪了大半,问:“回来也不回家看看?” “集团临时调令,工作交接事情多,就来不及跟您说了。这又赶上开会。我本来是打算开完会回去看您的。”迎晨解释。 迎义章没再说话。一旁的崔静淑放下满手的吃食,打量了一圈公寓,似乎是斟酌了很久,才敢跟迎晨说:“这个公寓有点小,不比家里方便,要不晨晨,搬回去住吧?” 迎晨没有正眼看崔静淑,只说:“这里离公司近,上班方便。” 崔静淑言语关切:“你的伤严重吗?要不去找孟主任看看?你回家住,也能养养身体。” 这回迎晨没再回她,看向迎义章,“爸爸,你坐。” 崔静淑讨了没趣,尴尬地往后退一步。 迎义章欲言又止几番,最后还是聊起了别的。 “工作还好吗?” “挺好。” “调回来还走么?” “今年不会。” “本来就是,一个女孩子老往外跑。你打算一直住这里?” “嗯,公司安排的。”还是那个理由,“上班方便。” 迎义章也就没再坚持。 迎晨起身去倒水,崔静淑抢先,“你坐,我去弄,脖子上的伤得好好养。” 崔静淑殷勤地在厨房忙活,像是找到了自己的一席位置。 一杯茶的时间,三个人的相处比杯中的茶水颜色还要淡。 “行了,你歇着吧。”迎义章起身。 迎晨也起身,“爸爸,我送你。” “歇着。”迎义章摆了摆手,又转过头对崔静淑说:“东西呢?” 崔静淑赶忙捧过一个纸袋,“晨晨,这是家里熬的鸡汤,还热着。” 迎晨瞥了一眼,伸手接过。崔静淑表情顿时愉悦。 走前,迎义章说:“对了,小璟周五回。” 意思不说穿,但迎晨明白,这是提醒她,要她多回家看看。 送走迎义章后,迎晨看着那碗鸡汤,把盖儿盖好,原封不动地送去了厨房。 门铃又响。 迎晨趴着猫眼看了看,一扫而光刚才的疏淡,笑容满面地把门打开,“哦哟哦哟!” 门外的人被她这夸张怪叫弄得皱眉,嫌弃地往后退一大步。 迎晨不乐意,“哇,这种态度对你姐。” 少年高瘦,五官和迎晨不是很像,但气质如出一辙。纯色t恤把他衬得清爽,眼眸色淡,跟藏了一湾清泉似的。 迎晨往他手上瞄,“给我带吃的了么?” 食指上勾着的塑料袋被晃得稀声响,丢到她手里。 “迎璟同学,你再这样面瘫下去,可就找不到女朋友了。”迎晨揭开盖儿,低头使劲闻鸡翅香味,“别怪做姐姐的没提醒。” 迎璟背着单肩书包,双手插袋模样挺酷,瞥了她一眼,“哦。” 迎晨走过来,伸手捏他的脸,“哦你个头。” “有油。”迎璟偏头躲开,看了看她脖颈,“你没事?” “嗯,没事啊。” “早知道就不来了。” 迎晨飞起一脚踹他屁股,“滚蛋。” 迎璟轻轻松松抓住她的脚踝,反倒让她受困落了下风。 “哎哎哎,松手!松手!”迎晨单脚踩地,手忙脚乱地控制平衡,“你小子上个大学威风了是不是?” 迎璟点点头,“是。” 姐弟俩对视,一秒,两秒,然后同时笑出了声。 结束打闹,两人坐沙发上。 “到大学还习惯么?” “嗯。” “学业忙吗?” “还行。” “老师喜欢你么?” 迎璟想了想,点头,“不是一般地喜欢。” “脸皮真厚。”迎晨笑着用脚尖踢他,“哎,递个鸡翅给我。” 迎璟拿了个,伸手到她嘴边。迎晨张嘴要咬,一口下去却扑了个空—— 鸡翅被收回。 迎璟笑容咧开,那个友善真诚啊,下一秒,就把鸡翅塞进了自己嘴里。 “……”迎晨一言难尽,“咱俩去验个dna吧,是亲的么?” 迎璟没接这个玩笑,问她:“回来见着孟哥他们了吗?” “见过了。”迎晨抿了口可乐,“回来这两天太忙,也没好好聚。对了,你孟哥这几年换了几个女朋友?” “正儿八经的没有。”迎璟倒也直接,“那你也见过厉哥了?” 这俩姐弟虽然年龄相差,但一向和谐。当初迎义章给姐弟俩取名,一个晨一个璟,应的就是“前程似锦”的音意,两人倒也不负所望,说起他俩,就是军大院里公认的教科书式姐弟关系。 迎晨不想瞒着弟弟,承认:“是,见过。” 她把两人奇葩的重逢场面叙述了一遍,听完,迎璟一言难尽地竖起大拇指,“服气。” 又道:“杏城跟你八字相冲,你还是回杭州吧。” 迎晨抗议:“喂喂喂。” “你在杭州职位高,工资高,好山好水不干燥。”迎璟似有所指,“杏城除了有个我,还有什么好?” 迎晨听穿他的试探,认了真: “还有厉坤。” “你可别告诉我还有厉哥。” 姐弟俩异口同声。 安静一瞬。 迎晨低头啃鸡腿,闷着声音:“你干什么啊?” “我问你想干什么?”这是一场很平静的对话,一问一答,干干脆脆。 迎璟等了一会没等来她开口,索性从书包里拿出psv玩了起来。 迎晨盯着游戏画面,俩小人一蹦一跳在对打。 “小璟,如果姐姐,”迎晨声音轻,“还是忘不了他……” “所以,你是再打算轰轰烈烈再追他一次吗?”迎璟头也不抬,手势快捷操作游戏。 迎晨眼睫垂下,说:“不介意。” 这盘游戏结束,迎璟点点头,“那好,我再问你,你觉得厉哥能忘记那件事吗?” 迎晨沉默了。 迎璟给她递了一只鸡腿,“给,吃吧。” 其实迎晨和厉坤的开始,也算不上真正意义上的两情相悦。 厉坤二十二岁调派至华南军区,分到了前江警卫团暂时过渡。他天生铁面性子冷,不符合年龄的早熟,对谁都不卑不亢。 孟泽这帮小祖宗可看不惯,“调子高!装大爷!” 然后联合起来“欺生”,逮着计划把厉坤给堵在了后墙。 人多势众又嚣张,厉坤一点也不害怕,年轻身姿挺得笔直,军装一脱,黑色背心刻出紧硬的身躯,废话不多说,开干。 六打一,皮肉声、痛叫声,伴着黄尘飞扬一起撞进了小迎晨的眼里。 小迎晨爬在高墙上看热闹呢,“对,往那打,小心后面有空档,哇!超棒的!” 孟泽这帮小少爷,怎抵得赢真枪实弹操练过的厉坤。一个个哭爹喊妈要去告状。 “你等着,你这饭碗别想要了!”孟泽势气没灭,硬撑着说。 小迎晨眼珠一转,跳下墙来“美救英雄”。 她往厉坤面前一站,好心告诉:“他爸是政委,他爷爷是将军,好厉害的。” 小迎晨眨眨眼,凑近小声:“但你别怕,有我呢,我爸官儿比他爸大,你丢不了工作!” 厉坤表情是冷漠的,内心是想笑的。 迎晨转过身,大气一喊,“孟泽你个软蛋!赵赵你个笨蛋!打不赢就告状真怂!” 孟泽哇了一声,叛变得很快嘛。 迎晨抬着下巴,豪迈:“我告诉你们,他,以后,归我罩!” 厉坤彻底没忍住,清晰的一声:“嗤。” 把迎晨的热情浇了个透心凉。 孟泽他们隐隐发笑,迎晨也不觉得有什么,声音较之前更大:“他是在笑你们呢,笑你俩手无缚鸡之力——哎?哎!你别走啊。” 厉坤捡起衣服搭在肩上,摸出烟边走边点。 “记住啊,以后被人欺负报我名字!”声音娇俏跋扈,从身后传来。 火焰腾出,厉坤低头一吸,烟燃了。 人笑了。 迎晨对厉坤就是正儿八经的一见钟情。 再后来的事顺理成章。托熟人摸清了厉坤的作息时间,中班十二点换岗,迎晨就在夜黑风高的墙上趴着。 厉坤来了,她就从墙上跳下,天太黑,摔了个大屁墩儿也不喊疼。 皱眉龇牙地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过去假装偶遇,“嗨,巧啊。” 他休假,去芜湖看战友,节假日票源紧张,迎晨就花高价从黄牛那儿买了站票,从五号车厢挤到十六号车厢,头发散了,衣服皱了,鞋面也踩黑了,终于找到厉坤,神采奕奕地大声:“哇!好巧啊!” 2009年的新年,迎晨对着漫天烟花许愿,“想要一个男朋友。” 又觉得不全面,于是补充:“前面那个不算,纠正一下——我想要一个姓厉的男朋友。” 一朵烟花炸开,像荧光柳枝一样倾泻人间。 迎晨眼睛蹭亮,仰着头,一个人咯咯傻笑,好像她的愿望明天就能实现似的。 再后来的某一天,是初夏的傍晚。 四省公安联合会议。厉坤标准军姿,严守岗位,任凭暴雨扑头盖脸,岿然不动。 盯了他许久的迎晨终于逮住机会,走过来,手高头顶,给站岗中的厉坤撑伞挡雨。 同行队友面面相觑,笑意隐忍。 厉坤厉声:“回去!” 迎晨无半点怯色,寻衅生事望着他的侧脸,“嘘!执勤时不许说话。” 厉坤碾牙闭嘴。迎晨扬起下巴,还故意蹭了蹭他的肩。 一分钟后,长哨音划破青天,厉坤单膝跪地,将枪放置在地,然后迅速起身,拦腰把迎晨扛向肩头。 迎晨措手不及,扭动恨言:“放我下来!我要告诉我爸你欺负人,不服他管!” 厉坤墨镜遮眼,字字铿锵,“执勤结束——现在你归我管。” 那年,迎晨19岁。 好巧啊,愿望实现啦。 “鸡腿还吃么?”迎璟的声音。 迎晨猛地打了个颤,从旧回忆里回了神。 迎璟晃了晃手,“最后一个还要不要?” “要。” “行,你吃吧,我回学校了。”迎璟拿起书包起身。 走到门口,“哦,对了。” 他又从包里掏出一个纸盒,“算是欢迎你回来的礼物。” “什么东西啊?”迎晨接过晃了晃。 “你拆开就知道了。”迎璟关门,走了。 迎晨把盒子搁桌上,先动手收拾残局,手机响了一下,提示有新微信,是徐西贝发来的一条语音。 迎晨顺手点开,徐西贝约她明天吃晚饭。 迎晨抽出纸巾擦了擦桌子,一打岔就忘记回信息,直接去拆迎璟送的那个纸盒。 包了两层,还挺严实。 迎晨看见东西就笑了,是一只电子狗,背上还刻了标识:yj。是迎璟自己做的。 迎晨打开尾巴下的开关,把狗放地上,顿时满屋子跑,跑十步就扭扭肥臀,汪汪汪地吠几声。 她拿起手机,刚想给迎璟发微信:[你十八岁了,幼不幼稚?] 还没发送,就听“嘭!”的一声。 迎晨吓得抬起头。 那只肥臀电子狗“哔哔哔”地爆炸了,炸出了一肚子的小玩意儿,稀里哗啦滚一地。 迎晨走过去一看—— 竟是五颜六色的水果糖。西瓜味,草莓味,苹果味。 其中还有一个大纸团。 迎晨捋平纸团,上面清秀飘逸的四个字:[欢迎回家。] 这个哭笑不得的欢迎方式,真的很迎璟。 徐西贝的微信又来了:[晨儿,明天出来嘛,东街新开了家粤菜馆,一起吃晚饭呀。] 迎晨笑容还挂在脸上,捡起手机回复:[好啊。] 新闻画面是照片拼接,一张一张闪过,倒也重现了当时的惊险。 迎晨回放,掐准时间,迅速按下暂停—— 是她和厉坤前后走出人群时的一幕。 厉坤冷傲,昂首阔步,背脊挺直,作训服袖子上的国旗标志十分正气。迎晨看了半天,歪头一笑,“还是蛮帅的嘛。” 说完又觉得无趣,低头垂眸,蔫哒哒地关了电视。 这时,手机响,唐其琛打来的。 “怎么了?”迎晨接听。 唐其琛:“你还好吗?受伤了吗?” 迎晨犹豫了一下:“没事啊。” 唐其琛:“我问你受伤了没有?” 然后就听到那头几不可闻的一声叹气。 唐其琛:“我在东冠陪客户,没法赶过来,我让赵秘书给你送点药。” “不用麻烦了,我真没事。”迎晨盘腿坐在沙发上,问:“你怎么知道的?” “看到新闻了。” 迎晨了然,啧了一声轻松道:“好事传千里呀。” 唐其琛也笑,“你心真大,那种情况也敢冲。” “那孩子被勒得翻白眼,差点就断气了。好了,你先忙吧,我挂了啊。” “别挂。” “嗯?” 唐其琛那头沉默了一下,才说:“以后这种事情别一个人,挺让人担心。” 迎晨心眼明净,很快回他:“知道了唐总,我这劳动合同还没到期呢,肯定留着命好好为你赚钱。” “迎晨。” “唐总还有什么事?” “非工作时间,不要叫我唐总。”唐其琛收了语气,“我和你……” “叮咚。”门铃恰时响起。 迎晨松气,心喊万幸,找了台阶下,“哟,药这么快就送来了啊?唐总,那我挂了啊,多谢关心。” 38.爬墙 订阅未满50%看不到更新,36h后替换。 广方大厦,人群堆成了圈。 现场很混乱,只有两名当时于该路口执勤的交警在与歹徒对峙。 但显然吃力,一方面,群众太多,秩序失控。一方面,歹徒凶悍,手中的长砍刀寒光阵阵,正架在人质的脖颈上。 “往后退!往后退!”一名交警嘶声对围观人员大喊,并再一次拨开对讲机:“情况紧急,请求支援!” 另一名交警:“把人放开!放开!” 奈何歹徒不听,并破口大骂,摇晃间,那把砍刀直抖。 群众啊声惊叫。 厉坤第一个到达,迅速观察现场。 横在路边的白色奥迪,路面急刹印痕明显,证明当时车是被迫停驻。车边,有一名抱着孩子瑟瑟发抖的年轻母亲,三五个好心路人正在给予安慰。 “太吓人了!这个疯男人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抓着小朋友不放,说是要钱。小孩母亲给了钱,哭着求他,他嫌少,像是神经病!” 后来歹徒情绪激动,拽着孩子狂跑,正好经过迎晨车前,那孩子被勒得都翻了白眼,迎晨想都没想地推开车门,用车门撞了歹徒,对方手劲一松,迎晨硬是从他手中抢过了孩子。 孩子得救了,迎晨却被那男人挟持住。 长砍刀抵着她的脖颈,被拖到了大厦一楼的商场。 交警简要交待情况:“看状态像是吸毒人员,毒瘾犯了便不管不顾。” 厉坤死死盯着前方,歹徒嘶吼咆哮,被他勒住的女人脸色苍白,唇色全无。 默了几秒,他挤出人群。 “啊,你一个人?要不要再等等支援?”察觉到他动作,交警好心提醒。 厉坤:“你们继续喊话,分散注意力。” 说罢,他悄声往边上绕。 “增援马上就来。”交警再劝。 这种公共场合突发事件,最忌讳单枪匹马行动,万一对方有同伙,万一对方被逼急,后果不堪设想。 厉坤当然一清二楚。 他的眼神一直没有从歹徒那边移开,固执、无惧,且还有一丝隐忍。 沉默过后,厉坤只丢下一句话,“她受伤了。” 然后再也没有犹豫,快步没入人群中。 歹徒身上诡异的味道,让迎晨差点窒息。她的头已经很僵硬,能感觉到刀刃离她的颈动脉毫厘之近。 “拿钱来!拿钱来啊!”男人歇斯底里,身体乱晃动的同时,砍刀也毫不眨眼地蹭上了迎晨的脖子。 “啊!”人群惊叫。 迎晨只觉脖间一痛,豁开的那道口子,有血在渗。 她咬唇,腿发软,再睁眼的时候,突然愣住。 这是商场,随处都是展柜,每个之间用透亮的玻璃隔开。迎晨正对着的就是其中一面。 玻璃倒影里,她看见一道黑色的身影,快如闪电,正从后方靠近。 厉坤也发现了她在看他,两人的眼神在这面玻璃里悄然交汇。半秒,厉坤眼睛微眯。像是无声默契,迎晨极淡地点了下头。 “你要钱是吗?”迎晨开口,分散歹徒注意力,她故作轻松说:“我有很多钱,你放开我,我拿给你。” 歹徒身形一顿,低头看她,大口喘气呼吸时,胃气难闻。 似乎有效?迎晨继续:“就在我包里,不信,你打开它,我……” “住嘴!住嘴!”歹徒突然厉声尖嚷,就在这时,他也从玻璃里看到了后面匍匐向前的厉坤。 “你们骗我!骗我!”场面瞬间失控。 “啊!”迎晨下意识地往后仰头,生生躲过了乱挥的砍刀。 那歹徒抓着迎晨的头发,狠狠往后扯。迎晨眼泪飙出,痛叫:“呜!” 厉坤再也沉不住气,卯足劲快步向前。 “别过来!我要你别过来!”歹徒分寸大乱,勒着迎晨的脖子更紧,死都不撒手。 迎晨白眼都翻出来了。厉坤眼一沉,冲过来直面而上,飞起一脚踢中歹徒的膝盖。歹徒手松开,迎晨软在地上。厉坤拖住她的肩膀往后一扯,确保她远离危险中心。 但也就是这个空隙,那人又捡起砍刀,朝着厉坤的右肩砍来。 迎晨惊惶尖叫。 厉坤眼精,低头晃过,不放过空档,又使劲把她推了一把。迎晨被推开三四米远,厉坤这才反身投入搏斗。 空拳对尖刀,群众惊呼连连。 那男的完全发疯,厉坤跑动走位,故意把人往角落引。 就在这时―― “厉队!” 林德的声音。 厉坤吼:“疏散人员!” 战士们:“是!” “林德!” “到!” “把她给我带走!” 迎晨人还懵着,林德跑过来扶起她,“姐,我背你!” 迎晨如梦初醒,抬手推开林德:“我不要你背,你去帮他啊,他一个人在里面!你去啊!” 林德的钢盔被她敲得闷声响,一脸无辜地望着她:“别,别激动,厉、厉队这不是在那吗。” “……”迎晨喘着气,扭头一看。 厉坤站在商场门口,单手轻松擒拿住歹徒,另只手拎着砍刀,正一言难尽地看着她。 歹徒被制服,押向警车。 厉坤和迎晨随后,经过时,人群里也不知是谁带头鼓起了掌,先是一个,然后接二连三,最后声响震天。 阵仗太突然,迎晨倒有些不好意思。她瞄了一眼厉坤,这男人昂首挺姿,面不改色,似乎是习以为常了。 “姐,我给你上点药吧?”林德凑过来,特殷勤。 “不用,谢谢。”迎晨敷衍拒绝,一双眼睛只顾盯着厉坤。瞧着他人是要走的架势,迎晨小跑快步,“等等。” 厉坤停住。 也不知他什么时候戴上了墨镜,黑超遮面,看不清眼神。 迎晨嘴唇轻张,欲言又止。 厉坤身子动了下,她以为他要走,于是下意识地伸手扯住他的手臂,急切道:“你别走。” 厉坤僵了半晌。 迎晨脑子也炸了,手飞快松开。 厉坤看着她脖颈上的伤口,轻轻皱眉,然后对迎晨身后的林德抬了抬下巴。 林德会意,热情地冒出黑脑袋,“姐,我上药技术可好,一点也不疼,来呗,试一个呗。” 迎晨心思起,眼珠一转,“行啊!” 但没两分钟―― “嘶!你轻一点儿好不好?” “哎哎哎,好疼,疼死了啊。” 林德都快吓呆了,一手拿绷带,一手拿止痛喷雾,颤颤抖抖地不敢动作,“我,我已经很轻了。” 迎晨眼圈通红,配合着她脖颈上的伤口,可怜兮兮十分逼真。 不远处的厉坤,假装视而不见。 “啊!你看我这里是不是也破了?是不是流了好多血?” 林德一脸懵圈,“没,没……” 话没说完,迎晨飞快地掐了他手臂一把:“嘘!” 林德眨巴眨巴眼睛。 迎晨眨巴眨巴眼睛。 得到了某种不可言说的暗示,又基于之前对这位小姐姐没来由的好感,于是小战士稀里糊涂地被收买了―― 林德重重点头,声音嘹亮:“没错!好多好多血!” 厉坤暗骂一声,到底没忍住,长腿阔步走了过来。 “给我。”厉坤伸手。 “是!”林德迅速上交绷带和药品喷雾。 厉坤接过,把东西放手里心情复杂地抛了抛。 然后转过头,对迎晨郁色:“过来。” 迎晨心里乐开了花,乖巧地往他面前一坐,仰着头跟只小乖猫似的,问:“这样可以吗?” 厉坤:“……” 迎晨又把头仰高了些,眼神可怜巴巴,“还是这样比较好?” 厉坤一眼看穿了她的歪心思,沉着一张脸。 迎晨被他盯着盯着,就自觉认了怂,耸拉下脑袋,老实地将脖上的伤口亮出来。 碘伏消毒,喷药,再洒上药粉,迎晨呲声歪嘴,“疼疼疼。” 厉坤手想了想,再继续,嗯,力气比之前更大了。 “唔!”迎晨横眼看向他,眼圈儿都红了。 厉坤一愣。 迎晨眼睫煽动,软着声音低诉,“没骗你,好疼好疼的。” 好家伙,药瓶都快被厉坤捏碎。 他眸色暗敛,心潮平静后,还是不情不愿地,放轻了手上动作。 迎晨皮肤细白,指腹压上去,像触电。 两个人挨得近,呼吸交织在一起,很热。迎晨动脉狂跳,必须要说些什么了。 “刚才,谢谢了。”她声音小。 “嗯。”厉坤面不改色。 “很危险的,你……” “知道就好。”厉坤截了她的话,冰冷冷地起身,心想,你还知道危险啊?危险还他妈的往上冲! 迎晨看着他转身走,被浇了个透心凉,于是情绪也冷了下来。 “姐,姐!”林德兴匆匆地凑近,“上完药你就放心吧,不留疤的。” 迎晨闷气还没消,“他是你们队长?” “对。” “我给你个电话,这人是医院主任,很有名。” “啊?医院?不用不用,咱们队医很厉害,枪伤刀伤甚至青春痘都能治好。”林德倍感自豪。 “这不是治伤。”迎晨冲着厉坤的背影提高声音:“这是专治面瘫!” 她的薄怒像一块石头丢进软软的棉花里。 不痛不痒,那人没给她半点回应。 迎晨深吸气,心里的委屈没人撑腰,于是别过头不去看他。 为了配合办案,迎晨要跟车去做一下笔录。 林德跟着她,嘴皮子热闹,一会说她皮肤像他们地里的大白萝卜,一会说她特有勇气敢去跟歹徒干架。 迎晨被他逗笑,心情恢复了些,故意问:“你们队长叫什么?” “厉坤!” “看着比你大很多啊,孩子多大了?” “厉队没结婚呢!”朴实的林德一下子就把头儿的底细都交待了,“他也不大,二十九,就皮肤黑显老,那也没办法,满世界地跑,去的都是苦地方。” 迎晨:“是吗?你们这几年都去过哪?” 林德:“嘿,那可多嘞,以色列,伊拉克,能听到枪炮声的地儿,咱们都去过,最近这趟,去的是阿富汗!” 林德没有半点抱怨诉苦,表情轻松甚至语气骄傲。 “战斗机从脑袋上飞过,啾――砰!几个炸|弹丢下来,轰隆隆!就看着前边的马路炸出个大坑嘿嘿。” 迎晨默了两秒,已然能想象当时的烈焰滚滚。 林德:“对了,姐,你不是说要去相亲么?还去么?” 迎晨笑,“不去了。” “也是,你还要相亲?你比咱们地里的白萝卜还要好看。”林德摸摸脑袋,一口大白牙。 迎晨打趣:“那你呢?有女朋友么?” 林德脸“唰”的一下就红了,他脸颊鼓气,疯狂摇头,“没有!咱们队除了老李,其余都是光棍!” 迎晨抬眼,“你队长也没有女朋友?” 林德:“没有。” 迎晨:“不会吧,看他高高大大,身手也不错,应该很招女孩子喜欢呀。” 林德:“这话在理,确实好多人给厉队作介绍,但厉队都不太来电,冰冰冷冷的,要不得要不得。” 这一句话,让迎晨心情飞荡,嘴角像是噙着一朵待开的花。 林德是真实诚,这两面之缘,已经让他充分把迎晨当成了姐。他不打自招,出卖老大那叫一个麻利。 “姐,我跟你说个秘密。” 迎晨挑眉,“哦?” “你过来点。” 迎晨耳朵凑过去。 “我跟你说啊,虽然厉队这几年没交女朋友。”林德小声,眼神时不时地往厉坤那边瞄,做贼心虚生怕被当事人听到。 “但有一次,队里出任务顺利,放假前一晚啊上头请吃饭,大伙儿都喝了酒,厉队喝醉了。”林德:“我在他手下当兵四年,第一次看他喝醉。” 迎晨眼睫煽动,嗯了声。 “晚上我把他背回宿舍,半夜,听他说醉话,一直叫一个名字,我记不太清了,但肯定是个女的,像是前女友。” 迎晨声音微抖,“前女友啊,说她什么了?” “语气凶,还带哭音,骂她……狼心狗肺。” 39.难言之隐 订阅未满50%看不到更新,36h后替换。 迎晨没犹豫,改了路口下高架桥。她赶到富临酒店,刚出电梯,走道上就听到了徐西贝声嘶力竭的咆哮:“你丫做三上瘾是吧?特喜欢找刺激是吧?那我让你刺激一下啊!” 失声尖叫的另一道女声:“你拿刀干什么?” 迎晨心里咯噔一跳,循着声音加快脚步,808的房间门虚掩没关实,推开―― 徐西贝像一只发疯的孔雀,把一女孩儿按在地板上,左手扯住她的头发,右手拿了把尖刃匕首贴在她脸上。 女孩儿惊惧,说话都不敢用力张嘴,她牙齿打颤:“姐姐你、你误会了,我没和你男朋友。” 徐西贝呸了一声,“臭不要脸!” 匕首贴紧,那女孩儿咬着唇呜呜地哽咽。 迎晨静静看了一会儿,怕徐西贝逼急了真下狠手,她走过去,拂开她,“你这姿势不对,割不了她多少肉。” “哐当”一声,匕首落地。 徐西贝开始嚎啕崩溃,骂骂咧咧语不成章。 她那位相恋七年的,公认的老实男友人设崩塌了,也不怪她此刻失控。 迎晨内心叹息,转过身,对那女孩儿冷着脸色,平静说:“财大商贸系,大三,老家尚城,父亲徐建国,土建局上班。” 女孩猛地抬头,“你要干什么?” “没什么,以后有空,找他喝喝茶。”迎晨唇色艳,为平铺直叙的语气加冕,倒多了一份冷冽。 这女孩儿也是个人精,识货。迎晨高挑肤白,气质加持,不是几件衣服就能烘托出来的。 她眼珠儿一转,正欲开口。 边上的徐西贝又满血复活,冲过来对她撕扯动手。 “说!还跟不跟男人睡觉了?说啊!”最后,徐西贝跨坐在女孩身上,掐紧脖子怒目愤言。 身下的人疯狂地捶打还击,指甲尖在徐西贝脸上留下三道泛了血的痕印,谁也没讨着好。 拉不开人,迎晨被推得往后踉跄。这时,一道粗音从走廊传来―― “就是前边那间房。快跟上。” 杂乱的脚步声越发加急走近,迎晨心一沉,不好。 她迅速拖起徐西贝,“她有帮手,走!” 同时,头发被拔了满地的女孩恨吼:“别让她们跑了!” 外头三四个彪汉应声而追。 电梯已经没法儿坐了,迎晨拽着还神经错乱的徐西贝拔足狂奔,走楼梯。 但刚走到六楼,竟然一道卷闸门横在中间,上头挂了标牌,三个字:维修中。 迎晨暗骂一声,没耽误,拽着徐西贝原路上楼。 两拨人,一上一下,于七楼交汇。 迎晨眼明手快,果断拉开门,先人一步跑了出去,往右三米就是电梯,显示往上,迎晨狂按。 大汉追过来了,两米,一米。 “叮。”电梯门开。 “快关!” “嘭”的一声,是拳头砸在电梯门上的重响。 终于安静。 迎晨双手耷着腰,喘气。 徐西贝这会子神魂附体,靠着梯壁,人往下滑,然后捂着脸啜泣。 “你还哭!让你别冲动,那女的社会关系复杂,忘记我跟你说的了?”迎晨火气腾腾上冒,毫不温柔地把徐西贝给拎起身。 “我早上下飞机,回公司开了一天的会饭都没吃,好不容易下个班。”迎晨怄火道:“我谢谢你的见面礼啊。” 电梯停住,十六楼顶层,门划开。 迎晨往外一瞥,对面的电梯,显示屏向上的红色标识,正有节奏地跳动。 “叮――” “糟!跑!” 徐西贝也反应过来,这回她跑得比谁都快。她拐进一个转角,那里有扇小木门。 男人们粗鲁的骂声清晰可闻,徐西贝受了吓,头脑发热,推开门就往天台上蹿。 这天台的防水工程进行到一半,架子未撤,一排板子搭在其中。乍一看以为是结实的,其实两端连着两个五米宽的台沿,中间悬空,这是十六楼。 徐西贝反应过来已经晚了,她冲到板子前面,往下一看,人立刻瘫软蹲下。 “迎、迎晨。”徐西贝声音发抖。 然后听见“嘎吱”一响,板子颤了颤。 迎晨愣了半秒,反应过来本能向前,扶住台沿撑上去,两步轻踩这一头控制住了平衡。 木板中间,清晰地翘起一道不算小的裂痕。 ――― 警车鸣笛,人群聚拢。 “距离出事已经二十分钟,十六楼,消防云梯无法抵达。且木板厚度0.5厘米,四周没有着力点,中间已经裂开,如果救一个,另一个恐有坠楼风险。”消防员道:“已向上级汇报,特警队协助救助,正赶往现场。” 话毕,一辆黑色越野驶入,路边停稳后,车门推开。 身着黑色短袖常训服的男人利落下车,他边走边仰头观探情况,然后摘下墨镜不做停留,声音铿锵: “情况说明,工具准备,人员到场。”指令简洁扼要。 “是!”两名消防战士迅速跟上,把早备好的救生绳递去,边走边阐明缘由。 一行人乘坐电梯上楼。厉坤听的时候,眉头习惯性地微拧,神情冷且淡。末尾,战士汇报:“两名受困人均为女性,白衣服的叫徐西贝,裙装的那位,姓迎,叫,叫……” 战士打了个顿,而厉坤听到这个姓时,侧过头。 另一个快速补充:“迎晨。” 厉坤手指一僵,语气冷冽,“叫什么?” “迎晨。” 得到肯定答复,厉坤虽神色清清,但手里的救生绳,已被悄然拧成了麻花。 天台上。 徐西贝的哭声越来越大,“我害怕,我不想死。” 迎晨恨言:“姑奶奶,求你别哭了,你一哭就岔气儿,板子跟着一块抖。” 徐西贝立刻禁声,只肩膀直抽抽。 迎晨的姿势比较痛苦,两腿张得很开,直立着不敢蹲,楼高风大,她脸被吹得毫无血色。 徐西贝挪眼往下看了一秒,哆嗦:“太高了,太高了。” “闭嘴吧你。”迎晨深呼吸,强迫自己双眼看天。 直到脚步声临近,焰橙色的消防战士出现,面朝着门的徐西贝喜极而泣:“来了来了,我们有救了!” 战士肩碰肩,中间的空隙像是一个恍惚摇摆的取景框。 厉坤走在后面,从这道取景框里看见了天台上,摇摇欲坠的迎晨。 她背脊拉伸得绷紧,透过衣料,两道蝴蝶骨的形状都清晰可见。 厉坤移开眼,两秒分心,迅速定神,再挪回目光时,整个人凌厉重现。 一名消防员:“厉队,晚上台风过境,风势已经起来了。” 背对着的迎晨,身子一僵,心跳如雷落。 厉队? 随后自我否定――不可能是他! 但, “风速六级,板块中间裂痕扩散,支撑不了太久。” 这声音沉而缓,厚重感恰如其分,没有因为大风而吹散其中的定力。 迎晨心口一阵晃。 接着,黑色的身影快如猎豹。厉坤单手撑着栏杆,轻松跳上台沿,跟走平地似的,跨大步绕了半圈,在徐西贝那头停下。 这个角度,厉坤和迎晨正面相对,但他没有正眼瞧她一下。 厉坤拉紧身上的安全绳:“做准备。” 台沿下的两名消防员:“已准备!” 厉坤看着徐西贝:“我倒数三下,数到1,你往我这跑。” 徐西贝抖着声音,点头:“好。” 三秒计时――“跑!” “啊啊啊!”徐西贝尖叫狂奔。 同时,厉坤迅速向前接替补位,站在了徐西贝的位置。 木板剧烈晃动,迎晨撑不住,“咚”的一声单膝跪了下去。 她惊恐地叫了一声,才发现嗓子紧绷得已经变了调。 “别动!”厉坤几乎以秒速碎步调整,硬生生地把平衡给控制住。 迎晨咬着唇,抬眼看向他。 厉坤几乎本能提醒:“别往下看!” 耳边是风声呼啸,脚下是摇摇欲坠,而两人对视的这一眼,仿佛把全世界都给过滤掉了。 厉坤率先从中抽身,敛神道:“听好,我向前迈一步,你就往后退一步,明白?” 他的意图是匀速移动,保持平衡并接替迎晨,那么,迎晨就能退到相对安全的位置,再由战士协助回到地面。 迎晨脱口而问:“那你呢?” 厉坤面不改色,“3。” “我问你话呢!” “2。” “厉坤!” 时隔多年,迎晨终于再次叫了他的名字。 风势越来越大,厉坤黑色训练服贴紧了身躯,线条勾勒分明且硬朗。 他盯着迎晨,目光里终于有了一分可以称作为情绪的神色。 短暂的僵持后,厉坤冷讽开口:“恐高症好了?” 迎晨一愣,然后摇头。 “那就给我把眼睛放正,别往下看!” 迎晨被他凶得心头一酸,“那我看哪儿?” 厉坤沉脸半秒,那语气分明是咬了牙――“看我。” 然后话锋拔高,“准备。” 迎晨咽了咽喉咙,全神贯注听他指示。 她退一步,他就进一步,木板在晃。 “保持好,别低头。”厉坤压着气息,克制住。 终于,迎晨临近台阶边沿。 厉坤目测她的距离安全后,对后头眼神一使,两名消防员战士吼了一声,快速抓住迎晨的肩膀往后一拖,迎晨踉跄倒地。 而还在木板上的厉坤蓄力憋气,卯足劲地往台沿跑。 脚下的木板几乎同时断裂。 “厉队!”一名战士伸出手。 厉坤抓住,借力最后一脚凌空跨了过来,然后在地上滚了两圈缓冲力道。 木板坠楼,群众的惊呼声从楼下炸开。 迎晨只盯住厉坤,把他从头到脚扫了三遍,确定人平安了还没肯移眼。 徐西贝哭着跑过来,抱住迎晨,“我们安全了,我没死,没死。” 那头,厉坤面色依然,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他理了理衣服,对战士说:“你们归队。” 迎晨心神一定,推开徐西贝,“你先走。” ――― 楼下。 随队组长老严和厉坤并肩而站,“哎呀,这次多亏你及时赶来。” 厉坤:“没事,我人就在附近,接到指令增援是应该的。” 围观的人群渐渐散去,不远处的迎晨,手指掐了掐自己的掌心,深吸气,走过去。 她在两人面前站定,歪了歪脑袋,特真诚地对老严说:“感谢解放军叔叔的救命之恩!” 老严乐的,“没事儿,不过,以后碰到被人追踪等危险情况,记住,及时报警。” 迎晨乖巧应答,“是。”然后话锋一转,声音软了半截儿,“解放军叔叔,我钱包和手机在天台的时候掉下去了,你能不能好人做到底,让我搭个便车啊?” “这……”老严为难地看了眼身后的大个儿消防车,“我们是有严格进出场时间的,可能帮不了,啊,对了!”他看向厉坤,“厉队,你不是开车来的吗,送送人家吧,刚才情况也怪危险的,看把人吓得。” 迎晨脸色苍白还没回血,更添几分可怜劲儿。 而被点名的厉坤,看向老严,一脸我草你妈的表情。 这是出任务,合理范围内的要求,他没权拒绝。 狡黠得逞的笑容,在迎晨嘴角怎么都藏不住了。 她指着那辆黑色军用吉普,“是这辆吗?” 没等回答,便自个儿拉开车门,轻车熟路地坐上了副驾。 厉坤脸色沉得跟碳似的,上车后,迎晨边系安全带边说:“回家。” 迟迟无动静,她侧头,“怎么?不知道路啊?” 厉坤嘴唇抿成了两道锋刃,默了两秒,发车,方向盘打到底,轮胎擦地声音刺耳,车身“唰”的一下驶了出去。 从杨春路到正午街,再驶过石林碑。 全程两人没说一句话,但厉坤对她回家的路熟的不能再熟。 车窗滑下半边过风,混着这座城市的味道,悉数闯进迎晨鼻间。 两人一左一右,并排间隔不过半米。却跟陌路人一样,谁也不看谁。 道路缩窄变成两车道,每隔两米就有一棵的白杨树,和路边站岗的武警身姿一样笔挺。 进入大院正门时,厉坤减缓车速。 他车牌招摇,孟泽一眼就看到了。 孟泽按了两下喇叭鸣笛示意,晃下车窗,低头一瞄,“哟,厉哥,真是你啊,不是说去区里汇报工作吗?怎么上这儿来了?” 厉坤只把车窗滑下半边,露出眼睛和鼻子。 孟泽也没意识到他脸色不对劲,想起一件事,特来神地问:“对了,我听说,小晨儿从杭州调回来了,就在这几天,这事儿到底是不是真的?” 厉坤转过头,目光寒如刃,又是一脸我草你妈的表情。 孟泽打了个哆嗦,还没弄清状况呢,就看到厉坤边上,突然探出一个脑袋。 迎晨笑意盈盈,吹了句俏皮的口哨,然后脆着声儿说―― “是真的呀。” 孟泽:“!!” 厉坤:“……” 徐西贝不好意思地挠了挠鼻尖,“多吃点,我请客。” 迎晨加了盘红焖猪手,评价:“这地方装修还不错,老板有点品位。” “当然得有品位,价格死贵。” “心疼了?” “请你吃饭就不心疼。” 40.教授号 订阅未满50%看不到更新,36h后替换。 厉坤干干脆脆,才没回头。 迎晨郁闷,“还说我能耐了,瞧把你能耐的。” 她站起来,还行,酒量了得,难不倒她。正准备转身,车的大灯晃了晃。 迎晨抬眼看过去,是厉坤从车里拿了东西,又走了过来。迎晨有点小紧张,拇指的指甲轻刮掌心,就这么看着他。 厉坤伸过手,“给。” “是什么?”迎晨瞥了眼,呃,钱? 因为泛旧,五千块看起来有点厚度。 厉坤:“替林德还的。” 指之前在餐厅迎晨帮他解围那事儿。 “他让你还的,还是你自己要还的啊?”迎晨不接,还特意把手背向了身后。觉得不够,又往后退了一大步。 厉坤:“……” 迎晨歪着脑瓜子,手背向后头的这个姿势,让她的胸廓本能地前挺。迎晨今天穿的是一件修身针织短袖,很勾弧度。 “林德要还,让他亲自来。现在给他打电话。”迎晨下巴微扬,眼神里的嚣张大放光芒。 厉坤把钱一伸,坚持着。 迎晨摇脑袋。 “拿着。” “不要啊。” “拿不拿?”厉坤不耐了。 迎晨适可而止,“拿,拿。”她对他笑,“那你帮我打个电话给林德,我跟他说一声儿。” 厉坤:“不用。” “这是基本的礼貌。”迎晨说得头头是道,“还了钱,我们两个当事人总得彼此知会。你要不打,那就让他改天亲自来还。” 厉坤脸色差点崩盘。 僵持了数秒。 他身体一动,沉默地摸出手机。 迎晨伸长脑袋,瞄向屏幕。 锁屏画面都是系统自带,并且没设密码,划开解锁,手机里的应用程序好少。厉坤手指轻按,点开通讯录。 迎晨声音平平静静:“其实,你是心疼我了,对不对?” 厉坤指尖一晃,移了位,按错到了通讯录边上的短信框上。点开,里面大部分都是中国移动的广告信息。 他转过头,很慢,加之沉默烘托,如山的压力无形扑来。 迎晨给自己撑着胆,和他对视不认怂。 厉坤没说话,鼻间轻轻一声呵气。冷冷笑了一下表示:你想多了。 迎晨索性拆穿到底:“送我回家,还给我钱,抱你的时候你也没推开——明明就心疼我了呀。” 厉坤眼波平平,“上车。” “干吗?” “把你送回原地。” 迎晨噗地笑了出来,十分不正经,真诚建议:“那要不要再抱一下?你再把我推开。” 厉坤被她这表情弄得心里有点发慌,隐隐的不安感腾空升起。 果然,迎晨突地伸手来抢他的手机。 “你干什么?!” 厉坤片刻分心,竟被她得逞。 “别这么面瘫好不好啊?都是老朋友了,留个号码呗,回来以后多联系!”迎晨拿着手机,反身就跑,边跑边迅速输号码。 厉坤暗骂一声,长腿阔步追过来,“还给我。” 颠簸中,迎晨手指按数字:“152……” 厉坤是真急了,追上她,按住她的肩膀,“迎晨!” 迎晨机灵地乱扭动,厉坤竟一时拿她没辙。挨得太近,乍一看,两人像是抱作一团。 “我手机号没变,还是以前那个,1523866528……” 但很快,迎晨就闭声了。 这几个数字一按,手机自动识别出通讯录里一致的号码。 迎晨那串没输完的手机号,此刻一字不落地躺在厉坤的列表里。 她分神的片刻,手机被主人夺了回去。 厉坤很快把人放开,退了几步拉开距离。 迎晨心里失衡,乱七八糟一团麻纱很快理清出一个头绪:他从没把她删除过! 被揭穿的窘况,让厉坤十分憋闷,脸色比夜色沉,眸子比暗夜淡。 迎晨突然笑了。边笑边走向他,兴奋和开心难掩。 厉坤:“你别多想,忘记删了而已,本就不是什么重要的人,谁还特意去在意去留。” 迎晨点点头,“对,对,特别有理。” 厉坤:“……” 被这态度激怒,厉坤调头就走。 人家天冷披外套,他披一身火气,上车,倒车,轮胎急匆匆地往外赶。 这回迎晨没再追,这个意外已能让她嘚瑟很久了。 四面车窗悉数滑下,风在里外循环呼啸,厉坤觉得这女人简直有毒。 二十六七岁的人了,还跟十八岁一样,胆肥、直接、不给人留余地,一点也没有变。 厉坤咬着烟,烦躁地啧了一声。 迎晨这劈山开路的个性,在两人刚交往那会就体现得淋漓尽致。 年轻时在部队,训练强度太大,突击集训那是经常的事,轻装五公里再加武装十公里,战斗负荷四十斤以上,体训完毕,凌晨三点紧急通知野外驻训。 三个月下来,是个正常人都被弄发疯。 厉坤没疯,累得实在不行了,就抽根烟静静心。 有段时间抽烟频率陡增,迎晨问:“烟好抽吗?” 厉坤没当回事,笑着告诉她:“好抽。” “那是什么味儿?呛鼻子。”迎晨作势扇扇风。 “爽味。”厉坤单手抱着她,上身裸着,下面缠着,腻腻乎乎弄在一起。 迎晨抬起头,去蹭他下巴,新冒出的胡茬刮得她皮肤发痒。 “怎么个爽法啊?”然后狡黠一变,坐了起来直接跨在厉坤身上,声音娇娇软软:“有我的爽吗?” 厉坤浑身发了烫,手顺着她的衣摆往上,握着她的腰。迎晨脚丫子蜷了蜷,俯身去床头的矮柜上拿烟,“我也尝尝!” 手还没碰到烟盒,就被厉坤一巴掌打掉,“别搞乱。” “只准你搞乱,凭什么不让我也搞一搞?” “妈的。”厉坤被她逗笑,手指上的粗茧子故意摩挲她的腰间皮肤,然后低沉着嗓音问:“真想尝?” 迎晨眨巴眨巴眼睛。 厉坤别过头,拿烟,点火,轻轻一吸,淡淡烟气蜿蜒游走。 然后他猛地起身,单手绕到迎晨的后脑,用力压向自己。 厉坤吻了上去,不容抗拒。 一口烟钻入迎晨的唇齿间,在口腔里打了个转儿、迅速攻占。迎晨唔了一声,眼底水汽一片。 其实厉坤有分寸,怕把她给呛到,所以只流泻出一点点。 迎晨哇呜哇呜地喊:“好难吃!” 厉坤笑得胸腔微震,硬实的腹肌跟着一块颤。 迎晨皱眉:“难吃死了,我要吃糖!” “又不是吃药,哪有什么糖。” “怎么没有?”迎晨眉眼俏生生,膝盖跪直在床上,伸手一推,就把厉坤给压在了身下。 她俯身吻了下来,细腻又温柔,甘泉满满。 “……你不就是糖吗……” 含含糊糊的声音啊,跟这旧回忆一样不能细想。 厉坤狠狠闭目,回过神。 一细想,真叫人五脏俱损。 信号灯显示绿灯通行,厉坤碾熄烟头,转动方向盘。这时,手机响,提示有新短信。 前面是十字路口,有点堵,放慢车速,厉坤顺手拿起一看。 迎晨对号码没删的这件事发来了肺腑感言:[队长,你怎么……还是这么骚呢……] 文字后头还打了个表情符号:^_^ “兹!” 厉坤看完,脚劲一大,完全克制不住地一脚急刹踩了下去。 操!长大了,是真能耐了! ——— 厉坤没回自个儿住处,也没回队里宿舍,开向了城市的北边。 老旧的小区,楼之间距离太近,路窄,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可以停车的地方。 到三楼的时候,屋里争执声阵阵。 “我不管,同学都有,就我一个没有!” “别人有的你就要有?那别人能考重本,你怎么考不上?” “那别人爸妈开玛莎拉蒂,你为什么连车都买不起?” 这句话把厉敏云气得跳脚:“一句话,别想我给钱换手机!” 厉坤推门进屋,李歆苑扭头一看,像是找到靠山一样,年轻的脸蛋儿一皱,竟然大哭出声。 “怎么回事?”厉坤皱眉。 厉敏云语气微降,恨恨地看着女儿,“手机又没坏,她非要换什么苹果机,几千块钱,是抢劫吗!” 李歆苑:“我买的是二手机,又不贵!” “你还敢说!”厉敏云竟脱下一只拖鞋,举在手里就要打人。 “姑姑。”厉坤声音稳重,把人拦住。 厉敏云缩了缩肩,停下动作。 “差多少钱?”厉坤转头,问。 “两千五。”李歆苑目光隐隐期盼。 厉坤二话不说掏出钱包,从刚才给迎晨但她没要的那五千块钱里拿出一多半。 “哇!谢谢表哥!” 得偿所愿的李歆苑,耀武扬威地看着自己的母亲,然后花蝴蝶一样跑进了卧室。 厉敏云骂骂咧咧,不依不饶。 厉坤不擅长处理这种家长里短,他又点了一叠钱出来。 厉敏云骂着骂着,眼神悄悄往他钱包里瞄。 “姑姑,”厉坤大致点了个数,交给厉敏云,“这是下季度护工的工资。” “不用这么多的。”厉敏云摆手。 “拿着吧,我爸那边,你也辛苦。”厉坤把钱交到她手里。 “不辛苦不辛苦,”厉敏云客气地推辞,嘱咐:“阿坤啊,你这经常出任务,也要照顾好自己。” 厉坤点点头,嗯了声。 厉敏云半推半就地接了钱,熟稔地往裤袋一塞,刚才和女儿争执的怒气一扫而光,笑容堆满面。 “这次回来待多久啊?吃不吃宵夜?我去给你下碗面吧?”厉敏云这才想起来,赶忙招呼:“快,快进来坐,喝水吗?” “不了,就走。”厉坤站在原地,说:“明天我去看看爸。” “哎。”厉敏云一声叹气,那意思,看了也白看,反正厉明远的精神时好时坏,老年痴呆也认不得人。 “你爸爸啊,也是命苦,早年为部队操劳,累坏了身体,你妈那事出来后,他就更不行了。” 厉敏云无遮无拦地掀开往日忧愁,厉坤听进了心里,炖肉似的翻涌。 这时,他手机响,厉坤一看来电人,立刻恢复严肃神情。 “李大队。” 听了一会:“是!二十分钟内到达训练营!” 厉敏云见状,“又要出任务啊?你这不是在休假吗?” 厉坤眼神一瞥。 厉敏云:“好好好,不问不问,我这木鱼脑袋总忘记。” 厉坤:“我走了,改天再来看您。” 北方的夏日深夜微微凉。 厉坤刚出楼道,手机又响,这回是微信。 李歆苑:[谢谢表哥!] 厉坤没回。 走到车边,又来一条。 李歆苑:[32g的不够用,我想买个内存大一点的,表哥,你可不可以再给我八百块钱啊?] 厉坤坐上副驾,二话没说转了一千块给她,然后关闭手机,转动方向盘。 ——— 迎晨休息了两天就去上班。 脖颈的伤口愈合没那么快,她没敢遮瑕,就系了条丝巾遮掩。 这事儿尽管低调,但还是被同事知道,个个对她赞赏有加,另眼相待。 迎晨才从杭州调回总部,这么一个契机,倒也让她打开了人际交往的口子,印象分蹭蹭上涨,也算因祸得了福。 唐其琛出差了,本该他主持的周例会由另一个副总代班。会议结束后,秘书传话:“晨姐,许董让你去一趟他办公室。” 许伟城年近五十,polo短衫简洁利索,把他衬得精气神极佳。 “许董。” 许伟城颔首,“坐。”他笑道:“新闻我们都看到了,你做得很棒,公司会在月度奖里给你适当嘉奖。” “别打趣我了,这本来就是件小事,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上战场了呢。”迎晨轻松推功劳。 寒暄一阵后。 许伟城道:“新员工下周就要入职,你对人员培训这一块有什么看法?” 迎晨:“我看过他们的简历,专业对口,在校理论成绩非常优秀。冶金专业五男一女,都有在校实习经验。与我们公司矿山探采重点项目很契合——当然,许董,我只是一个门外汉,人资那边才是最权威的。” 她说得谦卑得体,笑起来赏心悦目。 许伟城点点头,说重点:“后天他们要参加军训,这一次和国资委旗下的几家兄弟单位一起参训。集团很重视,特意从特警队请来的教官。” 迎晨心里隐隐有预感,特警队? 许伟城的授意清晰明确传来: “公司派你负责这一次的新员工军训工作,历时五天,负责两方单位的接洽沟通。放心,很轻松,就当是放假,养养脖子上的伤。” 轻松? “特警队”这三个字眼在迎晨心里横冲直撞,惴惴不安。 如果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老板!那可就不轻松了哎呦喂! 说是休息,他也闲不住,习惯性地操起杠铃举练。军绿的纯色短t恤,被力量一带动,隐隐勾出了上身的倒三角。 厉坤跟玩儿似的,默念两百下。 林德满嘴馒头跑进来,手上还拎着俩,“哥,你吃馒头不?” “不要。”厉坤手臂一上一下。 “那你吃红薯不?” “你还买了红薯?”厉坤看了眼,“在哪呢?” 林德把脸伸过来,兴奋:“在这呢!哈哈哈!” “……” “晨姐说了,我脸像红薯。” 厉坤嗤声:“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她说得对啊!” “你是红薯?” “我像红薯嘛。” 厉坤刹那无言,没见过像红薯这么骄傲自豪的。 林德咬了一口馒头,“晨姐今天打靶也太准了,那招式好专业,哎,你说,她怎么学会的呀?” 厉坤专注举杠铃,内心撇得一干二净:“我哪知道。” “晨姐还说了。” “你哪儿那么多念叨?”厉坤听烦了,“张嘴闭嘴都是她。” 林德挠挠鼻尖,怪不好意思的,“我就觉得她人好。” 厉坤:“又跟你们老家地里的大白萝卜一样好是吧?” “嗨?你咋知道!”林德想了想,问:“哥,你是不是和晨姐以前认识啊?” 杠铃停在半空。 厉坤沉默片刻,把器材放下,冷漠说:“不认识。” “可我觉得,晨姐对你很上心。”林德悄默默地凑近,神神秘秘道:“我观察了,这两天训练,她偷看了你好多次。” 厉坤神色敛静,有条不紊地收拾杠铃。 抓起,放下,塞向凹槽,几个之间碰撞,发出沉闷的金属响。 林德郑重,小声道:“哥,我觉得,晨姐喜欢你。” “嘭啦砰!”杠铃坠落的声音特别刺耳。 厉坤失手,失力,从没犯过这种低级错误。 他躁意升腾,抓起一只大个儿杠铃作势要打人,“你小子,不许乱说,听见没?!” 非训练期间,林德才不怕他,就事论事道:“又不止我一个人看出来了,老六、张平他们都在说呢。” 41.千娇百媚 订阅未满50%看不到更新,36h后替换。 “晨姐,这跟我们大学时候的军训是一样吗?” 迎晨说:“项目大同小异,不过应该会严格一些。” 车内哀声连连。 女生:“那晨姐,教官帅不帅?” 问题一出,男生齐喊:“切!” 女孩儿们倒是兴奋哄笑。 迎晨想了想,说:“帅。” “哇!晨姐,教官真的是特警吗?” 一路叽叽喳喳闲聊。 到了营地,有专门的后勤人员接待。 安排好住宿后,员工们短暂休息。迎晨和国资委旗下的几个兄弟单位打了照面,然后就去开会。 他们一行人先落座,两分钟不到,大队长也进来,身后还跟着六名身着迷彩作训服的战士。 “来了来了。”身边的女同事小声,语气藏不住兴奋。 迎晨正在看手机,笑着低声:“这么高兴?真有帅哥啊?” 她按熄手机,抬起头,只一眼,笑容就凝滞在了嘴角。 李队长的旁边,高大男人身姿挺拔,走路带风,军装上身更添正气。见到迎晨时,他眸间的措楞一闪而过。 边上的林德倒是激动了,两唇微动,垂在腿侧的手也忍不住去抠厉坤的衣服。 那意思:“快看!厉哥!有熟人!” 厉坤:“……” 迎晨的眼神从厉坤身上收回,看向林德时,倏地扯开一个笑容。 林德碍于场合,没能尽情回应,只能疯狂眨眼表示欢迎。 大队长一声令下,全体战士齐整落座。 气势太正,迎晨他们也下意识地挺直背脊,不敢妄动。 大队长叫李碧山,三十好几一脸严肃,声音中气十足: “大家上午好,首先,我代表部队对各位企业同仁的到来表示热烈欢迎!” 掌声友好,齐齐响起。 “下面,我介绍承担本次军训任务的教官队伍,他们都是从特警队甄选出来的优秀战士――徐四海、林德、王继承、张平。” “到!”四人齐刷刷起身,立正。 掌声响起,迎晨鼓完掌,还偷偷的对林德竖起大拇指。 林德嘴上没笑,但眼睛明显弯了一个弧度。 “厉坤!”大队长喊。 “到!”男人凌厉站起。 “他是本次承训任务的总教官,但凡过程中碰到任何难题,都可以与他沟通协商。” 介绍完毕。 厉坤抬手,敬礼,然后语气凛然: “我们一定会遵守部队规定,言传身教,严密组织、科学训练,认真履行教官职责,为全体参训人员树立良好榜样!” 这次,掌声如雷翻涌。 迎晨瞥了眼,身旁的女同事激动崇尚之情难以掩盖。 “姐,姐!”散会后,林德过来和迎晨打招呼,一口大白牙咧开:“太巧了吧!” “哟,脸怎么又黑了?”迎晨打趣:“越来越像红薯了啊。” 林德挠挠脑袋,嘿嘿笑,“红薯就红薯呗,好吃不贵有营养。” 交谈间,随后出来的厉坤目不斜视走过。 “厉队,这是晨姐呢!”林德没心眼,声音特大。 没穿黑色特警服的厉坤,被这身翠绿迷彩衬得如棵蓬勃松柏。外套上棕色皮带系紧,宽肩窄腰很是好看。 厉坤淡淡瞥了眼。 “嘿?”林德纳闷儿,队长认不出? 他友好提醒:“厉队,这是晨姐呀,就她上回喝醉酒,你还送她回家了呢!” 空气瞬间安静。 周围的战士、同事齐齐转头,惊讶揣测的眼神在厉坤和迎晨之间游走。 厉坤恼得一声严厉:“归队集合!” 林德挺直腰板,脚跟一并,“是!” 两人一前一后,擦肩时,林德瘪了下嘴角,愁眉苦脸不明所以。 迎晨噗嗤一笑,声儿刚好够厉坤听见。 边上一个相熟的同事玩笑试探:“小迎,真有这事儿啊?” “教官认错人了,我没喝醉过。” 厉坤走远,声音渐小。 ――― 军训于下午正式开始。 这个天气搞训练,简直要人命。 迎晨观察了一下,特警队出来的战士,要求极其严格。就连平日看着单纯逗趣的林德,也跟换了个人似的,喊口令、教动作、甚至训起人来也是铁面无私。 第二天结束例行训练科目,下午安排了实弹射击。 而听说教学的教官是厉坤时,员工们都快哭了。 “晨姐,厉队长超恐怖的!” 迎晨笑:“说说看,怎么个恐怖法?” “昨天练习正步走,要把脚低空定位,哇你是不知道,厉队让我们把自己的手机放在脚下,坚持抬脚五分钟,小胖坚持不住,手机屏幕都给踩碎了。” 嗯,这像是他会干的事儿。 “哪有那么吓人啊。”女生们鸣不平:“厉队长很好的,休息的时候,让我们去凉亭那遮阴,还把伞给了我们呢。” 嗯,这也是他会干的事儿。 一旁的林德忍不住介绍:“厉队很牛的,他是摸过真刀实枪、上过战场的人。拿过三次集体一等功,两个个人二等功,落到省市级别的荣誉就更多了,前年在叙利亚,解除一个地埋炸|弹装置的时候,背都被震出一道三十厘米的口子。” 全场沉默,只有微风吹响树叶的沙沙声。 迎晨心里揪着,没敢往深处想。 “啊,厉队来了,快起来。” 见着厉坤,大家刷刷起身,迅速整装立正。 厉坤今天换了军绿的纯色短袖,下边迷彩裤,脚蹬军鞋,黑色墨镜遮脸,边走边喊: “全体都有――五秒整队集合――” 脚步细挪声,排头兵:“报告,集合完毕!” 厉坤:“立正――稍息――向右看齐。” 迎晨退到队伍外,依在梧桐树下遮阳,她今天也戴了墨镜,乍一看,挺像情侣款。 她肆无忌惮地盯着厉坤看。 这目光存在感太强烈,厉坤在整队完毕后,忍不住侧头回看一眼。 迎晨伸手将墨镜扒下来了些,吊儿郎当地架在鼻梁上,嘴角冲他微微上扬。 她皮肤白,窈窕身影立在那就是一道风景。 厉坤费了好大劲才制止住心猿意马,移开眼,喉头滚了滚。然后拿起枪,现场操作,开始讲解射击要领。 他声音洪亮,招式凌厉,帅是真的帅,迷人也是真迷人。 就是专业名词太多,员工们一脸懵逼。 懵逼完了,又忌惮厉队长的严厉,竟谁都不敢提出疑问。 “排头兵出列,跟我去拿装备!” 说完,厉坤带人暂时离开。 “哇。怎么办,我都没记住!” “我也没记住,那个充实抵肩是什么意思啊?” “惨了惨了,听说成绩不及格,要做俯卧撑的。” 