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贵公子》 第001章 贾府庶子 大乾,神京城。 荣国府东北角一座偏僻的二进小院内。 贾琮挣扎着从床上坐了起来,胸口传来的些许疼痛,让他意识到眼前的一切并非是在做梦。 “我穿越到了红楼世界,成了荣国公府一等神威将军贾赦的庶子——贾琮?” 好半天,贾琮终于弄清了是怎么回事。 只是,他对自己这个新名字很陌生,完全没什么印象。 不过,对贾赦这个人,贾琮却有些了解。 纵观整个红楼世界,能称得上好人的不多,但坏人却比比皆是。 若要排个十大恶人榜出来,贾赦绝对位列前三。 贾赦的坏是全方位,他贪财好色、性情暴戾,而且胆大妄为。 为得到一把扇子,就勾结贾雨村罗织罪名,构陷石呆子下狱,为了赖“中山狼”孙绍祖五千两银子债务,竟将堂堂荣国府二小姐贾迎春作价相抵,至使迎春命丧黄泉,简直冷血至极。 作为贾赦庶子的贾琮,境遇肯定好不到哪去。 实际上,现在的贾琮能来到红楼世界,还真和残暴的贾赦脱不了干系。 今天一大早,原身去见父亲贾赦,委婉提出想入阴阳户籍,去钦天监做天文生,顶外祖父徐元思的缺。 阴阳户跟匠户、乐户、马户一样,都是子孙世业,且不能参加科举的特殊户籍,其家族成员皆被视为身份低于普通百姓的一类人。 贾赦性格本就暴戾,听这个庶子要入贱籍,顿时气的三尸神暴跳,跳起一个窝心脚,将贾琮踹了几个跟头。 这一脚直接让原身背过气去,恰好这时被现在的贾琮灵魂附体,这才重新恢复了气息。 “天文生……” 贾琮摸着下巴思量起来。 前世,他从事考古天文学研究工作时,曾在许多文献里看到有关天文生的记载。 若他所料不错,天文生就是钦天监中从事天文历法研究的低级技术人员,在原著中也有数次提及。 原身之所以想去做天文生,和在钦天监做官的外祖父徐元思有关。 大乾开国后,太祖曾定下严苛律例,凡钦天监官、生,年满六十者,准许家中嫡派子孙顶缺,待年初类考,果艺业精通者,方可收役食粮,若无男丁承袭户籍,则视为绝嗣,一应官府造册登记之房屋、田产、商铺、奴仆,皆罚没充公。 徐元思十四岁入钦天监,蹉跎半生还是个天文生,直到独生女儿徐氏嫁给贾赦做妾,他这才寻了门路,补了钦天监官缺。 如今,徐元思六十有二,体弱多病,时日无多。 让人悲痛的是,徐元思从老家过继的嗣子又在去年病故,徐家再次面临传承断绝、香火无继的危机。 眼见没几天活头,为了不使家产充公,徐元思只能考虑再过继一个嗣子。 可问题是,仓促之下,根本找不到能通过入监考核的人选。 苦寻无果,徐元思不由想到了外孙贾琮。 许是受到他母亲的影响,贾琮自小就对天文历算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在跟徐元思学习了一些粗浅的基础知识后,他又悉心专研了几年,到现在,艺业水平竟比许多待考的世业生还强。 徐元思暗想,如果贾琮能入徐家户籍,那一切问题就都能迎刃而解。 当然,他生出这个念头,也不只是为了自家,其中还有个最重要的原因。 贾琮自幼便被父亲厌弃,动辄打骂,父子之间根本没有任何温情可言。 这样上行下效,久而久之,就连许多贾府下人也瞧不起贾琮,完全不把他当正经主子看待,背地里没少笑话他。 生长在这样的环境下,贾琮对贾家自然不会有太多感情。 以徐元思所想,与其让外孙在贾府受气,还不如让他来继承徐家家业,做个正经主子,起码还能逍遥自在些。 这个提议让原来的贾琮很心动,如果成了,他就不用再受贾家的约束,以后还能做自己喜欢的事,可谓一举两得。 因此,当徐元思提出此事后,贾琮只是略一犹豫,就答应去问问贾赦意见。 当时他觉得父亲就算不同意,大不了挨顿打就是,反正也习惯了。 然而,贾琮猜中了开头,却没猜中结局,怕是他至死也没想到,自己会被亲爹一脚踹死…… “虎毒尚且不食子,这贾赦也忒狠毒了些!” 了解了自己的处境,贾琮认为外公的提议确实不错。 若能将他的户籍从贾府剥离,万一将来贾府被抄,也不至于连累到他,只要无人掣肘,凭自己的远见卓识,何愁将来不能大富大贵? 只是,徐元思现在病的不轻,随时都有可能一命呜呼,且贾赦又坚决反对此事,如果不能尽快让他同意,恐怕要错过这次良机。 躺在床上,贾琮绞尽脑汁,寻找对策。 “有了!” 不知过了多久,贾琮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很有可行性的办法。 不过,这个办法得跟徐元思提前商量好,否则就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找来一身半新不旧的衣服穿上,贾琮简单洗漱一下就出了门。 他现在住的这个小院,离先荣国晚年静养的梨香院不远。 此时,入京访亲的薛宝钗一家就住在梨香院中,跟贾琮算是邻居。 出门后,贾琮就直奔梨香院。 他此去可不是为了见薛宝钗,而是因这梨香院有一通街的后门,可以由此出入贾府。 今日贾赦已经给他下了禁足令,前院大门肯定是出不去了,他只能打这后门的主意。 梨香院后门处,有一看门婆子,正坐在条凳上打盹,听到脚步声临近,她忙抬头瞅了一眼。 “哟,三爷这是要出门?” 看清来人相貌,婆子忙站起身来,讨好的笑着。 这些看门婆子都是些年老不中用的,在府中地位最低,就算是贾琮,她们也不敢当面得罪。 “嗯,我去买个东西。” 贾琮点点头,四平八稳的跨出门槛。 这婆子已得知今早的事,不过还没人告诉她贾琮已被禁足,她自然没理由阻拦。 可是,贾琮放着正门不走,偏走梨香院后门,显然有些不合常理。 “跑这么快,该不会去外面生事吧?” 见贾琮飞快离去,婆子面上露出一丝忧色,犹豫片刻,她决定还是去请示一下薛姨妈。 梨香院的里间暖阁内,薛宝钗正坐在炕上,认真做着针线。 呼—— 忽的,门帘被人掀开,刮进来一阵冷风。 薛宝钗抬头一看,来人正是刚去午睡没多久的母亲。 “妈妈脸色这么难看,可是哥哥又在外头闯祸了?”薛宝钗忙放下针线,询问道。 “倒不是你哥哥……” 薛姨妈在炕沿坐下,说了贾琮外出的事。 薛宝钗权衡了片刻,对薛姨妈道:“还是派人去东路院说一声吧,万一他惹出什么事,也牵连不到咱们,妈觉得呢?” “就按你说的办吧。” 薛姨妈向来谨小慎微,也怕因此事担了干系,便派人去知会了贾赦一声。 此时,贾赦正在屋里跟姨娘胡氏饮酒作乐,得知被禁足的贾琮又偷溜出去,贾赦就猜到他肯定去了徐家,气的当场就掀了桌子,汤汤水水洒了胡氏一身,要不是闻讯赶来的邢夫人拦着,他还想亲自去一趟徐家,把贾琮打死了账。 “这小畜生真是无法无天,去几个人将他抓回来,老爷我要亲自打断他的腿!” 等喘匀了气,贾赦红着双眼,嘶声竭力的对外面大吼。 他已经下定决心,今天定要给贾琮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 第002章 以利诱之 如今虽已立春,可天气依旧寒冷。 靠着记忆,贾琮很快找到外公在南仁巷的宅子。 这宅子有小三进,地段还不错,当年徐元思买下的时候,花了一千五百两银子,为此,贾赦给徐家的聘礼都折卖的一干二净。 如今京城人口增加,宅子也增值了不少,估摸着能值两千多两,算是徐家主要资产。 敲开门后,一个老者探出头来,见是贾琮,顿时欢天喜地的迎了出来。 贾琮认得他,徐府老管家徐安。 “表少爷,您可算来了,老爷正盼着您呢!” 把贾琮请进去,徐安殷勤的在前方带路。 一路上,碰到的丫鬟下人,也都恭敬的跟贾琮见礼。 “我外公现在怎么样了?” 贾琮边走边想,这些下人如此恭敬,恐怕也希望自己能入籍,若不然,他们就要沦为官奴,前程未卜。 徐安叹息一声,忧心道:“不太好,今天昏睡了多半天,醒来也吃不下东西,几次问您来了没有,小人这才在门口等着您的信儿。” “看来老爷子时日无多啊,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贾琮边想边进了后院。 后院的一间卧房内,徐元思斜靠在床头,昏昏欲睡。 他头发花白,面如枯骨,眼眶深陷,一看就是油尽灯枯之相。 听到脚步声,徐元思缓缓睁开眼,待看见是贾琮,目中才多了几分神采。 “琮儿,事情如何了?” 不等贾琮行礼,徐元思就挣扎着坐起来,费力的问道。 贾琮忙上前扶住,苦笑道:“我爹不同意,恐怕还得另想办法。” 徐元思目光黯淡下去,语气多了几分萧索: “也是,荣国府家大业大,自不肯让府里哥儿入这贱籍,可怜我徐家传了十几代人,到我这却无后人供奉香火,九泉之下,我也没脸去见列祖列宗了……” 贾琮怕外公承受不了打击,忙道:“外公,我倒是有个办法,或许能让我爹同意。” “什么办法?” 徐元思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目含希冀的看着他。 “这个办法倒也简单,以利诱之!” 贾琮把自己想法说了一遍。 “此事还需斟酌斟酌。” 听完,徐元思沉思片刻,打起精神跟贾琮谋划起来。 直到天色不早,贾琮才匆匆离去。 离开徐府,贾琮直奔宁荣街,路过荣国府正门时也不进去,而是往东不远,到了一处有黑油大门的宅子,这里便是荣国府花园隔断出来给贾赦的住所。 黑油大门外,站在两个小厮,见贾琮回来,都瞪大了眼睛。 先前贾赦派人去找贾琮,可他们并不知道徐元思家在何处,又不敢去问贾赦,只得四处打听,到现在还没消息。 不料,贾琮竟自己回来了。 为了赶紧交差,其中一个小厮忙上前道:“三爷,你这是去哪了,老爷刚差人寻你呢。” “老爷找我有什么事?” 贾琮哪能想到,自己溜出贾府的事已被薛家母女曝光,便低声问这两个门子,可这两人怕贾琮不进去,只含糊说不清楚。 见此,贾琮也没放在心上,当下迈步进了府里。 这处宅子虽不似荣国府轩峻壮丽,却也小巧别致,且院中随处之树木山石皆在,别有一番趣味。 经游廊步行片刻,再入三重仪门,往西不过百步,就到了贾赦院里。 跟丫鬟问明贾赦在何处,贾琮整了整衣服,不紧不慢的进了书房。 书房中,贾赦正在把玩一只前朝成化年间的鸡缸杯,见贾琮昂首挺胸走进来,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平日里,这院里谁见到他不是点头哈腰,就连长子贾琏来昏定晨省,也是一副躬身弯腰、谄媚讨好的样子,哪像这个小畜生,屡次犯错还这般不知死活。 心中升起邪火,贾赦抄起鸡缸杯就想砸去,忽又记起买这玩意儿花了五百两银子,便又换了桌上的茶盏,猛的掷向贾琮。 好在,贾琮已警觉起来,当下往旁边一闪身,堪堪躲过了这次袭击。 不过,他还是被飞洒的茶水溅了一身。 “你还敢躲?” 贾赦见状,拍案而起,抽出一根事先备好的藤条,喝骂道: “好个养不熟的白眼狼,那快死的老东西给了你什么好处,你竟三天两头往那边跑,这荣国府真就容不下你了?” 见贾赦要行家法,贾琮也不躲,掸了掸衣服上的水珠,弯腰行了一礼,清声道:“回老爷的话,儿子正要禀报此事,还请老爷听完再打也不迟。” 贾琮不卑不亢的样子,让贾赦有些迟疑,这庶子平日里闷不做声,一副畏首畏尾的样子,怎么今天却这么大胆了? 他有些好奇是什么原因让贾琮有了这些变化,便阴着脸道:“若你不说个所以然来,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呼—— 贾琮松了口气,他真怕这个老东西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接差人将他拖出去打个半死,那他可真就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了。 “老爷可知儿子想入徐家户籍的缘由?” 贾琮上前两步,看着贾赦。 “哼,定是那老不死的给你灌了迷魂汤,要赶去给他送终!”贾赦冷笑道。 贾琮一听就知道他不了解阴阳户继承家业的规矩,顿时多了几分信心,便将太祖定下的律例说了一遍。 “你是说,若那老东西归西,家产会被官府罚没?”贾赦听完,略显诧异。 “不错,若无人承袭户籍,徐家所有家财皆会被充公!” “你是为了徐家家业,才想入阴阳籍?” 贾赦不由对贾琮刮目相,这小子平日里跟个闷葫芦一样,现在竟知道给自己捞好处了! “老爷所言极是,若儿子入籍,那徐家财产便都是我的,落入官府之手难免可惜……” 贾赦惊讶过后,忽又板起脸斥骂道:“你这没眼界的小畜生,那老东西在钦天监厮混一辈子,也不过是个八品官,就算几十年不吃不喝,攒下的银子也买不起老子手里这只鸡缸杯,你打徐家的注意,真是瞎了眼!” 被骂了一顿,贾琮心里窝火,面上却一片平静,开口道:“老爷息怒,儿子自不会为几百两银子动心,不过若是上万两的话,自然要争一争……” “上万两?” 贾赦一愣,很快嗤笑道:“做你娘的春秋大梦呢,钦天监八品官没有半点油水,一年俸禄撑死也不过百十两,要攒这么多银子,那老不死的得攒到下辈子去。” “老爷恐怕不知道,我那外公极擅紫微斗数,平日里多有富贵人家寻他推算命理,预测祸福,就连京中将门勋贵,领兵出征前也时常找他测算吉凶,这些年,他老人家没少靠这个捞银子。 据儿子所知,徐家有三进宅院一处,上好水田百亩,光这便值三四千两银子,还有,回府前,外公还给了我一百两银子让我花销,他从铜匣里取钱时,我亲眼看见里面有这么厚一叠银票,恐怕不低于百张,这便是其中之一!” 说着,贾琮从袖中取出一张银票来,双手递到贾赦面前。 如果说那宅子和田产不足为让贾赦动心的话,那贾琮最后画的大饼,就让他有点坐不住了。 一把接过银票,贾赦走到窗前,迎着落日余晖仔细甄别,待确认无误后,表情顿时变得严肃起来。 “你当真看到有那么多银票?” 贾赦还有些不敢相信,这一万多两银子,就算对贾府来说,也不是个小数目,更何况是个八品官。 贾琮信誓旦旦道:“儿子亲眼所见,这张银票就是外公从铜匣中随意抽出来的。” 说着,便凑过去,想拿回银票。 贾赦不动声色避开,熟练的将银票揣进袖中,正色对贾琮道: “你外公操劳半生才攒下这份家业,着实不容易,你有这份孝心,为父很欣慰,不过兹事体大,入籍之事为父还需斟酌斟酌,看是否有两全之策……天色不早了,你先回去歇着吧,此事待明日再说不迟。” “那儿子就先告退了。” 贾琮闻言,知道事情已经成了大半,便离开了书房。 第003章 愿者上钩 仅凭贾琮的片面之词,贾赦自然不会完全相信。 等贾琮离开,他当即叫来贾琏,说了让贾琮入籍之事。 对于父亲的想法,贾琏多少有些震惊,虽然他对这个庶弟没有多少感情,可到底都是贾家子弟,父亲为了徐家那点家产,就让堂堂贾府长房二公子入贱籍,连他都觉得有些荒唐。 贾琏小心翼翼劝道:“老爷,此事怕有些不妥,先不说外面是什么看法,恐怕老太太那边也没法交代,您还是再考虑考虑吧。” 被贾琏盯着,贾赦也觉得脸上烧得慌,可为了那一万多两银子,他还是板着脸道: “入籍只是走个过场,待徐家家产过到他名下,我再暗中想办法,把他户籍改回来就是,反正又不用更名换姓,族谱上也不需要改动,这跟过继是两码事……你也不必再劝,此事我心意已决,你现在就出门跟近年来领过兵的勋贵们打听一下,看那老东西捞钱的本事是不是真的。” 弄清父亲的意思,贾琏这才松了口气,虽然他觉得这样做有些无耻,可父命难为,他也只好照办。 等到华灯初上,贾琏风风火火的赶回来,跟父亲说了打听到的消息。 “老爷,那徐元思确实跟许多将领有结交,据镇国公府的人说,牛爵爷去年领兵出京清剿妖匪时,特意请徐元思算过时运,后牛爵爷平安回京,还给徐家送了不少谢礼。” “他跟牛继宗有往来,那咱家为何不知他有这等本事?” 贾赦一惊,说起来,那牛继宗现袭一等伯,在五军都督府实打实掌着军权,算是八公中爵位最高的人,就连他见了也要矮三分。 然而,岳父老子跟镇国公府有结交,他这做女婿的却毫不知情,实在令他难以置信。 贾琏略有些尴尬,斟酌语气道:“老爷,咱们府里已经几十年没领过兵了,自然也不用找人算什么吉凶……” 贾赦无言以对,不过,通过这件事,他已经确认徐元思确实另有进项,贾琮说他有上万两银子,看来还真不是胡诌。 沉思片刻,贾赦吩咐道:“明日你和琮哥儿去一趟徐家,跟那老东西问明该如何操办,再拿我条子悄悄去京兆府把他户籍改了,记住,此事不可声张,尽量瞒住消息。” “儿子明白。” 事已至此,贾琏只好答应下来。 …… 贾琮大摇大摆的走进荣国府东角门,一路上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他先前偷跑出贾府,引得大老爷震怒,不少人都等着看笑话呢,此时见他安然无事的样子,难免有些失望。 贾琮也没理会诸人的目光,心中暗暗盘算自己的计划有几分胜算。 贾赦能为五千两卖掉女儿,拿他户籍换一万五千两银子,想来也会心动。 只要他同意自己入籍,将来再想出来,恐怕就得皇帝老子点头才行了! 回到自家小院,贾琮还没跨进院门,里面突然串出个人影来,一把将他拉住。 贾琮下意识退后两步,定睛一瞧,却是他的乳母郑氏。 他这院里人不多,就奶妈郑氏和两个粗使丫头,平日里做饭洗衣,都是她们操持。 郑氏四十岁左右,头发花白,容颜衰老,身上穿着半旧的暗红色袄子,腰间还系着一条泛着油光的围裙,跟府里那些有头脸的嬷嬷相比,她看着邋遢又老气。 “哥儿你这是去哪了,老爷差人到处找你呢!”郑氏把他拉进院里,慌里慌张的说道。 “我刚从老爷院里回来。” “那老爷没有打你吧?” 郑氏闻言,上下查探他的伤势。 这种发自内心的关心,让贾琮心里生出一丝暖意,他安慰道:“嬷嬷放心,老爷找我是有事商谈,他没打我,你看我这不好好的吗?” 郑氏这才放下心来,哽咽道:“午时太太叫我过去说话,回来你就不见了,后来听说老爷到处差人找你,还要打断你的腿,可真是吓死我了。” “太太又训斥您了?” 跟郑氏进了屋,贾琮想起邢夫人的为人,就猜到她是借自己惹怒贾赦的事,故意给郑氏难堪。 “哥儿以后小心着点,不要再惹老爷生气,我们这些做下人的,挨几句骂算得了什么……不说这个了,饭菜还在锅里热着呢,我去端来。” 郑氏勉强挤出个笑容,转身去了厨房。 次日。 贾琮起了个大早,穿戴洗漱后就坐在堂屋里发呆。 郑氏替他准备好学堂用的纸笔,见他一直不起身,便催道:“哥儿,时辰不早了,还是早些去学里吧,晚了恐要被先生责罚。” “嬷嬷,今天我就不去读书了,待会老爷还有事让我去做。” 贾琮就像钓鱼台上的姜太公,虽然用的是直钩,却相信会有鱼送上门来。 “是这样啊。” 郑氏闻言,这才放心了。 过了一盏茶功夫,院中忽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似在问丫鬟贾琮在不在房中。 “二哥,我在屋里。” 看到贾琏走进来,贾琮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大鱼,果真上钩了! 贾琏长相不俗,穿着一袭月白色锦衣,头上别着一根玉簪,远远看去,倒有几分读书人的儒雅气质。 贾琏进了屋,拉着贾琮走到一边,压低声音问道:“老爷要让你入徐家户籍,你当真没意见?” “没有,这是我自愿的。” 贾琮摇摇头。 贾琏狐疑的盯着他看了片刻,最终叹了口气:“罢了罢了,既是你自愿,那咱们这就走吧。” “二哥请。” 跟郑氏打了个招呼,两兄弟就乘马车去了徐府。 听明来意,徐元思喜得连连道好。 关于入籍的事,他昨日就做好了安排。 两兄弟离开徐府时,身后还跟着个徐元思请来的钦天监书吏,他对入籍流程了如指掌,有他相助能事半功倍。 到了京兆府,贾琏出示了盖着贾赦一品神武将军印的条子,主管户籍黄册的官员很快就办好了一应手续。 临走前,贾琏还特意跟京兆府的几个当事官吏打了招呼,让他们帮着保密,几人畏于荣国府权势,自是满口答应下来。 办好户贴,贾琏去跟父亲回话,贾琮则先去了一趟徐府,跟外公商量了几件事情,这才回到府中。 随后两天,贾琮足不出户,一直待在在房里温书,准备参加钦天监的入监考试。 然而,就在这两天时间,一则关于他的流言却在京里逐渐传来。 第004章 满城风雨 自荣国府正门而入,经正院仪门至一处向南大厅,再过一条东西穿堂而出,就到了荣国府老太君贾母的院子。 从垂花门入内,绕过一架紫檀架子大理石的大插屏,小小的三间厅后,便是贾母住的五间上房。 正中最气派的一间,就是贾母平日起居的荣庆堂。 荣庆堂雕梁画栋、富丽堂皇,两边穿山游廊厢房下,挂着各色鹦鹉、画眉等鸟雀,几个小丫头子或坐或立,都在外间伺候着。 掌灯时分,荣庆堂内传出一片欢声笑语,显得十分热闹。 堂中,满头银发的贾母歪在上首的软塌上,正含笑和凤姐、李纨、鸳鸯等人说话。 凤姐妙语连珠,俏皮话哄得贾母开怀大笑,连声跟李纨等人道:“这猴儿真是无法无天了,竟拿我玩笑起来,快将她押过来,让我撕了她那张油嘴。” 贾宝玉、宝黛双姝以及三春围坐左右,他们或是玩闹,或是说着小话,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 靠墙角的一张椅子上,贾环双手撑着椅面,百无聊赖的晃着双腿,跟这屋里氛围格格不入。 目光瞟向被几女围着的宝玉,贾环难掩脸上的嫉妒。 尤其是他亲姐姐探春,跟宝玉说话的时候,还不断递去果干点心,倒显得比袭人还殷勤些,这让他心头极不爽利。 被众星捧月的贾宝玉毫无所觉,唾沫横飞的跟姊妹们说着外间的趣闻,惹得众女时而惊奇,时而捧腹大笑,这让他很有成就感。 说了好半天,贾宝玉忽想起一事,转头问迎春道:“对了,琮哥儿这两日没去学里,二姐姐可知道他在作甚?” “他没去学堂?” 听到这话,迎春的心顿时提了起来。 前两天听说贾琮差点被打死,迎春忙派司棋去看他伤的重不重,后来司棋回禀说贾琮并无大碍,她这才放下心来。 不料,午间又听闻贾琮偷跑出府,老爷还派了不少人寻他,说是要抓回来打断他的腿,这让迎春又担惊受怕了半天。 幸好晚上的时候,打听消息的婆子来报,得知贾琮已经回府,而且老爷也并没有责罚,她悬着的一颗心才落下。 这两天,贾琮足不出户,闭门读书,基本跟外界断了往来,迎春倒真不知道他没去学堂。 “唉,琮哥儿真是胆大包天,我不想上学还得想个由头跟先生告假,他却连消息也不传一个,先生今日大发雷霆,说是要找大老爷告状哩,他恐怕又要挨板子了。” 见迎春也不知,贾宝玉唏嘘起来,贾琮可不像他一样有这么多人护着,要挨打的话,怕是如何也逃不掉。 迎春指间绞着手帕,心里十分担忧,正想让司棋去问问情况,却见外面进来一个丫头,高声道:“二老爷来了。” 霎时,堂内安静下来。 平日里,此时正是贾母院里摆饭的当口,贾赦和贾政也都在各自院里用饭,不会挑这个点来跟贾母问安。 今日贾政突然来此,显然有些不同寻常。 众人对贾政到来的反应不一,贾母敛去笑容,目光投向门口,李纨、凤姐等人都闭口不言,静静站在两旁。 姊妹几个中,贾宝玉反应最大,听说他老子来了,吓得当即站起身,脸色惶恐的看向门口。 倒也不是他胆小,而是以前贾政也如这般来过几次,基本都是他犯了错来收拾他的,对这种似曾相识的情况,他已经有了应激反应。 随后,宝黛双姝并三春等人也各自站起身,脸上都写满了担忧。 几息过后,身着常服的贾政迈进屋里。 他先扫视一圈,才上前跟贾母见礼。 “儿子打搅母亲兴致,实在惭愧,请母亲见谅。” “起来吧。” 贾母狐疑的看着贾政,问道:“今儿有什么要紧事,怎的跑我这来了。” 贾政犹豫道:“倒真有件事,儿子拿不定主意,特来禀明老太太。” “说说看,还有什么事老婆子能做主的。” 贾母猜想,恐怕是儿媳妇跟赵姨娘又起了龃龉,他这是来求自己出手调停的。 “是这样的,儿子今日下值时,听户部同僚说,大哥已将琮哥儿过继给了徐家,连户籍都给改了!” 然而,贾政接下来的话,却出乎了众人预料,顿时满堂皆惊。 贾母坐起身来,颤声问道:“此话当真?” “此事千真万确,我那户部同僚可是亲眼所见,留档的户籍黄册上,琮哥儿已被变更为阴阳户了。”贾政苦笑道。 “这好好的国公府公子,怎么突然就过继给了徐家,你大哥莫不是失心疯了?” 贾母气的浑身乱颤,她实在想不通,贾赦就两个儿子,子嗣本就单薄,现在还过继出去一个,这种行为简直让她无法理解。 贾政也纳闷呢,提醒道:“母亲,还是请大哥过来当面问明吧,此事已传的满城风雨了,事关我贾家颜面,须慎重决定。” “去去去,把那孽障给我叫来,我倒要看看,他是犯了什么疯病!”贾母喘着粗气,用手指着门外。 凤姐一面差人去请贾赦,一面和众人宽慰贾母,生怕她被气出个好歹。 贾宝玉等人听了,倒是都松了口气。 不过,听说贾琮这么随意就过继给了徐家,一时间他们心里都是五味杂陈。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贾赦铁青着脸到了贾母院里,贾琏亦步亦趋跟着,满脸都是惶恐之色。 进了堂中,还不等贾赦见礼,贾母就怒声道:“老大,听说你将琮哥儿过继给了徐家,可有此事?” 贾赦忙跪下来,不停磕头道:“母亲息怒,过继之事纯属误会,其中另有隐情,还请母亲明察。” “我倒要听听,你要如何狡辩。” 贾母推开凤姐和李纨搀扶的手,颤颤巍巍走到贾赦面前。 贾赦故作委屈道:“母亲,其实更改户籍是琮哥儿之意,儿子也是念他一片孝心,这才含泪答应下来……” 接着,他就将徐家会被罚没家产,贾琮要求入徐家户籍的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除了隐瞒自己的真实意图外,倒也没有任何增减之处。 “真是琮哥儿自己的主意?” 贾母还是有些不信,这贾府哪里比不上徐家,贾琮竟会生出这种心思,这不是弃明投暗之举吗? 为了证明自己清白,贾赦回头冲贾琏骂道:“没用的东西,还不把那小畜生叫来,亲自跟老太太分说?” 刚来的路上,贾赦以为是贾琏没办好差事,以致消息泄露,为此他还狠踹了贾琏几脚。 此时又听贾政说已经传的满城风雨,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对贾琏这个经办人哪有什么好脸色。 “儿子这就去。” 贾琏忙不迭的点头,一溜烟就跑出了荣庆堂。 此刻,贾琮正在房中读书,安心备考。 见贾琏满头大汗的跑进来,他就猜到事情肯定有了新进展,便故作诧异道:“二哥,你这火急火燎的跑来,可是出了什么事?” 贾琏抄起桌上茶壶,狠狠灌了几口,才没好气道:“还不是怪你,好端端的非要去继承徐家家业,现在事情闹大了!” 第005章 权宜之计 “怎么会这样?” 听了事情经过,贾琮假装惊讶道。 “也不知是怎么被人传了出去的,老太太现在正在责问老爷呢,他让我带你过去跟老太太解释清楚。” 贾琏遭了无妄之灾,自然心中有气,可他等着带贾琮过去,只能强压下怒火,耐心解释。 见他月白色的长袍上几个清晰的大脚印,贾琮就知道他肯定被贾赦迁怒了,强忍住没笑出声来。 不过,他还是义正言辞道:“此事因我而起,老太太断没有迁怒老爷和二哥的道理,我这便去跟老太太分说清楚,二哥请!” 看他这么配合,贾琏心里的气也消了不少,边走边交代道: “记住,去了跟老太太说,你入徐家户籍只是权宜之计,免得你外公离世后家产被罚没,等帮徐家寻到承嗣之人,老爷就会帮你把户籍改回来,听到没!” “二哥放心。” 贾琮点头答应,心中暗想,这话肯定是贾赦教他说的,还别说,这理由充分合理,旁人真挑不出啥毛病来。 不过,这也说明贾赦已经在考虑得到徐家家产后,该怎么解决自己户籍的问题。 还好,这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贾赦想暗度陈仓,他就明修栈道,看谁能笑到最后! 很快,俩人就到了贾母院。 这院子贾琮只来过几次,并不是很熟悉,只能紧紧跟着贾琏。 “进去后,等老太太问你再说话,一定要按我交代的说,可不能乱说,否则惹老爷生气,我可护不住你。” 进屋前,贾琏再次提醒道。 “我省的。” 点点头,贾琮就迈步进了堂中,贾琏则一溜烟跑出了贾母院。 堂中,贾赦和贾政已经落座,贾宝玉和几个姊妹也都安静的坐在椅子上。 贾琮进屋后,众人的目光唰的一下都投向他。 环视一圈,贾琮看清了堂中情况。 软塌上,贾母面色阴沉,不怒而威,左边站着生有一双妩媚丹凤眼、神仙妃子似的王熙凤,右边是温婉端庄、气质贞静的李纨。 贾赦和贾政在下首分列左右坐着,脸色阴晴不定。 在两人身后的椅子上,坐着贾宝玉、贾环和几个姊妹。 贾宝玉和贾环自不必多说,都穿着锦衣华服,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 在他们周围,众姝就像是满园盛开的花朵,绰约多姿、绚丽非凡。 一眼望去,依次是清丽淡雅、娴淑安静的黛玉,肌骨莹润、容貌丰美的宝钗,腮凝新荔、鼻腻鹅脂的迎春,明眸皓齿、顾盼生姿的探春,以及身量娇小、可爱文静的惜春。 “小畜生,呆愣着作甚,还不过来跟老太太见礼!” 还没来得及打量角落站着的丫鬟们,堂内就响起贾赦粗暴的吼声。 贾琮只好收回目光,上前几步躬身对众人行礼:“见过老太太、大老爷、二老爷、宝二哥,还有诸位姐姐妹妹。” 