队伍里炸开锅,个个愁眉苦色。 “你们练的是静止靶,难度不大。瞄靶的时候,一定注意控制呼吸,千万别抖,呼吸一乱,枪也跟着乱。”迎晨走过来,热心给大家答疑解惑。 “晨姐,那瞄准的时候有没有技巧啊?” “把你的眼睛当照相机就好,对焦瞄准的时候,靶子应该是模糊的,准心必须是清晰的。” 迎晨看起来很懂,不,是真的很懂。 几分钟功夫,大家都围着她问。 训练器材已经准备完毕,厉坤和林德走出来时,林德稀奇:“嘿呦?我姐还会玩这个?” 女人眉飞色舞的模样儿,看起来鲜活奕奕。 厉坤轻斥一声:“子弹都没摸过一下,当起老师来也是不含糊。” 话里,拆台的意味很不友善嘛。 声儿不大不小,正好够人听到。员工们这边不敢得罪,那边也不敢反驳,面面相觑小心观察。 迎晨不恼,脸上的笑依然清冽。 她退后两步,然后毫无预兆的,转身朝这边走来。 林德小声打招呼:“姐,哪儿去?” 迎晨挨近他们,继续走,经过厉坤身边时,猝不及防地对着他腰间伸出手。 棕色皮带上别着的那只枪弹夹被她熟练解开,迎晨食指和中指迅速翻转捏掐,五秒不到,就把厉坤那只训练用的手|枪给拔了下来。 厉坤来不及出声。 迎晨脚步没停,迅速扳动保险杠,并且拉动套筒,“咔哒”一声,塑胶弹上膛。 她走到横线处停住,抬手举臂,与肩膀平行。 众人惊诧,目瞪口呆。 迎晨微眯双眼,眼廓淡淡上扬,然后瞄靶,小幅度调整手臂高度。 “3、2、1。”她心里默默倒数―― “砰!砰!砰!”三声脆震,子弹射出。 再看五米远的靶面上:八环、九环、九环。 “哇!!”员工们再也克制不住地惊呼出声。 林德下巴都快掉地上了:“我操!” 而迎晨对这欢呼声不为所动,她把枪调置复原,然后返回来,原封不动地又塞回了厉坤腰间。 最后一步,她故意放慢动作,食指一勾,挠痒痒似的把枪夹扣子搭下来,重重一按,钉紧了。 用力的时候,厉坤明显感觉到自己人鱼线的位置,跟着一抖。 迎晨仰起头,笑得明艳:“队长,三颗子弹我就不还啦!” 队伍里也不知是谁带了头,掌声掀翻烈阳夏日的蓝天。 厉坤眼神沉静,一记目光无声扫过来,大家偃旗息鼓,害怕地低头立正,顿时老老实实。 安静了。 迎晨转过身了。 盈盈一握的腰肢撞进眼里了。 厉坤淡淡移开目光,低头整理方才被她玩过的训练用枪。 微风拂面,谁也没有察觉到,他嘴角弧度极小的, 笑了。 另一名交警:“把人放开!放开!” 奈何歹徒不听,并破口大骂,摇晃间,那把砍刀直抖。 群众啊声惊叫。 厉坤第一个到达,迅速观察现场。 横在路边的白色奥迪,路面急刹印痕明显,证明当时车是被迫停驻。车边,有一名抱着孩子瑟瑟发抖的年轻母亲,三五个好心路人正在给予安慰。 “太吓人了!这个疯男人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抓着小朋友不放,说是要钱。小孩母亲给了钱,哭着求他,他嫌少,像是神经病!” 后来歹徒情绪激动,拽着孩子狂跑,正好经过迎晨车前,那孩子被勒得都翻了白眼,迎晨想都没想地推开车门,用车门撞了歹徒,对方手劲一松,迎晨硬是从他手中抢过了孩子。 孩子得救了,迎晨却被那男人挟持住。 长砍刀抵着她的脖颈,被拖到了大厦一楼的商场。 交警简要交待情况:“看状态像是吸毒人员,毒瘾犯了便不管不顾。” 厉坤死死盯着前方,歹徒嘶吼咆哮,被他勒住的女人脸色苍白,唇色全无。 默了几秒,他挤出人群。 “啊,你一个人?要不要再等等支援?”察觉到他动作,交警好心提醒。 厉坤:“你们继续喊话,分散注意力。” 说罢,他悄声往边上绕。 “增援马上就来。”交警再劝。 这种公共场合突发事件,最忌讳单枪匹马行动,万一对方有同伙,万一对方被逼急,后果不堪设想。 厉坤当然一清二楚。 他的眼神一直没有从歹徒那边移开,固执、无惧,且还有一丝隐忍。 沉默过后,厉坤只丢下一句话,“她受伤了。” 然后再也没有犹豫,快步没入人群中。 歹徒身上诡异的味道,让迎晨差点窒息。她的头已经很僵硬,能感觉到刀刃离她的颈动脉毫厘之近。 “拿钱来!拿钱来啊!”男人歇斯底里,身体乱晃动的同时,砍刀也毫不眨眼地蹭上了迎晨的脖子。 “啊!”人群惊叫。 迎晨只觉脖间一痛,豁开的那道口子,有血在渗。 她咬唇,腿发软,再睁眼的时候,突然愣住。 这是商场,随处都是展柜,每个之间用透亮的玻璃隔开。迎晨正对着的就是其中一面。 玻璃倒影里,她看见一道黑色的身影,快如闪电,正从后方靠近。 厉坤也发现了她在看他,两人的眼神在这面玻璃里悄然交汇。半秒,厉坤眼睛微眯。像是无声默契,迎晨极淡地点了下头。 “你要钱是吗?”迎晨开口,分散歹徒注意力,她故作轻松说:“我有很多钱,你放开我,我拿给你。” 歹徒身形一顿,低头看她,大口喘气呼吸时,胃气难闻。 似乎有效?迎晨继续:“就在我包里,不信,你打开它,我……” “住嘴!住嘴!”歹徒突然厉声尖嚷,就在这时,他也从玻璃里看到了后面匍匐向前的厉坤。 “你们骗我!骗我!”场面瞬间失控。 “啊!”迎晨下意识地往后仰头,生生躲过了乱挥的砍刀。 那歹徒抓着迎晨的头发,狠狠往后扯。迎晨眼泪飙出,痛叫:“呜!” 厉坤再也沉不住气,卯足劲快步向前。 “别过来!我要你别过来!”歹徒分寸大乱,勒着迎晨的脖子更紧,死都不撒手。 迎晨白眼都翻出来了。厉坤眼一沉,冲过来直面而上,飞起一脚踢中歹徒的膝盖。歹徒手松开,迎晨软在地上。厉坤拖住她的肩膀往后一扯,确保她远离危险中心。 但也就是这个空隙,那人又捡起砍刀,朝着厉坤的右肩砍来。 迎晨惊惶尖叫。 厉坤眼精,低头晃过,不放过空档,又使劲把她推了一把。迎晨被推开三四米远,厉坤这才反身投入搏斗。 空拳对尖刀,群众惊呼连连。 那男的完全发疯,厉坤跑动走位,故意把人往角落引。 就在这时―― “厉队!” 林德的声音。 厉坤吼:“疏散人员!” 战士们:“是!” “林德!” “到!” “把她给我带走!” 迎晨人还懵着,林德跑过来扶起她,“姐,我背你!” 迎晨如梦初醒,抬手推开林德:“我不要你背,你去帮他啊,他一个人在里面!你去啊!” 林德的钢盔被她敲得闷声响,一脸无辜地望着她:“别,别激动,厉、厉队这不是在那吗。” “……”迎晨喘着气,扭头一看。 厉坤站在商场门口,单手轻松擒拿住歹徒,另只手拎着砍刀,正一言难尽地看着她。 歹徒被制服,押向警车。 厉坤和迎晨随后,经过时,人群里也不知是谁带头鼓起了掌,先是一个,然后接二连三,最后声响震天。 阵仗太突然,迎晨倒有些不好意思。她瞄了一眼厉坤,这男人昂首挺姿,面不改色,似乎是习以为常了。 42.联谊乌龙 订阅未满50%看不到更新,36h后替换。  “饶了我吧,”迎晨翻着菜单,说:“我脖上的伤可经不起折腾。” 徐西贝叹了口气,真心实意地道歉:“对不起啊晨儿,上回因为我的冲动,连累到你了。” 天台那一幕惊险犹在,说不后怕是假的。 迎晨现在还有脾气,怪责:“知道就好,我差点成冤死鬼了。” 徐西贝不好意思地挠了挠鼻尖,“多吃点,我请客。” 迎晨加了盘红焖猪手,评价:“这地方装修还不错,老板有点品位。” “当然得有品位,价格死贵。” “心疼了?” “请你吃饭就不心疼。” 迎晨乐了,起身,“我去趟洗手间。” ―― 同是这家餐厅。 “哥,这是什么做的?”林德一脸兴奋,指着墙上的挂饰,“是水晶么?好亮!” “玻璃抛光,技术含量不高。” “那这个呢?这毛笔字我咋一个都不认识。”林德的头往左歪往右歪,费劲地认。 “草书,写的是沁园春。”厉坤拍拍他,“行了别看了,走吧,去吃饭。” 林德踟蹰在原地,“要不,厉哥,咱换地方吧。”他扫了一圈这里,眼神犹豫胆怯。 厉坤看出了他的迟疑,平静道:“好不容易放天假,带你出来转转,没事,不贵。” 林德来自农村,真正的穷乡僻壤,能走出大山的孩子都不容易,部队工资不高,他每个月还得往家里寄,平时休假也不出去玩。 厉坤表面不说什么,但有机会就带他出来见见世面。 “想吃什么自己点。” 厉坤闲散地靠着椅背,一只手搭着背沿,伸出的手指长而匀。他咬了根烟在嘴里,顾忌是公共场合,所以只过过干瘾,并未点燃。 “哥,能吃肉吗?”林德盯着菜单上的大肥鹅眼冒光。 厉坤笑道:“能,点两只。” “得嘞!” 林德点完菜,“好了!” 那笑容,比天花板上的水晶灯还亮堂。 “我看看。”厉坤过目了一遍,又加了两个点心,对服务员说:“谢谢。” 林德搓搓手掌,坐得笔直端正,眼睛看看窗帘,又瞄瞄碗筷,再扫扫别桌。 厉坤觉得好笑,假装严肃,“咳咳!” “嗯嗯!”林德连忙目不斜视,坐得比刚才更直了。 坚持了十几秒,他说:“报告!申请上厕所!” 厉坤摘了烟,点下巴,“批准。” 林德大白牙一露,溜得飞快。 这店新开张,上座率极高,加之地儿大,林德绕了半天都没找到洗手间。问了个服务员,对方忙着上菜,随便一指:“在那边。” 于是林德就懵懂地往“那边”走。走过一段走廊,这边全是包厢,一个挨一个。 林德经过一间,突然从里头传出一道声音―― “站住。” 这声音有点熟,但林德瞬间没记起来,他转过头。 “诶嘿,还真是这位兵哥哥啊。”那人起身,从席间走近,脸色被酒水养得红潮上颊,他望着林德,眼睛在笑,笑里透着股坏。 林德认出来了。 宝马车的主人。 就上回在路口查车,不配合执法大吵大闹的那一位。 “东子,有熟人啊?”又凑过来一个,这个脚步踉跄,明显喝大发了,定睛一瞧,“噢哟!人民子弟兵同志。” 他阴阳怪气地撒开嗓子,学样:“敬礼敬礼。” 林德背脊挺正,不理睬,正要走。 “慢着。”傅东叫住。 林德顿足,侧目,“干嘛?” 包厢里一桌的人,个个纨绔,酒瓶堆了一地儿,都是看笑话的。 傅东眼神微变,佯装忧虑:“解放军同志,我得跟你汇报一下,咱这包厢里有个黑东西――喏,就在那。” 他手随便一指,没等林德看清,身子就拦住,“会不会是炸|弹?” 林德:“……” 傅东:“你是特警,帮忙看看。” 这个身份让林德下意识地立正。 傅东生意人,人精,察言观色厉害的很,眼皮一挑,把路让出,“来来来,专业人士排除一下,咱们也好放心,再说了,这是公共场合,万一有个什么,也不太好对吧?” 林德心里隐隐不安,但脑瓜子比不上他们。人被懵懂地带进了笼子。 既然进来了,林德觉得,检查一遍也没什么。 于是,他走过去,哪怕穿着便装,背脊也永远挺直。 但就在他走向窗户的过程里,傅东使了个眼色―― 靠边的一个人拿着瓶白酒突然起身,扯开座椅站了出来。因为太快,林德闪避不及,碰了个正着。 那人哎呀一叫,同时手心一松,就听“稀里哗啦”一阵刺耳。 酒瓶掉落在地,液体淌了个干净。 林德懵了。 “哎呦我天!这酒老贵了!”对方佯装心痛,指着林德:“怎么回事啊,走路也不看着点!” 林德实诚,有话就说:“是你自己撞上来的。” “嗨?你这人咋这样啊?摔烂就摔烂呗,但你这样污蔑人就不对了啊。”对方嘁了一声,嫌弃:“还是军人呢。” 林德听到最后一句,像是被忤了逆鳞的鱼,声音陡大:“我没有!” “行了行了。”傅东出来“打圆场”,“多大点儿事啊,不就一瓶五粮液,照价赔偿不就得了。” 那人配合极好:“成啊!20年五粮液,还没开盖,给你打个折。” 林德一听那五千块的数字,人已经彻底懵掉了。 ―― 迎晨补了会妆,才从洗手间出来。 她悠闲地原路返回,偶尔看看墙上的一些别致挂饰。 “坏了东西赔钱,这可是天经地义,小兄弟,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经过走廊,右边的包间有人说话,语气不善。 迎晨不感兴趣,正准备走。 “我没有撞他!” 这声音? 迎晨眉心浅皱,放停脚步。 “我知道了,你这是记恨我上回查你车!” 迎晨轻推门。 林德瘦高的身影在这窄窄的门缝里愤怒得直抖。 傅东撕破了嘴脸:“酒就是你砸坏的,怎么?没钱?成啊!” 他倒满三大杯白酒,酒瓶一扣,“把它们给我喝喽,让你走。” 在座纨绔公子哥哄笑。 “哟?横眼看我?不喝就赔钱!”傅东威胁,阴险的很:“不然我就去你们部队举报,在场的全是证人,看你怎么办。” “是么?证人?”清脆的女声,格格不入地闯了进来。 众人回头,迎晨双手闲散地环搭在胸前,要笑不笑的样子,颇有冰山美人的气质。 傅东皱眉:“你谁啊?” 迎晨走过来,拦在林德身前,毫不怯色地看着傅东,“一瓶酒,犯得着这样?” “哟,帮手啊。”傅东笑得像个无赖,双肩一耸:“犯不着犯不着,可他赖账啊。” “有说不赔吗?”迎晨声音冷了几度。 傅东识货,这女的一看就是有点底子的人。 于是故意道:“谈钱伤和气,酒桌交朋友。把这杯酒干了,咱们就当是个误会。” “误会?”迎晨突然笑出了声,鄙夷之意尽显。 笑够了,她走过去。 “姐。”林德拉住她。 “没事。”迎晨拨开手,转身看着傅东,拿起那杯满当的白酒。“是不是喝三杯这事就算完?” 她底气太足,凌厉明艳,傅东竟一时舌头打卷。 “行。” 迎晨举杯仰头,两口干干脆脆,几秒之间杯子就见了底。 全场傻眼。 “姐!”林德大声。 迎晨心跳不乱,甚至唇角都没有半点残酒,她笑:“这儿脏东西太多,喝点酒散散味。” 傅东脸色一变。 迎晨没暂停,第二杯又入了喉。 “哎呀,这儿不仅脏,味道还难闻,酒精能杀毒,别把自己恶心坏了。” 迎晨端着空杯,对傅东摇了摇,“你们闻见了吗?不好闻吧?” 这些人脸如猪肝,个个不吱声。 “第三杯。”迎晨面不改色,看向林德正了语气:“哟,还哭了?” 林德眼圈通红,倔强地撑着不肯落泪。 迎晨收了笑颜,陡然严厉:“不许哭!有枪炮声的地方你都去过,上过战场挨过子弹,别的垃圾能比吗?!” 她把最后一杯酒喝完,杯子一丢,拉开包掏出一叠钱。 迎晨把这把钱重重甩到傅东脸上,趾高气扬,再没给他半点面子:“你算个什么东西?也就这五千块钱的出息!” 傅东彻底懵了,脸被扇得火辣辣。 迎晨出生将门,骨子里承袭了一股傲劲,唬住这帮人绰绰有余。 她声音嘹亮:“林德,走!” ―― 出了走廊,林德再也忍不住,眼眶通红地抽泣了两声。 “姐,谢谢你帮我,我真的没有砸坏他们的酒,是他们……” 迎晨不耐烦地打断,手虚在半空,“扶我。” 那三杯酒的量不少,她喝的急,这会劲头上来,人犯了晕。 “姐,姐你慢点。”林德的手刚搭上她肩膀,就被一道力气撇开―― “给我。” 林德懵了半秒,惊声:“厉哥!” 厉坤沉脸抿唇,动作粗鲁地把迎晨抢了过来,架住她的肩膀往上一提,自己却下意识地离她远远。 厉坤表情不耐,仿佛在说:这他妈什么情况? 他在餐桌上等了半天,菜都上齐还没见林德来,电话也打不通,于是就出来找。结果碰到了这么一个活祖宗。 而酒量不错,只是脚底有些晃,其实人没事的迎晨,一看是厉坤,顿时见机行事,彻底变成了软骨醉鬼,整个人都靠了过去。 柔软的身体有意无意地蹭着厉坤。 厉坤明显僵硬。 迎晨勾起嘴角,眼睛一闭,干脆来了个彻底醉死。 厉坤铁臂发颤,刚想推开。 “哥,晨姐刚才帮了我。” 林德适时开口,断断续续地讲了刚才的经历。 “……晨姐帮我解围,喝了三杯白酒才变成这样的。” 讲完。 厉坤一怔。 怀里的女人拱了拱身体,手还扒住他的心口。 很热,在跳。 厉坤用最大定力,才让自己表现得不那么发抖。 迎晨闭着眼,心在笑。 真好啊,他没有推开自己了。 闹了这一出,饭也别想吃了。林德那是哭着求着,让厉坤把迎晨送回去。如果说,以前还是良好印象,那么经历这一次,可以说是生死之交了。 厉坤被他闹得心烦,“我送!你他妈别唠叨了!” 林德顿时一口大白牙,两脚一并,敬礼:“谢谢队长!” 夏末,夜风爽利。 厉坤开了半边车窗过风,副驾驶上迎晨歪头斜脑,还在“犯迷糊”。 犯迷糊就是为了等下车的这一刻,能光明正大地黏在厉坤身上。 她嘟囔软语,不放过任何一秒和他亲密接触的机会。借着酒醉,把自己完全吊在厉坤脖上。 迎晨搂紧他的脖子,脸颊往男人的肩窝处蹭。酒味儿混着她身上的香水味,生生调和成了一剂温柔暧昧。 厉坤浑身僵硬。 “唔……头好晕。”迎晨为求表演逼真,语气都是湿糯糯的。 她借酒壮了胆,人往上挪了些,嘴唇似有似无地贴住了厉坤脖子上的皮肤。 一刹那的温热如电流过境。 厉坤手握成拳,心猿意马了几秒,他恢复镇定,说: “松手。” 没动静。 “我让你松手。” 没听见。 “别后悔。” 不后悔。 下一秒,厉坤语气平静,告诉她:“我肩膀上有只蝗虫。” 迎晨懵了片刻,反应过来后―― “啊啊啊!!” 人跟诈尸似的瞬间满血复活,方向辨认清晰,助跑速度过硬,她从厉坤身上跳下来,尖叫跑远。 等意识到自己露出马脚时,已经晚了。 厉坤双手搭在腰上,闲散懒洋,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迎晨心里一落,糟糕,中计! 厉坤无神无色,身后是漫天黑夜。 迎晨表情垮台,这回是真头晕,她蹲在地上,仰着头可怜巴巴。 对视之间,安静得只有飞虫偶尔窜过。 迎晨眸子水润,喝了酒的缘故,脸色也粉红一片。她嘴唇微张,冲厉坤眨了眨眼。 厉坤看了她许久,终于迈步走近。 迎晨头仰得更高,跟个犯了错的小孩儿一样。 厉坤蹲下来,从唇齿间颤出五个字,低低道:“长能耐了,嗯?” 她对着镜子左看右看,脖颈上那道豁开的细伤口,虽长但不深,休息两天,出门系条丝巾就行。 迎晨往沙发上一坐,寻思着明天告假。 她顺手打开电视机,调了两个频道,被地方台的一则新闻吸引。 咦?下午的事,这么快就上电视了? 新闻画面是照片拼接,一张一张闪过,倒也重现了当时的惊险。 迎晨回放,掐准时间,迅速按下暂停―― 是她和厉坤前后走出人群时的一幕。 厉坤冷傲,昂首阔步,背脊挺直,作训服袖子上的国旗标志十分正气。迎晨看了半天,歪头一笑,“还是蛮帅的嘛。” 说完又觉得无趣,低头垂眸,蔫哒哒地关了电视。 这时,手机响,唐其琛打来的。 “怎么了?”迎晨接听。 唐其琛:“你还好吗?受伤了吗?” 迎晨犹豫了一下:“没事啊。” 唐其琛:“我问你受伤了没有?” 然后就听到那头几不可闻的一声叹气。 唐其琛:“我在东冠陪客户,没法赶过来,我让赵秘书给你送点药。” “不用麻烦了,我真没事。”迎晨盘腿坐在沙发上,问:“你怎么知道的?” “看到新闻了。” 迎晨了然,啧了一声轻松道:“好事传千里呀。” 唐其琛也笑,“你心真大,那种情况也敢冲。” “那孩子被勒得翻白眼,差点就断气了。好了,你先忙吧,我挂了啊。” “别挂。” “嗯?” 唐其琛那头沉默了一下,才说:“以后这种事情别一个人,挺让人担心。” 迎晨心眼明净,很快回他:“知道了唐总,我这劳动合同还没到期呢,肯定留着命好好为你赚钱。” 43.你,好好爱 订阅未满50%看不到更新, 36h后替换。  接到徐西贝的电话时, 迎晨正堵在三环路上。 电话那头压着声儿, 说:“我逮着人了,就在富临酒店808房。” 迎晨反应过来, 赶紧劝道:“你还真去了?你别冲动, 喂, 喂?” 电话挂了。 迎晨再打过去,好家伙, 竟然不接。 迎晨没犹豫, 改了路口下高架桥。她赶到富临酒店,刚出电梯, 走道上就听到了徐西贝声嘶力竭的咆哮:“你丫做三上瘾是吧?特喜欢找刺激是吧?那我让你刺激一下啊!” 失声尖叫的另一道女声:“你拿刀干什么?” 迎晨心里咯噔一跳,循着声音加快脚步,808的房间门虚掩没关实,推开—— 徐西贝像一只发疯的孔雀, 把一女孩儿按在地板上,左手扯住她的头发,右手拿了把尖刃匕首贴在她脸上。 女孩儿惊惧,说话都不敢用力张嘴,她牙齿打颤:“姐姐你、你误会了, 我没和你男朋友。” 徐西贝呸了一声,“臭不要脸!” 匕首贴紧, 那女孩儿咬着唇呜呜地哽咽。 迎晨静静看了一会儿, 怕徐西贝逼急了真下狠手, 她走过去,拂开她,“你这姿势不对,割不了她多少肉。” “哐当”一声,匕首落地。 徐西贝开始嚎啕崩溃,骂骂咧咧语不成章。 她那位相恋七年的,公认的老实男友人设崩塌了,也不怪她此刻失控。 迎晨内心叹息,转过身,对那女孩儿冷着脸色,平静说:“财大商贸系,大三,老家尚城,父亲徐建国,土建局上班。” 女孩猛地抬头,“你要干什么?” “没什么,以后有空,找他喝喝茶。”迎晨唇色艳,为平铺直叙的语气加冕,倒多了一份冷冽。 这女孩儿也是个人精,识货。迎晨高挑肤白,气质加持,不是几件衣服就能烘托出来的。 她眼珠儿一转,正欲开口。 边上的徐西贝又满血复活,冲过来对她撕扯动手。 “说!还跟不跟男人睡觉了?说啊!”最后,徐西贝跨坐在女孩身上,掐紧脖子怒目愤言。 身下的人疯狂地捶打还击,指甲尖在徐西贝脸上留下三道泛了血的痕印,谁也没讨着好。 拉不开人,迎晨被推得往后踉跄。这时,一道粗音从走廊传来—— “就是前边那间房。快跟上。” 杂乱的脚步声越发加急走近,迎晨心一沉,不好。 她迅速拖起徐西贝,“她有帮手,走!” 同时,头发被拔了满地的女孩恨吼:“别让她们跑了!” 外头三四个彪汉应声而追。 电梯已经没法儿坐了,迎晨拽着还神经错乱的徐西贝拔足狂奔,走楼梯。 但刚走到六楼,竟然一道卷闸门横在中间,上头挂了标牌,三个字:维修中。 迎晨暗骂一声,没耽误,拽着徐西贝原路上楼。 两拨人,一上一下,于七楼交汇。 迎晨眼明手快,果断拉开门,先人一步跑了出去,往右三米就是电梯,显示往上,迎晨狂按。 大汉追过来了,两米,一米。 “叮。”电梯门开。 “快关!” “嘭”的一声,是拳头砸在电梯门上的重响。 终于安静。 迎晨双手耷着腰,喘气。 徐西贝这会子神魂附体,靠着梯壁,人往下滑,然后捂着脸啜泣。 “你还哭!让你别冲动,那女的社会关系复杂,忘记我跟你说的了?”迎晨火气腾腾上冒,毫不温柔地把徐西贝给拎起身。 “我早上下飞机,回公司开了一天的会饭都没吃,好不容易下个班。”迎晨怄火道:“我谢谢你的见面礼啊。” 电梯停住,十六楼顶层,门划开。 迎晨往外一瞥,对面的电梯,显示屏向上的红色标识,正有节奏地跳动。 “叮——” “糟!跑!” 徐西贝也反应过来,这回她跑得比谁都快。她拐进一个转角,那里有扇小木门。 男人们粗鲁的骂声清晰可闻,徐西贝受了吓,头脑发热,推开门就往天台上蹿。 这天台的防水工程进行到一半,架子未撤,一排板子搭在其中。乍一看以为是结实的,其实两端连着两个五米宽的台沿,中间悬空,这是十六楼。 徐西贝反应过来已经晚了,她冲到板子前面,往下一看,人立刻瘫软蹲下。 “迎、迎晨。”徐西贝声音发抖。 然后听见“嘎吱”一响,板子颤了颤。 迎晨愣了半秒,反应过来本能向前,扶住台沿撑上去,两步轻踩这一头控制住了平衡。 木板中间,清晰地翘起一道不算小的裂痕。 ——— 警车鸣笛,人群聚拢。 “距离出事已经二十分钟,十六楼,消防云梯无法抵达。且木板厚度0.5厘米,四周没有着力点,中间已经裂开,如果救一个,另一个恐有坠楼风险。”消防员道:“已向上级汇报,特警队协助救助,正赶往现场。” 话毕,一辆黑色越野驶入,路边停稳后,车门推开。 身着黑色短袖常训服的男人利落下车,他边走边仰头观探情况,然后摘下墨镜不做停留,声音铿锵: “情况说明,工具准备,人员到场。”指令简洁扼要。 “是!”两名消防战士迅速跟上,把早备好的救生绳递去,边走边阐明缘由。 一行人乘坐电梯上楼。厉坤听的时候,眉头习惯性地微拧,神情冷且淡。末尾,战士汇报:“两名受困人均为女性,白衣服的叫徐西贝,裙装的那位,姓迎,叫,叫……” 战士打了个顿,而厉坤听到这个姓时,侧过头。 另一个快速补充:“迎晨。” 厉坤手指一僵,语气冷冽,“叫什么?” “迎晨。” 得到肯定答复,厉坤虽神色清清,但手里的救生绳,已被悄然拧成了麻花。 天台上。 徐西贝的哭声越来越大,“我害怕,我不想死。” 迎晨恨言:“姑奶奶,求你别哭了,你一哭就岔气儿,板子跟着一块抖。” 徐西贝立刻禁声,只肩膀直抽抽。 迎晨的姿势比较痛苦,两腿张得很开,直立着不敢蹲,楼高风大,她脸被吹得毫无血色。 徐西贝挪眼往下看了一秒,哆嗦:“太高了,太高了。” “闭嘴吧你。”迎晨深呼吸,强迫自己双眼看天。 直到脚步声临近,焰橙色的消防战士出现,面朝着门的徐西贝喜极而泣:“来了来了,我们有救了!” 战士肩碰肩,中间的空隙像是一个恍惚摇摆的取景框。 厉坤走在后面,从这道取景框里看见了天台上,摇摇欲坠的迎晨。 她背脊拉伸得绷紧,透过衣料,两道蝴蝶骨的形状都清晰可见。 厉坤移开眼,两秒分心,迅速定神,再挪回目光时,整个人凌厉重现。 一名消防员:“厉队,晚上台风过境,风势已经起来了。” 背对着的迎晨,身子一僵,心跳如雷落。 厉队? 随后自我否定——不可能是他! 但, “风速六级,板块中间裂痕扩散,支撑不了太久。” 这声音沉而缓,厚重感恰如其分,没有因为大风而吹散其中的定力。 迎晨心口一阵晃。 接着,黑色的身影快如猎豹。厉坤单手撑着栏杆,轻松跳上台沿,跟走平地似的,跨大步绕了半圈,在徐西贝那头停下。 这个角度,厉坤和迎晨正面相对,但他没有正眼瞧她一下。 厉坤拉紧身上的安全绳:“做准备。” 台沿下的两名消防员:“已准备!” 厉坤看着徐西贝:“我倒数三下,数到1,你往我这跑。” 徐西贝抖着声音,点头:“好。” 三秒计时——“跑!” “啊啊啊!”徐西贝尖叫狂奔。 同时,厉坤迅速向前接替补位,站在了徐西贝的位置。 木板剧烈晃动,迎晨撑不住,“咚”的一声单膝跪了下去。 她惊恐地叫了一声,才发现嗓子紧绷得已经变了调。 “别动!”厉坤几乎以秒速碎步调整,硬生生地把平衡给控制住。 迎晨咬着唇,抬眼看向他。 厉坤几乎本能提醒:“别往下看!” 耳边是风声呼啸,脚下是摇摇欲坠,而两人对视的这一眼,仿佛把全世界都给过滤掉了。 厉坤率先从中抽身,敛神道:“听好,我向前迈一步,你就往后退一步,明白?” 他的意图是匀速移动,保持平衡并接替迎晨,那么,迎晨就能退到相对安全的位置,再由战士协助回到地面。 迎晨脱口而问:“那你呢?” 厉坤面不改色,“3。” “我问你话呢!” “2。” “厉坤!” 时隔多年,迎晨终于再次叫了他的名字。 风势越来越大,厉坤黑色训练服贴紧了身躯,线条勾勒分明且硬朗。 他盯着迎晨,目光里终于有了一分可以称作为情绪的神色。 短暂的僵持后,厉坤冷讽开口:“恐高症好了?” 迎晨一愣,然后摇头。 “那就给我把眼睛放正,别往下看!” 迎晨被他凶得心头一酸,“那我看哪儿?” 厉坤沉脸半秒,那语气分明是咬了牙——“看我。” 然后话锋拔高,“准备。” 迎晨咽了咽喉咙,全神贯注听他指示。 她退一步,他就进一步,木板在晃。 “保持好,别低头。”厉坤压着气息,克制住。 终于,迎晨临近台阶边沿。 厉坤目测她的距离安全后,对后头眼神一使,两名消防员战士吼了一声,快速抓住迎晨的肩膀往后一拖,迎晨踉跄倒地。 而还在木板上的厉坤蓄力憋气,卯足劲地往台沿跑。 脚下的木板几乎同时断裂。 “厉队!”一名战士伸出手。 厉坤抓住,借力最后一脚凌空跨了过来,然后在地上滚了两圈缓冲力道。 木板坠楼,群众的惊呼声从楼下炸开。 迎晨只盯住厉坤,把他从头到脚扫了三遍,确定人平安了还没肯移眼。 徐西贝哭着跑过来,抱住迎晨,“我们安全了,我没死,没死。” 那头,厉坤面色依然,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他理了理衣服,对战士说:“你们归队。” 迎晨心神一定,推开徐西贝,“你先走。” ——— 楼下。 随队组长老严和厉坤并肩而站,“哎呀,这次多亏你及时赶来。” 厉坤:“没事,我人就在附近,接到指令增援是应该的。” 围观的人群渐渐散去,不远处的迎晨,手指掐了掐自己的掌心,深吸气,走过去。 她在两人面前站定,歪了歪脑袋,特真诚地对老严说:“感谢解放军叔叔的救命之恩!” 老严乐的,“没事儿,不过,以后碰到被人追踪等危险情况,记住,及时报警。” 迎晨乖巧应答,“是。”然后话锋一转,声音软了半截儿,“解放军叔叔,我钱包和手机在天台的时候掉下去了,你能不能好人做到底,让我搭个便车啊?” “这……”老严为难地看了眼身后的大个儿消防车,“我们是有严格进出场时间的,可能帮不了,啊,对了!”他看向厉坤,“厉队,你不是开车来的吗,送送人家吧,刚才情况也怪危险的,看把人吓得。” 迎晨脸色苍白还没回血,更添几分可怜劲儿。 而被点名的厉坤,看向老严,一脸我草你妈的表情。 这是出任务,合理范围内的要求,他没权拒绝。 狡黠得逞的笑容,在迎晨嘴角怎么都藏不住了。 她指着那辆黑色军用吉普,“是这辆吗?” 没等回答,便自个儿拉开车门,轻车熟路地坐上了副驾。 厉坤脸色沉得跟碳似的,上车后,迎晨边系安全带边说:“回家。” 迟迟无动静,她侧头,“怎么?不知道路啊?” 厉坤嘴唇抿成了两道锋刃,默了两秒,发车,方向盘打到底,轮胎擦地声音刺耳,车身“唰”的一下驶了出去。 从杨春路到正午街,再驶过石林碑。 全程两人没说一句话,但厉坤对她回家的路熟的不能再熟。 车窗滑下半边过风,混着这座城市的味道,悉数闯进迎晨鼻间。 两人一左一右,并排间隔不过半米。却跟陌路人一样,谁也不看谁。 道路缩窄变成两车道,每隔两米就有一棵的白杨树,和路边站岗的武警身姿一样笔挺。 进入大院正门时,厉坤减缓车速。 他车牌招摇,孟泽一眼就看到了。 孟泽按了两下喇叭鸣笛示意,晃下车窗,低头一瞄,“哟,厉哥,真是你啊,不是说去区里汇报工作吗?怎么上这儿来了?” 厉坤只把车窗滑下半边,露出眼睛和鼻子。 孟泽也没意识到他脸色不对劲,想起一件事,特来神地问:“对了,我听说,小晨儿从杭州调回来了,就在这几天,这事儿到底是不是真的?” 厉坤转过头,目光寒如刃,又是一脸我草你妈的表情。 孟泽打了个哆嗦,还没弄清状况呢,就看到厉坤边上,突然探出一个脑袋。 迎晨笑意盈盈,吹了句俏皮的口哨,然后脆着声儿说—— “是真的呀。” 孟泽:“!!” 厉坤:“……” 训练场上,他一个人攀着单杠做引体。 厉坤大气不喘,心里默默计数,“……299,300。” 然后跳下来,抡着膀子活动筋骨,嫌热,上身的短袖给脱了,腹肌的纹理处隐隐冒汗。 “厉哥。”宿舍楼方向奔来一道身影,林德瘦高,晒得黝黑,脸蛋跟半生不熟的红薯似的。 “真是你啊,还以为看花眼了呢。”林德站定,摸着脑袋嘿嘿笑,“我刚站完岗。你没回家休息?哦,对了,我刚从食堂打了俩馒头,你吃不?” 厉坤推回递到面前的铁饭盒,“不用。”然后边穿衣服边说:“后天就开会了,我这两天都住队里,有些注意事项再给你们讲解一遍。” 林德跟他并排走,塞了一嘴的馒头,含糊道:“哥,你才从阿富汗回,就又有任务压下来,也别太累,注意身体。” 44.爬树追媳妇儿 订阅未满50%看不到更新, 36h后替换。  然后跳下来, 抡着膀子活动筋骨,嫌热, 上身的短袖给脱了, 腹肌的纹理处隐隐冒汗。 “厉哥。”宿舍楼方向奔来一道身影, 林德瘦高,晒得黝黑, 脸蛋跟半生不熟的红薯似的。 “真是你啊, 还以为看花眼了呢。”林德站定, 摸着脑袋嘿嘿笑,“我刚站完岗。你没回家休息?哦,对了,我刚从食堂打了俩馒头, 你吃不?” 厉坤推回递到面前的铁饭盒, “不用。”然后边穿衣服边说:“后天就开会了,我这两天都住队里, 有些注意事项再给你们讲解一遍。” 林德跟他并排走,塞了一嘴的馒头,含糊道:“哥,你才从阿富汗回, 就又有任务压下来,也别太累, 注意身体。” 厉坤拍了把他脑袋, “馒头屑都喷我脸上了, 跟你说过多少回,吃东西的时候不许说话。” 林德顿时张大嘴,把剩下的馒头全都吃下去,然后双脚一并,敬了个军礼,“是!” 但姿态没维持几秒。 林德憋不住,“噗呲”一声,把馒头全喷了出来。 他愁眉苦脸,“报、报告,馒头太多,咽不下去。” 厉坤笑着轻踹了他一脚,“得了,吃吧。” 林德四年前分到他队里,农村来的孩子淳朴,家里穷,吃食不够,所以瘦得慌,这四年,厉坤手把手地带,把他们这帮小兵崽子,培养得也能独当一面。 厉坤看着林德,当年的瘦瓜娃子,已经身姿挺拔,黝黑结实。 他分了心,踩着月色,走的是正步。 突然,厉坤没来由地问了句:“你到我这儿的时候,多大来着?” 林德:“十八岁!” 厉坤愣了半秒,然后低头敛神,毫无预兆地想起了另一张脸。 谁的十八岁都年轻,鲜活,嚣张。 只是那个人,所有元素里,多了一份她自个儿的气质。 长得是真美,行事也是真泼辣。 敢从两米高的土砖墙上偷爬出来。 敢跑去部队,直接上大名,说:“我来找你啦!” 厉坤没好脸子:“你找我干嘛?” “我想见你呀!” “别闹。” “我要真闹,就不会来找你。”她眼神娇娇俏俏,“那我就会直接亲你啦。” “……” “哈哈哈我骗你的,我不会亲你,等我追到你,再亲。” “……” “说了这么多,你记住我名字了吗?” 当时厉坤心塞极了,哪儿来的粘人精,低骂了一声,“烦人。” “我不叫烦人,我叫迎晨!哎,你别走啊,记住我的名字了吗?记住了吗?” 他妈的能不记住吗。 都快刻进骨血里了。 “十八岁,”厉坤回过神,呵声嗤笑,“牛逼。” 林德乍一听,以为自己得到表扬了呢,兴奋极了:“哥,你夸我啦!” 厉坤快步向前,没应声。 ——— 沁南是沿海大省,而省会杏城更是中东部政治文化中心,历年来,重要国际会议举办不计其数,盛事美名通达四海。 而作为今年中非合作峰会的主办方,安保工作升级,厉坤的那支队伍,是特警中队的精英招牌,上头直接下令,责其负责内场安保。 “所有分组,会议前两小时,巡逻防控,逢疑必查,逢查必严!” “是!” “01队。” “到!” “加大会场四周巡视力度!” “是!” “02队。” “到!” “排查消防报警系统,确保通信顺畅,保证武装装备后勤供给。” “是!” 会议开幕前两小时,厉坤整队编排,最后一遍交待工作。 “所有人注意,谁包场,谁负责!” 数十名身着统一黑色作战服、头戴同色钢盔的特警立正笔直,齐声:“是!” 刚过八点。 正阳楼耸立高大,各国旗帜迎风飘扬,日出东方,光芒熠熠。 迎晨从车里下来,她被亮光刺得微眯双眼,五指张开,遮在眼睛前,唐其琛见状,不动声色地向前一步,站向她身侧,悄然挡住了阳光。 两人并排,迎晨问:“紧张吗?徐董把这么重的任务交给你。” 唐其琛笑,“还行。就是昨夜背资料到十二点。” 迎晨哎了声,“才十二点?我以为你背通宵呢。” 唐其琛乐着说:“待会我怯场了,你得在下面提醒着我一点啊。” “我坐得远着呢,帮不上。”迎晨对他有信心,“你才不会怯场。” 唐其琛听后,心情极好。 两人都在金升集团就职,作为国内排名靠前的有色金属公司,在矿产资源这一块相当有发言权。本该董事长亲临,但他因公出差在国外,所以唐其琛作为高层代其出席。 人群络绎,特警巡逻严阵以待。 迎晨看了一圈,说:“瞧见他们没,衣袖上的标志是红色国旗徽章。” 唐其琛:“有区别?” “黑色标志的是省级特警,红色的,喏,那一队,是军警精锐。”迎晨说:“就是特警部队,直接受军委指令,经常委派出国执行任务。” 唐其琛听得认真,说:“一般女孩子都不太了解这些,你倒熟得很。” 迎晨笑笑,没说话。 即将进入正阳楼。人员渐多,行速减缓。三道内门,正在有序地进行人身安检。 安检门前一米,一排特警荷枪实弹,站姿笔直,目不斜视。 迎晨特意观察了下,他们的标志,是红色。 再扫半圈,迎晨蹙了蹙眉。 盯在她身上的某道目光,太有存在感。 像是一种本能的感知,迎晨心脏“咯噔”一跳漏了节拍。她甚至内心暗作深呼吸,然后鼓足了所有勇气,循着方向看过去。 这一排精锐特警,最中间的位置,最中间的人,毫不掩饰地盯着她。 厉坤一身黑色作战服,手持枪械,除了目光严厉深暗,并无其他异样。 “迎晨?”唐其琛的声音。 迎晨很快镇定收敛,转头对他笑了笑,“走吧。” 她今天穿了一套纯白的职业裙装,细高跟衬得双脚更长,妆容是精致描绘过的,一笑,就像一朵花在开。而唐其琛一八五的身高,站在迎晨边上也毫不逊色,西装革履精致利索,乍一看,一对璧人无暇。 “这边。”唐其琛领着迎晨往右边排队。 面色沉静严肃的厉坤,突然移身,跨了一大步,活生生地站向了右边。 待检人员匀速通过,临近唐其琛。 厉坤却像一根铁柱桩子似的,堵在他前边,不动了。 迎晨仰看厉坤,这男人眼神硬,盯的是前方,演了一个“此人不识,事不关己”的面不改色。 但他握枪的手臂,分明发了紧。 迎晨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而唐其琛也本能地扶了扶她的肩,轻声提醒:“小心台阶。” 他俩低声对话的同时—— “咔哒”一声脆响。 虽小,但足够迎晨听见。 是厉坤把枪上膛的声音。 ——— 进入会场,还未开幕,但大家的交谈都放轻了音量。 找到位置坐下,唐其琛想到什么,问迎晨:“刚刚那人。” “嗯?”迎晨侧头,“什么人?” “门口的特警,我看到他……”唐其琛做了一个打枪的动作,然后问:“你们认识?” 迎晨玩笑的口吻:“认识啊,前男友。” 停了一秒,她压低声音故作神秘:“我欠了他好多钱,要不是在执行任务,他肯定追杀我。注意到没,他枪上膛了都。” 这半真半假的语气,唐其琛细细甄选分辨。 迎晨神态轻松地转过头,打开笔记本,为会议记录做准备。 几分钟后。 “可我怎么觉得,”唐其琛目光没有离开手中资料,他低着头,随意说道:“他枪上膛的动作,是在针对我。” 迎晨一愣,盯着电脑屏幕,整个人陷入飘忽的沉默中。 九点,会议开幕,流程有序进行。 唐其琛作为三家中方企业的代表上台做了个简短的发言。他本身名校留学,英文流畅地道,往台上一站,整个人气势如风起。 发言完毕,掌声友好热烈。 唐其琛归位的时候,迎晨悄悄对他竖起了大拇指。 会议结束后,迎晨把相关资料发给唐其琛,“全部复核过,数据没问题。” 唐其琛收了邮件,说:“晚上一块吃饭吧?” “不了,你们是大会安排统一就餐。” “没事,我请个假。” 迎晨收拾好电脑,笑着说:“这要被徐董知道,扣你奖金啊。” 唐其琛搭手,把钢笔递给她,“晚上想吃什么?” 迎晨:“真不用,我晚上得回趟家。这几天一直忙开会的事,连家门都没进过,下次约,我请你。” 唐其琛也就没再勉强,“那行,开车注意安全。” 这种盛会人多车堵,迎晨特地等了半小时才走。 正阳楼区域是重点安治区,每五十米都有特警执枪站岗。驶出后进入主干道,也随处可见执勤武警。 遇第二个红绿灯,车流走不太动。 峰会安保工作严谨,辐射范围扩大,这里是通往市中心的十字路口,有特警站岗查车。 车虽多,但效率还挺高。 没几分钟,迎晨就挪到前边了,她低头调电台,突然的,一阵哄吵声刺耳传来。 “凭什么让我开箱检查?过去那么多辆车你们都不查,什么意思啊你!”一个年轻男人,隔着车窗对站立的战士愤言。 “同志你好,请配合安检!”林德军姿标准,敬礼。 “我不想跟你说话,把你们领导叫来说理!”那男人嚣张跋扈。 “同志你好,请给予配合!”林德字正腔圆,说辞不卑不亢。 迎晨就在这车后头,7系宝马,进口高配,那男的看着年纪不大,纨绔气质写在了脸上,再看车牌,一般有钱人还弄不到这号码。 宝马车的副驾应该是其朋友,态度更顽劣,指着小战士的脸凶悍:“你是不是瞎眼了,这车牌不认识?” 气焰再盛,林德依旧八风不动,那股精气神正义凛然。 迎晨饶有兴致地多看了他两眼,右手拿起水瓶拧盖。 就在这时,从特警装备车后面,又走出两个人。迎晨一口水还没咽下去,这会全喷了出来。 最前面的,正是脸色黑沉的厉坤。 会场那边工作结束,他便到场外巡警检查,正巧碰上了这桩麻烦事。 厉坤挡在林德面前,对宝马车主敬了个礼,语气冷肃:“同志你好,请开后备箱。” “听不懂人话是吧,一个二愣子还不够,又来一个!”副驾那人推开门,竟是要下车找麻烦。 刚起了个头,突然鸣笛狂响,形成一段刺耳的音频,阻断了冲突升级。 众人看过来。 迎晨淡定极了,按喇叭的动作不停,估摸时间差不多,她才把头探出窗外,笑意盈盈对宝马车主道:“帅哥,挪个车呗。” 厉坤身形一顿,侧头侧目。 迎晨继续笑嘻嘻:“我赶着去相亲呢,这不,都快迟到了。” 这道台阶来得刚刚好,宝马车主也是个聪明人,到底是自己理亏。于是拾阶而下,不情不愿地开了后备箱。 矛盾悄然化解,宝马车通行。 轮到迎晨时,林德例行检查完毕,突然弯腰低头,对迎晨笑了一下。 迎晨乐了,觉得这小战士特可爱,脸蛋黑红像红薯。 她抬眼瞄了眼站在不远处,一副事不关己模样的厉坤,然后心思起,挑眉。 迎晨拿出手机放在耳边,语气逼真透着笑,故意大声:“行,我就来,放心吧,相亲这事儿我怎么会迟到。” 厉坤执勤的状态不变,背对着,没让迎晨看见自己的表情—— 憋着呢。 白车擦身而过,林德:“哇,她人好好啊。” 厉坤冷哼一声:“神经病。” 林德莫名其妙看着他背影,“嘿?骂我干嘛?” 安检查车继续。 因为刚才的事,林德对迎晨的印象不错:“她皮肤好白,就像咱们老家地里的大白萝卜一样,她说她去相亲啊,相亲就是找对象吧?” 林德这一唠叨就是十几分钟,厉坤实在心烦,“执勤时不许说话,回头你给我做三十个俯卧撑!” 林德给整懵了,丈二摸不着脑袋,“这,这什么时候定的规矩啊,我咋不知道。” 突然。 身上的对讲机电音滋滋,信号理清后,一道声音清晰传来—— “注意,注意,广方大厦发生劫持,请就近警力迅速赶往现场支援!嫌疑犯疑似吸毒人员!人质女,白色奥迪。” 全场静默,执勤战友齐齐看向厉坤,等待指令。 厉坤神色阴郁,下意识地往目标方向望。 事发地离这里不过两公里,是新落成的写字楼,人流密集区。 林德瞪大眼睛,白色奥迪?女? “哥,你说,这不会就是刚才那个……” 话未说完,就见厉坤卸下枪支,迅速垂放在地,“把我家伙收好!” 林德还没反应过来,厉坤已经脚底生风,狂奔而出了。 45.小白甜 订阅未满50%看不到更新, 36h后替换。 不管怎么说, 厉坤最后都笑着回一句,“有合适的再谈。” 厉敏云捡着话:“我看邹婷就蛮好啊!家里条件好,爸爸还在职,离退休还有个十来年, 独生女没负担, 和你年纪也相配。” 声音起起落落,厉坤微微低头。 厉敏云:“你都不相处, 怎么知道不合适?看个电影吃个饭也花不了几个钱对吧?” 厉坤说:“不是钱的事。” 厉敏云:“那是什么原因?” 厉坤禁了声,缓缓移开眼。 就见厉敏云又要继续唠叨,厉坤实在心烦, “好了姑妈,我自己有分寸。” 厉敏云心里一亮, 她了解这个侄儿, 是让步的意思。 避开这茬话题,厉坤问:“歆苑呢?” 说起女儿, 厉敏云恨恨嘁了声, “这几天跟我闹脾气呢!” 厉坤:“怎么?” “她又要买什么笔记本电脑, 吵着要钱。”厉敏云越想越气, 呸了一声:“太不懂事, 别做梦了!” 厉坤情绪淡淡, 喝完最后一口茶, 起身:“不早了, 我走了。” 下到二楼, 厉敏云不放心地大声叮嘱:“记得和女孩子主动点啊。” 声响惊扰,整个单元的楼道灯应声而亮。 ——— 说起来,邹婷对厉坤的印象的确非常好。 这男人算不上热情,但整个人立在那,周周正正稳得住场子,安全感油然而升。 她从李歆苑那儿要来了微信号,申请加好友。第一遍,过了一天对方没回应。于是今天又加第二遍。 厉坤通过的那一刻,她兴奋得尖叫。 看电视的父母问她怎么了,邹婷乐悠悠地捧着手机回卧室,“中彩票了!” 这边。 厉坤洗完澡出来,手机信号灯闪烁不停,他边擦头发边看。 [hello,我是邹婷。] [你休息了吗?那天你姑妈做的饭菜很好吃。] 最后一条信息是间隔十分钟发来的: [替我跟她说谢谢哦。] 厉坤手指轻按,回了个字:[好。] 对方几乎秒回:[哇,还以为你睡了呢!] 厉坤:[没,刚有事。] 邹婷:[你假期长吗?] 这姑娘连着发来五六条,信息蹦跶闪耀。 厉坤只看不回,擦头发的动作继续。 最后一条:[明天战狼2上映,我这有两张首映场的票,被闺蜜放鸽子了,要不,一起去看?] 厉坤手臂一顿,默了两秒,把毛巾搁在椅背上,用力甩了甩头半干的湿发。 水珠星子点点溅落,一两滴晕开在手机屏幕上。 ——— 迎晨正式回公司上班,那些新员工已经入职,看到她都格外亲切热情。 唐其琛笑道:“你混的比我好。” 迎晨拿着笔记本,正向他汇报工作,听后莞尔:“基层关系就由我们这种小兵去打点,老板只管发号施令。” 唐其琛笑容更深,静静看着她,手指间夹着的钢笔轻轻炫晃。 迎晨也没躲,目光对视,笔直干净。 几秒之后,唐其琛先挪眼,平静道:“开始汇报吧。” 迎晨大学念了个很冷门的冶金勘探专业,与地质专业类似,成天研究地形,土质,贵金属成分。毕业后便到金升集团工作至今,四年表现优异,负责原料采购部日常运营。 迎晨汇报工作的思路十分清晰,简洁又能直击重点,两人的交谈在十五分钟内结束。 “迎晨。”唐其琛把人叫住。 “嗯?”迎晨手停在门把上。 “明天周六,有空吗?”看穿她的犹豫,唐其琛笑得坦然:“别紧张,没坏意。” 迎晨乐了,气氛瞬间缓解。 “调过来后一直忙,也没好好休息,诶?你们杏城有没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迎晨了然,想想也是,唐其琛家在上海,到这也算只身一人。 她上了心,说:“步行街那边很热闹,周围有几个大商圈,串联很近,停车也方便。” 唐其琛点点头:“谢谢。” 迎晨转动门把,门缝拉开,身后的声音又起。 唐其琛:“那你愿意当半天导游吗?” 他的语气、表情、眼神都是坦荡干净的,像是友人之间再正常不过的对话。这个时候再推辞,反倒显得矫情。 迎晨大方,爽声:“行啊。” 周六。 迎晨带唐其琛逛了两家比较有名的人文艺术馆,晚些时候又去商场。唐其琛今天穿着休闲,肩宽长腿,气质温和,走在路上,回头率不低。 说好的到处看看,就变成了进店买衣服。 迎晨这才发现,这男人买起来也是下手狠。他似乎特别钟爱armani,并且没有试衣服的习惯,合眼了就买单。 “走吧。” “呃,你衣服呢?” “待会取车也要经过这里,看完电影再过来拿。” 等等,迎晨疑问:“看电影?” 唐其琛晃了晃手机:“做活动买的,两张票送爆米花。” “……”迎晨还没弄明白,他已经长腿阔步往前,不给她半点拒绝的机会了。 战狼2排片火爆,等候的都是看这片的人。 唐其琛取了票回来,把米花递给她。 迎晨笑了笑,“你还挺精打细算啊,一点也不吃亏。” 唐其琛半假半真,也笑,“谁说没吃亏?亏得很大,血本无归。” 话里的试探如针插缝,迎晨刚要开口,边上一道声音—— “你吃不吃爆米花呀?喝可乐还是雪碧?那就喝水好不好?” 邹婷热情开朗,声音也明亮。 迎晨起先是被她的声音吸引,很脆,很有辨识度。但当她转过头时,眼里的愕然展露无遗。 邹婷身边的男人,黑t恤牛仔裤,站在那表情平淡。 察觉到目光,厉坤下意识地也转头,对视一瞬,显然也是一愣。 迎晨手里拿着可乐爆米花,白裙飘逸,很快,她明白了些什么,目光移到邹婷身上。 审视、判断,然后不屑、冷然。 邹婷再大咧,还是察觉出对方眼神里的敌意。她仰头瞄瞄厉坤,再看看迎晨。 这时,唐其琛从洗手间回来,走到迎晨身边停住,和声说:“去那边坐会吧,还有十分钟。” 然后绅士地帮她拎包拿东西。 抬头的时候,正好和厉坤眼神交合。 再看迎晨,立在那不动,气氛很古怪。 邹婷挠挠厉坤的胳膊,“你想吃爆米花?那我去买好不好啦?” 厉坤松口,点了头:“我去吧。” “一起啊!”女孩儿像只雀跃的花蝴蝶,高跟鞋迈步轻快,摇曳生姿。 迎晨觉得自己不能再待下去,忽说:“走吧。” 唐其琛心思细,迎晨这毫厘之差的状态转变,让他下意识地又往后看一眼。 才发现,身后那男人,正也回头盯着他。 唐其琛友善地点了下头。 厉坤嗤声一瞥,别开了头。 进了四号影厅,迎晨找到位置坐下,唐其琛说:“好久没进电影院了。” 迎晨兴致不高地嗯了声,目光四处游走。 唐其琛:“找什么?” 迎晨笑了笑,“没什么。” 刚说完,就看见入口处熟悉的身影。 厉坤走前头,后边跟着邹婷,正眉飞色舞地找他聊天。 “6排3座,你的是4座,啊,在这里。”邹婷手一指,正中迎晨的方向。 厉坤步子放慢,邹婷找到后,顺眼一瞄才发现,迎晨和他们的座位是相邻的。 迎晨双手环胸,好整以暇往后一靠,目光无声挑衅。 邹婷隐隐察觉到什么,本能地就要坐向挨着迎晨的座位。 “你坐边上。”身后的厉坤突然开口,然后一步跨了过来,大喇落座,从容镇定。 “哦。”邹婷觉得莫名不甘,但也不好说什么。 两人之间的距离,只有一个拳头。 迎晨故意,将爆米花和可乐霸占住左右两个扶手上的饮料槽。然后双手闲适张开,也搭放在上面。 这个动作,手肘“无意”地刮蹭到了厉坤。 迎晨面不改色,一副你奈我何的暗暗心机。 跟较劲似的,厉坤也不主动避让,一副随你便的大爷架势。 电影开始,光影在两人脸颊之间淌动。 随着剧情渐入佳境,每到惊险处,引得观众呼叹阵阵。 迎晨突然说:“这种男人,能打能扛有脑子,关键是对爱人忠贞不渝。” 唐其琛不明所以,侧过头。 厉坤冷声一笑,自顾自地“讨论”剧情:“对自己女人当然会忠诚,无关紧要的人不值得。” 迎晨:“口是心非。” 厉坤:“自作多情。” 迎晨脸色冷下去,摘下3d眼镜,站起身。 唐其琛仰头,“怎么了?” 迎晨没答,对边上的厉坤说:“借过,麻烦让一下。” 厉坤也不知搭错了哪根筋,心情不爽得很,没动。 迎晨看出了他的故意,懒得废话,你不仁我不义,抬高脚直接踩了下去。 她今天穿的是细高跟,又卯足了劲儿,这一脚力道不轻。 尖锐的疼痛从脚背蔓上小腿,厉坤沉默碾牙,能耐,真能耐! 迎晨也是心狠,踩住了,三秒不动,脚底死死磨了个圈。 厉坤内心是咆哮的。 迎晨得意舒坦,刚要放过收脚,厉坤突然勾腿,然后屈膝一顶。他算准了迎晨的位置,逼得她踉跄摇晃。 迎晨被绊,身子不稳,直直歪倒,扑向了厉坤怀里。 肌肤贴近,体温灼烫,太近了,彼此的呼吸和心跳同频率升高。 仗着黑灯瞎火,厉坤嘴角微勾,为非作歹的坏意表情淋漓尽致。 迎晨很快镇定,分寸不乱。 她也不急着起身,手掌撑着坚硬的胸膛,指尖似有似无地挠了挠。 厉坤明显一僵。 迎晨弯嘴,手往下移,再向右半根手指,搁在了男人敏感的腰侧。 这反应显然不在厉坤的料想里,他脸色微懵。 然后,迎晨逮住他腰上的皮肤——狠狠一揪。 “嘶!操!”厉坤心里闷哼,但又不敢出声,只能憋住。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从摔倒到起身,不过三秒钟。 唐其琛拧眉走过来,伏腰温声问迎晨:“没事吧?” 邹婷关心厉坤:“啊?怎么啦?” “没事。” “没怎么。” 两位当事人异口同声,满不在乎。 就这么几下工夫,邹婷对迎晨身上那股莫名的敌意已经树立。 “怎么搞的啊,走路慢一点啊。”小声嘀咕,但还是被迎晨听了去。 