等年纪比贾琮小的黛玉、探春、惜春起身还了礼,贾母才开口道: “琮哥儿,入徐家户籍的事,究竟是你自己的主意,还是你老子强逼的?” 贾琮正色答道:“回老太太的话,这是孙儿自己的主意,前天早上孙儿跟老爷提起此事时,为此还被老爷责打了一顿,后来老爷念在孙儿一片孝心,斟酌许久才想到了这个权宜之策,还请老太太不要责怪老爷。” 听了他的话,贾赦明显松了口气,表情也舒缓了许多,对贾母谄笑道: “母亲,您也听到了,儿子也是被逼的没办法,只能出此下策,不过您放心,待徐家寻到新的承嗣之人,儿子马上就去京兆府将琮哥儿户籍改回来,断不会拖沓一天!” 贾母看了贾琮半天,最终叹息道: “罢了罢了,当今天子以孝治天下,最是提倡孝道,我贾家自要聆听圣训,况且,琮哥儿还流着徐家的血,若拦着他尽孝未免太不近人情,事已至此,外间些许传言也不必当回事,反正这些年咱家名声也好不到哪去,就随他们去吧。” 听到这话,贾赦和贾政两人忙站起身,愧疚道:“儿子无能,让老太太操心了。” “知道你们是大忙人,都去吧,我就不留你们用饭了,对了,跟你们媳妇说一声,今日就不用过来伺候了。” 贾母恹恹的挥手,像赶苍蝇一般,打发了两个儿子。 等两人出门,荣庆堂气氛顿时活跃起来。 贾琮正要跟出去,却听贾母道:“琮哥儿难得来我这一趟,还从来没跟姊妹们一起用过饭,就留下来用些吧,左右是添双筷子的事。” “那个…老太太,我后日就要入监考试,还要回去温书,就不打搅老太太用饭了。” 贾琮不习惯这样的场合,忙打算告辞。 这几个孙子中,贾母最疼宝玉,偏偏宝玉不爱读书,只喜欢跟姊妹们厮混。 此时贾琮摆出这副用功苦读的模样,倒显得宝玉不思进取一样。 因此,贾母心中就有些不喜,故意板起脸道:“吃顿饭的功夫,能耽搁你什么,又不是去参加科举,就差这点火候?” “倒也不是……” 贾琮还想解释,却见凤姐儿快步走来,一把将他胳膊揽在怀中,硬拉着他坐在桌前,嗔怪道: “我的好叔叔,平日我想在老太太房里吃口热饭都不能呢,只能等人散了才能吃些残羹冷饭,今儿老太太念你仁孝,让你留下用饭,怎么还推三阻四的,你要是不吃,那就跟老太太说让嫂子帮你吃,如何?” 众人顿时哄笑起来,李纨用手点了点她的额头,笑道: “凤丫头惯会说些怪话,咱们这些做媳妇儿的,能伺候好老太太、叔叔妹妹们就阿弥陀佛了,哪里还有抱怨的道理,你要是嫌弃残羹剩饭,那等会可别动筷子。” 贾母也故意板起脸,白她一眼道:“这猴儿好没良心,哪天吃饭我没让人捡些没动过的菜给你们热着,今个这么冤枉我,我断是不依的,罢了罢了,以后不留就是,专让你吃剩菜剩饭。” 凤姐闻言,忙上前抱住贾母,扭着身子哀求道:“老太太,我知道错了,您可别这么绝情,不然我饿死了,谁还伺候您呢?” 贾母听她告饶,顿时笑起来,搂着凤姐笑道: “真是泼皮无赖,罢了,今日不用你跟珠哥儿媳妇伺候了,都坐下一起吃吧,余下的事让丫头们照管着就行,免得你们老在背后抱怨我。” “谢老太太的赏。” 凤姐儿跟李纨忙道谢,先吩咐丫头们摆好碗筷,又端上十七八道美味珍馐,这才依次落座。 只这片刻功夫,贾琮就见识了王熙凤讨贾母欢心的本事,不禁为她溜须拍马的功夫感到惊叹。 寂然饭毕,又有小丫头子端上茶来,贾琮耐下性子品了一会,这才起身主动告退。 离开时,贾母不免勉励几句,又吩咐鸳鸯取来一支半两重的人参并几样名贵药材,让贾琮带给他外公,略表些心意。 谢过贾母后,贾琮便回了自己住的小院。 第006章 贾琮何在 人在忙碌的时候,总会觉得时间过得很快。 一转眼,就到了钦天监入监考试这天。 五更时分,贾琮被郑氏叫醒。 吃过一顿还算丰盛的早饭,贾琮挎着书箱出了门。 钦天监衙门,坐落在大明门以东,和鸿胪寺、太医院相邻,周边还有户部、礼部等衙门,这片区域,算是大乾的政治中心。 按照记忆,贾琮步行两刻钟后就到了地方。 钦天监外,已站着十几个年岁和他相仿的少年,看样子都是来参加入监考试的世业生。 这些世业生,在通过入监考试后,还得学习至少一年,等通过年末岁考,才能成为正式天文生,领取朝廷俸禄。 与孤身一人的贾琮不同,世业生们大多有家人陪伴,甚至还有两个少年的师长还是钦天监官员,正低声跟自家子侄交代一些考试的注意事项。 “官员子弟都下场了……” 贾琮心中暗想,也不知道这次考试有没有暗箱操作,自己该不会被潜规则淘汰吧? 胡思乱想之际,一顶小轿停在钦天监门口,从中走出一个身着青色官服、胸前绣着白鹇补子的中年官员。 正在教导自家子弟的两个官员忙上前,拱手道:“下官见过毛大人。” “见过大人。” 众世业生见状,也有样学样的行礼。 “无须多礼。” 毛姓官员摆了摆手,朝世业生这边看了一眼,便当先进入监内。 这时,监正刘旭带着监官匆匆赶来,口中大呼:“下官有失远迎,还望上差恕罪。” 贾琮略有些不解,钦天监监正是正五品,按照朝服颜色和补子来看,这毛姓官员显然和他同级,他为何要自称下官? 这个问题,其他世业生也很疑惑。 不过很快就有人给出了答案。 但听其中一个官员子弟道:“你们怕是不知道吧,刚下轿的是礼部郎中毛淳,钦天监本就是礼部代管,虽说监正和郎中平级,但毛淳代表礼部来监考,监正自然要矮一头。” “原来如此。” 众人恍然。 “看来朝廷对入监考试很重视,连礼部都要派员来监督。”贾琮心中暗想。 不多时,钦天监内走出一书吏,对在外等候的世业生道:“凡念到名字的世业生,随我入监考试,巩河、丁修、宋舒……贾琮。” 随后,世业生们便排成队,跟书吏到了一间有二十张桌椅的房间内,这便是考试的场所。 按书吏念到的名字,众世业生依次落座,贾琮的位置自然在最末。 “铛铛……” 随着几声钟鸣,监考的三位官员鱼贯而入。 其中,主考官便是礼部郎中毛淳,副主考是本监监正刘旭,剩下一位考官是本监漏刻司司丞赵祥。 “世业生都已到齐,只等大人吩咐,便可开始考试。” 赵祥清点人数后,上前跟坐在堂上的毛、刘二人请示。 “不急。” 毛淳站起身,环视一圈后,突然高声问道:“贾琮何在?” 考房最后面,贾琮正在回忆外公提到的几个考点,猛然听到毛淳叫自己的名字,他被吓了一跳,忙起身道:“学生在此。” 众人目光纷纷扫向他,眼中露出好奇的目光。 毛淳打量贾琮一眼,沉声问道:“本官听闻你乃是荣国贾府子弟,为何舍弃大好富贵,来这钦天监谋食?” “荣国府子弟?”众世业生瞪大了眼睛。 他们也听说了荣国府公子入了阴阳户籍的传闻,不曾想他还来参加入监考试了。 “原来是问这个!” 贾琮倒是松了口气,他早已想好答案,便从容答道: “回大人的话,因学生外祖家无男丁承嗣,恐家学传承断绝,有愧于朝廷,故请求学生入籍,学习天文历算之术,好在家父深明大义,念在学生一片孝心,最终忍痛答应了此事。” 毛淳没从这话中挑出毛病,冷哼一声:“你入籍还没几天,就敢来参加类考,究竟是哪来的底气?” 从这话里,贾琮察觉到了一丝火药味,他不卑不亢的答道: “回大人的话,学生虽然入籍不久,却也在外祖教导下,学到了不少历算天文知识,想来应付入监考试,还是绰绰有余的。” 此言一出,堂内一片哗然,世业生们都窃窃私语起来。 “才学了几天,恐怕连门都没摸到吧,也有胆来钦天监吹牛,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就是,我苦学十载,才敢来参加类考,他若学几天就能考过,我这王字倒过来写!” “他这般胸有成竹,莫非是有什么倚仗……” 这些世业生,自幼便在长辈的教导下学习天文历算知识,到如今也不敢保证自己能通过类考,而学习了几天的贾琮,竟将考试说的如此轻松,简直是对他们的侮辱。 见世业生们开始质疑考试的公平性,监正刘旭坐不住了,忙板着脸呵斥道: “贾琮,这考试可不是儿戏,本官会好好盯着你,若是发现你投机取巧、作弊抄袭,本官可不管你是哪家子弟,定要打你板子。” 贾琮十分干脆的拱手道:“学生若有舞弊,甘愿受罚!” 这个场景,让毛淳不由想到了贾府的另一个人。 当年那人也是这副问心无愧的样子,实际上却在背地里偷奸取巧,狠狠算计了自己一把,非常的无耻。 啪! 毛淳收回思绪,一拍桌案,冷声道:“开考!” 钦天监入监考试,跟后世考试有几分相像。 开考后,司丞赵祥便开始发卷子,这卷子上有书吏提前誊抄好的题目,共有二十一道,内容涉及到天文知识、历算方法、以及术算题目。 当然,考试的这些内容都是些基础知识,大多都是死记硬背的东西。 比如,涉及的天文知识,就是些常见天象的定义,如五星凌犯是何意,太白经天又是什么样子。 总之,只要肯花时间,将这些东西记住也不难。 对贾琮来说,学习这些东西就更容易了。 原身自幼就学了不少天文历算知识,给他留下了宝贵的记忆。 再加上他现代从事考古天文学有关的研究工作,对这个时代天文学十分了解,因此,只用了这几天时间,他就将考试可能涉及到的基础知识融会贯通。 这,就是他的底气! 第007章 故意刁难 不过,贾琮的自信在其他人看来,就是狂妄自大、目中无人的表现。 等拿到卷子,贾琮大致浏览了一遍题目,开始提笔作答。 堂内三位监考,考试时来回巡视,尤其是贾琮所在的位置,更是他们巡视的重点。 只用了小半个时辰,贾琮就作答完毕。 放下毛笔,贾琮拿起卷子,起身走到堂前,对毛淳道:“大人,学生已答完考题,请大人过目。” 见贾琮这么快就交卷,三个官员和世业生们都有些吃惊。 毛淳盯着贾琮看了几息,才对监正刘旭道:“刘大人,你且看看此子答的如何。” 他虽是主考,却对天文历算并不精通,只得将卷子递给刘旭批阅。 “下官领命。” 刘旭接过来,提起桌上朱砂笔,开始批阅。 随着朱笔勾画,刘旭表情变得凝重起来,贾琮不但交卷早,而且所答题目正确率也很高,简直就像提前知道了答案一样。 很快,刘旭就批阅完成。 “答得如何?” 见刘旭放下朱笔,毛淳侧身去看试卷。 “大人,贾琮一共答对二十题!” 刘旭满脸都是难以置信。 毛淳一惊,质疑道:“怎么可能,他才入籍几天,怎会答的这么好,是不是你弄错了?” 刘旭苦笑一声:“大人若不信,可以让本监其他官员来批阅。” 毛淳还真怀疑他被荣国府买通,刻意包庇贾琮,因此也顾不得情面,对司丞赵祥道:“你来看看,这些题目答得如何?” 赵祥看了刘旭一眼,见后者脸色铁青扭过头去,他只好硬着头皮拿起试卷,仔细阅览了一遍。 “大人,下官倒是发现了一点问题……” 看完后,赵祥小心翼翼回道。 贾琮心里一紧,这个赵祥该不会为了巴结上官,故意落井下石吧? 在场考生都幸灾乐祸起来,他们听说贾琮只错了一道题,心里早就开始怀疑这里面有猫腻,此时都一脸期待的看着赵祥。 毛淳听后欣喜不已,大声鼓励道:“有什么问题你只管说来,本官身为主考,自然会秉公处置!” “这道被监正判错的题,其实前半道是对的,若是按以往的规矩,贾琮还多对了半道……” 赵祥苦着脸解释。 毛淳脸色顿时黑如锅底,他自然不信刘旭和赵祥敢合起伙来骗自己,但贾琮整张试卷只错了半道题,这可是历年入监考试从没有过的情况。 “看来这里面真有蹊跷,说不定是荣国府利用手段,提前拿到了题目!” 心中有了猜测,毛淳看向刘旭,沉声问道:“刘大人,这些试题都有谁接触过?” “大人这是何意?” 刘旭心里一惊,压低声音问道。 毛淳却不想替他遮掩,公开质疑道: “本官怀疑这试题已被泄露,贾琮能考这么好,必是提前知晓了考题!” “大人,此事绝无可能,这试题除了下官,就只有两个誊抄卷子的书吏接触过,从昨天抄录完试题,他们吃住都在监里,从未离开值房一步,断无泄题的可能!” 刘旭额头冒汗,要是坐实了泄题的罪名,他这个监正都要担上莫大干系。 毛淳自以为发现了真相,毫不留情训斥道: “刘大人,你能肯定那两个书吏就一定没有泄题?还是说,这泄题之人就是刘大人你?” “泄题之人绝非下官,或许是…或许是那两个书吏里通外人,将题给了贾琮,还望大人明察啊!” 刘旭哪里敢保证,连忙为自己撇清关系。 听他这么说,毛淳露出果然如此的笑容,转身看向贾琮:“你还有何话说?”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学生行得正坐得端,不怕有人泼脏水!” 贾琮一点也不怕,他是有真本事的人,凭着捕风捉影就想坐实他的罪名,那是痴人说梦。 毛淳一副我已看穿你的表情,摇头道: “死到临头还不认罪,也罢,本官就让你死个明白……赵司丞,去取一张去年世业生的岁考试题来。” 岁考,就是监中世业生的年末结业考试,只要通过岁考,便能获得正式天文生的身份,有资格入司办差。 通常,入钦天监学习的世业生,最多有一半能通过岁考,剩下的人还得继续学习,等待来年再考。 由此可见,岁考试题的难度有多大。 毛淳转过头来,似笑非笑的看着贾琮,道: “据本官所知,岁考试题只比入监考试难上三成,若你能答对一半,本官就信你是清白的,如何?” 贾琮盘算起来,如果难度提升不大,那以自己的水平答对一半不难。 可是,毛淳摆明了是在刁难自己,若不从他手中赚点好处,那也太吃亏了。 转念一想,贾琮拱手道:“毛大人,若是岁考试题学生答对一半,那是否能说明学生已有正式天文生的艺业水平?” “那是自然。” 毛淳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确认。 这是众所周知的事,他没办法否认。 贾琮微微一笑:“既然如此,若学生通过考试,还请大人赐予学生正式天文生身份!” 哗—— 听了他的话,在场众人都是一惊,这贾琮还真敢想,他还没正式入监呢,就已经惦记上天文生的身份,是不是太张狂了? 贾琮从容不迫的表现,让毛淳略有些诧异。 不过,此时他已骑虎难下,若就此罢手,那他岂不是又被贾家人算计了? 想到此处,毛淳把心一横,道:“此事本官就能做主,你若能答对一半,就予你天文生身份!” “多谢大人。” 贾琮拱手一礼,就接过赵祥取来的试题,回到座位上开始做题。 这时,世业生们陆续交卷,可三位考官根本无心阅卷,把注意力都放在了贾琮身上,紧紧盯着一刻也不放松。 跟毛淳说的不同,岁考试题难度比入监考试大很多,其中还有些原身没学过的东西,尤其是术算题,已经脱离了加减乘除的范畴,最低也是“鸡兔同笼”类似的运算。 不过,这种在古代看来比较复杂的题目,对贾琮却是小菜一碟,他甚至都不用动笔,光靠心算就能得出答案。 第008章 开创先河 “大人,学生答完了。” 没过多久,贾琮就做完题,把卷子放在毛淳面前。 贾琮交卷时,窗外偷看的世业生们窃笑起来: “听我爹说,岁考比入监考试难度翻倍,他能对两三道就不错了。” “可不是嘛,听说监里还有连考三年都没过的世业生,最终只能转做吏员了。” “这贾琮这么短时间就交卷,估计也没答对几道题目,刚才我还当他真有些能耐,现在看来是高估他了。” …… 与他们所想不同的是,贾琮非但答上来了,而且正确率还不错。 这次他吸取了教训,把简单的题目做完,相对来说比较难的和不会的几题都空着,将正确率刚好控制在一半以上。 毛淳拿起试题,也不让刘旭二人批阅,跟手中一份写着标准答案的试题对照。 逐一比对下去,毛淳额头开始冒汗,最后他抬起头,面色复杂的看向贾琮。 “大人,学生对了几题?” 贾琮平静问道。 毛淳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笑了起来: “哈哈,本官果然没有看错你,这两次考试,证明了你确实有真才实学,钦天监得此良才,本官十分欣慰!” “啊……” 毛淳态度一百八十度的转变,惊掉了一地眼球,连贾琮都没反应过来。 毛淳起身拍拍贾琮肩膀,感慨道: “先前听说荣国府贾家子弟入了阴阳籍,本官对其中缘由十分好奇,为了弄清真相,这才出手试探,现在看来,你在天文历算上确实天赋异禀,难怪你外祖要让你继承家学,真是后生可畏啊。” 要不是你笑的那么僵硬,我还真就信了! 贾琮心中明白,这毛淳分明是怕自己打他的脸,这才突然改变了态度。 看来,官字两张口,还真不是一句戏言。 听毛淳这么说,旁边的刘旭顿时松了口气,既然贾琮通过考核,那说明泄题之事不成立,他的乌纱帽算是保住了。 贾琮趁热打铁,追问道:“毛大人,既然学生通过考试,那天文生身份可能兑现?” “这是自然。” 毛淳看向刘旭,面无表情的吩咐道: “刘大人,你安排一下,让人带贾琮去办理文籍,本官还有要事在身,批阅考卷的事就交给你们了,千万不要出什么纰漏。” “是,下官恭送大人。” 刘旭两人忙起身相送。 等毛淳一走,刘旭立马挥退贾琮和一众世业生。 “噗嗤——” 考房中,刘旭和赵祥对视一眼,齐齐笑喷了出来。 在大乾各衙门里,对个人能力要求最苛刻的地方,钦天监绝对属第一。 在这里打混,没点真才实学,根本吃不开。 贾琮能当堂通过岁考测试,足以证明他的艺业水平远超同龄人。 是以,贾琮刚出了考房,就被一众世业生围在了游廊上。 与先前态度完全不同,此时他们的目光中,都带着一丝崇敬。 “贾兄,先前小弟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得罪,还望你不要见怪。” “贾兄着实厉害,竟轻松通过岁考,这天赋,怕是那个自诩天才的石斌都要略逊一筹。” “何止逊色一筹,据我所知,大乾开国以来,钦天监还从没出过十二岁的天文生,贾兄可谓是开创了先河!” 众人七嘴八舌的恭维道。 按照正常程序的话,世业生通过入监考试,还要在监中学习至少一年,通过岁考才能获得正式天文生身份。 谁知贾琮这么厉害,刚来第一天,就接连通过入监考试、岁考测试,获得正式天文生身份,他们亲眼见证了这一幕,怎能不佩服? 贾琮被夸的有些飘飘然,也不好跟他们计较了,只得对众人道: “诸位,贾某也是一时侥幸而已,当不得大家夸赞,先前些许误会,没必要放在心上。” “贾兄胸怀如此广阔,实在令我等惭愧。” 众人又是一片称赞。 等了小半个时辰,刘旭和赵祥走出考房,宣布了考试结果。 本次参加考试的共有十九人,其中九人没能通过考试,被勒令回家继续学习,等待来年再考。 剩下的人自然欣喜万分,成为钦天监世业生,就能享受衙门中午提供的堂食和每月二斗米的补贴,能极大减轻家中的负担。 这也意味着,他们拿到了端铁饭碗的入场券。 随后,刘旭给世业生们训了话,便挥手遣散了众人,又亲自带贾琮去了主簿厅。 路上,刘旭问了些荣国府的情况,得知他是一等神威将军贾赦的儿子后,态度热切了许多,还主动给贾琮介绍起了钦天监的情况。 本监下辖四司一厅,分别是天文司、历算司、漏刻司、阴阳司、主簿厅,其中: 天文司负责天象观测,推步占候。 历算司负责推历法、定四时、进大乾历。 漏刻司负责候时、诹日及择地诸事。 阴阳司负责谯楼值更、朝廷阴阳法事、陵寝选址等事。 剩下的主簿厅,主要掌管本监书信往来、章奏存档、典籍管理等杂务。 刘旭边走边说,不多时就到了主簿厅,见到了时任主簿的许佟。 许佟大约四十来岁,体态肥胖,说话时总是笑眯眯的模样,倒像是尊弥勒佛。 “许大人,你不是老抱怨厅中缺少人手吗?本官这就给你找来了一个,他叫贾琮,已通过岁考测试,礼部郎中毛大人特授予他天文生身份,你帮他办好文籍,让他先跟你历练历练吧。” 刘旭交代一声,也不等许佟点头,就快步出了主簿厅。 “这是给我扔了个烫手山芋啊!” 许佟嘀咕了一声,转头看着贾琮,不客气道: “本官知你是荣国府子弟,自幼锦衣玉食,这主簿厅的活可不好干,若是吃不了苦,你趁早跟监正说明,让他安排个清闲的差事为好。” 贾琮拱手道:“大人,学生并非娇生惯养之人,来钦天监也不是为了享福,若有差遣,尽管吩咐。” “这样最好。” 许佟点点头,朝角落一指:“看到那堆候簿(观象记录)了吗,是两京十三省各府县送来的,你把这些都送到档房,让人归类入档。” 第009章 风言风语 贾琮看了下,那堆候簿大约有一千多本,加起来有两人高,要搬到档房去,恐怕要耗费不少力气。 这肯定是许佟给自己的下马威! 贾琮哪里不知许佟的用意,可是牛皮已经吹出去了,要是说干不了的话,那不是打自己脸吗? 咬咬牙,贾琮就抱起一摞候簿,呼哧呼哧的去了档房。 档房里存放着开国以来收集的相关典籍、各式文书、和历年来存档的候簿,负责管理的是去岁没通过岁考的世业生。 用现在的话说,管档房的都是学习不咋样的留级生。 贾琮到时,档房内的十多个世业生或是打闹,或是闲聊,玩的不亦乐乎,竟没有一人在学习。 见他抱着一摞候簿进来,有个圆脸胖子上前询问: “这位仁兄看着眼生啊,好像以前没见过你?” “在下贾琮,今日刚入监,按许主簿的吩咐,将这些候簿送到档房,不知要跟哪位仁兄交接?”贾琮环视左右。 “扔那就行了,到时候有人会收拾。” 圆脸小胖子随意朝角落一指,又好奇的凑上前,问贾琮: “我听说有个荣国府的公子入了咱们钦天监,该不会就是你吧?” “正是在下。” 贾琮没有隐瞒,承认了身份。 圆脸胖子故意扬声问道: “听人说,你刚入监就做了天文生,是贾府花银子买通了监官,走的后门,可有此事?” 听到这个劲爆的消息,其他世业生动静立马小了下来,都一脸八卦的瞅着贾琮。 “胡说八道!” 贾琮登时冷起脸来,怒声道: “贾某进这钦天监,凭的是自己本事,若有谁觉得不服,尽管考校便是,贾某能考过一次,就能考过十次、百次!” 这些世业生都是留级生,自己都还考不明白呢,哪有底气考校贾琮,被贾琮的气势所摄,一个个都闭上了嘴,不敢再言语。 圆脸小胖子脸色涨红,对贾琮躬身一礼,讪讪道: “贾兄勿要动气,我也是刚听漏刻司的师兄说的,好像监中不少人都在传,刚才我只是随口一问,还请贾兄见谅。” “那麻烦兄台将我刚才说的转达一声,若是哪位师兄觉得贾某投机取巧,只管划下道来就是,捕风捉影、造谣诽谤,那都是小人行径,贾某深为不耻!”贾琮拱拱手,甩袖离去。 等他走后,圆脸小胖子才松了口气,暗道不愧是荣国府的公子哥,骂自己就跟骂龟孙子一样。 旁边一世业生朝门外看了一眼,见贾琮走远,这才问众人: “你们觉得他是真有底气,还是虚张声势?” “应该是有点本事的,不然哪来的这股嚣张劲儿,看样子,那个鼻孔朝天的石斌,怕是气性都远不如他。” “就他这脾气,估计在那些天文生堆里很难混的开,我估摸着迟早要做过一场,有好戏看喽!” “说起来,这个贾琮着实有些奇怪,好好的国公府公子不做,来这钦天监跟咱们抢食吃,犯得着吗?” “或许,荣国府是在下一盘大棋?” …… 不提这群世业生怎么想,贾琮铆足了力气,来回十余趟,终于将候簿全部送到档房。 主簿厅中,躺在摇椅上的许佟,已经传出了微微的鼾声。 贾琮休息片刻,俯身将许佟叫醒。 “唔,都送过去了是吧?” 许佟擦了擦嘴角,伸着懒腰站起来,对贾琮道:“来,你躺下歇会儿。” 贾琮忙摇头道:“学生不敢,还是大人坐吧。” 许佟走过去,将贾琮强按到椅子上,对他笑道: “让你躺着就躺着,本官活动活动筋骨,顺便跟你说说这主簿厅的情况。” “那学生失礼了。” 贾琮抗拒不过,只好半躺上去。 许佟边活动边说道:“咱们这主簿厅,其实清闲的很,平日里就收发些来往公文,给各司分发纸张、笔墨等用具,像送候簿这种累活,三个月才得见一次。” “学生明白了。” 贾琮点点头,心里却在想,这都是些没技术含量的活儿,恐怕没什么前途。 许佟瞟了一眼,见贾琮不以为然的样子,摇头道: “你还是不明白,实话与你说了吧,你这差事本是留给我儿子的,可惜他个蠢才去岁没通过岁考,这才便宜了你,你可是撞大运了。” “不知大人的公子是哪个?” 贾琮却不觉得幸运,反而想起了档房那群世业生,下意识问道。 “他叫许淞,跟你一般高,长得白白胖胖,估计你也见过。” “额,应该见过。” 贾琮略有些不自在,如果档房没有第二个圆脸胖子的话,那个跟自己搭话的小胖子应该就是他儿子。 尴尬的是,先前他在档房狂喷了一顿,口水都溅小胖子脸上,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找许佟告状。 许佟不知他想什么,继续道:“其实这堆候簿本是要让许淞他们来搬的,正巧你来了,本官就以此试了试你的脾性。” “大人这是何意?” 贾琮微微皱眉。 许佟转过身,饶有兴致的看着贾琮,道: “若是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先前搬这些候簿时,估计早就憋了一肚子闷气,想必还在悄悄骂本官。 刚才我偷瞧你几次,却没在你脸上发现一丝怨恨之色,这般忍辱负重,让本官得出一个结论……” “大人请讲!” “本官猜测,你在府里恐怕过的不如意,这才舍弃身份入了这阴阳户籍的吧? 你之所以脱离贾府,是因为你有真本事,入这钦天监是想有一番大作为,是也不是?” 许佟目光灼灼的看着他。 “这个许佟莫非有火眼金睛,竟一眼就看穿了自己!” 贾琮着实被惊到了,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答话。 许佟看他表情,就知道自己猜对了,拍拍他肩膀,宽慰道: “放心吧,本官不是长舌妇,不会嚼舌根,日后你做好分内事,其余时间可以自行安排,本官不会多管。” “多谢大人抬爱。” 面对许佟示好,贾琮倒是松了口气。 虽说他已经成为天文生,但这个时代的许多天文知识和现代的并不相通,他需要时间来学习,将古今知识融会贯通。 若是日程被上司安排满满的,他哪来的时间学习,将来还怎么跟监里天文生前辈们一较高下? 第010章 与有荣焉 当当当—— 这时,监中响起了钟声。 瞬间,寂静的钦天监就喧哗起来。 “该吃午饭了。” 许佟神情顿时一振,扣上官帽就要出去。 将要出门时,他忽然一拍脑门,转头对贾琮道: “你刚入监,号牌还没做好,今日是无福享用堂食了,所幸下午没什么事,你就先回去吧,明日准时来点卯就是……对了,去库房挑两套合身的天文生公服,明日一并换上,这才称你的身份。” “是。” 贾琮应了一声,走进放着诸多杂物的库房中,半天才找出两套略大了些的天文生公服。 出门时,许佟早已不见了身影。 “这个许佟还真有点意思。” 贾琮嘀咕一声,锁好门,转身离去。 …… 离开钦天监,贾琮没有急着回荣国府,而是先去了趟徐府,跟徐元思说了自己得授天文生的事。 徐元思一早就开始等消息,左等右等也不见贾琮回来,还以为考试出了什么意外。 此时,听贾琮说毛淳为难他,反被他赚了个天文生身份时,顿时激动的老泪纵横,直说老天待他不薄,就算现在去死也无憾了。 贾琮怕他这口心气散了,赶紧说自己还有很多问题要请教,要是他老人家不在了,还有谁肯教自己? 这话让徐元思又振作起来,外孙虽然侥幸做了天文生,但实际上还有很多高深的知识没掌握,他得在死前把这些东西尽量教会,否则就只能带进棺材里了。 见徐元思又生出了求生欲,贾琮这才放心了些。 现在他最缺的就是时间,如果徐元思现在没了,贾赦就会第一时间对徐家下手。 此时的他还没有多少反抗能力,徐元思活的时间越久,他的羽翼才能越丰满,将来对抗贾赦时才会越轻松。 说了半天话,徐元思有些乏了,贾琮叮嘱他按时服药,保重身体后,就出了卧房,准备回府。 贾琮成为天文生的消息,早已被徐府管家宣扬出去,贾琮还没到前院,就见一群丫鬟小厮迎了上来。 “恭喜少爷,得授天文生职司。” 在徐安的带领下,下人们齐齐跪下,给贾琮道贺。 见他们脸上洋溢着发自内心的笑容,贾琮也被感染,笑道: “大家都起来吧,今日我也没什么可赏你们,待日后手头宽裕了,人人有赏!” “说起来,合该奴才们凑份子给您庆贺才是,可惜时间仓促,来不及准备,实在失礼,还望少爷勿怪。”徐安面色有点惭愧。 贾琮成为天文生,就有资格继承徐府家业,比世业生还稳当些。 这也意味着,贾琮已经正式成为他们的新主子,让他们免于沦为官奴,这可是天大的恩情。 为了宽下人们的心,贾琮耐下性子跟众人闲聊了一阵,这才从徐府出来,去了荣国府东路院。 说实话,他是半点都不想踏进这个院子,可是现在形势所迫,他不得不来。 花厅中,贾赦左拥右抱,跟两个小妾边喝酒边说些荤话。 贾琮走进去,站在珠帘外,道:“老爷,儿子已经通过入监考试,得授天文生资格,明日就要上值了。” 贾赦已经喝的微醺,也没细想世业生跟天文生的区别,冲他不耐烦的道: “知道了,知道了,你最近老实点,别到处给我生事,仔细扒了你的皮……还有,你外公若是要咽气了,及时告诉我,听到没?” “是,老爷。” “滚吧,老太太刚才还念叨你,记得去问个好。” “儿子这就去。” 听贾赦没什么要说的,贾琮便离开了东路院。 贾琮到荣庆堂时,堂中已经座无虚席。 除了邢夫人、王夫人,贾琮没见过几次的薛姨妈也在场,几人正陪着贾母说话。 贾宝玉自不必多说,依旧混在几个姊妹中间,玩的不亦乐乎。 贾琮一板一眼的跟几个长辈行了礼,又和迎春等人打了招呼,这才在丫鬟搬来的凳子上坐了。 贾母靠在软榻上,看向贾琮:“听你老子说你今日去考试了,考的如何?” “托老太太的福,孙儿考的还不错,已得授天文生资格,明日便要去钦天监当差了。”贾琮奉承道。 能考过自然是好事,不过贾母听到天文生这个词,脸色顿时沉下来,皱眉看着贾琮: “我记得大户人家有人过世,便要请天文生去择入殓日期、写殃榜、选坟地,你做了天文生,岂不是也要做这些晦气的事?” 贾琮知道贾母素喜干净,最忌讳和死人接触,便解释道: “老太太不必担忧,其实去给大户人家写殃榜、选坟地的是本监阴阳司所属的阴阳生,只不过以讹传讹,才说成了天文生,实际上天文生只负责天象占候、历算推步,和那些晦气的事不搭边的。” “那感情好。” 贾母复又笑起来,只要贾琮不接触死人,就不会把邪祟带到府里来,一大家子平安富贵,不出什么乱子才是正经的,这可比做什么天文生要紧多了。 “若老太太没什么吩咐,那孙儿……” 贾琮坐了片刻,见贾母没有再跟他说话的意思,便想告辞,可他还没说完,忽听一道尖利的声音传来: “你那奶妈子整日都在挺尸吗?大冷天的也不知道给你套件袄子,就穿这一身单衣出去招摇,若要外人看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老爷跟我苛待了你呢!” 循声望去,说话的正是贾琮名义上的母亲——邢夫人。 邢夫人年已四旬,不过保养的好,穿金戴银,打扮贵气,看着像是三十多岁的贵妇人。 不过,她那阴沉的脸以及苛刻的话语,实在让贾琮生不出一丝好感。 说实话,冬天穿的皮袄贾琮确实有,而是且还不止一件。 不过,那都是前些年置办的,现在都不合身了,唯一一件能穿的灰鼠皮袄子,做工粗糙、样式臃肿,面上的毛都掉了不少,穿上去跟正在换毛的大狗熊一样。 这皮袄子在自己院里穿也就罢了,要是穿出去,任谁都能看出贾琮的处境不太好。 是以,今早上出门时,郑氏让他穿上,他坚决没同意。 与其把人丢到钦天监去,还不如冻着,起码别人不会觉得荣国府公子穿不起皮袄,只会认为年轻人火气旺,不怕冷。 第011章 事出有因 按理说,贾琮的生活起居,邢夫人要时常过问才对。 但她一味讨好贾赦,得知贾琮被厌弃,她也有样学样,完全不把贾琮当回事。 此时见贾琮穿的如此单薄,她理所当然认为是郑氏疏于照料,才让贾琮受冻,便趁机诋毁起郑氏。 这屋里的公子哥,除了贾琮就只有贾宝玉,听邢夫人这么说,众人下意识将两人对比了一番。 但见宝玉头戴束发嵌宝紫金冠,二龙抢珠金抹额,身穿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红箭袖,束着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外罩石青起花八团倭锻排穗褂,脚下是一双青缎粉底小朝靴,端的富贵逼人。 而贾琮这边,只穿着一件青色长衫,脚下是一双黑缎面布鞋,跟贾宝玉一比,简直像个乞丐。 “老太太,不是我多嘴,那郑氏……” 邢夫人还在跟贾母数落着郑氏,堂中众人却心思各异。 这荣国府里,邢夫人品性众所周知,她为人贪婪吝啬、待人苛刻,只知道承顺贾赦以自保,家中一应大小事务,皆受贾赦摆布。 别说王夫人这个妯娌,便是刚住进梨香院半年的薛家母女,也对邢夫人的品性了如指掌,更别提掌管荣国府几十年的老太君贾母了。 听她喋喋不休,在亲戚面前丢人,贾母板着脸打断道: “行了,你去看看厨房准备的怎么样了,今日要留姨太太用饭,可不能马虎了。” 邢夫人意识到贾母不高兴了,忙闭上嘴,讪讪站起身道:“老太太放心,我这就去盯着,断不会出一点岔子。” 等邢夫人离开,贾琮顺势跟贾母告退。 还不等他出门,就见一丫头进来,禀报道:“二老爷来请老太太安。” 堂中众人都站起身,贾琮也忙躬身让到一边。 贾政应该刚下值,连官服都没换,先问候了贾母,又狠狠瞪了眼埋着头跟鹌鹑似的贾宝玉,这才转头看向贾琮。 “琮哥儿,今日考的如何?” 贾政在上首坐下,接过琥珀递过来的茶,随口问道。 贾琮上前答道:“侄儿幸不辱命,考取了天文生资格。” “怎么是天文生?” 贾政微微一怔,钦天监衙门就在工部隔壁,他当官十几年,对钦天监还是有些了解的,知道世业生跟天文生有很大区别。 “回二老爷的话,今日考试时出了些意外……” 贾琮从头开始,把自己的遭遇说了一遍。 众人正无聊呢,听贾琮提起钦天监的事,一个个都来了兴趣,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他。 待听说贾琮因考的太好,却被考官质疑是荣国府买通监官作弊的结果,众人都很生气,连道这考官实在可恶,竟污蔑好人。 不过,当他们听贾琮说用计反将一军,提前一年拿到了天文生资格,而且还是国朝第一人后,众人不由欢喜起来。 这不但证明了贾琮的出色,还替荣国府挽回了面子,令他们都与有荣焉。 高兴过后,贾母不解的问道:“琮哥儿,你可是得罪过那个考官,他怎么专跟你过不去?” “孙儿只知他是礼部的一个郎中,以前从未见过,不晓得哪里得罪了他。” 贾琮摇头。 “等等,那个礼部郎中可是姓毛名淳?” 坐在一旁的贾政突然问道。 贾琮诧异的看过去:“正是他,二老爷认识此人?” “咳……” 贾政轻咳一声,略有些尴尬的对贾母道:“老太太,说起来,这毛淳刁难琮哥儿,跟儿子有些关联。” 贾母奇道:“怎么又跟你有关了?” 于是,贾政就跟贾母解释了一下。 原来,当年贾代善去世时,曾上了一道遗折,太上皇体恤旧臣,除了让贾赦袭爵外,还钦赐贾政做了工部主事。 此后九年,贾政连续三次京察,都得了“中等”的考评。 按朝廷规制,若三次考满,且没有下等的考评,起码要加官一级。 但工部一个萝卜一个坑,从五品的官职都已满员,并没有适合贾政的位置。 不过,这并没难到贾家。 也不知当年贾赦是如何操作的,反正京察结束没多久,刚上任的工部员外郎毛淳就被升调到礼部,做了正五品的礼部郎中,而贾政则稀里糊涂的补了工部员外郎这一官缺。 别看这郎中要比员外郎高一级,但礼部是个清水衙门,跟工部的油水天差地别。 当年毛淳花了不少银子,才得了这么个肥缺,被贾政这么一搅和,每年大笔的灰色收入没了,毛淳能不记恨吗? 有了这桩恩怨,毛淳刻意刁难贾琮就没什么奇怪的了。 “原来如此。” 众人不由面面相觑,原来贾琮被刁难,是因为当年贾家暗箱操作,抢了毛淳到手的官职。 这次,他这个荣国府公子好端端的突然要进钦天监,毛淳又以为贾家又有什么盘算,所以才故意针对。 后来见贾琮考的太好,让吃过亏的毛淳先入为主,以为贾琮只错半道是因为提前得知了考题,于是便有了后面的一些列操作。 令毛淳始料未及的是,他这个举动反而成全了贾琮,让贾琮轻松获得了天文生资格…… “所幸琮哥儿争气,没让那毛淳难住,要不然咱们贾家可就要沦为笑柄了。”听完后,贾母感慨道。 “老太太说的极是,琮哥儿是个有能为的。” 薛姨妈等人纷纷附和,顺势把贾琮夸了一番。 作为贾家唯一在朝廷有实职的贾政,得知贾琮要入钦天监办差,他便以长辈的身份,认真教了贾琮许多官场规矩,顺带传授了自己为官多年的经验。 洋洋洒洒的说了好大一通。 用一句话概括的话,大概就是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 听了贾政的为官之道,贾琮啼笑皆非,也终于明白他做官十几年,却依旧在从五品打转的原因。 见贾政说的兴起,贾琮正好请教了一些问题。 两人说话的时候,除了贾母敢出声,其余人皆闭口不言,只能做倾听状。 众人隐隐有种错觉,似乎贾琮已不是那个沉默寡言的懦弱少年,而是一个能和贾政平起平坐的官场中人。 将为官经验悉数传给贾琮后,贾政心满意足的离开了荣庆堂。 儿子走后,贾母忽又改了主意,将贾琮强留下来,让他先跟姊妹们去说话,又对鸳鸯道:“去把凤丫头找来,就说我有事交代。” 贾琮边琢磨贾母的意思,边凑到贾宝玉等人面前,看他们赶围棋。 不料,贾宝玉见他过来,却露出痛心疾首的表情,怒斥道: “先前见你也不喜读四书五经,还以为你跟我是一类人,不成想你看那些闲书,竟也是为了仕途经济,你快离我们远些,别让那浊气玷污了姐姐妹妹们!” 第12章 国贼禄蠹 此言一出,气氛顿时尴尬起来,姊妹们面面相觑,都不知说什么才好。 好在,贾琮早已知道他的脾性,并不计较,只是道: “我何曾不想像宝二哥一样,做一世的富贵闲人,然而这世间,总要有人为仕途经济奔波,若人人都做了富贵闲人,恐怕就要国将不国,家不成家了。” “这不是那些国贼禄蠹该考虑的事吗?咱们只管高乐就是,何苦操那份闲心?” 贾宝玉大摇其头,一副理应如此的样子。 这话让一众姊妹都听不下去了,薛宝钗提醒道: “你可小声些吧,仔细被姨爹知道,怕又要挨顿好打。” 贾宝玉下意识看向门口,见他老子并不在,不耐烦道: “罢了罢了,这话只说与你们听,可不能告诉老爷,反正我是不会去做那国贼禄蠹的,谁爱去谁去,我也管不着!” 旁边的林黛玉丢下棋子,眼波流转,轻笑道:“既不做国贼禄蠹,那明日还去学堂念书吗?” 贾宝玉一呆,继而垂头丧气道:“自然要去,不去要挨板子的。” 林黛玉掩口娇笑:“先前去学堂念书,三哥哥还能跟你做个伴儿,现在他考进了钦天监,以后挨骂受罚,可就没人帮你分担了。” 听她这么一说,贾宝玉才意识到问题严重性。 以前荣国府去家学念书的公子就他们俩,贾琮对学业毫不上心,功课比他还差,有贾琮垫底,不知道帮他分担了多压力,现在贾琮要去钦天监当差,他以后的日子恐怕不好过了。 痛苦的抓了抓头发,贾宝玉忽然拉住贾琮,苦着脸道: “琮哥儿,你还是别去做那劳什子天文生了,留在府里跟兄弟姊妹们玩笑岂不痛快?” 贾琮哪里不明白宝玉的打算,挣开他的手,正色道:“二哥快离我远些,免得我这污浊之气熏臭了你!” 噗嗤—— 众姝一听,顿时笑的花枝乱颤,贾宝玉反应过来,只得讪讪的放下了手,不好意思再提。 过了片刻,凤姐掀帘子进来,着急忙慌的问贾母:“老太太找我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贾母拉着凤姐的手,笑道: “倒也没什么大事,就是琮哥儿考中了天文生,在户籍改回来之前,他还要去衙门应卯,你这个做嫂子的费点心,帮他张罗张罗,可不能丢了咱们荣国府的体面。” 凤姐朝贾琮瞟了一眼,略显诧异,不过还是道: “我还当什么事呢,这个好办,既是去衙门当差,跟前须得有人伺候才行,我明日就给他寻个小厮,另外再派辆马车接送,老太太觉得是否妥当?” “除了这些,你再去寻几匹好料子,给你兄弟做两身新衣裳,要富贵气派的,好穿到衙门去。”贾母补充道。 贾琮一直在等贾母说事,此时听她提起这个,忙上前道: “孙儿多谢老太太挂怀,不过去监里须穿公服,今日我已经领了两套,就不必再做新的了,另外,钦天监衙门离的不远,我走着去也不用多久,小厮就更用不着了。” 他拒绝贾母的好意,是因为不想欠贾家太多人情。 这世界上,人情债最难还,欠的多了,将来贾家被抄,自己救是不救? 他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不久的将来跟贾家彻底切割。 到时候,双方势必要翻脸,现在分的越清,将来就越容易下定决心。 不过,贾琮显然低估了古代大家长制度下,长辈独断专行的程度。 只见贾母板着脸,不悦道:“事关荣国府的脸面,可由不得你胡来,若不然,让你老子来说?” 见贾母生气,旁边薛姨妈忙劝道:“正所谓长者赐,不敢辞,老太太和你嫂子一片好意,岂能辜负?” 很少开口的王夫人也帮腔道: “说的是,你姨娘去得早,大太太又没亲自教养过儿女,有些事疏忽了也情有可原,你可千万不能记她的气,现在老太太体恤你,你再推三阻四,只会让人觉得你不知好歹,还是快些谢老太太恩典吧。” 不得不说,王夫人是个会上眼药的。 她平日虽然待人宽厚,但对邢夫人这个贪得无厌的妯娌十分厌恶,现在明着在帮邢夫人说话,实则在暗讽她不能生育。 另外,刚才贾政悉心给贾琮讲官场规矩时,他那副和颜悦色、赞许有加的态度,可从来没在宝玉面前显露过,王夫人见之,不免又有些泛酸。 这时她借机开口,虽是在劝贾琮,却隐隐在暗示众人贾琮是个气量狭小之人。 贾琮哪里听不出她话里的含义,只是现在不是争辩这个的时候。 见众人都在等他回话,贾琮只好先答应下来,道:“那孙儿就先谢过老太太了。” 贾母脸色这才好看了些,温声道: “当年你祖父还在世的时候,也曾有天文生来过府里,那时候我远远看了一眼,只记得那公服样式很好看,面料也是我从没见过的,可巧现在你也有了,去拿来让我看看吧。” “是。” 贾琮答应一声,去外面把游廊上放着的公服拿进来。 天文生的公服是月白色,面料十分特别,上面有普通百姓禁用的日、月、星辰的印花和云纹,摸上去质地柔软、细密光滑。 王夫人和薛姨妈,以及凤姐都摸了摸,却没人能认出这是什么料子。 最后,贾母下定论道:“估摸着这是宫中内织染局织造的料子。” “应该是,市面上从没见过,许是专供天文生做公服用的。” 薛姨妈表示赞同,他们薛家生意遍布两京十三省,绸缎铺子少说也有一二十家,可她从没听说有这种稀奇的布料。 贾琮暗想,看来朝廷对钦天监很重视,连天文生公服所用衣料都是特制的,不愧是专为皇帝服务的机构。 正想着,凤姐拿起公服在贾琮身上比划了一下,对他道: “拿在手里看不出样式,不如你去换上,给大家伙瞧瞧,让我们也看看这衣裳好不好看?” 这个提议得到了不少人支持,就连探春也鼓动道:“三哥哥就去换上吧,咱们还没见过有人穿这种衣裳呢。” 盛情难却,贾琮只好去里间,把公服换上。 第13章 英俊少年 贾琮出来后,众人目光都变了。 俗话说,人靠衣装,佛靠金装。 贾琮本就长得好看,只是以前没人帮着打扮,穿的又寒酸,所以看起来并不起眼。 此时换上这身独特的天文生公服后,整个人变得俊俏了不少,有点翩翩美少年的意思。 “还真是挺好看呢。” 凤姐上前帮贾琮抚平褶皱,让他转了一圈,展示给众人看。 贾母看完却有些不满意,摇头道: “这腰身还是太松了些,肩上也宽了些许,下摆都快拖到地上了,记得回去让你屋里针线好的丫头改改,那样穿着才合身。” 听到这话,贾琮愣了一下,不知该如何答话。 这时,凤姐看出他的窘迫,便开口替他解围: “老太太有所不知,琮哥儿房里拢共就一个奶妈子并两个粗使丫头,要让她们去改,怕是要被改坏了呢。” 贾母惊讶道:“你婆婆竟没给他寻个贴身伺候的丫鬟?” 凤姐苦笑着摇头:“老爷院里尚且差人呢,隔三差五就得买一个,琮哥儿怕是还得再等等。” 贾赦贪花好色,最喜好年轻的女孩子,邢夫人为了讨贾赦的欢心,府里分配到她手里的丫头,但凡有点姿色的,都让她给收拢到贾赦房里了,哪里轮得着贾琮。 想起夫妇俩的行事做派,贾母便有些不喜,冷着脸道: “你婆婆实在不像话,琮哥儿年纪也不小了,身边连个伺候的丫头都没有,这家她是怎么当的?” 凤姐闻言,忙给贾琮使了个眼色,又上前拉着贾母的手,讨好道: “老太太,这府里谁都知道,您房里的丫头个顶个的好,不若您挑一个赏给琮哥儿吧,他必会念着您的好呢。” 贾母闻言,沉吟许久才看向贾琮,道:“我这屋里的丫头,你挑一个去吧,免得说我这老婆子厚此薄彼。” 看过红楼原著的人都知道,贾母院里的丫鬟最是出挑。 其中,珍珠给了宝玉,也就是改名后的袭人。 林黛玉初入贾府,贾母见她身边的丫头雪雁尚小,便指派了一个名鹦哥的丫鬟去伺候,后面改名紫鹃。 史湘云先前来贾府,贾母也给了她一个丫鬟,名为翠缕,现在跟着去了史家。 如今还在贾母身边伺候的,还剩下鸳鸯、琥珀、翡翠等五个大丫鬟。 贾琮微微一怔,倒是没想到贾母会答应,下意识朝周围看了一圈。 当他的目光投射过去时,贾母房里的大丫鬟都不自觉的别开了眼神,只有鸳鸯面色平静的和他对视了一眼。 贾琮明白这些丫鬟的想法,自己在府里没什么地位,如今又入了贱籍,她们要是跟了自己,少不了要吃些苦头。 再说,她们要是去了贾琮院里,那难伺候的邢夫人,以及贪花好色的贾赦,都是她们要面临的大敌。 好在,贾琮本来就不想欠太多人情,看这些丫鬟不情愿的样子,他正好打消了这个念头,便对贾母道: “老太太的好意我心领了,孙儿有手有脚,嬷嬷和两个丫头也还尽心,也用不着那么多人伺候,况且,这些姐姐都是老太太亲自调*教出来的,想必感情十分深厚,平日里怕也不能少了她们伺候,还是让她们留在老太太屋里,替孙儿略尽一些孝心吧。” 此言一出,众人表情各异。 贾母屋里的丫鬟,无论是姿色还是性格,那都是东西两府最好的,这荣国府里的主子们没少惦记,可贾母怕她们被糟践了,硬是一个也没给。 今日趁着人多,凤姐好不容易哄贾母开了口,要帮这个小叔子讨个称心的丫头,不料贾琮却拒绝的这么干脆,这让众人都有些始料未及。 尤其是凤姐,她怔了好几息,这才瞪了贾琮一眼。 她本是想趁这个机会尽一下做嫂子的心意,可贾琮这番话,反倒像是说她在惦记贾母屋里丫鬟一样。 说实话,贾母其实也舍不得屋里这几个大丫鬟,平日都是她们陪着说话解闷,早已处出了感情,冷不丁的要打发一个出去,她的心不知多难受。 可邢夫人实在做的太过分,贾琮接连被曝出的悲惨遭遇,几乎全都被薛姨妈看在眼里,这让爱面子的贾母很不高兴。 现在凤姐帮贾琮讨要丫鬟,她若是不答应,恐怕薛姨妈会觉得她跟邢夫人一样,都是薄凉之人。 开口后,贾母就等着贾琮选人。 不料,贾琮他却主动拒绝了,这让贾母松了口气的同时,对他的印象也有了非常大的改观。 “倒是个孝顺的孩子。” 贾母感慨了一句,对凤姐道:“既然琮哥儿看不上我屋里的丫头,你这做嫂子的就帮着留意下,府里要是新进了丫头,紧着琮哥儿先挑,剩下的才许分到各院里去。” 待凤姐应下,贾琮也道了谢。 贾母想起贾琮公服的事,回忆道:“我记得宝玉房里有个针线极好的丫头,叫什么来着?” “老太太说的是晴雯吧?” 鸳鸯提醒道。 “对对,就是她,先前赖嬷嬷送来的,针线在丫头里面算是最好的,就让她帮琮哥儿改改公服吧。”贾母看向王夫人。 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王夫人自然不会拒绝,便让外面伺候的丫鬟去宝玉院里叫人。 很快,晴雯就到了荣庆堂里。 贾琮本是随意一瞟,当看清晴雯的模样,饶是前世见惯了美女的他,也不禁多看了两眼。 晴雯虽只有十三四岁的年纪,却已生的风流灵巧、妩媚动人,她一进来,就将堂中不少女子比下去了。 王夫人很少留意贾宝玉屋里的丫鬟,此时见到姿容俏丽的晴雯,她的心没来由的一紧,暗想: “这丫头跟赵姨娘一样,都生了一副狐媚样儿,她整日待在宝玉身边,也不知会不会带坏了宝玉……” 不提王夫人如何想,只说晴雯进了堂中,抬眼一看,见这屋里座无虚席,所有人都盯着她看,一时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短短几步路,她已经把最近犯的错都回忆了一遍,可想来想去,也不知道自己犯了哪个天条,竟招来这么多人审她…… 第14章 晴雯相求 不过,此时她已走到堂中,来不及再想,先规规矩矩的跟这屋里的主子们行了礼,这才转头问王夫人有何差遣。 贾母素喜漂亮女孩子,见晴雯出落的更加亭亭玉立,便笑着道:“今儿倒不是太太找你,是我想让你帮个忙。” 晴雯松了口气,忙道:“老太太只管吩咐就是,我自当尽心尽力。” “甚好。” 贾母满意的点点头,跟晴雯说了帮贾琮改公服的事。 晴雯心灵手巧,针线活又是她的特长,听贾母说只敢让她裁剪,心里不禁有几分得意,立马就答应下来。 因天色不早,贾琮怕一时半会改不完,便和贾母告辞,带晴雯回了院里。 这院子晴雯还是第一次来,见贾琮的居住环境跟贾宝玉天差地别,心下也生出几分同情。 进了屋里,晴雯先帮贾琮量好尺寸,这才开始裁剪缝补。 贾琮帮不上忙,索性去堂屋看书。 “姑娘怎么得空过来?” 没过多久,院里突然传来郑氏惊喜的声音。 贾琮往外看去,迎春正带着司棋走进院里。 迎春对郑氏温婉一笑:“我是过来帮琮哥儿裁剪衣裳的。” “那姑娘可曾用过饭了,哥儿也正要用饭呢。”郑氏热情的招呼道。 平日里,这院里极少有人来,最近这几天倒是热闹了许多,郑氏对此十分高兴。 迎春边走边摇头:“我就是在老太太那用了饭才过来的,嬷嬷不必管我。” 郑氏闻言,只好作罢。 待主仆俩进了内院,贾琮苦笑着迎上去,道:“些许小事,哪敢劳动二姐姐。” “这可不是什么小事,我的针线虽不如晴雯,给她打打下手倒是够了,你那两套公服做工精细,怕是要费不少功夫,眼看着天就要黑了,晴雯不一定能改完呢。”迎春正色道。 贾琮看了看天色,见太阳已经落山,只好谢道:“那就劳烦二姐姐了。” 去屋里问了一声,得知晴雯已经吃过,贾琮才去和郑氏用饭。 房间里,三个女子各司其职,或是拆针脚,或是剪裁,或是缝补,忙的脚不沾地,直到蜡烛都换了一支,才堪堪改完。 试穿了改完的公服后,贾琮觉得很合身,三女这才收起剪刀针线。 因贾母院里晚间要锁门,贾琮怕太迟了贾母让人来寻,也不敢多留,打着灯笼将三人送回去。 目送三人进了院门,贾琮刚转身要走,却听有人道:“三爷留步,我还有话要说。” 贾琮回头望去,见晴雯去而复返,不由惊讶:“姐姐还有什么事?” 灯笼昏暗的烛光下,晴雯的表情略显犹豫,在贾琮催促的目光下,才问道: “听姑娘说,三爷屋里还缺一个大丫鬟,老太太已经答应给你寻个好的?” 贾琮闻言,心跳登时漏了一拍。 难道,晴雯对自己一见倾心,想弃暗投明,到自己院里做贴身大丫鬟? 有道是,最难消受美人恩! 要真是这样,恐怕他要用很强的毅力,才能说出拒绝的话吧? 实际上,贾琮是真的想多了…… 待他点头确认后,只听晴雯激动道:“若三爷一时没寻到,我可以给您举荐一个!” 瞬间,贾琮就觉得索然无味,对晴雯的提议完全提不起兴趣。 不过,人家刚帮了他大忙,于情于理都得听完再拒绝不迟。 贾琮故作好奇道:“莫非姐姐贾家还有什么姊妹不成?” “我家里并无姊妹,只有个远房表哥。” 晴雯摇摇头,解释道: “我要举荐的人是二爷屋里的茜雪,她年前因故被赶出府去了,不过并不是她犯了错,而是代人受过,我可以保证,茜雪是极好的,三爷要她错不了。” 茜雪? 贾琮闻言,立马想起原著中的“枫露茶”事件,似乎茜雪就是因此事被赶出府去了。 只不过,原著中并没有交代事情经过,这也成了原著中一桩悬案。 此时,贾琮听晴雯提到此事,不由生了好奇心,便跟她打听了缘由。 晴雯低着头,略带伤感的道: “年前二爷在姨太太院里吃醉了酒,回来得知那碗枫露茶被李嬷嬷吃了,便发起了酒疯,嚷着要回老太太撵李嬷嬷出去,好不容易才被袭人劝住。 不成想,那李嬷嬷又来看二爷时,不知从哪个丫头子那听说二爷要撵她的事,顿时气的哭天抢地,跑去老太太院里撒泼打滚,老太太也劝了半天,才给哄回去。 不巧的是,此事又被赵姨娘听到,她添油加醋告诉了二老爷,惹得老爷动怒,说要狠狠教训二爷,可那时二爷已醉的不省人事,要是被老爷知道,就更饶不了他了。 后来,茜雪主动把这事揽下,去跟老爷说是她躲懒,没听二爷吩咐收好那碗茶,才被李嬷嬷吃了,她怕二爷怪罪,就推说是李嬷嬷抢去吃的,以至于二爷动怒,说出了要撵李嬷嬷出府的气话。 二太太正愁怎么让老爷消气,刚好又有了这个由头,便趁机发落了茜雪,让她嫂子给领回家去了。” 听了事情经过,贾琮才恍然大悟,感情茜雪被撵是这个原因。 不过,他还是有些疑惑,好奇道:“那宝二哥醒了以后,就没帮茜雪去求情?” “没有,二爷酒醒后,听说自己惹出了这么大乱子,吓得半个月都没敢去老爷院里,哪里还敢帮茜雪求情。”晴雯摇头。 贾琮顿时无语,让女人帮自己顶罪的事,恐怕也就贾家的爷们儿能干得出来! “那这事跟你有什么关系,莫非是她让你帮着说情的?”贾琮又问。 晴雯摇摇头:“其实枫露茶的事,是二爷交代给我的,因我一时疏忽,忘了跟茜雪说,她才把那茶给李嬷嬷吃了。” “原来如此。” 贾琮不禁感慨,这个茜雪倒还真是个忠义之人。 以前看脂砚斋批语时,曾看到她说后八十回还有“茜雪狱神庙慰宝玉”这一情节。 当时他还觉得茜雪都被撵出了贾府,怎么会在贾府被抄后去看望宝玉,认为这个情节很不合理。 现在想来,大概是因为她骨子里就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吧。 唏嘘过后,贾琮对晴雯道:“既是这样,那我姑且一试吧,能不能成,只能日后再说了。” “那就多谢三爷了。” 听他答应,晴雯感激涕零,对贾琮千恩万谢,后面又道: “对了,我听茗烟说,最近茜雪跟她嫂子在城东街市口卖糖画,三爷可以去那里寻她。” “好,待我明日问过嫂子再说。” 目送晴雯进了院里,贾琮转身往回走,心里却在想,既是贾家不要的丫鬟,我收入后宫,应该不算欠贾家的人情吧? 第15章 本朝历史 次日,天刚破晓,贾琮起床洗漱。 随便吃了几口郑氏熬的米粥,贾琮就匆匆出了门。 前院里,果然已有辆马车在等着自己。 贾琮没有矫情,问了马夫名字,便让乘车去钦天监上值。 主簿厅的工作确实清闲,许佟只是略一提点,贾琮就把出库登记,发放物品的流程掌握。 整个早上,主簿厅都没来几个人,混到中午下值,许佟领着贾琮一起去饭堂用饭。 钦天监衙门不大,却有官生二百余人,除了谯楼的阴阳生,剩下的也足有一百五十余人。 这么多人齐聚饭堂,场面就跟菜市口一样,十分喧闹嘈杂。 贾琮拿号牌打了饭,找了个角落坐下用餐。 期间,不时有天文生对他指指点点,互相嘀咕着什么。 贾琮倒也不在意,这些天文生对他如此关注,定是因他荣国府公子的特殊身份,产生了诸多不好的流言,让这些人对他有了负面看法。 好在,他来钦天监本就是为了闯出一番名声,让他天文生的身份人尽皆知。 现在关注他的人越多,将来贾赦想改自己户籍就越难,他也乐得如此。 吃过饭,贾琮回到主簿厅,许佟已经躺在摇椅上呼呼大睡。 左右无事,贾琮又看起了《朝野记略》。 穿越以来,他对这个朝代十分好奇,可是贾琮原本的记忆中,对大乾历史认知留存不多,他只能从官方典籍里重新了解。 越往下看,贾琮就越觉得惊讶。 感情这个时空也有唐宋元明这些朝代,而且和原本的历史发展进程完全相同。 直到明朝正统年间的土木堡之变后,历史轨迹才发生了变化,从而走上一条不同于原本历史的道路。 据《朝野记略》记载,在土木堡之败后,也先率军攻陷紫荆关。 但这次不知是什么原因,也先却没有如贾琮所知的历史那般,选择直接北上入寇京师,而是趁大明京营尽失这个机会,率军南下攻城掠地,短时间便占领了保定府全境及顺天府大半地盘。 此后,瓦剌军队又陆续击败了十余路紧急赶来的大明勤王军队。 眼看瓦剌势力越来越强大,逐渐巩固了占领的地盘,明廷只能发起全国总动员,调遣各地备操军、卫所军、备倭军,以及各地藩王护卫军三十余万入卫京师。 在于谦的指挥下,大明孤注一掷,京师十万守军齐出,配合各路勤王兵马,以围三缺一的战术齐头并进,压缩瓦剌军队的活动范围。 在经过半年时间的惨烈战争,付出了二十余万军民伤亡的惨重代价后,明廷军队终于将瓦剌人撵出了紫荆关。 这一战,消耗了明朝太多国力,以至于此后一百年,明廷在抗击北方鞑虏时,任是败多胜少,还数次险些被攻入关内。 因常年战争,导致明廷国库空虚,财政吃紧,朝廷不得不提高各地赋税,再加上长期征收辽饷、练饷,天下百姓苦不堪言,时常发生暴动之事。 到了嘉靖二十六年,大明已是风雨飘摇,倾覆在即。 此时北方的俺达势力膨胀,趁机入寇京师,再次威胁京畿重地。 北京城里,群臣惶惶不可终日,京营守军更是毫无斗志,僵持半月后,竟有提督城门太监主动开门献城,以至于京师半日内就全部沦陷。 俺达攻破皇城后,将来不及逃走的嘉靖帝和诸多皇子皇孙悉数屠戮。 在控制京畿诸府县后,俺达便用成吉思汗子孙的名义宣布北元光复,在北京登基称帝。 明朝分封各地的藩王们当然不会坐以待毙,纷纷以“驱除鞑虏”的名义起兵,其中有四位藩王自立为帝,开始号令天下,抢占地盘,扩充兵马。 起初,各地的藩王彼此间还能保持克制,但时间久了便因地盘和利益开始互相征伐,以至于治下大量百姓们背井离乡,沦为流民。 而大乾太祖李劭,便是这无数流民中的一员。 在随流民四处流浪,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太祖做出了个大胆的决定,跟几位结识的乡友效仿明太祖朱元璋,组建义军,开始了抗争之旅。 太祖皇帝英明神武,在他的领导下,义军的实力越来越强大,各路藩王纷纷向李劭抛来橄榄枝,但太祖深知明朝这些藩王们素无大志,便拒绝了他们的招揽。 卧榻之下,岂容他人酣睡! 临近的藩王势力,自然不允许李劭这支义军的存在,便数次出兵讨伐,好在李劭足智多谋,接连将藩王军打败,使其不敢再轻举妄动。 见李劭的义军如此强大,江南的几个世家大族也派人联络,暗中资助。 李劭有了充足的财源,军队势力空前强大,开始积极进取,在击败了江南的诸多割据势力后,李劭以淮河为界,和北元划江而治。 经过数年的休养生息,李劭实力大增,随即率军强渡淮河,开始了北伐之旅。 在经过十年的战争后,李劭终于击败了北元,迫使其逃回大漠。 统一了北方领土后,李劭于北京登基称帝,建立大乾。 时至今日,大乾已有四位皇帝,分别是太祖李劭、太宗李迅,至今还在的太上皇李陵,以及今上李徽。 …… 大乾衙门上班时间早,下班也早。 申时正,钦天监散值,官生陆续离开。 贾琮刚出钦天监大门,就见贾府的马车在路边等候。 除了驾车的马夫,马车边还站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贾琮对他有些印象,似乎在哪见过,可就是叫不出名字。 等问过之后,贾琮才记起来,这人竟是他乳母郑氏的长子,也就是他的奶哥哥——袁良。 “袁家哥哥怎么到这里来了?” 贾琮疑惑的问道。 “您叫我大名就是。” 袁良小心翼翼答道:“琏二*奶*奶说您身边缺个长随,让我来听您使唤。” “哦,对的。” 贾琮才反应过来,昨天凤姐答应给他安排个小厮,估摸着袁良也在府里当差,这才给了他这个机会。 回去的路上,贾琮问了几个问题,袁良倒是对答如流。 见他还算机灵,贾琮决定暂时留着,一来怕拂了凤姐面子,二来也免得郑氏难过。 第016章 狼狈不堪 照例先去徐府,见外公精神状态还不错,就陪他说了会话,又服侍他吃了药,贾琮就回了荣国府。 回去后,贾琮先回屋里换了常服,又出了门,朝凤姐住的院子行去。 贾琏虽是贾赦长子,却并没有住在东路院,而是住在荣禧堂后再往北的一处小院落,规模并不是很大,只有三间正房并两间厢房。 绕过粉油大影壁,贾琮站在月亮门外,正要问凤姐在不在,却见一个很小的小丫头跌跌撞撞朝自己奔来。 在她身后,还跟着个妇人,边追边叫道:“小祖宗哎,慢点,慢点!” 贾琮认出来,这个小丫头正是贾琏夫妇生的女儿,如今乳名称作“大姐儿”。 不得不说,基因对孩子的影响特别大。 贾琏本就长得俊俏,王熙凤更是万中无一的美女,他们两人生出来的孩子,相貌自然不会差。 大姐儿长得白白嫩嫩,乌溜溜的眼珠灵动有神,奔跑时,头上扎的两只冲天小辫晃来晃去,煞是可爱。 “咯咯咯——” 被人追着,大姐儿反而撒着欢,跑的更快了,口中还发出一连串银铃般的笑声。 不过,她刚跑到园门口,还没反应过来,就一头撞向了贾琮。 好在,贾琮反应够迅速,急忙弯腰将大姐儿抱住,才免得他撞在自己腿上。 大姐儿显然还没搞清状况,忽然被人抱起来,愣愣的看了贾琮半响。 身后的奶妈子见她被贾琮抱起来,这才松了口气,上前跟贾琮笑道:“可巧三爷来了,要不然我还追不上呢。” 贾琮瞟了一眼她的小脚,笑道:“那嬷嬷下次可要跑快些。” 大姐儿拢共就没见过贾琮几次,突然被他抱在怀里,略有些抗拒,挣扎着要下去。 贾琮前世并不是独生子,他还有个亲哥哥,早早的就结了婚,生下了一个女儿。 他这个小侄女跟大姐儿年纪相仿,也十分可爱。 每次调研回老家,他都要去大哥家一趟,陪小侄女玩耍。 有时候,他还故意把小侄女弄哭,然后又变戏法似的拿出玩具或者零食,再逗的小侄女跟在他屁股后面讨要,奶声奶气的叫他小叔。 他这种恶趣味,没少挨老爷子跟哥哥嫂子的骂,可他就是乐此不疲,完全不改。 穿越这些天,贾琮无疑是很想念家人的。 如今见到这个跟小侄女一样软萌可爱的小姑娘,他哪里舍得放手,抱着大姐儿又是做鬼脸,又是吹口哨,甚至不惜学狗叫,使出浑身解数跟大姐儿亲近。 还别说,这一套下来,大姐儿还真不挣扎了,被他惹得咯咯之乐,还好奇的揪着他的嘴巴,要看是哪里发出的声音。 这一幕,正巧被屋内的凤姐和平儿看到。 见叔侄女玩的很是开心,平儿不由笑道:“没想到三爷这么会哄小孩儿,倒比咱们那位爷有耐心的多。” 平儿说的自然是贾琏。 在封建社会,重男轻女的思想很重,贾琏跟凤姐成婚几年,好不容易怀上了一胎,生下来却是个女儿,让贾琏非常失望。 对这个女儿贾琏并不重视,大姐儿长了两岁,他抱过的次数屈指可数,而且每次都是敷衍一下,就交给奶妈子去照看,他自己则跑外面去鬼混。 为这样的事,凤姐没少跟贾琏置气,可每次贾琏就拿她生不出男丁说事,气的凤姐暗地里流了不知多少泪。 可她也没办法,俗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她生不出儿子,又不给贾琏纳妾,本就容易被人非议,所以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默默承受着贾琏的冷暴力。 听到平儿说的话,凤姐想到贾琏又彻夜未归,不禁咬着银牙道: “整日不着家,就当大姐儿没有这个爹好了,就知道在外面厮混,迟早要死在那些狐狸精肚皮上!” 平儿忙劝道:“奶奶别说气话,许是二爷有事被绊住了。” 主仆俩说话的时候,贾琮已经跟大姐儿混的很熟了,旁边的奶妈子见状,直夸贾琮比她还会带孩子。 “可惜不能弄哭了。” 听着奶妈的恭维,贾琮捏了捏大姐儿的小脸蛋,略微有些遗憾,他要是弄哭大姐儿,怕是凤姐会叉着腰大骂他一通。 正想着,怀里的大姐儿突然不动了。 贾琮见她眼神突然直愣愣的,还打了个寒颤,立马意识到了一个严重问题。 “不好!” 贾琮脸色一变,就要把大姐儿往地上放。 可还没等他蹲下,就感觉胸腹间一片湿热。 奶妈子见状,惊呼道:“哎呀,大姐儿又尿了!” 贾琮手忙脚乱的把大姐儿交给奶妈子,低头一看,身上已经印了“地图”,就连袖子上也湿了一块。 “两世为人,怎么还是躲不过这一劫啊!” 贾琮看着身上的尿渍,欲哭无泪。 奶妈子见状,惊慌道:“瞧我这记性,怎么就忘了提醒三爷呢,这可如何是好。” 贾琮自然不会跟小丫头计较,摆摆手道: “没事,你快去给大姐儿换尿布吧,天气冷,别把她冻着……对了,换干净尿布前,记得用温水给她洗洗,免得长红疹。” “我这就去。”奶妈子也不多说,抱起大姐儿就回了屋。 正堂里,凤姐看着贾琮狼狈的模样,脸上反而露出一丝好奇之色。 这贾琮最近倒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就连照顾孩子都这么懂,就跟当过爹似的。 见贾琮转身要走,凤姐对平儿道:“你去把琮哥儿叫进来,让他换身衣服再走,我也顺便问问他来有什么事。” “是。” 平儿赶紧追上去,远远的就叫了一声:“三爷留步,二奶奶叫您进屋说话呢。” 贾琮刚出院门,听身后有人叫他,下意识回头望去,就见平儿俏生生站在院内。 按身份讲,平儿是贾琏的屋里人,也就是常说中的通房丫头,可惜凤姐是个善妒的人,平日里把平儿看的很紧,贾琏虽然有那个色心,却一直没能得手,只能干看着。 作为通房丫头,极有可能是未来的姨娘,平儿穿戴自和普通丫鬟不同,别有一番风韵。 只见她花容月貌、俏丽非常,穿着锦衣罗裙,头戴金银配饰,细腻圆润的鹅蛋脸上,透着如沐春风般的笑容,使她看起来明艳不可方物。 贾琮见之,不免有些失神。 第017章 讨还公道 “见过平儿姐姐。” 愣了几息后,贾琮回过神来,手忙脚乱的冲平儿行了一礼。 平儿屈膝还了礼,说道:“三爷跟我进去吧,奶奶给你找了身二爷以前穿的衣裳,你将就着换上,奶奶还有话跟你说呢。” “那好吧。”贾琮也不想白跑一趟,便跟平儿进了厢房。 这东厢房是凤姐的住处,贾琮跟平儿进去,凤姐正坐在炕上。 贾琮看了一眼,王熙凤此时带着紫貂昭君套,围着攒珠勒子,穿了件桃红撒花袄、大红洋绉银鼠皮裙,端的是一副阔太太打扮。 见贾琮进来,凤姐用那双妩媚的丹凤眼瞟了他一眼,指着炕头的一件长衫道: “这是你二哥几年前穿的衣裳,估计你穿着还是不合身,不过总好过穿一件被尿湿的衣裳。” 贾琮苦笑道:“让嫂子费心了。” 等他换了这件依旧偏大的长衫出来,凤姐边拨弄着手炉内的灰,边抬头问道:“你主动到我这院里来可是头一遭,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我来有两件事,一是谢嫂子帮我找了个长随,二是想求嫂子一个恩典。”贾琮开门见山的说。 凤姐抬头瞟了他一眼,低下头继续拨弄着手炉内的灰,口中却道: “我只是按老太太吩咐办事,你要谢就谢老太太去,至于你求的这个恩典,我得先听了才知道能不能办。” “昨日老太太不是说要给我指派个丫头嘛,我现在正好想到了一个人,得劳烦嫂子帮我讨来。”贾琮道。 听了这话,凤姐和平儿都略显惊讶。 凤姐在心里把府中能媲美贾母院里丫鬟的人过了一遍,却只想到了那么几个,皱眉道: “老太太屋里的大丫鬟都不要,现在又巴巴的来求我,莫非,你是想要……平儿?” 听到这话,平儿呆了一下,随后就涨红了脸,羞恼道: “奶奶惯会打趣人,我这身轻命贱的,哪比得上老太太屋里的丫头,三爷又不瞎,怎么会看上我!” 反驳凤姐的时候,平儿下意识朝贾琮瞟了一眼,心里却在琢磨,这几年她瞧贾琮过得清苦,倒是暗中接济过几回,想必还念着她的好。 刚才进院里时,贾琮看她的眼神直愣愣的,倒与以往躲躲闪闪的有极大不同,他好端端的突然来找二*奶*奶讨要丫头,为了她的可能性确实不低…… “平儿姐姐不必妄自菲薄,我倒觉得你不比这府里任何人差。” 听了平儿自轻自贱的话,贾琮想起她的善良品格,顺嘴反驳了一句。 不料,这话一出口,就让平儿变了脸色。 她是贾琏的屋里人,也算是贾琮的嫂子。 若他真的为了自己而来,这觊觎嫂子的罪名可就坐实了! 平儿的心砰砰直跳,生怕贾琮说出要他的话。 凤姐先前只是随口一说,此时见贾琮没有第一时间反驳,还以是他真在惦记平儿,便沉下脸来问道:“难不成你真看上平儿了?” 贾琮反应过来,自己的态度让两人误会了,忙道: “平儿姐姐是琏二哥屋里的人,我就是有十个胆子也不敢起这种龌龊的心思,我想跟嫂子要的丫头是茜雪。” “茜雪?” 凤姐和平儿同时发出疑惑的声音。 她们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贾琮竟然会想要一个被撵出府去的丫头。 贾琮对凤姐两人解释道: “嫂子,我打听过了,茜雪被撵出府去,其实是替宝二哥受过,我敬重她的为人,听说她家的日子并不好过,是以才想求嫂子跟老太太求个情,许她回府来当差。” 茜雪替宝玉顶罪的事,凤姐自然清楚,只是这事是王夫人一手操办,府里谁也不敢揭穿,只能任由茜雪蒙受不白之怨。 本以为事情都过去了,不料贾琮却又要翻出来,这真出乎了凤姐主仆的意料。 凤姐略想了想,劝道: “茜雪虽也是个出挑的丫头,可你也犯不着为她拂了二太太的面子,老太太都吩咐要给你挑个好丫头了,你且再等等,嫂子定帮你寻个称心的。” 贾琮躬身行了一礼,态度坚决的说: “我并非是为了讨个伺候的丫头,而是想还她一个公道,还请嫂子成全。” 见他这么固执,凤姐冷声道: “这世上最难求的就是公道二字,你不怕得罪二太太,我还怕呢,你这样为难我,还不如讨了平儿去,这我倒是能做得了主!” 平儿同样恼火,啐道:“奶奶就会拿我作筏子,若传出去还让不让人活了!” 贾琮先前倒是没想那么多,听凤姐这么说,他也能理解这其中的难处,这内院的大权都在王夫人手上,凤姐只有靠王夫人才能行使权力,自己这个请求确实有些强人所难。 思考了片刻,贾琮道: “若是嫂子为难,可以都推到我头上,就说我谁也不要就要茜雪,你只是帮我传个话,若是老太太实在不同意,就求她把茜雪身契发还,让茜雪嫁人去吧。” 凤姐听了沉默不语,平儿看了贾琮一眼,帮腔道: “不如奶奶帮三爷去求个情吧,想必二太太也知道委屈了茜雪,三爷趁这个机会让她回府当差,想必二太太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你倒是跟他一条心了。” 凤姐剜了平儿一眼,没好气对贾琮道: “那说好了,老太太那里我就说是你强逼的,到时候她老人家问起来,你可不能不认!” “便是要砍头,我也认。”贾琮保证。 说完这事,听凤姐说她还要去盘账,贾琮便告辞离去。 等他走后,凤姐看向平儿,疑惑道:“你有没有发现,琮哥儿怎么像是换了个人一样?” “说的好像你很了解他一样!” 平儿还记着刚才凤姐编排她的话,气呼呼的回了一句,接着又笑起来: “不过,三爷倒真是个菩萨心肠,若是我将来再受不白之冤,就去求他主持公道,便是奶奶也冤不得我了。” “是吗?” 凤姐一把将平儿拉到怀里,使劲挠她的痒,边挠边道: “好个小蹄子,都还没把你给琮哥儿呢,竟然就想着跟他合起伙来治我,看我今天不好好惩治你一番!” “哈,哈哈…奶奶饶命,我再也不敢了,哈哈哈哈。” 房间里,两个美人滚作一团,不知泄了多少春光,可惜贾琮已经走远,无缘一饱眼福。 第018章 欲擒故纵 此后两日,贾府风平浪静。 贾琮还以为茜雪的事黄了,不成想,当天下值回府后,凤姐竟然亲自上门,将一张身契拍到他怀里。 “嫂子,老太太是答应让她回来,还是放她去嫁人?” 贾琮看了又惊又喜,赶紧请凤姐坐下,又殷勤的倒了茶。 凤姐接过杯子,低声叮嘱道:“老太太说了,要让她回府当差,亦或是放她出去嫁人,都由得你,只是不许再提先前的事了,免得二老爷知道,又要拿宝玉开刀。” “这我明白。” 贾琮点头,他帮茜雪又不是为了翻贾宝玉的旧账,再提这事除了得罪人,没有任何好处。 环视了一圈,凤姐随意的问道:“你在钦天监当差,有没有什么油水,一个月能拿多少俸禄?” “哪有什么油水。” 贾琮摇头苦笑道: “钦天监是清水衙门,就是监官想捞偏门,恐怕除了克扣天文生的俸禄也寻不到什么其他办法。 我先前打听了一下,天文生每月有二两俸银,不过是本色和折色混着发,最终能领到多少暂不清楚。 对了,每到逢年过节,宫里倒是会赏下年节礼物,算是另外一笔进项。” 听到这个,凤姐直摇头:“这点俸禄济什么事,府中的姨娘每月都二两银子月钱呢。” 贾琮笑道:“寻常人家每年只需十两银子就能过活,我这孑然一身,又没有其他开销,还领着府里一两银子的月例,倒也紧够了。” “那哪能一样,爷们在外面做事,身上没点银子怎么能成,你二哥去外面办事,哪次少得了三五百两?” 凤姐被困在家里,不知道外面的行情,还以为贾琏那大笔的开销是常态呢。 听了贾琮的话,她却哪里肯信,从怀中取出一个荷包递去,道: “这是我攒下的体己银子,约莫十两左右,你手头紧的时候好使唤,嫂子也只能帮你这些了。” “这我不能要!” 贾琮以为凤姐问他俸禄,是想提醒他交到公中,不曾想,凤姐竟是要接济他,这让瞎想的贾琮略有些惭愧。 将荷包丢在桌上,凤姐站起身,不容分说道: “这银子也不是白给你的,以后有空多来我院里看看大姐儿就是,她今日还念叨你呢。” 说完,便扭着柳腰出了门。 “原来是沾了大姐儿的光。” 掂了掂带着一丝馨香的荷包,贾琮好半天才说服自己,就当这银子是借的好了,将来连本带利偿还就是,反正也不是多大的数目。 …… 次日下值,贾琮按晴雯说的,去东街市口找茜雪。 马车逡巡一圈,贾琮终于在经过一条不起眼的巷子时,看到了巷口摆着的糖画摊子。 此时,来往的行人络绎不绝,却无人在糖画摊子面前驻足。 摊子后面,站着一个女子,她上身穿着臃肿的大花袄,下面是一条带补丁的棉布裙,头上灰色头巾把半边脸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秋水般的眸子。 在她身后,一个妇人抱着孩子坐在马扎上,背对着巷子外,看动作应该是在奶孩子。 “糖画摊子,茜雪跟他嫂子,还有个一岁多的侄儿。” 贾琮想起晴雯的话,这几个关键要素都对得上,那这个穿着大红袄的女子,不出意外便是茜雪了。 等马车驶过巷子,贾琮让袁良在前面等候,他自己却折返回去,走到糖画摊子前,说道:“大姐,给我来一只糖画。” “公子稍……” 疑似茜雪的女子抬头,待她看清贾琮的相貌时,被吓了一跳,慌忙低下头去。 见她这反应,贾琮就知道对方认识自己,那毫无疑问,眼前的女子就是茜雪了。 “怎么,不做生意了?” 贾琮也没揭穿,沉声问道。 茜雪回头看了一眼,见嫂子还没给侄儿喂完奶,只好先拿着转盘,对贾琮道:“请公子转一下,选个图案。” 这个转盘上,共分十六格,每一格上都有一个图案,花鸟鱼虫、生肖属相,不一而足。 这些图案或是简单,或是复杂,都是一样的的价钱,转到哪个就是哪个。 贾琮随意一拨,指针转动几圈后,停在了“龙”的图案上。 茜雪明显有些愣神,这个图案是十六个图案中最复杂的一个,别说她不会画了,便是她嫂子也不一定能画好。 回头望了眼,她嫂子依旧还在给侄儿喂奶。 在贾琮连声催促下,茜雪只好硬着头皮拿起勺子,舀起糖稀开始作画。 可惜,茜雪也就刚入门的水平,顶多能画简单的燕子或者一条鱼,要在面积有限的木板上画一条龙出来,绝对超出了她的能力范围。 贾琮也想了解一下茜雪的水平,就揣着手好整以暇的看着。 大冷天的,茜雪却额头冒汗,拿着勺子的手都有些颤抖,画着画着,本来轮廓还有些像的糖画,就被滴落的糖稀糊成一块。 茜雪看到自己的杰作,不由羞红了脸,她尴尬道:“公子不急的话,等我嫂子来帮您重做一个。” 这时,她嫂子宋刘氏给儿子喂完奶过来,看到这一坨糖饼,就知道贾琮选中了最复杂的图案。 贾琮倒是一点不急,对两人道:“没事,我可以慢慢等,你们画好了叫我就是。” 说完,贾琮就绕过糖画摊子,走进巷子里,提着衣摆坐在了马扎上,一副我可以一直等的架势。 这么奇怪的客人宋刘氏还是第一次见,跟茜雪对视一眼,便接勺子开始作画。 好半天,宋刘氏才画好这条生肖龙,递给贾琮,并致歉道:“让公子久等了,这支糖画算妾身送您的,不收钱。” 贾琮看了眼,这糖画除了轮廓有些像龙,诸如眼睛、爪子等细节都混成了一团,可以说是个实打实的失败品。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不过,他也没有拒绝,接过来掰下一块尝了尝,就把糖画整个递给了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小男童。 “慢慢吃。” 站起身,贾琮摸了摸小男童的脑袋,背负双手朝外走去。 将要走出巷子时,茜雪忽然冷声道:“三爷是来看我笑话的?” 贾琮却像是没听到一样,如闲庭信步般朝前走去。 茜雪咬着嘴唇,眼眶有些泛红,她已经确认,贾琮就是来看她笑话的,所以故意装作不认识,还催她画出了一个不知为何物的失败糖画。 正气恼贾琮拿她寻开心时,忽听宋刘氏道: “姑娘,你快来看看,虎子怀里掉了一张纸,上面还写的有字!” 茜雪吸了吸鼻子,回头朝宋刘氏手上看去。 只这一眼,就让她瞳孔猛然一缩。 “这…这是我的身契!” 茜雪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忙提着裙子去街上追贾琮。 可街上人头攒动,她踮着脚四下张望,哪还有贾琮的身影…… 第019章 生财之道 “三爷,您这是看什么呢?” 荣国府的马车缓缓行驶,贾琮从车窗中探出头,不停朝来的方向张望,让袁良十分好奇。 贾琮没看到有人跟来,微微有些失望,不由懊恼道:“究竟是我走太快,还是茜雪反应太慢,怎么就没追上来呢?” 刚才他本想使出一出欲擒故纵,让茜雪这个忠义的丫鬟感激涕零,然后投入自己麾下,不成想马车走了半天,也没见茜雪追上来。 不过,他可没打算放弃茜雪,反正来日方长,日后还有的是机会,倒不急于一时。 回到府里,贾琮便把自己关在房里,拿着一支毛笔开始在纸上写写划划。 刚才看到宋刘氏作糖画时,倒是给了他一点启发,琢磨出了一条生财的路子。 俗话说,钱是男人胆。 贾琮目前的经济状况并不好,虽然能领朝廷俸禄和贾府的月例,但这都是一些小钱,买些零碎倒是够了,但要说去外面办什么事,在古代这种要用银子开路的风气下,身上不揣个几十两银子,根本不好意思张口。 虽说凤姐给了他十多两碎银花销,暂时解了他的燃眉之急,可这钱迟早会用光,若不想条生财之道,他迟早要山穷水尽。 不成想,今天去东市街没带回茜雪,却让他想到了个赚钱的法子,也算是意外惊喜。 在房间里研究了半夜,贾琮才将其画好。 次日。 下值后,贾琮没有急着回府,而是先去了趟北城。 神京城的格局是东富西贵,南贫北贱。 北城之所以被称作“贱”,便是因为这里居住的基本都是“匠户”、“乐户”等贱民。 贾琮以前从没来过北城,今日一看,竟发现这里和荣国府所在的东城完全是两个世界。 这里道路坑坑洼洼,污水横流,房屋密集,且低矮破旧,虽然没见到衣不蔽体的百姓,但也有不少面带菜色的孩童。 附近的居民走路时,都习惯性的弓着腰,见到贾琮乘坐的这辆华贵马车,下意识的退到路边,生怕冲撞了贵人。 贾琮一路走来,对大乾的贫富差距有了更深的认知。 当然,他来此并不是为了做调研,而是为了找一个技艺娴熟的铜匠,帮他做一个工具。 在周围转了一圈,贾琮询问了几个路人,很容易便打听到了一个叫“快手王”的铜匠,据说他手艺精湛,价格公道,有不少大户人家都会找他去做工。 按照路人的指引,贾琮乘马车到了一个铜匠铺子。 这个铺子是常见的前店后院模式,前面开门做生意,后面的院子住人。 贾琮进入店内,店里有个二十余岁,皮肤黝黑的汉子,正拿着一只铁锤锻打铜料,见到贾琮进来也不言语,就像是没看到人一样。 “这位仁兄,不知王老师傅可在店里?”贾琮对汉子拱拱手,问道。 谁知这汉子依旧不理,依旧敲打着手中的铜料。 袁良见状,正要上前呵斥,却见一个老者从穿堂出来。 这老者一眼就分辨出两人的身份,上前对贾琮拱手道: “得罪得罪,小人王老四,那边是我儿子,他自幼失聪,不懂如何交流……敢问这位公子,光临敝店可是有什么物件要买?” “王师傅,我来想请你帮忙打制一样东西,不知可方便?” 贾琮没有计较,开门见山的说道。 有生意上门,王老四自然高兴,忙问贾琮要打造何物,贾琮便从怀中掏出画好的图,给王老四看。 连猜带比划,用了好半天时间,王老四才明白了此物的原理和用法。 不过,王老四为人谨慎,没有保证一定能做成,毕竟这玩意有些复杂,他也只能尽力尝试。 贾琮明白,现在的手艺人做东西,全靠多年的经验和直觉,要做出这个东西,估计得回炉好几次,才有可能成功。 “即使这样,那王师傅尽量做吧,有空我会来看着,哪里有问题便重新调整,这工钱和材料费用,大约需要多少银子?”贾琮问道。 王老四估算了一下,对贾琮道: “此物最重要的部分得用铜料,而且还不能少,杂七杂八算下来,怕是得五两银子,至于工钱,做成了收公子二两银子,做不成只收一两,如何?” “做成做不成,都给你二两银子工钱,王师傅尽力便是。” 贾琮拍板道。 “公子爽快,小人定当尽力!” 王老四面露惊喜之色。 约定好来取时间后,贾琮当场便付了一半的工钱,随后回了荣国府。 …… 次日,贾琮到衙门当值。 一大早,就有许多天文生来主簿厅领取笔墨、纸张,看他们表情都十分凝重,而且行色匆匆,领完就走,并不多言。 等闲下来,贾琮问正在看公文的许佟:“大人,这两天可是出了什么事,为何天文生都心事重重的样子?” 许佟头也不抬的回道:“你怕是还没听说吧,天文司估算出下月朔日会有日食,这些天文生在计算精确的日食时间和食分,好上报朝廷,以作准备。” “难怪这般忙碌。” 贾琮前世从事考古天文学研究工作,自然明白日食对古代人类的影响力。 据他所知,日食在中国任何朝代,都被视为不详的征兆。 但凡发生日食,无论是民间还是朝廷,都会发动臣民,举行救护仪式。 而救护仪式要在何时举行,需要组织多大的规模,会根据钦天监算出的日食精确发生时间和食分来准备。 可以说,这就是天文司的最重要职责,若是出现偏差,会造成非常严重的后果,天文生们自然很重视。 “二月初一。” 贾琮琢磨了一下这个数字,用推算日食常用的“沙罗周期”,往前推算了54年零33天。 算出具体天数后,他从主簿厅的书架上取出一本《太宗实录》,翻到了其中一页。 “景熙十二年,正月廿九,夜,太阴犯箕宿;二月初一,朔,夜,荧惑犯太微垣右执法……” 看完《实录》记录的天象,贾琮脸色变得很凝重,怎么当年的二月初一这天,却没有任何与日食有关的记录?! 第020章 日食有误 在古代,日食、月食、以及五星凌犯、彗星等天文现象,通常被认为不吉的象征。 为了研究这些天象,历朝历代的当权者,都专门设置了研究天象的机构,钦天监便是如此。 这些灾异天象中,日食和月食是极为重要的一部分。 经过长期的观测,古代的天文学家们掌握了日月食的一些规律: 日食一定会发生在朔日,也就是每个月的初一,而月食总会出现在望日,也就是每月十五或者十六。 值得注意的是,不是所有朔日都会出现日食天象,也不是所有望日都会有月食出现。 正是因为如此,这种日食和月食出现的不规律性,便成了古代天文学家们重点关注的对象。 为了预测朔日和望日会不会出现日月食,天文学家通过长期的总结,研究出了一套推算日月交食的方法。 但是,因为古代天文学家并没有参透宇宙的本质,推算方法也不是特别精确,甚至因历法年久失修,时常会出现推算失误的情况。 是以,在历朝的天文志中,经常会有一些关于日月食“当食不食”、“食不可见”的记载。 贾琮推算日食所用的“沙罗周期”,其实也不是现代方法,而是源于公元前几百年,迦勒底人发现的日食周期性规律。 其具体规律是:在三个沙罗周期,即54年零33天后,日食几乎又在相同的地理位置再次出现。 这种方法虽然不能推算出日食的准确时间和食分,但用来验证某天是否会有日食非常快捷,只要往前推算54年零33天,找到当时的天象观测记录,如果当天有日食,需要推算的这天便会有日食,反之则没有。 中国古代天文学最牛的一点,就是拥有长期且相对完整的天象观测记录,其记录详细全面程度,超越了当时世界上的所有国家。 然而,当贾琮翻到《太宗实录》中关于景熙十二年,二月初一的天象记载时,并没有看到这天和日食相关的记录。 贾琮突然意识到,天文司推算的本次日食结果极有可能出现了差错。 为了确认这一发现的准确性,贾琮又去档房找到前明的《天文志》,再以下月朔日为节点,往前推算108年零66天,找到对应的那一天,却依旧没有发现和日食相关的记录。 至此,贾琮已经八成把握,天文司推算的日食结果出了问题! 见他跑前跑后,躺在椅子上的许佟抬头瞟了一眼,对出神的贾琮道:“没事不好好歇着,你瞎折腾什么呢?” 贾琮回过神来,跑去问许佟:“大人,若是天文司推算错了日食,会有什么后果?” “轻则天文司官生罚俸,重则堂官罢官夺职,再重些,本监所有官员都要被陛下申饬、罚俸。” 许佟闭着眼,随口答道。 “竟然这么严重。” 贾琮有些吃惊,这次天文司算错了日食,影响恐怕不会小,搞不好钦天监所有人都会遭殃。 “若是在上报朝廷前提醒一下,说不定还有改正的机会。”贾琮心中暗想。 不过,他目前还不能完全肯定,需要再经过精确的计算,才能最终确定。 好不容易忙完主簿厅的工作,贾琮正想着去天文司问问,不想一个书吏匆匆走来,对厅内的许佟道:“许大人,监正召集监内官生去堂前议事。” “知道了。” 许佟伸了个懒腰,对贾琮说:“咱们也去吧,估计又有的折腾了。” 钦天监正堂乃五间工字厅,大堂上悬挂着御赐匾额,上书日月星辰几个大字,这是堂上官处理公务的正厅。 贾琮到时,堂前已经有不少天文生,都站在各司的队伍中。 而贾琮却孤零零的站到一边,看着有些惹眼。 监官们去正堂商议片刻,便陆续走出来,站在台阶上,俯视着台下的天文生。 最中间的一位,自然是本监监正刘旭,在他左边的是个清瘦中年官员,应该是贾琮没见过的本监监副,周景。 至于司丞等官员,皆站在两人身后,剩下的主簿、五官监候等小官,就只能站在阶下。 等众人安静下来,刘旭问台下的小官:“各司天文生可都到齐了?” “回大人的话,除告假的天文生以外,皆已到齐。”点完数的小官们陆续回答。 “好。” 刘旭清了清嗓子,高声道: “诸位官生,本官现在召集尔等,是为了下月朔日的日食之事,先前天文司已推算出,当日会发生长达一刻、食五分的日食。 刚才本官去了趟礼部,大宗伯(礼部尚书)对此极为重视,已亲自入宫面圣禀报此事。 按照惯例,当日朝廷会主持救护仪式,京兆府也会发动百姓救护。 届时,本监官生皆有职司分派,尔等当日不得告假、不得无故缺席,更不许怠惰,违者重杖三十!” “是!” 钦天监官生齐声应诺。 听到刘旭的话,贾琮暗道不妙,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将日食之事陈奏朝廷。 而且听刘旭的意思,到时候朝廷和民间的救护行动阵仗绝对不小,万一当天日食没出现,那本监官生岂不是都要受到责罚? 砰砰砰—— 贾琮的心跳加快,纠结要不要提醒。 日食推算出错,对钦天监整体来说是场危机,但对贾琮个人来说,却是一个非常好的扬名机会。 如果他趁机指出错误,提醒官生们及时改正,那他的艺业水平就能得到认可,而且,能让官生们都欠自己人情,岂不是一举两得? 见刘旭抬起手,正要宣布解散,贾琮忙上前一步,高声道:“大人且慢,学生有要事禀报!” 在场官生动作一滞,目光唰唰看向贾琮。 见贾琮出列,刘旭眉头一皱。 先前贾琮进钦天监时,他就考虑到贾琮敏感的身份,才将他放在主簿厅去打杂,免得在某司中闹出乱子,此时贾琮突然跳出来,让他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么多人看着,刘旭只能故作平静的问道:“你有何事禀报?” 贾琮一拱手,对刘旭道:“大人,天文司推算的结果极有可能不准确!” 第021章 颠覆认知 贾琮这句话,犹如石破天惊,让在场所有官生都变了脸色。 推算日食出错,虽然以前也不是没有过,可下月乃是太上皇李陵的寿诞,百官都要上表道贺。 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日食却推算出错,那他们的罪过可就大了! 正因为此,这两天天文司上下三十余官生,都放下手头其他事务,共同去验算日食数据。 这三十余人花了整整两天时间,才推算出了精确的结果,以此上报给了朝廷。 此时,听贾琮公开质疑天文司的推算结果,就跟直接抽他们耳光没两样。 