唐其琛微拧眉头,出声:“抱歉。”然后把迎晨下意识地拦在身后。 “你回座看电影吧。”迎晨轻声,“我去趟洗手间。” 厉坤目不斜视,直到她留了个背影,这才转过头,看向她。 迎晨盈腰娆娆,手轻松懒散地背在身后。像是算准了某人会注目,背在后头的右手,毫不客气地竖起了中指—— 冲着厉坤。 ——— 看完电影,唐其琛开车送她回家。 迎晨反常地沉默,趴在车窗上,任风吹脸庞。 “电影不好看吗?”唐其琛笑着问。 “嗯?”迎晨如梦初醒,“挺好看的。” “看你兴致不高,还以为你不喜欢。” 迎晨没再接话。 唐其琛瞥了她几眼,于是也默声了。 突然,迎晨说:“我不回家了。” 唐其琛:“嗯?” 迎晨改道去了滨江国际公寓。 她敲门的时候,孟泽脱了上衣正准备去洗澡,见到人:“哎妈呀!” 迎晨目光淡淡:“别遮了,我看过比你更好的。” 孟泽心领神会,但也觉得受伤:“这就是你不对了啊,我的也不差,练了半年呢。” 迎晨直接打断,开门见山:“厉坤是不是交女朋友了?” “啊?!”孟泽懵,反应过来,“你知道了?” 迎晨脸色一沉。 “也不是女朋友,一个相亲对象,我都是昨天才知道的,你情报网好强大。”孟泽惊讶。 “你昨天知道了为什么不告诉我!!”迎晨突然大声,举起包烦躁地往孟泽身上砸:“你是不是自己人啊,你是猪队友吧!” “哎呦哎呦!”孟泽痛叫着直躲,“晨儿你别激动。我跟你说,厉哥没想法,纯粹应付。” “你怎么知道他是应付!他们都一起看电影了!”迎晨烦死,两手掐住孟泽的脖子使劲摇。 孟泽高,她踮着脚,像掐着一根鸭脖子。 “你,你别,别,哎,我又不是厉坤!”他费劲地善意提醒。 迎晨一愣,手劲松开。 孟泽咳咳两声:“你,你放心啊,我刚看了厉哥的朋友圈,他没和女人过夜,已经回屋里了——就是应付任务,没半点意思。” 迎晨指甲抠着掌心,不甘心地踹了他一脚大屁墩,吼回去:“胡说!应付也不可以!” 发泄够了,迎晨喘着气指示:“你,现在,马上,给我把那女的底细调查清楚!” “……” 孟泽现在无心其它,只觉得刚被踹了一脚的屁屁……好痛。 徐西贝叹了口气,真心实意地道歉:“对不起啊晨儿,上回因为我的冲动,连累到你了。” 天台那一幕惊险犹在,说不后怕是假的。 迎晨现在还有脾气,怪责:“知道就好,我差点成冤死鬼了。” 徐西贝不好意思地挠了挠鼻尖,“多吃点,我请客。” 迎晨加了盘红焖猪手,评价:“这地方装修还不错,老板有点品位。” “当然得有品位,价格死贵。” “心疼了?” “请你吃饭就不心疼。” 迎晨乐了,起身,“我去趟洗手间。” —— 同是这家餐厅。 “哥,这是什么做的?”林德一脸兴奋,指着墙上的挂饰,“是水晶么?好亮!” “玻璃抛光,技术含量不高。” “那这个呢?这毛笔字我咋一个都不认识。”林德的头往左歪往右歪,费劲地认。 “草书,写的是沁园春。”厉坤拍拍他,“行了别看了,走吧,去吃饭。” 林德踟蹰在原地,“要不,厉哥,咱换地方吧。”他扫了一圈这里,眼神犹豫胆怯。 厉坤看出了他的迟疑,平静道:“好不容易放天假,带你出来转转,没事,不贵。” 林德来自农村,真正的穷乡僻壤,能走出大山的孩子都不容易,部队工资不高,他每个月还得往家里寄,平时休假也不出去玩。 厉坤表面不说什么,但有机会就带他出来见见世面。 “想吃什么自己点。” 厉坤闲散地靠着椅背,一只手搭着背沿,伸出的手指长而匀。他咬了根烟在嘴里,顾忌是公共场合,所以只过过干瘾,并未点燃。 “哥,能吃肉吗?”林德盯着菜单上的大肥鹅眼冒光。 厉坤笑道:“能,点两只。” “得嘞!” 林德点完菜,“好了!” 那笑容,比天花板上的水晶灯还亮堂。 “我看看。”厉坤过目了一遍,又加了两个点心,对服务员说:“谢谢。” 林德搓搓手掌,坐得笔直端正,眼睛看看窗帘,又瞄瞄碗筷,再扫扫别桌。 厉坤觉得好笑,假装严肃,“咳咳!” “嗯嗯!”林德连忙目不斜视,坐得比刚才更直了。 坚持了十几秒,他说:“报告!申请上厕所!” 厉坤摘了烟,点下巴,“批准。” 林德大白牙一露,溜得飞快。 这店新开张,上座率极高,加之地儿大,林德绕了半天都没找到洗手间。问了个服务员,对方忙着上菜,随便一指:“在那边。” 于是林德就懵懂地往“那边”走。走过一段走廊,这边全是包厢,一个挨一个。 林德经过一间,突然从里头传出一道声音—— “站住。” 这声音有点熟,但林德瞬间没记起来,他转过头。 “诶嘿,还真是这位兵哥哥啊。”那人起身,从席间走近,脸色被酒水养得红潮上颊,他望着林德,眼睛在笑,笑里透着股坏。 林德认出来了。 宝马车的主人。 就上回在路口查车,不配合执法大吵大闹的那一位。 “东子,有熟人啊?”又凑过来一个,这个脚步踉跄,明显喝大发了,定睛一瞧,“噢哟!人民子弟兵同志。” 他阴阳怪气地撒开嗓子,学样:“敬礼敬礼。” 林德背脊挺正,不理睬,正要走。 “慢着。”傅东叫住。 林德顿足,侧目,“干嘛?” 包厢里一桌的人,个个纨绔,酒瓶堆了一地儿,都是看笑话的。 傅东眼神微变,佯装忧虑:“解放军同志,我得跟你汇报一下,咱这包厢里有个黑东西——喏,就在那。” 46.温馨相处 订阅未满50%看不到更新,36h后替换。  广方大厦, 人群堆成了圈。 现场很混乱, 只有两名当时于该路口执勤的交警在与歹徒对峙。 但显然吃力,一方面, 群众太多,秩序失控。一方面, 歹徒凶悍,手中的长砍刀寒光阵阵, 正架在人质的脖颈上。 “往后退!往后退!”一名交警嘶声对围观人员大喊, 并再一次拨开对讲机:“情况紧急,请求支援!” 另一名交警:“把人放开!放开!” 奈何歹徒不听,并破口大骂, 摇晃间,那把砍刀直抖。 群众啊声惊叫。 厉坤第一个到达,迅速观察现场。 横在路边的白色奥迪,路面急刹印痕明显, 证明当时车是被迫停驻。车边,有一名抱着孩子瑟瑟发抖的年轻母亲, 三五个好心路人正在给予安慰。 “太吓人了!这个疯男人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抓着小朋友不放,说是要钱。小孩母亲给了钱, 哭着求他, 他嫌少, 像是神经病!” 后来歹徒情绪激动, 拽着孩子狂跑,正好经过迎晨车前,那孩子被勒得都翻了白眼,迎晨想都没想地推开车门,用车门撞了歹徒,对方手劲一松,迎晨硬是从他手中抢过了孩子。 孩子得救了,迎晨却被那男人挟持住。 长砍刀抵着她的脖颈,被拖到了大厦一楼的商场。 交警简要交待情况:“看状态像是吸毒人员,毒瘾犯了便不管不顾。” 厉坤死死盯着前方,歹徒嘶吼咆哮,被他勒住的女人脸色苍白,唇色全无。 默了几秒,他挤出人群。 “啊,你一个人?要不要再等等支援?”察觉到他动作,交警好心提醒。 厉坤:“你们继续喊话,分散注意力。” 说罢,他悄声往边上绕。 “增援马上就来。”交警再劝。 这种公共场合突发事件,最忌讳单枪匹马行动,万一对方有同伙,万一对方被逼急,后果不堪设想。 厉坤当然一清二楚。 他的眼神一直没有从歹徒那边移开,固执、无惧,且还有一丝隐忍。 沉默过后,厉坤只丢下一句话,“她受伤了。” 然后再也没有犹豫,快步没入人群中。 歹徒身上诡异的味道,让迎晨差点窒息。她的头已经很僵硬,能感觉到刀刃离她的颈动脉毫厘之近。 “拿钱来!拿钱来啊!”男人歇斯底里,身体乱晃动的同时,砍刀也毫不眨眼地蹭上了迎晨的脖子。 “啊!”人群惊叫。 迎晨只觉脖间一痛,豁开的那道口子,有血在渗。 她咬唇,腿发软,再睁眼的时候,突然愣住。 这是商场,随处都是展柜,每个之间用透亮的玻璃隔开。迎晨正对着的就是其中一面。 玻璃倒影里,她看见一道黑色的身影,快如闪电,正从后方靠近。 厉坤也发现了她在看他,两人的眼神在这面玻璃里悄然交汇。半秒,厉坤眼睛微眯。像是无声默契,迎晨极淡地点了下头。 “你要钱是吗?”迎晨开口,分散歹徒注意力,她故作轻松说:“我有很多钱,你放开我,我拿给你。” 歹徒身形一顿,低头看她,大口喘气呼吸时,胃气难闻。 似乎有效?迎晨继续:“就在我包里,不信,你打开它,我……” “住嘴!住嘴!”歹徒突然厉声尖嚷,就在这时,他也从玻璃里看到了后面匍匐向前的厉坤。 “你们骗我!骗我!”场面瞬间失控。 “啊!”迎晨下意识地往后仰头,生生躲过了乱挥的砍刀。 那歹徒抓着迎晨的头发,狠狠往后扯。迎晨眼泪飙出,痛叫:“呜!” 厉坤再也沉不住气,卯足劲快步向前。 “别过来!我要你别过来!”歹徒分寸大乱,勒着迎晨的脖子更紧,死都不撒手。 迎晨白眼都翻出来了。厉坤眼一沉,冲过来直面而上,飞起一脚踢中歹徒的膝盖。歹徒手松开,迎晨软在地上。厉坤拖住她的肩膀往后一扯,确保她远离危险中心。 但也就是这个空隙,那人又捡起砍刀,朝着厉坤的右肩砍来。 迎晨惊惶尖叫。 厉坤眼精,低头晃过,不放过空档,又使劲把她推了一把。迎晨被推开三四米远,厉坤这才反身投入搏斗。 空拳对尖刀,群众惊呼连连。 那男的完全发疯,厉坤跑动走位,故意把人往角落引。 就在这时—— “厉队!” 林德的声音。 厉坤吼:“疏散人员!” 战士们:“是!” “林德!” “到!” “把她给我带走!” 迎晨人还懵着,林德跑过来扶起她,“姐,我背你!” 迎晨如梦初醒,抬手推开林德:“我不要你背,你去帮他啊,他一个人在里面!你去啊!” 林德的钢盔被她敲得闷声响,一脸无辜地望着她:“别,别激动,厉、厉队这不是在那吗。” “……”迎晨喘着气,扭头一看。 厉坤站在商场门口,单手轻松擒拿住歹徒,另只手拎着砍刀,正一言难尽地看着她。 歹徒被制服,押向警车。 厉坤和迎晨随后,经过时,人群里也不知是谁带头鼓起了掌,先是一个,然后接二连三,最后声响震天。 阵仗太突然,迎晨倒有些不好意思。她瞄了一眼厉坤,这男人昂首挺姿,面不改色,似乎是习以为常了。 “姐,我给你上点药吧?”林德凑过来,特殷勤。 “不用,谢谢。”迎晨敷衍拒绝,一双眼睛只顾盯着厉坤。瞧着他人是要走的架势,迎晨小跑快步,“等等。” 厉坤停住。 也不知他什么时候戴上了墨镜,黑超遮面,看不清眼神。 迎晨嘴唇轻张,欲言又止。 厉坤身子动了下,她以为他要走,于是下意识地伸手扯住他的手臂,急切道:“你别走。” 厉坤僵了半晌。 迎晨脑子也炸了,手飞快松开。 厉坤看着她脖颈上的伤口,轻轻皱眉,然后对迎晨身后的林德抬了抬下巴。 林德会意,热情地冒出黑脑袋,“姐,我上药技术可好,一点也不疼,来呗,试一个呗。” 迎晨心思起,眼珠一转,“行啊!” 但没两分钟—— “嘶!你轻一点儿好不好?” “哎哎哎,好疼,疼死了啊。” 林德都快吓呆了,一手拿绷带,一手拿止痛喷雾,颤颤抖抖地不敢动作,“我,我已经很轻了。” 迎晨眼圈通红,配合着她脖颈上的伤口,可怜兮兮十分逼真。 不远处的厉坤,假装视而不见。 “啊!你看我这里是不是也破了?是不是流了好多血?” 林德一脸懵圈,“没,没……” 话没说完,迎晨飞快地掐了他手臂一把:“嘘!” 林德眨巴眨巴眼睛。 迎晨眨巴眨巴眼睛。 得到了某种不可言说的暗示,又基于之前对这位小姐姐没来由的好感,于是小战士稀里糊涂地被收买了—— 林德重重点头,声音嘹亮:“没错!好多好多血!” 厉坤暗骂一声,到底没忍住,长腿阔步走了过来。 “给我。”厉坤伸手。 “是!”林德迅速上交绷带和药品喷雾。 厉坤接过,把东西放手里心情复杂地抛了抛。 然后转过头,对迎晨郁色:“过来。” 迎晨心里乐开了花,乖巧地往他面前一坐,仰着头跟只小乖猫似的,问:“这样可以吗?” 厉坤:“……” 迎晨又把头仰高了些,眼神可怜巴巴,“还是这样比较好?” 厉坤一眼看穿了她的歪心思,沉着一张脸。 迎晨被他盯着盯着,就自觉认了怂,耸拉下脑袋,老实地将脖上的伤口亮出来。 碘伏消毒,喷药,再洒上药粉,迎晨呲声歪嘴,“疼疼疼。” 厉坤手想了想,再继续,嗯,力气比之前更大了。 “唔!”迎晨横眼看向他,眼圈儿都红了。 厉坤一愣。 迎晨眼睫煽动,软着声音低诉,“没骗你,好疼好疼的。” 好家伙,药瓶都快被厉坤捏碎。 他眸色暗敛,心潮平静后,还是不情不愿地,放轻了手上动作。 迎晨皮肤细白,指腹压上去,像触电。 两个人挨得近,呼吸交织在一起,很热。迎晨动脉狂跳,必须要说些什么了。 “刚才,谢谢了。”她声音小。 “嗯。”厉坤面不改色。 “很危险的,你……” “知道就好。”厉坤截了她的话,冰冷冷地起身,心想,你还知道危险啊?危险还他妈的往上冲! 迎晨看着他转身走,被浇了个透心凉,于是情绪也冷了下来。 “姐,姐!”林德兴匆匆地凑近,“上完药你就放心吧,不留疤的。” 迎晨闷气还没消,“他是你们队长?” “对。” “我给你个电话,这人是医院主任,很有名。” “啊?医院?不用不用,咱们队医很厉害,枪伤刀伤甚至青春痘都能治好。”林德倍感自豪。 “这不是治伤。”迎晨冲着厉坤的背影提高声音:“这是专治面瘫!” 她的薄怒像一块石头丢进软软的棉花里。 不痛不痒,那人没给她半点回应。 迎晨深吸气,心里的委屈没人撑腰,于是别过头不去看他。 为了配合办案,迎晨要跟车去做一下笔录。 林德跟着她,嘴皮子热闹,一会说她皮肤像他们地里的大白萝卜,一会说她特有勇气敢去跟歹徒干架。 迎晨被他逗笑,心情恢复了些,故意问:“你们队长叫什么?” “厉坤!” “看着比你大很多啊,孩子多大了?” “厉队没结婚呢!”朴实的林德一下子就把头儿的底细都交待了,“他也不大,二十九,就皮肤黑显老,那也没办法,满世界地跑,去的都是苦地方。” 迎晨:“是吗?你们这几年都去过哪?” 林德:“嘿,那可多嘞,以色列,伊拉克,能听到枪炮声的地儿,咱们都去过,最近这趟,去的是阿富汗!” 林德没有半点抱怨诉苦,表情轻松甚至语气骄傲。 “战斗机从脑袋上飞过,啾——砰!几个炸|弹丢下来,轰隆隆!就看着前边的马路炸出个大坑嘿嘿。” 迎晨默了两秒,已然能想象当时的烈焰滚滚。 林德:“对了,姐,你不是说要去相亲么?还去么?” 迎晨笑,“不去了。” “也是,你还要相亲?你比咱们地里的白萝卜还要好看。”林德摸摸脑袋,一口大白牙。 迎晨打趣:“那你呢?有女朋友么?” 林德脸“唰”的一下就红了,他脸颊鼓气,疯狂摇头,“没有!咱们队除了老李,其余都是光棍!” 迎晨抬眼,“你队长也没有女朋友?” 林德:“没有。” 迎晨:“不会吧,看他高高大大,身手也不错,应该很招女孩子喜欢呀。” 林德:“这话在理,确实好多人给厉队作介绍,但厉队都不太来电,冰冰冷冷的,要不得要不得。” 这一句话,让迎晨心情飞荡,嘴角像是噙着一朵待开的花。 林德是真实诚,这两面之缘,已经让他充分把迎晨当成了姐。他不打自招,出卖老大那叫一个麻利。 “姐,我跟你说个秘密。” 迎晨挑眉,“哦?” “你过来点。” 迎晨耳朵凑过去。 “我跟你说啊,虽然厉队这几年没交女朋友。”林德小声,眼神时不时地往厉坤那边瞄,做贼心虚生怕被当事人听到。 “但有一次,队里出任务顺利,放假前一晚啊上头请吃饭,大伙儿都喝了酒,厉队喝醉了。”林德:“我在他手下当兵四年,第一次看他喝醉。” 迎晨眼睫煽动,嗯了声。 “晚上我把他背回宿舍,半夜,听他说醉话,一直叫一个名字,我记不太清了,但肯定是个女的,像是前女友。” 迎晨声音微抖,“前女友啊,说她什么了?” “语气凶,还带哭音,骂她……狼心狗肺。” 迎晨心一揪,顿时泄气无声。 “哎,姐,你说,这女的做了什么,能把厉队气成那样?”林德挠挠自己的红薯脸,怪纳闷的。 迎晨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半晌,才不真不假地瓮声一句: “大概是,睡了他就跑吧。” 林德脸一红,“你,你真会说笑话哈哈哈。” 迎晨敛了神,冲他弯了弯嘴角,眼里的淡淡愁绪,不着痕迹地散开了。 “不要。”厉坤手臂一上一下。 “那你吃红薯不?” “你还买了红薯?”厉坤看了眼,“在哪呢?” 林德把脸伸过来,兴奋:“在这呢!哈哈哈!” “……” “晨姐说了,我脸像红薯。” 厉坤嗤声:“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她说得对啊!” “你是红薯?” “我像红薯嘛。” 厉坤刹那无言,没见过像红薯这么骄傲自豪的。 林德咬了一口馒头,“晨姐今天打靶也太准了,那招式好专业,哎,你说,她怎么学会的呀?” 厉坤专注举杠铃,内心撇得一干二净:“我哪知道。” “晨姐还说了。” “你哪儿那么多念叨?”厉坤听烦了,“张嘴闭嘴都是她。” 林德挠挠鼻尖,怪不好意思的,“我就觉得她人好。” 47.康护中心 订阅未满50%看不到更新, 36h后替换。  孟泽呵声笑, “你回来了,旁边哪敢坐别人。”又道:“我给你攒个局, 就今晚,把赵赵他们都叫上, 知道你回来,这帮人肯定得乐疯喽。” 一直沉默的厉坤,突然发声:“有完没完?挪车!没见着挡住后面的道了?” 孟泽眼神往大门一瞥,真情流露特实诚:“后头没车啊。” 厉坤的脸色当即一沉。 迎晨听出了他话里指桑骂槐的意味,于是什么也没说, 推开车门, 自觉地下了车。她朝孟泽走去,“改时间吧,我早上下飞机就去公司开了一天会,累了。” 话说到一半,“轰”的一声, 厉坤的黑色吉普嚣张碾了过去,让迎晨吃了满嘴灰。 孟泽对着那车屁股, 意味深长地“啧”了声。然后移眼看迎晨,小心观察她的反应。 他们打小在一个军区院里长大,是货真价实的革命发小,彼此知根知底, 甭说脾气心性, 就连谁家晚上吃红烧肉, 那时都摸得一清二楚。 就更别提迎晨和厉坤两人之间的轰轰烈烈了。 孟泽从商,是里头最八面玲珑的一个,但这时,他也小心翼翼的不敢多问一个字。 好在迎晨没事人一样,笑笑,说:“那我先走了,改天吃饭,我再向你汇报‘工作’。” 孟泽在后头喊:“去哪儿?我送你。” 迎晨没回头,举起手摇了摇,“回家看老爷子。” 也是,人都回大院了,肯定是回家去的。 孟泽也就没再跟。 看着车开走不见,迎晨才停下脚步,转身,换了个方向。 她没有回家,而是去了琼玉路的公寓。 这公寓是集团公司安排的,干净整洁,迎晨把前一天送到的行李收拾了一番,忙活完一看时间,才八点不到。 正闲着,孟泽的一通电话打来,那头音响歌声震天。 “人都帮你叫齐了,报个地址,二十分钟后我来接你。” 声太大,迎晨把手机拿远了点,皱眉道:“不是说改时间吗?” “你只是说改时间吃饭,我这是唱歌,不妨碍啊。” 得嘞,有理有据。 孟泽晚上换了辆车,冰蓝色的宝马超跑,十分符合他本尊的骚包气质。见着迎晨,孟泽笑呵呵地下车给她开门,还行了个夸张的绅士礼: “皇后娘娘,请上车。” 听到这熟悉的称呼,迎晨笑了。 少年时,他们这帮人最爱在大院警卫队后面的操坪玩闹。一群调皮蛋子,为了争着当皇帝,差点没打起来。后来小迎晨亮了一嗓子,“我要当皇后!” 那个效率哟,打架的不打了,手老老实实地背在后头,疯狂摇头,齐声大喊:“我不当皇帝了!” 小迎晨惊呆啦,小心灵受伤啦,嘴巴一瘪,就哭啦。 大家又开始手忙脚乱地哄她,最后还是孟泽机灵,不知从哪儿给她押来一个身着戎装的高个年轻男人,问:“晨儿!让他当皇帝好不好?” 哇,这个高个儿男人一脸莫名其妙,脸上一副“我不是很想”的冷漠。 后来的事记不太清了,只知道,小迎晨被哄笑了。 从往事里回神,孟泽乐呵,手指跟着音乐节奏轻敲方向盘,“你还给我安排了个角色呢,记得吗?” 迎晨:“记得啊,大官,太监总管。” 孟泽:“……” 到了白冰馆,孟泽边停车边问:“紧张么?” “小心左边有个石头。”迎晨目光从后视镜飘回来,才答:“不紧张啊。” 孟泽打正方向盘:“待会见谁都不紧张?” 迎晨嫌弃地瞥他一眼,推门下车。 白冰馆名声响亮,不同于一般会所,里头有几间包房是不对外开放的,镶了名字、专属认领。其中两间都是孟泽的。 出了电梯,灯影开始炫摇,一层层的光缓缓叠加,投在墙上又晃到地板。迎晨踏进这光圈,觉得有点晕,她定在原地,眯了一下眼。 孟泽在身前,拧开包间门把,又意有所指地笑问:“真不紧张啊?见到皇帝也不紧张吗?” 门被推开。 热闹争先汹涌而出。 里面的人齐齐回头,惊喜声,吆喝声,口哨声。 但迎晨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吧台边上的某道宽阔背影。 察觉动静,厉坤跟着高脚凳一块,整个人旋转过来。他手里玩着一只金属色的打火机,双手往后撑在吧台边沿,这个动作让他胸膛舒展扩开。 两个人对视。 迎晨没移眼,厉坤也不认怂。 直到旁人过来把迎晨团团围住,又是拥抱又是递酒的,才把僵持的气氛给打破。 热闹依旧。 厉坤却起身要走。 “哎哎哎!”孟泽把人拖住,“给点儿面子啊哥们!” “跟你不熟。”厉坤没好脸色。 孟泽一听,捂着胸口痛苦,“你让我巨伤心。” 厉坤已经走到了道上,孟泽拖不住,索性放大招,“说,是不是怂了?” 果然止步。 “瞧见小晨儿回来,你就……” 厉坤一眼凌厉扫过来,孟泽识趣地闭嘴,举起手投降状,“行行行。”又道:“里头都是老伙计,你在阿富汗待了两个月,聚聚总没错吧。” 厉坤没留情面,直截了当,“他们的名字我都叫不上几个。你小子,别给我自作聪明,下回再用没带钱包这种理由骗我出来,你试试看。” 孟泽笑脸,揽住他的肩膀,两人往前走,“是是是,哦哦,不试不试。” 走到洗手间。 孟泽给厉坤发了根烟,厉坤点燃,又反手将打火机丢给他。 烟雾升腾。 孟泽问:“迎晨才回来,下午怎么坐了你的车?” 厉坤冷哼,半晌,才低低一声,“惹祸精。” 孟泽没听清,“什么?洗洁精?我明白了,你俩是在超市买洗洁精的时候碰上的吧?那可太巧了!哎不对啊,你没事去买洗洁精干什么?” 厉坤:“……” 孟泽斟酌再三,凑近了些,“我听说,迎晨这次是集团调回来的,以后估计也不会走了。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你和她。” 孟泽瞄了眼他脸色,才小心继续,“就算以前有过什么,但都是熟人,也实在没必要弄得跟仇人一样,对吧?” 厉坤沉默抽烟,一口,两口,烟雾绕迷了他的脸。 就在孟泽以为他不会回答时。 “我和她以前有过什么?嗯?你说。”厉坤声音清冷,突然问。 这态度让孟泽心慎。 厉坤语气收敛平静,盖棺定论,“以前有的,以后都不会再有,不现实,不可能,不允许。” 短暂的停顿。 “你们这帮兔崽子,少给我折腾。”厉坤抽完最后一口烟,往外走。 孟泽叹气,跟上去。 “行行行,毕竟你是从小就当过皇帝的人。你是老大你说了算。”孟泽拿小时候过家家的事儿出来松缓气氛。 结果,话到一半,他就住了嘴。 洗手间外面,走道上,迎晨背部轻轻靠墙,站在他俩对面。 这情况,可是来了有好一会的。 那刚才他和厉坤的对话…… 孟泽顿时心惊胆寒。 迎晨却笑得灿烂,像是偶遇,挨个儿打招呼,“厉哥,孟哥。” 孟泽半口气吊在嗓子眼,眼角偷瞄边上的厉坤。 好家伙,演包青天呢。 迎晨大方看着他们,“你们先玩,我去趟洗手间。” 然后没停留,脚步盈盈地走了。 背过身,迎晨都能清晰感觉到孟泽大口松气的动静。 洗手间没人,迎晨洗了把冷水脸,双手撑在洗手池的台上。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笑容再也给不出了。 回到包房,气氛躁动。 几年没见,大伙很是热情,划拳啊,唱歌啊,玩骰子啊,迎晨本就明艳开朗,很快地融进其中,没有半点生疏的隔阂。 而厉坤,也在孟泽的劝说下,沉默地留了下来。 他被两个在军研所上班的哥们缠住,倒也乐意解答一些专业实践问题。只不过眼神止不住地往热闹里瞄。 迎晨笑成了花,端起酒杯脖颈修长,豪迈地一饮而尽。 呵,在外头长了本事,酒都能当水喝了。 迎晨摇着骰子,放在耳朵边晃啊晃的有模有样。 哟,这几年在杭州,赌场上的班吧? 迎晨起身,脚步明显飘了几下,被边上的人友好扶住。 啧,那人他认识,以前追过迎晨。 迎晨起身,是在接电话,边接边往门外去。 厉坤也就不动声色地收回了目光。 走道上稍微安静了些,迎晨的手机举在耳朵边,“好了,你说……嗯?数据不对吗?峰值我是修正到上个月的呀……好,我过来。” 她神色收敛,看了看腕表,“不过你可能得久等我一会,我在朋友这,对,喝了点酒……你在附近?” 听对方说完。 迎晨想了想,没敢耽误工作,于是爽口应道:“行,我把地址发给你,你过来吧。” ——— 唐其琛赶来的时候,他们这边刚好散场。 大院儿的子弟个个酒量不差,聚会最好的状态,就是尽兴,而不醉。 孟泽在那作安排:“老赵,你和狗蛋坐他的车。柠檬和小尧还有那谁,对,你们上那。”最后,他叫住迎晨,“小晨儿,你和我坐大黑牛。” 黑色吉普的主人,又是一脸“我草你妈”的表情。 孟泽攀着厉坤的肩,嘿嘿嬉皮:“我们都喝了酒,总不能酒驾吧,行行好。” 迎晨低头在发短信,短信发完了,她才抬头说:“哦,不用,你们走吧,我有人来接。” 厉坤拿车钥匙的手一恍。 孟泽攀着厉坤的肩,醉意薄薄,问:“谁来接你啊?” 刚说完,远光灯把这块照亮,一辆白色路虎从弯道拐了过来。 车停,车窗徐徐滑下。 唐其琛刚开完会,黑色的正装西服来不及换,领口的扣子松了两粒,喉结微凸。 “这儿呢。”迎晨举高右手示意,然后笑着小跑过去,边跑边对身后的孟泽说:“我先走了啊。” 迎晨走到路虎车边,伏身弯腰,隔着车窗对唐其琛说:“不好意思啊,让你跑一趟。” 唐其琛扶着方向盘,手腕间的石英表低调生光。他笑:“不好意思的是我,打扰你聚会。” “没事,散场了。”迎晨问:“哪两个数据有疑问?报告带了吗?我看看。” “带了。”唐其琛指着副驾上的公文包。 “行。”迎晨点头。 这边。 孟泽看着迎晨上车,他一脸惊奇,“哎呦喂,对不住了啊厉哥。” 身旁的厉坤不知什么时候叼了根烟,把玩着打火机,要点不点。 “是我多心了,还想着当回好人呢。”孟泽啧了一声,“我怎么就没想到,咱小晨儿毕竟在杭州待了那么多年,有情况也是正常的,对吧?” 厉坤不着一语。 车里,唐其琛转动方向盘,把车调了头。 他容颜俊俏舒展,面上笑容礼貌,对他们点了下头算是招呼。 下一秒,路虎车霸道驶出,很快,尾灯消于夜色里。 厉坤移开目光。 他把烟从嘴里摘下,两下捏皱,收拢于掌心。 孟泽还在一旁叨逼碎言。 厉坤声音陡高:“你走不走?!” 孟泽被唬住,看着他的背影纳闷极了,心想—— “不就让你顺道送我回个家,这么凶干嘛。” 厉敏云捡着话:“我看邹婷就蛮好啊!家里条件好,爸爸还在职,离退休还有个十来年,独生女没负担,和你年纪也相配。” 声音起起落落,厉坤微微低头。 厉敏云:“你都不相处,怎么知道不合适?看个电影吃个饭也花不了几个钱对吧?” 厉坤说:“不是钱的事。” 厉敏云:“那是什么原因?” 厉坤禁了声,缓缓移开眼。 就见厉敏云又要继续唠叨,厉坤实在心烦,“好了姑妈,我自己有分寸。” 厉敏云心里一亮,她了解这个侄儿,是让步的意思。 避开这茬话题,厉坤问:“歆苑呢?” 说起女儿,厉敏云恨恨嘁了声,“这几天跟我闹脾气呢!” 厉坤:“怎么?” “她又要买什么笔记本电脑,吵着要钱。”厉敏云越想越气,呸了一声:“太不懂事,别做梦了!” 厉坤情绪淡淡,喝完最后一口茶,起身:“不早了,我走了。” 下到二楼,厉敏云不放心地大声叮嘱:“记得和女孩子主动点啊。” 声响惊扰,整个单元的楼道灯应声而亮。 ——— 说起来,邹婷对厉坤的印象的确非常好。 这男人算不上热情,但整个人立在那,周周正正稳得住场子,安全感油然而升。 她从李歆苑那儿要来了微信号,申请加好友。第一遍,过了一天对方没回应。于是今天又加第二遍。 厉坤通过的那一刻,她兴奋得尖叫。 看电视的父母问她怎么了,邹婷乐悠悠地捧着手机回卧室,“中彩票了!” 这边。 厉坤洗完澡出来,手机信号灯闪烁不停,他边擦头发边看。 [hello,我是邹婷。] [你休息了吗?那天你姑妈做的饭菜很好吃。] 最后一条信息是间隔十分钟发来的: [替我跟她说谢谢哦。] 厉坤手指轻按,回了个字:[好。] 对方几乎秒回:[哇,还以为你睡了呢!] 厉坤:[没,刚有事。] 邹婷:[你假期长吗?] 这姑娘连着发来五六条,信息蹦跶闪耀。 厉坤只看不回,擦头发的动作继续。 最后一条:[明天战狼2上映,我这有两张首映场的票,被闺蜜放鸽子了,要不,一起去看?] 厉坤手臂一顿,默了两秒,把毛巾搁在椅背上,用力甩了甩头半干的湿发。 水珠星子点点溅落,一两滴晕开在手机屏幕上。 ——— 迎晨正式回公司上班,那些新员工已经入职,看到她都格外亲切热情。 唐其琛笑道:“你混的比我好。” 迎晨拿着笔记本,正向他汇报工作,听后莞尔:“基层关系就由我们这种小兵去打点,老板只管发号施令。” 唐其琛笑容更深,静静看着她,手指间夹着的钢笔轻轻炫晃。 迎晨也没躲,目光对视,笔直干净。 几秒之后,唐其琛先挪眼,平静道:“开始汇报吧。” 迎晨大学念了个很冷门的冶金勘探专业,与地质专业类似,成天研究地形,土质,贵金属成分。毕业后便到金升集团工作至今,四年表现优异,负责原料采购部日常运营。 迎晨汇报工作的思路十分清晰,简洁又能直击重点,两人的交谈在十五分钟内结束。 “迎晨。”唐其琛把人叫住。 “嗯?”迎晨手停在门把上。 “明天周六,有空吗?”看穿她的犹豫,唐其琛笑得坦然:“别紧张,没坏意。” 迎晨乐了,气氛瞬间缓解。 “调过来后一直忙,也没好好休息,诶?你们杏城有没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迎晨了然,想想也是,唐其琛家在上海,到这也算只身一人。 她上了心,说:“步行街那边很热闹,周围有几个大商圈,串联很近,停车也方便。” 唐其琛点点头:“谢谢。” 迎晨转动门把,门缝拉开,身后的声音又起。 唐其琛:“那你愿意当半天导游吗?” 他的语气、表情、眼神都是坦荡干净的,像是友人之间再正常不过的对话。这个时候再推辞,反倒显得矫情。 迎晨大方,爽声:“行啊。” 周六。 迎晨带唐其琛逛了两家比较有名的人文艺术馆,晚些时候又去商场。唐其琛今天穿着休闲,肩宽长腿,气质温和,走在路上,回头率不低。 说好的到处看看,就变成了进店买衣服。 迎晨这才发现,这男人买起来也是下手狠。他似乎特别钟爱armani,并且没有试衣服的习惯,合眼了就买单。 48.关爱老年人健康 订阅未满50%看不到更新,36h后替换。  向来明艳开朗的晨姐, 像露水浇湿的荷叶一样, 蔫哒哒地沉默归位。 再看厉坤, 一脸风平浪静, 继续讲解动作要领。 两人之间,一个心猿意马,一个故作镇定。 结束晚训,厉坤一行人回宿舍。 林德打了壶开水回来, 告诉他:“哥, 大队长叫你去一趟。” 厉坤本准备去洗澡,于是放下水桶,“就去。” 大队长叫李碧山, 就是军训前给迎晨他们开欢迎会的那位。 厉坤下楼,在沙坪训练地找到他。 李碧山奔四的人了, 体魄不比年轻人差, 正攀着单杠做引体向上。厉坤走过去往上一跳,也抓着杆子一起练。 李碧山瞧他一眼, 没吱声。 默契地数了一百个后,两人同时松手落地。 李碧山气有点儿喘, 问:“你晚上是怎么回事?” 见他没反应, 提醒:“和那个女领队。” 厉坤问:“我和她怎么了?” 李碧山:“实训演练怎么可以和一个女同志?这是部队, 是在执行任务, 要注意影响。” 厉坤呵的一声, 往地上一坐。 “我听说了, 那女领队和你走得近。我得给你提个醒,要有分寸,要有纪律,要……” “要遵守原则,要克己守则,要沉熟稳重。”厉坤截断他的话,帮忙把下面的补充完整,然后笑:“行了老李,来来回回就是这几句,我都能背了。” 李碧山严肃:“别以为我在跟你开玩笑。” 厉坤学他:“严肃,严肃。” “你们这些年轻人,没吃过亏,不知道苦!”李碧山一副过来人的口气:“你小子,别糊涂。” 厉坤低头,笑得淡。 再抬头时,他问:“你怎么知道,我没糊涂过,没吃过亏?” 李碧山眉心挤出三道竖褶。 厉坤蜻蜓点水,避过这茬话题,起身,“训话完毕?那我回去洗澡了。” 李碧山:“站住。” 厉坤侧身,等着。 李碧山:“我老家寄来了菱角,待会去我那拿。”故意咬重字眼:“清心败火。” 厉坤打了个响指:“行,待会我不去拿。” 李碧山:“……” “那玩意儿难剥皮,吃起来麻烦。” “臭小子。”李碧山骂完又大声:“那过来拿块腊肉。” 这回厉坤没拒绝。 立定,转身,抬手敬了个标准军礼:“是!多谢大队长!” 李碧山笑骂一句,挥挥手:“滚蛋。” 回宿舍。 手才放在门把上呢,战友们就飞奔而来,你挤我,我挤你的。 “报告队长!” 厉坤皱了皱眉,“说。” “刚才有人找你。”小战士道:“女的,长发,白t恤——漂亮。” 打头阵的开了口,众人配合齐声:“叫迎晨!” 厉坤:“……” 林德冒出来,嘿嘿笑,“姐给咱们送了西瓜,人人一份,哥,你也有,但跟我们的不一样。” 厉坤迅速扫视一圈内务,除了桌上一个玻璃碗,其余的西瓜皮都已经进了垃圾篓。 “我们的西瓜是一块一块带皮儿的,厉队,你的西瓜,去了皮,全是瓜肉!” 厉坤脸色微变。 林德:“我已经替大伙儿问过,为什么你的特别一些。” 厉坤眯缝了双眼,眼角轻跳,危险的前兆。 林德不知死活,诚实道:“晨姐回答,特别的瓜给特别的人,因为厉队特别帅一点——汇报完毕,请指示!” 未等厉坤发话。 林德十分自觉:“明白,一百个俯卧撑就地准备!” 说完,他右脚后退一大步,弯腰俯身,手心撑地,身体绷直开始执行。 战友们笑声哄然。 厉坤板着脸,呵斥:“胡闹,立正!” 空气瞬间安静。 刷刷刷的步子移动声,方才还轻松的小年轻们,已经个个站如松柏了。 厉坤仁慈:“轻装五公里,五十个单手俯卧撑,你们自己选。” 齐声:“俯卧撑!” 厉坤:“好,全体都有,五公里,二十公斤负荷背重,十九分钟过关!” 战士们集体懵圈儿,然后遵守:“是!” 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最后一个小战士出去时,友善反馈大众心声:“队长,记得吃瓜!” 热闹过后的安静,格外尖锐。 他能清晰感觉自己心脏起起落落的沉重感。 厉坤关上门,看向桌上的玻璃碗,里头红彤的西瓜瓤,是用勺子一勺勺挖出来的半球形。 他站在原处没动,像是一种隔空僵持。 十几秒之后,他自己也觉得没意义,于是闷声一句低声自嘲。 “姓厉的,上了一次当,他妈的还没长点记性啊!” 过了这么多年,厉坤始终没忘,当年情到浓时,一个男人骨子里的疯狂都洒在了迎晨身上。 那时他常有任务在身,临时接令,说走就走。因为执行保密协议,很多时候,他自己都不知道又去哪个国家。直到飞机降落前十分钟,才广播通知,哦,是伊拉克,是阿富汗,是刚果。 做梦都想跟她天天相见,见了就不想走,恨不得把她弄死在床上。走了,又开始盼。 思念就是一件无限循环的事。 后来,同是医院,同是手术室,肾内科一,肾内科二。迎家人在六楼有了期盼,而五楼的母亲却再也没能醒来。 迎晨呢,拍拍屁股就走,没一点消息,就这么莫名其妙把他给甩了。 玩弄他,敷衍他、甩他都可以。 但,不能骗他。 不能利用他。 直到手机响,厉坤掐紧的拳头才松开,回过神。 而看到手机上的信息时,厉坤眼里疏淡重现。 [西瓜好吃吗^_^] 手指紧了紧,厉坤没犹豫,直接把信息删除。 几分钟后没回应,那边又发来一条。 [给你的都是西瓜心,特别甜^_^] 厉坤冷嗤一声,接着删。想了一会,没犹豫,直接关机丢到了抽屉里。 这边。 迎晨纳闷地把手机从耳朵边放下来,看了又看,怎么关机了呢? 台灯一盏,悠悠暖光,迎晨心思沉下去。 手机解锁、锁屏,一直重复着。 住一间宿舍的同事洗完澡,拎着桶子从澡堂回来。 进门就说:“当兵好辛苦啊,这么晚了还在操场跑步呢。” 迎晨兴致不高,随意搭话:“是么。” “是啊,白天当教官已经够累了,晚上还要折腾。” 迎晨侧头,“厉队长也在?” “在啊,跟着一块跑呢。” 听后,迎晨起身跑到走廊上,趴着栏杆往下望。 操场被照明灯映亮,两列战士负重跑步,厉坤在队伍外喊口号。迎晨目光跟着他一块动,厉坤像是察觉到什么,往这边一看。 夜色做幕布,宿舍楼灯影明亮,迎晨的身影纤细,本能地冲他笑。厉坤看到了,一秒、两秒,然后转过头,演了个视而不见的冷淡。 迎晨耐心安静,就站在走廊上看着,吹了半小时的夜风,下边收训解散,她也悄无声息地下了楼。 厉坤清点完装备,最后一个回去。 半道,就看到迎晨蹲在路灯下,右手拿着树杈在沙地里画圈圈。 厉坤放慢脚步,迎晨察觉动静,侧头看过来,见着是他,眼睛顿时亮蹭蹭的。 刚跑完步,厉坤一身汗,短t贴在身上更显身材。他面色沉静,无言望着。 迎晨丢了树杈,起身冲他笑:“你回来啦?西瓜好吃吗?” 厉坤往前走。 迎晨堵在那,他走,她就往后倒退。 “这么晚还要跑步?” “你训人的样子还挺凶。” “那个西瓜你到底吃了没?” 厉坤停下脚步,“没有。” 意料之中,迎晨歪着脑袋,问:“为什么不吃?” 厉坤瞥她一眼,继续迈足。 奈何迎晨拦着,他走不动。 “让开。” “不让。” “让不让?” “……” 迎晨用行动回答,她张开双手,抬头挺胸,“有本事你走啊。” 温柔高隆的线条近在眼前,厉坤别过头。 就在迎晨心稍落地时,他突然把头转过来,平静问:“你想干什么?” 迎晨:“问你西瓜好吃吗?” 厉坤就这么看着她,无波无澜:“你想干什么?” 迎晨嘴角收住,笑容淡开。 厉坤:“玩捆绑、玩射击、在人前说跟我熟,我数数看还有什么?哦,送西瓜。迎晨,你这烟|雾弹放得挺漂亮。” 迎晨不说话了。 没错,捆绑,射击,这些全是厉坤教她学会的。 “你想用这些去证明什么?去提醒我什么?”厉坤语气不急不缓,但每一个字都扎了心。 他说:“那好,我有话直说,就不绕圈子了。不管你是寂寞无聊,想撩我解闷,还是有别的心思想法——对不起,我不会接受,也不会奉陪。” 迎晨嘴唇微张,几次欲言又止。 厉坤退后一步,距离拉远,目光也变得审视夺人。 “同在一个城市,没法避免见面,但为了避免碰面时一些不必要的尴尬和误会,我想,我们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合适。” 这句话让迎晨脱口反问:“你把我当什么?陌生人吗?” 静了两秒,厉坤突然笑了一下,“怎么敢。” 然后他情绪脱缰,终于克制不住地倾泻出来:“我怎么敢当你是陌生人,你以前玩我的时候,老子是真他妈——” 当了真。 厉坤脸色压抑、绷紧,痛苦之色一闪即逝。 这三个字,他没忍心说出口。 厉坤迈步要走,擦肩时,静默许久的迎晨突然说:“我没有。” 安静一瞬。 “没有?”厉坤脸庞微侧,嗤声一笑:“对,是我以偏概全了,毕竟当年除了你,还有你全家都他妈跟着一块演戏!” 迎晨喉咙滚动,跟个石头堵在嗓眼似的。 厉坤背影走了几步,迎晨喊: “厉坤。” 没应。 “厉坤!” 没回头。 “站住!” 想得美。 厉坤铁了心,刚才那些狠话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突然,后脑勺闷声一痛。 一个石子儿从他脑袋上掉落,在地上滚了半米,跌进了下水道。 他紧抿唇,不理,继续走。 迎晨急了,捡起石头又丢。 砸他的后背,砸他的屁股,砸他的肩膀,有一块看走了眼,从厉坤脸颊飞蹭而过。 尖锐的疼顺着皮肤往太阳穴上涌,厉坤火气也涌上来,转过身刚要发怒,却愣住。 昏黄路灯下的迎晨,静默地望着他,两行眼泪无声淌湿了眼眶。 再看厉坤,一脸风平浪静,继续讲解动作要领。 两人之间,一个心猿意马,一个故作镇定。 结束晚训,厉坤一行人回宿舍。 林德打了壶开水回来,告诉他:“哥,大队长叫你去一趟。” 厉坤本准备去洗澡,于是放下水桶,“就去。” 大队长叫李碧山,就是军训前给迎晨他们开欢迎会的那位。 厉坤下楼,在沙坪训练地找到他。 李碧山奔四的人了,体魄不比年轻人差,正攀着单杠做引体向上。厉坤走过去往上一跳,也抓着杆子一起练。 李碧山瞧他一眼,没吱声。 默契地数了一百个后,两人同时松手落地。 李碧山气有点儿喘,问:“你晚上是怎么回事?” 见他没反应,提醒:“和那个女领队。” 厉坤问:“我和她怎么了?” 李碧山:“实训演练怎么可以和一个女同志?这是部队,是在执行任务,要注意影响。” 厉坤呵的一声,往地上一坐。 “我听说了,那女领队和你走得近。我得给你提个醒,要有分寸,要有纪律,要……” “要遵守原则,要克己守则,要沉熟稳重。”厉坤截断他的话,帮忙把下面的补充完整,然后笑:“行了老李,来来回回就是这几句,我都能背了。” 李碧山严肃:“别以为我在跟你开玩笑。” 厉坤学他:“严肃,严肃。” “你们这些年轻人,没吃过亏,不知道苦!”李碧山一副过来人的口气:“你小子,别糊涂。” 厉坤低头,笑得淡。 再抬头时,他问:“你怎么知道,我没糊涂过,没吃过亏?” 李碧山眉心挤出三道竖褶。 厉坤蜻蜓点水,避过这茬话题,起身,“训话完毕?那我回去洗澡了。” 李碧山:“站住。” 厉坤侧身,等着。 李碧山:“我老家寄来了菱角,待会去我那拿。”故意咬重字眼:“清心败火。” 厉坤打了个响指:“行,待会我不去拿。” 李碧山:“……” “那玩意儿难剥皮,吃起来麻烦。” “臭小子。”李碧山骂完又大声:“那过来拿块腊肉。” 这回厉坤没拒绝。 立定,转身,抬手敬了个标准军礼:“是!多谢大队长!” 李碧山笑骂一句,挥挥手:“滚蛋。” 回宿舍。 手才放在门把上呢,战友们就飞奔而来,你挤我,我挤你的。 “报告队长!” 厉坤皱了皱眉,“说。” “刚才有人找你。”小战士道:“女的,长发,白t恤——漂亮。” 打头阵的开了口,众人配合齐声:“叫迎晨!” 厉坤:“……” 林德冒出来,嘿嘿笑,“姐给咱们送了西瓜,人人一份,哥,你也有,但跟我们的不一样。” 厉坤迅速扫视一圈内务,除了桌上一个玻璃碗,其余的西瓜皮都已经进了垃圾篓。 “我们的西瓜是一块一块带皮儿的,厉队,你的西瓜,去了皮,全是瓜肉!” 厉坤脸色微变。 林德:“我已经替大伙儿问过,为什么你的特别一些。” 厉坤眯缝了双眼,眼角轻跳,危险的前兆。 林德不知死活,诚实道:“晨姐回答,特别的瓜给特别的人,因为厉队特别帅一点——汇报完毕,请指示!” 未等厉坤发话。 林德十分自觉:“明白,一百个俯卧撑就地准备!” 说完,他右脚后退一大步,弯腰俯身,手心撑地,身体绷直开始执行。 战友们笑声哄然。 厉坤板着脸,呵斥:“胡闹,立正!” 空气瞬间安静。 刷刷刷的步子移动声,方才还轻松的小年轻们,已经个个站如松柏了。 厉坤仁慈:“轻装五公里,五十个单手俯卧撑,你们自己选。” 齐声:“俯卧撑!” 厉坤:“好,全体都有,五公里,二十公斤负荷背重,十九分钟过关!” 战士们集体懵圈儿,然后遵守:“是!” 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最后一个小战士出去时,友善反馈大众心声:“队长,记得吃瓜!” 热闹过后的安静,格外尖锐。 他能清晰感觉自己心脏起起落落的沉重感。 厉坤关上门,看向桌上的玻璃碗,里头红彤的西瓜瓤,是用勺子一勺勺挖出来的半球形。 他站在原处没动,像是一种隔空僵持。 十几秒之后,他自己也觉得没意义,于是闷声一句低声自嘲。 “姓厉的,上了一次当,他妈的还没长点记性啊!” 过了这么多年,厉坤始终没忘,当年情到浓时,一个男人骨子里的疯狂都洒在了迎晨身上。 那时他常有任务在身,临时接令,说走就走。因为执行保密协议,很多时候,他自己都不知道又去哪个国家。直到飞机降落前十分钟,才广播通知,哦,是伊拉克,是阿富汗,是刚果。 做梦都想跟她天天相见,见了就不想走,恨不得把她弄死在床上。走了,又开始盼。 思念就是一件无限循环的事。 后来,同是医院,同是手术室,肾内科一,肾内科二。迎家人在六楼有了期盼,而五楼的母亲却再也没能醒来。 迎晨呢,拍拍屁股就走,没一点消息,就这么莫名其妙把他给甩了。 玩弄他,敷衍他、甩他都可以。 但,不能骗他。 49.针锋相对 订阅未满50%看不到更新, 36h后替换。 厉坤蹲下又站起,带动的阵阵微风,混着他身上的干净味道送入迎晨鼻间。 “你要走啊?”她问。 “喂!”冲着背影, 迎晨大声。 厉坤干干脆脆, 才没回头。 迎晨郁闷,“还说我能耐了,瞧把你能耐的。” 她站起来,还行, 酒量了得, 难不倒她。正准备转身, 车的大灯晃了晃。 迎晨抬眼看过去,是厉坤从车里拿了东西,又走了过来。迎晨有点小紧张,拇指的指甲轻刮掌心, 就这么看着他。 厉坤伸过手,“给。” “是什么?”迎晨瞥了眼, 呃,钱? 因为泛旧,五千块看起来有点厚度。 厉坤:“替林德还的。” 指之前在餐厅迎晨帮他解围那事儿。 “他让你还的, 还是你自己要还的啊?”迎晨不接, 还特意把手背向了身后。觉得不够,又往后退了一大步。 厉坤:“……” 迎晨歪着脑瓜子, 手背向后头的这个姿势, 让她的胸廓本能地前挺。迎晨今天穿的是一件修身针织短袖, 很勾弧度。 “林德要还,让他亲自来。现在给他打电话。”迎晨下巴微扬,眼神里的嚣张大放光芒。 厉坤把钱一伸,坚持着。 迎晨摇脑袋。 “拿着。” “不要啊。” “拿不拿?”厉坤不耐了。 迎晨适可而止,“拿,拿。”她对他笑,“那你帮我打个电话给林德,我跟他说一声儿。” 厉坤:“不用。” “这是基本的礼貌。”迎晨说得头头是道,“还了钱,我们两个当事人总得彼此知会。你要不打,那就让他改天亲自来还。” 厉坤脸色差点崩盘。 僵持了数秒。 他身体一动,沉默地摸出手机。 迎晨伸长脑袋,瞄向屏幕。 锁屏画面都是系统自带,并且没设密码,划开解锁,手机里的应用程序好少。厉坤手指轻按,点开通讯录。 迎晨声音平平静静:“其实,你是心疼我了,对不对?” 厉坤指尖一晃,移了位,按错到了通讯录边上的短信框上。点开,里面大部分都是中国移动的广告信息。 他转过头,很慢,加之沉默烘托,如山的压力无形扑来。 迎晨给自己撑着胆,和他对视不认怂。 厉坤没说话,鼻间轻轻一声呵气。冷冷笑了一下表示:你想多了。 迎晨索性拆穿到底:“送我回家,还给我钱,抱你的时候你也没推开——明明就心疼我了呀。” 厉坤眼波平平,“上车。” “干吗?” “把你送回原地。” 迎晨噗地笑了出来,十分不正经,真诚建议:“那要不要再抱一下?你再把我推开。” 厉坤被她这表情弄得心里有点发慌,隐隐的不安感腾空升起。 果然,迎晨突地伸手来抢他的手机。 “你干什么?!” 厉坤片刻分心,竟被她得逞。 “别这么面瘫好不好啊?都是老朋友了,留个号码呗,回来以后多联系!”迎晨拿着手机,反身就跑,边跑边迅速输号码。 厉坤暗骂一声,长腿阔步追过来,“还给我。” 颠簸中,迎晨手指按数字:“152……” 厉坤是真急了,追上她,按住她的肩膀,“迎晨!” 迎晨机灵地乱扭动,厉坤竟一时拿她没辙。挨得太近,乍一看,两人像是抱作一团。 “我手机号没变,还是以前那个,1523866528……” 但很快,迎晨就闭声了。 这几个数字一按,手机自动识别出通讯录里一致的号码。 迎晨那串没输完的手机号,此刻一字不落地躺在厉坤的列表里。 她分神的片刻,手机被主人夺了回去。 厉坤很快把人放开,退了几步拉开距离。 迎晨心里失衡,乱七八糟一团麻纱很快理清出一个头绪:他从没把她删除过! 被揭穿的窘况,让厉坤十分憋闷,脸色比夜色沉,眸子比暗夜淡。 迎晨突然笑了。边笑边走向他,兴奋和开心难掩。 厉坤:“你别多想,忘记删了而已,本就不是什么重要的人,谁还特意去在意去留。” 迎晨点点头,“对,对,特别有理。” 厉坤:“……” 被这态度激怒,厉坤调头就走。 人家天冷披外套,他披一身火气,上车,倒车,轮胎急匆匆地往外赶。 这回迎晨没再追,这个意外已能让她嘚瑟很久了。 四面车窗悉数滑下,风在里外循环呼啸,厉坤觉得这女人简直有毒。 二十六七岁的人了,还跟十八岁一样,胆肥、直接、不给人留余地,一点也没有变。 厉坤咬着烟,烦躁地啧了一声。 迎晨这劈山开路的个性,在两人刚交往那会就体现得淋漓尽致。 年轻时在部队,训练强度太大,突击集训那是经常的事,轻装五公里再加武装十公里,战斗负荷四十斤以上,体训完毕,凌晨三点紧急通知野外驻训。 三个月下来,是个正常人都被弄发疯。 厉坤没疯,累得实在不行了,就抽根烟静静心。 有段时间抽烟频率陡增,迎晨问:“烟好抽吗?” 厉坤没当回事,笑着告诉她:“好抽。” “那是什么味儿?呛鼻子。”迎晨作势扇扇风。 “爽味。”厉坤单手抱着她,上身裸着,下面缠着,腻腻乎乎弄在一起。 迎晨抬起头,去蹭他下巴,新冒出的胡茬刮得她皮肤发痒。 “怎么个爽法啊?”然后狡黠一变,坐了起来直接跨在厉坤身上,声音娇娇软软:“有我的爽吗?” 厉坤浑身发了烫,手顺着她的衣摆往上,握着她的腰。迎晨脚丫子蜷了蜷,俯身去床头的矮柜上拿烟,“我也尝尝!” 手还没碰到烟盒,就被厉坤一巴掌打掉,“别搞乱。” “只准你搞乱,凭什么不让我也搞一搞?” “妈的。”厉坤被她逗笑,手指上的粗茧子故意摩挲她的腰间皮肤,然后低沉着嗓音问:“真想尝?” 迎晨眨巴眨巴眼睛。 厉坤别过头,拿烟,点火,轻轻一吸,淡淡烟气蜿蜒游走。 然后他猛地起身,单手绕到迎晨的后脑,用力压向自己。 厉坤吻了上去,不容抗拒。 一口烟钻入迎晨的唇齿间,在口腔里打了个转儿、迅速攻占。迎晨唔了一声,眼底水汽一片。 其实厉坤有分寸,怕把她给呛到,所以只流泻出一点点。 迎晨哇呜哇呜地喊:“好难吃!” 厉坤笑得胸腔微震,硬实的腹肌跟着一块颤。 迎晨皱眉:“难吃死了,我要吃糖!” “又不是吃药,哪有什么糖。” “怎么没有?”迎晨眉眼俏生生,膝盖跪直在床上,伸手一推,就把厉坤给压在了身下。 她俯身吻了下来,细腻又温柔,甘泉满满。 “……你不就是糖吗……” 含含糊糊的声音啊,跟这旧回忆一样不能细想。 厉坤狠狠闭目,回过神。 一细想,真叫人五脏俱损。 信号灯显示绿灯通行,厉坤碾熄烟头,转动方向盘。这时,手机响,提示有新短信。 前面是十字路口,有点堵,放慢车速,厉坤顺手拿起一看。 迎晨对号码没删的这件事发来了肺腑感言:[队长,你怎么……还是这么骚呢……] 文字后头还打了个表情符号:^_^ “兹!” 厉坤看完,脚劲一大,完全克制不住地一脚急刹踩了下去。 操!长大了,是真能耐了! ——— 厉坤没回自个儿住处,也没回队里宿舍,开向了城市的北边。 老旧的小区,楼之间距离太近,路窄,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可以停车的地方。 到三楼的时候,屋里争执声阵阵。 “我不管,同学都有,就我一个没有!” “别人有的你就要有?那别人能考重本,你怎么考不上?” “那别人爸妈开玛莎拉蒂,你为什么连车都买不起?” 这句话把厉敏云气得跳脚:“一句话,别想我给钱换手机!” 厉坤推门进屋,李歆苑扭头一看,像是找到靠山一样,年轻的脸蛋儿一皱,竟然大哭出声。 “怎么回事?”厉坤皱眉。 厉敏云语气微降,恨恨地看着女儿,“手机又没坏,她非要换什么苹果机,几千块钱,是抢劫吗!” 李歆苑:“我买的是二手机,又不贵!” “你还敢说!”厉敏云竟脱下一只拖鞋,举在手里就要打人。 “姑姑。”厉坤声音稳重,把人拦住。 厉敏云缩了缩肩,停下动作。 “差多少钱?”厉坤转头,问。 “两千五。”李歆苑目光隐隐期盼。 厉坤二话不说掏出钱包,从刚才给迎晨但她没要的那五千块钱里拿出一多半。 “哇!谢谢表哥!” 得偿所愿的李歆苑,耀武扬威地看着自己的母亲,然后花蝴蝶一样跑进了卧室。 厉敏云骂骂咧咧,不依不饶。 厉坤不擅长处理这种家长里短,他又点了一叠钱出来。 厉敏云骂着骂着,眼神悄悄往他钱包里瞄。 “姑姑,”厉坤大致点了个数,交给厉敏云,“这是下季度护工的工资。” “不用这么多的。”厉敏云摆手。 “拿着吧,我爸那边,你也辛苦。”厉坤把钱交到她手里。 “不辛苦不辛苦,”厉敏云客气地推辞,嘱咐:“阿坤啊,你这经常出任务,也要照顾好自己。” 厉坤点点头,嗯了声。 厉敏云半推半就地接了钱,熟稔地往裤袋一塞,刚才和女儿争执的怒气一扫而光,笑容堆满面。 “这次回来待多久啊?吃不吃宵夜?我去给你下碗面吧?”厉敏云这才想起来,赶忙招呼:“快,快进来坐,喝水吗?” “不了,就走。”厉坤站在原地,说:“明天我去看看爸。” “哎。”厉敏云一声叹气,那意思,看了也白看,反正厉明远的精神时好时坏,老年痴呆也认不得人。 “你爸爸啊,也是命苦,早年为部队操劳,累坏了身体,你妈那事出来后,他就更不行了。” 厉敏云无遮无拦地掀开往日忧愁,厉坤听进了心里,炖肉似的翻涌。 这时,他手机响,厉坤一看来电人,立刻恢复严肃神情。 “李大队。” 听了一会:“是!二十分钟内到达训练营!” 厉敏云见状,“又要出任务啊?你这不是在休假吗?” 厉坤眼神一瞥。 厉敏云:“好好好,不问不问,我这木鱼脑袋总忘记。” 厉坤:“我走了,改天再来看您。” 北方的夏日深夜微微凉。 厉坤刚出楼道,手机又响,这回是微信。 李歆苑:[谢谢表哥!] 厉坤没回。 走到车边,又来一条。 李歆苑:[32g的不够用,我想买个内存大一点的,表哥,你可不可以再给我八百块钱啊?] 厉坤坐上副驾,二话没说转了一千块给她,然后关闭手机,转动方向盘。 ——— 迎晨休息了两天就去上班。 脖颈的伤口愈合没那么快,她没敢遮瑕,就系了条丝巾遮掩。 这事儿尽管低调,但还是被同事知道,个个对她赞赏有加,另眼相待。 迎晨才从杭州调回总部,这么一个契机,倒也让她打开了人际交往的口子,印象分蹭蹭上涨,也算因祸得了福。 唐其琛出差了,本该他主持的周例会由另一个副总代班。会议结束后,秘书传话:“晨姐,许董让你去一趟他办公室。” 许伟城年近五十,polo短衫简洁利索,把他衬得精气神极佳。 “许董。” 许伟城颔首,“坐。”他笑道:“新闻我们都看到了,你做得很棒,公司会在月度奖里给你适当嘉奖。” “别打趣我了,这本来就是件小事,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上战场了呢。”迎晨轻松推功劳。 寒暄一阵后。 许伟城道:“新员工下周就要入职,你对人员培训这一块有什么看法?” 迎晨:“我看过他们的简历,专业对口,在校理论成绩非常优秀。冶金专业五男一女,都有在校实习经验。与我们公司矿山探采重点项目很契合——当然,许董,我只是一个门外汉,人资那边才是最权威的。” 她说得谦卑得体,笑起来赏心悦目。 许伟城点点头,说重点:“后天他们要参加军训,这一次和国资委旗下的几家兄弟单位一起参训。集团很重视,特意从特警队请来的教官。” 迎晨心里隐隐有预感,特警队? 许伟城的授意清晰明确传来: “公司派你负责这一次的新员工军训工作,历时五天,负责两方单位的接洽沟通。放心,很轻松,就当是放假,养养脖子上的伤。” 轻松? “特警队”这三个字眼在迎晨心里横冲直撞,惴惴不安。 如果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老板!那可就不轻松了哎呦喂! 她对着镜子左看右看,脖颈上那道豁开的细伤口,虽长但不深,休息两天,出门系条丝巾就行。 迎晨往沙发上一坐,寻思着明天告假。 她顺手打开电视机,调了两个频道,被地方台的一则新闻吸引。 咦?下午的事,这么快就上电视了? 新闻画面是照片拼接,一张一张闪过,倒也重现了当时的惊险。 迎晨回放,掐准时间,迅速按下暂停—— 是她和厉坤前后走出人群时的一幕。 厉坤冷傲,昂首阔步,背脊挺直,作训服袖子上的国旗标志十分正气。迎晨看了半天,歪头一笑,“还是蛮帅的嘛。” 说完又觉得无趣,低头垂眸,蔫哒哒地关了电视。 这时,手机响,唐其琛打来的。 “怎么了?”迎晨接听。 唐其琛:“你还好吗?受伤了吗?” 迎晨犹豫了一下:“没事啊。” 唐其琛:“我问你受伤了没有?” 然后就听到那头几不可闻的一声叹气。 唐其琛:“我在东冠陪客户,没法赶过来,我让赵秘书给你送点药。” “不用麻烦了,我真没事。”迎晨盘腿坐在沙发上,问:“你怎么知道的?” “看到新闻了。” 迎晨了然,啧了一声轻松道:“好事传千里呀。” 唐其琛也笑,“你心真大,那种情况也敢冲。” “那孩子被勒得翻白眼,差点就断气了。好了,你先忙吧,我挂了啊。” “别挂。” “嗯?” 唐其琛那头沉默了一下,才说:“以后这种事情别一个人,挺让人担心。” 迎晨心眼明净,很快回他:“知道了唐总,我这劳动合同还没到期呢,肯定留着命好好为你赚钱。” “迎晨。” “唐总还有什么事?” “非工作时间,不要叫我唐总。”唐其琛收了语气,“我和你……” “叮咚。”门铃恰时响起。 迎晨松气,心喊万幸,找了台阶下,“哟,药这么快就送来了啊?唐总,那我挂了啊,多谢关心。” 电话结束。 迎晨长吁一口气,穿上拖鞋去开门。这一开,她惊了一跳。 门外,迎义章一身军装,沉着脸子。他旁边站着崔静淑,身后是两名警卫员。 迎晨反应过来,“爸爸。” 迎义章浓眉深皱,那意思:还记得我是你爸? 他踏进玄关,看到迎晨脖颈上的纱布,面上不悦褪了大半,问:“回来也不回家看看?” “集团临时调令,工作交接事情多,就来不及跟您说了。这又赶上开会。我本来是打算开完会回去看您的。”迎晨解释。 迎义章没再说话。一旁的崔静淑放下满手的吃食,打量了一圈公寓,似乎是斟酌了很久,才敢跟迎晨说:“这个公寓有点小,不比家里方便,要不晨晨,搬回去住吧?” 迎晨没有正眼看崔静淑,只说:“这里离公司近,上班方便。” 崔静淑言语关切:“你的伤严重吗?要不去找孟主任看看?你回家住,也能养养身体。” 这回迎晨没再回她,看向迎义章,“爸爸,你坐。” 崔静淑讨了没趣,尴尬地往后退一步。 迎义章欲言又止几番,最后还是聊起了别的。 “工作还好吗?” “挺好。” “调回来还走么?” “今年不会。” “本来就是,一个女孩子老往外跑。你打算一直住这里?” “嗯,公司安排的。”还是那个理由,“上班方便。” 迎义章也就没再坚持。 迎晨起身去倒水,崔静淑抢先,“你坐,我去弄,脖子上的伤得好好养。” 崔静淑殷勤地在厨房忙活,像是找到了自己的一席位置。 一杯茶的时间,三个人的相处比杯中的茶水颜色还要淡。 “行了,你歇着吧。”迎义章起身。 迎晨也起身,“爸爸,我送你。” “歇着。”迎义章摆了摆手,又转过头对崔静淑说:“东西呢?” 50.母老虎 订阅未满50%看不到更新, 36h后替换。 迎晨回到公寓,夜幕已降。 她对着镜子左看右看,脖颈上那道豁开的细伤口, 虽长但不深,休息两天, 出门系条丝巾就行。 迎晨往沙发上一坐,寻思着明天告假。 她顺手打开电视机, 调了两个频道, 被地方台的一则新闻吸引。 咦?下午的事, 这么快就上电视了? 新闻画面是照片拼接, 一张一张闪过, 倒也重现了当时的惊险。 迎晨回放, 掐准时间, 迅速按下暂停—— 是她和厉坤前后走出人群时的一幕。 厉坤冷傲,昂首阔步,背脊挺直,作训服袖子上的国旗标志十分正气。迎晨看了半天, 歪头一笑, “还是蛮帅的嘛。” 说完又觉得无趣,低头垂眸, 蔫哒哒地关了电视。 这时,手机响, 唐其琛打来的。 “怎么了?”迎晨接听。 唐其琛:“你还好吗?受伤了吗?” 迎晨犹豫了一下:“没事啊。” 唐其琛:“我问你受伤了没有?” 然后就听到那头几不可闻的一声叹气。 唐其琛:“我在东冠陪客户, 没法赶过来, 我让赵秘书给你送点药。” “不用麻烦了,我真没事。”迎晨盘腿坐在沙发上,问:“你怎么知道的?” “看到新闻了。” 迎晨了然,啧了一声轻松道:“好事传千里呀。” 唐其琛也笑,“你心真大,那种情况也敢冲。” “那孩子被勒得翻白眼,差点就断气了。好了,你先忙吧,我挂了啊。” “别挂。” “嗯?” 唐其琛那头沉默了一下,才说:“以后这种事情别一个人,挺让人担心。” 迎晨心眼明净,很快回他:“知道了唐总,我这劳动合同还没到期呢,肯定留着命好好为你赚钱。” “迎晨。” “唐总还有什么事?” “非工作时间,不要叫我唐总。”唐其琛收了语气,“我和你……” “叮咚。”门铃恰时响起。 迎晨松气,心喊万幸,找了台阶下,“哟,药这么快就送来了啊?唐总,那我挂了啊,多谢关心。” 电话结束。 迎晨长吁一口气,穿上拖鞋去开门。这一开,她惊了一跳。 门外,迎义章一身军装,沉着脸子。他旁边站着崔静淑,身后是两名警卫员。 迎晨反应过来,“爸爸。” 迎义章浓眉深皱,那意思:还记得我是你爸? 他踏进玄关,看到迎晨脖颈上的纱布,面上不悦褪了大半,问:“回来也不回家看看?” “集团临时调令,工作交接事情多,就来不及跟您说了。这又赶上开会。我本来是打算开完会回去看您的。”迎晨解释。 迎义章没再说话。一旁的崔静淑放下满手的吃食,打量了一圈公寓,似乎是斟酌了很久,才敢跟迎晨说:“这个公寓有点小,不比家里方便,要不晨晨,搬回去住吧?” 迎晨没有正眼看崔静淑,只说:“这里离公司近,上班方便。” 崔静淑言语关切:“你的伤严重吗?要不去找孟主任看看?你回家住,也能养养身体。” 这回迎晨没再回她,看向迎义章,“爸爸,你坐。” 崔静淑讨了没趣,尴尬地往后退一步。 迎义章欲言又止几番,最后还是聊起了别的。 “工作还好吗?” “挺好。” “调回来还走么?” “今年不会。” “本来就是,一个女孩子老往外跑。你打算一直住这里?” “嗯,公司安排的。”还是那个理由,“上班方便。” 迎义章也就没再坚持。 迎晨起身去倒水,崔静淑抢先,“你坐,我去弄,脖子上的伤得好好养。” 崔静淑殷勤地在厨房忙活,像是找到了自己的一席位置。 一杯茶的时间,三个人的相处比杯中的茶水颜色还要淡。 “行了,你歇着吧。”迎义章起身。 迎晨也起身,“爸爸,我送你。” “歇着。”迎义章摆了摆手,又转过头对崔静淑说:“东西呢?” 崔静淑赶忙捧过一个纸袋,“晨晨,这是家里熬的鸡汤,还热着。” 迎晨瞥了一眼,伸手接过。崔静淑表情顿时愉悦。 走前,迎义章说:“对了,小璟周五回。” 意思不说穿,但迎晨明白,这是提醒她,要她多回家看看。 送走迎义章后,迎晨看着那碗鸡汤,把盖儿盖好,原封不动地送去了厨房。 门铃又响。 迎晨趴着猫眼看了看,一扫而光刚才的疏淡,笑容满面地把门打开,“哦哟哦哟!” 门外的人被她这夸张怪叫弄得皱眉,嫌弃地往后退一大步。 迎晨不乐意,“哇,这种态度对你姐。” 少年高瘦,五官和迎晨不是很像,但气质如出一辙。纯色t恤把他衬得清爽,眼眸色淡,跟藏了一湾清泉似的。 迎晨往他手上瞄,“给我带吃的了么?” 食指上勾着的塑料袋被晃得稀声响,丢到她手里。 “迎璟同学,你再这样面瘫下去,可就找不到女朋友了。”迎晨揭开盖儿,低头使劲闻鸡翅香味,“别怪做姐姐的没提醒。” 迎璟背着单肩书包,双手插袋模样挺酷,瞥了她一眼,“哦。” 迎晨走过来,伸手捏他的脸,“哦你个头。” “有油。”迎璟偏头躲开,看了看她脖颈,“你没事?” “嗯,没事啊。” “早知道就不来了。” 迎晨飞起一脚踹他屁股,“滚蛋。” 迎璟轻轻松松抓住她的脚踝,反倒让她受困落了下风。 “哎哎哎,松手!松手!”迎晨单脚踩地,手忙脚乱地控制平衡,“你小子上个大学威风了是不是?” 迎璟点点头,“是。” 姐弟俩对视,一秒,两秒,然后同时笑出了声。 结束打闹,两人坐沙发上。 “到大学还习惯么?” “嗯。” “学业忙吗?” “还行。” “老师喜欢你么?” 迎璟想了想,点头,“不是一般地喜欢。” “脸皮真厚。”迎晨笑着用脚尖踢他,“哎,递个鸡翅给我。” 迎璟拿了个,伸手到她嘴边。迎晨张嘴要咬,一口下去却扑了个空—— 鸡翅被收回。 迎璟笑容咧开,那个友善真诚啊,下一秒,就把鸡翅塞进了自己嘴里。 “……”迎晨一言难尽,“咱俩去验个dna吧,是亲的么?” 迎璟没接这个玩笑,问她:“回来见着孟哥他们了吗?” “见过了。”迎晨抿了口可乐,“回来这两天太忙,也没好好聚。对了,你孟哥这几年换了几个女朋友?” “正儿八经的没有。”迎璟倒也直接,“那你也见过厉哥了?” 这俩姐弟虽然年龄相差,但一向和谐。当初迎义章给姐弟俩取名,一个晨一个璟,应的就是“前程似锦”的音意,两人倒也不负所望,说起他俩,就是军大院里公认的教科书式姐弟关系。 迎晨不想瞒着弟弟,承认:“是,见过。” 她把两人奇葩的重逢场面叙述了一遍,听完,迎璟一言难尽地竖起大拇指,“服气。” 又道:“杏城跟你八字相冲,你还是回杭州吧。” 迎晨抗议:“喂喂喂。” “你在杭州职位高,工资高,好山好水不干燥。”迎璟似有所指,“杏城除了有个我,还有什么好?” 迎晨听穿他的试探,认了真: “还有厉坤。” “你可别告诉我还有厉哥。” 姐弟俩异口同声。 安静一瞬。 迎晨低头啃鸡腿,闷着声音:“你干什么啊?” “我问你想干什么?”这是一场很平静的对话,一问一答,干干脆脆。 迎璟等了一会没等来她开口,索性从书包里拿出psv玩了起来。 迎晨盯着游戏画面,俩小人一蹦一跳在对打。 “小璟,如果姐姐,”迎晨声音轻,“还是忘不了他……” “所以,你是再打算轰轰烈烈再追他一次吗?”迎璟头也不抬,手势快捷操作游戏。 迎晨眼睫垂下,说:“不介意。” 这盘游戏结束,迎璟点点头,“那好,我再问你,你觉得厉哥能忘记那件事吗?” 迎晨沉默了。 迎璟给她递了一只鸡腿,“给,吃吧。” 其实迎晨和厉坤的开始,也算不上真正意义上的两情相悦。 厉坤二十二岁调派至华南军区,分到了前江警卫团暂时过渡。他天生铁面性子冷,不符合年龄的早熟,对谁都不卑不亢。 孟泽这帮小祖宗可看不惯,“调子高!装大爷!” 然后联合起来“欺生”,逮着计划把厉坤给堵在了后墙。 人多势众又嚣张,厉坤一点也不害怕,年轻身姿挺得笔直,军装一脱,黑色背心刻出紧硬的身躯,废话不多说,开干。 六打一,皮肉声、痛叫声,伴着黄尘飞扬一起撞进了小迎晨的眼里。 小迎晨爬在高墙上看热闹呢,“对,往那打,小心后面有空档,哇!超棒的!” 孟泽这帮小少爷,怎抵得赢真枪实弹操练过的厉坤。一个个哭爹喊妈要去告状。 “你等着,你这饭碗别想要了!”孟泽势气没灭,硬撑着说。 小迎晨眼珠一转,跳下墙来“美救英雄”。 她往厉坤面前一站,好心告诉:“他爸是政委,他爷爷是将军,好厉害的。” 小迎晨眨眨眼,凑近小声:“但你别怕,有我呢,我爸官儿比他爸大,你丢不了工作!” 厉坤表情是冷漠的,内心是想笑的。 迎晨转过身,大气一喊,“孟泽你个软蛋!赵赵你个笨蛋!打不赢就告状真怂!” 孟泽哇了一声,叛变得很快嘛。 迎晨抬着下巴,豪迈:“我告诉你们,他,以后,归我罩!” 厉坤彻底没忍住,清晰的一声:“嗤。” 把迎晨的热情浇了个透心凉。 孟泽他们隐隐发笑,迎晨也不觉得有什么,声音较之前更大:“他是在笑你们呢,笑你俩手无缚鸡之力——哎?哎!你别走啊。” 厉坤捡起衣服搭在肩上,摸出烟边走边点。 “记住啊,以后被人欺负报我名字!”声音娇俏跋扈,从身后传来。 火焰腾出,厉坤低头一吸,烟燃了。 人笑了。 迎晨对厉坤就是正儿八经的一见钟情。 再后来的事顺理成章。托熟人摸清了厉坤的作息时间,中班十二点换岗,迎晨就在夜黑风高的墙上趴着。 厉坤来了,她就从墙上跳下,天太黑,摔了个大屁墩儿也不喊疼。 皱眉龇牙地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过去假装偶遇,“嗨,巧啊。” 他休假,去芜湖看战友,节假日票源紧张,迎晨就花高价从黄牛那儿买了站票,从五号车厢挤到十六号车厢,头发散了,衣服皱了,鞋面也踩黑了,终于找到厉坤,神采奕奕地大声:“哇!好巧啊!” 2009年的新年,迎晨对着漫天烟花许愿,“想要一个男朋友。” 又觉得不全面,于是补充:“前面那个不算,纠正一下——我想要一个姓厉的男朋友。” 一朵烟花炸开,像荧光柳枝一样倾泻人间。 迎晨眼睛蹭亮,仰着头,一个人咯咯傻笑,好像她的愿望明天就能实现似的。 再后来的某一天,是初夏的傍晚。 四省公安联合会议。厉坤标准军姿,严守岗位,任凭暴雨扑头盖脸,岿然不动。 盯了他许久的迎晨终于逮住机会,走过来,手高头顶,给站岗中的厉坤撑伞挡雨。 同行队友面面相觑,笑意隐忍。 厉坤厉声:“回去!” 迎晨无半点怯色,寻衅生事望着他的侧脸,“嘘!执勤时不许说话。” 厉坤碾牙闭嘴。迎晨扬起下巴,还故意蹭了蹭他的肩。 一分钟后,长哨音划破青天,厉坤单膝跪地,将枪放置在地,然后迅速起身,拦腰把迎晨扛向肩头。 迎晨措手不及,扭动恨言:“放我下来!我要告诉我爸你欺负人,不服他管!” 厉坤墨镜遮眼,字字铿锵,“执勤结束——现在你归我管。” 那年,迎晨19岁。 好巧啊,愿望实现啦。 “鸡腿还吃么?”迎璟的声音。 迎晨猛地打了个颤,从旧回忆里回了神。 迎璟晃了晃手,“最后一个还要不要?” “要。” “行,你吃吧,我回学校了。”迎璟拿起书包起身。 走到门口,“哦,对了。” 他又从包里掏出一个纸盒,“算是欢迎你回来的礼物。” 51.爱你 订阅未满50%看不到更新, 36h后替换。  奈何歹徒不听,并破口大骂,摇晃间,那把砍刀直抖。 群众啊声惊叫。 厉坤第一个到达, 迅速观察现场。 横在路边的白色奥迪,路面急刹印痕明显, 证明当时车是被迫停驻。车边, 有一名抱着孩子瑟瑟发抖的年轻母亲, 三五个好心路人正在给予安慰。 “太吓人了!这个疯男人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抓着小朋友不放, 说是要钱。小孩母亲给了钱, 哭着求他, 他嫌少,像是神经病!” 后来歹徒情绪激动,拽着孩子狂跑,正好经过迎晨车前, 那孩子被勒得都翻了白眼,迎晨想都没想地推开车门, 用车门撞了歹徒,对方手劲一松, 迎晨硬是从他手中抢过了孩子。 孩子得救了, 迎晨却被那男人挟持住。 长砍刀抵着她的脖颈, 被拖到了大厦一楼的商场。 交警简要交待情况:“看状态像是吸毒人员, 毒瘾犯了便不管不顾。” 厉坤死死盯着前方, 歹徒嘶吼咆哮,被他勒住的女人脸色苍白,唇色全无。 默了几秒,他挤出人群。 “啊,你一个人?要不要再等等支援?”察觉到他动作,交警好心提醒。 厉坤:“你们继续喊话,分散注意力。” 说罢,他悄声往边上绕。 “增援马上就来。”交警再劝。 这种公共场合突发事件,最忌讳单枪匹马行动,万一对方有同伙,万一对方被逼急,后果不堪设想。 厉坤当然一清二楚。 他的眼神一直没有从歹徒那边移开,固执、无惧,且还有一丝隐忍。 沉默过后,厉坤只丢下一句话,“她受伤了。” 然后再也没有犹豫,快步没入人群中。 歹徒身上诡异的味道,让迎晨差点窒息。她的头已经很僵硬,能感觉到刀刃离她的颈动脉毫厘之近。 “拿钱来!拿钱来啊!”男人歇斯底里,身体乱晃动的同时,砍刀也毫不眨眼地蹭上了迎晨的脖子。 “啊!”人群惊叫。 迎晨只觉脖间一痛,豁开的那道口子,有血在渗。 她咬唇,腿发软,再睁眼的时候,突然愣住。 这是商场,随处都是展柜,每个之间用透亮的玻璃隔开。迎晨正对着的就是其中一面。 玻璃倒影里,她看见一道黑色的身影,快如闪电,正从后方靠近。 厉坤也发现了她在看他,两人的眼神在这面玻璃里悄然交汇。半秒,厉坤眼睛微眯。像是无声默契,迎晨极淡地点了下头。 “你要钱是吗?”迎晨开口,分散歹徒注意力,她故作轻松说:“我有很多钱,你放开我,我拿给你。” 歹徒身形一顿,低头看她,大口喘气呼吸时,胃气难闻。 似乎有效?迎晨继续:“就在我包里,不信,你打开它,我……” “住嘴!住嘴!”歹徒突然厉声尖嚷,就在这时,他也从玻璃里看到了后面匍匐向前的厉坤。 “你们骗我!骗我!”场面瞬间失控。 “啊!”迎晨下意识地往后仰头,生生躲过了乱挥的砍刀。 那歹徒抓着迎晨的头发,狠狠往后扯。迎晨眼泪飙出,痛叫:“呜!” 厉坤再也沉不住气,卯足劲快步向前。 “别过来!我要你别过来!”歹徒分寸大乱,勒着迎晨的脖子更紧,死都不撒手。 迎晨白眼都翻出来了。厉坤眼一沉,冲过来直面而上,飞起一脚踢中歹徒的膝盖。歹徒手松开,迎晨软在地上。厉坤拖住她的肩膀往后一扯,确保她远离危险中心。 但也就是这个空隙,那人又捡起砍刀,朝着厉坤的右肩砍来。 迎晨惊惶尖叫。 厉坤眼精,低头晃过,不放过空档,又使劲把她推了一把。迎晨被推开三四米远,厉坤这才反身投入搏斗。 空拳对尖刀,群众惊呼连连。 那男的完全发疯,厉坤跑动走位,故意把人往角落引。 就在这时—— “厉队!” 林德的声音。 厉坤吼:“疏散人员!” 战士们:“是!” “林德!” “到!” “把她给我带走!” 迎晨人还懵着,林德跑过来扶起她,“姐,我背你!” 迎晨如梦初醒,抬手推开林德:“我不要你背,你去帮他啊,他一个人在里面!你去啊!” 林德的钢盔被她敲得闷声响,一脸无辜地望着她:“别,别激动,厉、厉队这不是在那吗。” “……”迎晨喘着气,扭头一看。 厉坤站在商场门口,单手轻松擒拿住歹徒,另只手拎着砍刀,正一言难尽地看着她。 歹徒被制服,押向警车。 厉坤和迎晨随后,经过时,人群里也不知是谁带头鼓起了掌,先是一个,然后接二连三,最后声响震天。 阵仗太突然,迎晨倒有些不好意思。她瞄了一眼厉坤,这男人昂首挺姿,面不改色,似乎是习以为常了。 “姐,我给你上点药吧?”林德凑过来,特殷勤。 “不用,谢谢。”迎晨敷衍拒绝,一双眼睛只顾盯着厉坤。瞧着他人是要走的架势,迎晨小跑快步,“等等。” 厉坤停住。 也不知他什么时候戴上了墨镜,黑超遮面,看不清眼神。 迎晨嘴唇轻张,欲言又止。 厉坤身子动了下,她以为他要走,于是下意识地伸手扯住他的手臂,急切道:“你别走。” 厉坤僵了半晌。 迎晨脑子也炸了,手飞快松开。 厉坤看着她脖颈上的伤口,轻轻皱眉,然后对迎晨身后的林德抬了抬下巴。 林德会意,热情地冒出黑脑袋,“姐,我上药技术可好,一点也不疼,来呗,试一个呗。” 迎晨心思起,眼珠一转,“行啊!” 但没两分钟—— “嘶!你轻一点儿好不好?” “哎哎哎,好疼,疼死了啊。” 林德都快吓呆了,一手拿绷带,一手拿止痛喷雾,颤颤抖抖地不敢动作,“我,我已经很轻了。” 迎晨眼圈通红,配合着她脖颈上的伤口,可怜兮兮十分逼真。 不远处的厉坤,假装视而不见。 “啊!你看我这里是不是也破了?是不是流了好多血?” 林德一脸懵圈,“没,没……” 话没说完,迎晨飞快地掐了他手臂一把:“嘘!” 林德眨巴眨巴眼睛。 迎晨眨巴眨巴眼睛。 得到了某种不可言说的暗示,又基于之前对这位小姐姐没来由的好感,于是小战士稀里糊涂地被收买了—— 林德重重点头,声音嘹亮:“没错!好多好多血!” 厉坤暗骂一声,到底没忍住,长腿阔步走了过来。 “给我。”厉坤伸手。 “是!”林德迅速上交绷带和药品喷雾。 厉坤接过,把东西放手里心情复杂地抛了抛。 然后转过头,对迎晨郁色:“过来。” 迎晨心里乐开了花,乖巧地往他面前一坐,仰着头跟只小乖猫似的,问:“这样可以吗?” 厉坤:“……” 迎晨又把头仰高了些,眼神可怜巴巴,“还是这样比较好?” 厉坤一眼看穿了她的歪心思,沉着一张脸。 迎晨被他盯着盯着,就自觉认了怂,耸拉下脑袋,老实地将脖上的伤口亮出来。 碘伏消毒,喷药,再洒上药粉,迎晨呲声歪嘴,“疼疼疼。” 厉坤手想了想,再继续,嗯,力气比之前更大了。 “唔!”迎晨横眼看向他,眼圈儿都红了。 厉坤一愣。 迎晨眼睫煽动,软着声音低诉,“没骗你,好疼好疼的。” 好家伙,药瓶都快被厉坤捏碎。 他眸色暗敛,心潮平静后,还是不情不愿地,放轻了手上动作。 迎晨皮肤细白,指腹压上去,像触电。 两个人挨得近,呼吸交织在一起,很热。迎晨动脉狂跳,必须要说些什么了。 “刚才,谢谢了。”她声音小。 “嗯。”厉坤面不改色。 “很危险的,你……” “知道就好。”厉坤截了她的话,冰冷冷地起身,心想,你还知道危险啊?危险还他妈的往上冲! 迎晨看着他转身走,被浇了个透心凉,于是情绪也冷了下来。 “姐,姐!”林德兴匆匆地凑近,“上完药你就放心吧,不留疤的。” 迎晨闷气还没消,“他是你们队长?” “对。” “我给你个电话,这人是医院主任,很有名。” “啊?医院?不用不用,咱们队医很厉害,枪伤刀伤甚至青春痘都能治好。”林德倍感自豪。 “这不是治伤。”迎晨冲着厉坤的背影提高声音:“这是专治面瘫!” 她的薄怒像一块石头丢进软软的棉花里。 不痛不痒,那人没给她半点回应。 迎晨深吸气,心里的委屈没人撑腰,于是别过头不去看他。 为了配合办案,迎晨要跟车去做一下笔录。 林德跟着她,嘴皮子热闹,一会说她皮肤像他们地里的大白萝卜,一会说她特有勇气敢去跟歹徒干架。 迎晨被他逗笑,心情恢复了些,故意问:“你们队长叫什么?” “厉坤!” “看着比你大很多啊,孩子多大了?” “厉队没结婚呢!”朴实的林德一下子就把头儿的底细都交待了,“他也不大,二十九,就皮肤黑显老,那也没办法,满世界地跑,去的都是苦地方。” 迎晨:“是吗?你们这几年都去过哪?” 林德:“嘿,那可多嘞,以色列,伊拉克,能听到枪炮声的地儿,咱们都去过,最近这趟,去的是阿富汗!” 林德没有半点抱怨诉苦,表情轻松甚至语气骄傲。 “战斗机从脑袋上飞过,啾——砰!几个炸|弹丢下来,轰隆隆!就看着前边的马路炸出个大坑嘿嘿。” 迎晨默了两秒,已然能想象当时的烈焰滚滚。 林德:“对了,姐,你不是说要去相亲么?还去么?” 迎晨笑,“不去了。” “也是,你还要相亲?你比咱们地里的白萝卜还要好看。”林德摸摸脑袋,一口大白牙。 迎晨打趣:“那你呢?有女朋友么?” 林德脸“唰”的一下就红了,他脸颊鼓气,疯狂摇头,“没有!咱们队除了老李,其余都是光棍!” 迎晨抬眼,“你队长也没有女朋友?” 林德:“没有。” 迎晨:“不会吧,看他高高大大,身手也不错,应该很招女孩子喜欢呀。” 林德:“这话在理,确实好多人给厉队作介绍,但厉队都不太来电,冰冰冷冷的,要不得要不得。” 这一句话,让迎晨心情飞荡,嘴角像是噙着一朵待开的花。 林德是真实诚,这两面之缘,已经让他充分把迎晨当成了姐。他不打自招,出卖老大那叫一个麻利。 “姐,我跟你说个秘密。” 迎晨挑眉,“哦?” “你过来点。” 迎晨耳朵凑过去。 “我跟你说啊,虽然厉队这几年没交女朋友。”林德小声,眼神时不时地往厉坤那边瞄,做贼心虚生怕被当事人听到。 “但有一次,队里出任务顺利,放假前一晚啊上头请吃饭,大伙儿都喝了酒,厉队喝醉了。”林德:“我在他手下当兵四年,第一次看他喝醉。” 迎晨眼睫煽动,嗯了声。 “晚上我把他背回宿舍,半夜,听他说醉话,一直叫一个名字,我记不太清了,但肯定是个女的,像是前女友。” 迎晨声音微抖,“前女友啊,说她什么了?” “语气凶,还带哭音,骂她……狼心狗肺。” 迎晨心一揪,顿时泄气无声。 “哎,姐,你说,这女的做了什么,能把厉队气成那样?”林德挠挠自己的红薯脸,怪纳闷的。 迎晨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半晌,才不真不假地瓮声一句: “大概是,睡了他就跑吧。” 林德脸一红,“你,你真会说笑话哈哈哈。” 迎晨敛了神,冲他弯了弯嘴角,眼里的淡淡愁绪,不着痕迹地散开了。 不管怎么说,厉坤最后都笑着回一句,“有合适的再谈。” 厉敏云捡着话:“我看邹婷就蛮好啊!家里条件好,爸爸还在职,离退休还有个十来年,独生女没负担,和你年纪也相配。” 声音起起落落,厉坤微微低头。 厉敏云:“你都不相处,怎么知道不合适?看个电影吃个饭也花不了几个钱对吧?” 厉坤说:“不是钱的事。” 厉敏云:“那是什么原因?” 厉坤禁了声,缓缓移开眼。 就见厉敏云又要继续唠叨,厉坤实在心烦,“好了姑妈,我自己有分寸。” 厉敏云心里一亮,她了解这个侄儿,是让步的意思。 避开这茬话题,厉坤问:“歆苑呢?” 说起女儿,厉敏云恨恨嘁了声,“这几天跟我闹脾气呢!” 厉坤:“怎么?” “她又要买什么笔记本电脑,吵着要钱。”厉敏云越想越气,呸了一声:“太不懂事,别做梦了!” 厉坤情绪淡淡,喝完最后一口茶,起身:“不早了,我走了。” 下到二楼,厉敏云不放心地大声叮嘱:“记得和女孩子主动点啊。” 声响惊扰,整个单元的楼道灯应声而亮。 ——— 说起来,邹婷对厉坤的印象的确非常好。 这男人算不上热情,但整个人立在那,周周正正稳得住场子,安全感油然而升。 她从李歆苑那儿要来了微信号,申请加好友。第一遍,过了一天对方没回应。于是今天又加第二遍。 厉坤通过的那一刻,她兴奋得尖叫。 看电视的父母问她怎么了,邹婷乐悠悠地捧着手机回卧室,“中彩票了!” 这边。 厉坤洗完澡出来,手机信号灯闪烁不停,他边擦头发边看。 [hello,我是邹婷。] [你休息了吗?那天你姑妈做的饭菜很好吃。] 最后一条信息是间隔十分钟发来的: [替我跟她说谢谢哦。] 厉坤手指轻按,回了个字:[好。] 对方几乎秒回:[哇,还以为你睡了呢!] 厉坤:[没,刚有事。] 邹婷:[你假期长吗?] 这姑娘连着发来五六条,信息蹦跶闪耀。 厉坤只看不回,擦头发的动作继续。 最后一条:[明天战狼2上映,我这有两张首映场的票,被闺蜜放鸽子了,要不,一起去看?] 厉坤手臂一顿,默了两秒,把毛巾搁在椅背上,用力甩了甩头半干的湿发。 水珠星子点点溅落,一两滴晕开在手机屏幕上。 ——— 迎晨正式回公司上班,那些新员工已经入职,看到她都格外亲切热情。 唐其琛笑道:“你混的比我好。” 迎晨拿着笔记本,正向他汇报工作,听后莞尔:“基层关系就由我们这种小兵去打点,老板只管发号施令。” 唐其琛笑容更深,静静看着她,手指间夹着的钢笔轻轻炫晃。 迎晨也没躲,目光对视,笔直干净。 几秒之后,唐其琛先挪眼,平静道:“开始汇报吧。” 迎晨大学念了个很冷门的冶金勘探专业,与地质专业类似,成天研究地形,土质,贵金属成分。毕业后便到金升集团工作至今,四年表现优异,负责原料采购部日常运营。 迎晨汇报工作的思路十分清晰,简洁又能直击重点,两人的交谈在十五分钟内结束。 52.一日不见 订阅未满50%看不到更新, 36h后替换。  不管怎么说, 厉坤最后都笑着回一句,“有合适的再谈。” 厉敏云捡着话:“我看邹婷就蛮好啊!家里条件好, 爸爸还在职,离退休还有个十来年,独生女没负担, 和你年纪也相配。” 声音起起落落,厉坤微微低头。 厉敏云:“你都不相处,怎么知道不合适?看个电影吃个饭也花不了几个钱对吧?” 厉坤说:“不是钱的事。” 厉敏云:“那是什么原因?” 厉坤禁了声,缓缓移开眼。 就见厉敏云又要继续唠叨, 厉坤实在心烦,“好了姑妈,我自己有分寸。” 厉敏云心里一亮, 她了解这个侄儿, 是让步的意思。 避开这茬话题, 厉坤问:“歆苑呢?” 说起女儿, 厉敏云恨恨嘁了声,“这几天跟我闹脾气呢!” 厉坤:“怎么?” “她又要买什么笔记本电脑,吵着要钱。”厉敏云越想越气,呸了一声:“太不懂事, 别做梦了!” 厉坤情绪淡淡,喝完最后一口茶, 起身:“不早了, 我走了。” 下到二楼, 厉敏云不放心地大声叮嘱:“记得和女孩子主动点啊。” 声响惊扰,整个单元的楼道灯应声而亮。 ——— 说起来,邹婷对厉坤的印象的确非常好。 这男人算不上热情,但整个人立在那,周周正正稳得住场子,安全感油然而升。 她从李歆苑那儿要来了微信号,申请加好友。第一遍,过了一天对方没回应。于是今天又加第二遍。 厉坤通过的那一刻,她兴奋得尖叫。 看电视的父母问她怎么了,邹婷乐悠悠地捧着手机回卧室,“中彩票了!” 这边。 厉坤洗完澡出来,手机信号灯闪烁不停,他边擦头发边看。 [hello,我是邹婷。] [你休息了吗?那天你姑妈做的饭菜很好吃。] 最后一条信息是间隔十分钟发来的: [替我跟她说谢谢哦。] 厉坤手指轻按,回了个字:[好。] 对方几乎秒回:[哇,还以为你睡了呢!] 厉坤:[没,刚有事。] 邹婷:[你假期长吗?] 这姑娘连着发来五六条,信息蹦跶闪耀。 厉坤只看不回,擦头发的动作继续。 最后一条:[明天战狼2上映,我这有两张首映场的票,被闺蜜放鸽子了,要不,一起去看?] 厉坤手臂一顿,默了两秒,把毛巾搁在椅背上,用力甩了甩头半干的湿发。 水珠星子点点溅落,一两滴晕开在手机屏幕上。 ——— 迎晨正式回公司上班,那些新员工已经入职,看到她都格外亲切热情。 唐其琛笑道:“你混的比我好。” 迎晨拿着笔记本,正向他汇报工作,听后莞尔:“基层关系就由我们这种小兵去打点,老板只管发号施令。” 唐其琛笑容更深,静静看着她,手指间夹着的钢笔轻轻炫晃。 迎晨也没躲,目光对视,笔直干净。 几秒之后,唐其琛先挪眼,平静道:“开始汇报吧。” 迎晨大学念了个很冷门的冶金勘探专业,与地质专业类似,成天研究地形,土质,贵金属成分。毕业后便到金升集团工作至今,四年表现优异,负责原料采购部日常运营。 迎晨汇报工作的思路十分清晰,简洁又能直击重点,两人的交谈在十五分钟内结束。 “迎晨。”唐其琛把人叫住。 “嗯?”迎晨手停在门把上。 “明天周六,有空吗?”看穿她的犹豫,唐其琛笑得坦然:“别紧张,没坏意。” 迎晨乐了,气氛瞬间缓解。 “调过来后一直忙,也没好好休息,诶?你们杏城有没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迎晨了然,想想也是,唐其琛家在上海,到这也算只身一人。 她上了心,说:“步行街那边很热闹,周围有几个大商圈,串联很近,停车也方便。” 唐其琛点点头:“谢谢。” 迎晨转动门把,门缝拉开,身后的声音又起。 唐其琛:“那你愿意当半天导游吗?” 他的语气、表情、眼神都是坦荡干净的,像是友人之间再正常不过的对话。这个时候再推辞,反倒显得矫情。 迎晨大方,爽声:“行啊。” 周六。 迎晨带唐其琛逛了两家比较有名的人文艺术馆,晚些时候又去商场。唐其琛今天穿着休闲,肩宽长腿,气质温和,走在路上,回头率不低。 说好的到处看看,就变成了进店买衣服。 迎晨这才发现,这男人买起来也是下手狠。他似乎特别钟爱armani,并且没有试衣服的习惯,合眼了就买单。 “走吧。” “呃,你衣服呢?” “待会取车也要经过这里,看完电影再过来拿。” 等等,迎晨疑问:“看电影?” 唐其琛晃了晃手机:“做活动买的,两张票送爆米花。” “……”迎晨还没弄明白,他已经长腿阔步往前,不给她半点拒绝的机会了。 战狼2排片火爆,等候的都是看这片的人。 唐其琛取了票回来,把米花递给她。 迎晨笑了笑,“你还挺精打细算啊,一点也不吃亏。” 唐其琛半假半真,也笑,“谁说没吃亏?亏得很大,血本无归。” 话里的试探如针插缝,迎晨刚要开口,边上一道声音—— “你吃不吃爆米花呀?喝可乐还是雪碧?那就喝水好不好?” 邹婷热情开朗,声音也明亮。 迎晨起先是被她的声音吸引,很脆,很有辨识度。但当她转过头时,眼里的愕然展露无遗。 邹婷身边的男人,黑t恤牛仔裤,站在那表情平淡。 察觉到目光,厉坤下意识地也转头,对视一瞬,显然也是一愣。 迎晨手里拿着可乐爆米花,白裙飘逸,很快,她明白了些什么,目光移到邹婷身上。 审视、判断,然后不屑、冷然。 邹婷再大咧,还是察觉出对方眼神里的敌意。她仰头瞄瞄厉坤,再看看迎晨。 这时,唐其琛从洗手间回来,走到迎晨身边停住,和声说:“去那边坐会吧,还有十分钟。” 然后绅士地帮她拎包拿东西。 抬头的时候,正好和厉坤眼神交合。 再看迎晨,立在那不动,气氛很古怪。 邹婷挠挠厉坤的胳膊,“你想吃爆米花?那我去买好不好啦?” 厉坤松口,点了头:“我去吧。” “一起啊!”女孩儿像只雀跃的花蝴蝶,高跟鞋迈步轻快,摇曳生姿。 迎晨觉得自己不能再待下去,忽说:“走吧。” 唐其琛心思细,迎晨这毫厘之差的状态转变,让他下意识地又往后看一眼。 才发现,身后那男人,正也回头盯着他。 唐其琛友善地点了下头。 厉坤嗤声一瞥,别开了头。 进了四号影厅,迎晨找到位置坐下,唐其琛说:“好久没进电影院了。” 迎晨兴致不高地嗯了声,目光四处游走。 唐其琛:“找什么?” 迎晨笑了笑,“没什么。” 刚说完,就看见入口处熟悉的身影。 厉坤走前头,后边跟着邹婷,正眉飞色舞地找他聊天。 “6排3座,你的是4座,啊,在这里。”邹婷手一指,正中迎晨的方向。 厉坤步子放慢,邹婷找到后,顺眼一瞄才发现,迎晨和他们的座位是相邻的。 迎晨双手环胸,好整以暇往后一靠,目光无声挑衅。 邹婷隐隐察觉到什么,本能地就要坐向挨着迎晨的座位。 “你坐边上。”身后的厉坤突然开口,然后一步跨了过来,大喇落座,从容镇定。 “哦。”邹婷觉得莫名不甘,但也不好说什么。 两人之间的距离,只有一个拳头。 迎晨故意,将爆米花和可乐霸占住左右两个扶手上的饮料槽。然后双手闲适张开,也搭放在上面。 这个动作,手肘“无意”地刮蹭到了厉坤。 迎晨面不改色,一副你奈我何的暗暗心机。 跟较劲似的,厉坤也不主动避让,一副随你便的大爷架势。 电影开始,光影在两人脸颊之间淌动。 随着剧情渐入佳境,每到惊险处,引得观众呼叹阵阵。 迎晨突然说:“这种男人,能打能扛有脑子,关键是对爱人忠贞不渝。” 唐其琛不明所以,侧过头。 厉坤冷声一笑,自顾自地“讨论”剧情:“对自己女人当然会忠诚,无关紧要的人不值得。” 迎晨:“口是心非。” 厉坤:“自作多情。” 迎晨脸色冷下去,摘下3d眼镜,站起身。 唐其琛仰头,“怎么了?” 迎晨没答,对边上的厉坤说:“借过,麻烦让一下。” 厉坤也不知搭错了哪根筋,心情不爽得很,没动。 迎晨看出了他的故意,懒得废话,你不仁我不义,抬高脚直接踩了下去。 她今天穿的是细高跟,又卯足了劲儿,这一脚力道不轻。 尖锐的疼痛从脚背蔓上小腿,厉坤沉默碾牙,能耐,真能耐! 迎晨也是心狠,踩住了,三秒不动,脚底死死磨了个圈。 厉坤内心是咆哮的。 迎晨得意舒坦,刚要放过收脚,厉坤突然勾腿,然后屈膝一顶。他算准了迎晨的位置,逼得她踉跄摇晃。 迎晨被绊,身子不稳,直直歪倒,扑向了厉坤怀里。 肌肤贴近,体温灼烫,太近了,彼此的呼吸和心跳同频率升高。 仗着黑灯瞎火,厉坤嘴角微勾,为非作歹的坏意表情淋漓尽致。 迎晨很快镇定,分寸不乱。 她也不急着起身,手掌撑着坚硬的胸膛,指尖似有似无地挠了挠。 厉坤明显一僵。 迎晨弯嘴,手往下移,再向右半根手指,搁在了男人敏感的腰侧。 这反应显然不在厉坤的料想里,他脸色微懵。 然后,迎晨逮住他腰上的皮肤——狠狠一揪。 “嘶!操!”厉坤心里闷哼,但又不敢出声,只能憋住。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从摔倒到起身,不过三秒钟。 唐其琛拧眉走过来,伏腰温声问迎晨:“没事吧?” 邹婷关心厉坤:“啊?怎么啦?” “没事。” “没怎么。” 两位当事人异口同声,满不在乎。 就这么几下工夫,邹婷对迎晨身上那股莫名的敌意已经树立。 “怎么搞的啊,走路慢一点啊。”小声嘀咕,但还是被迎晨听了去。 唐其琛微拧眉头,出声:“抱歉。”然后把迎晨下意识地拦在身后。 “你回座看电影吧。”迎晨轻声,“我去趟洗手间。” 厉坤目不斜视,直到她留了个背影,这才转过头,看向她。 迎晨盈腰娆娆,手轻松懒散地背在身后。像是算准了某人会注目,背在后头的右手,毫不客气地竖起了中指—— 冲着厉坤。 ——— 看完电影,唐其琛开车送她回家。 迎晨反常地沉默,趴在车窗上,任风吹脸庞。 “电影不好看吗?”唐其琛笑着问。 “嗯?”迎晨如梦初醒,“挺好看的。” “看你兴致不高,还以为你不喜欢。” 迎晨没再接话。 唐其琛瞥了她几眼,于是也默声了。 突然,迎晨说:“我不回家了。” 唐其琛:“嗯?” 迎晨改道去了滨江国际公寓。 她敲门的时候,孟泽脱了上衣正准备去洗澡,见到人:“哎妈呀!” 迎晨目光淡淡:“别遮了,我看过比你更好的。” 孟泽心领神会,但也觉得受伤:“这就是你不对了啊,我的也不差,练了半年呢。” 迎晨直接打断,开门见山:“厉坤是不是交女朋友了?” “啊?!”孟泽懵,反应过来,“你知道了?” 迎晨脸色一沉。 “也不是女朋友,一个相亲对象,我都是昨天才知道的,你情报网好强大。”孟泽惊讶。 “你昨天知道了为什么不告诉我!!”迎晨突然大声,举起包烦躁地往孟泽身上砸:“你是不是自己人啊,你是猪队友吧!” “哎呦哎呦!”孟泽痛叫着直躲,“晨儿你别激动。我跟你说,厉哥没想法,纯粹应付。” “你怎么知道他是应付!他们都一起看电影了!”迎晨烦死,两手掐住孟泽的脖子使劲摇。 孟泽高,她踮着脚,像掐着一根鸭脖子。 “你,你别,别,哎,我又不是厉坤!”他费劲地善意提醒。 迎晨一愣,手劲松开。 孟泽咳咳两声:“你,你放心啊,我刚看了厉哥的朋友圈,他没和女人过夜,已经回屋里了——就是应付任务,没半点意思。” 迎晨指甲抠着掌心,不甘心地踹了他一脚大屁墩,吼回去:“胡说!应付也不可以!” 发泄够了,迎晨喘着气指示:“你,现在,马上,给我把那女的底细调查清楚!” “……” 孟泽现在无心其它,只觉得刚被踹了一脚的屁屁……好痛。 “厉哥。”宿舍楼方向奔来一道身影,林德瘦高,晒得黝黑,脸蛋跟半生不熟的红薯似的。 “真是你啊,还以为看花眼了呢。”林德站定,摸着脑袋嘿嘿笑,“我刚站完岗。你没回家休息?哦,对了,我刚从食堂打了俩馒头,你吃不?” 53.盛世太平 订阅未满50%看不到更新, 36h后替换。 “饶了我吧, ”迎晨翻着菜单,说:“我脖上的伤可经不起折腾。” 徐西贝叹了口气, 真心实意地道歉:“对不起啊晨儿,上回因为我的冲动, 连累到你了。” 天台那一幕惊险犹在, 说不后怕是假的。 迎晨现在还有脾气,怪责:“知道就好, 我差点成冤死鬼了。” 徐西贝不好意思地挠了挠鼻尖, “多吃点, 我请客。” 迎晨加了盘红焖猪手, 评价:“这地方装修还不错,老板有点品位。” “当然得有品位,价格死贵。” “心疼了?” “请你吃饭就不心疼。” 迎晨乐了,起身,“我去趟洗手间。” —— 同是这家餐厅。 “哥,这是什么做的?”林德一脸兴奋,指着墙上的挂饰, “是水晶么?好亮!” “玻璃抛光,技术含量不高。” “那这个呢?这毛笔字我咋一个都不认识。”林德的头往左歪往右歪,费劲地认。 “草书, 写的是沁园春。”厉坤拍拍他, “行了别看了, 走吧, 去吃饭。” 林德踟蹰在原地,“要不,厉哥,咱换地方吧。”他扫了一圈这里,眼神犹豫胆怯。 厉坤看出了他的迟疑,平静道:“好不容易放天假,带你出来转转,没事,不贵。” 林德来自农村,真正的穷乡僻壤,能走出大山的孩子都不容易,部队工资不高,他每个月还得往家里寄,平时休假也不出去玩。 厉坤表面不说什么,但有机会就带他出来见见世面。 “想吃什么自己点。” 厉坤闲散地靠着椅背,一只手搭着背沿,伸出的手指长而匀。他咬了根烟在嘴里,顾忌是公共场合,所以只过过干瘾,并未点燃。 “哥,能吃肉吗?”林德盯着菜单上的大肥鹅眼冒光。 厉坤笑道:“能,点两只。” “得嘞!” 林德点完菜,“好了!” 那笑容,比天花板上的水晶灯还亮堂。 “我看看。”厉坤过目了一遍,又加了两个点心,对服务员说:“谢谢。” 林德搓搓手掌,坐得笔直端正,眼睛看看窗帘,又瞄瞄碗筷,再扫扫别桌。 厉坤觉得好笑,假装严肃,“咳咳!” “嗯嗯!”林德连忙目不斜视,坐得比刚才更直了。 坚持了十几秒,他说:“报告!申请上厕所!” 厉坤摘了烟,点下巴,“批准。” 林德大白牙一露,溜得飞快。 这店新开张,上座率极高,加之地儿大,林德绕了半天都没找到洗手间。问了个服务员,对方忙着上菜,随便一指:“在那边。” 于是林德就懵懂地往“那边”走。走过一段走廊,这边全是包厢,一个挨一个。 林德经过一间,突然从里头传出一道声音—— “站住。” 这声音有点熟,但林德瞬间没记起来,他转过头。 “诶嘿,还真是这位兵哥哥啊。”那人起身,从席间走近,脸色被酒水养得红潮上颊,他望着林德,眼睛在笑,笑里透着股坏。 林德认出来了。 宝马车的主人。 就上回在路口查车,不配合执法大吵大闹的那一位。 “东子,有熟人啊?”又凑过来一个,这个脚步踉跄,明显喝大发了,定睛一瞧,“噢哟!人民子弟兵同志。” 他阴阳怪气地撒开嗓子,学样:“敬礼敬礼。” 林德背脊挺正,不理睬,正要走。 “慢着。”傅东叫住。 林德顿足,侧目,“干嘛?” 包厢里一桌的人,个个纨绔,酒瓶堆了一地儿,都是看笑话的。 傅东眼神微变,佯装忧虑:“解放军同志,我得跟你汇报一下,咱这包厢里有个黑东西——喏,就在那。” 他手随便一指,没等林德看清,身子就拦住,“会不会是炸|弹?” 林德:“……” 傅东:“你是特警,帮忙看看。” 这个身份让林德下意识地立正。 傅东生意人,人精,察言观色厉害的很,眼皮一挑,把路让出,“来来来,专业人士排除一下,咱们也好放心,再说了,这是公共场合,万一有个什么,也不太好对吧?” 林德心里隐隐不安,但脑瓜子比不上他们。人被懵懂地带进了笼子。 既然进来了,林德觉得,检查一遍也没什么。 于是,他走过去,哪怕穿着便装,背脊也永远挺直。 但就在他走向窗户的过程里,傅东使了个眼色—— 靠边的一个人拿着瓶白酒突然起身,扯开座椅站了出来。因为太快,林德闪避不及,碰了个正着。 那人哎呀一叫,同时手心一松,就听“稀里哗啦”一阵刺耳。 酒瓶掉落在地,液体淌了个干净。 林德懵了。 “哎呦我天!这酒老贵了!”对方佯装心痛,指着林德:“怎么回事啊,走路也不看着点!” 林德实诚,有话就说:“是你自己撞上来的。” “嗨?你这人咋这样啊?摔烂就摔烂呗,但你这样污蔑人就不对了啊。”对方嘁了一声,嫌弃:“还是军人呢。” 林德听到最后一句,像是被忤了逆鳞的鱼,声音陡大:“我没有!” “行了行了。”傅东出来“打圆场”,“多大点儿事啊,不就一瓶五粮液,照价赔偿不就得了。” 那人配合极好:“成啊!20年五粮液,还没开盖,给你打个折。” 林德一听那五千块的数字,人已经彻底懵掉了。 —— 迎晨补了会妆,才从洗手间出来。 她悠闲地原路返回,偶尔看看墙上的一些别致挂饰。 “坏了东西赔钱,这可是天经地义,小兄弟,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经过走廊,右边的包间有人说话,语气不善。 迎晨不感兴趣,正准备走。 “我没有撞他!” 这声音? 迎晨眉心浅皱,放停脚步。 “我知道了,你这是记恨我上回查你车!” 迎晨轻推门。 林德瘦高的身影在这窄窄的门缝里愤怒得直抖。 傅东撕破了嘴脸:“酒就是你砸坏的,怎么?没钱?成啊!” 他倒满三大杯白酒,酒瓶一扣,“把它们给我喝喽,让你走。” 在座纨绔公子哥哄笑。 “哟?横眼看我?不喝就赔钱!”傅东威胁,阴险的很:“不然我就去你们部队举报,在场的全是证人,看你怎么办。” “是么?证人?”清脆的女声,格格不入地闯了进来。 众人回头,迎晨双手闲散地环搭在胸前,要笑不笑的样子,颇有冰山美人的气质。 傅东皱眉:“你谁啊?” 迎晨走过来,拦在林德身前,毫不怯色地看着傅东,“一瓶酒,犯得着这样?” “哟,帮手啊。”傅东笑得像个无赖,双肩一耸:“犯不着犯不着,可他赖账啊。” “有说不赔吗?”迎晨声音冷了几度。 傅东识货,这女的一看就是有点底子的人。 于是故意道:“谈钱伤和气,酒桌交朋友。把这杯酒干了,咱们就当是个误会。” “误会?”迎晨突然笑出了声,鄙夷之意尽显。 笑够了,她走过去。 “姐。”林德拉住她。 “没事。”迎晨拨开手,转身看着傅东,拿起那杯满当的白酒。“是不是喝三杯这事就算完?” 她底气太足,凌厉明艳,傅东竟一时舌头打卷。 “行。” 迎晨举杯仰头,两口干干脆脆,几秒之间杯子就见了底。 全场傻眼。 “姐!”林德大声。 迎晨心跳不乱,甚至唇角都没有半点残酒,她笑:“这儿脏东西太多,喝点酒散散味。” 傅东脸色一变。 迎晨没暂停,第二杯又入了喉。 “哎呀,这儿不仅脏,味道还难闻,酒精能杀毒,别把自己恶心坏了。” 迎晨端着空杯,对傅东摇了摇,“你们闻见了吗?不好闻吧?” 这些人脸如猪肝,个个不吱声。 “第三杯。”迎晨面不改色,看向林德正了语气:“哟,还哭了?” 林德眼圈通红,倔强地撑着不肯落泪。 迎晨收了笑颜,陡然严厉:“不许哭!有枪炮声的地方你都去过,上过战场挨过子弹,别的垃圾能比吗?!” 她把最后一杯酒喝完,杯子一丢,拉开包掏出一叠钱。 迎晨把这把钱重重甩到傅东脸上,趾高气扬,再没给他半点面子:“你算个什么东西?也就这五千块钱的出息!” 傅东彻底懵了,脸被扇得火辣辣。 迎晨出生将门,骨子里承袭了一股傲劲,唬住这帮人绰绰有余。 她声音嘹亮:“林德,走!” —— 出了走廊,林德再也忍不住,眼眶通红地抽泣了两声。 “姐,谢谢你帮我,我真的没有砸坏他们的酒,是他们……” 迎晨不耐烦地打断,手虚在半空,“扶我。” 那三杯酒的量不少,她喝的急,这会劲头上来,人犯了晕。 “姐,姐你慢点。”林德的手刚搭上她肩膀,就被一道力气撇开—— “给我。” 林德懵了半秒,惊声:“厉哥!” 