天文司司丞宋彬脸色铁青,大声呵斥贾琮: “你一介黄口小儿,也敢质疑本司推算结果,莫非你觉得,本司这三十余官生,竟不如你这个刚入监的天文生?” “大人息怒。” 贾琮忙解释道:“学生并无不敬之意,只是兹事体大,还请大人再验算一下,看是否有疏漏之处,这样更稳妥些。” 宋彬冷笑道:“你一口咬定日食验算出错,看来是已经算出了正确结果,也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将验算过程拿出来,大家正好一起论证。” “不错,既然你说日食有误,那就拿出正确的结果,这样也能服众。” 监正刘旭对此表示赞同,空口白牙的质疑,如何能让人相信? 贾琮面露难色,忙道:“大人,学生暂时还没算出正确结果,不过,只需给我半天……” 哪知,他还没说完,就见宋彬怒气冲冲指着他,对刘旭道: “监正,这贾琮实在太荒唐,都没算出结果,就一口咬定本司验算出错,真是荒唐至极! 他在此时制造谣言,目的绝对不单纯,以下官看来,应将他杖责三十棍,问明他的意图,再逐出钦天监,以警示后人。” 宋彬的话,得到了不少天文生的响应,都乱糟糟的叫嚷起来。 “我看他就是妖言惑众,想搅乱救护仪式!” “听说他是荣国府的公子哥儿,却进咱们钦天监,莫非另有目的?” “啧啧,都没算出结果,也敢信口开河,真当咱们是吃白饭的?” …… 天文生的话,让刘旭想起朝中最近几天发生的事,看向贾琮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怀疑。 “难道,他真有问题?” 刘旭的心顿时沉下来,他这庙实在太小,可容不下那些神仙来打架。 不过,贾琮身份特殊,他还是要给几分面子的,免得得罪贾琮身后的荣国府。 因此,当天文生们一致要求开革贾琮时,刘旭还是将众人的声音压下,对贾琮道: “贾琮,你无端质疑天文司验算结果,已是坏了规矩,值此重要的时刻,本官也不敢留你在监里,就回府去好生反省吧,下月朔日前不必来当值了。” 贾琮也没想到会引来这么多人反对,听了刘旭的话,脱口道: “监正,学生说日食出错,并非信口开河,而是有……” 说到这里,他突然像是卡壳了一样,生生止住了后半句话。 众人还好奇贾琮想说什么,见他半天没了言语,以为他是词穷,都失去了兴趣。 刘旭深深看了他一眼,下令解散。 官生们很快散去,只留下贾琮孤零零站着。 “唉,真理果然只掌握在少数人手中。” 贾琮摇摇头,刚才他本来想将“沙罗周期”公之于众,但突然想起一个很重要的事,这才连忙住嘴。 众所周知,在古代天文学中,日食的出现被认为是没有规律的。 钦天监这种机构存在的意义,大部分都是为了预测日食的出现。 若是自己将“沙罗周期”说出来,这就意味着日食的出现有了规律,这不仅砸了钦天监的锅,恐怕这个时代人们对日食的认知都要崩塌。 此后产生的种种连锁反应,绝对是贾琮无法预料的。 届时,他这个始作俑者难免会遇到麻烦。 万一像布鲁诺一样,被扣个宣扬异端邪说的帽子,那他可就完蛋了。 贾琮来到这个时代,并没有寻求真理的打算,他现在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脱离贾府的掌控而已,风险太大的事,能不干还是不干的好。 等人走光,贾琮回了趟主簿厅,跟许佟打了声招呼,便收拾东西离开了钦天监。 望着贾琮离去的背影,许佟暗想,这小子折腾了一早上,莫非真算出了日食结果? 因没有到下值时间,衙门外自然没有荣国府的马车来接,贾琮一路步行,到了南仁巷徐家。 见到外公后,贾琮关上门,说了监中发生的事。 徐元思表情很疑惑,问道: “这日食推算自有一套方法,那宋彬我是知道的,艺业精湛,他和三十多个天文生一起验算,出错的概率非常小,你为何会认为日食结果有误?” “外公,我无意间发现了一个规律……” 对于徐元思,贾琮没有什么可隐瞒之处,便把沙罗周期的事说了一遍。 “怎么会如此?” 徐元思似乎受到了很大冲击,目光中的震惊难以掩饰。 他学了一辈子天文历算,从有记忆开始,师长就告诉他,日食是没有规律的,这几十年来,他从来没有质疑过。 此时听了贾琮的话,徐元思自然难以相信。 贾琮苦笑道:“外公,若您不信,我可以去拿本朝和前朝的天文志,咱们验算一番就是。” “那你去书房取来。” 很快,贾琮便取了两册天文志。 徐元思坐正了身子,沉思道:“我记得,去年十月初一有日食,你往前推,看54年零33天前这天,是否有日食。” 贾琮搬来一张小几,趴在上面计算了一下,得出54年零33天前是太宗朝景熙十一年,九月初一。 翻开太宗朝的《天文志》,贾琮找到对应那天的天象记录。 “外公,您看这条记录。” 贾琮把天文志递过去。 徐元思凑近一看,上面清晰的写着:九月初一,日有食之! “这或许是巧合……” 徐元思抚着胡须,又道:“前年八月初一也有日食,你再找找。” “外公,您看这上面写的,七月初一,朔,日有食之。” 贾琮算的很快,片刻就找到了对应的日食。 “这不可能,再找!”徐元思面色变得很难看。 在他的吩咐下,贾琮又连续翻找了几条,每条结果都能一一对应。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徐元思目光空洞,陷入了迷茫。 第022章 二日争辉 “外公,您没事吧?” 贾琮突然有些后悔,他就不该把这事告诉外公。 这种颠覆性的认知,对这个时代天文学者的冲击,不亚于“物理学不存在了”这种发现。 好在,徐元思慢慢恢复过来,看着贾琮苦笑道: “没想到我研究了一辈子天象,竟然在临死的时候,得知了这个天大的秘密,也不知道是不是幸事。” “这自然是幸事了,恐怕整个大乾,知道这个秘密的就咱爷俩,这是何等的荣幸。”贾琮宽慰道。 徐元思点点头,不禁长叹道:“不错,这宇宙之大,奥秘无穷,能多窥得一丝真相,便死而无憾了。” “唉,可惜不能公之于众,要不然我定然名传千古。”贾琮不禁摇头。 “幸好你没泄露出去,否则就要引来杀身之祸了!”徐元思闻言,脸色一变。 “杀身之祸?” 贾琮心里一突,惊讶道:“外公,您这不是吓唬我吧?” “你刚入衙门当差,不知道此中凶险也正常,听我慢慢给你道来。” 徐元思表情凝重,跟贾琮讲了其中辛秘。 自董仲舒创出“天人感应”学说,发展至今,君权天授的理念早已深入人心。 而各种天象的显现,也顺理成章的成为了君权的象征。 在给君权增添神秘色彩时,天象在人为解读下,也会根据某些政治需求,对君权产生一定约束力。 这套理论,就连前明太祖朱元璋也深信不疑,他曾经在《钦天监令诰》中说:“天地不言,以垂象告之,则人君钦畏之……” 所以,每当发生灾异天象,朱元璋便会修身自省,以此平息上天怒火。 在这套制度下,君臣之间便可维持着一种动态平衡。 大乾开国后,继承了明朝的大部分制度,对朱元璋信奉的这一套,太祖皇帝也悉数采纳。 时至今日,大乾朝廷君臣对天象的重视程度,比前明太祖时期有过之而无不及。 如果这种平衡被打破,不知道会掀起多大的风浪。 像贾琮这种小人物,恐怕第一个就要遭殃! 说到这里,徐元思刻意压低了声音,对贾琮耳语道: “如今的钦天监,其实正处于风口浪尖上,别看这只是一个小小的五品衙门,却是太上皇和今上博弈的关键地点!” 贾琮皱眉道:“这朝廷哪个衙门不比钦天监大,为何要选这里?” 徐元思继续给他讲解。 十年前,太上皇李陵因疾退位,将社稷交到今上李徽手中,准备颐养天年。 太上皇李陵登基数十载,对朝廷掌控极强,当时,满朝文武皆是太上皇心腹,自然还是唯他之命是从。 李徽虽然贵为天子,却没有几个效忠大臣,所以每每遇到大事,朝臣都要先问过太上皇,才能决断。 当年,李徽意气风发,登基后准备大干一场,结果在接连被浇了冷水后,才终于认清了现实,选择了蛰伏隐忍。 这些年,李徽暗地里培植势力,在朝中提拔了许多低级官员,羽翼渐丰。 时至今日,他已不满足做一个提线木偶,开始出手试探,并陆续提出一系列革除旧弊的建议。 但是,太上皇的这些旧臣思想保守,认为李徽的政令激进,容易造成时局动荡,因此强烈反对。 这几年,为了阻止李徽实行新政,这些老臣利用灾异天象做文章,不知把李徽的旨意顶回去了多少次。 李徽虽然恼火,却无可奈何,因为这是祖制,连太祖皇帝都要遵守,他若是不肯听,恐怕太上皇也不答应。 前些天,李徽以内帑不足为由,欲在京郊设两处皇庄。 此事被朝臣得知,便纷纷上书劝谏,这些奏章李徽皆留中不发,执意施行。 这几日,太上皇旧臣和李徽提拔的臣子,为此事吵得不可开交。 如今,钦天监算出会有日食,恐怕太上皇的旧臣们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必会再次劝谏。 恐怕正是基于此,钦天监才如此重视。 此时贾琮要节外生枝,谁也不想因此被连累,所以,他才被钦天监官生视为仇寇。 “难怪宋彬说我目的不纯,还要让监正审我。”贾琮不由苦笑。 “记住,天象从来不是独立的事件,而是和政事密切相关的。” 徐元思表情严肃的道: “以后无论做什么事,一定要以自保为第一要务,不要陷入皇权纷争,还有,若监官问你如何得知日食不准的,你就说是在信口胡诌,决不能泄露半点今日所说之事!” “外公放心,我会烂在肚子里。”贾琮连忙保证。 “好了,时候不早了,你就先回府吧,我正好歇歇。” 徐元思说了半天话,精神已经疲惫不堪,贾琮扶着他躺下,这才离开了徐家。 …… 在贾琮还在徐家的时候,去钦天监接贾琮下值的袁良却扑了空。 左等右等不见贾琮出来,袁良只好问了一个路过的天文生。 对方得知他是贾琮长随,不禁幸灾乐祸的道: “你还不知道啊,你家主子在监内胡言乱语,触怒了大人们,差点被逐出监去,估计现在已经回府反省去了!” “这……” 袁良顿时傻眼了。 他之所以来做贾琮的长随,便是因为贾琮去钦天监当值,需要人在路上照应。 可这还没当差几天,贾琮就出了这样的事,他岂不是也前途未卜? 袁良没找到贾琮,只好匆匆回府去,打算禀报给贾府的主子们。 恰巧,马车入院时,刚好遇到下值回府的贾政,袁良便趁机将贾琮被勒令回家反省的事说了。 贾政一听这还得了,忙派人去跟贾赦说了一声。 不料,贾赦听了却没有太大反应,只让人去警告贾琮,让他这几天好好在府里待着。 这倒不是贾赦突然大发慈悲,而是因为他最近在图谋徐家家产,所以在他看来,贾琮犯的这些都是小错,跟自己的谋划比起来,根本不值得大动肝火。 见兄长这般不知轻重,贾政只好又去荣庆堂,跟贾母禀报了此事。 荣庆堂里,贾母和薛姨妈、王夫人、东府的尤氏在抹骨牌。 此时贾母刚赢了牌,心情正佳,突然听说贾琮当值不到两日就得罪了监官,还被赶回家反省,这让她的好心情顷刻间就烟消云散了。 贾母脸色黑的像锅底,把骨牌拍在桌上,怒声问道:“可知他是因什么事得罪了监官?” 第023章 偏信则暗 今日,有关日食的事已在各衙门传的沸沸扬扬。 据贾政的同僚工科给事中王元透露,他已经利用日食写好痛斥皇帝的奏章,打算明日早朝时当廷呈奏。 类似的情况,在朝廷各衙门都有发生。 对于这种情况,钦天监官生早已习以为常,他们的任务就是推算出日食结果,至于剩下的事,自然是能不掺和就不掺和。 而贾琮在这个节骨眼上提出异议,在钦天监官生看来,就像是故意在跟朝中大臣们对着干,这要是传出去,恐怕本监涉事官员都要受牵连。 贾琮最终被刘旭赶回家,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贾政隐晦提了下朝中之事,贾母虽然年迈,可她主掌荣国府多年,对朝廷的事颇为了解,很容易就听懂了贾政的弦外之音。 听了缘由,贾母有点担心,皱眉道: “我先前还当他是个明事理的孩子,不成想竟然做出这种糊涂事,这万一坏了朝廷大事,咱们贾家可吃罪不起。” 王夫人听的似懂非懂,听贾母批评贾琮,忙附和道: “可不是么,亏老爷先前还教了他许多规矩,不曾想他是一句也没听进去,这下可好,惹出了这么大乱子…… 要我说呀,咱们宝玉虽然没什么出息,可他却从没在外面闯过祸,倒是个乖巧的孩子,咱们贾家已经富贵至极,只要平平安安的,比什么都强。” 听到母亲提到自己,贾宝玉下意识朝贾政看了眼,见父亲也朝他瞟去,忙又把头埋到贾母怀里,不敢再抬起来。 俗话说,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要是在以前,贾政少不了要骂王夫人一句“慈母多败儿”。 可今天贾琮的所作所为,让贾政心里极为不满,觉得贾琮辜负了他的教导。 这“二日争辉”之事,连他都不敢置喙,一心想着保持中立,不想贾琮为了表现自己,竟不知轻重的掺和进去,将荣国府陷入危险境地。 反观贾宝玉,他虽然顽劣了些,却只是喜欢在脂粉堆里打混,就算他将来没什么大出息,起码不会对贾家造成危害。 这么一想,贾政竟觉得儿子顺眼了不少,心里还在琢磨,以后还是不要对宝玉太过苛责,否则迟早要逼成贾琮那样。 想了想,贾政请示道:“老太太,是不是把琮哥儿叫来,再好好叮嘱一番?” “不见了,就让他待在屋里好生反省吧,这一个个的都不省心,我都这把年纪了,迟早要被你们气死。” 贾母对贾琮的印象急转直下,现在更是看都不想看他一眼。 “都是儿子无能,没能教好琮哥儿,老太太息怒。” 贾政连忙起身告罪。 贾母挥了挥手:“他老子都不管,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先去换身衣裳吧,也该用饭了。” 等贾政走后,贾母也没了抹骨牌的兴致,王夫人、薛姨妈三人见状,轮番出言宽慰,言谈间把宝玉夸成了一朵花,让贾母又高兴起来,得意的说宝玉是我亲自教养出来的,自然要比别个省心。 正所谓,兼听则明,偏信则暗。 旁边的荣国府众姝们,听了贾琮之事,对他的评价自然也跌了一等,暗道先前却是看走了眼。 除了迎春有点担心外,其他人或是抱着无所谓的态度,或是打算跟贾琮保持距离,各种想法不一而足。 却说贾琮回府时,东角门外条凳上坐着的那些门子,当场宣布了贾赦的禁足令,并且提醒,梨香院后门也不能走。 贾琮颇为无奈,这下好了,连这个漏洞都被堵上,看来只能待家里睡大觉了。 …… 在贾琮禁足的这两天里,京中暗流涌动,都在等待这天的日食到来。 但在宁荣后街往西一里地的一座小宅院中,却有人在为贾琮担心。 院中,穿着臃肿大花袄的茜雪正来回踱步,目光不时朝院门瞟去。 此时,没了头巾遮面,她那张不施粉黛却明媚娇艳的俏脸暴露在寒风中,被冻的略有些发红。 从那双灵动水润的眼睛中,能看出她此时内心的担忧与不安。 “吱吖——” 就在她万分焦急的时候,年久失修的院门被推开。 茜雪回头看了眼,见是自己嫂子宋刘氏,连忙迎上去,问道:“嫂子,打听到了吗?” 宋刘氏在地上跺了跺脚,点头道: “打听清楚了,花自芳屋里的帮我问过了,据说琮三爷得罪了钦天监的官员,那天差点就被开革了,如今被荣国府大老爷禁足在家,没有音讯,也不知是不是挨了打。” “那可如何是好……” 茜雪紧咬薄唇,捏着衣角的纤纤玉手指节都有些发白。 虽然茜雪脱离荣国府许久,但她以前跟袭人很要好,两家人的关系也相处的很不错。 先前贾琮还了她的身契,茜雪就托嫂子去花家打听缘由。 得知贾琮为了帮她讨要身契,竟连贾母屋里大丫鬟也不要时,贾琮在她心中的形象立马变的高大起来。 明明两人只有数面之缘,贾琮却愿意仗义相助,在她看来,贾琮跟救苦救难的菩萨一般,令人敬重。 然而,还没等她感动完,就听宋刘氏说了贾琮被赶出钦天监的事。 可惜,袭人嫂子也是道听途说,并不知道具体原因。 茜雪心中焦急,又好说歹说,让宋刘氏去请袭人嫂子到荣国府打听情况。 这下虽带回了贾琮的消息,可她却更担心了。 见茜雪面色焦急,宋刘氏劝道: “姑娘,你也别上火,那琮三爷虽然对咱们有恩,可你已经是出了府的人,根本就做不了什么,依我看,咱们还是趁这个机会,赶紧寻个好人家嫁了吧,免得贾府的人后悔。” 茜雪板起脸来,反呛道: “嫂子,琮三爷费尽心机帮我要回身契,如今他有难了,我却不闻不问,还转头去嫁了人,你觉得我能心安吗?” 宋刘氏脸色讪讪,转头嘟囔道: “我就这么一说,又没逼你,再说了,那是荣国府的家事,咱们除了干看着,还能做些什么?” 第024章 准备救护 “茜雪说的没错。” 这时,屋里突然传出一个男人声音。 两人回头,就见茜雪的哥哥宋柯拄着拐,费劲的从屋里走出来。 “唉哟,当家的,你怎么下地了!” 宋刘氏惊呼一声,忙上前去搀扶。 茜雪也过去扶住另一边,责怪起来:“哥哥不好好躺着,出来作甚。” 被扶着坐在板凳上,宋柯叹息道: “躺了这些天,浑身难受,就想下地来走走,你们说的事我都听见了,那琮三爷是个好人,咱们就算做不了什么,起码也要念着他的好,不能觉得他帮咱们是理所应当。” 听哥哥支持自己,茜雪欣喜不已:“正是这个理儿。” “那,那咱家能做些什么,要不,送点伤药去?”宋刘氏斟酌道。 茜雪想了想,对宋柯道:“哥哥,我想去看看三爷。” 宋柯愣了下,皱眉看去:“你都被撵出府了,还怎么进去?” 茜雪沉默片刻,才低头道: “嫂子不是说了嘛,三爷是以讨我做丫鬟的名义要回的身契,如今他身边没个人照应,我便说已经答应做三爷的丫鬟了,这样便能名正言顺进去。” “你还要去荣国府做丫鬟?” 宋刘氏颇为惊讶。 说实话,她其实很希望茜雪能在荣国府当差。 毕竟像贾府这种富贵且大方的人家不多,他们一家人能吃饱穿暖,偶尔还能吃顿肉打打牙祭,就多亏了茜雪在荣国府攒下的银钱接济。 不过,贾琮只是一个不受宠的庶子,待遇跟荣国府的宝贝疙瘩贾宝玉天差地别,茜雪要是去做他的丫鬟,能顾好自己就谢天谢地了,恐怕没有余力再接济他们家。 宋刘氏欲言又止,又怕说出这番话,会让茜雪觉得她势利。 宋柯考虑的却不是这个,他沉声道: “丫头,你可要想好了,前次你帮那宝二爷顶罪,结果被赶出府来,亲戚邻居们没少笑话咱们,可宝二爷却连个谢字都没说,足以见得贾家薄情寡义。 再者,那琮三爷境况本来就不好,现在又犯了过错,恐怕自身都难保,你去了他院里,怕是难过了。” 茜雪嫣然一笑,出言宽慰: “哥哥这话过了,琮三爷帮我要回身契,却不曾索取什么,足以看出他是个心善且正义之人,有幸做他的丫鬟,就算苦点累点,想必也甘之若饴。” “既然你想好了,那我这个做大哥的也没什么可说,不过你放心,就算贾府待不下去,大哥这有手有脚的,养得活你!”宋柯也颇为豪迈的说道。 宋刘氏瞥了眼他那裹着白布的右臂,以及用夹板固定的左腿,没好气道: “你这哪是有手有脚,断手断脚还差不多!” 宋柯脸色涨红,嘟囔道:“那天也就是没趁手的家伙,否则就是那些泼皮断手断脚了!” “行了,又没人说你打不过。” 宋刘氏白了他一眼,转头对茜雪叮嘱道: “你若是想好了,嫂子就帮你收拾包袱,记住嫂子的话,以后别再做那种傻事了,不值当!” “我记住了,只是……” 茜雪看向大哥,略有些放心不下。 先前宋柯摆摊卖糖画时,跟收头钱的泼皮起了争执,对方人多,打断了他的手脚。 为治伤,家里的积蓄也所剩不多,要是她去了贾府,宋刘氏就只能自己出摊,再加上要照顾小侄儿,恐怕压力会很大。 宋刘氏看出她的担忧,故作轻松道: “家里你就放心吧,嫂子一个人能行,若实在撑不住,嫂子就把攒的体己钱拿出来用,顶上几个月不成问题。” 听她这么说,茜雪终于放心了些,在宋刘氏的催促下,才进屋去收拾衣裳。 宋柯拄着拐站起来,拉住宋刘氏走到一边,低声问道:“你存了多少体己银子?” “没听出来我是在宽慰姑娘吗?” 没好气的掐了他一把,宋刘氏气呼呼的走了。 …… 凡有日食,按时间长短和食分多少,朝廷和民间会组织不同规模的救护仪式。 二月朔日,钦天监推算出日食将持续一刻,当食五分。 这种程度的日食,已经算是非常严重了。 因此,在礼部上报皇帝后,今上李徽便下旨罢朝一日,并晓喻朝廷各部,命百官前往礼部参加救护仪式。 除了这些,皇帝也会在奉天殿外摆香案、设金鼓,准备带领内臣敬告上天,请求上天的宽恕。 至于民间,京兆府已将日食的消息传达到神京城各个角落,除了官府外,百姓人家都要一同救护。 可以说,这次日食的救护行动极其庞大。 为了圆满完成救护仪式,今日一早,钦天监官生就集结在正堂前,听从监正刘旭分派职司。 除了留守钦天监和观象台的二十名天文生,其余一百三十人,共分成三部分。 其中六十人,随刘旭及大部分监官前往礼部,负责引导百官完成仪式。 剩下的两拨,一拨随监副周泰入宫,参与宫中皇帝的救护仪式,另一拨前去京兆府,帮助官府及民间百姓准备仪式。 可以说,除了被禁足的贾琮以外,天文生们都各司其职,紧张而又充实的忙碌着。 荣国府。 因贾琮闯祸的原因,府中对这次日食十分重视。 提前半个时辰,贾母就命人按照官府的通知,摆下香案祭品,并让婆子们备好锣鼓,准备救护。 待时间快到时,贾琏、宝玉、贾环、贾兰等一众公子哥都到了堂前。 荣国府众姝们也齐聚廊下,翘首以待。 以前贾府不太重视日食,除日全食外,很少举行仪式,这些年轻的姑娘都无缘得见,今日正好能一饱眼福。 贾母被王夫人和李纨搀着,坐在廊下的椅子上,看着前面的孙子们。 今日,贾政和贾赦被分别召去了礼部和五军都督府,仪式只能由贾琏这个长孙来主持。 看来看去,贾母却没看到贾琮的人影,便让人去叫贾琮也过来,想让他好好跟着敬敬上天。 谁曾想,去找贾琮的小丫头子匆匆跑回来,说有人看到贾琮在一刻钟前,从梨香院后门偷溜出去了。 薛姨妈和宝钗闻言一惊,忙让人去传守后门的婆子,却不想那婆子就在她们身后不远处,正等着看难得一见的西洋景! 第025章 贾琮登门 “这个上不了台面的混账东西,实在太不像话,等老爷回来,定要打断他的腿!” 邢夫人听说贾琮又跑了,顿时气的眼前一黑,险些一个倒仰晕过去。 贾琮上次犯错被禁足,从梨香院偷溜出去,不知怎么哄的老爷没有罚他,没想到这次故技重施,竟再次偷溜出去。 这简直是不把贾赦放在眼里,不把她这个嫡母当回事! “罢了,他不来也好,免得看见了闹心!” 贾母黑着脸,重重说了句。 这句话,让很多人意识到,这个向来对小辈纵容溺爱的老祖宗,已经对贾琮彻底失望,甚至有些厌恶了。 另一边,贾琮偷溜出府,见没人追来,这才放心了些。 他先去了趟徐府,看望过外公,又借了徐家的马车,一路疾行去了北城的王记铜匠铺。 上次去找王老四制作工具,约定好今天去验货,他怕失信于人,所以才偷溜出来。 到了铜匠铺,王老四正半蹲在地上,捣鼓一个上半是铜锅,下半是架子,底部还有个类似风车把手的东西。 见贾琮进来,王老四忙站起来,笑道: “公子,您要的这东西做好了,小人试了一下,铜杆上已经能出风了。” “那太好了!” 贾琮很高兴,连忙上去查看。 这个工具有半人高,西瓜大小的铜锅正中,有个筷子粗的小孔,里面穿进来一根空心铜杆,和底下可摇动的把手相连。 在铜杆顶端,还有个可以拆卸固定的铜碗,贾琮摇动把手,中间的铜杆立马就带着铜碗旋转起来,同时,还有风从铜杆上的小孔中吹出。 “不错,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能吹出风来就成功了一半,不过这把手摇起来有些吃力,还得劳烦王师傅给上点油,这几个地方再给打磨一下……” 贾琮实验过后,又提出了几条修改意见。 等王老四修改完成,贾琮当场付了银子。 见贾琮这么爽快,王老四高兴的合不拢嘴,连声跟贾琮道谢,这东西做起来虽然复杂,可也只花了他们父子两天时间,这么快就赚二两银子,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让徐府的马夫把工具搬上马车,贾琮对王老四道:“王师傅,我想跟你打个商量。” 王老四忙道:“公子请讲。” “是这样的,这物件我日后还会做一些,若是可以的话,我想跟你长期合作,价钱就按现在的算,但我有个要求,做这个东西不能转卖别人,最好看都别给人看,如何?” 贾琮表情严肃,目光直直盯着王老四。 王老四听说这不是一锤子买卖,自然非常乐意,连拍胸膛道: “公子放心,这东西是您想出来的,既要保密的话,小人绝不透露半分,日后公子还需定做,只管吩咐就是了,小人一定做的不比这个差!” “那就一言为定!” 办妥此事,贾琮便乘车离去。 按照晴雯提供的信息,贾琮在宁荣后街问了不少人,才找到宋家的住址。 宋家这个小院有些年头了,低矮的土墙被风吹日晒,露出了里面的沙石和麦秆。 咚咚咚! 贾琮上前,扣响了宋家的院门。 “轻点敲,门要垮了!” 几息后,院中就传来宋刘氏抱怨的声音。 宋刘氏边开门边道:“门又没拴着,不会自己开……” 还没说完,等她看到贾琮的面容,一下子就愣住了。 “你,你是……” 宋刘氏指着贾琮,颇有些吃惊。 贾琮拱手一礼,道:“在下贾琮,今日特来拜会,不知贵府是否方便?” “方便,方便!” 宋刘氏连忙挤出笑容,对东面一间屋子喊道:“茜雪,快出来,琮三爷来了。” 啪啦—— 这时,屋里传来一声瓷器破碎的声音,可能是有人失手打碎了什么东西。 贾琮顺着声音望去,片刻后,一道曼妙的身影才出现在门口。 对没露过真容的茜雪,贾琮当然好奇她的长相,待茜雪走出来,他终于看清对方的模样。 茜雪梳着简单的云髻,光洁的额头下是一张略施粉黛的俏脸,如秋水般的明眸略带羞意,鼻梁挺直秀美,小巧的樱唇涂上了红色胭脂,使她看起来清纯中还带着几分妩媚。 此时茜雪的打扮和荣国府丫鬟截然不同,她上身穿着一件淡绿色翠烟衫,下面是一条藕荷色百褶裙,脚上穿着一双暗红色弓底绣鞋,看起来清新窈窕,玉立娉婷。 这副打扮和风韵,若是不知道的,恐怕还以为她是哪家的千金小姐。 茜雪掩饰住不知从何而来的羞意,用手拢了拢耳边的发丝,这才走到院里,对贾琮福了一福:“见过三爷。” “茜雪姐姐不必多礼。” 贾琮还了一礼,从茜雪身上收回目光,在院中逡巡一圈。 “害,瞧我这记性,都忘了请三爷进来坐,姑娘,快去泡壶好茶,就用上次你从荣国府带回来的!” 宋刘氏边热情的请贾琮入内,边对茜雪吩咐。 听了这话,茜雪下意识瞟了贾琮一眼,故意问道:“是宝二爷赏的那团普洱吗?” 茜雪这么问,让宋刘氏觉得奇怪,不过她没空多想,忙点头:“就是那个,放在柜子里的,你去找找。” 听了两人说的话,贾琮心里明白,茜雪是怕自己误会她侵占了荣国府的家财,是以才明知故问,点名这茶的来历。 这种心思细腻且要强的女孩子,在荣国府里还真不多见。 等贾琮进了堂屋,听到动静的宋柯也下床出来跟贾琮见礼。 他早就知道宋柯被打的事,因此并没有多问,两人寒暄两句,就在堂中坐下。 茜雪端来泡好的茶,给贾琮和兄长各斟了杯,告退出了堂屋。 不过,她并没有远去,而是在门口偷听贾琮和宋柯说话。 说了几句客套话,宋柯话头一转,问贾琮:“不知三公子光临寒舍,是有什么事吩咐吗?” 屋外的茜雪竖起了耳朵,刚才她正在屋里打扮自己,把先前买来一直没舍得穿的新衣裳换上,并给自己化了美美的妆,打算待会就回荣国府去,给贾琮留个好印象。 不成想,还没等她回去,贾琮却自己上门了,她心中一直在猜测,贾琮是不是为了自己而来。 听了大哥的问题,茜雪突然紧张起来。 然而,贾琮的回答,却出乎了宋家三人的预料,只听他道:“今日我来此,是想跟宋大哥做个生意!” “生意?” 茜雪的心骤然一紧,暗想,难道贾琮先前还她身契,是想问他们要赎身银子? 第026章 达成合作 “不知三爷想做什么生意,我宋家只会卖糖画这门手艺,如今的行情也不咋样,怕是不能跟公子一起做这买卖。” 宋柯暗自猜测,难道贾琮是看上他家糖画生意了? “宋大哥误会了,我先前去还茜雪姐姐身契时,偶然想到了个赚钱的法子,不过我没空经营,是以想跟你合作,咱们一起把这钱挣了。” 贾琮意识到宋柯想差了,忙解释了几句。 此言一出,宋家三人面色各异。 宋柯暗想,贾琮恐怕是因手头拮据,才想开辟财路,但这做生意可不容易,一不小心就会赔本,以贾琮的年纪,恐怕想不出太好的赚钱门路。 旁边的宋刘氏目光中有些期盼,她倒是觉得,豪门大户中的公子哥,就算再不济也比普通人强,人家想出来的赚钱法子,自然比自家的要更好些。 而屋外的茜雪,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隐隐有些失望。 她还以为贾琮是为了她而来,不成想却是为了赚银子,这让她感觉自己有点自作多情。 “也是,三爷连老太太院里的丫鬟都不要,怎么可能是为了我来的……” 茜雪用手指绞着头发,略微有些失落。 宋氏夫妇的表情,贾琮都看在眼里,便站起身道: “既然是做生意,自然要知道如何做,我已经将工具都带来了,咱们现在就可以试试,若是宋大哥觉得可行,就谈谈合作的事,若是不行,那就再说。” “那感情好。” 宋柯被妻子扶起来,跟贾琮一瘸一拐的走到院里。 贾琮吩咐一声,在外等候的马夫就将先前做好的工具搬进来。 看着眼前这个怪异的家伙,宋家三人都十分好奇,左看右看就是认不出是做什么的。 茜雪好奇道:“三爷,这是何物,上面看起来像是个锅,可是那个杆子又有什么用,上面还顶着个小碗。” 噔—— 贾琮屈指在铜碗上一弹,发出清脆的音鸣,待停止后,才对三人道:“此物是用来做一种叫棉花糖的吃食。” “棉花糖?” 