厉坤沉脸抿唇,动作粗鲁地把迎晨抢了过来,架住她的肩膀往上一提,自己却下意识地离她远远。 厉坤表情不耐,仿佛在说:这他妈什么情况? 他在餐桌上等了半天,菜都上齐还没见林德来,电话也打不通,于是就出来找。结果碰到了这么一个活祖宗。 而酒量不错,只是脚底有些晃,其实人没事的迎晨,一看是厉坤,顿时见机行事,彻底变成了软骨醉鬼,整个人都靠了过去。 柔软的身体有意无意地蹭着厉坤。 厉坤明显僵硬。 迎晨勾起嘴角,眼睛一闭,干脆来了个彻底醉死。 厉坤铁臂发颤,刚想推开。 “哥,晨姐刚才帮了我。” 林德适时开口,断断续续地讲了刚才的经历。 “……晨姐帮我解围,喝了三杯白酒才变成这样的。” 讲完。 厉坤一怔。 怀里的女人拱了拱身体,手还扒住他的心口。 很热,在跳。 厉坤用最大定力,才让自己表现得不那么发抖。 迎晨闭着眼,心在笑。 真好啊,他没有推开自己了。 闹了这一出,饭也别想吃了。林德那是哭着求着,让厉坤把迎晨送回去。如果说,以前还是良好印象,那么经历这一次,可以说是生死之交了。 厉坤被他闹得心烦,“我送!你他妈别唠叨了!” 林德顿时一口大白牙,两脚一并,敬礼:“谢谢队长!” 夏末,夜风爽利。 厉坤开了半边车窗过风,副驾驶上迎晨歪头斜脑,还在“犯迷糊”。 犯迷糊就是为了等下车的这一刻,能光明正大地黏在厉坤身上。 她嘟囔软语,不放过任何一秒和他亲密接触的机会。借着酒醉,把自己完全吊在厉坤脖上。 迎晨搂紧他的脖子,脸颊往男人的肩窝处蹭。酒味儿混着她身上的香水味,生生调和成了一剂温柔暧昧。 厉坤浑身僵硬。 “唔……头好晕。”迎晨为求表演逼真,语气都是湿糯糯的。 她借酒壮了胆,人往上挪了些,嘴唇似有似无地贴住了厉坤脖子上的皮肤。 一刹那的温热如电流过境。 厉坤手握成拳,心猿意马了几秒,他恢复镇定,说: “松手。” 没动静。 “我让你松手。” 没听见。 “别后悔。” 不后悔。 下一秒,厉坤语气平静,告诉她:“我肩膀上有只蝗虫。” 迎晨懵了片刻,反应过来后—— “啊啊啊!!” 人跟诈尸似的瞬间满血复活,方向辨认清晰,助跑速度过硬,她从厉坤身上跳下来,尖叫跑远。 等意识到自己露出马脚时,已经晚了。 厉坤双手搭在腰上,闲散懒洋,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迎晨心里一落,糟糕,中计! 厉坤无神无色,身后是漫天黑夜。 迎晨表情垮台,这回是真头晕,她蹲在地上,仰着头可怜巴巴。 对视之间,安静得只有飞虫偶尔窜过。 迎晨眸子水润,喝了酒的缘故,脸色也粉红一片。她嘴唇微张,冲厉坤眨了眨眼。 厉坤看了她许久,终于迈步走近。 迎晨头仰得更高,跟个犯了错的小孩儿一样。 厉坤蹲下来,从唇齿间颤出五个字,低低道:“长能耐了,嗯?” 不管怎么说,厉坤最后都笑着回一句,“有合适的再谈。” 厉敏云捡着话:“我看邹婷就蛮好啊!家里条件好,爸爸还在职,离退休还有个十来年,独生女没负担,和你年纪也相配。” 声音起起落落,厉坤微微低头。 厉敏云:“你都不相处,怎么知道不合适?看个电影吃个饭也花不了几个钱对吧?” 厉坤说:“不是钱的事。” 厉敏云:“那是什么原因?” 厉坤禁了声,缓缓移开眼。 就见厉敏云又要继续唠叨,厉坤实在心烦,“好了姑妈,我自己有分寸。” 厉敏云心里一亮,她了解这个侄儿,是让步的意思。 避开这茬话题,厉坤问:“歆苑呢?” 说起女儿,厉敏云恨恨嘁了声,“这几天跟我闹脾气呢!” 厉坤:“怎么?” “她又要买什么笔记本电脑,吵着要钱。”厉敏云越想越气,呸了一声:“太不懂事,别做梦了!” 厉坤情绪淡淡,喝完最后一口茶,起身:“不早了,我走了。” 下到二楼,厉敏云不放心地大声叮嘱:“记得和女孩子主动点啊。” 声响惊扰,整个单元的楼道灯应声而亮。 ——— 说起来,邹婷对厉坤的印象的确非常好。 这男人算不上热情,但整个人立在那,周周正正稳得住场子,安全感油然而升。 她从李歆苑那儿要来了微信号,申请加好友。第一遍,过了一天对方没回应。于是今天又加第二遍。 厉坤通过的那一刻,她兴奋得尖叫。 看电视的父母问她怎么了,邹婷乐悠悠地捧着手机回卧室,“中彩票了!” 这边。 厉坤洗完澡出来,手机信号灯闪烁不停,他边擦头发边看。 [hello,我是邹婷。] [你休息了吗?那天你姑妈做的饭菜很好吃。] 最后一条信息是间隔十分钟发来的: [替我跟她说谢谢哦。] 厉坤手指轻按,回了个字:[好。] 对方几乎秒回:[哇,还以为你睡了呢!] 厉坤:[没,刚有事。] 邹婷:[你假期长吗?] 这姑娘连着发来五六条,信息蹦跶闪耀。 厉坤只看不回,擦头发的动作继续。 最后一条:[明天战狼2上映,我这有两张首映场的票,被闺蜜放鸽子了,要不,一起去看?] 厉坤手臂一顿,默了两秒,把毛巾搁在椅背上,用力甩了甩头半干的湿发。 水珠星子点点溅落,一两滴晕开在手机屏幕上。 ——— 迎晨正式回公司上班,那些新员工已经入职,看到她都格外亲切热情。 唐其琛笑道:“你混的比我好。” 迎晨拿着笔记本,正向他汇报工作,听后莞尔:“基层关系就由我们这种小兵去打点,老板只管发号施令。” 唐其琛笑容更深,静静看着她,手指间夹着的钢笔轻轻炫晃。 迎晨也没躲,目光对视,笔直干净。 几秒之后,唐其琛先挪眼,平静道:“开始汇报吧。” 迎晨大学念了个很冷门的冶金勘探专业,与地质专业类似,成天研究地形,土质,贵金属成分。毕业后便到金升集团工作至今,四年表现优异,负责原料采购部日常运营。 迎晨汇报工作的思路十分清晰,简洁又能直击重点,两人的交谈在十五分钟内结束。 54.电动泰迪.厉 订阅未满50%看不到更新, 36h后替换。  “晨姐,这跟我们大学时候的军训是一样吗?” 迎晨说:“项目大同小异, 不过应该会严格一些。” 车内哀声连连。 女生:“那晨姐, 教官帅不帅?” 问题一出, 男生齐喊:“切!” 女孩儿们倒是兴奋哄笑。 迎晨想了想, 说:“帅。” “哇!晨姐, 教官真的是特警吗?” 一路叽叽喳喳闲聊。 到了营地, 有专门的后勤人员接待。 安排好住宿后,员工们短暂休息。迎晨和国资委旗下的几个兄弟单位打了照面,然后就去开会。 他们一行人先落座, 两分钟不到, 大队长也进来, 身后还跟着六名身着迷彩作训服的战士。 “来了来了。”身边的女同事小声,语气藏不住兴奋。 迎晨正在看手机, 笑着低声:“这么高兴?真有帅哥啊?” 她按熄手机,抬起头,只一眼,笑容就凝滞在了嘴角。 李队长的旁边, 高大男人身姿挺拔, 走路带风, 军装上身更添正气。见到迎晨时,他眸间的措楞一闪而过。 边上的林德倒是激动了, 两唇微动, 垂在腿侧的手也忍不住去抠厉坤的衣服。 那意思:“快看!厉哥!有熟人!” 厉坤:“……” 迎晨的眼神从厉坤身上收回, 看向林德时,倏地扯开一个笑容。 林德碍于场合,没能尽情回应,只能疯狂眨眼表示欢迎。 大队长一声令下,全体战士齐整落座。 气势太正,迎晨他们也下意识地挺直背脊,不敢妄动。 大队长叫李碧山,三十好几一脸严肃,声音中气十足: “大家上午好,首先,我代表部队对各位企业同仁的到来表示热烈欢迎!” 掌声友好,齐齐响起。 “下面,我介绍承担本次军训任务的教官队伍,他们都是从特警队甄选出来的优秀战士——徐四海、林德、王继承、张平。” “到!”四人齐刷刷起身,立正。 掌声响起,迎晨鼓完掌,还偷偷的对林德竖起大拇指。 林德嘴上没笑,但眼睛明显弯了一个弧度。 “厉坤!”大队长喊。 “到!”男人凌厉站起。 “他是本次承训任务的总教官,但凡过程中碰到任何难题,都可以与他沟通协商。” 介绍完毕。 厉坤抬手,敬礼,然后语气凛然: “我们一定会遵守部队规定,言传身教,严密组织、科学训练,认真履行教官职责,为全体参训人员树立良好榜样!” 这次,掌声如雷翻涌。 迎晨瞥了眼,身旁的女同事激动崇尚之情难以掩盖。 “姐,姐!”散会后,林德过来和迎晨打招呼,一口大白牙咧开:“太巧了吧!” “哟,脸怎么又黑了?”迎晨打趣:“越来越像红薯了啊。” 林德挠挠脑袋,嘿嘿笑,“红薯就红薯呗,好吃不贵有营养。” 交谈间,随后出来的厉坤目不斜视走过。 “厉队,这是晨姐呢!”林德没心眼,声音特大。 没穿黑色特警服的厉坤,被这身翠绿迷彩衬得如棵蓬勃松柏。外套上棕色皮带系紧,宽肩窄腰很是好看。 厉坤淡淡瞥了眼。 “嘿?”林德纳闷儿,队长认不出? 他友好提醒:“厉队,这是晨姐呀,就她上回喝醉酒,你还送她回家了呢!” 空气瞬间安静。 周围的战士、同事齐齐转头,惊讶揣测的眼神在厉坤和迎晨之间游走。 厉坤恼得一声严厉:“归队集合!” 林德挺直腰板,脚跟一并,“是!” 两人一前一后,擦肩时,林德瘪了下嘴角,愁眉苦脸不明所以。 迎晨噗嗤一笑,声儿刚好够厉坤听见。 边上一个相熟的同事玩笑试探:“小迎,真有这事儿啊?” “教官认错人了,我没喝醉过。” 厉坤走远,声音渐小。 ——— 军训于下午正式开始。 这个天气搞训练,简直要人命。 迎晨观察了一下,特警队出来的战士,要求极其严格。就连平日看着单纯逗趣的林德,也跟换了个人似的,喊口令、教动作、甚至训起人来也是铁面无私。 第二天结束例行训练科目,下午安排了实弹射击。 而听说教学的教官是厉坤时,员工们都快哭了。 “晨姐,厉队长超恐怖的!” 迎晨笑:“说说看,怎么个恐怖法?” “昨天练习正步走,要把脚低空定位,哇你是不知道,厉队让我们把自己的手机放在脚下,坚持抬脚五分钟,小胖坚持不住,手机屏幕都给踩碎了。” 嗯,这像是他会干的事儿。 “哪有那么吓人啊。”女生们鸣不平:“厉队长很好的,休息的时候,让我们去凉亭那遮阴,还把伞给了我们呢。” 嗯,这也是他会干的事儿。 一旁的林德忍不住介绍:“厉队很牛的,他是摸过真刀实枪、上过战场的人。拿过三次集体一等功,两个个人二等功,落到省市级别的荣誉就更多了,前年在叙利亚,解除一个地埋炸|弹装置的时候,背都被震出一道三十厘米的口子。” 全场沉默,只有微风吹响树叶的沙沙声。 迎晨心里揪着,没敢往深处想。 “啊,厉队来了,快起来。” 见着厉坤,大家刷刷起身,迅速整装立正。 厉坤今天换了军绿的纯色短袖,下边迷彩裤,脚蹬军鞋,黑色墨镜遮脸,边走边喊: “全体都有——五秒整队集合——” 脚步细挪声,排头兵:“报告,集合完毕!” 厉坤:“立正——稍息——向右看齐。” 迎晨退到队伍外,依在梧桐树下遮阳,她今天也戴了墨镜,乍一看,挺像情侣款。 她肆无忌惮地盯着厉坤看。 这目光存在感太强烈,厉坤在整队完毕后,忍不住侧头回看一眼。 迎晨伸手将墨镜扒下来了些,吊儿郎当地架在鼻梁上,嘴角冲他微微上扬。 她皮肤白,窈窕身影立在那就是一道风景。 厉坤费了好大劲才制止住心猿意马,移开眼,喉头滚了滚。然后拿起枪,现场操作,开始讲解射击要领。 他声音洪亮,招式凌厉,帅是真的帅,迷人也是真迷人。 就是专业名词太多,员工们一脸懵逼。 懵逼完了,又忌惮厉队长的严厉,竟谁都不敢提出疑问。 “排头兵出列,跟我去拿装备!” 说完,厉坤带人暂时离开。 “哇。怎么办,我都没记住!” “我也没记住,那个充实抵肩是什么意思啊?” “惨了惨了,听说成绩不及格,要做俯卧撑的。” 队伍里炸开锅,个个愁眉苦色。 “你们练的是静止靶,难度不大。瞄靶的时候,一定注意控制呼吸,千万别抖,呼吸一乱,枪也跟着乱。”迎晨走过来,热心给大家答疑解惑。 “晨姐,那瞄准的时候有没有技巧啊?” “把你的眼睛当照相机就好,对焦瞄准的时候,靶子应该是模糊的,准心必须是清晰的。” 迎晨看起来很懂,不,是真的很懂。 几分钟功夫,大家都围着她问。 训练器材已经准备完毕,厉坤和林德走出来时,林德稀奇:“嘿呦?我姐还会玩这个?” 女人眉飞色舞的模样儿,看起来鲜活奕奕。 厉坤轻斥一声:“子弹都没摸过一下,当起老师来也是不含糊。” 话里,拆台的意味很不友善嘛。 声儿不大不小,正好够人听到。员工们这边不敢得罪,那边也不敢反驳,面面相觑小心观察。 迎晨不恼,脸上的笑依然清冽。 她退后两步,然后毫无预兆的,转身朝这边走来。 林德小声打招呼:“姐,哪儿去?” 迎晨挨近他们,继续走,经过厉坤身边时,猝不及防地对着他腰间伸出手。 棕色皮带上别着的那只枪弹夹被她熟练解开,迎晨食指和中指迅速翻转捏掐,五秒不到,就把厉坤那只训练用的手|枪给拔了下来。 厉坤来不及出声。 迎晨脚步没停,迅速扳动保险杠,并且拉动套筒,“咔哒”一声,塑胶弹上膛。 她走到横线处停住,抬手举臂,与肩膀平行。 众人惊诧,目瞪口呆。 迎晨微眯双眼,眼廓淡淡上扬,然后瞄靶,小幅度调整手臂高度。 “3、2、1。”她心里默默倒数—— “砰!砰!砰!”三声脆震,子弹射出。 再看五米远的靶面上:八环、九环、九环。 “哇!!”员工们再也克制不住地惊呼出声。 林德下巴都快掉地上了:“我操!” 而迎晨对这欢呼声不为所动,她把枪调置复原,然后返回来,原封不动地又塞回了厉坤腰间。 最后一步,她故意放慢动作,食指一勾,挠痒痒似的把枪夹扣子搭下来,重重一按,钉紧了。 用力的时候,厉坤明显感觉到自己人鱼线的位置,跟着一抖。 迎晨仰起头,笑得明艳:“队长,三颗子弹我就不还啦!” 队伍里也不知是谁带了头,掌声掀翻烈阳夏日的蓝天。 厉坤眼神沉静,一记目光无声扫过来,大家偃旗息鼓,害怕地低头立正,顿时老老实实。 安静了。 迎晨转过身了。 盈盈一握的腰肢撞进眼里了。 厉坤淡淡移开目光,低头整理方才被她玩过的训练用枪。 微风拂面,谁也没有察觉到,他嘴角弧度极小的, 笑了。 两人之间,一个心猿意马,一个故作镇定。 结束晚训,厉坤一行人回宿舍。 林德打了壶开水回来,告诉他:“哥,大队长叫你去一趟。” 厉坤本准备去洗澡,于是放下水桶,“就去。” 大队长叫李碧山,就是军训前给迎晨他们开欢迎会的那位。 厉坤下楼,在沙坪训练地找到他。 李碧山奔四的人了,体魄不比年轻人差,正攀着单杠做引体向上。厉坤走过去往上一跳,也抓着杆子一起练。 李碧山瞧他一眼,没吱声。 默契地数了一百个后,两人同时松手落地。 李碧山气有点儿喘,问:“你晚上是怎么回事?” 见他没反应,提醒:“和那个女领队。” 厉坤问:“我和她怎么了?” 李碧山:“实训演练怎么可以和一个女同志?这是部队,是在执行任务,要注意影响。” 厉坤呵的一声,往地上一坐。 “我听说了,那女领队和你走得近。我得给你提个醒,要有分寸,要有纪律,要……” “要遵守原则,要克己守则,要沉熟稳重。”厉坤截断他的话,帮忙把下面的补充完整,然后笑:“行了老李,来来回回就是这几句,我都能背了。” 李碧山严肃:“别以为我在跟你开玩笑。” 厉坤学他:“严肃,严肃。” “你们这些年轻人,没吃过亏,不知道苦!”李碧山一副过来人的口气:“你小子,别糊涂。” 厉坤低头,笑得淡。 再抬头时,他问:“你怎么知道,我没糊涂过,没吃过亏?” 李碧山眉心挤出三道竖褶。 厉坤蜻蜓点水,避过这茬话题,起身,“训话完毕?那我回去洗澡了。” 李碧山:“站住。” 厉坤侧身,等着。 李碧山:“我老家寄来了菱角,待会去我那拿。”故意咬重字眼:“清心败火。” 厉坤打了个响指:“行,待会我不去拿。” 李碧山:“……” “那玩意儿难剥皮,吃起来麻烦。” “臭小子。”李碧山骂完又大声:“那过来拿块腊肉。” 这回厉坤没拒绝。 立定,转身,抬手敬了个标准军礼:“是!多谢大队长!” 李碧山笑骂一句,挥挥手:“滚蛋。” 回宿舍。 手才放在门把上呢,战友们就飞奔而来,你挤我,我挤你的。 “报告队长!” 厉坤皱了皱眉,“说。” “刚才有人找你。”小战士道:“女的,长发,白t恤——漂亮。” 打头阵的开了口,众人配合齐声:“叫迎晨!” 厉坤:“……” 林德冒出来,嘿嘿笑,“姐给咱们送了西瓜,人人一份,哥,你也有,但跟我们的不一样。” 厉坤迅速扫视一圈内务,除了桌上一个玻璃碗,其余的西瓜皮都已经进了垃圾篓。 “我们的西瓜是一块一块带皮儿的,厉队,你的西瓜,去了皮,全是瓜肉!” 厉坤脸色微变。 林德:“我已经替大伙儿问过,为什么你的特别一些。” 厉坤眯缝了双眼,眼角轻跳,危险的前兆。 林德不知死活,诚实道:“晨姐回答,特别的瓜给特别的人,因为厉队特别帅一点——汇报完毕,请指示!” 未等厉坤发话。 林德十分自觉:“明白,一百个俯卧撑就地准备!” 说完,他右脚后退一大步,弯腰俯身,手心撑地,身体绷直开始执行。 战友们笑声哄然。 厉坤板着脸,呵斥:“胡闹,立正!” 空气瞬间安静。 刷刷刷的步子移动声,方才还轻松的小年轻们,已经个个站如松柏了。 厉坤仁慈:“轻装五公里,五十个单手俯卧撑,你们自己选。” 齐声:“俯卧撑!” 厉坤:“好,全体都有,五公里,二十公斤负荷背重,十九分钟过关!” 战士们集体懵圈儿,然后遵守:“是!” 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最后一个小战士出去时,友善反馈大众心声:“队长,记得吃瓜!” 热闹过后的安静,格外尖锐。 他能清晰感觉自己心脏起起落落的沉重感。 厉坤关上门,看向桌上的玻璃碗,里头红彤的西瓜瓤,是用勺子一勺勺挖出来的半球形。 他站在原处没动,像是一种隔空僵持。 十几秒之后,他自己也觉得没意义,于是闷声一句低声自嘲。 “姓厉的,上了一次当,他妈的还没长点记性啊!” 过了这么多年,厉坤始终没忘,当年情到浓时,一个男人骨子里的疯狂都洒在了迎晨身上。 那时他常有任务在身,临时接令,说走就走。因为执行保密协议,很多时候,他自己都不知道又去哪个国家。直到飞机降落前十分钟,才广播通知,哦,是伊拉克,是阿富汗,是刚果。 做梦都想跟她天天相见,见了就不想走,恨不得把她弄死在床上。走了,又开始盼。 思念就是一件无限循环的事。 后来,同是医院,同是手术室,肾内科一,肾内科二。迎家人在六楼有了期盼,而五楼的母亲却再也没能醒来。 迎晨呢,拍拍屁股就走,没一点消息,就这么莫名其妙把他给甩了。 55.非洲小野象 订阅未满50%看不到更新, 36h后替换。  电话挂了。 迎晨再打过去,好家伙,竟然不接。 迎晨没犹豫, 改了路口下高架桥。她赶到富临酒店,刚出电梯,走道上就听到了徐西贝声嘶力竭的咆哮:“你丫做三上瘾是吧?特喜欢找刺激是吧?那我让你刺激一下啊!” 失声尖叫的另一道女声:“你拿刀干什么?” 迎晨心里咯噔一跳,循着声音加快脚步,808的房间门虚掩没关实, 推开—— 徐西贝像一只发疯的孔雀, 把一女孩儿按在地板上,左手扯住她的头发,右手拿了把尖刃匕首贴在她脸上。 女孩儿惊惧, 说话都不敢用力张嘴, 她牙齿打颤:“姐姐你、你误会了,我没和你男朋友。” 徐西贝呸了一声, “臭不要脸!” 匕首贴紧, 那女孩儿咬着唇呜呜地哽咽。 迎晨静静看了一会儿, 怕徐西贝逼急了真下狠手,她走过去, 拂开她, “你这姿势不对,割不了她多少肉。” “哐当”一声, 匕首落地。 徐西贝开始嚎啕崩溃, 骂骂咧咧语不成章。 她那位相恋七年的, 公认的老实男友人设崩塌了,也不怪她此刻失控。 迎晨内心叹息,转过身,对那女孩儿冷着脸色,平静说:“财大商贸系,大三,老家尚城,父亲徐建国,土建局上班。” 女孩猛地抬头,“你要干什么?” “没什么,以后有空,找他喝喝茶。”迎晨唇色艳,为平铺直叙的语气加冕,倒多了一份冷冽。 这女孩儿也是个人精,识货。迎晨高挑肤白,气质加持,不是几件衣服就能烘托出来的。 她眼珠儿一转,正欲开口。 边上的徐西贝又满血复活,冲过来对她撕扯动手。 “说!还跟不跟男人睡觉了?说啊!”最后,徐西贝跨坐在女孩身上,掐紧脖子怒目愤言。 身下的人疯狂地捶打还击,指甲尖在徐西贝脸上留下三道泛了血的痕印,谁也没讨着好。 拉不开人,迎晨被推得往后踉跄。这时,一道粗音从走廊传来—— “就是前边那间房。快跟上。” 杂乱的脚步声越发加急走近,迎晨心一沉,不好。 她迅速拖起徐西贝,“她有帮手,走!” 同时,头发被拔了满地的女孩恨吼:“别让她们跑了!” 外头三四个彪汉应声而追。 电梯已经没法儿坐了,迎晨拽着还神经错乱的徐西贝拔足狂奔,走楼梯。 但刚走到六楼,竟然一道卷闸门横在中间,上头挂了标牌,三个字:维修中。 迎晨暗骂一声,没耽误,拽着徐西贝原路上楼。 两拨人,一上一下,于七楼交汇。 迎晨眼明手快,果断拉开门,先人一步跑了出去,往右三米就是电梯,显示往上,迎晨狂按。 大汉追过来了,两米,一米。 “叮。”电梯门开。 “快关!” “嘭”的一声,是拳头砸在电梯门上的重响。 终于安静。 迎晨双手耷着腰,喘气。 徐西贝这会子神魂附体,靠着梯壁,人往下滑,然后捂着脸啜泣。 “你还哭!让你别冲动,那女的社会关系复杂,忘记我跟你说的了?”迎晨火气腾腾上冒,毫不温柔地把徐西贝给拎起身。 “我早上下飞机,回公司开了一天的会饭都没吃,好不容易下个班。”迎晨怄火道:“我谢谢你的见面礼啊。” 电梯停住,十六楼顶层,门划开。 迎晨往外一瞥,对面的电梯,显示屏向上的红色标识,正有节奏地跳动。 “叮——” “糟!跑!” 徐西贝也反应过来,这回她跑得比谁都快。她拐进一个转角,那里有扇小木门。 男人们粗鲁的骂声清晰可闻,徐西贝受了吓,头脑发热,推开门就往天台上蹿。 这天台的防水工程进行到一半,架子未撤,一排板子搭在其中。乍一看以为是结实的,其实两端连着两个五米宽的台沿,中间悬空,这是十六楼。 徐西贝反应过来已经晚了,她冲到板子前面,往下一看,人立刻瘫软蹲下。 “迎、迎晨。”徐西贝声音发抖。 然后听见“嘎吱”一响,板子颤了颤。 迎晨愣了半秒,反应过来本能向前,扶住台沿撑上去,两步轻踩这一头控制住了平衡。 木板中间,清晰地翘起一道不算小的裂痕。 ——— 警车鸣笛,人群聚拢。 “距离出事已经二十分钟,十六楼,消防云梯无法抵达。且木板厚度0.5厘米,四周没有着力点,中间已经裂开,如果救一个,另一个恐有坠楼风险。”消防员道:“已向上级汇报,特警队协助救助,正赶往现场。” 话毕,一辆黑色越野驶入,路边停稳后,车门推开。 身着黑色短袖常训服的男人利落下车,他边走边仰头观探情况,然后摘下墨镜不做停留,声音铿锵: “情况说明,工具准备,人员到场。”指令简洁扼要。 “是!”两名消防战士迅速跟上,把早备好的救生绳递去,边走边阐明缘由。 一行人乘坐电梯上楼。厉坤听的时候,眉头习惯性地微拧,神情冷且淡。末尾,战士汇报:“两名受困人均为女性,白衣服的叫徐西贝,裙装的那位,姓迎,叫,叫……” 战士打了个顿,而厉坤听到这个姓时,侧过头。 另一个快速补充:“迎晨。” 厉坤手指一僵,语气冷冽,“叫什么?” “迎晨。” 得到肯定答复,厉坤虽神色清清,但手里的救生绳,已被悄然拧成了麻花。 天台上。 徐西贝的哭声越来越大,“我害怕,我不想死。” 迎晨恨言:“姑奶奶,求你别哭了,你一哭就岔气儿,板子跟着一块抖。” 徐西贝立刻禁声,只肩膀直抽抽。 迎晨的姿势比较痛苦,两腿张得很开,直立着不敢蹲,楼高风大,她脸被吹得毫无血色。 徐西贝挪眼往下看了一秒,哆嗦:“太高了,太高了。” “闭嘴吧你。”迎晨深呼吸,强迫自己双眼看天。 直到脚步声临近,焰橙色的消防战士出现,面朝着门的徐西贝喜极而泣:“来了来了,我们有救了!” 战士肩碰肩,中间的空隙像是一个恍惚摇摆的取景框。 厉坤走在后面,从这道取景框里看见了天台上,摇摇欲坠的迎晨。 她背脊拉伸得绷紧,透过衣料,两道蝴蝶骨的形状都清晰可见。 厉坤移开眼,两秒分心,迅速定神,再挪回目光时,整个人凌厉重现。 一名消防员:“厉队,晚上台风过境,风势已经起来了。” 背对着的迎晨,身子一僵,心跳如雷落。 厉队? 随后自我否定——不可能是他! 但, “风速六级,板块中间裂痕扩散,支撑不了太久。” 这声音沉而缓,厚重感恰如其分,没有因为大风而吹散其中的定力。 迎晨心口一阵晃。 接着,黑色的身影快如猎豹。厉坤单手撑着栏杆,轻松跳上台沿,跟走平地似的,跨大步绕了半圈,在徐西贝那头停下。 这个角度,厉坤和迎晨正面相对,但他没有正眼瞧她一下。 厉坤拉紧身上的安全绳:“做准备。” 台沿下的两名消防员:“已准备!” 厉坤看着徐西贝:“我倒数三下,数到1,你往我这跑。” 徐西贝抖着声音,点头:“好。” 三秒计时——“跑!” “啊啊啊!”徐西贝尖叫狂奔。 同时,厉坤迅速向前接替补位,站在了徐西贝的位置。 木板剧烈晃动,迎晨撑不住,“咚”的一声单膝跪了下去。 她惊恐地叫了一声,才发现嗓子紧绷得已经变了调。 “别动!”厉坤几乎以秒速碎步调整,硬生生地把平衡给控制住。 迎晨咬着唇,抬眼看向他。 厉坤几乎本能提醒:“别往下看!” 耳边是风声呼啸,脚下是摇摇欲坠,而两人对视的这一眼,仿佛把全世界都给过滤掉了。 厉坤率先从中抽身,敛神道:“听好,我向前迈一步,你就往后退一步,明白?” 他的意图是匀速移动,保持平衡并接替迎晨,那么,迎晨就能退到相对安全的位置,再由战士协助回到地面。 迎晨脱口而问:“那你呢?” 厉坤面不改色,“3。” “我问你话呢!” “2。” “厉坤!” 时隔多年,迎晨终于再次叫了他的名字。 风势越来越大,厉坤黑色训练服贴紧了身躯,线条勾勒分明且硬朗。 他盯着迎晨,目光里终于有了一分可以称作为情绪的神色。 短暂的僵持后,厉坤冷讽开口:“恐高症好了?” 迎晨一愣,然后摇头。 “那就给我把眼睛放正,别往下看!” 迎晨被他凶得心头一酸,“那我看哪儿?” 厉坤沉脸半秒,那语气分明是咬了牙——“看我。” 然后话锋拔高,“准备。” 迎晨咽了咽喉咙,全神贯注听他指示。 她退一步,他就进一步,木板在晃。 “保持好,别低头。”厉坤压着气息,克制住。 终于,迎晨临近台阶边沿。 厉坤目测她的距离安全后,对后头眼神一使,两名消防员战士吼了一声,快速抓住迎晨的肩膀往后一拖,迎晨踉跄倒地。 而还在木板上的厉坤蓄力憋气,卯足劲地往台沿跑。 脚下的木板几乎同时断裂。 “厉队!”一名战士伸出手。 厉坤抓住,借力最后一脚凌空跨了过来,然后在地上滚了两圈缓冲力道。 木板坠楼,群众的惊呼声从楼下炸开。 迎晨只盯住厉坤,把他从头到脚扫了三遍,确定人平安了还没肯移眼。 徐西贝哭着跑过来,抱住迎晨,“我们安全了,我没死,没死。” 那头,厉坤面色依然,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他理了理衣服,对战士说:“你们归队。” 迎晨心神一定,推开徐西贝,“你先走。” ——— 楼下。 随队组长老严和厉坤并肩而站,“哎呀,这次多亏你及时赶来。” 厉坤:“没事,我人就在附近,接到指令增援是应该的。” 围观的人群渐渐散去,不远处的迎晨,手指掐了掐自己的掌心,深吸气,走过去。 她在两人面前站定,歪了歪脑袋,特真诚地对老严说:“感谢解放军叔叔的救命之恩!” 老严乐的,“没事儿,不过,以后碰到被人追踪等危险情况,记住,及时报警。” 迎晨乖巧应答,“是。”然后话锋一转,声音软了半截儿,“解放军叔叔,我钱包和手机在天台的时候掉下去了,你能不能好人做到底,让我搭个便车啊?” “这……”老严为难地看了眼身后的大个儿消防车,“我们是有严格进出场时间的,可能帮不了,啊,对了!”他看向厉坤,“厉队,你不是开车来的吗,送送人家吧,刚才情况也怪危险的,看把人吓得。” 迎晨脸色苍白还没回血,更添几分可怜劲儿。 而被点名的厉坤,看向老严,一脸我草你妈的表情。 这是出任务,合理范围内的要求,他没权拒绝。 狡黠得逞的笑容,在迎晨嘴角怎么都藏不住了。 她指着那辆黑色军用吉普,“是这辆吗?” 没等回答,便自个儿拉开车门,轻车熟路地坐上了副驾。 厉坤脸色沉得跟碳似的,上车后,迎晨边系安全带边说:“回家。” 迟迟无动静,她侧头,“怎么?不知道路啊?” 厉坤嘴唇抿成了两道锋刃,默了两秒,发车,方向盘打到底,轮胎擦地声音刺耳,车身“唰”的一下驶了出去。 从杨春路到正午街,再驶过石林碑。 全程两人没说一句话,但厉坤对她回家的路熟的不能再熟。 车窗滑下半边过风,混着这座城市的味道,悉数闯进迎晨鼻间。 两人一左一右,并排间隔不过半米。却跟陌路人一样,谁也不看谁。 道路缩窄变成两车道,每隔两米就有一棵的白杨树,和路边站岗的武警身姿一样笔挺。 进入大院正门时,厉坤减缓车速。 他车牌招摇,孟泽一眼就看到了。 孟泽按了两下喇叭鸣笛示意,晃下车窗,低头一瞄,“哟,厉哥,真是你啊,不是说去区里汇报工作吗?怎么上这儿来了?” 厉坤只把车窗滑下半边,露出眼睛和鼻子。 孟泽也没意识到他脸色不对劲,想起一件事,特来神地问:“对了,我听说,小晨儿从杭州调回来了,就在这几天,这事儿到底是不是真的?” 厉坤转过头,目光寒如刃,又是一脸我草你妈的表情。 孟泽打了个哆嗦,还没弄清状况呢,就看到厉坤边上,突然探出一个脑袋。 迎晨笑意盈盈,吹了句俏皮的口哨,然后脆着声儿说—— “是真的呀。” 孟泽:“!!” 厉坤:“……” 另一名交警:“把人放开!放开!” 奈何歹徒不听,并破口大骂,摇晃间,那把砍刀直抖。 群众啊声惊叫。 厉坤第一个到达,迅速观察现场。 横在路边的白色奥迪,路面急刹印痕明显,证明当时车是被迫停驻。车边,有一名抱着孩子瑟瑟发抖的年轻母亲,三五个好心路人正在给予安慰。 “太吓人了!这个疯男人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抓着小朋友不放,说是要钱。小孩母亲给了钱,哭着求他,他嫌少,像是神经病!” 56.争吵 订阅未满50%看不到更新,36h后替换。 失声尖叫的另一道女声:“你拿刀干什么?” 迎晨心里咯噔一跳, 循着声音加快脚步, 808的房间门虚掩没关实,推开—— 徐西贝像一只发疯的孔雀, 把一女孩儿按在地板上, 左手扯住她的头发,右手拿了把尖刃匕首贴在她脸上。 女孩儿惊惧, 说话都不敢用力张嘴,她牙齿打颤:“姐姐你、你误会了, 我没和你男朋友。” 徐西贝呸了一声, “臭不要脸!” 匕首贴紧, 那女孩儿咬着唇呜呜地哽咽。 迎晨静静看了一会儿,怕徐西贝逼急了真下狠手,她走过去,拂开她, “你这姿势不对, 割不了她多少肉。” “哐当”一声,匕首落地。 徐西贝开始嚎啕崩溃,骂骂咧咧语不成章。 她那位相恋七年的,公认的老实男友人设崩塌了,也不怪她此刻失控。 迎晨内心叹息,转过身, 对那女孩儿冷着脸色, 平静说:“财大商贸系, 大三,老家尚城,父亲徐建国,土建局上班。” 女孩猛地抬头,“你要干什么?” “没什么,以后有空,找他喝喝茶。”迎晨唇色艳,为平铺直叙的语气加冕,倒多了一份冷冽。 这女孩儿也是个人精,识货。迎晨高挑肤白,气质加持,不是几件衣服就能烘托出来的。 她眼珠儿一转,正欲开口。 边上的徐西贝又满血复活,冲过来对她撕扯动手。 “说!还跟不跟男人睡觉了?说啊!”最后,徐西贝跨坐在女孩身上,掐紧脖子怒目愤言。 身下的人疯狂地捶打还击,指甲尖在徐西贝脸上留下三道泛了血的痕印,谁也没讨着好。 拉不开人,迎晨被推得往后踉跄。这时,一道粗音从走廊传来—— “就是前边那间房。快跟上。” 杂乱的脚步声越发加急走近,迎晨心一沉,不好。 她迅速拖起徐西贝,“她有帮手,走!” 同时,头发被拔了满地的女孩恨吼:“别让她们跑了!” 外头三四个彪汉应声而追。 电梯已经没法儿坐了,迎晨拽着还神经错乱的徐西贝拔足狂奔,走楼梯。 但刚走到六楼,竟然一道卷闸门横在中间,上头挂了标牌,三个字:维修中。 迎晨暗骂一声,没耽误,拽着徐西贝原路上楼。 两拨人,一上一下,于七楼交汇。 迎晨眼明手快,果断拉开门,先人一步跑了出去,往右三米就是电梯,显示往上,迎晨狂按。 大汉追过来了,两米,一米。 “叮。”电梯门开。 “快关!” “嘭”的一声,是拳头砸在电梯门上的重响。 终于安静。 迎晨双手耷着腰,喘气。 徐西贝这会子神魂附体,靠着梯壁,人往下滑,然后捂着脸啜泣。 “你还哭!让你别冲动,那女的社会关系复杂,忘记我跟你说的了?”迎晨火气腾腾上冒,毫不温柔地把徐西贝给拎起身。 “我早上下飞机,回公司开了一天的会饭都没吃,好不容易下个班。”迎晨怄火道:“我谢谢你的见面礼啊。” 电梯停住,十六楼顶层,门划开。 迎晨往外一瞥,对面的电梯,显示屏向上的红色标识,正有节奏地跳动。 “叮——” “糟!跑!” 徐西贝也反应过来,这回她跑得比谁都快。她拐进一个转角,那里有扇小木门。 男人们粗鲁的骂声清晰可闻,徐西贝受了吓,头脑发热,推开门就往天台上蹿。 这天台的防水工程进行到一半,架子未撤,一排板子搭在其中。乍一看以为是结实的,其实两端连着两个五米宽的台沿,中间悬空,这是十六楼。 徐西贝反应过来已经晚了,她冲到板子前面,往下一看,人立刻瘫软蹲下。 “迎、迎晨。”徐西贝声音发抖。 然后听见“嘎吱”一响,板子颤了颤。 迎晨愣了半秒,反应过来本能向前,扶住台沿撑上去,两步轻踩这一头控制住了平衡。 木板中间,清晰地翘起一道不算小的裂痕。 ——— 警车鸣笛,人群聚拢。 “距离出事已经二十分钟,十六楼,消防云梯无法抵达。且木板厚度0.5厘米,四周没有着力点,中间已经裂开,如果救一个,另一个恐有坠楼风险。”消防员道:“已向上级汇报,特警队协助救助,正赶往现场。” 话毕,一辆黑色越野驶入,路边停稳后,车门推开。 身着黑色短袖常训服的男人利落下车,他边走边仰头观探情况,然后摘下墨镜不做停留,声音铿锵: “情况说明,工具准备,人员到场。”指令简洁扼要。 “是!”两名消防战士迅速跟上,把早备好的救生绳递去,边走边阐明缘由。 一行人乘坐电梯上楼。厉坤听的时候,眉头习惯性地微拧,神情冷且淡。末尾,战士汇报:“两名受困人均为女性,白衣服的叫徐西贝,裙装的那位,姓迎,叫,叫……” 战士打了个顿,而厉坤听到这个姓时,侧过头。 另一个快速补充:“迎晨。” 厉坤手指一僵,语气冷冽,“叫什么?” “迎晨。” 得到肯定答复,厉坤虽神色清清,但手里的救生绳,已被悄然拧成了麻花。 天台上。 徐西贝的哭声越来越大,“我害怕,我不想死。” 迎晨恨言:“姑奶奶,求你别哭了,你一哭就岔气儿,板子跟着一块抖。” 徐西贝立刻禁声,只肩膀直抽抽。 迎晨的姿势比较痛苦,两腿张得很开,直立着不敢蹲,楼高风大,她脸被吹得毫无血色。 徐西贝挪眼往下看了一秒,哆嗦:“太高了,太高了。” “闭嘴吧你。”迎晨深呼吸,强迫自己双眼看天。 直到脚步声临近,焰橙色的消防战士出现,面朝着门的徐西贝喜极而泣:“来了来了,我们有救了!” 战士肩碰肩,中间的空隙像是一个恍惚摇摆的取景框。 厉坤走在后面,从这道取景框里看见了天台上,摇摇欲坠的迎晨。 她背脊拉伸得绷紧,透过衣料,两道蝴蝶骨的形状都清晰可见。 厉坤移开眼,两秒分心,迅速定神,再挪回目光时,整个人凌厉重现。 一名消防员:“厉队,晚上台风过境,风势已经起来了。” 背对着的迎晨,身子一僵,心跳如雷落。 厉队? 随后自我否定——不可能是他! 但, “风速六级,板块中间裂痕扩散,支撑不了太久。” 这声音沉而缓,厚重感恰如其分,没有因为大风而吹散其中的定力。 迎晨心口一阵晃。 接着,黑色的身影快如猎豹。厉坤单手撑着栏杆,轻松跳上台沿,跟走平地似的,跨大步绕了半圈,在徐西贝那头停下。 这个角度,厉坤和迎晨正面相对,但他没有正眼瞧她一下。 厉坤拉紧身上的安全绳:“做准备。” 台沿下的两名消防员:“已准备!” 厉坤看着徐西贝:“我倒数三下,数到1,你往我这跑。” 徐西贝抖着声音,点头:“好。” 三秒计时——“跑!” “啊啊啊!”徐西贝尖叫狂奔。 同时,厉坤迅速向前接替补位,站在了徐西贝的位置。 木板剧烈晃动,迎晨撑不住,“咚”的一声单膝跪了下去。 她惊恐地叫了一声,才发现嗓子紧绷得已经变了调。 “别动!”厉坤几乎以秒速碎步调整,硬生生地把平衡给控制住。 迎晨咬着唇,抬眼看向他。 厉坤几乎本能提醒:“别往下看!” 耳边是风声呼啸,脚下是摇摇欲坠,而两人对视的这一眼,仿佛把全世界都给过滤掉了。 厉坤率先从中抽身,敛神道:“听好,我向前迈一步,你就往后退一步,明白?” 他的意图是匀速移动,保持平衡并接替迎晨,那么,迎晨就能退到相对安全的位置,再由战士协助回到地面。 迎晨脱口而问:“那你呢?” 厉坤面不改色,“3。” “我问你话呢!” “2。” “厉坤!” 时隔多年,迎晨终于再次叫了他的名字。 风势越来越大,厉坤黑色训练服贴紧了身躯,线条勾勒分明且硬朗。 他盯着迎晨,目光里终于有了一分可以称作为情绪的神色。 短暂的僵持后,厉坤冷讽开口:“恐高症好了?” 迎晨一愣,然后摇头。 “那就给我把眼睛放正,别往下看!” 迎晨被他凶得心头一酸,“那我看哪儿?” 厉坤沉脸半秒,那语气分明是咬了牙——“看我。” 然后话锋拔高,“准备。” 迎晨咽了咽喉咙,全神贯注听他指示。 她退一步,他就进一步,木板在晃。 “保持好,别低头。”厉坤压着气息,克制住。 终于,迎晨临近台阶边沿。 厉坤目测她的距离安全后,对后头眼神一使,两名消防员战士吼了一声,快速抓住迎晨的肩膀往后一拖,迎晨踉跄倒地。 而还在木板上的厉坤蓄力憋气,卯足劲地往台沿跑。 脚下的木板几乎同时断裂。 “厉队!”一名战士伸出手。 厉坤抓住,借力最后一脚凌空跨了过来,然后在地上滚了两圈缓冲力道。 木板坠楼,群众的惊呼声从楼下炸开。 迎晨只盯住厉坤,把他从头到脚扫了三遍,确定人平安了还没肯移眼。 徐西贝哭着跑过来,抱住迎晨,“我们安全了,我没死,没死。” 那头,厉坤面色依然,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他理了理衣服,对战士说:“你们归队。” 迎晨心神一定,推开徐西贝,“你先走。” ——— 楼下。 随队组长老严和厉坤并肩而站,“哎呀,这次多亏你及时赶来。” 厉坤:“没事,我人就在附近,接到指令增援是应该的。” 围观的人群渐渐散去,不远处的迎晨,手指掐了掐自己的掌心,深吸气,走过去。 她在两人面前站定,歪了歪脑袋,特真诚地对老严说:“感谢解放军叔叔的救命之恩!” 老严乐的,“没事儿,不过,以后碰到被人追踪等危险情况,记住,及时报警。” 迎晨乖巧应答,“是。”然后话锋一转,声音软了半截儿,“解放军叔叔,我钱包和手机在天台的时候掉下去了,你能不能好人做到底,让我搭个便车啊?” 57.谜团阴云 订阅未满50%看不到更新,36h后替换。  新闻画面是照片拼接, 一张一张闪过, 倒也重现了当时的惊险。 迎晨回放, 掐准时间,迅速按下暂停—— 是她和厉坤前后走出人群时的一幕。 厉坤冷傲,昂首阔步, 背脊挺直, 作训服袖子上的国旗标志十分正气。迎晨看了半天,歪头一笑, “还是蛮帅的嘛。” 说完又觉得无趣,低头垂眸, 蔫哒哒地关了电视。 这时, 手机响, 唐其琛打来的。 “怎么了?”迎晨接听。 唐其琛:“你还好吗?受伤了吗?” 迎晨犹豫了一下:“没事啊。” 唐其琛:“我问你受伤了没有?” 然后就听到那头几不可闻的一声叹气。 唐其琛:“我在东冠陪客户, 没法赶过来, 我让赵秘书给你送点药。” “不用麻烦了,我真没事。”迎晨盘腿坐在沙发上, 问:“你怎么知道的?” “看到新闻了。” 迎晨了然, 啧了一声轻松道:“好事传千里呀。” 唐其琛也笑, “你心真大, 那种情况也敢冲。” “那孩子被勒得翻白眼,差点就断气了。好了, 你先忙吧, 我挂了啊。” “别挂。” “嗯?” 唐其琛那头沉默了一下, 才说:“以后这种事情别一个人,挺让人担心。” 迎晨心眼明净,很快回他:“知道了唐总,我这劳动合同还没到期呢,肯定留着命好好为你赚钱。” “迎晨。” “唐总还有什么事?” “非工作时间,不要叫我唐总。”唐其琛收了语气,“我和你……” “叮咚。”门铃恰时响起。 迎晨松气,心喊万幸,找了台阶下,“哟,药这么快就送来了啊?唐总,那我挂了啊,多谢关心。” 电话结束。 迎晨长吁一口气,穿上拖鞋去开门。这一开,她惊了一跳。 门外,迎义章一身军装,沉着脸子。他旁边站着崔静淑,身后是两名警卫员。 迎晨反应过来,“爸爸。” 迎义章浓眉深皱,那意思:还记得我是你爸? 他踏进玄关,看到迎晨脖颈上的纱布,面上不悦褪了大半,问:“回来也不回家看看?” “集团临时调令,工作交接事情多,就来不及跟您说了。这又赶上开会。我本来是打算开完会回去看您的。”迎晨解释。 迎义章没再说话。一旁的崔静淑放下满手的吃食,打量了一圈公寓,似乎是斟酌了很久,才敢跟迎晨说:“这个公寓有点小,不比家里方便,要不晨晨,搬回去住吧?” 迎晨没有正眼看崔静淑,只说:“这里离公司近,上班方便。” 崔静淑言语关切:“你的伤严重吗?要不去找孟主任看看?你回家住,也能养养身体。” 这回迎晨没再回她,看向迎义章,“爸爸,你坐。” 崔静淑讨了没趣,尴尬地往后退一步。 迎义章欲言又止几番,最后还是聊起了别的。 “工作还好吗?” “挺好。” “调回来还走么?” “今年不会。” “本来就是,一个女孩子老往外跑。你打算一直住这里?” “嗯,公司安排的。”还是那个理由,“上班方便。” 迎义章也就没再坚持。 迎晨起身去倒水,崔静淑抢先,“你坐,我去弄,脖子上的伤得好好养。” 崔静淑殷勤地在厨房忙活,像是找到了自己的一席位置。 一杯茶的时间,三个人的相处比杯中的茶水颜色还要淡。 “行了,你歇着吧。”迎义章起身。 迎晨也起身,“爸爸,我送你。” “歇着。”迎义章摆了摆手,又转过头对崔静淑说:“东西呢?” 崔静淑赶忙捧过一个纸袋,“晨晨,这是家里熬的鸡汤,还热着。” 迎晨瞥了一眼,伸手接过。崔静淑表情顿时愉悦。 走前,迎义章说:“对了,小璟周五回。” 意思不说穿,但迎晨明白,这是提醒她,要她多回家看看。 送走迎义章后,迎晨看着那碗鸡汤,把盖儿盖好,原封不动地送去了厨房。 门铃又响。 迎晨趴着猫眼看了看,一扫而光刚才的疏淡,笑容满面地把门打开,“哦哟哦哟!” 门外的人被她这夸张怪叫弄得皱眉,嫌弃地往后退一大步。 迎晨不乐意,“哇,这种态度对你姐。” 少年高瘦,五官和迎晨不是很像,但气质如出一辙。纯色t恤把他衬得清爽,眼眸色淡,跟藏了一湾清泉似的。 迎晨往他手上瞄,“给我带吃的了么?” 食指上勾着的塑料袋被晃得稀声响,丢到她手里。 “迎璟同学,你再这样面瘫下去,可就找不到女朋友了。”迎晨揭开盖儿,低头使劲闻鸡翅香味,“别怪做姐姐的没提醒。” 迎璟背着单肩书包,双手插袋模样挺酷,瞥了她一眼,“哦。” 迎晨走过来,伸手捏他的脸,“哦你个头。” “有油。”迎璟偏头躲开,看了看她脖颈,“你没事?” “嗯,没事啊。” “早知道就不来了。” 迎晨飞起一脚踹他屁股,“滚蛋。” 迎璟轻轻松松抓住她的脚踝,反倒让她受困落了下风。 “哎哎哎,松手!松手!”迎晨单脚踩地,手忙脚乱地控制平衡,“你小子上个大学威风了是不是?” 迎璟点点头,“是。” 姐弟俩对视,一秒,两秒,然后同时笑出了声。 结束打闹,两人坐沙发上。 “到大学还习惯么?” “嗯。” “学业忙吗?” “还行。” “老师喜欢你么?” 迎璟想了想,点头,“不是一般地喜欢。” “脸皮真厚。”迎晨笑着用脚尖踢他,“哎,递个鸡翅给我。” 迎璟拿了个,伸手到她嘴边。迎晨张嘴要咬,一口下去却扑了个空—— 鸡翅被收回。 迎璟笑容咧开,那个友善真诚啊,下一秒,就把鸡翅塞进了自己嘴里。 “……”迎晨一言难尽,“咱俩去验个dna吧,是亲的么?” 迎璟没接这个玩笑,问她:“回来见着孟哥他们了吗?” “见过了。”迎晨抿了口可乐,“回来这两天太忙,也没好好聚。对了,你孟哥这几年换了几个女朋友?” “正儿八经的没有。”迎璟倒也直接,“那你也见过厉哥了?” 这俩姐弟虽然年龄相差,但一向和谐。当初迎义章给姐弟俩取名,一个晨一个璟,应的就是“前程似锦”的音意,两人倒也不负所望,说起他俩,就是军大院里公认的教科书式姐弟关系。 迎晨不想瞒着弟弟,承认:“是,见过。” 她把两人奇葩的重逢场面叙述了一遍,听完,迎璟一言难尽地竖起大拇指,“服气。” 又道:“杏城跟你八字相冲,你还是回杭州吧。” 迎晨抗议:“喂喂喂。” “你在杭州职位高,工资高,好山好水不干燥。”迎璟似有所指,“杏城除了有个我,还有什么好?” 迎晨听穿他的试探,认了真: “还有厉坤。” “你可别告诉我还有厉哥。” 姐弟俩异口同声。 安静一瞬。 迎晨低头啃鸡腿,闷着声音:“你干什么啊?” “我问你想干什么?”这是一场很平静的对话,一问一答,干干脆脆。 迎璟等了一会没等来她开口,索性从书包里拿出psv玩了起来。 迎晨盯着游戏画面,俩小人一蹦一跳在对打。 “小璟,如果姐姐,”迎晨声音轻,“还是忘不了他……” “所以,你是再打算轰轰烈烈再追他一次吗?”迎璟头也不抬,手势快捷操作游戏。 迎晨眼睫垂下,说:“不介意。” 这盘游戏结束,迎璟点点头,“那好,我再问你,你觉得厉哥能忘记那件事吗?” 迎晨沉默了。 迎璟给她递了一只鸡腿,“给,吃吧。” 其实迎晨和厉坤的开始,也算不上真正意义上的两情相悦。 厉坤二十二岁调派至华南军区,分到了前江警卫团暂时过渡。他天生铁面性子冷,不符合年龄的早熟,对谁都不卑不亢。 孟泽这帮小祖宗可看不惯,“调子高!装大爷!” 然后联合起来“欺生”,逮着计划把厉坤给堵在了后墙。 人多势众又嚣张,厉坤一点也不害怕,年轻身姿挺得笔直,军装一脱,黑色背心刻出紧硬的身躯,废话不多说,开干。 六打一,皮肉声、痛叫声,伴着黄尘飞扬一起撞进了小迎晨的眼里。 小迎晨爬在高墙上看热闹呢,“对,往那打,小心后面有空档,哇!超棒的!” 孟泽这帮小少爷,怎抵得赢真枪实弹操练过的厉坤。一个个哭爹喊妈要去告状。 “你等着,你这饭碗别想要了!”孟泽势气没灭,硬撑着说。 小迎晨眼珠一转,跳下墙来“美救英雄”。 她往厉坤面前一站,好心告诉:“他爸是政委,他爷爷是将军,好厉害的。” 小迎晨眨眨眼,凑近小声:“但你别怕,有我呢,我爸官儿比他爸大,你丢不了工作!” 厉坤表情是冷漠的,内心是想笑的。 迎晨转过身,大气一喊,“孟泽你个软蛋!赵赵你个笨蛋!打不赢就告状真怂!” 孟泽哇了一声,叛变得很快嘛。 迎晨抬着下巴,豪迈:“我告诉你们,他,以后,归我罩!” 厉坤彻底没忍住,清晰的一声:“嗤。” 把迎晨的热情浇了个透心凉。 孟泽他们隐隐发笑,迎晨也不觉得有什么,声音较之前更大:“他是在笑你们呢,笑你俩手无缚鸡之力——哎?哎!你别走啊。” 厉坤捡起衣服搭在肩上,摸出烟边走边点。 “记住啊,以后被人欺负报我名字!”声音娇俏跋扈,从身后传来。 火焰腾出,厉坤低头一吸,烟燃了。 人笑了。 迎晨对厉坤就是正儿八经的一见钟情。 再后来的事顺理成章。托熟人摸清了厉坤的作息时间,中班十二点换岗,迎晨就在夜黑风高的墙上趴着。 厉坤来了,她就从墙上跳下,天太黑,摔了个大屁墩儿也不喊疼。 皱眉龇牙地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过去假装偶遇,“嗨,巧啊。” 他休假,去芜湖看战友,节假日票源紧张,迎晨就花高价从黄牛那儿买了站票,从五号车厢挤到十六号车厢,头发散了,衣服皱了,鞋面也踩黑了,终于找到厉坤,神采奕奕地大声:“哇!好巧啊!” 2009年的新年,迎晨对着漫天烟花许愿,“想要一个男朋友。” 又觉得不全面,于是补充:“前面那个不算,纠正一下——我想要一个姓厉的男朋友。” 一朵烟花炸开,像荧光柳枝一样倾泻人间。 迎晨眼睛蹭亮,仰着头,一个人咯咯傻笑,好像她的愿望明天就能实现似的。 再后来的某一天,是初夏的傍晚。 四省公安联合会议。厉坤标准军姿,严守岗位,任凭暴雨扑头盖脸,岿然不动。 盯了他许久的迎晨终于逮住机会,走过来,手高头顶,给站岗中的厉坤撑伞挡雨。 同行队友面面相觑,笑意隐忍。 厉坤厉声:“回去!” 迎晨无半点怯色,寻衅生事望着他的侧脸,“嘘!执勤时不许说话。” 厉坤碾牙闭嘴。迎晨扬起下巴,还故意蹭了蹭他的肩。 一分钟后,长哨音划破青天,厉坤单膝跪地,将枪放置在地,然后迅速起身,拦腰把迎晨扛向肩头。 迎晨措手不及,扭动恨言:“放我下来!我要告诉我爸你欺负人,不服他管!” 厉坤墨镜遮眼,字字铿锵,“执勤结束——现在你归我管。” 那年,迎晨19岁。 好巧啊,愿望实现啦。 “鸡腿还吃么?”迎璟的声音。 迎晨猛地打了个颤,从旧回忆里回了神。 迎璟晃了晃手,“最后一个还要不要?” “要。” “行,你吃吧,我回学校了。”迎璟拿起书包起身。 走到门口,“哦,对了。” 他又从包里掏出一个纸盒,“算是欢迎你回来的礼物。” “什么东西啊?”迎晨接过晃了晃。 “你拆开就知道了。”迎璟关门,走了。 迎晨把盒子搁桌上,先动手收拾残局,手机响了一下,提示有新微信,是徐西贝发来的一条语音。 迎晨顺手点开,徐西贝约她明天吃晚饭。 迎晨抽出纸巾擦了擦桌子,一打岔就忘记回信息,直接去拆迎璟送的那个纸盒。 包了两层,还挺严实。 迎晨看见东西就笑了,是一只电子狗,背上还刻了标识:yj。是迎璟自己做的。 迎晨打开尾巴下的开关,把狗放地上,顿时满屋子跑,跑十步就扭扭肥臀,汪汪汪地吠几声。 她拿起手机,刚想给迎璟发微信:[你十八岁了,幼不幼稚?] 还没发送,就听“嘭!”的一声。 迎晨吓得抬起头。 那只肥臀电子狗“哔哔哔”地爆炸了,炸出了一肚子的小玩意儿,稀里哗啦滚一地。 迎晨走过去一看—— 竟是五颜六色的水果糖。西瓜味,草莓味,苹果味。 其中还有一个大纸团。 迎晨捋平纸团,上面清秀飘逸的四个字:[欢迎回家。] 这个哭笑不得的欢迎方式,真的很迎璟。 徐西贝的微信又来了:[晨儿,明天出来嘛,东街新开了家粤菜馆,一起吃晚饭呀。] 迎晨笑容还挂在脸上,捡起手机回复:[好啊。] “你三叔的侄儿还记得吧?上半年结的婚办的可热闹了。” “过年回老家,他们都还问起你谈对象了没。” 杂七杂八之后,厉敏云感叹:“阿坤呐,你年龄也不小了啊,总得有个家的呀。” 不管怎么说,厉坤最后都笑着回一句,“有合适的再谈。” 厉敏云捡着话:“我看邹婷就蛮好啊!家里条件好,爸爸还在职,离退休还有个十来年,独生女没负担,和你年纪也相配。” 声音起起落落,厉坤微微低头。 厉敏云:“你都不相处,怎么知道不合适?看个电影吃个饭也花不了几个钱对吧?” 厉坤说:“不是钱的事。” 厉敏云:“那是什么原因?” 厉坤禁了声,缓缓移开眼。 