三人面面相觑,棉花他们倒是知道,早在前明就已经推广开来,现在他们穿的棉袄,里面填充的就是棉花。 只是,这棉花又怎么做成可食用的糖呢? 见他们满头雾水,贾琮问道:“先前我看大嫂卖糖画时熬制了糖稀,不知道现在可有?” “糖稀倒是有,不过得再熬一下。”宋刘氏忙道。 “那麻烦大嫂取些来,对了,要熬到全部融化才行。” “我这就去。” 宋刘氏去的快,回来的也快,手中的汤碗中,盛了大半碗温度极高的糖稀。 贾琮环视左右,先去折了一只柳条,然后用勺子舀了些糖稀,倒入铜杆上固定的铜碗中,接着用力摇动底部的把手。 呼呼—— 随着贾琮手速加快,铜碗中的糖稀在离心力的作用下,开始顺着碗壁密密麻麻的小孔中渗出,形成一根根比蚕丝还细的糖丝,糖丝接触空气后迅速冷却,并互相粘连成了蛛网状,在铜杆吹出的风作用下,轻轻向上漂浮起来,贾琮忙将柳枝伸入锅中,把那些一团团辗转的糖丝卷起,很快,就卷出了一个人脑袋大小的黄色棉花糖。 看到这个东西,宋柯三人睁大了眼睛,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只觉得十分的神奇。 贾琮将棉花糖递过去,笑道:“此物便是棉花糖,当然,这麦芽糖做出的颜色偏黄,若用霜糖便可做出洁白如雪的棉花糖!” 宋柯咋舌道:“我还以为此物是用棉花做成糖,不成想是用糖做成棉花,着实神奇。” “这东西用来吃是不是可惜了?” 宋刘氏拿着棉花糖,颇有些爱不释手,有点不忍心去吃。 贾琮见状,伸手揪下一坨,喂进嘴里,对三人道:“这东西确实是用来吃的,你们也尝尝吧。” 三人这才各自揪了一块,细细品尝。 这棉花糖入口即化,甜味在舌尖绽放开来,颇为美味。 等几人瓜分了这个棉花糖,贾琮问道:“你们觉得做这生意,有没有赚头?” 宋柯沉吟道:“这东西很新奇,以前从没见过,想必还是有人愿意买的,只是,这棉花糖填不饱肚子,定价太贵怕是不好卖。” “我倒觉得会有很多人买!” 宋刘氏分析道:“这京城里不缺有钱人,他们在乎的可不是填不填的饱肚子,见到这种稀罕玩意,肯定会买来尝尝,就是贵点也无妨。” 两人的意见相同的地方,就是棉花糖很稀罕,会有很多人感兴趣,有争议的地方就在于定价。 贾琮思考了片刻,倒是觉得宋刘氏说的更有道理。 这神京城富户不知几何,几乎都是棉花糖的潜在客源,就算定价贵点,多花点钱尝个稀罕,想必他们也是情愿的。 “那宋大哥和嫂子觉得,此物定价多少合适?”贾琮估摸了个价格,又看向宋氏夫妇。 “我看五文差不多了,反正用的糖稀也不多,咱家先前卖糖画,也才三文钱一个,就这还有人嫌贵呢。” 宋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宋刘氏白了他一眼,嘟囔道:“真是一根筋,买糖画的多是平头百姓,咱们要赚大户人家的银子,自然要定贵点,我看起码十文!” 贾琮斟酌了一下,对两人道:“我觉得定价三十文差不多。” “三十文!” 宋家三人惊呼一声,对贾琮的心黑有了深刻的认知。 贾琮解释道:“这棉花糖生意,咱们是独一份,初期定价贵点正常,等后面生意回落,还有降价的空间,若是初期定价太低,后面就降无可降了。” “是这个理。” 两人对他的说辞表示肯定。 贾琮继续道:“做这生意,肯定会有很多人眼红,咱们须将做法保密,才能长期做下去,这样就不能再摆摊了,还得租个铺面才行。” 这棉花糖生意,肯定要比卖糖画好很多,而且操作简单,不需要太多技巧,便是个孩童都能完成,这对如今的宋家来说,是门好的不能再好的生意了。 “三爷,这生意是您想出来的,咱们合作的话,不能让您太吃亏,这样,我们家占两成份子,剩下的都归您,怎么样?”宋氏夫妇商量了一下,宋柯提出了分成方案。 贾琮却摇头道:“五五分就好,这生意得你们操持,我也帮不上多少忙,哪还好意思多占分红,你们也不必推辞了,就这么办吧。” “那盘店面的钱就由我们负责吧。” 宋柯觉得受之有愧,只能尽量表达一下心意。 “那行,这我就不管了。” 贾琮也没有多说,相对于能赚到的银子,租铺面的那点钱,也算不了什么。 第027章 此吉兆也 咚锵,咚锵…… 谈妥了生意,贾琮正想跟茜雪说几句,突然听到街上传来一阵敲锣鼓的声音。 “哎呀,天狗要食日了!” 听到满大街的喧闹声,宋柯几人慌忙抬头,朝高悬天空的太阳望去。 古代官方日食救护活动,有一套完整的流程。 其中,以礼部举行的救护大典最为正式。 今日一早,礼部和钦天监官生就在衙门内布置仪式现场。 中午百官到场时,礼部仪门处已经结彩,在仪门两侧还设有十架金鼓。 走进仪门,院落内早就搭起了一人高的露台。 露台上摆放着一张香案,在面向太阳的方向,放着香炉和各式祭品。 钦天监官员推算出,今日的日食初亏为午时初刻,复圆为午时二刻,当食五分。 也就是说,这次日食将于11:15分开始,大约在11:30结束,日食程度占整个太阳的一半! 将近午时,百官穿着朝服,陆续到场。 在钦天监官生的引导下,百官们按班次站好。 内阁首辅高维问明时间,下令仪式开始。 礼部尚书陆仁嘉走上露台,提前点燃香烛。 台下,主持救护仪式的刘旭盯着旁边桌上代替日晷的自鸣钟,表情略有些紧张。 待自鸣钟指针刚到11点15分时,刘旭便高声道:“日食初亏!” 随后,赞礼官唱班,礼部尚书陆仁嘉上香,再击鼓三声。 接着,教坊司乐工奏乐,钟鼓齐鸣,百官随陆仁嘉一起,对着日食行三跪九叩之礼。 刘旭身旁的桌上,放着一只装满桐油的铜盆,桐油表面刚好倒映出太阳的影子。 用这个是为了更好的观察日食,不用顶着刺眼的阳光直视太阳。 当刘旭观察了片刻,他的表情逐渐忐忑起来。 时间已经过了,可日食并没有如期而至! “或许是有些许误差,不急不急……” 刘旭安慰自己,如今计算日食的结果常常会因各种原因产生细微误差,这都是司空见惯的事,就算日食晚到些,也无关紧要。 按照规矩,在刘旭喊“日食复圆”前,百官会按一定频率行三跪九叩大礼,不能停歇。 在跪拜过程中,有官员趁机抬头看了眼太阳,却没有发现有半分缺少的地方,这使得他们动作逐渐迟疑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日食没出现?” 台下,官员们窃窃私语,不时朝刘旭投来询问的目光。 作为钦天监直接负责人,刘旭在面对百官们质询的目光时,额头开始冒汗,双腿微微颤抖。 “再等等,应该快了!” 此时,箭在弦上,刘旭除了硬撑,哪有什么办法,只能祈祷日食尽快出现。 陆仁嘉领着百官,又连续跪拜了好几轮,直累的腰酸腿痛,浑身乏力。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日食依旧没有显现,浑身湿透的刘旭不禁想起前两日贾琮在钦天监说的话。 “难道,贾琮真算出了正确的日食?” 这一刻,刘旭心中极为后悔。 先前贾琮站出来提醒时,自己为什么没考虑一下他说的可能性呢,但凡再多点耐心,恐怕就不会有是现在的结果了吧? “刘大人,这日食为何还没开始,莫非是你们钦天监算错了?” 这时,已年近五十的陆仁嘉气喘吁吁站起来,对着台下的刘旭质问道。 刘旭知道这次失误的严重性,可他并没打算承认错误,因为他早已做好了应急预案。 见百官都目光不善的看着自己,刘旭忽然做出激动的表情,指着太阳大笑道:“吉兆,真是吉兆哇!” “???” 百官们都满脸疑问,这家伙莫不是疯了吧,这日食推算出错,怎么又成了吉兆? 只见刘旭唾沫横飞,激动的对大臣们道: “各位大人,本监推算结果并没有错,这日食当食不食,定是因太上皇德动于天,又恰逢太上皇寿诞,所以上天才免去此次灾异天象,此乃吉兆也!” “还有这个说法?” 百官们对这套说辞将信将疑,可是刘旭乃是钦天监最高官员,对天象解读具有权威性,他们虽然怀疑,却不好直言。 更何况,刘旭这番话,明摆着是在为太上皇歌功颂德,他们要是当面讲出来,就有蔑视太上皇的嫌疑。 出了这么大变故,主管钦天监的礼部尚书陆仁嘉,自然不能凭这几句话就轻轻放过,他沉声问道:“果真是如此吗?” 刘旭略有些心虚,躬身答道: “回大宗伯的话,确实如此,史书有载,昔日唐玄宗封禅泰山,在回长安的途中,就遇到过日食当食不食的情况,当时司天台的官员就高兴的说,这乃是大吉之象,是上天在为玄宗道贺,如今太上皇寿诞临近,上天同样免去灾异天象,不是吉兆又是什么?” 因为有唐玄宗封禅泰山的先例在,现在刘旭解释是因太上皇寿诞之事,上天才免去了灾异天象,这个说辞倒也很合乎情理。 有了这个解释,陆仁嘉倒是不好再质问,便对众人道:“那就停了救护仪式吧。” 在他的授意下,赞礼官高唱道:“日食当食未食,礼毕!” 呼—— 包括刘旭的所有官员在内,都齐齐松了口气。 刚才百官们叩拜几十次,早已精疲力尽,仪式结束后就各自找去地方歇着。 而刘旭则赶紧将宋彬拉到隐蔽处,怒声道:“你究竟是怎么算的,为何出现这么大误差?” 此刻,宋彬没了斥责贾琮时的倨傲,脸上满是惶恐之色。 刚才发现日食没出现,宋彬的腿就开始发软,要不是刘旭灵机一动,想到了个说辞,恐怕将来问责的时候,他这个天文司司丞就要背锅到底了。 咽了口唾沫,宋彬哭丧着道:“监…监正,我也不知道为何会如此,先前验算时没问题啊!” 刘旭也不相信三四十个官生同时验算,还能出现这么重大的误差,可事实上日食确实没有发生,他也完全摸不着头脑,只能将这个疑问抛在脑后。 刚才他虽然糊弄过去,可明显还有很多官员质疑,现在必须想办法让他们都认可这个说辞。 思来想去,刘旭觉得还是得借助太上皇寿诞一事,才能解决眼前的危机,便叫来几个监官,统一了下说辞。 第028章 欺朕太甚 片刻后,首辅高维果然让人来找刘旭,商量如何呈报给宫里。 刘旭面不改色,拱手道:“首辅,各位大人,此吉兆乃国朝*鲜有之事,正好过两日便是太上皇寿诞,不如百官共同上贺表,为太上皇贺,如何?” 高维略有些吃惊,瞪大了眼睛,道:“这恐怕不妥吧?” “这有何不妥?” 刘旭义正言辞道:“依照惯例,各地但凡出现祥瑞,地方官员都会上表为朝廷贺,太上皇仁德爱民、政治宽和,德行感动上天,是以免去异象,我等自然要为太上皇贺!” 钦天监新任五官保章正祁成也附和道: “首辅,近日天朗气清,连续几天没有任何异常天象,这可是近年来少有之事,是该贺一贺才对。” 他俩的说辞,让高维和一些太上皇旧臣都动了心思。 近日,起码有百十个官员以日食为由,上本劝谏今上李徽,欲阻止他设立皇庄,其言辞之激烈,令人发指。 据宫中传出的消息,这两天李徽因这些奏章大动肝火,不知砸了多少东西,甚至还赌气不肯吃饭。 可今天日食并没有出现,那岂不是说他们骂皇帝的理由不成立,万一李徽要借这个由头报复怎么办? 此时,听到刘旭的提议,让太上皇旧臣们都颇为意动。 既然日食不现已成定局,不如将计就计,把这个现象说成是因太上皇寿诞临近,老天才免去日食,并不是因为李徽没有犯错…… 这样不但拍了太上皇马屁,同时还让李徽有口难辩,端的是一石二鸟的好计策! 太上皇旧臣们商议后,很快就统一了思想,在首辅高维的倡议下,官员们飞快散去,各自回衙去写贺表不提。 …… 奉天殿。 御座上,李徽摸着扶手上的龙形雕饰,心中畅快至极。 这两天,官员们抨击他的奏章如雪花般飞来,他只看了其中几本,就气的头晕耳鸣,两天来没睡过一个安稳觉,时常半夜惊醒。 可就是这样,他白日里还得按照规矩,在静室里修身自省。 对于这次日食,李徽非常担忧。 增设皇庄一事,确实有与民争利的嫌疑,可他却不得不这么做。 这些年,内务府的钱袋子一直捏在忠顺王手中,而这个权力是太上皇赋予他的,因此,这内务府皇庄的收益,大半都被太上皇掌控,只有少部分才能落到李徽的内承运库。 作为皇帝,李徽用银子的地方很多,逢年节要赏赐群臣,还要不时犒劳边疆将士,再加上后宫嫔妃、皇子皇女的吃穿用度,给太监宫女发放的月例,都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前些年,内帑尚且还能支持,可最近几年,河南、陕西、金陵等省发生了几次严重的旱涝灾害,为了赈济灾民,国库支出了不少钱粮,财政压力极大,户部官员们只能东挪西凑,维持朝廷开支。 这种情况下,想树立仁君形象的李徽当然要做出表率,他省吃俭用,开源节流,拿出不少内帑去赈济灾民。 到今年,各处皇庄因天旱的原因收入大减,内帑便有些入不敷出。 李徽和皇后虽然努力节省,可宫中还是缺少用度,甚至出现了饿死年老的宫女、太监的悲剧。 不得已之下,李徽才起了设立皇庄的心思,想尽量将其掌控在手中,也好改变这种被动局面。 然而,李徽怎么也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竟然会有日食发生,给官员们攻击自己提供了佐证。 今日午时,他换上冕服,在钦天监监副周泰的引导下,准备敬告上天,反省自己的错误。 谁知,左等右等,直到午时正了,日食依旧没有出现。 这个情况,周泰无法解释,只能硬着头皮出宫,去找同僚询问原因。 李徽回到奉天殿,将跟随的内侍撵出去,随即捂着肚子笑了起来。 直到眼泪都笑出来,这才坐到御座上,开始思考如何利用此事,好好整治一下那些太上皇旧臣。 李徽心中暗想,就算不能拿他们怎么样,起码能借此机会骂一顿出出气,一解心中郁结之气! 等待的这半个时辰,李徽已经想到了不少申饬的理由,打算等百官进宫谢罪,再劈头盖脸的发泄出去。 “皇上,大臣们入宫了!” 就在想入非非的时候,总管太监戴权小跑着进了奉天殿,对御座上的李徽道。 李徽闻言,冷笑着对他戴权道:“准备升座,朕今日要好好跟他们算这笔账!” 然而,戴权却没有动,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李徽皱眉道:“还有何事?” 戴权苦笑着禀报:“陛下,大臣们联袂去了南宫,说日食当食不食,乃是太上皇仁德,感动了上天,才免去了异象,大臣们此去,是为了给太上皇上贺表……” 听了这话,李徽只觉得喉头一甜,险些喷出一口血来。 “皇上,您怎么了!” 戴权见李徽仰倒在御座上,吓得连忙叫人。 “这些混账,欺朕太甚,欺朕太甚!” 好半天,李徽才顺过气,浑身颤抖的骂道。 …… 荣国府。 在日食临近之时,荣禧堂外人头攒动。 除了西府各院的奶奶、太太、小姐,府里的管事媳妇儿,有头脸的嬷嬷,以及副小姐们悉数到场,都兴致勃勃的准备见证这难得一见的奇景。 在贾琏的安排下,两个妇人搬来一座自鸣钟,放在香案旁的小几上。 众人目光注视着指针,等待着午时一刻的到来。 “开始了,开始了!” 时间刚到,贾琏吩咐一声,几个婆子便敲响锣鼓。 府里的人头齐齐抬头,朝头顶的太阳望去。 初春的太阳虽然不如夏天炙热,但强烈的光线还是让众人不适,只是看了几眼,便觉得眼睛花,不得不收回目光。 然而,接下来这一刻钟,众人连番抬头,却没发现太阳有任何缺损,这让众人都十分不解。 贾琏等几个男丁,早就整理好衣衫,准备行叩拜之礼。 可惜,他们等了半天,直到那些敲锣打鼓的婆子手都酸了,也没能等到日食出现。 贾母经历过很多次日食,还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继续救护。 这时,贾宝玉转过身来,拍着大腿激动的道: “真没想到,钦天监那帮昏官真算错了日食,你们都误会琮哥儿了!” 第029章 过门不入 经他这么一提醒,贾府众人突然想起来,贾琮就是因为提醒钦天监官员日食算错了,这才被撵回家反省。 如今看来,贾琮竟然说的是对的? “三爷,您可真是神了!” 宋家小院里,三人看着贾琮,满脸都是惊喜之色。 先前宋刘氏打听到,贾琮就是因提醒监官没有日食才被赶回家的,如今日食果然没出现,就证明了他的预测是对的。 这种连天上的事都能知晓的人,足以让他们生出敬畏之心,此时宋柯三人看着贾琮,就像是在看神仙一样。 对比他们先前的态度,贾琮觉得有些好笑。 两刻钟以前,京兆府衙役沿街敲锣打鼓,通知百姓准备救护。 宋柯不顾贾琮的提醒,也着急忙慌的让宋刘氏去找来一面铜锣,在院中“铛铛铛”的敲起来。 可敲了半天,太阳都没出现任何变化,这才让宋家三人意识到,刚才贾琮说的话并不是在胡诌。 “小道耳!” 面对三人的恭维,贾琮心里虽然有些得意,却没有表现出来,反而做出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 这副模样,让宋柯三人觉得,贾琮越发的深不可测。 日食事了,贾琮要面对的问题还很多,他又略坐了一会,便打算起身告辞。 眼见贾琮要走,茜雪也跟着站起来,张口想要说话,可话到嘴边,她就是说不出来。 宋柯看在眼里,忙道:“三爷留步,我还有一事相求。” “哦,何事?” 贾琮疑惑道。 “听说三爷身边还缺个伺候的丫头?”宋柯看了眼小妹,问道。 贾琮神色微动,略一迟疑,却摇头道: “倒也不缺,我这有手有脚的,自己能应付的过来,先前老太太要给我指派丫鬟,我都没要呢。” “其实我们已经知道,三爷不要府里的丫鬟,就是为了帮茜雪讨回身契,我们一家人都十分感激。 可三爷乃是国公府公子,身边岂能没有得用的丫鬟伺候,我这个小妹虽比不得荣国府的家生子,却也是个极重情义的丫头,若三爷看得上,就留她在您身边伺候吧。” 宋柯说完,对茜雪使了个眼色。 茜雪上前拦住贾琮去路,跪倒在他面前,双手举着身契,低头道:“若三爷不嫌弃,茜雪愿为奴为婢,死而无悔。” “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贾琮连忙阻止,暗想茜雪果然是个知恩图报之人。 先前他还想着,若是宋家人不提,那他也就打消让茜雪做丫鬟的念头。 毕竟,宋家现在是他的合作伙伴,以后还要靠他们做生意赚银子,若是强要别人妹妹做奴婢,极有可能让宋家人心存怨怼,这样不利于自己的谋划。 不成想,宋家人竟主动提出要让茜雪到他身边做丫鬟。 “三爷,您就收下她吧。” 见茜雪态度坚决,宋刘氏也劝道: “我这小姑子早就下了决心,要报您的大恩大德,更何况,今日您还送了我们一桩大买卖,这让我们更过意不去了,不如就留茜雪在您身边伺候,代我们略尽一些心意吧。” “茜雪姐姐起来再说。” 贾琮俯身用力将茜雪扶起来,看着这个身量比自己还略高些的丫鬟,动容道: “既然姐姐下定决心,那我就不推辞了,若以后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还望姐姐多多包涵……至于这身契,还是你自个儿留着吧,若日后在府里过得不如意,或者想出府嫁人,都由得你,我绝不阻拦。” “三爷仁义!” 宋柯又惊又喜,宋刘氏也是满脸的激动,根本不相信贾琮竟然会这样做。 要知道,大户人家的丫鬟,都属于主人家的私有财产,尤其是主子身边的大丫鬟,基本都是要收做屋里人的。 现在贾琮做出的这个承诺,无异于给了茜雪人身自由。 宋柯夫妇先前还担心贾琮境遇不好,让茜雪也跟着受苦,现在贾琮连身契都不要,茜雪若是在荣国府过得不好,说走就能走,这种好事,恐怕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多谢三爷!” 茜雪听了这话,顿时感动的落下泪来。 同时,她在心里暗暗发誓,只要贾琮不赶她走,就是伺候他一辈子也情愿! “两厢情愿的事,也算皆大欢喜。” 贾琮心中暗道,要让茜雪这样的丫头归心,用一张身契约束,还不如动之以情,从细节处感化她,这样更符合自己的人设。 约定此事,宋刘氏高兴不已,催促茜雪去收拾行李,打算让她跟贾琮一块回去。 “这个先不忙,今天我先回去,过几天再来接你。” 贾琮连忙阻止。 宋家三人表情一滞,还以为贾琮又反悔了。 茜雪捏着衣角,忐忑的问:“三爷这是何意?” 贾琮苦笑道:“其实我今天是溜出来的,回去还不知道会不会被责罚,你跟我一块回去不太方便。 另外,宋大哥和嫂子这几天肯定很忙,你留在家里也能出把力,不过你放心,等我处理好手尾,再风风光光的接你回去,如何?” 饶是三人已经知道贾琮胆子不小,可也没想到他竟敢在禁足期间,再次从荣国府偷溜了出来。 最终,在宋家三人担忧的目光中,贾琮乘坐马车离开。 路上,贾琮闭目思考,现在原始积累已经启动,红楼中最忠义的丫鬟也归心。 下一步,便要面对日食后各方的反应了! 到了荣国府,贾琮小心护着手中的棉花糖,从马车上跳下来。 东角门处的几个门子看到,一窝蜂的涌了上去。 “唉哟,我的三爷,您这是去哪了?” “三爷,两位老爷正在老太太院里等您呢,快进去吧!” “您这回可是把我们害苦了,为了找您,我们都快把神京城翻遍了……” 这些门子边派人去跟主子禀报,边围着贾琮诉苦,可抱怨了几句,便被贾琮手里的棉花糖吸引了目光。 “三爷,您手上是坨棉花吗?” “有点像,不过跟棉花还是有点差别的。” “这可真是个稀罕物,三爷,这东西是做什么用的?” 门子们七嘴八舌的问道。 贾琮挥手斥退几人,没好气道:“这是棉花糖,给人吃的,不过你们没这个口福!” 说罢,便快步跨进门槛,进了府中。 步行至贾母院外,贾琮却过门而不入,竟绕过院子去了凤姐住处…… 第030章 三堂会审 日落西山,天色逐渐暗了下来。 若是在平日,荣庆堂早就是一片欢声笑语,但今日,堂中虽坐满了人,却安静的没有一丁点声音。 堂上,贾母拢着双手,闭目坐在榻上,不知是在打盹还是养神。 下首,贾赦和贾政定定的坐在椅子上,一个表情凝重,一个脸上阴云密布。 邢夫人和王夫人挨着丈夫坐下,凤姐和李纨站在婆婆身后,跟两截木头似的动也不动。 贾琏和贾宝玉两人,在不起眼的角落各挑了张椅子,规规矩矩的坐着,时不时的朝门口看一眼。 至于荣国府众姝,早已避到里间,小声的说起了话。 探春隔着帘子朝外看了几眼,见堂中没什么动静,便又坐下来,对迎春道: “三哥哥怎么还不回来,这都等了一两个时辰了。” 迎春捏着手帕,面露忧色,讷讷道:“或是有什么要紧事被绊住了吧?” 年纪最小的惜春脱口道:“我看三哥哥今日又要挨打了,先前我听赵婆子说,府里所有小厮都出去找他了,甚至还找珍大哥哥借了人,可是找到现在都没见他的人影,让老太太生生等了两个时辰!” “琮哥儿究竟跑哪去了?” 此时,就连迎春都有些微恼,她还真没发现,这个小弟以前挺老实的,怎么现在竟跟变了个人似的,越发的胆大妄为。 这下好了,今天他偷溜出去,老太太和两位老爷要问话他,可他却这么半天都没回来,恐怕外面长辈们的怒火已经要压不住了。 坐在窗边的林黛玉手捧香茗,没有加入她们的谈话,反而好奇的想: “宝丫头和薛姨妈这会子都没过来,想必是听见了什么风声,故意躲着呢?” 不得不说,林黛玉对薛家母女很是了解。 贾琮连续两次从梨香院溜出去,这让薛家母女十分懊恼,对贾琮也多了几分不满。 听说贾家人要给贾琮来个三堂会审,薛姨妈和宝钗便没有过来。 如果她们在场,恐怕贾家人抹不开面子,不方便教育贾琮。 正想着,只听外间有个人道:“三爷回来了!” 里间的几个小姐和丫鬟纷纷聚到门口,隔着帘子朝外张望。 来报信的是林之孝家的,她一直在院门口等候,听小厮来报说贾琮正往这边来,忙进来跟贾母汇报。 这句话像是解了定身咒一般,堂中众人终于有了动静。 贾母睁开眼,板着脸对林之孝家的道:“让琮哥儿直接进来,就说我有话要问。” “是,老太太!” 林之孝家的赶忙出去传话。 贾赦听出母亲的不满,连忙表态道: “母亲放心,今日我定要好生教训这个逆子,您等着瞧好了!” 贾母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先问明他是怎么知道没有日食的,这才是最要紧的事,其他的先放放。” 贾赦不明就里,疑惑道:“钦天监的官员上奏,说今日日食不现,乃是因太上皇仁德,这跟那小畜生没多大关系吧?” “你就能肯定他一定算错了?” 贾母反问道。 “这钦天监百十号人,哪个不比他强……” 贾赦不以为然,他无法想象,这个闷葫芦一样的庶子,怎么会有这般大的能耐? 贾政到底沉稳些,点头道:“母亲说的有道理,说什么也要先问过琮哥儿才对,大哥切勿先动手。” “也罢,问完再教训他!” 贾赦压下怒火,目光不善的望向门口,准备等贾琮进来先给他个下马威再说。 然而,这短短百十步的距离,都过了半盏茶时间,贾琮却还没过来。 左等右等,贾赦有些焦急,冲到门口对外面喝道: “这么点路,就是爬也爬过来了,那小畜生怎么还没来?” 几息后,林之孝家的急匆匆跑进屋里,苦着脸道: “回大老爷的话,听外面小丫头子说,三爷确实朝这边来了,不成想,他却没进来,反倒去了二奶奶院里!” 众人闻言不禁一愣,贾琮将这么多人晾着,反倒去了凤姐的住处,这是何道理? 见所有人都望向自己,凤姐不禁脸色涨红,冲林之孝家的问道:“他有没有说去我院里作甚?” “奴才刚问过了,小丫头说三爷在街上买了吃食给大姐儿,他怕太晚耽搁了,所以就先拿过去了。”林之孝家的赶紧解释。 众人这才收起古怪的表情,暗想自己果然多心了,贾琮还是个半大孩子,还不至于对凤姐有什么非分之想。 贾琏皱眉抱怨道:“一个小丫头罢了,倒难为他那么惦记,把咱们这么多人晾着,分不清孰轻孰重吗?” 凤姐闻言,心里十分恼火,忍不住狠狠剜了贾琏几眼。 他这个当爹的,平日里几十、几百两银子往外拿,却从来没给大姐儿买过一样玩具零嘴儿,现在贾琮想着大姐儿,他反倒还有脸抱怨! 见众人表情又难看了几分,凤姐忙请缨道: “既然他去了我院里,不如我去把他带过来吧,免得他又乱跑。” 给平儿使了个眼色,两人就出了荣庆堂,脚下生风的回了自己院里。 凤姐二人到时,贾琮正拿着棉花糖逗大姐儿,哄她叫自己三叔。 “三猪,三猪……” 大姐儿踮着脚,边叫边去够贾琮手里的棉花糖。 刚才贾琮给她尝了一点,甜甜的味道大姐儿很喜欢,她就想把棉花糖全抢到手里。 趁这个机会,贾琮就教她叫自己三叔,可教了半天,大姐儿也只能叫出“三猪”这个称呼。 “真是小笨蛋!” 贾琮揪了下大姐儿的小脸蛋,表情略有些无奈,看来大姐儿要学会说话,还任重道远啊! 撕了一小块棉花糖喂给大姐儿,贾琮刚一抬头,就见凤姐跟平儿先后进了院里。 凤姐见他果然在这,不禁抱怨道:“小祖宗哎,你怎么跑我这来了,不知道老太太在等你吗?” 贾琮看了眼天色,故意道:“老太太院里是该传饭了,不过我已经在外面吃过了,就不去打扰老太太用饭了,麻烦嫂子帮我去说一声。” 第031章 贵客登门 “呸!” 凤姐啐道:“别跟我装傻,今天府里摆了这么大阵仗,日食却没有出现,老太太自然要问问你,还不赶紧跟我过去!” “为这个啊?” 贾琮为难道:“我现在可不敢随便乱说,要是惹出麻烦,那可不得了。” “说不说的,你去了就知道了……咦,这是什么?” 凤姐上前要拉贾琮胳膊,可当她看到贾琮手中棉花糖时,不禁被吸引了目光。 当知道棉花糖能吃后,凤姐和平儿都尝了尝。 “啧啧,这个棉花糖真是个稀罕玩意,甜甜的怪好吃呢。” 对这个新奇的吃食,凤姐和平儿赞不绝口。 “我也是觉着稀奇,才买给大姐儿的,嫂子,你们俩别吃太多,给大姐儿留点!” 见大姐儿拽着自己下摆,一个劲的叫自己,贾琮连忙提醒了一声。 凤姐这才想起来,棉花糖是贾琮买给女儿的,略有些脸红的将其递给旁边的奶妈子,又追问贾琮是在哪买的,她明日差人再去买几个回来,哄老太太跟小姑子们高兴。 平儿想起正事,提醒道:“奶奶,老太太还等着呢,咱们还是快过去吧,棉花糖的事以后再说不迟!” “对对对,咱们得赶紧去,都在等着呢!” 凤姐反应过来,忙拉着贾琮胳膊去了贾母院里。 “老太太,我把琮哥儿带来了!” 进了堂中,凤姐就推着贾琮进去。 贾琮一看堂中这架势,就知道今天断难善了。 不过,他也不怕,慢悠悠的上前跟众人见礼:“见过老太太、老爷、二老……” 贾母不等他打完招呼,就打断道: “行了,不必来这套虚礼,叫你来是有正事,我且问你,这日食没出现,你究竟是如何得知的?” 贾琮正色道:“自然是孙儿算出来的。” “荒谬!” 贾赦冷声道:“钦天监已经上奏朝廷,说本次日食不现,乃是因太上皇仁德,上天才免去了此次灾异天象!” “非也。” 贾琮摇头道:“那是钦天监的官员在胡说八道,真正原因是他们算错了日食,为了免于被朝廷责罚,才将日食未现强行和太上皇联系起来,这是在欺君罔上,要满门抄斩的!” 此言一出,堂中众人的瞳孔都是一缩。 贾政吓得脸色苍白,下意识站起来,急呼道:“琮哥儿,慎言!” 贾琮心里好笑,不过还是装作惶恐的样子,对贾政躬身一礼,道: “老太太询问,侄儿自然要如实相告,若有不妥之处,还请二老爷海涵。” 贾政看了他半天,才重新坐下,认真问道:“你真算出了正确的日食?” “当然,这两日我反复推算,结果表明我当日的推测并没有错,可惜当时提醒监官,他们根本不在意,最终酿成了现在的苦果!”贾琮保证道。 其实,这些玄学的东西,很难让人完全相信。 尤其是贾琮提前预判了日食不会出现,现在果然应验时,贾府众人自然更倾向于贾琮的说法,对钦天监的说辞便有了几分怀疑。 此时,见贾琮信誓旦旦的模样,众人不免又信了几分。 贾母心道,不成想琮哥儿竟有这等本事,百十号人都算不出来的日食,他一个人就算准了,当真厉害的紧。 看来,以后得多重视这个孙儿了! 