就见厉敏云又要继续唠叨,厉坤实在心烦,“好了姑妈,我自己有分寸。” 厉敏云心里一亮,她了解这个侄儿,是让步的意思。 避开这茬话题,厉坤问:“歆苑呢?” 说起女儿,厉敏云恨恨嘁了声,“这几天跟我闹脾气呢!” 厉坤:“怎么?” “她又要买什么笔记本电脑,吵着要钱。”厉敏云越想越气,呸了一声:“太不懂事,别做梦了!” 厉坤情绪淡淡,喝完最后一口茶,起身:“不早了,我走了。” 下到二楼,厉敏云不放心地大声叮嘱:“记得和女孩子主动点啊。” 声响惊扰,整个单元的楼道灯应声而亮。 ——— 说起来,邹婷对厉坤的印象的确非常好。 这男人算不上热情,但整个人立在那,周周正正稳得住场子,安全感油然而升。 她从李歆苑那儿要来了微信号,申请加好友。第一遍,过了一天对方没回应。于是今天又加第二遍。 厉坤通过的那一刻,她兴奋得尖叫。 看电视的父母问她怎么了,邹婷乐悠悠地捧着手机回卧室,“中彩票了!” 58.昭然若揭 订阅未满50%看不到更新, 36h后替换。 “真是你啊,还以为看花眼了呢。”林德站定, 摸着脑袋嘿嘿笑, “我刚站完岗。你没回家休息?哦,对了,我刚从食堂打了俩馒头, 你吃不?” 厉坤推回递到面前的铁饭盒, “不用。”然后边穿衣服边说:“后天就开会了,我这两天都住队里, 有些注意事项再给你们讲解一遍。” 林德跟他并排走, 塞了一嘴的馒头, 含糊道:“哥, 你才从阿富汗回, 就又有任务压下来, 也别太累, 注意身体。” 厉坤拍了把他脑袋, “馒头屑都喷我脸上了, 跟你说过多少回, 吃东西的时候不许说话。” 林德顿时张大嘴,把剩下的馒头全都吃下去,然后双脚一并,敬了个军礼, “是!” 但姿态没维持几秒。 林德憋不住, “噗呲”一声, 把馒头全喷了出来。 他愁眉苦脸,“报、报告,馒头太多,咽不下去。” 厉坤笑着轻踹了他一脚,“得了,吃吧。” 林德四年前分到他队里,农村来的孩子淳朴,家里穷,吃食不够,所以瘦得慌,这四年,厉坤手把手地带,把他们这帮小兵崽子,培养得也能独当一面。 厉坤看着林德,当年的瘦瓜娃子,已经身姿挺拔,黝黑结实。 他分了心,踩着月色,走的是正步。 突然,厉坤没来由地问了句:“你到我这儿的时候,多大来着?” 林德:“十八岁!” 厉坤愣了半秒,然后低头敛神,毫无预兆地想起了另一张脸。 谁的十八岁都年轻,鲜活,嚣张。 只是那个人,所有元素里,多了一份她自个儿的气质。 长得是真美,行事也是真泼辣。 敢从两米高的土砖墙上偷爬出来。 敢跑去部队,直接上大名,说:“我来找你啦!” 厉坤没好脸子:“你找我干嘛?” “我想见你呀!” “别闹。” “我要真闹,就不会来找你。”她眼神娇娇俏俏,“那我就会直接亲你啦。” “……” “哈哈哈我骗你的,我不会亲你,等我追到你,再亲。” “……” “说了这么多,你记住我名字了吗?” 当时厉坤心塞极了,哪儿来的粘人精,低骂了一声,“烦人。” “我不叫烦人,我叫迎晨!哎,你别走啊,记住我的名字了吗?记住了吗?” 他妈的能不记住吗。 都快刻进骨血里了。 “十八岁,”厉坤回过神,呵声嗤笑,“牛逼。” 林德乍一听,以为自己得到表扬了呢,兴奋极了:“哥,你夸我啦!” 厉坤快步向前,没应声。 ——— 沁南是沿海大省,而省会杏城更是中东部政治文化中心,历年来,重要国际会议举办不计其数,盛事美名通达四海。 而作为今年中非合作峰会的主办方,安保工作升级,厉坤的那支队伍,是特警中队的精英招牌,上头直接下令,责其负责内场安保。 “所有分组,会议前两小时,巡逻防控,逢疑必查,逢查必严!” “是!” “01队。” “到!” “加大会场四周巡视力度!” “是!” “02队。” “到!” “排查消防报警系统,确保通信顺畅,保证武装装备后勤供给。” “是!” 会议开幕前两小时,厉坤整队编排,最后一遍交待工作。 “所有人注意,谁包场,谁负责!” 数十名身着统一黑色作战服、头戴同色钢盔的特警立正笔直,齐声:“是!” 刚过八点。 正阳楼耸立高大,各国旗帜迎风飘扬,日出东方,光芒熠熠。 迎晨从车里下来,她被亮光刺得微眯双眼,五指张开,遮在眼睛前,唐其琛见状,不动声色地向前一步,站向她身侧,悄然挡住了阳光。 两人并排,迎晨问:“紧张吗?徐董把这么重的任务交给你。” 唐其琛笑,“还行。就是昨夜背资料到十二点。” 迎晨哎了声,“才十二点?我以为你背通宵呢。” 唐其琛乐着说:“待会我怯场了,你得在下面提醒着我一点啊。” “我坐得远着呢,帮不上。”迎晨对他有信心,“你才不会怯场。” 唐其琛听后,心情极好。 两人都在金升集团就职,作为国内排名靠前的有色金属公司,在矿产资源这一块相当有发言权。本该董事长亲临,但他因公出差在国外,所以唐其琛作为高层代其出席。 人群络绎,特警巡逻严阵以待。 迎晨看了一圈,说:“瞧见他们没,衣袖上的标志是红色国旗徽章。” 唐其琛:“有区别?” “黑色标志的是省级特警,红色的,喏,那一队,是军警精锐。”迎晨说:“就是特警部队,直接受军委指令,经常委派出国执行任务。” 唐其琛听得认真,说:“一般女孩子都不太了解这些,你倒熟得很。” 迎晨笑笑,没说话。 即将进入正阳楼。人员渐多,行速减缓。三道内门,正在有序地进行人身安检。 安检门前一米,一排特警荷枪实弹,站姿笔直,目不斜视。 迎晨特意观察了下,他们的标志,是红色。 再扫半圈,迎晨蹙了蹙眉。 盯在她身上的某道目光,太有存在感。 像是一种本能的感知,迎晨心脏“咯噔”一跳漏了节拍。她甚至内心暗作深呼吸,然后鼓足了所有勇气,循着方向看过去。 这一排精锐特警,最中间的位置,最中间的人,毫不掩饰地盯着她。 厉坤一身黑色作战服,手持枪械,除了目光严厉深暗,并无其他异样。 “迎晨?”唐其琛的声音。 迎晨很快镇定收敛,转头对他笑了笑,“走吧。” 她今天穿了一套纯白的职业裙装,细高跟衬得双脚更长,妆容是精致描绘过的,一笑,就像一朵花在开。而唐其琛一八五的身高,站在迎晨边上也毫不逊色,西装革履精致利索,乍一看,一对璧人无暇。 “这边。”唐其琛领着迎晨往右边排队。 面色沉静严肃的厉坤,突然移身,跨了一大步,活生生地站向了右边。 待检人员匀速通过,临近唐其琛。 厉坤却像一根铁柱桩子似的,堵在他前边,不动了。 迎晨仰看厉坤,这男人眼神硬,盯的是前方,演了一个“此人不识,事不关己”的面不改色。 但他握枪的手臂,分明发了紧。 迎晨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而唐其琛也本能地扶了扶她的肩,轻声提醒:“小心台阶。” 他俩低声对话的同时—— “咔哒”一声脆响。 虽小,但足够迎晨听见。 是厉坤把枪上膛的声音。 ——— 进入会场,还未开幕,但大家的交谈都放轻了音量。 找到位置坐下,唐其琛想到什么,问迎晨:“刚刚那人。” “嗯?”迎晨侧头,“什么人?” “门口的特警,我看到他……”唐其琛做了一个打枪的动作,然后问:“你们认识?” 迎晨玩笑的口吻:“认识啊,前男友。” 停了一秒,她压低声音故作神秘:“我欠了他好多钱,要不是在执行任务,他肯定追杀我。注意到没,他枪上膛了都。” 这半真半假的语气,唐其琛细细甄选分辨。 迎晨神态轻松地转过头,打开笔记本,为会议记录做准备。 几分钟后。 “可我怎么觉得,”唐其琛目光没有离开手中资料,他低着头,随意说道:“他枪上膛的动作,是在针对我。” 迎晨一愣,盯着电脑屏幕,整个人陷入飘忽的沉默中。 九点,会议开幕,流程有序进行。 唐其琛作为三家中方企业的代表上台做了个简短的发言。他本身名校留学,英文流畅地道,往台上一站,整个人气势如风起。 发言完毕,掌声友好热烈。 唐其琛归位的时候,迎晨悄悄对他竖起了大拇指。 会议结束后,迎晨把相关资料发给唐其琛,“全部复核过,数据没问题。” 唐其琛收了邮件,说:“晚上一块吃饭吧?” “不了,你们是大会安排统一就餐。” “没事,我请个假。” 迎晨收拾好电脑,笑着说:“这要被徐董知道,扣你奖金啊。” 唐其琛搭手,把钢笔递给她,“晚上想吃什么?” 迎晨:“真不用,我晚上得回趟家。这几天一直忙开会的事,连家门都没进过,下次约,我请你。” 唐其琛也就没再勉强,“那行,开车注意安全。” 这种盛会人多车堵,迎晨特地等了半小时才走。 正阳楼区域是重点安治区,每五十米都有特警执枪站岗。驶出后进入主干道,也随处可见执勤武警。 遇第二个红绿灯,车流走不太动。 峰会安保工作严谨,辐射范围扩大,这里是通往市中心的十字路口,有特警站岗查车。 车虽多,但效率还挺高。 没几分钟,迎晨就挪到前边了,她低头调电台,突然的,一阵哄吵声刺耳传来。 “凭什么让我开箱检查?过去那么多辆车你们都不查,什么意思啊你!”一个年轻男人,隔着车窗对站立的战士愤言。 “同志你好,请配合安检!”林德军姿标准,敬礼。 “我不想跟你说话,把你们领导叫来说理!”那男人嚣张跋扈。 “同志你好,请给予配合!”林德字正腔圆,说辞不卑不亢。 迎晨就在这车后头,7系宝马,进口高配,那男的看着年纪不大,纨绔气质写在了脸上,再看车牌,一般有钱人还弄不到这号码。 宝马车的副驾应该是其朋友,态度更顽劣,指着小战士的脸凶悍:“你是不是瞎眼了,这车牌不认识?” 气焰再盛,林德依旧八风不动,那股精气神正义凛然。 迎晨饶有兴致地多看了他两眼,右手拿起水瓶拧盖。 就在这时,从特警装备车后面,又走出两个人。迎晨一口水还没咽下去,这会全喷了出来。 最前面的,正是脸色黑沉的厉坤。 会场那边工作结束,他便到场外巡警检查,正巧碰上了这桩麻烦事。 厉坤挡在林德面前,对宝马车主敬了个礼,语气冷肃:“同志你好,请开后备箱。” “听不懂人话是吧,一个二愣子还不够,又来一个!”副驾那人推开门,竟是要下车找麻烦。 刚起了个头,突然鸣笛狂响,形成一段刺耳的音频,阻断了冲突升级。 众人看过来。 迎晨淡定极了,按喇叭的动作不停,估摸时间差不多,她才把头探出窗外,笑意盈盈对宝马车主道:“帅哥,挪个车呗。” 厉坤身形一顿,侧头侧目。 迎晨继续笑嘻嘻:“我赶着去相亲呢,这不,都快迟到了。” 这道台阶来得刚刚好,宝马车主也是个聪明人,到底是自己理亏。于是拾阶而下,不情不愿地开了后备箱。 矛盾悄然化解,宝马车通行。 轮到迎晨时,林德例行检查完毕,突然弯腰低头,对迎晨笑了一下。 迎晨乐了,觉得这小战士特可爱,脸蛋黑红像红薯。 她抬眼瞄了眼站在不远处,一副事不关己模样的厉坤,然后心思起,挑眉。 迎晨拿出手机放在耳边,语气逼真透着笑,故意大声:“行,我就来,放心吧,相亲这事儿我怎么会迟到。” 厉坤执勤的状态不变,背对着,没让迎晨看见自己的表情—— 憋着呢。 白车擦身而过,林德:“哇,她人好好啊。” 厉坤冷哼一声:“神经病。” 林德莫名其妙看着他背影,“嘿?骂我干嘛?” 安检查车继续。 因为刚才的事,林德对迎晨的印象不错:“她皮肤好白,就像咱们老家地里的大白萝卜一样,她说她去相亲啊,相亲就是找对象吧?” 林德这一唠叨就是十几分钟,厉坤实在心烦,“执勤时不许说话,回头你给我做三十个俯卧撑!” 林德给整懵了,丈二摸不着脑袋,“这,这什么时候定的规矩啊,我咋不知道。” 突然。 身上的对讲机电音滋滋,信号理清后,一道声音清晰传来—— “注意,注意,广方大厦发生劫持,请就近警力迅速赶往现场支援!嫌疑犯疑似吸毒人员!人质女,白色奥迪。” 全场静默,执勤战友齐齐看向厉坤,等待指令。 厉坤神色阴郁,下意识地往目标方向望。 事发地离这里不过两公里,是新落成的写字楼,人流密集区。 林德瞪大眼睛,白色奥迪?女? “哥,你说,这不会就是刚才那个……” 话未说完,就见厉坤卸下枪支,迅速垂放在地,“把我家伙收好!” 林德还没反应过来,厉坤已经脚底生风,狂奔而出了。 迎晨心里没了底。 厉坤蹲下又站起,带动的阵阵微风,混着他身上的干净味道送入迎晨鼻间。 “你要走啊?”她问。 “喂!”冲着背影,迎晨大声。 厉坤干干脆脆,才没回头。 迎晨郁闷,“还说我能耐了,瞧把你能耐的。” 她站起来,还行,酒量了得,难不倒她。正准备转身,车的大灯晃了晃。 迎晨抬眼看过去,是厉坤从车里拿了东西,又走了过来。迎晨有点小紧张,拇指的指甲轻刮掌心,就这么看着他。 厉坤伸过手,“给。” “是什么?”迎晨瞥了眼,呃,钱? 因为泛旧,五千块看起来有点厚度。 厉坤:“替林德还的。” 指之前在餐厅迎晨帮他解围那事儿。 “他让你还的,还是你自己要还的啊?”迎晨不接,还特意把手背向了身后。觉得不够,又往后退了一大步。 厉坤:“……” 迎晨歪着脑瓜子,手背向后头的这个姿势,让她的胸廓本能地前挺。迎晨今天穿的是一件修身针织短袖,很勾弧度。 “林德要还,让他亲自来。现在给他打电话。”迎晨下巴微扬,眼神里的嚣张大放光芒。 厉坤把钱一伸,坚持着。 迎晨摇脑袋。 “拿着。” “不要啊。” “拿不拿?”厉坤不耐了。 迎晨适可而止,“拿,拿。”她对他笑,“那你帮我打个电话给林德,我跟他说一声儿。” 厉坤:“不用。” “这是基本的礼貌。”迎晨说得头头是道,“还了钱,我们两个当事人总得彼此知会。你要不打,那就让他改天亲自来还。” 厉坤脸色差点崩盘。 僵持了数秒。 他身体一动,沉默地摸出手机。 迎晨伸长脑袋,瞄向屏幕。 锁屏画面都是系统自带,并且没设密码,划开解锁,手机里的应用程序好少。厉坤手指轻按,点开通讯录。 迎晨声音平平静静:“其实,你是心疼我了,对不对?” 59.得偿所愿 订阅未满50%看不到更新,36h后替换。  一直沉默的厉坤, 突然发声:“有完没完?挪车!没见着挡住后面的道了?” 孟泽眼神往大门一瞥, 真情流露特实诚:“后头没车啊。” 厉坤的脸色当即一沉。 迎晨听出了他话里指桑骂槐的意味, 于是什么也没说, 推开车门,自觉地下了车。她朝孟泽走去,“改时间吧, 我早上下飞机就去公司开了一天会, 累了。” 话说到一半,“轰”的一声, 厉坤的黑色吉普嚣张碾了过去,让迎晨吃了满嘴灰。 孟泽对着那车屁股,意味深长地“啧”了声。然后移眼看迎晨,小心观察她的反应。 他们打小在一个军区院里长大,是货真价实的革命发小, 彼此知根知底,甭说脾气心性,就连谁家晚上吃红烧肉,那时都摸得一清二楚。 就更别提迎晨和厉坤两人之间的轰轰烈烈了。 孟泽从商,是里头最八面玲珑的一个, 但这时,他也小心翼翼的不敢多问一个字。 好在迎晨没事人一样, 笑笑, 说:“那我先走了, 改天吃饭,我再向你汇报‘工作’。” 孟泽在后头喊:“去哪儿?我送你。” 迎晨没回头,举起手摇了摇,“回家看老爷子。” 也是,人都回大院了,肯定是回家去的。 孟泽也就没再跟。 看着车开走不见,迎晨才停下脚步,转身,换了个方向。 她没有回家,而是去了琼玉路的公寓。 这公寓是集团公司安排的,干净整洁,迎晨把前一天送到的行李收拾了一番,忙活完一看时间,才八点不到。 正闲着,孟泽的一通电话打来,那头音响歌声震天。 “人都帮你叫齐了,报个地址,二十分钟后我来接你。” 声太大,迎晨把手机拿远了点,皱眉道:“不是说改时间吗?” “你只是说改时间吃饭,我这是唱歌,不妨碍啊。” 得嘞,有理有据。 孟泽晚上换了辆车,冰蓝色的宝马超跑,十分符合他本尊的骚包气质。见着迎晨,孟泽笑呵呵地下车给她开门,还行了个夸张的绅士礼: “皇后娘娘,请上车。” 听到这熟悉的称呼,迎晨笑了。 少年时,他们这帮人最爱在大院警卫队后面的操坪玩闹。一群调皮蛋子,为了争着当皇帝,差点没打起来。后来小迎晨亮了一嗓子,“我要当皇后!” 那个效率哟,打架的不打了,手老老实实地背在后头,疯狂摇头,齐声大喊:“我不当皇帝了!” 小迎晨惊呆啦,小心灵受伤啦,嘴巴一瘪,就哭啦。 大家又开始手忙脚乱地哄她,最后还是孟泽机灵,不知从哪儿给她押来一个身着戎装的高个年轻男人,问:“晨儿!让他当皇帝好不好?” 哇,这个高个儿男人一脸莫名其妙,脸上一副“我不是很想”的冷漠。 后来的事记不太清了,只知道,小迎晨被哄笑了。 从往事里回神,孟泽乐呵,手指跟着音乐节奏轻敲方向盘,“你还给我安排了个角色呢,记得吗?” 迎晨:“记得啊,大官,太监总管。” 孟泽:“……” 到了白冰馆,孟泽边停车边问:“紧张么?” “小心左边有个石头。”迎晨目光从后视镜飘回来,才答:“不紧张啊。” 孟泽打正方向盘:“待会见谁都不紧张?” 迎晨嫌弃地瞥他一眼,推门下车。 白冰馆名声响亮,不同于一般会所,里头有几间包房是不对外开放的,镶了名字、专属认领。其中两间都是孟泽的。 出了电梯,灯影开始炫摇,一层层的光缓缓叠加,投在墙上又晃到地板。迎晨踏进这光圈,觉得有点晕,她定在原地,眯了一下眼。 孟泽在身前,拧开包间门把,又意有所指地笑问:“真不紧张啊?见到皇帝也不紧张吗?” 门被推开。 热闹争先汹涌而出。 里面的人齐齐回头,惊喜声,吆喝声,口哨声。 但迎晨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吧台边上的某道宽阔背影。 察觉动静,厉坤跟着高脚凳一块,整个人旋转过来。他手里玩着一只金属色的打火机,双手往后撑在吧台边沿,这个动作让他胸膛舒展扩开。 两个人对视。 迎晨没移眼,厉坤也不认怂。 直到旁人过来把迎晨团团围住,又是拥抱又是递酒的,才把僵持的气氛给打破。 热闹依旧。 厉坤却起身要走。 “哎哎哎!”孟泽把人拖住,“给点儿面子啊哥们!” “跟你不熟。”厉坤没好脸色。 孟泽一听,捂着胸口痛苦,“你让我巨伤心。” 厉坤已经走到了道上,孟泽拖不住,索性放大招,“说,是不是怂了?” 果然止步。 “瞧见小晨儿回来,你就……” 厉坤一眼凌厉扫过来,孟泽识趣地闭嘴,举起手投降状,“行行行。”又道:“里头都是老伙计,你在阿富汗待了两个月,聚聚总没错吧。” 厉坤没留情面,直截了当,“他们的名字我都叫不上几个。你小子,别给我自作聪明,下回再用没带钱包这种理由骗我出来,你试试看。” 孟泽笑脸,揽住他的肩膀,两人往前走,“是是是,哦哦,不试不试。” 走到洗手间。 孟泽给厉坤发了根烟,厉坤点燃,又反手将打火机丢给他。 烟雾升腾。 孟泽问:“迎晨才回来,下午怎么坐了你的车?” 厉坤冷哼,半晌,才低低一声,“惹祸精。” 孟泽没听清,“什么?洗洁精?我明白了,你俩是在超市买洗洁精的时候碰上的吧?那可太巧了!哎不对啊,你没事去买洗洁精干什么?” 厉坤:“……” 孟泽斟酌再三,凑近了些,“我听说,迎晨这次是集团调回来的,以后估计也不会走了。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你和她。” 孟泽瞄了眼他脸色,才小心继续,“就算以前有过什么,但都是熟人,也实在没必要弄得跟仇人一样,对吧?” 厉坤沉默抽烟,一口,两口,烟雾绕迷了他的脸。 就在孟泽以为他不会回答时。 “我和她以前有过什么?嗯?你说。”厉坤声音清冷,突然问。 这态度让孟泽心慎。 厉坤语气收敛平静,盖棺定论,“以前有的,以后都不会再有,不现实,不可能,不允许。” 短暂的停顿。 “你们这帮兔崽子,少给我折腾。”厉坤抽完最后一口烟,往外走。 孟泽叹气,跟上去。 “行行行,毕竟你是从小就当过皇帝的人。你是老大你说了算。”孟泽拿小时候过家家的事儿出来松缓气氛。 结果,话到一半,他就住了嘴。 洗手间外面,走道上,迎晨背部轻轻靠墙,站在他俩对面。 这情况,可是来了有好一会的。 那刚才他和厉坤的对话…… 孟泽顿时心惊胆寒。 迎晨却笑得灿烂,像是偶遇,挨个儿打招呼,“厉哥,孟哥。” 孟泽半口气吊在嗓子眼,眼角偷瞄边上的厉坤。 好家伙,演包青天呢。 迎晨大方看着他们,“你们先玩,我去趟洗手间。” 然后没停留,脚步盈盈地走了。 背过身,迎晨都能清晰感觉到孟泽大口松气的动静。 洗手间没人,迎晨洗了把冷水脸,双手撑在洗手池的台上。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笑容再也给不出了。 回到包房,气氛躁动。 几年没见,大伙很是热情,划拳啊,唱歌啊,玩骰子啊,迎晨本就明艳开朗,很快地融进其中,没有半点生疏的隔阂。 而厉坤,也在孟泽的劝说下,沉默地留了下来。 他被两个在军研所上班的哥们缠住,倒也乐意解答一些专业实践问题。只不过眼神止不住地往热闹里瞄。 迎晨笑成了花,端起酒杯脖颈修长,豪迈地一饮而尽。 呵,在外头长了本事,酒都能当水喝了。 迎晨摇着骰子,放在耳朵边晃啊晃的有模有样。 哟,这几年在杭州,赌场上的班吧? 迎晨起身,脚步明显飘了几下,被边上的人友好扶住。 啧,那人他认识,以前追过迎晨。 迎晨起身,是在接电话,边接边往门外去。 厉坤也就不动声色地收回了目光。 走道上稍微安静了些,迎晨的手机举在耳朵边,“好了,你说……嗯?数据不对吗?峰值我是修正到上个月的呀……好,我过来。” 她神色收敛,看了看腕表,“不过你可能得久等我一会,我在朋友这,对,喝了点酒……你在附近?” 听对方说完。 迎晨想了想,没敢耽误工作,于是爽口应道:“行,我把地址发给你,你过来吧。” ——— 唐其琛赶来的时候,他们这边刚好散场。 大院儿的子弟个个酒量不差,聚会最好的状态,就是尽兴,而不醉。 孟泽在那作安排:“老赵,你和狗蛋坐他的车。柠檬和小尧还有那谁,对,你们上那。”最后,他叫住迎晨,“小晨儿,你和我坐大黑牛。” 黑色吉普的主人,又是一脸“我草你妈”的表情。 孟泽攀着厉坤的肩,嘿嘿嬉皮:“我们都喝了酒,总不能酒驾吧,行行好。” 迎晨低头在发短信,短信发完了,她才抬头说:“哦,不用,你们走吧,我有人来接。” 厉坤拿车钥匙的手一恍。 孟泽攀着厉坤的肩,醉意薄薄,问:“谁来接你啊?” 刚说完,远光灯把这块照亮,一辆白色路虎从弯道拐了过来。 车停,车窗徐徐滑下。 唐其琛刚开完会,黑色的正装西服来不及换,领口的扣子松了两粒,喉结微凸。 “这儿呢。”迎晨举高右手示意,然后笑着小跑过去,边跑边对身后的孟泽说:“我先走了啊。” 迎晨走到路虎车边,伏身弯腰,隔着车窗对唐其琛说:“不好意思啊,让你跑一趟。” 唐其琛扶着方向盘,手腕间的石英表低调生光。他笑:“不好意思的是我,打扰你聚会。” “没事,散场了。”迎晨问:“哪两个数据有疑问?报告带了吗?我看看。” “带了。”唐其琛指着副驾上的公文包。 “行。”迎晨点头。 这边。 孟泽看着迎晨上车,他一脸惊奇,“哎呦喂,对不住了啊厉哥。” 身旁的厉坤不知什么时候叼了根烟,把玩着打火机,要点不点。 “是我多心了,还想着当回好人呢。”孟泽啧了一声,“我怎么就没想到,咱小晨儿毕竟在杭州待了那么多年,有情况也是正常的,对吧?” 厉坤不着一语。 车里,唐其琛转动方向盘,把车调了头。 他容颜俊俏舒展,面上笑容礼貌,对他们点了下头算是招呼。 下一秒,路虎车霸道驶出,很快,尾灯消于夜色里。 厉坤移开目光。 他把烟从嘴里摘下,两下捏皱,收拢于掌心。 孟泽还在一旁叨逼碎言。 厉坤声音陡高:“你走不走?!” 孟泽被唬住,看着他的背影纳闷极了,心想—— “不就让你顺道送我回个家,这么凶干嘛。” 但显然吃力,一方面,群众太多,秩序失控。一方面,歹徒凶悍,手中的长砍刀寒光阵阵,正架在人质的脖颈上。 “往后退!往后退!”一名交警嘶声对围观人员大喊,并再一次拨开对讲机:“情况紧急,请求支援!” 另一名交警:“把人放开!放开!” 奈何歹徒不听,并破口大骂,摇晃间,那把砍刀直抖。 群众啊声惊叫。 厉坤第一个到达,迅速观察现场。 横在路边的白色奥迪,路面急刹印痕明显,证明当时车是被迫停驻。车边,有一名抱着孩子瑟瑟发抖的年轻母亲,三五个好心路人正在给予安慰。 “太吓人了!这个疯男人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抓着小朋友不放,说是要钱。小孩母亲给了钱,哭着求他,他嫌少,像是神经病!” 后来歹徒情绪激动,拽着孩子狂跑,正好经过迎晨车前,那孩子被勒得都翻了白眼,迎晨想都没想地推开车门,用车门撞了歹徒,对方手劲一松,迎晨硬是从他手中抢过了孩子。 孩子得救了,迎晨却被那男人挟持住。 长砍刀抵着她的脖颈,被拖到了大厦一楼的商场。 交警简要交待情况:“看状态像是吸毒人员,毒瘾犯了便不管不顾。” 厉坤死死盯着前方,歹徒嘶吼咆哮,被他勒住的女人脸色苍白,唇色全无。 默了几秒,他挤出人群。 “啊,你一个人?要不要再等等支援?”察觉到他动作,交警好心提醒。 厉坤:“你们继续喊话,分散注意力。” 说罢,他悄声往边上绕。 “增援马上就来。”交警再劝。 这种公共场合突发事件,最忌讳单枪匹马行动,万一对方有同伙,万一对方被逼急,后果不堪设想。 厉坤当然一清二楚。 他的眼神一直没有从歹徒那边移开,固执、无惧,且还有一丝隐忍。 沉默过后,厉坤只丢下一句话,“她受伤了。” 然后再也没有犹豫,快步没入人群中。 歹徒身上诡异的味道,让迎晨差点窒息。她的头已经很僵硬,能感觉到刀刃离她的颈动脉毫厘之近。 “拿钱来!拿钱来啊!”男人歇斯底里,身体乱晃动的同时,砍刀也毫不眨眼地蹭上了迎晨的脖子。 “啊!”人群惊叫。 迎晨只觉脖间一痛,豁开的那道口子,有血在渗。 她咬唇,腿发软,再睁眼的时候,突然愣住。 这是商场,随处都是展柜,每个之间用透亮的玻璃隔开。迎晨正对着的就是其中一面。 玻璃倒影里,她看见一道黑色的身影,快如闪电,正从后方靠近。 厉坤也发现了她在看他,两人的眼神在这面玻璃里悄然交汇。半秒,厉坤眼睛微眯。像是无声默契,迎晨极淡地点了下头。 “你要钱是吗?”迎晨开口,分散歹徒注意力,她故作轻松说:“我有很多钱,你放开我,我拿给你。” 歹徒身形一顿,低头看她,大口喘气呼吸时,胃气难闻。 似乎有效?迎晨继续:“就在我包里,不信,你打开它,我……” “住嘴!住嘴!”歹徒突然厉声尖嚷,就在这时,他也从玻璃里看到了后面匍匐向前的厉坤。 “你们骗我!骗我!”场面瞬间失控。 “啊!”迎晨下意识地往后仰头,生生躲过了乱挥的砍刀。 那歹徒抓着迎晨的头发,狠狠往后扯。迎晨眼泪飙出,痛叫:“呜!” 厉坤再也沉不住气,卯足劲快步向前。 “别过来!我要你别过来!”歹徒分寸大乱,勒着迎晨的脖子更紧,死都不撒手。 60.握手言和 订阅未满50%看不到更新, 36h后替换。  迎晨心里没了底。 厉坤蹲下又站起, 带动的阵阵微风, 混着他身上的干净味道送入迎晨鼻间。 “你要走啊?”她问。 “喂!”冲着背影, 迎晨大声。 厉坤干干脆脆, 才没回头。 迎晨郁闷, “还说我能耐了, 瞧把你能耐的。” 她站起来,还行,酒量了得,难不倒她。正准备转身, 车的大灯晃了晃。 迎晨抬眼看过去, 是厉坤从车里拿了东西, 又走了过来。迎晨有点小紧张, 拇指的指甲轻刮掌心, 就这么看着他。 厉坤伸过手, “给。” “是什么?”迎晨瞥了眼, 呃, 钱? 因为泛旧,五千块看起来有点厚度。 厉坤:“替林德还的。” 指之前在餐厅迎晨帮他解围那事儿。 “他让你还的, 还是你自己要还的啊?”迎晨不接,还特意把手背向了身后。觉得不够,又往后退了一大步。 厉坤:“……” 迎晨歪着脑瓜子, 手背向后头的这个姿势, 让她的胸廓本能地前挺。迎晨今天穿的是一件修身针织短袖, 很勾弧度。 “林德要还,让他亲自来。现在给他打电话。”迎晨下巴微扬,眼神里的嚣张大放光芒。 厉坤把钱一伸,坚持着。 迎晨摇脑袋。 “拿着。” “不要啊。” “拿不拿?”厉坤不耐了。 迎晨适可而止,“拿,拿。”她对他笑,“那你帮我打个电话给林德,我跟他说一声儿。” 厉坤:“不用。” “这是基本的礼貌。”迎晨说得头头是道,“还了钱,我们两个当事人总得彼此知会。你要不打,那就让他改天亲自来还。” 厉坤脸色差点崩盘。 僵持了数秒。 他身体一动,沉默地摸出手机。 迎晨伸长脑袋,瞄向屏幕。 锁屏画面都是系统自带,并且没设密码,划开解锁,手机里的应用程序好少。厉坤手指轻按,点开通讯录。 迎晨声音平平静静:“其实,你是心疼我了,对不对?” 厉坤指尖一晃,移了位,按错到了通讯录边上的短信框上。点开,里面大部分都是中国移动的广告信息。 他转过头,很慢,加之沉默烘托,如山的压力无形扑来。 迎晨给自己撑着胆,和他对视不认怂。 厉坤没说话,鼻间轻轻一声呵气。冷冷笑了一下表示:你想多了。 迎晨索性拆穿到底:“送我回家,还给我钱,抱你的时候你也没推开——明明就心疼我了呀。” 厉坤眼波平平,“上车。” “干吗?” “把你送回原地。” 迎晨噗地笑了出来,十分不正经,真诚建议:“那要不要再抱一下?你再把我推开。” 厉坤被她这表情弄得心里有点发慌,隐隐的不安感腾空升起。 果然,迎晨突地伸手来抢他的手机。 “你干什么?!” 厉坤片刻分心,竟被她得逞。 “别这么面瘫好不好啊?都是老朋友了,留个号码呗,回来以后多联系!”迎晨拿着手机,反身就跑,边跑边迅速输号码。 厉坤暗骂一声,长腿阔步追过来,“还给我。” 颠簸中,迎晨手指按数字:“152……” 厉坤是真急了,追上她,按住她的肩膀,“迎晨!” 迎晨机灵地乱扭动,厉坤竟一时拿她没辙。挨得太近,乍一看,两人像是抱作一团。 “我手机号没变,还是以前那个,1523866528……” 但很快,迎晨就闭声了。 这几个数字一按,手机自动识别出通讯录里一致的号码。 迎晨那串没输完的手机号,此刻一字不落地躺在厉坤的列表里。 她分神的片刻,手机被主人夺了回去。 厉坤很快把人放开,退了几步拉开距离。 迎晨心里失衡,乱七八糟一团麻纱很快理清出一个头绪:他从没把她删除过! 被揭穿的窘况,让厉坤十分憋闷,脸色比夜色沉,眸子比暗夜淡。 迎晨突然笑了。边笑边走向他,兴奋和开心难掩。 厉坤:“你别多想,忘记删了而已,本就不是什么重要的人,谁还特意去在意去留。” 迎晨点点头,“对,对,特别有理。” 厉坤:“……” 被这态度激怒,厉坤调头就走。 人家天冷披外套,他披一身火气,上车,倒车,轮胎急匆匆地往外赶。 这回迎晨没再追,这个意外已能让她嘚瑟很久了。 四面车窗悉数滑下,风在里外循环呼啸,厉坤觉得这女人简直有毒。 二十六七岁的人了,还跟十八岁一样,胆肥、直接、不给人留余地,一点也没有变。 厉坤咬着烟,烦躁地啧了一声。 迎晨这劈山开路的个性,在两人刚交往那会就体现得淋漓尽致。 年轻时在部队,训练强度太大,突击集训那是经常的事,轻装五公里再加武装十公里,战斗负荷四十斤以上,体训完毕,凌晨三点紧急通知野外驻训。 三个月下来,是个正常人都被弄发疯。 厉坤没疯,累得实在不行了,就抽根烟静静心。 有段时间抽烟频率陡增,迎晨问:“烟好抽吗?” 厉坤没当回事,笑着告诉她:“好抽。” “那是什么味儿?呛鼻子。”迎晨作势扇扇风。 “爽味。”厉坤单手抱着她,上身裸着,下面缠着,腻腻乎乎弄在一起。 迎晨抬起头,去蹭他下巴,新冒出的胡茬刮得她皮肤发痒。 “怎么个爽法啊?”然后狡黠一变,坐了起来直接跨在厉坤身上,声音娇娇软软:“有我的爽吗?” 厉坤浑身发了烫,手顺着她的衣摆往上,握着她的腰。迎晨脚丫子蜷了蜷,俯身去床头的矮柜上拿烟,“我也尝尝!” 手还没碰到烟盒,就被厉坤一巴掌打掉,“别搞乱。” “只准你搞乱,凭什么不让我也搞一搞?” “妈的。”厉坤被她逗笑,手指上的粗茧子故意摩挲她的腰间皮肤,然后低沉着嗓音问:“真想尝?” 迎晨眨巴眨巴眼睛。 厉坤别过头,拿烟,点火,轻轻一吸,淡淡烟气蜿蜒游走。 然后他猛地起身,单手绕到迎晨的后脑,用力压向自己。 厉坤吻了上去,不容抗拒。 一口烟钻入迎晨的唇齿间,在口腔里打了个转儿、迅速攻占。迎晨唔了一声,眼底水汽一片。 其实厉坤有分寸,怕把她给呛到,所以只流泻出一点点。 迎晨哇呜哇呜地喊:“好难吃!” 厉坤笑得胸腔微震,硬实的腹肌跟着一块颤。 迎晨皱眉:“难吃死了,我要吃糖!” “又不是吃药,哪有什么糖。” “怎么没有?”迎晨眉眼俏生生,膝盖跪直在床上,伸手一推,就把厉坤给压在了身下。 她俯身吻了下来,细腻又温柔,甘泉满满。 “……你不就是糖吗……” 含含糊糊的声音啊,跟这旧回忆一样不能细想。 厉坤狠狠闭目,回过神。 一细想,真叫人五脏俱损。 信号灯显示绿灯通行,厉坤碾熄烟头,转动方向盘。这时,手机响,提示有新短信。 前面是十字路口,有点堵,放慢车速,厉坤顺手拿起一看。 迎晨对号码没删的这件事发来了肺腑感言:[队长,你怎么……还是这么骚呢……] 文字后头还打了个表情符号:^_^ “兹!” 厉坤看完,脚劲一大,完全克制不住地一脚急刹踩了下去。 操!长大了,是真能耐了! ——— 厉坤没回自个儿住处,也没回队里宿舍,开向了城市的北边。 老旧的小区,楼之间距离太近,路窄,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可以停车的地方。 到三楼的时候,屋里争执声阵阵。 “我不管,同学都有,就我一个没有!” “别人有的你就要有?那别人能考重本,你怎么考不上?” “那别人爸妈开玛莎拉蒂,你为什么连车都买不起?” 这句话把厉敏云气得跳脚:“一句话,别想我给钱换手机!” 厉坤推门进屋,李歆苑扭头一看,像是找到靠山一样,年轻的脸蛋儿一皱,竟然大哭出声。 “怎么回事?”厉坤皱眉。 厉敏云语气微降,恨恨地看着女儿,“手机又没坏,她非要换什么苹果机,几千块钱,是抢劫吗!” 李歆苑:“我买的是二手机,又不贵!” “你还敢说!”厉敏云竟脱下一只拖鞋,举在手里就要打人。 “姑姑。”厉坤声音稳重,把人拦住。 厉敏云缩了缩肩,停下动作。 “差多少钱?”厉坤转头,问。 “两千五。”李歆苑目光隐隐期盼。 厉坤二话不说掏出钱包,从刚才给迎晨但她没要的那五千块钱里拿出一多半。 “哇!谢谢表哥!” 得偿所愿的李歆苑,耀武扬威地看着自己的母亲,然后花蝴蝶一样跑进了卧室。 厉敏云骂骂咧咧,不依不饶。 厉坤不擅长处理这种家长里短,他又点了一叠钱出来。 厉敏云骂着骂着,眼神悄悄往他钱包里瞄。 “姑姑,”厉坤大致点了个数,交给厉敏云,“这是下季度护工的工资。” “不用这么多的。”厉敏云摆手。 “拿着吧,我爸那边,你也辛苦。”厉坤把钱交到她手里。 “不辛苦不辛苦,”厉敏云客气地推辞,嘱咐:“阿坤啊,你这经常出任务,也要照顾好自己。” 厉坤点点头,嗯了声。 厉敏云半推半就地接了钱,熟稔地往裤袋一塞,刚才和女儿争执的怒气一扫而光,笑容堆满面。 “这次回来待多久啊?吃不吃宵夜?我去给你下碗面吧?”厉敏云这才想起来,赶忙招呼:“快,快进来坐,喝水吗?” “不了,就走。”厉坤站在原地,说:“明天我去看看爸。” “哎。”厉敏云一声叹气,那意思,看了也白看,反正厉明远的精神时好时坏,老年痴呆也认不得人。 “你爸爸啊,也是命苦,早年为部队操劳,累坏了身体,你妈那事出来后,他就更不行了。” 厉敏云无遮无拦地掀开往日忧愁,厉坤听进了心里,炖肉似的翻涌。 这时,他手机响,厉坤一看来电人,立刻恢复严肃神情。 “李大队。” 听了一会:“是!二十分钟内到达训练营!” 厉敏云见状,“又要出任务啊?你这不是在休假吗?” 厉坤眼神一瞥。 厉敏云:“好好好,不问不问,我这木鱼脑袋总忘记。” 厉坤:“我走了,改天再来看您。” 北方的夏日深夜微微凉。 厉坤刚出楼道,手机又响,这回是微信。 李歆苑:[谢谢表哥!] 厉坤没回。 走到车边,又来一条。 李歆苑:[32g的不够用,我想买个内存大一点的,表哥,你可不可以再给我八百块钱啊?] 厉坤坐上副驾,二话没说转了一千块给她,然后关闭手机,转动方向盘。 ——— 迎晨休息了两天就去上班。 脖颈的伤口愈合没那么快,她没敢遮瑕,就系了条丝巾遮掩。 这事儿尽管低调,但还是被同事知道,个个对她赞赏有加,另眼相待。 迎晨才从杭州调回总部,这么一个契机,倒也让她打开了人际交往的口子,印象分蹭蹭上涨,也算因祸得了福。 唐其琛出差了,本该他主持的周例会由另一个副总代班。会议结束后,秘书传话:“晨姐,许董让你去一趟他办公室。” 许伟城年近五十,polo短衫简洁利索,把他衬得精气神极佳。 “许董。” 许伟城颔首,“坐。”他笑道:“新闻我们都看到了,你做得很棒,公司会在月度奖里给你适当嘉奖。” “别打趣我了,这本来就是件小事,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上战场了呢。”迎晨轻松推功劳。 寒暄一阵后。 许伟城道:“新员工下周就要入职,你对人员培训这一块有什么看法?” 迎晨:“我看过他们的简历,专业对口,在校理论成绩非常优秀。冶金专业五男一女,都有在校实习经验。与我们公司矿山探采重点项目很契合——当然,许董,我只是一个门外汉,人资那边才是最权威的。” 她说得谦卑得体,笑起来赏心悦目。 许伟城点点头,说重点:“后天他们要参加军训,这一次和国资委旗下的几家兄弟单位一起参训。集团很重视,特意从特警队请来的教官。” 迎晨心里隐隐有预感,特警队? 许伟城的授意清晰明确传来: “公司派你负责这一次的新员工军训工作,历时五天,负责两方单位的接洽沟通。放心,很轻松,就当是放假,养养脖子上的伤。” 轻松? “特警队”这三个字眼在迎晨心里横冲直撞,惴惴不安。 如果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老板!那可就不轻松了哎呦喂! 中午,厉坤在食堂吃了饭,便去训练室休息。 说是休息,他也闲不住,习惯性地操起杠铃举练。军绿的纯色短t恤,被力量一带动,隐隐勾出了上身的倒三角。 61.晴天暖阳 订阅未满50%看不到更新, 36h后替换。 迎晨没犹豫, 改了路口下高架桥。她赶到富临酒店, 刚出电梯, 走道上就听到了徐西贝声嘶力竭的咆哮:“你丫做三上瘾是吧?特喜欢找刺激是吧?那我让你刺激一下啊!” 失声尖叫的另一道女声:“你拿刀干什么?” 迎晨心里咯噔一跳,循着声音加快脚步,808的房间门虚掩没关实,推开—— 徐西贝像一只发疯的孔雀, 把一女孩儿按在地板上, 左手扯住她的头发,右手拿了把尖刃匕首贴在她脸上。 女孩儿惊惧, 说话都不敢用力张嘴, 她牙齿打颤:“姐姐你、你误会了, 我没和你男朋友。” 徐西贝呸了一声, “臭不要脸!” 匕首贴紧,那女孩儿咬着唇呜呜地哽咽。 迎晨静静看了一会儿,怕徐西贝逼急了真下狠手,她走过去, 拂开她,“你这姿势不对,割不了她多少肉。” “哐当”一声, 匕首落地。 徐西贝开始嚎啕崩溃, 骂骂咧咧语不成章。 她那位相恋七年的, 公认的老实男友人设崩塌了, 也不怪她此刻失控。 迎晨内心叹息, 转过身,对那女孩儿冷着脸色,平静说:“财大商贸系,大三,老家尚城,父亲徐建国,土建局上班。” 女孩猛地抬头,“你要干什么?” “没什么,以后有空,找他喝喝茶。”迎晨唇色艳,为平铺直叙的语气加冕,倒多了一份冷冽。 这女孩儿也是个人精,识货。迎晨高挑肤白,气质加持,不是几件衣服就能烘托出来的。 她眼珠儿一转,正欲开口。 边上的徐西贝又满血复活,冲过来对她撕扯动手。 “说!还跟不跟男人睡觉了?说啊!”最后,徐西贝跨坐在女孩身上,掐紧脖子怒目愤言。 身下的人疯狂地捶打还击,指甲尖在徐西贝脸上留下三道泛了血的痕印,谁也没讨着好。 拉不开人,迎晨被推得往后踉跄。这时,一道粗音从走廊传来—— “就是前边那间房。快跟上。” 杂乱的脚步声越发加急走近,迎晨心一沉,不好。 她迅速拖起徐西贝,“她有帮手,走!” 同时,头发被拔了满地的女孩恨吼:“别让她们跑了!” 外头三四个彪汉应声而追。 电梯已经没法儿坐了,迎晨拽着还神经错乱的徐西贝拔足狂奔,走楼梯。 但刚走到六楼,竟然一道卷闸门横在中间,上头挂了标牌,三个字:维修中。 迎晨暗骂一声,没耽误,拽着徐西贝原路上楼。 两拨人,一上一下,于七楼交汇。 迎晨眼明手快,果断拉开门,先人一步跑了出去,往右三米就是电梯,显示往上,迎晨狂按。 大汉追过来了,两米,一米。 “叮。”电梯门开。 “快关!” “嘭”的一声,是拳头砸在电梯门上的重响。 终于安静。 迎晨双手耷着腰,喘气。 徐西贝这会子神魂附体,靠着梯壁,人往下滑,然后捂着脸啜泣。 “你还哭!让你别冲动,那女的社会关系复杂,忘记我跟你说的了?”迎晨火气腾腾上冒,毫不温柔地把徐西贝给拎起身。 “我早上下飞机,回公司开了一天的会饭都没吃,好不容易下个班。”迎晨怄火道:“我谢谢你的见面礼啊。” 电梯停住,十六楼顶层,门划开。 迎晨往外一瞥,对面的电梯,显示屏向上的红色标识,正有节奏地跳动。 “叮——” “糟!跑!” 徐西贝也反应过来,这回她跑得比谁都快。她拐进一个转角,那里有扇小木门。 男人们粗鲁的骂声清晰可闻,徐西贝受了吓,头脑发热,推开门就往天台上蹿。 这天台的防水工程进行到一半,架子未撤,一排板子搭在其中。乍一看以为是结实的,其实两端连着两个五米宽的台沿,中间悬空,这是十六楼。 徐西贝反应过来已经晚了,她冲到板子前面,往下一看,人立刻瘫软蹲下。 “迎、迎晨。”徐西贝声音发抖。 然后听见“嘎吱”一响,板子颤了颤。 迎晨愣了半秒,反应过来本能向前,扶住台沿撑上去,两步轻踩这一头控制住了平衡。 木板中间,清晰地翘起一道不算小的裂痕。 ——— 警车鸣笛,人群聚拢。 “距离出事已经二十分钟,十六楼,消防云梯无法抵达。且木板厚度0.5厘米,四周没有着力点,中间已经裂开,如果救一个,另一个恐有坠楼风险。”消防员道:“已向上级汇报,特警队协助救助,正赶往现场。” 话毕,一辆黑色越野驶入,路边停稳后,车门推开。 身着黑色短袖常训服的男人利落下车,他边走边仰头观探情况,然后摘下墨镜不做停留,声音铿锵: “情况说明,工具准备,人员到场。”指令简洁扼要。 “是!”两名消防战士迅速跟上,把早备好的救生绳递去,边走边阐明缘由。 一行人乘坐电梯上楼。厉坤听的时候,眉头习惯性地微拧,神情冷且淡。末尾,战士汇报:“两名受困人均为女性,白衣服的叫徐西贝,裙装的那位,姓迎,叫,叫……” 战士打了个顿,而厉坤听到这个姓时,侧过头。 另一个快速补充:“迎晨。” 厉坤手指一僵,语气冷冽,“叫什么?” “迎晨。” 得到肯定答复,厉坤虽神色清清,但手里的救生绳,已被悄然拧成了麻花。 天台上。 徐西贝的哭声越来越大,“我害怕,我不想死。” 迎晨恨言:“姑奶奶,求你别哭了,你一哭就岔气儿,板子跟着一块抖。” 徐西贝立刻禁声,只肩膀直抽抽。 迎晨的姿势比较痛苦,两腿张得很开,直立着不敢蹲,楼高风大,她脸被吹得毫无血色。 徐西贝挪眼往下看了一秒,哆嗦:“太高了,太高了。” “闭嘴吧你。”迎晨深呼吸,强迫自己双眼看天。 直到脚步声临近,焰橙色的消防战士出现,面朝着门的徐西贝喜极而泣:“来了来了,我们有救了!” 战士肩碰肩,中间的空隙像是一个恍惚摇摆的取景框。 厉坤走在后面,从这道取景框里看见了天台上,摇摇欲坠的迎晨。 她背脊拉伸得绷紧,透过衣料,两道蝴蝶骨的形状都清晰可见。 厉坤移开眼,两秒分心,迅速定神,再挪回目光时,整个人凌厉重现。 一名消防员:“厉队,晚上台风过境,风势已经起来了。” 背对着的迎晨,身子一僵,心跳如雷落。 厉队? 随后自我否定——不可能是他! 但, “风速六级,板块中间裂痕扩散,支撑不了太久。” 这声音沉而缓,厚重感恰如其分,没有因为大风而吹散其中的定力。 迎晨心口一阵晃。 接着,黑色的身影快如猎豹。厉坤单手撑着栏杆,轻松跳上台沿,跟走平地似的,跨大步绕了半圈,在徐西贝那头停下。 这个角度,厉坤和迎晨正面相对,但他没有正眼瞧她一下。 厉坤拉紧身上的安全绳:“做准备。” 台沿下的两名消防员:“已准备!” 厉坤看着徐西贝:“我倒数三下,数到1,你往我这跑。” 徐西贝抖着声音,点头:“好。” 三秒计时——“跑!” “啊啊啊!”徐西贝尖叫狂奔。 同时,厉坤迅速向前接替补位,站在了徐西贝的位置。 木板剧烈晃动,迎晨撑不住,“咚”的一声单膝跪了下去。 她惊恐地叫了一声,才发现嗓子紧绷得已经变了调。 “别动!”厉坤几乎以秒速碎步调整,硬生生地把平衡给控制住。 迎晨咬着唇,抬眼看向他。 厉坤几乎本能提醒:“别往下看!” 耳边是风声呼啸,脚下是摇摇欲坠,而两人对视的这一眼,仿佛把全世界都给过滤掉了。 厉坤率先从中抽身,敛神道:“听好,我向前迈一步,你就往后退一步,明白?” 他的意图是匀速移动,保持平衡并接替迎晨,那么,迎晨就能退到相对安全的位置,再由战士协助回到地面。 迎晨脱口而问:“那你呢?” 厉坤面不改色,“3。” “我问你话呢!” “2。” “厉坤!” 时隔多年,迎晨终于再次叫了他的名字。 风势越来越大,厉坤黑色训练服贴紧了身躯,线条勾勒分明且硬朗。 他盯着迎晨,目光里终于有了一分可以称作为情绪的神色。 短暂的僵持后,厉坤冷讽开口:“恐高症好了?” 迎晨一愣,然后摇头。 “那就给我把眼睛放正,别往下看!” 迎晨被他凶得心头一酸,“那我看哪儿?” 厉坤沉脸半秒,那语气分明是咬了牙——“看我。” 然后话锋拔高,“准备。” 迎晨咽了咽喉咙,全神贯注听他指示。 她退一步,他就进一步,木板在晃。 “保持好,别低头。”厉坤压着气息,克制住。 终于,迎晨临近台阶边沿。 厉坤目测她的距离安全后,对后头眼神一使,两名消防员战士吼了一声,快速抓住迎晨的肩膀往后一拖,迎晨踉跄倒地。 而还在木板上的厉坤蓄力憋气,卯足劲地往台沿跑。 脚下的木板几乎同时断裂。 “厉队!”一名战士伸出手。 厉坤抓住,借力最后一脚凌空跨了过来,然后在地上滚了两圈缓冲力道。 木板坠楼,群众的惊呼声从楼下炸开。 迎晨只盯住厉坤,把他从头到脚扫了三遍,确定人平安了还没肯移眼。 徐西贝哭着跑过来,抱住迎晨,“我们安全了,我没死,没死。” 那头,厉坤面色依然,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他理了理衣服,对战士说:“你们归队。” 迎晨心神一定,推开徐西贝,“你先走。” ——— 楼下。 随队组长老严和厉坤并肩而站,“哎呀,这次多亏你及时赶来。” 厉坤:“没事,我人就在附近,接到指令增援是应该的。” 围观的人群渐渐散去,不远处的迎晨,手指掐了掐自己的掌心,深吸气,走过去。 她在两人面前站定,歪了歪脑袋,特真诚地对老严说:“感谢解放军叔叔的救命之恩!” 老严乐的,“没事儿,不过,以后碰到被人追踪等危险情况,记住,及时报警。” 迎晨乖巧应答,“是。”然后话锋一转,声音软了半截儿,“解放军叔叔,我钱包和手机在天台的时候掉下去了,你能不能好人做到底,让我搭个便车啊?” “这……”老严为难地看了眼身后的大个儿消防车,“我们是有严格进出场时间的,可能帮不了,啊,对了!”他看向厉坤,“厉队,你不是开车来的吗,送送人家吧,刚才情况也怪危险的,看把人吓得。” 迎晨脸色苍白还没回血,更添几分可怜劲儿。 而被点名的厉坤,看向老严,一脸我草你妈的表情。 这是出任务,合理范围内的要求,他没权拒绝。 狡黠得逞的笑容,在迎晨嘴角怎么都藏不住了。 她指着那辆黑色军用吉普,“是这辆吗?” 没等回答,便自个儿拉开车门,轻车熟路地坐上了副驾。 厉坤脸色沉得跟碳似的,上车后,迎晨边系安全带边说:“回家。” 迟迟无动静,她侧头,“怎么?不知道路啊?” 厉坤嘴唇抿成了两道锋刃,默了两秒,发车,方向盘打到底,轮胎擦地声音刺耳,车身“唰”的一下驶了出去。 从杨春路到正午街,再驶过石林碑。 全程两人没说一句话,但厉坤对她回家的路熟的不能再熟。 车窗滑下半边过风,混着这座城市的味道,悉数闯进迎晨鼻间。 两人一左一右,并排间隔不过半米。却跟陌路人一样,谁也不看谁。 道路缩窄变成两车道,每隔两米就有一棵的白杨树,和路边站岗的武警身姿一样笔挺。 进入大院正门时,厉坤减缓车速。 62.小狐狸精.晨 订阅未满50%看不到更新, 36h后替换。  迎晨说:“项目大同小异,不过应该会严格一些。” 车内哀声连连。 女生:“那晨姐,教官帅不帅?” 问题一出, 男生齐喊:“切!” 女孩儿们倒是兴奋哄笑。 迎晨想了想,说:“帅。” “哇!晨姐, 教官真的是特警吗?” 一路叽叽喳喳闲聊。 到了营地,有专门的后勤人员接待。 安排好住宿后,员工们短暂休息。迎晨和国资委旗下的几个兄弟单位打了照面,然后就去开会。 他们一行人先落座,两分钟不到, 大队长也进来, 身后还跟着六名身着迷彩作训服的战士。 “来了来了。”身边的女同事小声,语气藏不住兴奋。 迎晨正在看手机,笑着低声:“这么高兴?真有帅哥啊?” 她按熄手机, 抬起头,只一眼, 笑容就凝滞在了嘴角。 李队长的旁边,高大男人身姿挺拔,走路带风, 军装上身更添正气。见到迎晨时, 他眸间的措楞一闪而过。 边上的林德倒是激动了,两唇微动, 垂在腿侧的手也忍不住去抠厉坤的衣服。 那意思:“快看!厉哥!有熟人!” 厉坤:“……” 迎晨的眼神从厉坤身上收回, 看向林德时, 倏地扯开一个笑容。 林德碍于场合,没能尽情回应,只能疯狂眨眼表示欢迎。 大队长一声令下,全体战士齐整落座。 气势太正,迎晨他们也下意识地挺直背脊,不敢妄动。 大队长叫李碧山,三十好几一脸严肃,声音中气十足: “大家上午好,首先,我代表部队对各位企业同仁的到来表示热烈欢迎!” 掌声友好,齐齐响起。 “下面,我介绍承担本次军训任务的教官队伍,他们都是从特警队甄选出来的优秀战士——徐四海、林德、王继承、张平。” “到!”四人齐刷刷起身,立正。 掌声响起,迎晨鼓完掌,还偷偷的对林德竖起大拇指。 林德嘴上没笑,但眼睛明显弯了一个弧度。 “厉坤!”大队长喊。 “到!”男人凌厉站起。 “他是本次承训任务的总教官,但凡过程中碰到任何难题,都可以与他沟通协商。” 介绍完毕。 厉坤抬手,敬礼,然后语气凛然: “我们一定会遵守部队规定,言传身教,严密组织、科学训练,认真履行教官职责,为全体参训人员树立良好榜样!” 这次,掌声如雷翻涌。 迎晨瞥了眼,身旁的女同事激动崇尚之情难以掩盖。 “姐,姐!”散会后,林德过来和迎晨打招呼,一口大白牙咧开:“太巧了吧!” “哟,脸怎么又黑了?”迎晨打趣:“越来越像红薯了啊。” 林德挠挠脑袋,嘿嘿笑,“红薯就红薯呗,好吃不贵有营养。” 交谈间,随后出来的厉坤目不斜视走过。 “厉队,这是晨姐呢!”林德没心眼,声音特大。 没穿黑色特警服的厉坤,被这身翠绿迷彩衬得如棵蓬勃松柏。外套上棕色皮带系紧,宽肩窄腰很是好看。 厉坤淡淡瞥了眼。 “嘿?”林德纳闷儿,队长认不出? 他友好提醒:“厉队,这是晨姐呀,就她上回喝醉酒,你还送她回家了呢!” 空气瞬间安静。 周围的战士、同事齐齐转头,惊讶揣测的眼神在厉坤和迎晨之间游走。 厉坤恼得一声严厉:“归队集合!” 林德挺直腰板,脚跟一并,“是!” 两人一前一后,擦肩时,林德瘪了下嘴角,愁眉苦脸不明所以。 迎晨噗嗤一笑,声儿刚好够厉坤听见。 边上一个相熟的同事玩笑试探:“小迎,真有这事儿啊?” “教官认错人了,我没喝醉过。” 厉坤走远,声音渐小。 ——— 军训于下午正式开始。 这个天气搞训练,简直要人命。 迎晨观察了一下,特警队出来的战士,要求极其严格。就连平日看着单纯逗趣的林德,也跟换了个人似的,喊口令、教动作、甚至训起人来也是铁面无私。 第二天结束例行训练科目,下午安排了实弹射击。 而听说教学的教官是厉坤时,员工们都快哭了。 “晨姐,厉队长超恐怖的!” 迎晨笑:“说说看,怎么个恐怖法?” “昨天练习正步走,要把脚低空定位,哇你是不知道,厉队让我们把自己的手机放在脚下,坚持抬脚五分钟,小胖坚持不住,手机屏幕都给踩碎了。” 嗯,这像是他会干的事儿。 “哪有那么吓人啊。”女生们鸣不平:“厉队长很好的,休息的时候,让我们去凉亭那遮阴,还把伞给了我们呢。” 嗯,这也是他会干的事儿。 一旁的林德忍不住介绍:“厉队很牛的,他是摸过真刀实枪、上过战场的人。拿过三次集体一等功,两个个人二等功,落到省市级别的荣誉就更多了,前年在叙利亚,解除一个地埋炸|弹装置的时候,背都被震出一道三十厘米的口子。” 全场沉默,只有微风吹响树叶的沙沙声。 迎晨心里揪着,没敢往深处想。 “啊,厉队来了,快起来。” 见着厉坤,大家刷刷起身,迅速整装立正。 厉坤今天换了军绿的纯色短袖,下边迷彩裤,脚蹬军鞋,黑色墨镜遮脸,边走边喊: “全体都有——五秒整队集合——” 脚步细挪声,排头兵:“报告,集合完毕!” 厉坤:“立正——稍息——向右看齐。” 迎晨退到队伍外,依在梧桐树下遮阳,她今天也戴了墨镜,乍一看,挺像情侣款。 她肆无忌惮地盯着厉坤看。 这目光存在感太强烈,厉坤在整队完毕后,忍不住侧头回看一眼。 迎晨伸手将墨镜扒下来了些,吊儿郎当地架在鼻梁上,嘴角冲他微微上扬。 她皮肤白,窈窕身影立在那就是一道风景。 厉坤费了好大劲才制止住心猿意马,移开眼,喉头滚了滚。然后拿起枪,现场操作,开始讲解射击要领。 他声音洪亮,招式凌厉,帅是真的帅,迷人也是真迷人。 就是专业名词太多,员工们一脸懵逼。 懵逼完了,又忌惮厉队长的严厉,竟谁都不敢提出疑问。 “排头兵出列,跟我去拿装备!” 说完,厉坤带人暂时离开。 “哇。怎么办,我都没记住!” “我也没记住,那个充实抵肩是什么意思啊?” “惨了惨了,听说成绩不及格,要做俯卧撑的。” 队伍里炸开锅,个个愁眉苦色。 “你们练的是静止靶,难度不大。瞄靶的时候,一定注意控制呼吸,千万别抖,呼吸一乱,枪也跟着乱。”迎晨走过来,热心给大家答疑解惑。 “晨姐,那瞄准的时候有没有技巧啊?” “把你的眼睛当照相机就好,对焦瞄准的时候,靶子应该是模糊的,准心必须是清晰的。” 迎晨看起来很懂,不,是真的很懂。 几分钟功夫,大家都围着她问。 训练器材已经准备完毕,厉坤和林德走出来时,林德稀奇:“嘿呦?我姐还会玩这个?” 女人眉飞色舞的模样儿,看起来鲜活奕奕。 厉坤轻斥一声:“子弹都没摸过一下,当起老师来也是不含糊。” 话里,拆台的意味很不友善嘛。 声儿不大不小,正好够人听到。员工们这边不敢得罪,那边也不敢反驳,面面相觑小心观察。 迎晨不恼,脸上的笑依然清冽。 她退后两步,然后毫无预兆的,转身朝这边走来。 林德小声打招呼:“姐,哪儿去?” 迎晨挨近他们,继续走,经过厉坤身边时,猝不及防地对着他腰间伸出手。 棕色皮带上别着的那只枪弹夹被她熟练解开,迎晨食指和中指迅速翻转捏掐,五秒不到,就把厉坤那只训练用的手|枪给拔了下来。 厉坤来不及出声。 迎晨脚步没停,迅速扳动保险杠,并且拉动套筒,“咔哒”一声,塑胶弹上膛。 她走到横线处停住,抬手举臂,与肩膀平行。 众人惊诧,目瞪口呆。 迎晨微眯双眼,眼廓淡淡上扬,然后瞄靶,小幅度调整手臂高度。 “3、2、1。”她心里默默倒数—— “砰!砰!砰!”三声脆震,子弹射出。 再看五米远的靶面上:八环、九环、九环。 “哇!!”员工们再也克制不住地惊呼出声。 林德下巴都快掉地上了:“我操!” 而迎晨对这欢呼声不为所动,她把枪调置复原,然后返回来,原封不动地又塞回了厉坤腰间。 最后一步,她故意放慢动作,食指一勾,挠痒痒似的把枪夹扣子搭下来,重重一按,钉紧了。 用力的时候,厉坤明显感觉到自己人鱼线的位置,跟着一抖。 迎晨仰起头,笑得明艳:“队长,三颗子弹我就不还啦!” 队伍里也不知是谁带了头,掌声掀翻烈阳夏日的蓝天。 厉坤眼神沉静,一记目光无声扫过来,大家偃旗息鼓,害怕地低头立正,顿时老老实实。 安静了。 迎晨转过身了。 盈盈一握的腰肢撞进眼里了。 厉坤淡淡移开目光,低头整理方才被她玩过的训练用枪。 微风拂面,谁也没有察觉到,他嘴角弧度极小的, 笑了。 厉敏云捡着话:“我看邹婷就蛮好啊!家里条件好,爸爸还在职,离退休还有个十来年,独生女没负担,和你年纪也相配。” 声音起起落落,厉坤微微低头。 厉敏云:“你都不相处,怎么知道不合适?看个电影吃个饭也花不了几个钱对吧?” 厉坤说:“不是钱的事。” 厉敏云:“那是什么原因?” 厉坤禁了声,缓缓移开眼。 就见厉敏云又要继续唠叨,厉坤实在心烦,“好了姑妈,我自己有分寸。” 厉敏云心里一亮,她了解这个侄儿,是让步的意思。 避开这茬话题,厉坤问:“歆苑呢?” 说起女儿,厉敏云恨恨嘁了声,“这几天跟我闹脾气呢!” 厉坤:“怎么?” “她又要买什么笔记本电脑,吵着要钱。”厉敏云越想越气,呸了一声:“太不懂事,别做梦了!” 厉坤情绪淡淡,喝完最后一口茶,起身:“不早了,我走了。” 下到二楼,厉敏云不放心地大声叮嘱:“记得和女孩子主动点啊。” 声响惊扰,整个单元的楼道灯应声而亮。 ——— 说起来,邹婷对厉坤的印象的确非常好。 这男人算不上热情,但整个人立在那,周周正正稳得住场子,安全感油然而升。 她从李歆苑那儿要来了微信号,申请加好友。第一遍,过了一天对方没回应。于是今天又加第二遍。 厉坤通过的那一刻,她兴奋得尖叫。 看电视的父母问她怎么了,邹婷乐悠悠地捧着手机回卧室,“中彩票了!” 这边。 厉坤洗完澡出来,手机信号灯闪烁不停,他边擦头发边看。 [hello,我是邹婷。] [你休息了吗?那天你姑妈做的饭菜很好吃。] 最后一条信息是间隔十分钟发来的: [替我跟她说谢谢哦。] 厉坤手指轻按,回了个字:[好。] 对方几乎秒回:[哇,还以为你睡了呢!] 厉坤:[没,刚有事。] 邹婷:[你假期长吗?] 63.民政局 订阅未满50%看不到更新, 36h后替换。 现场很混乱,只有两名当时于该路口执勤的交警在与歹徒对峙。 但显然吃力,一方面, 群众太多,秩序失控。一方面,歹徒凶悍,手中的长砍刀寒光阵阵, 正架在人质的脖颈上。 “往后退!往后退!”一名交警嘶声对围观人员大喊,并再一次拨开对讲机:“情况紧急, 请求支援!” 另一名交警:“把人放开!放开!” 奈何歹徒不听, 并破口大骂, 摇晃间,那把砍刀直抖。 群众啊声惊叫。 厉坤第一个到达,迅速观察现场。 横在路边的白色奥迪, 路面急刹印痕明显, 证明当时车是被迫停驻。车边, 有一名抱着孩子瑟瑟发抖的年轻母亲, 三五个好心路人正在给予安慰。 “太吓人了!这个疯男人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抓着小朋友不放, 说是要钱。小孩母亲给了钱, 哭着求他, 他嫌少, 像是神经病!” 后来歹徒情绪激动, 拽着孩子狂跑, 正好经过迎晨车前,那孩子被勒得都翻了白眼,迎晨想都没想地推开车门,用车门撞了歹徒,对方手劲一松,迎晨硬是从他手中抢过了孩子。 孩子得救了,迎晨却被那男人挟持住。 长砍刀抵着她的脖颈,被拖到了大厦一楼的商场。 交警简要交待情况:“看状态像是吸毒人员,毒瘾犯了便不管不顾。” 厉坤死死盯着前方,歹徒嘶吼咆哮,被他勒住的女人脸色苍白,唇色全无。 默了几秒,他挤出人群。 “啊,你一个人?要不要再等等支援?”察觉到他动作,交警好心提醒。 厉坤:“你们继续喊话,分散注意力。” 说罢,他悄声往边上绕。 “增援马上就来。”交警再劝。 这种公共场合突发事件,最忌讳单枪匹马行动,万一对方有同伙,万一对方被逼急,后果不堪设想。 厉坤当然一清二楚。 他的眼神一直没有从歹徒那边移开,固执、无惧,且还有一丝隐忍。 沉默过后,厉坤只丢下一句话,“她受伤了。” 然后再也没有犹豫,快步没入人群中。 歹徒身上诡异的味道,让迎晨差点窒息。她的头已经很僵硬,能感觉到刀刃离她的颈动脉毫厘之近。 “拿钱来!拿钱来啊!”男人歇斯底里,身体乱晃动的同时,砍刀也毫不眨眼地蹭上了迎晨的脖子。 “啊!”人群惊叫。 迎晨只觉脖间一痛,豁开的那道口子,有血在渗。 她咬唇,腿发软,再睁眼的时候,突然愣住。 这是商场,随处都是展柜,每个之间用透亮的玻璃隔开。迎晨正对着的就是其中一面。 玻璃倒影里,她看见一道黑色的身影,快如闪电,正从后方靠近。 厉坤也发现了她在看他,两人的眼神在这面玻璃里悄然交汇。半秒,厉坤眼睛微眯。像是无声默契,迎晨极淡地点了下头。 “你要钱是吗?”迎晨开口,分散歹徒注意力,她故作轻松说:“我有很多钱,你放开我,我拿给你。” 歹徒身形一顿,低头看她,大口喘气呼吸时,胃气难闻。 似乎有效?迎晨继续:“就在我包里,不信,你打开它,我……” “住嘴!住嘴!”歹徒突然厉声尖嚷,就在这时,他也从玻璃里看到了后面匍匐向前的厉坤。 “你们骗我!骗我!”场面瞬间失控。 “啊!”迎晨下意识地往后仰头,生生躲过了乱挥的砍刀。 那歹徒抓着迎晨的头发,狠狠往后扯。迎晨眼泪飙出,痛叫:“呜!” 厉坤再也沉不住气,卯足劲快步向前。 “别过来!我要你别过来!”歹徒分寸大乱,勒着迎晨的脖子更紧,死都不撒手。 迎晨白眼都翻出来了。厉坤眼一沉,冲过来直面而上,飞起一脚踢中歹徒的膝盖。歹徒手松开,迎晨软在地上。厉坤拖住她的肩膀往后一扯,确保她远离危险中心。 但也就是这个空隙,那人又捡起砍刀,朝着厉坤的右肩砍来。 迎晨惊惶尖叫。 厉坤眼精,低头晃过,不放过空档,又使劲把她推了一把。迎晨被推开三四米远,厉坤这才反身投入搏斗。 空拳对尖刀,群众惊呼连连。 那男的完全发疯,厉坤跑动走位,故意把人往角落引。 就在这时—— “厉队!” 林德的声音。 厉坤吼:“疏散人员!” 战士们:“是!” “林德!” “到!” “把她给我带走!” 迎晨人还懵着,林德跑过来扶起她,“姐,我背你!” 迎晨如梦初醒,抬手推开林德:“我不要你背,你去帮他啊,他一个人在里面!你去啊!” 林德的钢盔被她敲得闷声响,一脸无辜地望着她:“别,别激动,厉、厉队这不是在那吗。” “……”迎晨喘着气,扭头一看。 厉坤站在商场门口,单手轻松擒拿住歹徒,另只手拎着砍刀,正一言难尽地看着她。 歹徒被制服,押向警车。 厉坤和迎晨随后,经过时,人群里也不知是谁带头鼓起了掌,先是一个,然后接二连三,最后声响震天。 阵仗太突然,迎晨倒有些不好意思。她瞄了一眼厉坤,这男人昂首挺姿,面不改色,似乎是习以为常了。 “姐,我给你上点药吧?”林德凑过来,特殷勤。 “不用,谢谢。”迎晨敷衍拒绝,一双眼睛只顾盯着厉坤。瞧着他人是要走的架势,迎晨小跑快步,“等等。” 厉坤停住。 也不知他什么时候戴上了墨镜,黑超遮面,看不清眼神。 迎晨嘴唇轻张,欲言又止。 厉坤身子动了下,她以为他要走,于是下意识地伸手扯住他的手臂,急切道:“你别走。” 厉坤僵了半晌。 迎晨脑子也炸了,手飞快松开。 厉坤看着她脖颈上的伤口,轻轻皱眉,然后对迎晨身后的林德抬了抬下巴。 林德会意,热情地冒出黑脑袋,“姐,我上药技术可好,一点也不疼,来呗,试一个呗。” 迎晨心思起,眼珠一转,“行啊!” 但没两分钟—— “嘶!你轻一点儿好不好?” “哎哎哎,好疼,疼死了啊。” 林德都快吓呆了,一手拿绷带,一手拿止痛喷雾,颤颤抖抖地不敢动作,“我,我已经很轻了。” 迎晨眼圈通红,配合着她脖颈上的伤口,可怜兮兮十分逼真。 不远处的厉坤,假装视而不见。 “啊!你看我这里是不是也破了?是不是流了好多血?” 林德一脸懵圈,“没,没……” 话没说完,迎晨飞快地掐了他手臂一把:“嘘!” 林德眨巴眨巴眼睛。 迎晨眨巴眨巴眼睛。 得到了某种不可言说的暗示,又基于之前对这位小姐姐没来由的好感,于是小战士稀里糊涂地被收买了—— 林德重重点头,声音嘹亮:“没错!好多好多血!” 厉坤暗骂一声,到底没忍住,长腿阔步走了过来。 “给我。”厉坤伸手。 “是!”林德迅速上交绷带和药品喷雾。 厉坤接过,把东西放手里心情复杂地抛了抛。 然后转过头,对迎晨郁色:“过来。” 迎晨心里乐开了花,乖巧地往他面前一坐,仰着头跟只小乖猫似的,问:“这样可以吗?” 厉坤:“……” 迎晨又把头仰高了些,眼神可怜巴巴,“还是这样比较好?” 厉坤一眼看穿了她的歪心思,沉着一张脸。 迎晨被他盯着盯着,就自觉认了怂,耸拉下脑袋,老实地将脖上的伤口亮出来。 碘伏消毒,喷药,再洒上药粉,迎晨呲声歪嘴,“疼疼疼。” 厉坤手想了想,再继续,嗯,力气比之前更大了。 “唔!”迎晨横眼看向他,眼圈儿都红了。 厉坤一愣。 迎晨眼睫煽动,软着声音低诉,“没骗你,好疼好疼的。” 好家伙,药瓶都快被厉坤捏碎。 他眸色暗敛,心潮平静后,还是不情不愿地,放轻了手上动作。 迎晨皮肤细白,指腹压上去,像触电。 两个人挨得近,呼吸交织在一起,很热。迎晨动脉狂跳,必须要说些什么了。 “刚才,谢谢了。”她声音小。 “嗯。”厉坤面不改色。 “很危险的,你……” “知道就好。”厉坤截了她的话,冰冷冷地起身,心想,你还知道危险啊?危险还他妈的往上冲! 迎晨看着他转身走,被浇了个透心凉,于是情绪也冷了下来。 “姐,姐!”林德兴匆匆地凑近,“上完药你就放心吧,不留疤的。” 迎晨闷气还没消,“他是你们队长?” “对。” “我给你个电话,这人是医院主任,很有名。” “啊?医院?不用不用,咱们队医很厉害,枪伤刀伤甚至青春痘都能治好。”林德倍感自豪。 “这不是治伤。”迎晨冲着厉坤的背影提高声音:“这是专治面瘫!” 她的薄怒像一块石头丢进软软的棉花里。 不痛不痒,那人没给她半点回应。 迎晨深吸气,心里的委屈没人撑腰,于是别过头不去看他。 为了配合办案,迎晨要跟车去做一下笔录。 林德跟着她,嘴皮子热闹,一会说她皮肤像他们地里的大白萝卜,一会说她特有勇气敢去跟歹徒干架。 迎晨被他逗笑,心情恢复了些,故意问:“你们队长叫什么?” “厉坤!” “看着比你大很多啊,孩子多大了?” “厉队没结婚呢!”朴实的林德一下子就把头儿的底细都交待了,“他也不大,二十九,就皮肤黑显老,那也没办法,满世界地跑,去的都是苦地方。” 迎晨:“是吗?你们这几年都去过哪?” 林德:“嘿,那可多嘞,以色列,伊拉克,能听到枪炮声的地儿,咱们都去过,最近这趟,去的是阿富汗!” 林德没有半点抱怨诉苦,表情轻松甚至语气骄傲。 “战斗机从脑袋上飞过,啾——砰!几个炸|弹丢下来,轰隆隆!就看着前边的马路炸出个大坑嘿嘿。” 迎晨默了两秒,已然能想象当时的烈焰滚滚。 林德:“对了,姐,你不是说要去相亲么?还去么?” 迎晨笑,“不去了。” “也是,你还要相亲?你比咱们地里的白萝卜还要好看。”林德摸摸脑袋,一口大白牙。 迎晨打趣:“那你呢?有女朋友么?” 林德脸“唰”的一下就红了,他脸颊鼓气,疯狂摇头,“没有!咱们队除了老李,其余都是光棍!” 迎晨抬眼,“你队长也没有女朋友?” 林德:“没有。” 迎晨:“不会吧,看他高高大大,身手也不错,应该很招女孩子喜欢呀。” 林德:“这话在理,确实好多人给厉队作介绍,但厉队都不太来电,冰冰冷冷的,要不得要不得。” 这一句话,让迎晨心情飞荡,嘴角像是噙着一朵待开的花。 林德是真实诚,这两面之缘,已经让他充分把迎晨当成了姐。他不打自招,出卖老大那叫一个麻利。 “姐,我跟你说个秘密。” 迎晨挑眉,“哦?” “你过来点。” 64.新婚快乐 订阅未满50%看不到更新, 36h后替换。  迎晨一时分辨不出厉坤这句话的意思。 声音太低, 语气过于平静,找不到半点波荡的情绪。 迎晨心里没了底。 厉坤蹲下又站起, 带动的阵阵微风, 混着他身上的干净味道送入迎晨鼻间。 “你要走啊?”她问。 “喂!”冲着背影, 迎晨大声。 厉坤干干脆脆,才没回头。 迎晨郁闷,“还说我能耐了, 瞧把你能耐的。” 她站起来, 还行,酒量了得, 难不倒她。正准备转身,车的大灯晃了晃。 迎晨抬眼看过去, 是厉坤从车里拿了东西, 又走了过来。迎晨有点小紧张, 拇指的指甲轻刮掌心, 就这么看着他。 厉坤伸过手, “给。” “是什么?”迎晨瞥了眼,呃, 钱? 因为泛旧, 五千块看起来有点厚度。 厉坤:“替林德还的。” 指之前在餐厅迎晨帮他解围那事儿。 “他让你还的, 还是你自己要还的啊?”迎晨不接, 还特意把手背向了身后。觉得不够, 又往后退了一大步。 厉坤:“……” 迎晨歪着脑瓜子, 手背向后头的这个姿势,让她的胸廓本能地前挺。迎晨今天穿的是一件修身针织短袖,很勾弧度。 “林德要还,让他亲自来。现在给他打电话。”迎晨下巴微扬,眼神里的嚣张大放光芒。 厉坤把钱一伸,坚持着。 迎晨摇脑袋。 “拿着。” “不要啊。” “拿不拿?”厉坤不耐了。 迎晨适可而止,“拿,拿。”她对他笑,“那你帮我打个电话给林德,我跟他说一声儿。” 厉坤:“不用。” “这是基本的礼貌。”迎晨说得头头是道,“还了钱,我们两个当事人总得彼此知会。你要不打,那就让他改天亲自来还。” 厉坤脸色差点崩盘。 僵持了数秒。 他身体一动,沉默地摸出手机。 迎晨伸长脑袋,瞄向屏幕。 锁屏画面都是系统自带,并且没设密码,划开解锁,手机里的应用程序好少。厉坤手指轻按,点开通讯录。 迎晨声音平平静静:“其实,你是心疼我了,对不对?” 厉坤指尖一晃,移了位,按错到了通讯录边上的短信框上。点开,里面大部分都是中国移动的广告信息。 他转过头,很慢,加之沉默烘托,如山的压力无形扑来。 迎晨给自己撑着胆,和他对视不认怂。 厉坤没说话,鼻间轻轻一声呵气。冷冷笑了一下表示:你想多了。 迎晨索性拆穿到底:“送我回家,还给我钱,抱你的时候你也没推开——明明就心疼我了呀。” 厉坤眼波平平,“上车。” “干吗?” “把你送回原地。” 迎晨噗地笑了出来,十分不正经,真诚建议:“那要不要再抱一下?你再把我推开。” 厉坤被她这表情弄得心里有点发慌,隐隐的不安感腾空升起。 果然,迎晨突地伸手来抢他的手机。 “你干什么?!” 厉坤片刻分心,竟被她得逞。 “别这么面瘫好不好啊?都是老朋友了,留个号码呗,回来以后多联系!”迎晨拿着手机,反身就跑,边跑边迅速输号码。 厉坤暗骂一声,长腿阔步追过来,“还给我。” 颠簸中,迎晨手指按数字:“152……” 厉坤是真急了,追上她,按住她的肩膀,“迎晨!” 迎晨机灵地乱扭动,厉坤竟一时拿她没辙。挨得太近,乍一看,两人像是抱作一团。 “我手机号没变,还是以前那个,1523866528……” 但很快,迎晨就闭声了。 这几个数字一按,手机自动识别出通讯录里一致的号码。 迎晨那串没输完的手机号,此刻一字不落地躺在厉坤的列表里。 她分神的片刻,手机被主人夺了回去。 厉坤很快把人放开,退了几步拉开距离。 迎晨心里失衡,乱七八糟一团麻纱很快理清出一个头绪:他从没把她删除过! 被揭穿的窘况,让厉坤十分憋闷,脸色比夜色沉,眸子比暗夜淡。 迎晨突然笑了。边笑边走向他,兴奋和开心难掩。 厉坤:“你别多想,忘记删了而已,本就不是什么重要的人,谁还特意去在意去留。” 迎晨点点头,“对,对,特别有理。” 厉坤:“……” 被这态度激怒,厉坤调头就走。 人家天冷披外套,他披一身火气,上车,倒车,轮胎急匆匆地往外赶。 这回迎晨没再追,这个意外已能让她嘚瑟很久了。 四面车窗悉数滑下,风在里外循环呼啸,厉坤觉得这女人简直有毒。 二十六七岁的人了,还跟十八岁一样,胆肥、直接、不给人留余地,一点也没有变。 厉坤咬着烟,烦躁地啧了一声。 迎晨这劈山开路的个性,在两人刚交往那会就体现得淋漓尽致。 年轻时在部队,训练强度太大,突击集训那是经常的事,轻装五公里再加武装十公里,战斗负荷四十斤以上,体训完毕,凌晨三点紧急通知野外驻训。 三个月下来,是个正常人都被弄发疯。 厉坤没疯,累得实在不行了,就抽根烟静静心。 有段时间抽烟频率陡增,迎晨问:“烟好抽吗?” 厉坤没当回事,笑着告诉她:“好抽。” “那是什么味儿?呛鼻子。”迎晨作势扇扇风。 “爽味。”厉坤单手抱着她,上身裸着,下面缠着,腻腻乎乎弄在一起。 迎晨抬起头,去蹭他下巴,新冒出的胡茬刮得她皮肤发痒。 “怎么个爽法啊?”然后狡黠一变,坐了起来直接跨在厉坤身上,声音娇娇软软:“有我的爽吗?” 厉坤浑身发了烫,手顺着她的衣摆往上,握着她的腰。迎晨脚丫子蜷了蜷,俯身去床头的矮柜上拿烟,“我也尝尝!” 手还没碰到烟盒,就被厉坤一巴掌打掉,“别搞乱。” “只准你搞乱,凭什么不让我也搞一搞?” “妈的。”厉坤被她逗笑,手指上的粗茧子故意摩挲她的腰间皮肤,然后低沉着嗓音问:“真想尝?” 迎晨眨巴眨巴眼睛。 厉坤别过头,拿烟,点火,轻轻一吸,淡淡烟气蜿蜒游走。 然后他猛地起身,单手绕到迎晨的后脑,用力压向自己。 厉坤吻了上去,不容抗拒。 一口烟钻入迎晨的唇齿间,在口腔里打了个转儿、迅速攻占。迎晨唔了一声,眼底水汽一片。 其实厉坤有分寸,怕把她给呛到,所以只流泻出一点点。 迎晨哇呜哇呜地喊:“好难吃!” 厉坤笑得胸腔微震,硬实的腹肌跟着一块颤。 迎晨皱眉:“难吃死了,我要吃糖!” “又不是吃药,哪有什么糖。” “怎么没有?”迎晨眉眼俏生生,膝盖跪直在床上,伸手一推,就把厉坤给压在了身下。 她俯身吻了下来,细腻又温柔,甘泉满满。 “……你不就是糖吗……” 含含糊糊的声音啊,跟这旧回忆一样不能细想。 厉坤狠狠闭目,回过神。 一细想,真叫人五脏俱损。 信号灯显示绿灯通行,厉坤碾熄烟头,转动方向盘。这时,手机响,提示有新短信。 前面是十字路口,有点堵,放慢车速,厉坤顺手拿起一看。 迎晨对号码没删的这件事发来了肺腑感言:[队长,你怎么……还是这么骚呢……] 文字后头还打了个表情符号:^_^ “兹!” 厉坤看完,脚劲一大,完全克制不住地一脚急刹踩了下去。 操!长大了,是真能耐了! ——— 厉坤没回自个儿住处,也没回队里宿舍,开向了城市的北边。 老旧的小区,楼之间距离太近,路窄,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可以停车的地方。 到三楼的时候,屋里争执声阵阵。 “我不管,同学都有,就我一个没有!” “别人有的你就要有?那别人能考重本,你怎么考不上?” “那别人爸妈开玛莎拉蒂,你为什么连车都买不起?” 这句话把厉敏云气得跳脚:“一句话,别想我给钱换手机!” 厉坤推门进屋,李歆苑扭头一看,像是找到靠山一样,年轻的脸蛋儿一皱,竟然大哭出声。 “怎么回事?”厉坤皱眉。 厉敏云语气微降,恨恨地看着女儿,“手机又没坏,她非要换什么苹果机,几千块钱,是抢劫吗!” 李歆苑:“我买的是二手机,又不贵!” “你还敢说!”厉敏云竟脱下一只拖鞋,举在手里就要打人。 “姑姑。”厉坤声音稳重,把人拦住。 厉敏云缩了缩肩,停下动作。 “差多少钱?”厉坤转头,问。 “两千五。”李歆苑目光隐隐期盼。 厉坤二话不说掏出钱包,从刚才给迎晨但她没要的那五千块钱里拿出一多半。 “哇!谢谢表哥!” 得偿所愿的李歆苑,耀武扬威地看着自己的母亲,然后花蝴蝶一样跑进了卧室。 厉敏云骂骂咧咧,不依不饶。 厉坤不擅长处理这种家长里短,他又点了一叠钱出来。 厉敏云骂着骂着,眼神悄悄往他钱包里瞄。 “姑姑,”厉坤大致点了个数,交给厉敏云,“这是下季度护工的工资。” “不用这么多的。”厉敏云摆手。 “拿着吧,我爸那边,你也辛苦。”厉坤把钱交到她手里。 “不辛苦不辛苦,”厉敏云客气地推辞,嘱咐:“阿坤啊,你这经常出任务,也要照顾好自己。” 厉坤点点头,嗯了声。 厉敏云半推半就地接了钱,熟稔地往裤袋一塞,刚才和女儿争执的怒气一扫而光,笑容堆满面。 “这次回来待多久啊?吃不吃宵夜?我去给你下碗面吧?”厉敏云这才想起来,赶忙招呼:“快,快进来坐,喝水吗?” “不了,就走。”厉坤站在原地,说:“明天我去看看爸。” “哎。”厉敏云一声叹气,那意思,看了也白看,反正厉明远的精神时好时坏,老年痴呆也认不得人。 “你爸爸啊,也是命苦,早年为部队操劳,累坏了身体,你妈那事出来后,他就更不行了。” 厉敏云无遮无拦地掀开往日忧愁,厉坤听进了心里,炖肉似的翻涌。 这时,他手机响,厉坤一看来电人,立刻恢复严肃神情。 “李大队。” 听了一会:“是!二十分钟内到达训练营!” 厉敏云见状,“又要出任务啊?你这不是在休假吗?” 厉坤眼神一瞥。 厉敏云:“好好好,不问不问,我这木鱼脑袋总忘记。” 厉坤:“我走了,改天再来看您。” 北方的夏日深夜微微凉。 厉坤刚出楼道,手机又响,这回是微信。 李歆苑:[谢谢表哥!] 厉坤没回。 走到车边,又来一条。 李歆苑:[32g的不够用,我想买个内存大一点的,表哥,你可不可以再给我八百块钱啊?] 厉坤坐上副驾,二话没说转了一千块给她,然后关闭手机,转动方向盘。 ——— 迎晨休息了两天就去上班。 脖颈的伤口愈合没那么快,她没敢遮瑕,就系了条丝巾遮掩。 这事儿尽管低调,但还是被同事知道,个个对她赞赏有加,另眼相待。 迎晨才从杭州调回总部,这么一个契机,倒也让她打开了人际交往的口子,印象分蹭蹭上涨,也算因祸得了福。 唐其琛出差了,本该他主持的周例会由另一个副总代班。会议结束后,秘书传话:“晨姐,许董让你去一趟他办公室。” 许伟城年近五十,polo短衫简洁利索,把他衬得精气神极佳。 “许董。” 许伟城颔首,“坐。”他笑道:“新闻我们都看到了,你做得很棒,公司会在月度奖里给你适当嘉奖。” “别打趣我了,这本来就是件小事,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上战场了呢。”迎晨轻松推功劳。 寒暄一阵后。 许伟城道:“新员工下周就要入职,你对人员培训这一块有什么看法?” 迎晨:“我看过他们的简历,专业对口,在校理论成绩非常优秀。冶金专业五男一女,都有在校实习经验。与我们公司矿山探采重点项目很契合——当然,许董,我只是一个门外汉,人资那边才是最权威的。” 她说得谦卑得体,笑起来赏心悦目。 许伟城点点头,说重点:“后天他们要参加军训,这一次和国资委旗下的几家兄弟单位一起参训。集团很重视,特意从特警队请来的教官。” 迎晨心里隐隐有预感,特警队? 许伟城的授意清晰明确传来: “公司派你负责这一次的新员工军训工作,历时五天,负责两方单位的接洽沟通。放心,很轻松,就当是放假,养养脖子上的伤。” 轻松? “特警队”这三个字眼在迎晨心里横冲直撞,惴惴不安。 如果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老板!那可就不轻松了哎呦喂! 十一点关灯就寝,厉坤睁眼看天花板,好像能看出一朵花来。 他翻了个身,面朝墙壁。 “哥。”对床,林德的声音。 厉坤拧眉,“诈尸呢,还不睡?晚上跑步没跑够是吧?” 酝酿了几秒,林德小声:“我晚上见着你了,和晨姐。” 厉坤气焰偃旗息鼓。 林德客观陈述:“你把晨姐凶哭了。”说完觉得不全面,补充:“不过你也没捞着便宜,我看她丢石头的力气特大。脑瓜子疼吧,哥?” 65.抚云山 订阅未满50%看不到更新, 36h后替换。 一直沉默的厉坤,突然发声:“有完没完?挪车!没见着挡住后面的道了?” 孟泽眼神往大门一瞥, 真情流露特实诚:“后头没车啊。” 厉坤的脸色当即一沉。 迎晨听出了他话里指桑骂槐的意味, 于是什么也没说,推开车门,自觉地下了车。她朝孟泽走去,“改时间吧, 我早上下飞机就去公司开了一天会,累了。” 话说到一半, “轰”的一声,厉坤的黑色吉普嚣张碾了过去, 让迎晨吃了满嘴灰。 孟泽对着那车屁股, 意味深长地“啧”了声。然后移眼看迎晨, 小心观察她的反应。 他们打小在一个军区院里长大, 是货真价实的革命发小,彼此知根知底, 甭说脾气心性, 就连谁家晚上吃红烧肉, 那时都摸得一清二楚。 就更别提迎晨和厉坤两人之间的轰轰烈烈了。 孟泽从商, 是里头最八面玲珑的一个,但这时, 他也小心翼翼的不敢多问一个字。 好在迎晨没事人一样, 笑笑, 说:“那我先走了, 改天吃饭,我再向你汇报‘工作’。” 孟泽在后头喊:“去哪儿?我送你。” 迎晨没回头,举起手摇了摇,“回家看老爷子。” 也是,人都回大院了,肯定是回家去的。 孟泽也就没再跟。 看着车开走不见,迎晨才停下脚步,转身,换了个方向。 她没有回家,而是去了琼玉路的公寓。 这公寓是集团公司安排的,干净整洁,迎晨把前一天送到的行李收拾了一番,忙活完一看时间,才八点不到。 正闲着,孟泽的一通电话打来,那头音响歌声震天。 “人都帮你叫齐了,报个地址,二十分钟后我来接你。” 声太大,迎晨把手机拿远了点,皱眉道:“不是说改时间吗?” “你只是说改时间吃饭,我这是唱歌,不妨碍啊。” 得嘞,有理有据。 孟泽晚上换了辆车,冰蓝色的宝马超跑,十分符合他本尊的骚包气质。见着迎晨,孟泽笑呵呵地下车给她开门,还行了个夸张的绅士礼: “皇后娘娘,请上车。” 听到这熟悉的称呼,迎晨笑了。 少年时,他们这帮人最爱在大院警卫队后面的操坪玩闹。一群调皮蛋子,为了争着当皇帝,差点没打起来。后来小迎晨亮了一嗓子,“我要当皇后!” 那个效率哟,打架的不打了,手老老实实地背在后头,疯狂摇头,齐声大喊:“我不当皇帝了!” 小迎晨惊呆啦,小心灵受伤啦,嘴巴一瘪,就哭啦。 大家又开始手忙脚乱地哄她,最后还是孟泽机灵,不知从哪儿给她押来一个身着戎装的高个年轻男人,问:“晨儿!让他当皇帝好不好?” 哇,这个高个儿男人一脸莫名其妙,脸上一副“我不是很想”的冷漠。 后来的事记不太清了,只知道,小迎晨被哄笑了。 从往事里回神,孟泽乐呵,手指跟着音乐节奏轻敲方向盘,“你还给我安排了个角色呢,记得吗?” 迎晨:“记得啊,大官,太监总管。” 孟泽:“……” 到了白冰馆,孟泽边停车边问:“紧张么?” “小心左边有个石头。”迎晨目光从后视镜飘回来,才答:“不紧张啊。” 孟泽打正方向盘:“待会见谁都不紧张?” 迎晨嫌弃地瞥他一眼,推门下车。 白冰馆名声响亮,不同于一般会所,里头有几间包房是不对外开放的,镶了名字、专属认领。其中两间都是孟泽的。 出了电梯,灯影开始炫摇,一层层的光缓缓叠加,投在墙上又晃到地板。迎晨踏进这光圈,觉得有点晕,她定在原地,眯了一下眼。 孟泽在身前,拧开包间门把,又意有所指地笑问:“真不紧张啊?见到皇帝也不紧张吗?” 门被推开。 热闹争先汹涌而出。 里面的人齐齐回头,惊喜声,吆喝声,口哨声。 但迎晨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吧台边上的某道宽阔背影。 察觉动静,厉坤跟着高脚凳一块,整个人旋转过来。他手里玩着一只金属色的打火机,双手往后撑在吧台边沿,这个动作让他胸膛舒展扩开。 两个人对视。 迎晨没移眼,厉坤也不认怂。 直到旁人过来把迎晨团团围住,又是拥抱又是递酒的,才把僵持的气氛给打破。 热闹依旧。 厉坤却起身要走。 “哎哎哎!”孟泽把人拖住,“给点儿面子啊哥们!” “跟你不熟。”厉坤没好脸色。 孟泽一听,捂着胸口痛苦,“你让我巨伤心。” 厉坤已经走到了道上,孟泽拖不住,索性放大招,“说,是不是怂了?” 果然止步。 “瞧见小晨儿回来,你就……” 厉坤一眼凌厉扫过来,孟泽识趣地闭嘴,举起手投降状,“行行行。”又道:“里头都是老伙计,你在阿富汗待了两个月,聚聚总没错吧。” 厉坤没留情面,直截了当,“他们的名字我都叫不上几个。你小子,别给我自作聪明,下回再用没带钱包这种理由骗我出来,你试试看。” 孟泽笑脸,揽住他的肩膀,两人往前走,“是是是,哦哦,不试不试。” 走到洗手间。 孟泽给厉坤发了根烟,厉坤点燃,又反手将打火机丢给他。 烟雾升腾。 孟泽问:“迎晨才回来,下午怎么坐了你的车?” 厉坤冷哼,半晌,才低低一声,“惹祸精。” 孟泽没听清,“什么?洗洁精?我明白了,你俩是在超市买洗洁精的时候碰上的吧?那可太巧了!哎不对啊,你没事去买洗洁精干什么?” 厉坤:“……” 孟泽斟酌再三,凑近了些,“我听说,迎晨这次是集团调回来的,以后估计也不会走了。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你和她。” 孟泽瞄了眼他脸色,才小心继续,“就算以前有过什么,但都是熟人,也实在没必要弄得跟仇人一样,对吧?” 厉坤沉默抽烟,一口,两口,烟雾绕迷了他的脸。 就在孟泽以为他不会回答时。 “我和她以前有过什么?嗯?你说。”厉坤声音清冷,突然问。 这态度让孟泽心慎。 厉坤语气收敛平静,盖棺定论,“以前有的,以后都不会再有,不现实,不可能,不允许。” 短暂的停顿。 “你们这帮兔崽子,少给我折腾。”厉坤抽完最后一口烟,往外走。 孟泽叹气,跟上去。 “行行行,毕竟你是从小就当过皇帝的人。你是老大你说了算。”孟泽拿小时候过家家的事儿出来松缓气氛。 结果,话到一半,他就住了嘴。 洗手间外面,走道上,迎晨背部轻轻靠墙,站在他俩对面。 这情况,可是来了有好一会的。 那刚才他和厉坤的对话…… 孟泽顿时心惊胆寒。 迎晨却笑得灿烂,像是偶遇,挨个儿打招呼,“厉哥,孟哥。” 孟泽半口气吊在嗓子眼,眼角偷瞄边上的厉坤。 好家伙,演包青天呢。 迎晨大方看着他们,“你们先玩,我去趟洗手间。” 然后没停留,脚步盈盈地走了。 背过身,迎晨都能清晰感觉到孟泽大口松气的动静。 洗手间没人,迎晨洗了把冷水脸,双手撑在洗手池的台上。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笑容再也给不出了。 回到包房,气氛躁动。 几年没见,大伙很是热情,划拳啊,唱歌啊,玩骰子啊,迎晨本就明艳开朗,很快地融进其中,没有半点生疏的隔阂。 而厉坤,也在孟泽的劝说下,沉默地留了下来。 他被两个在军研所上班的哥们缠住,倒也乐意解答一些专业实践问题。只不过眼神止不住地往热闹里瞄。 迎晨笑成了花,端起酒杯脖颈修长,豪迈地一饮而尽。 呵,在外头长了本事,酒都能当水喝了。 迎晨摇着骰子,放在耳朵边晃啊晃的有模有样。 哟,这几年在杭州,赌场上的班吧? 迎晨起身,脚步明显飘了几下,被边上的人友好扶住。 啧,那人他认识,以前追过迎晨。 迎晨起身,是在接电话,边接边往门外去。 厉坤也就不动声色地收回了目光。 走道上稍微安静了些,迎晨的手机举在耳朵边,“好了,你说……嗯?数据不对吗?峰值我是修正到上个月的呀……好,我过来。” 她神色收敛,看了看腕表,“不过你可能得久等我一会,我在朋友这,对,喝了点酒……你在附近?” 听对方说完。 迎晨想了想,没敢耽误工作,于是爽口应道:“行,我把地址发给你,你过来吧。” ——— 唐其琛赶来的时候,他们这边刚好散场。 大院儿的子弟个个酒量不差,聚会最好的状态,就是尽兴,而不醉。 孟泽在那作安排:“老赵,你和狗蛋坐他的车。柠檬和小尧还有那谁,对,你们上那。”最后,他叫住迎晨,“小晨儿,你和我坐大黑牛。” 66.盛世长安街 订阅未满50%看不到更新, 36h后替换。  林德满嘴馒头跑进来,手上还拎着俩, “哥, 你吃馒头不?” “不要。”厉坤手臂一上一下。 “那你吃红薯不?” “你还买了红薯?”厉坤看了眼,“在哪呢?” 林德把脸伸过来,兴奋:“在这呢!哈哈哈!” “……” “晨姐说了,我脸像红薯。” 厉坤嗤声:“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她说得对啊!” “你是红薯?” “我像红薯嘛。” 厉坤刹那无言, 没见过像红薯这么骄傲自豪的。 林德咬了一口馒头,“晨姐今天打靶也太准了,那招式好专业,哎,你说,她怎么学会的呀?” 厉坤专注举杠铃,内心撇得一干二净:“我哪知道。” “晨姐还说了。” “你哪儿那么多念叨?”厉坤听烦了, “张嘴闭嘴都是她。” 林德挠挠鼻尖, 怪不好意思的,“我就觉得她人好。” 厉坤:“又跟你们老家地里的大白萝卜一样好是吧?” “嗨?你咋知道!”林德想了想,问:“哥, 你是不是和晨姐以前认识啊?” 杠铃停在半空。 厉坤沉默片刻,把器材放下, 冷漠说:“不认识。” “可我觉得,晨姐对你很上心。”林德悄默默地凑近, 神神秘秘道:“我观察了, 这两天训练, 她偷看了你好多次。” 厉坤神色敛静,有条不紊地收拾杠铃。 抓起,放下,塞向凹槽,几个之间碰撞,发出沉闷的金属响。 林德郑重,小声道:“哥,我觉得,晨姐喜欢你。” “嘭啦砰!”杠铃坠落的声音特别刺耳。 厉坤失手,失力,从没犯过这种低级错误。 他躁意升腾,抓起一只大个儿杠铃作势要打人,“你小子,不许乱说,听见没?!” 非训练期间,林德才不怕他,就事论事道:“又不止我一个人看出来了,老六、张平他们都在说呢。” 厉坤眸光一沉。 林德了解领悟,自觉匍匐于地:“知道了,一百个俯卧撑,认罚!” 但这一次,厉坤没耐心盯着,捡起地上的迷彩外套,留了个沉默的背影。 走了。 ——— 新员工的军训计划时间虽不长,但每项事宜都按照规章制度严格执行。住的是八人间集体宿舍,用的是公共澡堂,热水供应时间每人十分钟,男生一律洗冷水。 迎晨他们的住宿条件稍好,住着两人间。 早午晚统一就餐,迎晨不饿,晚饭便没去吃,夕阳将落不落之时的夏日傍晚,最为漂亮。 迎晨像是偷了闲的人,趁大家都去就餐的时间,一个人在走廊上看风景。 四楼,视野开阔,天际高远,黄昏色的世界静而绵长。 左边的篮球场,有结束训练的战士神采飞扬地打球,右边的泥沙场地,还有加训的小同志在刻苦发狠。视线一转,迎晨看到隔了一排桂花树的路上,从食堂走出的人渐多。 她留了心,有意地等着。 当厉坤的身影出现时,迎晨恨不得为自己精准的直觉鼓掌。 他神情淡,步履不急不缓,正在听同行的战友说着什么。 迎晨掏出手机,打开照相,对准厉坤。 “咔嚓” 这张糊了,于是缩短焦距再拍。 “咔嚓” “咔嚓” 接连好多下,迎晨边拍边弯嘴,满意,太满意了,这五官上镜,自带柔光啊。 突然,楼下的厉坤有意无意地抬起头,竟是朝这个方向望过来。 迎晨飞快收回手机,做贼心虚地往地上一蹲。 “厉队?怎么了?”石子路上,战友关心。 厉坤平静收回目光,“看到一只会拍照的猪,没事了,走吧。” ——— 晚饭过后稍作休整便又是一轮晚训。 不过还好,所谓训练,就是诸如唱军歌这种轻松活动。 白天太热,迎晨洗了个澡,换了件衣服才出来。在部队,她懂分寸地没穿裙子,全是样式简单的t恤。马尾一扎,素颜朝天。 员工小胖由衷感叹:“我觉得晨姐像是我们大学的校花。” “去你的,你们校花有这么好看?” “我这不是打个比方嘛。” 迎晨笑笑,大方接受:“荣幸,荣幸。” 女生问:“晨姐,你下午的射击好厉害啊,你有报过射击班吗?” 迎晨摇摇头。 “哇,那你跟谁学的?” “你们都认识。”迎晨故作神秘:“猜猜看。” 小胖吼了一嗓子:“王俊凯!” “哈哈哈哈哈!”哄堂大笑。 迎晨:“小胖,明天给你加鸡腿。告诉你们吧,教会我射击的就是你们总教官。” 安静一瞬。 “厉队?厉队啊?!” 迎晨玩心乍起,来神地问在场女同胞:“你们觉得,哪个教官长得最好看?” 到底是刚走向社会的年轻人,面子薄,放不开,但你看我,我看你,眼神里的跃跃欲试藏耐不住。 有人大胆问:“晨姐,你先说嘛。” “我觉得啊,”迎晨佯装认真思考,郑重其事:“林教官最帅!” 反应过来说的是林德,众人由衷:“切!!!” “明明就是厉队长!”有人终于说了大实话。 “厉队长身高一米九呢。”另外的女生附和。 “对!”这回是男生们说道:“腿超长!可以当模特!” “哈哈哈哈。”又是一阵笑。 不知怎的,这话听得迎晨心里美滋滋。 她的审美品味好,工作能力好,哪儿都好,选男人的目光都是这么好。 迎晨挑眉,故意装得嫌弃,“腿长有什么用?腿型才是最重要的,万一是o型腿啊x型腿啊,多难看。” “可晨姐,厉队长不是啊。” “那可不一定。他们的裤子宽松,布料也硬挺,完美遮瑕,压根看不出腿型。” ——— 这边聊得热火朝天,话题放飞。 不远处的教训楼,二楼。栏杆前站着的一排教官表情统一,笑容忍无可忍,憋死了快。 所有教官都配了一个作战用的对讲机,传音效果极佳。 信号连通集合坪里某位距离很近的战友的对讲设备,沙哑电流声滋滋后,现场话音清晰、生动。 教官们齐齐看向腿被xo了的男主人公——厉大队长。 已经脸色黑沉,宛如包公了。 ——— 迎晨越说越来劲,正举一反三,教育小姑娘们:“所以以后找对象,对方喜爱穿宽松硬挺的裤子,你们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员工小胖懵懂迟疑:“脱,脱了他的裤子,检查是不是o型腿?” 迎晨眼泪都润出来了,“小胖,明天给你加鸡腿。” 又道:“记住了啊,不要光顾表面,哪怕是厉队长这种身高一米九的男人,也有可能是x型腿。” 迎晨正舒坦呢,不知谁吼了一嗓子:“立正!厉队长好!” 哎呦妈呀。 迎晨脸色一垮,顿如惊弓之鸟,垂头丧气低下头,一副“嘤嘤嘤我错了”的小可怜模样。 安静。 一秒。 两秒。 三秒。 “哈哈哈哈哈!”员工爆笑。 迎晨才明白,自己被捉弄了,厉队长根本就没来。 她最大的优点就是荣辱不惊、随机应变,变脸技术登峰造极。 “嘘!”迎晨食指比划在唇边,“我再告诉你们一个秘密,千万不要告诉别人——其实,厉队长以前是开养猪场的。” 众人:“养猪场?” 迎晨:“对啊,不养别的,就养猪。” 就听她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突然,兴致勃勃的众人突然闭口。 迎晨没当回事,觉得这帮小年轻又是故伎重演。 直到最前排的女孩儿好心提醒,声音极小:“晨姐,晨姐。” 同时,后背脊骨莫名涌上一阵凉意。 糟! 迎晨暗叫不妙,扭头一看。 “开养猪场、xxoo型腿”的厉坤一脸阴沉地站在她身后,而身后的几名战士憋笑都快出毛病了。 迎晨被抓了个现场,可怜兮兮,眨巴眨巴眼睛地望着他。 厉坤:“……” 能耐,真他妈能耐了! 插曲暂告一段落,晚上集训活动很快开始。 唱完军歌,又连队之间对歌,对完歌,又拉人上来展现才艺,基本就是返璞归真的那一套。简单却也乐在其中。 中场休息,大伙儿盘腿坐在地上,几个胆大的提议:“厉队长,听林教官说您上过战场,您跟我们说说呗,让我们也长长见识。” 夜风徐徐,灯影灼灼。 迎晨坐在队伍最后头,静静打量着厉坤。 厉坤说实话:“都是些伤筋动骨的流血事,说出来吓坏女同志。” 大家笑声错落。 “这样吧,教你们一些应急措施,平日有需要也能用到。” 厉坤从裤腿侧边的口袋里摸出一捆牛筋细绳:“如果被劫持,手脚捆绑束缚住,我教你们解套的手势。” 这玩意稀奇,小年轻们伸长脑袋,专注瞧着。 厉坤教了三种捆绑、松绑手法,然后问:“有没有谁愿意来试试?” 短暂的议论考虑时间,突然—— “我来呀。”清脆的女声从队伍后头传来。 厉坤皱眉。 迎晨已经不请自来,大大方方地起身走近。 大家那个激动哦,口哨声,欢呼声响彻夜空。 迎晨在厉坤跟前站定,不怕事地和他对视,“队长,大家想看到实战演示,所以,我先绑你,你给大家示范一下如何脱困,可不可以?” 厉坤还没回答。 所有人那个激动哟:“可以!!” 厉坤眉眼沉下去,不明情绪,但也……没有当即拒绝。 迎晨二话不说拿过绳子,“先绑手。” 她的指节细长如葱,灵活翻转,有意无意地蹭着厉坤的皮肤。绳子绕了好多圈,又是系结,又是缠扣,眼睛都看花了。 弄好后。 “行了?”厉坤声音低沉,问。 迎晨眨眨眼。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厉坤低头一瞬,似乎笑了一下。 下一秒,他迅速单膝跪地,双手贴至地面,然后用脚踩住绳头,借着手指长的优势,扯住一端,手腕技巧性地旋转扭翻。 “哇!”齐声赞赏。 那动作飒爽如风,技术绝佳,热血沸腾。 迎晨有点懵,懵了后就急。她伸手去挡:“队长,如果坏人发现,势必会阻拦你自救。” “就像你这样的?你是坏人?嗯?”厉坤嗓音更低了。 迎晨脑子卡顿片刻,还没弄清他的下招棋。 “行,这种情景,我来演示自救方法——大家看好了!” 厉坤声音洪亮,再没给她半点机会。 只见他十秒内用战术技巧迅速脱绳,然后拽住迎晨的手腕,掌心用力一收。 “哎!”迎晨吃痛,筋被他掐准了,麻木无力压根反抗不了。 厉坤左手制人,右手一甩,绳子在半空“唰”的一记响亮! 看呆了的员工们,眼睛齐齐眨巴。 厉坤薄唇紧抿,神情嚣张,三两下快如闪电,迎晨的双手就被系死。 “唔。”她拧眉。 厉坤铁臂紧实,一拉,人便到了自己跟前。 太近了,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心跳。 厉坤凑近,呼吸薄热均匀,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低提醒: “在我面前玩捆绑?——忘记是谁教你的了,嗯?” 天台那一幕惊险犹在,说不后怕是假的。 迎晨现在还有脾气,怪责:“知道就好,我差点成冤死鬼了。” 徐西贝不好意思地挠了挠鼻尖,“多吃点,我请客。” 迎晨加了盘红焖猪手,评价:“这地方装修还不错,老板有点品位。” “当然得有品位,价格死贵。” “心疼了?” “请你吃饭就不心疼。” 迎晨乐了,起身,“我去趟洗手间。” —— 同是这家餐厅。 “哥,这是什么做的?”林德一脸兴奋,指着墙上的挂饰,“是水晶么?好亮!” “玻璃抛光,技术含量不高。” “那这个呢?这毛笔字我咋一个都不认识。”林德的头往左歪往右歪,费劲地认。 “草书,写的是沁园春。”厉坤拍拍他,“行了别看了,走吧,去吃饭。” 林德踟蹰在原地,“要不,厉哥,咱换地方吧。”他扫了一圈这里,眼神犹豫胆怯。 厉坤看出了他的迟疑,平静道:“好不容易放天假,带你出来转转,没事,不贵。” 林德来自农村,真正的穷乡僻壤,能走出大山的孩子都不容易,部队工资不高,他每个月还得往家里寄,平时休假也不出去玩。 厉坤表面不说什么,但有机会就带他出来见见世面。 “想吃什么自己点。” 67.正文完 订阅未满50%看不到更新, 36h后替换。  “饶了我吧, ”迎晨翻着菜单, 说:“我脖上的伤可经不起折腾。” 徐西贝叹了口气,真心实意地道歉:“对不起啊晨儿, 上回因为我的冲动, 连累到你了。” 天台那一幕惊险犹在, 说不后怕是假的。 迎晨现在还有脾气, 怪责:“知道就好,我差点成冤死鬼了。” 徐西贝不好意思地挠了挠鼻尖,“多吃点,我请客。” 迎晨加了盘红焖猪手,评价:“这地方装修还不错, 老板有点品位。” “当然得有品位, 价格死贵。” “心疼了?” “请你吃饭就不心疼。” 迎晨乐了,起身,“我去趟洗手间。” —— 同是这家餐厅。 “哥,这是什么做的?”林德一脸兴奋, 指着墙上的挂饰, “是水晶么?好亮!” “玻璃抛光,技术含量不高。” “那这个呢?这毛笔字我咋一个都不认识。”林德的头往左歪往右歪, 费劲地认。 “草书,写的是沁园春。”厉坤拍拍他, “行了别看了, 走吧, 去吃饭。” 林德踟蹰在原地,“要不,厉哥,咱换地方吧。”他扫了一圈这里,眼神犹豫胆怯。 厉坤看出了他的迟疑,平静道:“好不容易放天假,带你出来转转,没事,不贵。” 林德来自农村,真正的穷乡僻壤,能走出大山的孩子都不容易,部队工资不高,他每个月还得往家里寄,平时休假也不出去玩。 厉坤表面不说什么,但有机会就带他出来见见世面。 “想吃什么自己点。” 厉坤闲散地靠着椅背,一只手搭着背沿,伸出的手指长而匀。他咬了根烟在嘴里,顾忌是公共场合,所以只过过干瘾,并未点燃。 “哥,能吃肉吗?”林德盯着菜单上的大肥鹅眼冒光。 厉坤笑道:“能,点两只。” “得嘞!” 林德点完菜,“好了!” 那笑容,比天花板上的水晶灯还亮堂。 “我看看。”厉坤过目了一遍,又加了两个点心,对服务员说:“谢谢。” 林德搓搓手掌,坐得笔直端正,眼睛看看窗帘,又瞄瞄碗筷,再扫扫别桌。 厉坤觉得好笑,假装严肃,“咳咳!” “嗯嗯!”林德连忙目不斜视,坐得比刚才更直了。 坚持了十几秒,他说:“报告!申请上厕所!” 厉坤摘了烟,点下巴,“批准。” 林德大白牙一露,溜得飞快。 这店新开张,上座率极高,加之地儿大,林德绕了半天都没找到洗手间。问了个服务员,对方忙着上菜,随便一指:“在那边。” 于是林德就懵懂地往“那边”走。走过一段走廊,这边全是包厢,一个挨一个。 林德经过一间,突然从里头传出一道声音—— “站住。” 这声音有点熟,但林德瞬间没记起来,他转过头。 “诶嘿,还真是这位兵哥哥啊。”那人起身,从席间走近,脸色被酒水养得红潮上颊,他望着林德,眼睛在笑,笑里透着股坏。 林德认出来了。 宝马车的主人。 就上回在路口查车,不配合执法大吵大闹的那一位。 “东子,有熟人啊?”又凑过来一个,这个脚步踉跄,明显喝大发了,定睛一瞧,“噢哟!人民子弟兵同志。” 他阴阳怪气地撒开嗓子,学样:“敬礼敬礼。” 林德背脊挺正,不理睬,正要走。 “慢着。”傅东叫住。 林德顿足,侧目,“干嘛?” 包厢里一桌的人,个个纨绔,酒瓶堆了一地儿,都是看笑话的。 傅东眼神微变,佯装忧虑:“解放军同志,我得跟你汇报一下,咱这包厢里有个黑东西——喏,就在那。” 他手随便一指,没等林德看清,身子就拦住,“会不会是炸|弹?” 林德:“……” 傅东:“你是特警,帮忙看看。” 这个身份让林德下意识地立正。 傅东生意人,人精,察言观色厉害的很,眼皮一挑,把路让出,“来来来,专业人士排除一下,咱们也好放心,再说了,这是公共场合,万一有个什么,也不太好对吧?” 林德心里隐隐不安,但脑瓜子比不上他们。人被懵懂地带进了笼子。 既然进来了,林德觉得,检查一遍也没什么。 于是,他走过去,哪怕穿着便装,背脊也永远挺直。 但就在他走向窗户的过程里,傅东使了个眼色—— 靠边的一个人拿着瓶白酒突然起身,扯开座椅站了出来。因为太快,林德闪避不及,碰了个正着。 那人哎呀一叫,同时手心一松,就听“稀里哗啦”一阵刺耳。 酒瓶掉落在地,液体淌了个干净。 林德懵了。 “哎呦我天!这酒老贵了!”对方佯装心痛,指着林德:“怎么回事啊,走路也不看着点!” 林德实诚,有话就说:“是你自己撞上来的。” “嗨?你这人咋这样啊?摔烂就摔烂呗,但你这样污蔑人就不对了啊。”对方嘁了一声,嫌弃:“还是军人呢。” 林德听到最后一句,像是被忤了逆鳞的鱼,声音陡大:“我没有!” “行了行了。”傅东出来“打圆场”,“多大点儿事啊,不就一瓶五粮液,照价赔偿不就得了。” 那人配合极好:“成啊!20年五粮液,还没开盖,给你打个折。” 林德一听那五千块的数字,人已经彻底懵掉了。 —— 迎晨补了会妆,才从洗手间出来。 她悠闲地原路返回,偶尔看看墙上的一些别致挂饰。 “坏了东西赔钱,这可是天经地义,小兄弟,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经过走廊,右边的包间有人说话,语气不善。 迎晨不感兴趣,正准备走。 “我没有撞他!” 这声音? 迎晨眉心浅皱,放停脚步。 “我知道了,你这是记恨我上回查你车!” 迎晨轻推门。 林德瘦高的身影在这窄窄的门缝里愤怒得直抖。 傅东撕破了嘴脸:“酒就是你砸坏的,怎么?没钱?成啊!” 他倒满三大杯白酒,酒瓶一扣,“把它们给我喝喽,让你走。” 在座纨绔公子哥哄笑。 “哟?横眼看我?不喝就赔钱!”傅东威胁,阴险的很:“不然我就去你们部队举报,在场的全是证人,看你怎么办。” “是么?证人?”清脆的女声,格格不入地闯了进来。 众人回头,迎晨双手闲散地环搭在胸前,要笑不笑的样子,颇有冰山美人的气质。 傅东皱眉:“你谁啊?” 迎晨走过来,拦在林德身前,毫不怯色地看着傅东,“一瓶酒,犯得着这样?” “哟,帮手啊。”傅东笑得像个无赖,双肩一耸:“犯不着犯不着,可他赖账啊。” “有说不赔吗?”迎晨声音冷了几度。 傅东识货,这女的一看就是有点底子的人。 于是故意道:“谈钱伤和气,酒桌交朋友。把这杯酒干了,咱们就当是个误会。” “误会?”迎晨突然笑出了声,鄙夷之意尽显。 笑够了,她走过去。 “姐。”林德拉住她。 “没事。”迎晨拨开手,转身看着傅东,拿起那杯满当的白酒。“是不是喝三杯这事就算完?” 她底气太足,凌厉明艳,傅东竟一时舌头打卷。 “行。” 迎晨举杯仰头,两口干干脆脆,几秒之间杯子就见了底。 全场傻眼。 “姐!”林德大声。 迎晨心跳不乱,甚至唇角都没有半点残酒,她笑:“这儿脏东西太多,喝点酒散散味。” 傅东脸色一变。 迎晨没暂停,第二杯又入了喉。 “哎呀,这儿不仅脏,味道还难闻,酒精能杀毒,别把自己恶心坏了。” 迎晨端着空杯,对傅东摇了摇,“你们闻见了吗?不好闻吧?” 这些人脸如猪肝,个个不吱声。 “第三杯。”迎晨面不改色,看向林德正了语气:“哟,还哭了?” 林德眼圈通红,倔强地撑着不肯落泪。 迎晨收了笑颜,陡然严厉:“不许哭!有枪炮声的地方你都去过,上过战场挨过子弹,别的垃圾能比吗?!” 她把最后一杯酒喝完,杯子一丢,拉开包掏出一叠钱。 迎晨把这把钱重重甩到傅东脸上,趾高气扬,再没给他半点面子:“你算个什么东西?也就这五千块钱的出息!” 傅东彻底懵了,脸被扇得火辣辣。 迎晨出生将门,骨子里承袭了一股傲劲,唬住这帮人绰绰有余。 她声音嘹亮:“林德,走!” —— 出了走廊,林德再也忍不住,眼眶通红地抽泣了两声。 “姐,谢谢你帮我,我真的没有砸坏他们的酒,是他们……” 迎晨不耐烦地打断,手虚在半空,“扶我。” 那三杯酒的量不少,她喝的急,这会劲头上来,人犯了晕。 “姐,姐你慢点。”林德的手刚搭上她肩膀,就被一道力气撇开—— “给我。” 林德懵了半秒,惊声:“厉哥!” 厉坤沉脸抿唇,动作粗鲁地把迎晨抢了过来,架住她的肩膀往上一提,自己却下意识地离她远远。 厉坤表情不耐,仿佛在说:这他妈什么情况? 他在餐桌上等了半天,菜都上齐还没见林德来,电话也打不通,于是就出来找。结果碰到了这么一个活祖宗。 而酒量不错,只是脚底有些晃,其实人没事的迎晨,一看是厉坤,顿时见机行事,彻底变成了软骨醉鬼,整个人都靠了过去。 柔软的身体有意无意地蹭着厉坤。 厉坤明显僵硬。 迎晨勾起嘴角,眼睛一闭,干脆来了个彻底醉死。 厉坤铁臂发颤,刚想推开。 “哥,晨姐刚才帮了我。” 林德适时开口,断断续续地讲了刚才的经历。 “……晨姐帮我解围,喝了三杯白酒才变成这样的。” 讲完。 厉坤一怔。 怀里的女人拱了拱身体,手还扒住他的心口。 很热,在跳。 厉坤用最大定力,才让自己表现得不那么发抖。 迎晨闭着眼,心在笑。 真好啊,他没有推开自己了。 闹了这一出,饭也别想吃了。林德那是哭着求着,让厉坤把迎晨送回去。如果说,以前还是良好印象,那么经历这一次,可以说是生死之交了。 厉坤被他闹得心烦,“我送!你他妈别唠叨了!” 林德顿时一口大白牙,两脚一并,敬礼:“谢谢队长!” 夏末,夜风爽利。 厉坤开了半边车窗过风,副驾驶上迎晨歪头斜脑,还在“犯迷糊”。 犯迷糊就是为了等下车的这一刻,能光明正大地黏在厉坤身上。 她嘟囔软语,不放过任何一秒和他亲密接触的机会。借着酒醉,把自己完全吊在厉坤脖上。 68.唐其琛番外一 订阅未满50%看不到更新, 36h后替换。  厉坤把孟泽送回家后,打道回了队里。 银月姣白。 训练场上, 他一个人攀着单杠做引体。 厉坤大气不喘,心里默默计数, “……299, 300。” 然后跳下来,抡着膀子活动筋骨, 嫌热, 上身的短袖给脱了,腹肌的纹理处隐隐冒汗。 “厉哥。”宿舍楼方向奔来一道身影,林德瘦高,晒得黝黑,脸蛋跟半生不熟的红薯似的。 “真是你啊, 还以为看花眼了呢。”林德站定,摸着脑袋嘿嘿笑, “我刚站完岗。你没回家休息?哦,对了, 我刚从食堂打了俩馒头, 你吃不?” 厉坤推回递到面前的铁饭盒,“不用。”然后边穿衣服边说:“后天就开会了, 我这两天都住队里,有些注意事项再给你们讲解一遍。” 林德跟他并排走, 塞了一嘴的馒头, 含糊道:“哥, 你才从阿富汗回,就又有任务压下来,也别太累,注意身体。” 厉坤拍了把他脑袋,“馒头屑都喷我脸上了,跟你说过多少回,吃东西的时候不许说话。” 林德顿时张大嘴,把剩下的馒头全都吃下去,然后双脚一并,敬了个军礼,“是!” 但姿态没维持几秒。 林德憋不住,“噗呲”一声,把馒头全喷了出来。 他愁眉苦脸,“报、报告,馒头太多,咽不下去。” 厉坤笑着轻踹了他一脚,“得了,吃吧。” 林德四年前分到他队里,农村来的孩子淳朴,家里穷,吃食不够,所以瘦得慌,这四年,厉坤手把手地带,把他们这帮小兵崽子,培养得也能独当一面。 厉坤看着林德,当年的瘦瓜娃子,已经身姿挺拔,黝黑结实。 他分了心,踩着月色,走的是正步。 突然,厉坤没来由地问了句:“你到我这儿的时候,多大来着?” 林德:“十八岁!” 厉坤愣了半秒,然后低头敛神,毫无预兆地想起了另一张脸。 谁的十八岁都年轻,鲜活,嚣张。 只是那个人,所有元素里,多了一份她自个儿的气质。 长得是真美,行事也是真泼辣。 敢从两米高的土砖墙上偷爬出来。 敢跑去部队,直接上大名,说:“我来找你啦!” 厉坤没好脸子:“你找我干嘛?” “我想见你呀!” “别闹。” “我要真闹,就不会来找你。”她眼神娇娇俏俏,“那我就会直接亲你啦。” “……” “哈哈哈我骗你的,我不会亲你,等我追到你,再亲。” “……” “说了这么多,你记住我名字了吗?” 当时厉坤心塞极了,哪儿来的粘人精,低骂了一声,“烦人。” “我不叫烦人,我叫迎晨!哎,你别走啊,记住我的名字了吗?记住了吗?” 他妈的能不记住吗。 都快刻进骨血里了。 “十八岁,”厉坤回过神,呵声嗤笑,“牛逼。” 林德乍一听,以为自己得到表扬了呢,兴奋极了:“哥,你夸我啦!” 厉坤快步向前,没应声。 ——— 沁南是沿海大省,而省会杏城更是中东部政治文化中心,历年来,重要国际会议举办不计其数,盛事美名通达四海。 而作为今年中非合作峰会的主办方,安保工作升级,厉坤的那支队伍,是特警中队的精英招牌,上头直接下令,责其负责内场安保。 “所有分组,会议前两小时,巡逻防控,逢疑必查,逢查必严!” “是!” “01队。” “到!” “加大会场四周巡视力度!” “是!” “02队。” “到!” “排查消防报警系统,确保通信顺畅,保证武装装备后勤供给。” “是!” 会议开幕前两小时,厉坤整队编排,最后一遍交待工作。 “所有人注意,谁包场,谁负责!” 数十名身着统一黑色作战服、头戴同色钢盔的特警立正笔直,齐声:“是!” 刚过八点。 正阳楼耸立高大,各国旗帜迎风飘扬,日出东方,光芒熠熠。 迎晨从车里下来,她被亮光刺得微眯双眼,五指张开,遮在眼睛前,唐其琛见状,不动声色地向前一步,站向她身侧,悄然挡住了阳光。 两人并排,迎晨问:“紧张吗?徐董把这么重的任务交给你。” 唐其琛笑,“还行。就是昨夜背资料到十二点。” 迎晨哎了声,“才十二点?我以为你背通宵呢。” 唐其琛乐着说:“待会我怯场了,你得在下面提醒着我一点啊。” “我坐得远着呢,帮不上。”迎晨对他有信心,“你才不会怯场。” 唐其琛听后,心情极好。 两人都在金升集团就职,作为国内排名靠前的有色金属公司,在矿产资源这一块相当有发言权。本该董事长亲临,但他因公出差在国外,所以唐其琛作为高层代其出席。 人群络绎,特警巡逻严阵以待。 迎晨看了一圈,说:“瞧见他们没,衣袖上的标志是红色国旗徽章。” 唐其琛:“有区别?” “黑色标志的是省级特警,红色的,喏,那一队,是军警精锐。”迎晨说:“就是特警部队,直接受军委指令,经常委派出国执行任务。” 唐其琛听得认真,说:“一般女孩子都不太了解这些,你倒熟得很。” 迎晨笑笑,没说话。 即将进入正阳楼。人员渐多,行速减缓。三道内门,正在有序地进行人身安检。 安检门前一米,一排特警荷枪实弹,站姿笔直,目不斜视。 迎晨特意观察了下,他们的标志,是红色。 再扫半圈,迎晨蹙了蹙眉。 盯在她身上的某道目光,太有存在感。 像是一种本能的感知,迎晨心脏“咯噔”一跳漏了节拍。她甚至内心暗作深呼吸,然后鼓足了所有勇气,循着方向看过去。 这一排精锐特警,最中间的位置,最中间的人,毫不掩饰地盯着她。 厉坤一身黑色作战服,手持枪械,除了目光严厉深暗,并无其他异样。 “迎晨?”唐其琛的声音。 迎晨很快镇定收敛,转头对他笑了笑,“走吧。” 她今天穿了一套纯白的职业裙装,细高跟衬得双脚更长,妆容是精致描绘过的,一笑,就像一朵花在开。而唐其琛一八五的身高,站在迎晨边上也毫不逊色,西装革履精致利索,乍一看,一对璧人无暇。 “这边。”唐其琛领着迎晨往右边排队。 面色沉静严肃的厉坤,突然移身,跨了一大步,活生生地站向了右边。 待检人员匀速通过,临近唐其琛。 厉坤却像一根铁柱桩子似的,堵在他前边,不动了。 迎晨仰看厉坤,这男人眼神硬,盯的是前方,演了一个“此人不识,事不关己”的面不改色。 但他握枪的手臂,分明发了紧。 迎晨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而唐其琛也本能地扶了扶她的肩,轻声提醒:“小心台阶。” 他俩低声对话的同时—— “咔哒”一声脆响。 虽小,但足够迎晨听见。 是厉坤把枪上膛的声音。 ——— 进入会场,还未开幕,但大家的交谈都放轻了音量。 找到位置坐下,唐其琛想到什么,问迎晨:“刚刚那人。” “嗯?”迎晨侧头,“什么人?” “门口的特警,我看到他……”唐其琛做了一个打枪的动作,然后问:“你们认识?” 迎晨玩笑的口吻:“认识啊,前男友。” 停了一秒,她压低声音故作神秘:“我欠了他好多钱,要不是在执行任务,他肯定追杀我。注意到没,他枪上膛了都。” 这半真半假的语气,唐其琛细细甄选分辨。 迎晨神态轻松地转过头,打开笔记本,为会议记录做准备。 几分钟后。 “可我怎么觉得,”唐其琛目光没有离开手中资料,他低着头,随意说道:“他枪上膛的动作,是在针对我。” 迎晨一愣,盯着电脑屏幕,整个人陷入飘忽的沉默中。 九点,会议开幕,流程有序进行。 唐其琛作为三家中方企业的代表上台做了个简短的发言。他本身名校留学,英文流畅地道,往台上一站,整个人气势如风起。 发言完毕,掌声友好热烈。 唐其琛归位的时候,迎晨悄悄对他竖起了大拇指。 会议结束后,迎晨把相关资料发给唐其琛,“全部复核过,数据没问题。” 唐其琛收了邮件,说:“晚上一块吃饭吧?” “不了,你们是大会安排统一就餐。” “没事,我请个假。” 迎晨收拾好电脑,笑着说:“这要被徐董知道,扣你奖金啊。” 唐其琛搭手,把钢笔递给她,“晚上想吃什么?” 迎晨:“真不用,我晚上得回趟家。这几天一直忙开会的事,连家门都没进过,下次约,我请你。” 唐其琛也就没再勉强,“那行,开车注意安全。” 这种盛会人多车堵,迎晨特地等了半小时才走。 正阳楼区域是重点安治区,每五十米都有特警执枪站岗。驶出后进入主干道,也随处可见执勤武警。 遇第二个红绿灯,车流走不太动。 峰会安保工作严谨,辐射范围扩大,这里是通往市中心的十字路口,有特警站岗查车。 车虽多,但效率还挺高。 没几分钟,迎晨就挪到前边了,她低头调电台,突然的,一阵哄吵声刺耳传来。 “凭什么让我开箱检查?过去那么多辆车你们都不查,什么意思啊你!”一个年轻男人,隔着车窗对站立的战士愤言。 “同志你好,请配合安检!”林德军姿标准,敬礼。 “我不想跟你说话,把你们领导叫来说理!”那男人嚣张跋扈。 “同志你好,请给予配合!”林德字正腔圆,说辞不卑不亢。 迎晨就在这车后头,7系宝马,进口高配,那男的看着年纪不大,纨绔气质写在了脸上,再看车牌,一般有钱人还弄不到这号码。 宝马车的副驾应该是其朋友,态度更顽劣,指着小战士的脸凶悍:“你是不是瞎眼了,这车牌不认识?” 气焰再盛,林德依旧八风不动,那股精气神正义凛然。 迎晨饶有兴致地多看了他两眼,右手拿起水瓶拧盖。 就在这时,从特警装备车后面,又走出两个人。迎晨一口水还没咽下去,这会全喷了出来。 最前面的,正是脸色黑沉的厉坤。 会场那边工作结束,他便到场外巡警检查,正巧碰上了这桩麻烦事。 厉坤挡在林德面前,对宝马车主敬了个礼,语气冷肃:“同志你好,请开后备箱。” “听不懂人话是吧,一个二愣子还不够,又来一个!”副驾那人推开门,竟是要下车找麻烦。 刚起了个头,突然鸣笛狂响,形成一段刺耳的音频,阻断了冲突升级。 众人看过来。 迎晨淡定极了,按喇叭的动作不停,估摸时间差不多,她才把头探出窗外,笑意盈盈对宝马车主道:“帅哥,挪个车呗。” 厉坤身形一顿,侧头侧目。 迎晨继续笑嘻嘻:“我赶着去相亲呢,这不,都快迟到了。” 这道台阶来得刚刚好,宝马车主也是个聪明人,到底是自己理亏。于是拾阶而下,不情不愿地开了后备箱。 矛盾悄然化解,宝马车通行。 轮到迎晨时,林德例行检查完毕,突然弯腰低头,对迎晨笑了一下。 迎晨乐了,觉得这小战士特可爱,脸蛋黑红像红薯。 她抬眼瞄了眼站在不远处,一副事不关己模样的厉坤,然后心思起,挑眉。 迎晨拿出手机放在耳边,语气逼真透着笑,故意大声:“行,我就来,放心吧,相亲这事儿我怎么会迟到。” 厉坤执勤的状态不变,背对着,没让迎晨看见自己的表情—— 憋着呢。 白车擦身而过,林德:“哇,她人好好啊。” 厉坤冷哼一声:“神经病。” 林德莫名其妙看着他背影,“嘿?骂我干嘛?” 安检查车继续。 因为刚才的事,林德对迎晨的印象不错:“她皮肤好白,就像咱们老家地里的大白萝卜一样,她说她去相亲啊,相亲就是找对象吧?” 林德这一唠叨就是十几分钟,厉坤实在心烦,“执勤时不许说话,回头你给我做三十个俯卧撑!” 林德给整懵了,丈二摸不着脑袋,“这,这什么时候定的规矩啊,我咋不知道。” 突然。 身上的对讲机电音滋滋,信号理清后,一道声音清晰传来—— “注意,注意,广方大厦发生劫持,请就近警力迅速赶往现场支援!嫌疑犯疑似吸毒人员!人质女,白色奥迪。” 全场静默,执勤战友齐齐看向厉坤,等待指令。 厉坤神色阴郁,下意识地往目标方向望。 事发地离这里不过两公里,是新落成的写字楼,人流密集区。 林德瞪大眼睛,白色奥迪?女? “哥,你说,这不会就是刚才那个……” 话未说完,就见厉坤卸下枪支,迅速垂放在地,“把我家伙收好!” 林德还没反应过来,厉坤已经脚底生风,狂奔而出了。 车内哀声连连。 女生:“那晨姐,教官帅不帅?” 问题一出,男生齐喊:“切!” 女孩儿们倒是兴奋哄笑。 迎晨想了想,说:“帅。” “哇!晨姐,教官真的是特警吗?” 一路叽叽喳喳闲聊。 到了营地,有专门的后勤人员接待。 安排好住宿后,员工们短暂休息。迎晨和国资委旗下的几个兄弟单位打了照面,然后就去开会。 他们一行人先落座,两分钟不到,大队长也进来,身后还跟着六名身着迷彩作训服的战士。 “来了来了。”身边的女同事小声,语气藏不住兴奋。 迎晨正在看手机,笑着低声:“这么高兴?真有帅哥啊?” 她按熄手机,抬起头,只一眼,笑容就凝滞在了嘴角。 李队长的旁边,高大男人身姿挺拔,走路带风,军装上身更添正气。见到迎晨时,他眸间的措楞一闪而过。 边上的林德倒是激动了,两唇微动,垂在腿侧的手也忍不住去抠厉坤的衣服。 69.唐其琛番外二 姜霖小名叫念念。 老家在南方小城, 大四了, 过完年就得找实习。家里条件不太好, 妈妈生病,全靠父亲一个人维持生计。对了, 还有一个妹妹, 小名儿也有趣, 叫想想。 姐妹俩凑在一起, 是念想。 她爹妈对生活的念想, 对未来的念想,亦或是别的。 总之有点悲情。没经历过的, 以为在看电视剧。 “她妈那病有点厉害, 钱都花上头了,小丫头很懂事, 反正在一直在兼职,还拿奖学金,听许老说, 学费都是她自个儿攒的。”傅西平难得的感叹:“真不容易啊。” 唐其琛听后许久没作声, 一开口,重点又偏离了方向:“谁要你这么八卦的?” 傅西平乐的,“我关心你啊。哎,别说你不想知道她的情况啊。” 唐其琛一副你想多了的表情。 傅西平端详他许久, 由衷道:“其琛, 我觉得你特像白面儿唐僧。” 他忽略唐其琛的眼神警告, 吹了声口哨, “但我看念念,也不像妖精啊。” ——— 自那晚以后,唐其琛接姜霖的次数明显多了。还是老三样,接着人,带她吃饭,逛黄浦江,或者开车围着东方明珠转悠。 这次开的是捷豹,明天换了路虎,下次又是x6。 姜霖问:“你到底有多少车?” 唐其琛说:“没几辆,都是借朋友的。” 姜霖认真:“你鼻子变长了。” “嗯?” “你没听过吗?说谎的人鼻子会变长。” 唐其琛笑得眉目舒展,“是吗?有镜子么,我瞧瞧。” 姜霖翻了个白眼,“只有照妖镜。” 唐其琛嘴角弯得更深,说:“吃点东西么?” 都十点了,“不吃。” “我想吃。”唐其琛说:“陪我吃点吧。” 接触了几次,姜霖也摸出他的习性,比如,喜欢喝咖啡,喜欢打桥牌,喜欢开着车漫无目的的转,一日三餐不太按时,常常是饿了,就去觅吃食。早中晚不分时间,忒不乖的习惯。 姜霖突发奇想,提议:“我带你去个地方。” 她常去的那家兼职超市,附近有一条小吃街。 路边摊,麻辣油烟样样齐全。走进去热火朝天,像是从冬,一瞬入了夏。 唐其琛这身扮相和这格格不入,换做平日,他绝不会来这儿。但今天也不知为何,瞧见姑娘一脸热忱,便也顺了她的意。 在一家鱼粉摊坐下,姜霖熟练的收拾好上桌客人留下的碗筷残渣。 “等着我啊!”撂了句话,便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唐其琛望着油腻的桌面,拧了拧眉,又抽出几张纸,重新给擦了一遍。 姜霖回来时,手上拎着两个塑料袋,里头是里脊肉,豆腐片之类的油炸食品,左手拿了大串烤肉,小手指上还勾着一杯烧仙草。 唐其琛见她轻车熟路,问:“你平时就吃这些?” 姜霖想也没想的答:“当然不,我哪儿吃得起啊。” 话毕,她自己怔了怔,迅速默声。 唐其琛也没接话,看了她许久,平静道:“吃吧。” 结果这一顿吃出了事。 一小时后开车送她回学校的路上,唐其琛胃痛难忍,疼得连方向盘都握不稳了。姜霖吓得,抖着手还记得打120。 唐其琛按住她,声音虚弱:“打给傅西平。” 很久以后,姜霖才知道为什么不让叫救护车。 往市医院一送势必要登记,一登记就瞒不住了。唐家什么人物,喊句话地方都能抖三抖。唐其琛怕麻烦,感冒的时候从不回唐家,因为咳个嗽,家庭医生都紧张得过分了。 也是这次住院姜霖才知道,原来唐其琛胃不太好。 她好愧疚,坐在床边守着他打吊瓶:“你为什么不说,我就不带你吃那些了。” 唐其琛扯了个虚弱的笑:“我没事儿。” 姜霖小声:“是我不对。” “没关系。”唐其琛始终温和,像极了病娇美男:“等我好了,你再带我去。” 姜霖摇头:“不敢了。” 唐其琛说:“也行,那些食物少吃,以后吃饭跟着我,我带你吃点好的。” 姜霖眼睫长,被床头小灯一打,上头似有璀璨星粉。 急诊住了一夜,唐其琛就出院了。他还真践诺,只要不加班,就来接姜霖去吃饭。姜霖也没个固定地方,大四了,她很少在学校待,在哪兼职就报哪的地名。 超市搬货,方便面促销,移动公司发传单,甚至在街头加微信好友送个小花环。 唐其琛见她总捣鼓那台破手机,问:“忙什么?” 姜霖头也不抬,手指在屏幕上戳得飞快:“做微商。” “……” 如果有十项全能大赛,她应该能拿第一。 姜霖跟着唐其琛的那段时间,上海大大小小有名儿没名儿的饭店,几乎都尝了个遍。 这天,姜霖的兼职早早做完,唐其琛给她发短息,说自己还在开会,让她多等半小时。结果开完会,临时有个饭局推不掉,唐其琛便让她也过来。 姜霖说不用。 唐其琛说,我让司机来接你,这里的东西很好吃。 印象里,这是姜霖第一次出现在公共场合。 不是傅西平那个圈子,也不是他身边的亲信助理,是正儿八经的商业应酬。 金碧辉煌的君悦,能俯瞰黄浦江的月色,这也是姜霖第一次看到唐其琛的另一面—— 在推杯换盏里谈笑风生,气度不凡。在座的那些富豪精英,个个拿他当菩萨供着讨好着。 姜霖坐他边上,哪敢吱声。当然,唐其琛也不需要她怎样,男人聊a股,聊时事,聊期权,每逢上道新菜,唐其琛都是不动声色的夹了第一筷,稳稳的放在她盘子里。 他说带她吃点好的,真是个言出必行的人。 饭局散了,场面还没散,一行人又去楼上唱歌。 对方每位男士都携带了女伴,包厢里什么都有,歌单点好了,牌局支起来了,男人有男人的事,后来一女人提议:“要不,咱们也去逛逛吧。” 姜霖是唐其琛带来的人,自然是被围绕的中心。 她们去楼下的商场,名牌包,华装礼服,璀璨首饰,价格不菲。这些女的年轻漂亮,出手也阔绰,逛了一层便人人拎了好几样。 唯独姜霖两手空空。 有钱人场面应酬,带的女伴不重样也能够理解。你情我愿,各取所需。凑到一块了,攀比之心人皆有之。 “妹妹,你怎么不买啊?” 姜霖只笑笑,没说话。 另一女的说:“你也不用为男人省钱啦,你打扮漂亮,他们才高兴呢。” “不过说真的,你那位老板,好精品哦。” 谈及男人,个个掩嘴笑。 姜霖突然提声:“他没给过我钱!” 场面顿时沉默。也不知是谁阴阳怪气的呵了声:“哟,敢情是真爱啊。” 一小时不到,她们回到包厢。 门开的时候,唐其琛下意识的抬眼,见着走在最后头的姜霖,他目光不悦的沉了沉。 莺莺燕燕都是满载而归,唯独她。 唐其琛心里不知打哪儿来的一阵闷气,使了个眼色,一旁的助理便过来接他的牌。 他也没多说什么,走到窗户边打了通电话。很快,便返身牌桌,客气一笑:“久等了。” 十分钟后,包间门被扣响,大家目光齐抬。就见到三名穿着商场黑色制服的人走进来。最前面的是经理,后两位手上,大大小小提了五六个精致包装袋。 “唐先生,已按您的吩咐,东西都在这了。” 唐其琛收了目光,划了一张四条出去,“碰。”然后低沉的嗓音喊姜霖的名字:“念念。” 商场经理察言观色,立即走到姜霖面前,热情笑道:“如果有不合适的,或者需要改尺寸的,请您随时联系我,我就在门口。” 纸袋上的logo精致奢华,全是姜霖方才在楼下,目光停留稍久的物品。 而那些结伴而行的女伴,此刻哑口无言,嘚瑟气焰灭得一干二净。你看我,我看你,眼神里全是同款嫉妒。 唐其琛这么冷静自持的男人,宠女人的方式,独树一帜。 但姜霖心情并不好,低落到海平面以下。 十点半,唐其琛送她回学校。两人坐在欧陆后排,气氛沉默得可怕。 唐其琛喝了酒的嗓音有点嘶哑,“怎么了?” 姜霖低着头,问:“她们都是被包|养的。” 唐其琛手一顿。 “我是吗?”姜霖自问自答:“你也没有给我钱。” 唐其琛缓过来,沉声:“别听人胡说。” “那我是你女朋友吗?”姜霖突然拧过头,目光笔直望向他,让人无处可逃。 沉默代替回答。 姜霖把头转回来,一脸漠然:“我要下车。” 唐其琛好言:“我送你。” “我要下车。” “我送你。” “我要下车!” 空气全部化成锋利的刀刃,唐其琛也动了怒,压低声音:“别闹。” 姜霖才不怕,瞪回去:“那你现在算什么身份?男朋友?金主?可别告诉我你在追我啊。” 唐其琛被这几个称呼搅得心里一团麻纱,克制着声音,“我是在帮你。” 姜霖呵声笑,笑够了,脸色陡然严厉:“我要你帮个屁啊!停车!” 怕她闹厉害了出事儿,唐其琛冷言吩咐司机:“停。” 姜霖推开车门,头也不回跟个小钢炮似的,背影火气腾腾。 唐其琛看过去,又挪回眼。这个动作重复好几遍,心烦上火,顶得他太阳穴胀痛。这股痛从脑袋一路往下,全聚在了胃部。 唐其琛用力掐了几圈眉心,然后淡声吩咐:“你开车跟着她,别让她出事。” 司机颇为难:“唐先生,时间很晚了,您今天喝了酒,要早点休息的。” 唐其琛撂了一句惊天地泣鬼神的话—— “我打车。” 姜霖边走边掉眼泪,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掉眼泪。 喜欢这个男人吗?好像也不是特别喜欢,跟古墓派的大师哥一样,冰冷冷的一点趣都没有。 那自己为什么哭? 姜霖深思熟虑,把原因归结为,在异地求学四年,为学费生活费奔波发愁,从来没有一个人对她这么好过。 想事太入神,走了好久才发现后面有车跟着。 她猛地回头,见着熟悉的车牌,委屈全化成了更旺盛的火气。 “你下来,谁让你跟踪我的!” 车窗滑下,露出司机一言难尽的脸:“姜小姐,唐先生不在车上。他让我跟着你,说太晚了,怕你一个女孩子出事。” 姜霖愣住。 犹豫了一天,她还是决定在第二天上门看看这个又病倒的脆弱男人。 从傅西平那问到地址,她提着满满一袋东西上了门。 唐其琛很久才来开门,乱糟糟的头发,一身深水蓝的绸质睡衣,满眼的倦色在见到来人后,全化成了大写的惊讶。 姜霖抿唇,硬邦邦的说:“来帮你收尸。” 唐其琛笑的,“不好意思,我还要点时间才变尸体,你进来坐着等吧,免得你下回再跑一趟。” 姜霖没忍住,嗤声乐了。 两人的关系,从这里便冰雪悄融。 唐其琛的房子很大,从装潢到布置,一股脑的精英范。 姜霖看到桌上乱七八糟的药,胃药,消炎药,感冒药,心里又有些愧疚。傅西平说他应酬的那晚就不太舒服,后来又在寒冬里打车,受了寒气病如山倒。 “还没吃饭吧?”唐其琛窝在沙发上,拣了个毯子盖在胃上,“等会我带你出去吃。” 姜霖瞥他一眼,“你这样还能出去啊?” 唐其琛笑:“能,我多穿点。” 姜霖没好气,起身说:“待着!” 唐其琛挑眉:“那饭怎么办?” “——我做!” 拎过来的袋子里,全是姜霖在超市买的食材。 她是个能干活的人,二十出头的年纪,在厨房井井有条。切片,切丝,炖汤,刀工熟练,章法规整。 唐其琛倚在门边看了很久,说:“挺厉害。” 姜霖得意:“当然了,我大二在餐馆干了一年活,暑假都没回去,菜单上的菜我全会做。” 唐其琛:“不会耽误学业吗?” 姜霖说:“我冰雪聪明,年年拿奖学金。” 唐其琛温和笑道:“挺神。” “你是哪个学校毕业的?”姜霖把切好的姜丝儿码在瓷盘里,继续拍蒜。 “你问本科还是硕士?” “本科。” “清华。” 姜霖哇哦一声,侧眼看他。 唐其琛笑:“不像?” “我以为你们这种人家,都会出国留学呢。” “念完本科我就去美国了。”唐其琛说:“也算半个海龟吧。” 姜霖嗤了声:“您可别惦记海龟了,海龟不欢迎你,它们家族全是长命百岁的物种,可没谁有胃疼的毛病。” 唐其琛放松且轻松,心情特舒爽,“对不起,是在下拖后腿了。” 姜霖嘀咕:“知道就好,行了行了,出去躺着吧,别在这碍我事儿。” 唐其琛走了,但走了又回来了,身上多了件浅灰色的羊绒外套,懒懒散散的披着,双手环胸,杵在门口看她做饭。 姜霖懒搭理,随他。 淮山炖排骨,清蒸小南瓜,再有一道藕泥。全是养胃的菜。她没加太多调料,少油淡盐,返璞归真才是人间最美味。 唐其琛被香气勾得心旷神怡,难得的,还吃了小半碗米饭。 “我来洗碗。”饭后,他要起身。 “坐着坐着。”姜霖嫌弃道:“您这娇躯我可不敢折腾。” 唐其琛也不逞强,做了个吃白食的公子哥,起劲儿的忽问:“娇躯?咱俩谁娇啊?” 姜霖一怔。 唐其琛也愣了。 很快,他咳了两声,解释说:“那天你说下车就下车,那么容易生气,可不是个娇气包么。” 也真是奇了怪,那日闹得不欢而散,人人生气,本以为会心存芥蒂,可现在坦然说出来,反倒没了意料中的尴尬。 姜霖嘿嘿两声赔笑:“我可不是娇气包,我是个小炸|弹。” 唐其琛嗯了声,“逮谁炸谁。” 姜霖去洗碗,水声哗啦,她还哼起了小曲。只不过洗的不太专心,洗一下看会手机,翻翻微商群里的消息。 没多久,唐其琛便听到一声尖叫欢呼—— “哇!!” 姜霖连碗都不洗了,兴奋的跑出来,挥着手机倍儿高兴:“我碰到大金主了!” 唐其琛佯装不解:“嗯?” 姜霖笑眼弯弯:“她要买我的货,二十份阿胶。” 唐其琛窝在沙发上看新闻,绒毯盖了半边身子,问:“是吗?那你能赚多少?” 姜霖说:“三百块钱。” 唐其琛没再应,而是勾起扶手上的手机,给一个号码发了条短信。 五分钟后,姜霖揉了揉眼睛,“不会吧,再买五十份?” 唐其琛的声音风轻云淡飘来:“不错啊,正好凑了个整数,你能挣一千了。” 姜霖喜色难掩,五官明亮,表情生动,她侃了句:“你数学挺厉害啊,这么快就算出来了。” 唐其琛低头沉沉笑起来,“……那当然,毕竟我清华毕业。” 70.唐其琛番外三 姜霖这段时间都来给唐其琛做饭。换着法子的养胃菜, 唐其琛被养得越像白面唐僧了。周日这天, 姜霖给他炖了个香菇鸡丝粥, 边吃边说:“明天我就不来了。” 唐其琛的勺子在嘴边一顿:“怎么了?” 姜霖说:“我要去找实习单位了。” 唐其琛:“学校没有推荐?” “有啊,但大多数是外地的企业, 有点儿远。” “你是怎么想的?” “要么离家近一点, 要么就在上海附近吧。”姜霖低头喝粥, 眼珠转了半圈, 给言辞留了余地。 唐其琛听后未说什么。 “你好好吃饭。”姜霖轻轻提醒。 唐其琛放下碗勺, “你自己多注意。” 姜霖颇有江湖女侠的豪迈气,“我是社会主义一块砖, 哪里需要哪里搬。” 唐其琛笑了, 又问:“你是独生女么?” “还有个妹妹,读高一。”姜霖乐嘻嘻:“成绩比我好, 应该能当你的学妹。” 谈及家人时,她眼睛熠熠生辉。 唐其琛又问:“你做这么多兼职,吃得消么?” 姜霖脸上的轻松愉悦渐渐收敛, 低眉垂眸道:“我扛得住。” 片刻, 唐其琛才轻声:“女孩子,对自己好一点。” 这句话,生生逼出了姜霖的眼泪。 她握紧了勺柄,唐其琛是个讲究的男人, 厨房那套东西在姜霖来之前是崭新的, 就连勺和筷都是银子做的。 小亮勺上的光变成一团模糊的泪痕。 姜霖哽咽:“嗯。” 唐其琛淡眸凝视, 瞧着面前的姑娘死死克制压抑, 她所剩不多的勇气所支撑出的那颗开朗心脏,可以承受现实苦楚,辛苦劳累,却抵挡不住一个男人寥寥数语的温情。 唐其琛默默无声的给她递过纸巾,彻底捅破了姜霖的情绪出口。 她先是哽咽,然后呜咽,最后泪流满面。 唐其琛眉眼三分怜悯,五分沉默,还有两分连他自己都道不明的感情。 “如果有麻烦,可以来找我,随时。” 唐其琛金口难开,从不轻易许诺,这一次,心不由己。 话落音,姜霖就撞进了他怀里。 姑娘身上的清淡香气扑了满鼻,她开始嚎啕大哭。 眼泪透湿衣襟,好像还漫上了他的皮肤。不知是不是自己的幻觉,唐其琛能感觉到温热与触动。 半晌,他微叹口气,掌心抚上她的背:“念念,你乖啊。” 姜霖搂着他的腰,像是孩童终于看到了指明灯。 唐其琛抚在她背后的手,微微施力,是给予这个拥抱的确切回应。 姜霖泪奔:“为什么对我好?” 唐其琛默然,开口时,嗓子是哑的,“咱俩有缘。” 自这晚之后,姜霖认为,两人的关系应该是进一步了。 他开始找实习单位,忙着筛选,忙着投简历,但只要一有时间,还是会来给唐其琛做饭。这姑娘热情开朗的时候居多,明艳艳的,杵在那就是一轮小太阳。 唐其琛胃病好了,但只要她发来短信,他都会回来吃饭。 这日,归家稍早。 姜霖正在厨房煎鱼,手机搁在边上音量调到最大,男声唱着:“还记得,你说世界上美好事情真的特别多,只是很容易擦肩而过……” 五点多的窗外,夕阳给世界镀上一层叫做温柔的光圈。 姜霖娇俏的背影,便是光圈里开的最美的那朵花儿。 唐其琛站在厨房门口很久,举着手机。 姜霖回头吓了大跳。“你怎么不出声儿啊!——你在拍什么?” 唐其琛笑了笑,低头把视频保存,也没隐瞒:“拍你做菜。” “那有什么好拍的。”姜霖把煎好的鱼盛进碟里。 “录个教学,以后你不在,我也能自己照着做。” 姜霖嘁了声,“你会下厨,我跟你姓。”她忽的放下手中动作,拧头瞧他:“我可以给你做很久的饭。” 唐其琛没深想,笑着问:“多久啊?” “你吃腻了为止。”姜霖神色认真,把问题不动声色的抛还给了他。 唐其琛明白过来,笑容温淡,心思一刹翻涌。 姜霖洗干净手,然后走到他面前,“你会腻吗?” 唐其琛还没开口,姑娘踮脚,轻轻的一个吻便印在了他脸颊。 “这样的味道,你会腻吗?” 唐其琛在感情上是一个很淡的男人,三十一年过下来,正儿八经的恋爱就一次,那是在美国念书,交过一个白皮肤女孩,谈了两个月,但学校相隔太远,各自学业都忙,便无疾而终了。至今,唐其琛都记不清,他们牵手的次数,看过几场电影,甚至连一次印象深刻的亲吻都没有。 少得有点可怜。 但这一晚,这一次,他不得不承认,有一瞬间,他是想落荒而逃的。 久违的悸动感,像是箭在弦上,怯怯不敢发。 ——— 姜霖开始找实习了,唐其琛忙于一条高速公路的招投标工作,在交管局和工信部各种疏通关系,整个团队处于极其紧绷的状态。 一个月下来,他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好几次,他胃疼的受不了,也只陷在皮椅里闭目休息。助理实在不敢拿他身体开玩笑,向唐家二老汇报,第二日,唐母领着家庭医生护士,浩浩荡荡亲临徐家汇的办公大厦。 唐母雍容华贵,颇有古时太后的风范,监督儿子喝完汤,才挪开眼睛,说:“不要太辛苦,有困难,跟你父亲说。” 唐其琛腹部搭着条羊绒毯,懒懒道:“差不多了,改天回府陪爷爷奶奶吃饭。” 唐母说:“不用改天,就明晚,小辈们都在,你回上海这么久,再缺席就不像话了。” 唐其琛撑起身子,划开日程表,去掉明晚的应酬,答应了。 唐家是个正儿八经的大家族,姊妹弟弟多,能数出的行业都有人在。家庭聚会设在东江府,唐其琛披着大衣,最后一个到。一进门就双手抱拳摇了摇,“对不住,来迟了。” 娇俏的表妹嘻笑:“那您罚三杯酒。” 稍大的一男生道:“你敢灌哥哥酒,就不怕伯妈找麻烦啊。” 唐其琛的助理跟他们都熟,拦着说:“唐总的酒我来喝。” “慢着。”唐其琛发话:“自己人不兴这个。”而后佯装严肃,对表妹说:“昨天我还和你们老总吃饭,你要是想去雪山拍夏天戏,我跟他说声就是了。” 表妹哇的一声喊救命:“唐哥哥又欺负人。不喝酒,果汁总要喝几杯的吧。” 有了热闹开场,晚宴融洽开始。 吃到一半,助理从洗手间回来,在他耳边说:“唐总,我看到姜小姐了。” 唐其琛继续吃了两口,才放下筷勺。 姜霖晚上空闲,在这里做小时工,围着厨房团团转。她一手拎一桶水,大冬天的只穿一件短袖。 唐其琛喊念念的时候,姜霖一脸懵,然后眉开眼笑,俏生生的喊了句: “唐老板!” 唐其琛皱了皱眉,问:“你吃过饭了么?” 姜霖嘿嘿笑。 对视片刻,唐其琛手一招:“过来。” 家庭聚会不方便带,他把姜霖安排了一个卡座,说:“吃饭。” 姜霖:“那你呢?” 唐其琛说:“我还有局。” 姜霖白牙一绽:“长期饭票。” 唐其琛笑笑,“吃吧。”然后便走了。 小辈们爱热闹,凑在一起闹得开,唐其琛时不时的抬手看时间,助理心细,轻声问:“唐总?” 唐其琛说:“你开我的车先走,送姜小姐回学校。” 助理得令,悄然退局。但没多久又返了回来,压着声音汇报:“唐总,姜小姐应该是先走了。” 唐其琛不以为意,嗯了声表示知道。又陪小辈们玩了会,晚十点,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动身离开。 二伯的小女儿是个大明星,经纪公司安排了保镖,唐其琛走在最后,所有人都知道,他不喜欢上报。十五分钟后,剩几个交情好的姊妹,有说有笑的告别。 霓虹光影里,助理提醒唐其琛:“咦?是姜小姐。” 唐其琛抬眼一看,就瞧见马路边等公交车的姜霖。 助理扬声:“姜小姐。” 这一喊,亲戚小辈都看过去,姜霖一怔,有点不知所措。 “唐哥哥,不给咱们介绍一下啊?”有人道。 唐其琛:“念念,来。” 待姜霖走近,他落落大方:“这是姜霖。” 方才说话的表妹哇哦一声,目光惊诧,然后笑嘻嘻的伸出手:“你好!我叫符果。” 两人年龄相仿,姜霖还是不由自主的往唐其琛身后站。 符果是个笑脸姑娘,“你上回寄给我的阿胶,好有用哦!” 姜霖一愣,反应过来:“你就是果果啊?”快递的收件人。 符果呵呵笑,“对呀。” 自此,姜霖什么都明白了。 送走了所有人,她才转过身,直勾勾的盯着唐其琛。 唐其琛倒淡定的很,“熟人嘛,照顾生意。” 话毕,姜霖猛的扑过来。 唐其琛没站稳,本能的箍住她的腰。 心与肉体,好像一下子都被塞满了。 71.唐其琛番外四 当姜霖为着唐其琛这个拥抱的动作而满心雀跃时, 唐其琛飞快的把人松开了。 姜霖抿抿嘴唇:“我喜欢你, 你感觉不到吗?” 唐其琛整个人都沉下去, 半晌才说:“我送你回学校。” “你又不是我男朋友,为什么要送我回学校?” 唐其琛反倒冷静了, “我要是你男朋友, 就不会把你送回学校了。” 姜霖心跳加快, 同时又觉得尴尬。 这男人像是罂|粟, 神秘又让人上瘾。姜霖也就一颗少女心, 哪经得起这样的温情。真是唐其琛这话说得,听着像斯文败类, 有心一想, 便是绝情与决然。 姜霖望着他:“如果你不喜欢我,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唐其琛说:“投缘。” 姜霖不依不饶:“可是你没有看出来, 我对你特别特别好吗?” 唐其琛一怔,却又无法反驳。 “我不要你送我回家了,你这样给我希望, 让我遐想, 真的让我很痛苦。”姜霖颓然低头,揪着自己的手指,“你知道少女心吗?” 唐其琛无言片刻,就听姜霖说:“遇见你, 我就懂了。” 这一晚, 她留给唐其琛一个倔强的背影, 踩着路灯, 地面拖出长长的影子,有留恋,却没回头。 就像轮船舵手偏离航线,再想各就各位,回到原处,却发现惊涛骇浪,有始无终了。 像极了唐其琛此刻的心理。 自此,两人很长一段时间都再没有过交集。 傅西平觉得这姑娘或许不是很紧要,所以聊天也直荡,“你对念念那点心思,别以为我不明白啊。” 唐其琛低头看文件,“你明白什么?” “你和杏城迎家的小晨认识时,她也是念念这个年龄吧?”傅西平挑眉。 唐其琛签字的笔头一顿,然后抬起眼睛,不悦道:“我是那么无聊的人吗?” 傅西平:“不无聊,就是有点死心眼。” 唐其琛难得的飙了句脏话:“你知道个屁。” 傅西平啧了声,大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你真没动过心思?第一次在酒吧那回,我可是看得真切,不然我怎么可能照顾念念,从她手上买了四瓶红酒?” 唐其琛说:“你钱多,花在值当的地方就当积德。” “嘿?”傅西平气乐了,“你还能再损点。” 玩笑了两句,傅西平收了收笑意,认真起来:“其实也不是很像吧。小晨我见过,挺大气的一姑娘,念念和她不是一个类型。” 啪的一声。 是唐其琛不耐的扣上文件。 “傅西平,你最近来我这的次数有点多。” “我这不是关心你么。” “那你就好好关心,别问些有的没的。” “这样啊。”傅西平拖出个长尾音,嘻嘻笑:“那你究竟是有,还是没有?” 唐其琛一支笔丢向他,跟小飞镖一样,不偏不倚戳中他的鼻梁。 “嗷!!”傅西平捂着大嚷:“你这是恼羞成怒,有你这样报仇的么!” 唐其琛冷飕飕:“有。” 气氛稍瓦解,谁都没有注意到,办公室的门,从一条手掌宽的缝慢慢敞开。直至姜霖的身影完全出现。 唐其琛眸色沉下去,在看到她脸上的表情时,整个人都凉了。 傅西平暗叫不妙,赶紧起身打圆场:“哟,念念来了啊,这秘书怎么也不过来通知一声。你吃过饭了吗?傅哥哥带你去……哎?哎!怎么跑了啊!” 姜霖转身跑了。而下一秒,唐其琛出于本能的追上去。 姜霖蓄了满眼的泪,先进电梯,使劲按关门,唐其琛急了,眼见就要关上,他不管不顾的把手一伸,电梯门重重的夹了下他的手掌。 “嘶——”他疼的倒吸气。 唐其琛硬是挤上了电梯,“念念。” 姜霖抡起拳头,照着他的身上送了过去。“不许你这样叫我!” 她撑着倔强,把眼泪生生给逼回眼眶,哽咽着说:“如果你对我所谓的眼缘,投缘,是这样的方式和开始,那我宁愿不要。” 她听见了唐其琛和傅西平之间的全部谈话。 女生感性,往往容易抓住几个关键词,加以思虑。 唐其琛说:“你先冷静一点。” “冷静?”姜霖说:“你把我当猴耍,当影子找安慰,你还要我冷静?” “我把你当影子?”唐其琛拧眉:“你话没听囫囵,就不要妄自猜测。” 这个气氛,两人的情绪都不太好了。 姜霖又委屈又生气,跟个小钢炮似的凶回去:“渣男!” 唐其琛沉脸:“好好说话。” “我说你渣男!” 伴随着电梯门开,十楼行政部的几名员工出现在门外,正一脸懵的看着自家老板。大家你推我,我推你,没一个敢上电梯。 唐其琛暴躁的狠狠踹了脚电梯门,“关上!” 员工狂按关闭按钮,一脸战战兢兢。 里头继续吵。 唐其琛一团莫名火气燃烧胸口:“我要真想当渣男,你还能站在这里吗?” 到底是公子哥的习性,骨子里依旧有股狂妄劲。这话没恶意,但此情此景在姜霖听来,无意识把两人画出一条泾渭分明的楚河汉界。 她眼泪唰的一下就出来了,声也发不出了,就默默的淌着。 唐其琛见不得她哭,一哭,太阳穴狂烈的跳动,疼死了。 半晌,他软下音:“念念,你要是愿意听,我可以向你解释。我要真想要女人,还犯得着找替身么?” 姜霖捂着耳朵,是真拗了劲儿,恰逢电梯到一楼,门划开,她就夺命而逃了。 唐其琛气血往上涌,这一闹,比商业谈判时还紧张,胃疼如刚钻往肉里绞,豆大的冷汗刹那布满额头,他想追,都力不从心了。 傅西平从另一座电梯下来,见到他人,吓得:“其琛,撑得住么?!” 唐其琛一把按住他掏手机的动作,虚着声音说:“喊人跟,跟着念念,跑的那么快,让,让我怎么追。” “祖宗你别说话了,我去办。”傅西平一通电话安排好所有事,问:“这下放心了?” 唐其琛背靠墙,微弓身体,头低着,模模糊糊的嗯了声。“以后你少来我这。” “得得得,不来不来。”傅西平些许愧疚:“要不,我去解释一下?” 如果不是他聊起这个狗屁话题,就没了之后这么些麻烦事。 唐其琛把这提议给拂了:“你少给我惹事。” 傅西平:“其实这样也好,你自个儿想想清楚,对这姑娘究竟是什么意思。要是喜欢,就把她当自己人,如果没那份心思,就算了。” 别耽误人。 唐其琛听后久久未吭声,一脸的阴沉,也不知是被胃疼折磨的,还是被话给惹恼的。傅西平最近越来越难摸透这位唐公子了。 “司机来了,”傅西平掐断震动的手机,“来,扶着我手臂,送你去检查。” 唐其琛突然说了一句话,傅西平没听清,像是自言自语。 “我没那么龌龊,可是你就不能……多给我点时间么。” ——— 他没想清楚。 不是因为怀疑自己的动机,而是没分辨出对念念的感情究竟是哪一种。 但傅西平那句话说得对,先想清楚,再做决定。 唐其琛没再刻意的去联系姜霖。姜霖这么自强自立的女孩儿,当然也不会屈膝讨好。直到过完春节,唐其琛才觉得,交集后又是两道平行线了。 只是年后一次慈善晚会,期间碰到复旦大学的一主任,闲聊之间说起这届毕业生的就业情况。外省居多,而且是刚发展的小公司,而北上广这边,岗位也有,可实习待遇较同期水平略有下滑。 总之,形势不太乐观。 助理全程陪同,察觉这是个敏感话题,一直小心翼翼的观察老板反应。可唐其琛听听,笑笑,应声几句,便就不了了之了。 助理以为小丫头是过去式了,结果晚宴结束后的回程路上,唐其琛坐在后排闭目养神,忽说:“柯理,去跟徐总打声招呼。” 那是一家位于徐家汇的经贸名企,系统规范,业务面的涉及庞大,因为稳定正统,所以不轻易对外招人。 助理明白了唐其琛的意思,点头应道:“好,我去办。” 数日后,助理向他汇报此事:“唐总,事情没办成。” 唐其琛拧眉:“徐总不同意?”他已经拿出手机:“我亲自来说。” “不是。”助理略为难:“学校那边说,姜小姐已经签好实习单位了。” “哪家?” “万鑫实业。” 唐其琛蹙眉,飞速过滤记忆。 “唐总,这家不在上海。”助理说:“在姜小姐的老家。” 唐其琛端着温水瓶的手没稳住,一抖,杯子连盖儿全洒在桌面,半杯水哗啦一淌,像突然甩开的折扇,浸湿了一叠报告与合同。 他记得,姜霖曾说过,她最想留的地方,还是上海。如今却义无反顾的回去了老家。 这种感觉,奇异的演变为一种久违的失落。从中激发出的冲动,是想去找她。 但这股冲动平静得异常迅速。唐其琛遣走助理,一个人陷在皮椅里,掐着眉心发了许久的呆。他拿出手机给姜霖打电话。显示无法接通。继续换座机拨,依旧不通。 助理离开前汇报的最后一个消息是:“她室友说,姜小姐是下午的高铁票,回德城。” 唐其琛先是打开微信,给姜霖发了一句话, “老天有眼,如果我骗你,罚我孤独终老。” 然后他给助理打电话:“再去问她室友具体的车次和时间。”边说,边拿车钥匙往停车场去。 车子驶入大道,助理短信回复:“g1256,15:10,上海南。” 还有四小时。 唐其琛飞车回公寓,连鞋都没换,进去拉开冰箱,把里头所剩不多的食材全翻了出来。然后砧板,菜刀,锅碗瓢盆,手忙脚乱的折腾。 灶台边放着他的手机,上面播放的,是一个录下来的视频。 视频里,是姜霖以前为他做饭的画面。 当初他胃病犯了,承蒙这丫头照顾了十几天,简单菜式返璞归真,蒸煮熬汤,每一味都是用心。 如今,唐其琛一个人,也不知哪儿来的邪劲,自己跟自己较真,跟自己赌气,学着视频里姜霖的步骤,笨手笨脚的做饭。 一菜一汤黑不溜秋的做好,他往保温瓶里一装,拎着急匆匆的出了门。 赶到上海南站是一个小时后。唐其琛在广播屏幕上找到列车信息,离检票还有半小时,他时间规划精准,就站在安检口,提着保温瓶守株待兔。 十分钟。 二十分钟。 广播里标准的主播腔—— “各位乘客,g1256次,上海南出发的列车已经开始检票。” 唐其琛盯着进站口,手指一下一下的抠着保温瓶的壁身。络绎不绝的人群是常态,异地情侣在拥抱和流泪,赶时间的旅客在拔足狂奔…… 车站,是见证悲欢离合的浓缩镜。 保温杯里的饭菜都凉了,唐其琛也没等来那个小丫头。 站在这里的时间太久,许多工作人员都纷纷侧目。 手机在大衣兜里嗡嗡作响,响到第二遍,唐其琛才淡声接听:“嗯。” 助理语气战兢:“唐总,姜小姐其实上午就走了,室友说,姜小姐很久之前就拜托过她们,如果有人问,就按这个虚假的时间转告。对不起,是我办事不利。还有,姜小姐的手机昨天被小偷扒了。” 唐其琛未吭声,听完便掐断。 他面色平静,走了几步,把右手拎着的保温瓶默默的随手一搁,男人挺阔的背影寂寞如沉水,是逆流的人群里,最锋利的一道收尾。 自此,他真的是一个人了。 晚上,助理将姜霖的手机送到唐亦琛办公室,“唐总,需不需要我处理一下?” 唐其琛划开屏幕,他今天发的微信,打的电话,记录都在—— “老天有眼,如果我骗你,罚我孤独终老。” 每一个字都是无尽失落与遗憾。唐其琛呵的一声,低低道:“老天不长眼。” 助理担心:“唐总?” 唐其琛把手机放在桌面,脚尖一推,跟着皮椅往后。他转了半圈,直面正片落地窗,望着清晰高耸的东方明珠,在夜色里璀璨依旧。 他狠下心,说:“算了,就这样吧。” 与窗外的景色相比,一窗之隔,此刻人间的所有失落,都蜂拥而至于这个男人的肩膀上。 助理默然,“好,唐总,有事您叫我。” 偌大的办公室,唐其琛的侧脸在光线里明暗不一,他头枕着座椅,忽然闭目。 那是他们关系尚算融洽,唐其琛拿手机拍她做饭的时候,姜霖问他在干吗? “拍你做菜。” “那有什么好拍的。” “录个教学,以后你不在,我也能自己照着做。” 姜霖笑话他,半真半假的说了句玩笑话—— “你会下厨,我跟你姓呀!” 而今日留在高铁站的那只保温瓶,算是给玩笑誓言的一场告别。唐其琛再睁眼时,收拾好内心深处的几分黯然,也罢。 她于他,是第一眼的投缘,那句有缘人,是他的真心不假。可从缘分过渡至感情,总是晚熟的。 唐其琛把姜霖的手机收进了抽屉,然后起身走到窗户边,落寞的身影,仿佛与窗外的月夜江景融为一体。 今天的月亮,不圆了。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