邢夫人却是听的胆战心惊,这又是欺君又是满门抄斩的,若是这孽障告到朝廷,那岂不是说钦天监百十号人都要遭殃? 想到这里,邢夫人心里就有点发怵,看向贾琮的眼神也复杂了许多。 而旁边的王夫人,更加坚定了让贾宝玉离贾琮远些的决心,以免儿子被教坏了。 贾政沉吟了半晌,抬头叮嘱贾琮道: “不管谁对谁错,此事都已经过去,你以后也不要再提,否则传出去,不知道会有多少朝臣被牵连!” 贾赦的整治敏感性比贾政还差,不过听弟弟这么说,他才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又怕贾琮惹出大麻烦牵连自己,便也拍着桌子道: “此事敢传出去半个字,看我不打烂你的嘴!” “是。” 直到这时,贾琮才松了口气。 刚才他说什么“欺君罔上,满门抄斩”,就是为了让贾赦几人投鼠忌器,他们为了封自己口,自然不好再节外生枝,那教训他的事自然就无足轻重。 现在看来,这一关还真被他糊弄过去了。 说完这事,贾母好奇的问:“琮哥儿,既然你能算出日食,那岂不是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可能算出人的时运或者福禄?” 贾琮心中一动,躬身答道:“回老太太的话,我并不擅长此道,等我学会了外公专长的紫微斗数,或许就能算这些了。” 贾母略微有些失望,不过还是道:“那你跟老亲家好好学,有空给府里人算算命,总比算那些日食月食的让人省心。” “母亲说的极是!” 贾赦表示很认同,他最近很想让徐元思帮忙算算财运,可惜当年因贾琮母亲病逝,两家已经交恶,他现在还拉不下这个脸去求,暗想着等贾琮学会了他外公那套,再逼他好好算算。 贾琮闻言,顿时无语,合着在他们看来,这天象推步还没算命重要…… 此时天色已晚,贾母正要让人去传饭,赖大家的慌慌张张跑进来,对贾母耳语了几句。 贾母猛然站起来,对贾赦急声道:“快,开中门,迎客!” 贾赦和贾政不明就里,可听母亲说要开中门迎客,就知道有贵客上门。 不过,赖大家的却阻止道:“老太太,贵客说了,他此来不便声张,让咱们随意些就好。” “那就先请贵客入荣禧堂奉茶!” 贾母略一思索,对贾赦二人道:“你们也去换身衣服,随我去见客。” “是,母亲!” 贾赦两兄弟忙带着自家夫人回去,换了身正式的衣裳。 等他们扶着贾母到荣禧堂,堂中已经坐着一个身穿便服,面白无须,年约五十岁的男子。 贾母登时认出来,此人便是当今天子隆康帝身边的总管太监——戴权! 第032章 来者不善 见贾母进来,戴权放下茶盏,笑着起身道:“老封君,多日不见,身子骨可还好?” “托公公的福,老身身子骨倒还硬朗。” 贾母挣脱两个儿子的手,作势要见礼。 “这可不敢当!” 戴权忙上前搀扶着,让贾母坐下。 等贾赦两兄弟跟戴权见了礼,贾母侧身问道:“公公此来,可是奉了陛下的旨意?” “这倒不是,咱家此来,只是想见一见贵府名唤贾琮的哥儿。” 戴权也没绕弯子,笑眯眯的说了来意。 从他口中听到贾琮的名字,贾家母子三人悚然一惊,顷刻间就想到了日食之事,不由惊出了一身冷汗。 贾赦怕儿子惹出麻烦,犹豫道: “说来惭愧,犬子年幼,不通礼数,万一冲撞了公公可就不好了,若公公有何教诲,我让人转达便是……” 哪知,戴权断然摇头:“不成,贵府出了个麒麟儿,咱家说什么也要当面看看才行。” 听他这么说,贾赦知道不能拒绝,只好道:“那公公稍等,我去带他过来。” 不料,戴权也站起身,笑道:“咱家跟你一起去,也省些时间。” 母子三人都明白,戴权是怕他提前跟贾琮串通,所以才防着这一手。 看来,这戴权还真是来者不善! 在贾赦和戴权去荣庆堂时。 贾琮在荣庆堂里间,被宝玉和一群莺莺燕燕围住,问他关于日食的事情。 宝玉好奇道:“琮哥儿,你那日食究竟是怎么算出来的,可否教教我?” 别看宝玉对四书五经十分鄙夷,可对那些杂学却颇感兴趣,以前他可不知日食能提前算到,现在经历这么一出,自然就对推算日食产生了兴趣。 “对啊,三哥哥,也教教我们吧,大家都想知道哩。” 探春也附和一声,跃跃欲试的看着贾琮。 贾琮环视众姝,见她们都有些好奇,不由为难道:“不知你们数算如何?” “略懂一二。” 众人陆续回答。 这个时代,大户人家的公子和小姐也是要学算数的,毕竟将来都要掌家,不会算账那还得了,是以他们都学了些基础的东西。 “那行,我给你们出个题,若有人答对了,我就教他,若答错了,那可就教不了……” 找来纸笔,贾琮写下一道著名的鸡兔同笼题,让众人算是几只鸡和兔子。 贾宝玉抓耳挠腮,算了半天也没算明白,迎春等人也是秀眉微蹙,看样子已经被难到了。 “有鸡23只,兔子12只!” 就在贾琮露出一脸姨母笑,准备宣布答案时,林黛玉突然将笔放下,抢先说了出来。 贾琮脸色一僵,不可思议的朝林黛玉看去,就见小姑娘略有些得意的将答案递来。 接过来看了眼,贾琮知道自己踢到了铁板。 这道题是《孙子算经》中的里的,算是比较有名的题目,有不少人都看过,甚至有人把答案都记了下来。 但林黛玉却不是死记硬背的,她是真的会算! 她用的就是古人解这道题常用的“抬腿法”,并将解题思路都写到了纸上。 见贾琮尴尬的模样,林黛玉忍不住想笑,她先前就看出,贾琮其实并不想教他们,可又不好拒绝,这才出了这题考校,想让他们知难而退。 可贾琮没想到,她父亲林如海是科举探花出身,对明算一科也有涉猎,领扬州盐政后,林如海每日都要亲自核对盐引数目,更是离不开术算。 自幼早慧的林黛玉,在耳濡目染之下,也学了些基础的算术。 到荣国府后,她闲时看了不少《孙子算经》、《九章算术》之类的古代数学著作,虽算不得十分精通,却比旁人强了不知多少。 贾琮出什么题不好,偏偏出了个她看过的这道题,是以轻松就解答出来。 迎春和探春看了解题方法,对林黛玉十分佩服。 贾宝玉更是替林黛玉高兴,不吝赞赏道:“不愧是林妹妹,不但文采好,竟连算学一道也如此精通,厉害,厉害!” 旁边的贾琮却高兴不起来,他在紧急思考着对策。 这天文历算之术,非世业子弟不传,非极为亲近之人不传,若私授除阴阳户以外之人,是要杀头流放的大罪! 别以为这是危言耸听,实际上自前明以来,朝廷就禁止民间私习天文历算,到本朝更是严格许多。 史料有载,前明土木堡之变前,因钦天监监正在居庸关外丢失了《观象玩占》一书,惹得正统皇帝大怒,将当时的监正直接罢免,甚至还派出了三千军士去寻找,可最终还是没找到。 是以,当地官府不得不发布榜文,命百姓捡到后务必上交朝廷,并注明私藏乃是死罪,会祸及全家。 由此可见,朝廷对民间私习天文的重视。 先前贾宝玉等人要学推算日食的方法,贾琮还真不好当面拒绝,毕竟自己从小就在学习此术,不教他们若是没个说法,肯定不能让他们信服。 可一旦让他们得知私学天文历算乃是重罪,万一传到贾母或者王夫人等人耳朵里,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风波。 为避免出现这种情况,贾琮才想了个出题考校,让几人知难而退的办法,可没想到却在林黛玉这里翻车了。 现在贾琮思考的问题,就是如何在不得罪林黛玉的情况下,把先前的承诺作废,免得传出去给自己惹上麻烦。 抬头瞟了一眼,林黛玉正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显然是在等他兑现承诺。 “咳,那个……” 贾琮张了张口,却说不出拒绝的话。 没办法,他决定先转移林黛玉的注意力,再慢慢思考对策。 “对了,林妹妹可知,这鸡兔同笼题,还有另外几种算法?” 贾琮看向林黛玉,一副想显摆的样子。 “啊,还有其他算法吗?” 林黛玉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她以前只学了《孙子算经》上的方法,倒是没深究其他的解题方法。 “来来来,我给你们讲讲,这第二种便是‘砍腿法’……” 见众人果然被“砍腿法”转移了注意力,贾琮便卖弄的讲解起来。 “应该快回来了吧?” 跟众人讲解题方法时,贾琮不时的朝外面瞟去,祈祷贾母他们见完客赶紧回来。 幸运的是,还真被他等到了转机! 就在贾琮要解完题的时候,琥珀着急忙慌的进来,对贾琮道:“三爷,大老爷让您出去见客呢。” “我这就去!” 贾琮没有半分犹豫,闻言迅速站起身,快步绕过贾宝玉几人,飞也似的出了门。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林黛玉愣了片刻,先是看了眼桌上的答案,又回忆了一下贾琮刚才的行为,突然间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他是在故意拖延时间?” 想到这个可能性,林黛玉的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难怪贾琮跑的这么快,原来是不想教她! 第033章 私习禁术 不提黛玉如何生气,却说贾琮出了荣庆堂后,就将她抛在了脑后,思考究竟是谁大半夜的要见自己。 跟着琥珀走了几步,抬眼一看,庭院中正站着两个人影。 其中一人,手提气死风灯,贾琮认出来,那是他老子贾赦。 另外一人体格不高,身形略有些佝偻,站在阴影里看不清模样,不过从动作看,对方似乎正在打量他。 贾赦看到他来,忙引荐:“这位是宫中贵人,快上前见礼。” 贾琮不认得对方,只好躬身行礼:“贾琮见过贵人。” “嗯。” 戴权应了声,对贾赦道:“恩侯暂且退下吧,咱家跟三公子单独说说话。” “是。” 贾赦闻言,只好将风灯交给贾琮,并狠狠瞪了他一眼,似乎在提醒他别乱说话。 等贾赦走后,戴权上前几步,走到忽明忽暗的灯光里。 贾琮这才看清,对方是个白白胖胖,面白无须的男子,再加上宫中贵人的身份,贾琮立马意识到,眼前这个五十多岁的老者,应该是个宦官! 戴权打量了贾琮几眼,用尖细的嗓音问:“三公子不好好在府中享福,怎么想着去钦天监当差了?” 听到这话,贾琮以为对方是来调查他入监的企图,忙道:“学生自幼便对天文历算感兴趣,入钦天监乃是为了一展所长!” 这是他早就想好的借口,连监官都没能挑出毛病。 然而,贾琮却没想到,对方已经将他底细摸得门儿清。 只听戴权阴恻恻道:“据咱家所知,这非阴阳户不得私习禁术,而三公子似乎自幼便开始学此道,可知,这是违反朝廷律例的重罪!” 瞬间,贾琮额头上就冒出了一层细密的白毛汗。 他先前就是担心这个问题,才绞尽脑汁去敷衍林黛玉。 然而谁能想到,对方竟查出了他幼时就在学习禁术之事,这显然是违反朝廷律法的重罪,他现在无论如何是洗不清了。 任何时代,都讲究个民不举官不究,以前偷偷学没人发现就算了,现在被这个宫中宦官发现,那性质可就不一样了。 就这贾琮紧急思考对策时,戴权却话锋一转:“三公子不必惊慌,咱家此来并不是为了追究此事,而是想问你一句话。” 贾琮略有些诧异,疑惑道:“请公公示下。” “据咱家所知,三日前,你在钦天监当差时,曾提醒过监官日食推算有误,可有此事?”戴权目光灼灼的看着贾琮。 贾琮心里一惊,当日他被监正刘旭斥责后,监官还特意给所有官生下了封口令,不许任何人谣传此事,若是发现一律逐出钦天监。 不曾想,这事竟被宫里知道了。 看来,这钦天监中竟有宫中的眼线! 此事关系重大,涉及到皇权争斗,贾琮一时不知该不该回答。 可他的把柄被这个宦官捏着,要是得罪了对方,恐怕会有难以承受的后果。 权衡一番,贾琮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道:“敢问公公名讳?” 戴权深深看了他一眼,笑道:“若是我不说,你便不肯讲出实情?” “学生不敢!” 贾琮虽在摇头,心里却和戴权想的一样。 戴权略一权衡,便公开了自己身份,道: “咱家是当今天子身边伺候的总管太监戴权,今日听到钦天监里这桩趣事,便来见见你这个神童。” “神童之称,学生不敢当,公公此来,想必也不只是为了此事吧?” 贾琮自然不信戴权是专门看他的。 “咱家喜欢和聪明人说话!” 戴权赞赏的点点头,随后压低声音: “想必你也听说了,朝中大臣因日食之事,上了好多辱骂陛下的奏章,如今这日食没有出现,便证明是钦天监官员算错了,可他们并不承认,还找了开脱的借口,正巧你是懂行的,先前还算出了正确的日食结果,明日早朝,你可敢当众和监正刘旭对质?” “这怎么行!” 贾琮连忙摇头,婉拒道: “公公,您让学生去对质,就算赢了,学生也得罪了钦天监所有官生,甚至连不少朝臣都要记恨于我,将来还指不定如何报复呢,还请公公体谅。” 戴权冷下脸来,语含威胁:“你怕得罪满朝文武,就不怕得罪当今圣上吗?光是你私习禁术之事,便足以判个流放三千里!” 贾琮深吸一口气,拱手道: “公公恕罪,私习禁术之罪,学生愿一力担之,可若是在朝堂上和监正对质,那我贾府便要沦为众矢之的,还不知道将来会遭受何种打击报复,与其连累无辜家人,还不如学生自己认了,起码心中无愧。” 虽说贾琮也不太喜欢贾府,可府中有很多无辜之人,若因他被卷入皇权纷争、朝堂倾轧,不知将来会落得何种惨状。 与其大家一起完蛋,还不如他一人做事一人当! “还真如陛下所说……” 听了这话,戴权微微有些失望,其实他已知道让贾琮上朝对质的难度,再结合贾府目前的情况,他认为贾府也不可能让贾琮出面,去帮隆康帝跟满朝文武打擂台。 是以,他此次前来,其实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 现在一问,果然如此! “也罢,陛下乃是堪比尧舜的明君,自不会难为你个半大小子,今日就当咱家没来过。” 戴权叹息一声,转身就走。 刚走了几步,他又转回头叮嘱道: “对了,刚才所说之事,你要烂在肚子里,切莫传出去,否则会惹出杀身之祸,可记住了?” “那私习禁术之事……” 贾琮忐忑的问道。 “你倒是会打蛇上棍!” 戴权翘着兰花指点了点他,没好气道:“就当咱家没听过,行了吧?” “多谢公公!” 听了这话,贾琮松了口气,忙上前给戴权引路。 去荣禧堂跟贾母告辞后,戴权被贾赦一行人送至门外。 登上马车时,贾琮忽然上前几步,隔着车窗对戴权低声道: “公公若有瑕,可派人去查看一下临近府县候簿上的记录,或可找到破局之法,学生只能做这么多了。” 贾赦见状吓了一跳,正要斥骂他不懂规矩,却见戴权忽然拉开窗帘,望着贾琮幽怨道: “好你个小滑头,在这等着咱家呢!” 贾琮却没有回话,微微躬身作揖,以示恭送之意。 戴权见此,便也没多说,从袖中掏出一块牌子,扔出车窗,道: “这是咱家在柳条儿胡同的宅子,以后若遇到什么麻烦事,可以去那里找咱家。” 说罢,便让马车启程,很快消失在街道尽头。 第034章 监官问话 贾琮捡起牌子,正面写着一个“戴”字,后面写着戴权的总管太监职务及相貌特征。 “这竟是戴公公的腰牌!” 贾赦拿过来看了眼,骇然道。 贾政惊讶的看向贾琮,急声问:“你刚才跟戴公公说了什么,他为何会给你此物?” “这涉及到宫中辛秘,公公不让我外传,二老爷果真要听吗?”贾琮假意为难道。 贾政是个谨小慎微之人,哪敢掺和这种事,连忙摆手拒绝道:“不用不用,此事你藏在心里就是,切勿传与第三人知道!” “那老爷可要听?”贾琮又看向贾赦。 “哼!” 贾赦知道贾琮在扯虎皮做大旗,可戴权给了贾琮这个牌子,他还真不敢逼贾琮就范,只能恨恨道:“要是惹出什么祸事,看我不打死你!” 说罢,一甩袖子就进了府中。 “唉……” 等人都进去,贾琮看着手中的腰牌,不禁叹息一声。 他先前想的是,戴权没有追究他私习禁术之事,他提供这个重要信息就当还了人情,这样谁也不欠谁,算是两清了。 可谁知,戴权又丢给他这个腰牌,再次示好拉拢。 可贾琮偏偏不能拒绝,因为他需要这个腰牌应付贾赦和贾政的诘问,而且有了此物,他便可以扯虎皮做大旗,稍稍有点自己的话语权。 刚才试了下,确实挺好用! “也罢,就当是个纪念品吧,只要以后自己低调行事,不要惹出什么麻烦,那这牌子就用不着了。” 贾琮只能这么安慰着自己。 …… 三天的假期,让贾琮十分留恋。 如果贾府能屹立不倒,其实他也不介意做一只与世无争的咸鱼。 可惜没有那么多如果,尽管心里很抗拒,可还是得穿衣洗漱,去钦天监上值。 现在唯一能让贾琮提起兴趣的事,就是想看看钦天监官生见到他的反应。 掐着点赶到钦天监,贾琮迈进大门,去签押房点卯。 路上,来往说笑的天文生们见到他,都连忙闭上嘴,下意识让开路,让贾琮先行。 要是在以前,这些天文生少不得对他指指点点,在背后议论些他是走后门入监的,或者买通了监官等流言,但经过前几天那么一出,就再没人提这事了。 “早啊,各位师兄,吃了没?” 贾琮对这些天文生的反应很满意,边走边跟对方打招呼。 然而,这些天文生似乎并不习惯这种打招呼方式,一个个都跟傻子似的站着,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真是没礼貌!” 贾琮在心里狠狠鄙视了这些没素质的家伙,索性也不理他们,画押后回了主簿厅。 主簿厅门大开着,里面却不见许佟的人影。 贾琮朝外面望了眼,暗想这许佟平日也是掐着点到,怎么今日却来的这么早? 刚泡好一杯茶,一个中年书吏快步走进来。 贾琮认识这书吏,他名叫邢立之,在监正刘旭手下做事,平日负责一下整理案牍,跑腿打杂的事务。 邢立之进来,见贾琮在里面,这才松了口气,他努力挤出个笑容,道: “贾公子,监正和其他大人在正堂等着,说有事要问你呢。” “刑书吏可知要问我何事?” 贾琮吹着杯中茶沫,不疾不徐的问道。 邢立之摇摇头:“监正让我来请你,其他的没有交代,贾公子去了便知道了。” 贾琮表情虽没有变,可心里却已经开始乐了。 监官们一大早就齐聚正堂议事,现在又叫自己过去问话,肯定是跟日食出错有关。 不过他很好奇,这些监官忽悠了大臣们以后,会用什么方法堵自己的嘴? 见他无动于衷,邢立之面露焦急之色,拱手道:“贾公子,大人们等着呢,快随我去吧。” 经过贾琮那天一闹,这钦天监哪还有不认识他的人,邢立之虽然在监正手下办事,有几分薄面,可还是不敢得罪这个刚出过风头的国公府公子。 好在,贾琮也没为难他,起身道:“既然大人们都在等着,那我就勉为其难去看看吧。” 跟邢立之到了大堂,监中官员已经悉数到场,两排椅子差点都坐不下。 贾琮进去后,作了个罗圈揖,拖长着声音道:“学生贾琮,见过各位大人——” “不必多礼。” 坐在上首的刘旭摆了摆手,表情颇有些不耐烦。 得到刘旭示意,监副周泰开口问道:“贾琮,我等召你前来,是有几句话要问。” “大人直说便是,学生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贾琮正色道。 “好!” 周泰对他的态度很满意,直接问道: “当日堂前议事时,你口称天文司算错了日食,此话可有依据?” “依据?” 贾琮狐疑的看着他,不解道:“昨日日食没出现不就是依据吗?” “咳——” 周泰咳嗽一声,纠正道: “昨日日食不现,乃是因太上皇仁德,又恰逢太上皇寿诞将近,上天才免去了这次异象,此事监中早有定论,并非天文司之过,这一点,祁大人可以证明。” “不错,本官已经卜算出,日食失期不至,确实和太上皇寿诞有关。” 新任五官保章正祁成重重点头,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 看了祁成一眼,贾琮心里冷笑。 几年前,徐元思任五官保章正时,祁成还是天文司的一个普通天文生,后来他靠着攀关系,走后门,终于补上了正九品的五官监候。 做了官以后,祁成不满足现状,又盯上了徐元思的官位。 是以,他百般讨好徐元思,想学习一些占卜天象的本事。 徐元思年迈,再加上嗣子病逝,被祁成用心服侍了一段时间后,还以为他果真是个可靠之人,便将其视为亲传弟子,传授了许多有用的东西,希望在自己致仕后,祁成能补上这个官缺。 祁成倒也争气,在徐元思致仕后,他经过一番角逐,还真当上了五官保章正。 然而,这家伙却是个忘恩负义之徒。 此后,徐元思病重多日,他却连一次都没登门看望过,反而转头去巴结刘旭等监官,卑躬屈膝、谄媚讨好。 这让徐元思十分后悔,为此还多次跟贾琮叮嘱,让他切勿和此人亲近,以免惹祸上身。 说起来,这个五官保章正虽然只是正八品,却称得上一句位卑权重。 因为此官员的职责,便是负责天象的解读。 但凡发生任何异常天象,都要根据各种占经,给出合理的解释,而这些解读,也通常和政事息息相关。 若在此任上是个有政治智慧,且刚正不阿之人,足以做出一些改变朝局,有利于江山社稷、百姓黎民的事。 可一旦这个官职被趋权附势之徒窃居,很容易造成重大的政治灾难,到时候当事官员肯定跑不了。 事实上,徐元思判断的没错,在日食事件中,就是这个祁成在首辅高维面前打包票,这才让朝中大臣们坚定了要给太上皇写贺表的决心! 对于这样一个人,贾琮自然极为鄙视。 “既然你们在钦天监搞玄学,那就别怪我也搞玄学了!” 贾琮很快就想好了说辞。 第035章 意外惊喜 贾琮迟迟不答话,让监管们都有些焦急,天文司司丞宋彬催促道:“贾琮,监副问你话呢,为何不答?” 贾琮回过神来,对堂上几人道:“非是学生不答,而是不敢答?” “为何?” 宋彬神色一动,还以为有什么隐情。 贾琮摇摇头,道:“当日监正已经下了封口令,命学生此后不许再提及,学生自当要遵命。” 刘旭脸色顿时一黑,沉声道:“现在本官许你说,你可以畅所欲言!” “也罢,那我就只能说出实情了。” 贾琮环视左右,一本正经的对众人道: “其实,日食不现的事,是睡梦中有个白胡子老神仙托梦告诉我的!” 此话一出,堂中官员们的表情都僵住了。 过了几息,宋彬不悦的提醒: “贾琮,我等可不是在跟你开玩笑,休要信口胡说,哄骗诸位大人!” “真是神仙托梦梦到的!” 贾琮提醒道:“大人们可还记得,当日学生亲口跟宋司丞说过,学生那时并没有推算出日食……” “确实是这样。” 宋彬认真回忆了一下,贾琮并没有瞎说。 当日在场官员都是亲眼所见,这才短短三天时间,他们断不会记错。 “难道,真有神仙给他托梦?” 此时,监官们的脑海里都生出了这个念头。 倒不是他们好骗,轻易就相信了贾琮的这套鬼话,而是除了神仙托梦的说法,再没其他的合理的解释,他们也只能相信这是个巧合。 无奈的看了贾琮一眼,刘旭侧身和周泰耳语了几句。 说起来,贾琮说是神仙托梦,这还真是个很好的解释,毕竟梦里的事谁也没办法查证,只要贾琮一口咬定,那跟他们算错日食就没什么关系了! 商量了一下,刘旭放缓语气,认真嘱咐道: “贾琮,日食之事本监已有定论,以后你也无须再提,今日本官召你前来,只是好奇你是否有推算日食的新方法。 既然你说是梦到的,那以后若有人问起,你也要这般回答,可听到了?” 监官们纷纷附和,七嘴八舌对贾琮道: “监正所言极是,你要记住今天的答复,若以后再提什么算错了,岂非和今天说的自相矛盾?” “大丈夫行于世,当一言九鼎,不可反悔。” “不错,此事关系重大,牵一发而动全身,你可不能随意改口!” …… 听了这些话,贾琮知道监官们怕了,都想赶紧揭过此事,好尽快消除隐患。 不过,贾琮却没打算轻易原谅他们先前对自己的无礼。 只见他突然一手捂住胸口,一手扶着桌子,满脸痛楚的说道: “诸位大人,自从前几日被勒令回家反省后,学生整日担惊受怕,惶恐不安,不幸患上了心悸之症,白日里时常发作,日后恐要频繁告假去就医,不知大人们可否怜恤一二,给学生行个方便?” 虽然贾琮装的很像,可在座的监官都不是傻子,他什么时候发病不好,偏偏在这个时候发病,摆明了是想讨要好处。 可是,他们想封贾琮的口,又不好开口拒绝。 万一贾琮翻脸,把这事抖落出去,那又是一桩麻烦事。 监官们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无奈。 这时,坐在最下首,一直没有说话的许佟终于有了反应,他瞟了贾琮一眼,主动开口替贾琮求情: “监正,这心悸之症不可小觑,发作起来会有性命之忧,贾琮既然有此病症,不如就给他个方便,让他随时能去就医,监正以为如何?” 这次日食,刘旭为了逃避责罚,不得不欺骗朝廷,现在心里虚得很,自然也想赶紧息事宁人。 此时贾琮提出交换条件,又有人主动递上台阶,刘旭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也罢,本官不是那刻板之人,既然你身患重疾,自然不能以常人来看待,本官会跟签押房打招呼,你以后进出衙门无需牌票,没人会阻拦。” “多谢监正和诸位大人开恩,那学生这便去了!” 贾琮达到目的,便跟众官员拱拱手,转身出了大堂。 堂中官员见他出去后,竟直奔大门方向,不由嘴角直抽。 看他这健步如飞的样子,也不像是心悸发作的样子啊! “这混账连装都不装了?” 看到他这模样,饶是刘旭素养极好,也忍不住低声骂了出来。 他做监正这么些年,还从来没被人这么拿捏过,这次可真是栽了个大跟头…… 出了钦天监,贾琮哼着小曲儿,心情愉悦的朝南仁巷行去。 前世,贾琮受够了早九晚五的工作,如今都穿越了,自然不想再重复社畜的生活。 现在他要的是天文生身份,并不是非要拿这份俸禄过活,所以有光明正大摸鱼的机会,他自然不想再老老实实在钦天监当值。 …… 就在他去徐府时,戴权正在御书房,跟隆康帝李徽低声细语。 昨日,大臣们去太上皇住的南宫上贺表,李徽得知后气的差点吐血,可他一直标榜自己仁孝,治理天下也重在一个“孝”字。 如今皇帝老子德动上天,免去异象,百官都为之庆贺,他这个做儿子的岂能无动于衷? 思来想去,李徽还是强压下怒火,做好了表情管理,带着皇后孙氏去南宫给太上皇道贺。 回来后,乾清宫总管太监戴权便迎上来,跟李徽说了自己刚得知的一个消息: 贾琮在今日前,就已提醒监官日食计算有误! 这个消息,让隆康帝意识到,如今大臣们的这套说辞,只不过是钦天监推算日食错误后的临时补救措施! 想到自己被大臣们联手糊弄,李徽就气的牙痒痒,他恨不得立马将贾琮召进宫来,让他当面揭穿这些官员的卑鄙伎俩! 不过,李徽很快就冷静下来,贾琮乃是荣国府子弟,而四王八公在朝中势力盘根错节,跟诸多朝臣有旧。 况且,勋贵们又多受过太上皇的恩惠,他就算想让贾琮出面,恐怕荣国府也不敢冒这个天下之大不韪,跟太上皇势力对着干。 所以,在深思熟虑后,李徽最终放弃了这个打算,认为还是徐徐图之比较好。 第036章 自作多情 对李徽的决定,戴权很意外。 他认为这是个极好的机会,能帮李徽狠狠打压太上皇旧臣的嚣张气焰,改变一下现在的被动局面,不成想李徽竟然选择放弃,让戴权略有些失望。 不过,李徽虽然放弃对太上皇旧臣发难,却对贾琮产生了极大兴趣。 太上皇当政时期,曾发动了援朝抗倭之役,贾代善便是太上皇任命的其中一路出征大军的统帅。 也正是此役,贾代善立下不世之功,才有了荣国府今日的辉煌。 这些年来,荣国府老太君贾史氏时常入宫去陪太后说话,足以见得贾家人更亲近太上皇一方。 李徽在殿中来回踱步,思考着这其中的细节。 按理说,贾琮作为荣国府一脉,应该跟太上皇势力更亲近才对,为何他竟会帮自己解围? 这究竟是他个人行为,还是代表着荣国府的意志? 有时候,聪明人反而会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其实贾琮只是单纯的认为日食算错了,才提醒监官,并没有什么政治目的。 李徽却有些自作多情,以为贾琮是在帮他解围…… 既然想不通,他索性就派戴权去试探一下贾琮。 次日入宫后,一大早戴权就把昨晚贾府发生的事说了。 李徽听完,微微有些激动,不禁感慨道: “这个贾琮倒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儿,你要是用私习禁术之事威胁,他恐怕绝不会多说半个字,还好你没老糊涂,卖了他这个人情,才得了这个消息……只是,去查看候簿有什么用意,朕却有点看不懂。” “要不,老奴再去问问?” 戴权此时有些后悔,昨晚应该问清楚再走的。 “不必了,以他的处境,能做到这一步就很不易了,你再去给他添麻烦,只会让他敬而远之。” 李徽摇了摇头,思索片刻后,他压低声音道:“传讯潜龙,让人按贾琮说的办,有消息尽快回报!” “老奴遵旨!” 戴权应了一声,躬身退出殿外。 …… 有了监正特许,贾琮摸起鱼来毫无压力。 他先是去了徐府,跟徐元思说了今日钦天监的事,又留在府里用了顿丰盛的午饭,这才被送回了荣国府。 正要从角门进去,一门子上前,对贾琮道: “三爷,刚才琏二奶奶传话,说是等您回府,去她院里一趟,她有事找您。” “找我有事?” 贾琮进了院中,暗想凤姐能有什么事,莫非是想吃棉花糖了? 一路行至凤姐院里,还没等他进去,就见贾琏狼狈的逃出垂花门,骂骂咧咧道: “老爷让我去办事,又不给我银子花销,问你借你几两银子,怎么跟要你命一样,不知道的还当你攒着钱养小白脸呢!” 贾琮见状,急忙止住脚步,让到一边,免得跟贾琏撞上。 “哪个不长眼的……” 贾琏正心气不顺,迎面撞上一人,张嘴就要喝骂,待看清来人是贾琮,没好气道:“你来这做什么,大姐儿刚睡下!” “二哥误会了,我刚听门子说,二嫂让我下值后过来一趟,二哥可知是有什么要紧事?”贾琮忙问。 贾琏才懒得管凤姐的事,不耐烦道: “她一个妇道人家能有什么要紧事,不外乎是府里鸡毛蒜皮的事,你自去问她就是了,又没人拦着!” 说完,便拂袖离去。 贾琮只好自己进去,站在院里冲窗户叫了声:“嫂子可在屋里?” 片刻后,平儿从屋里走出来,惊讶的问贾琮:“三爷怎么这时候回来了,不用去当值吗?” “我今日告了假,所以才回来的早了些。”贾琮解释道。 “那三爷进来吧,稍坐一下,奶奶马上出来。” 平儿引贾琮进屋,又给他泡了茶,等了一会,凤姐才款款出来。 因是在自个屋里,凤姐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盛装打扮,只穿着红绫短袄,湖绿色罗裙,头上除了一直金钗,上下并无多余坠饰。 然而,即使这样朴素的打扮,看起来也赏心悦目,让人挪不开眼。 贾琮也不禁多看了两眼,却注意到凤姐眼眶微红,似乎刚哭过一场。 “见过嫂子。” 贾琮站起身来,跟凤姐打了招呼。 “坐吧。” 凤姐吸了吸鼻子,强笑道:“你今儿回来的倒早,我还寻思要等到晚上才见得到你呢。” “这不是知道嫂子有事寻我,便着急忙慌的赶回来了么。”贾琮笑道。 凤姐白了他一眼,佯怒道:“你在外面说的话我都听到了,现在还哄我呢?” “那是我哄平儿姐姐呢,现在说的才是真话。” 贾琮嘿嘿一笑。 “平儿,他哄你呢,还不快去撕了他那张油嘴!”凤姐顿时被逗笑了,推平儿去教训贾琮。 平儿却不依,边躲边笑道:“三爷这是哄奶奶高兴呢,我可不凑这个热闹,要撕奶奶自去就是。” “就你话多!” 凤姐白了眼平儿,收起笑容,对贾琮道:“今儿叫你来,是老太太吩咐了一件事,想让你帮着办一下。” “这府里还有我能帮上的忙?” 贾琮还真有些惊讶,荣国府就算再落魄,官面上也还有不少老交情,怎么轮也轮不到他去办事。 说起此事,凤姐脸色略显阴沉,她语气冰冷的道: “今日后街石头巷住着的老太爷过来,跟老太太说贾瑞疾病缠身,久治不好,听人说是被什么脏东西给缠上了,可找了潭柘寺的和尚连做了三场法事,却依旧不见好转。 昨日,老太爷听说你入了钦天监,估摸着你认识监中有本事的阴阳先生,便想请你帮个忙,去找个本事高的,再去给贾瑞驱驱邪祟!” 听了此事,贾琮便想起了原著中“王熙凤毒设相思局”这一回目的内容。 在第十二回里,宁国府为贾敬贺寿,在宴席后,贾瑞对凤姐起了淫心,想要勾搭。 凤姐为了教训贾瑞,故意拿假话诓他,将他关在穿堂冻了一夜。 起初,凤姐只是想给他个教训,不料贾瑞却死性不改,这次以后,得了空又来府中撩拨凤姐。 第037章 勒索银两 为了解决这个麻烦,凤姐便找来贾蓉和贾蔷二人,让他们两人再次设下圈套,拿了贾瑞的把柄。 贾蓉两人趁机逼他写下两张五十两银子的欠条,又使计当头浇了他一声屎尿,好不狼狈。 后面回到家中,贾瑞便生了一场大病。 此后半年,病情虽有好转,可禁不住贾蓉和贾蔷时常来勒索银两,心中恐惧交加,整日惴惴不安。 再加上病中时常意淫凤姐,频繁用五姑娘消乏解闷,因此倒是病的愈发重了。 贾瑞的祖父贾代儒为了给他治病,不知买了多少名贵药材,几乎花光家中剩下的积蓄,可他却依旧不见好转。 因此,贾代儒不免想到了神鬼之事,如今请来潭拓寺的和尚做法事无效,自然就想到了阴阳先生。 而这京城里最厉害的阴阳先生,便在钦天监阴阳司里,平日里京中王公贵族家中有法事,都会去阴阳司请人。 可贾代儒却没这个门路,意外得知贾琮入了钦天监,这才上门来求他帮忙。 听了凤姐的话,贾琮暗想,若是按原著的进度,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一跛足道人给贾瑞送风月宝鉴,看完后他便一命呜呼。 可在这个节骨眼上,贾代儒求到他头上,倒真是让他有些为难。 要说帮吧,自己刚入钦天监,就得罪了一大帮子官员,更何况自己连阴阳司司丞赵华的面都没见过,要去谯楼请阴阳人来做法事,怕是没人会给他这个面子,到时候岂不尴尬? 可要是不帮的话,贾代儒乃是京城贾家八房中,目前辈分最高的族老之一,虽比不得贾母这种位尊权重的人,但在旁支的那些同宗亲戚眼中很有分量,将来自己要脱离贾府,少不得要开宗族会议,要是贾代儒能帮自己说说话,那他就不至于孤掌难鸣。 不过,贾瑞的病根跟什么鬼神完全无关,他的病根在眼前这个妩媚妖娆的凤辣子身上,若不除去,只请个阴阳司的阴阳人做法事,那贾瑞依然逃不过一死。 贾琮的目光落到凤姐身上,不由为难起来。 毕竟贾瑞三番两次的调戏她,换做任何一个女子,恐怕都会觉得膈应,自己要是费心费力的帮贾代儒,岂不是要让凤姐心里不痛快? 左右想不通,贾琮只好将这个问题丢给凤姐:“嫂子,你觉得这忙我帮还是不帮?” 凤姐正捧着茶,边喝边观察贾琮的表情,听他主动发问,装作不经意道:“你要帮就帮,又问我作甚?” 贾琮见她不肯表态,便直接挑明道: “嫂子,其实贾瑞的事,我也有所耳闻,他这人贪淫好色、行事荒唐,十分令人不齿,去岁,他调戏嫂子,还意图……” “住口!” 听到这里,凤姐忍不住娇斥一声,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这个时代,女子被人觊觎,是非常难以启齿的事情。 若是传出去,就会产生很多风言风语,而在这些传言中,那个男子的卑劣行为很容易被人忽视,反倒是当事女子自身的品德,往往会成为议论的重点。 如果这女子长的美貌,又时常抛头露面,那更容易成为攻击的对象,一不小心,她就有可能被扣个水性杨花、不守妇道的帽子。 凤姐先前为了教训贾瑞,不得不请贾蓉和贾蔷相助,本以为此事做的神不知鬼不觉,不料却被贾琮给知道了,这让凤姐以为事情已经传出去了,是以吓得花容失色。 贾琮见凤姐呼吸急促,显然有些慌了神,便忙安抚道: “嫂子且安心,此事怨不得你,都是那贾瑞之过,你无须害怕。” 旁边的平儿也被吓到了,听贾琮开口,她才回过神来,忙去关上门,转头对贾琮道:“三爷,此事关系奶奶名节,可不能声张!” “放心,这事除了咱们,贾蓉和贾蔷二人,并没有其他人知道。”贾琮连忙声明。 “这两个狗东西,把我的话都当耳旁风了,半点秘密都藏不住,看我明日不撕了他们的嘴!” 听了贾琮的话,凤姐还以为是蓉蔷二人泄了密,不禁气的咬牙切齿。 既然被贾琮知道,凤姐索性也不装了,语气怨毒的骂道: “那贾瑞狗胆包天,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还敢打老娘的主意,真是老寿星吃砒霜——活腻了! 现在遭了报应,也是他活该,要不是看在老太太的面上,我都懒得跟你传话!” “那是自然,一个不知死活的色鬼,死了也是他自作苦果。” 贾琮附和了一句,就在凤姐要开口的时候,却突然话头一转: “不过嫂子可知,这几个月来,贾蓉和贾蔷以你的名义,勒逼了贾瑞一二百两银子?” “勒逼了贾瑞一二百两银子?” 凤姐一听就愣住了,她先前设圈套让贾瑞钻,只是为了给他个难忘的教训,可不是在惦记贾代儒的那点棺材本儿。 可她没料到的是,在实际操作过程中,贾蓉和贾蔷这两兄弟倒打起了如意算盘,竟拿着鸡毛当令箭,趁机逼贾瑞写下两张五十两银子的欠契。 后来贾瑞还不上,两人还多次上门,以凤姐的名义向他收取高额利息,可怜这贾瑞被祖父管得紧,手头并不宽裕,只能拿买药看病的银子垫上,才导致风寒加重。 再加上担心还不上凤姐的银子,她会来追究责任,以至于整日惶恐不安,这病才拖到了如此地步。 当然,这些事贾琮了解的并没有这么清楚,只知道原著中贾蓉他们多次向贾瑞索要银两,不过看凤姐的反应,显然她对此也并不知情。 贾琮试探道:“莫非嫂子不知贾瑞被勒索之事?” 凤姐已经想通其中关窍,不禁狠狠骂道: “两个杀千刀的狗才,竟然勒逼了这么多银子,老娘却没见过半分,真是该死!” “……” 贾琮顿时无语,凤姐真是掉进钱眼里了,现在银子落到谁手里,那是关注的重点吗? 倒是平儿还算清醒,不禁提醒道: “奶奶,那后街的老太爷家可不宽裕,东府的蓉大爷他们勒索了这么多银子,贾瑞哪里拿得出来,恐怕他的病症一直不好,就跟此事有关。” 第038章 雁过拔毛 贾琮不禁点头道:“平儿姐姐说的有道理,那贾瑞病在心里,光靠汤药怕是救不了,若他将来死了,少不得要把这账算在嫂子头上,可恨嫂子没得到半分好处,还平添了这桩罪业,实在冤枉!” 听了这话,凤姐才将银子的事抛在脑后,不禁恼怒道: “我只是想吓唬吓唬他,让他不敢再动歪心思,可不是为了要他的命,这蓉哥儿他们得了好处,业报却落到我头上,哪有这种好事?” “可不是嘛!” 贾琮叹道:“这贾瑞年纪轻轻就枉送了性命,怕是怨气重的很,听说有怨气的阴魂入不得阴曹地府,须消了才能进鬼门关,这万一找上门来……” 他没有说下去,因为凤姐和平儿脸色都有些苍白,显然被吓住了。 半晌,凤姐才平复了心情,不安的看向贾琮:“听老太爷说,贾瑞已经病得下不了床了,要是补救的话,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这个,我也不知……” 贾琮确实不知道,他说这么多,虽然也有想帮贾代儒的意思,可贾瑞显然病得很重,谁知道能不能治好,他也只能听天命尽人事了。 平儿扶凤姐坐下,劝道:“此事咱们不知便罢,知道了若不补救,那不成了东府蓉大爷他们的帮凶?依我看,咱们尽些心意就是,他若是真死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见凤姐动了心,贾琮便趁热打铁: “嫂子,现在能做的事有两桩,其一便是让贾瑞宽心,有道是心病还需心药医,他现在害怕的无非是嫂子追究他冒犯之罪,若解了这个心结,他便能安心养病,有望好转。 其二,便是要回贾蓉兄弟从他那勒索的银子,用嫂子的名义给后巷的老太爷送去,让他拿去给贾瑞治病,这样也显得嫂子心善仁慈,嫂子觉得如何?” 凤姐想了想,幽幽叹道:“也罢,就这样吧,不过,阴阳先生你还得请,否则老太爷那不好交代。” “那这事交给我吧,四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阴阳先生满大街都是!” 贾琮没打算去谯楼请阴阳人帮忙,而是打算在街上随便找一个,糊弄糊弄得了。 送走了贾琮,凤姐站起身,对平儿恶狠狠的道:“让来旺把那两个黑心的小畜生叫来,让他们带上欠契和一百两银子!” 说完,便气呼呼的回屋去换衣裳了。 却说贾琮出了荣国府,在热闹的东市大街转了一圈,一路上碰到了不下五个阴阳先生。 贾琮选人先看长相,再看对方活好不好,连续问了几个,才选中一个颇有些仙风道骨,会很多花活儿、名为麻六的阴阳先生。 谈好价钱,贾琮又细心叮嘱一番,带麻六到荣国府外等候。 回到府里,贾琮先将东市买的几只风筝放回屋里,这才折身去了凤姐住处。 “你们两个黑了心的蛆,便宜倒占到姑奶奶身上了,要不是今儿还有正事,非好好教训你们不可,快把欠契给我,再把讹来的银子如数交来,不然我就去问珍大哥要!” 还没等他进入院里,就听里面传来凤姐的斥骂声,显然已经怒急。 “婶子且息怒,欠契和银子我们带来了,千万不要惊动了老爷……” 屋里,又传来贾蓉和贾蔷哥俩告饶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惶恐。 “哼!” 怒哼一声,凤姐威胁道:“下次再敢仗着我的势胡作非为,非让二爷扒了你们的皮不可,滚吧!” “是,婶子放心,我们知道了。” 贾蓉和贾蔷如蒙大赦,很快就从屋里飞奔出来。 贾琮远远看见二人,不禁对贾家的基因感到佩服。 这东西二府,凡是有贾家血脉的男女,就没有长得难看的,就比如说贾蓉哥俩,他们长的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再穿上一身锦衣华服,活脱脱两个英俊小生。 走到垂花门前,哥俩碰到迎面来的贾琮,下意识放慢脚步。 不过,他们却没跟这个名义上的三叔打招呼,反而狠狠瞪了他一眼,这才怒气冲冲的走了。 “真是欺软怕硬的废物!” 贾琮也不以为意,自己目前没有什么权势,又害得他们被骂还丢了银子,两人自然不会对他有什么好感。 等了片刻,贾琮才走进院里。 恰巧平儿出来倒水,看到贾琮过来,便请他进屋。 此时凤姐早已换了身打扮,只见她穿着杏红窄袖绣花短袄,天青织金花边罗裙,高挽的云鬓上别着一只漂亮的凤头金钗,耳垂上坠着裴翠双圈,面上略施了些粉黛,唇上也涂了胭脂,使她看起来艳丽夺目,有种勾魂摄魄之美。 “见过嫂子。” 贾琮不敢多看,低头跟凤姐行了礼。 “坐吧。” 凤姐端端正正坐着,对贾琮道:“我已经把欠契和银子要了过来,还给他以前,你须跟他说明,若日后再敢来府中滋扰,我便告到老太太那去,非打断他的狗腿不可!” “嫂子放心,我定会办的妥妥当当!” 贾琮严肃的保证。 “如此就好。” 凤姐朝桌上一指,对贾琮道:“欠契和银票都在这了,趁着时间还早,你速去将此事了结,晚上还有事做呢。” “那我这就去。” 贾琮没有多留,告辞后就拿着东西出了门。 回头看了眼,见身后无人,贾琮打开欠契和银票一看,顿时愣住了。 这两张欠契数目都没问题,上面还有贾瑞的签名画押。 只是,他先前听贾蓉兄弟每人还了五十两银子,如今却只有一张五十两的银票,那剩下五十两银子去哪了呢? “这个凤辣子,真是雁过拔毛……” 贾琮无奈的摇摇头,出门带着麻六直奔宁荣后街的石头巷。 贾代儒家是个带小院的宅子,大门上的黑漆脱落,有着斑驳的痕迹 此时正月刚过,门上贴的春联却已被风刮坏,正呼啦啦的迎风招展着。 砰砰砰—— 贾琮上前叩门,片刻后,一个独眼老仆打开门。 说明来意,听他们二人是来做法事的,老仆顿时欣喜不已,忙入内去禀报。 第039章 开坛做法 不多时,一个面容清瘦,穿着灰布长衫,面容憔悴的老者从院里激动的迎了出来。 贾琮认得,这就是贾瑞的祖父贾代儒。 以前在家学念书时,贾代儒没少打他手心,如今再次相见,贾琮却没有因此而记恨,反而认真的行了礼:“贾琮见过老太爷。” 见他如此恭敬,贾代儒就更满意了,高兴道:“有劳琮哥儿和这位法师了,快进屋喝口粗茶!” 他说进屋喝口粗茶,还真不是句客套话。 落座上茶后,贾琮口中嚼着粗茶梗,对贾代儒家中的境况有了更深的认知。 先寒暄了几句,贾琮跟贾代儒介绍了麻六的身份,说这是他从谯楼请来的阴阳人,以前帮很多王公贵族家中做过法事,能请他来极为不易,有时甚至还要排号。 麻六老神在在的坐着,听贾琮介绍自己,也只是微微颔首,以手抚须,作一副高人模样。 因时间紧,再加上贾代儒救孙心切,三人略坐了片刻,就开始布置香烛桌案等事物,准备开坛做法。 这麻六显然是搞惯了这一套的,都不用贾琮提醒,便抽出金钱剑,手持阴阳镜,在贾代儒家咿咿呀呀的施起法来。 还别说,麻六做法事的手段不少,在院里又蹦又跳,活像只孙猴子。 间或念段经,时不时烧张纸符,打两卦,亦或者撒一盅狗血,看的人眼花缭乱。 不管贾代儒老夫妇如何看待,贾琮是看的兴致勃勃,要不是不合时宜,他都想大声喝彩。 折腾了半天,估计麻六也累了,便开始做收尾工作。 “法师,不知我那孙儿身上是不是有邪祟?” 等麻六打完收工,贾代儒忙上前询问。 按照贾琮吩咐,麻六抚须点头道: “不错,令孙确实被恶鬼缠身,方生了一场大病,刚才老朽已将其除去,只要调养得当,过些时日,便可无碍了。” “那真是太好了!” 贾代儒不禁喜极而泣,可随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跟老妻对视一眼,贾代儒身子微躬,忐忑问道:“法师,不知这酬金该如何算?” 麻六边收拾家伙事,边摇头道:“不过是一二十两银子罢了,这位贾公子先前已经代付,老先生无须再给。” “这如何使得……” 贾代儒一方面对钦天监阴阳人高昂的出场费感到震惊,另一方面又对贾琮大方出手而感激,要不是他先帮忙垫付,自己怕是得变卖家产,才能付得起。 贾琮微微笑道:“昔日贾琮顽劣,让老太爷费了不少心思,如今瑞大哥病重,侄孙自然要略表些心意,老太爷不必在意。” 这番话,让贾代儒夫妇老泪纵横。 有道是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贾琮不但请来钦天监的阴阳先生替孙儿驱邪,还代付了这一大笔酬金,帮陷入窘境的贾代儒解了围,这足以算得上是救命之恩! 做完法事,麻六急着接下一单生意,便借故告辞。 出门时,贾琮悄悄塞了五钱银子过去,乐的麻六老脸都笑出了褶子。 这一单生意不过花了半个时辰,便赚了这么多钱,比他前几天加起来还多! 送走了麻六,贾琮折身回来,从胸口掏出一张银票,递给贾代儒道: “老太爷,这是凤嫂子托我送来的银子,说让您拿去给瑞大哥治病。” “这……!” 贾代儒明显又被惊到了。 今早他去见贾母时,也只送他了一大包肉桂、当归等药材,不想这凤姐出手如此阔绰,一给就是五十两,让贾代儒完全不敢相信。 半天后,他才颤颤巍巍接过去,惭愧道:“这凤姐儿真是菩萨心肠,这般重的恩情,我该如何偿还?” “钱财乃是身外之物,只要瑞大哥的病能治好,我们也欢喜,您就放宽心吧,别多想了!” 贾琮口中宽慰,心中却在想,他要知道这是给孙子救命的汤药钱,恐怕非得去找凤辣子拼命不可。 “那老头子也不推辞了。” 贾代儒擦了擦眼泪,将银票收起。 想起凤姐的吩咐,贾琮略一思索,便对贾代儒道: “老太爷,刚才送法师出门时,他认真叮嘱我,说瑞大哥八字和咱们荣国府犯冲,才被徘徊府外的邪祟缠身,日后切勿让他再靠近,以免重蹈覆辙。” “竟是这个原因!” 贾代儒恍然大悟,贾瑞那次去荣国府,很晚才回来,此后便一病不起,这跟麻六所说完全对的上。 见他点头后,贾琮也松了口气,这是他对凤姐的保证。 有了这个由头,日后便能正大光明的将贾瑞拒之门外而不伤亲戚情面。 交代完此事,贾琮便以探望为由,去贾瑞屋里找他说话。 刚才做法事时,贾瑞已经被惊醒,此时躺在床上,双眼无神的看着屋顶,不知在想什么。 贾琮见他脸色苍白,双眼凹陷,瘦的都脱了形,不禁担忧他能不能扛过去。 若抗不过去,那在贾代儒眼中,这份人情就要大打折扣…… 走到床边,贾琮叫了声瑞大哥,贾瑞才转动眼球,朝他看来。 贾琮从怀里掏出两张欠契,放到他枕边,低声道: “这是贾蓉哥俩逼你写下的欠契,此事我凤嫂子并不知情,她也是今日才晓得此事,便强行帮你要了回来,还有你被勒索的那些银子,也给了老太爷,留着给你看病。 先前嫂子交代了,以后就当这事没发生过,只是你切勿再动歪脑筋,免得闹开失了大家体面,还让老太爷难堪。” 听了这话,贾瑞无神的眼中才有了些许光芒,他艰难的翻了个身,把欠契拿来看了几眼,顿时流出了激动的泪水。 “呜呜……” 贾瑞用被子蒙住脸,嚎啕大哭起来,也不知是感动还是庆幸。 贾琮见此,便出了门,打算回府。 临走前,他又仔细跟贾代儒交代,若见到一个跛足道士来化斋,切勿让他进来,更不能拿他的任何东西,否则会有祸事临头。 贾代儒以为是麻六的吩咐,自然郑重的点头答应。 却说贾瑞放下心理包袱,再加上贾代儒花钱延请名医,又不间断的服用汤药,不出半月,贾瑞便能下床走路,再调养了一个月,就拔除了病根,彻底恢复健康。 经此一劫,贾代儒担心香火断绝,便托媒婆物色了一个良善人家的姑娘,娉作孙媳。 成亲后,贾瑞虽有些恶习未改,但在妻子的规劝下,倒也收敛了几分。 没过多久,贾瑞自己寻了个门路,靠着祖父在族学收取的束脩,在京中操持起了一桩买卖,每日忙的是脚不沾地。 自然,那娇媚动人的凤嫂子,也逐渐被他抛在脑后。 当然,这都是后话,暂且不提。 第040章 态度转变 回到贾府,贾琮去跟凤姐交卸了差事。 听完整个过程,凤姐对他是赞不绝口,直夸他办事不比贾琏差。 如此一来,既解决了贾瑞来骚扰自己的问题,又不至于让业报落到自己头上,也算是皆大欢喜。 逗弄了会大姐儿,贾琮便回自己屋里,取了在集市上买的几只风筝,出门去了三春的住处。 前些日子,贾母因孙女儿们太多,都挤在她院里住着十分不便,便留下宝玉、黛玉二人在这边解闷,将迎、探、惜春三人安排到王夫人房后的三间小抱厦内居住,令寡嫂李纨陪伴照管。 要是在贾母院里,贾琮过去还真不方便,但这小抱厦他却可以从荣禧堂后身的游廊过去,不会有人阻拦。 抱厦外,几个小丫头子正叽叽喳喳在说话。 见贾琮过来,几人都一板一眼的行了礼,还借机偷偷的打量他。 她们可都听说了,贾琮有未卜先知的本事,连有没有日食都能提前知道,神着呢。 听到外面的动静,迎春的丫鬟司棋掀起帘子出来。 见是贾琮过来,便对里面说了声:“姑娘,琮哥儿……琮三爷来了。” 在贾府里,这些亲近的丫鬟,直呼主子姓名的情况并不少见。 比如原著五十二回里,因坠儿偷镯子事发,宝玉要撵她出去,让坠儿娘来收拾东西带女儿出府。 过程中,坠儿娘跟晴雯发生了口角,吵了大半天。 坠儿娘气不过,便盯晴雯的不是,说她们这些丫鬟敢在背地里直呼宝玉名字,而自己要是这样叫就要被人说是野人了,直把牙尖嘴利的晴雯挤兑的有口难辩。 最后还是麝月帮腔,说这是老太太吩咐的,还写了他的小名儿各处贴着,让认不认识的人都去叫,为的是好养活! 坠儿娘听了,才知里面还有这个说法,最终红头涨脸的领着坠儿出了府。 在贾府里最受宠的贾宝玉尚且如此,那贾琮这个庶子就更没人在意这些了。 在这以前,这些小姐公子们身边的丫鬟,背地里都是用琮哥儿来称呼他,也没人觉得不妥。 可自昨日以后,贾家上下对贾琮的态度就与以往不同了。 若是在以往,对这个经常惹自家小姐担心的讨嫌鬼,脾气不好的司棋根本没什么好脸色,而今天她却及时改口换了称呼,足见她们对贾琮有了新的看法。 迎春得知他过来,略显得有些意外,忙放下手中棋谱,从屋里出来。 互相见了礼,迎春见他手中拿着几只风筝,便知他的来意,不禁笑道:“你这还没到发俸禄的日子,怎么想起买风筝了?” 贾琮扬了扬手中风筝,笑道:“今日去东市,恰好看到有小贩在糊风筝,我看做的还挺精致,便买了几只,送给姐姐和妹妹们玩。” 要说起风筝,贾府每年都要买不少,而且都是又大又漂亮的高端货色,贾琮手中这些只是寻常玩意儿,自然差很远。 不过,这是贾琮的心意,迎春自然也很欢喜,便道: “难为你有这个心了,想必三妹妹和四妹妹也会喜欢。” 贾琮让迎春先挑了个,这才请司棋去叫探春和惜春。 很快,削肩细腰、身材苗条的探春,和娇小可爱的惜春便从屋里陆续过来。 得知他来送风筝,两人自然满心欢喜,也不在意这风筝大小,都笑着跟他道了谢。 他手上,还剩了一只风筝,这是专门给林黛玉赔不是用的。 其实,贾琮这次过来,主要是想让探春替他去道个恼,免得心眼儿只比针尖大的林黛玉怨恨他。 当然,这个目的不能太明显,是以贾琮便先跟三春说了会话,打算临走的时候再托她们转交。 正说到什么时候天气好,大伙儿一起放风筝时,就见两人从外面款款进来。 “林姑娘来了。” 小丫头子们欢喜的叫了一声。 众人转头望去,果然是林黛玉和紫鹃二人。 今日风大,林黛玉穿的厚实了不少,但见她身上穿着月白绣花小毛皮袄,外加一件毛茸茸的银鼠坎肩,腰下系着杨妃色绣花绵裙,身上还披着一领羽毛缎斗篷,把整个人都裹得严严实实。 走到近处才看清,她头上挽着寻常的云髻,簪着一枝赤金匾簪,娇嫩细腻的瓜子脸上,五官精致小巧,尤其是那双秋水般的明眸,使她看起来格外的灵动。 看到满院子的人,林黛玉远远就笑道: “今儿我不在,你们倒真是热闹呢,不会我来了,你们就要散了吧?” 迎春迎了几步,笑着说:“怎么会,今日琮哥儿来送风筝,还专门给你挑了个蝴蝶样式的,想托我等会给你送去呢。” “他也在?” 林黛玉脚步猛的一滞,走在后面的紫鹃差点撞她身上。 迎春哪能想到二人已生了嫌隙,边回头边道:“他可不就在……咦,琮哥儿,你在柱子后面做什么呢?” 听到这话,躲在柱子后面的贾琮只好讪讪的走出来。 刚才他看到林黛玉进来,施展凌波微步,嗖的一下就躲到了柱子后面,因院里人多,林黛玉也没注意到他的身影。 此时被迎春点破,众人不禁都看向柱子,让贾琮不得不现身。 “林妹妹来了。” 贾琮厚着脸皮,远远的跟林黛玉打了招呼。 不料,林黛玉却不理他,只是面无表情的道: “今儿倒真是我的不是了,竟不知某人在此,贸然过来,打扰了你们的兴致。” 三春面面相觑,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林黛玉对迎春三人福了一福,道: “姐姐妹妹你们慢慢玩儿,我身子有些不适,这便回去歇着了,得空儿再来寻你们。” 说着便转身走了。 贾琮暗想着林黛玉果然小气,竟然一点面子都不给,这要是不赶紧解释清楚,这仇她还不知道记到什么时候呢。 见三春都在瞟自己,贾琮不好意思多待,便以送风筝的借口,跟她们告辞,飞快的追了上去。 这三间小抱夏离贾母院可不近,林黛玉又走的太急,不多时就累的气喘吁吁,香汗淋漓。 第041章 内鬼是你 趁着林黛玉放慢脚步,贾琮追上去,直接将其拦下。 “怎的,是要做拦路虎,还是要做劫道的山大王?” 林黛玉停下脚步,看起来颇有些恼怒。 贾琮苦笑道:“林妹妹误会了,我只是想跟你解释一下昨天的事情。” “昨儿什么事情,我可不知道,你快让开,我要回去陪老太太说话了。” 林黛玉才不肯承认自己为了这事恼怒,冷冰冰的对贾琮道。 “是这样的……” 贾琮却不理她,简明扼要的把自己苦衷说了一遍。 待听到私学禁术是重罪,林黛玉不禁吓了一跳,下意识问道: “那你自幼就开始学,被人知道岂不是要被杀头?” 卖惨的机会,贾琮自然不会放过,叹息道:“虽不至于杀头,流放岭南或者海南岛那等不毛之地,那也不是不可能。” 听她说的这么严重,林黛玉不禁嗔怪道:“那你昨日为何不明说,还让我生了一晚上的闷……” 说到这里,她忙住了嘴,白皙的脸蛋上又浮现出一片晕红。 贾琮哪能不知她想说什么,却故意装作没听到,认真的解释道: “昨日不说,是因为人太多,万一传出去,老太太和太太她们不免又要担心,现在说了,是不想让妹妹多心。” 见他说的情真意切,林黛玉哪能不相信。 她不禁暗想,贾琮自幼就不受待见,恐怕和自己一样,在府中如履薄冰,不敢行差踏错半步,是以不敢当众解释。 如今他担着天大的干系,却把这个秘密告诉我,可见他还是信我的,既然如此,那还有什么可怪罪他的呢? 想到此处,林黛玉屈膝福了福,致歉道: “先前我不知其中曲折,是以错怪了琮三哥哥,还请见谅。” 贾琮松了口气,虽说林黛玉心眼儿不大,还爱使小性儿,可她到底是个心思通透,善解人意的好姑娘,知道自己的为难处,她岂会不体谅呢? “林妹妹无须自责,说起来也怪我大意,没能想到更好的办法,让你空欢喜一场,不过,你若想听些有趣的东西,我倒是能给你讲讲。” 贾琮适时提出了补偿方案,正好借此加深一下和林黛玉的关系。 林黛玉眼波流转,却是轻笑道:“这世间还有什么能比天上的东西更有趣?” “那可多了,就比如老太太屋里摆的那尊珊瑚,你知道它是如何形成的吗?”贾琮问道。 “不过是颗海里的石头罢了,还有什么特殊的来历不成?” 林黛玉好奇不已。 “虽然它现在成了石头,可在很久以前,它却是一种动物……” “动物?” 林黛玉明显被镇住了,她仔细回忆贾母屋里那尊珊瑚,却怎么也看不出动物的样子,这让她以为贾琮是在故意捉弄自己。 见她板起小脸,贾琮笑着讲了珊瑚的来历。 听到世上竟有珊瑚虫这般神奇的动物,林黛玉只觉得自己的认知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好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旁边的紫鹃却没想那么多,她略有些好奇的问贾琮:“三爷,您又没去过海里,怎么知道珊瑚是一种虫子呢?” “这些就不能告诉你了。” 贾琮笑着道:“总之,海里有趣的动物多着呢,你们想听,我可以连续给你们讲几个月……” “世界果真是奇妙无穷!” 林黛玉感叹一声,正要让贾琮再讲一些海里的东西,不料,贾母院的婆子远远的叫了声林姑娘,说屋里已经摆饭了,让林黛玉和三春去用饭。 见此,林黛玉便跟贾琮说好,有空再来听他讲海里的趣闻。 …… 此后两日,神京城里风平浪静。 贾琮照例每天去钦天监点卯,帮许佟发放一些文具,处理一些文书或者典籍入库的工作,闲时便翘班回家,跟林黛玉讲讲有趣的见闻。 每当他开讲时,林黛玉就会拿起纸笔,详细记录下这些有趣的东西,贾琮开玩笑说,她要是把自己知道的东西全记下来,都能编一本百科全书了。 不过,到了第三日时,贾琮却敏感的发现,钦天监中天文生看自己的目光有了明显变化,态度似乎又发生了反转。 现在见到他,这些天文生都是一副轻蔑的模样,高昂着头,像是用鼻孔在看他,毫无敬意可言。 贾琮不明所以,又无人能打听,只好去请教许佟。 这几日,许佟和贾琮已经混的很熟了,甚至到了可以一起交流养生之道的地步。 得了贾琮倾情推荐,许佟已经开始尝试枸杞、肉苁蓉泡水喝,此时他就抱着个茶壶,对着壶嘴咕慢慢品着。 “许叔,您知不知道啥情况,倒是说句话啊!” 贾琮等了半天,见许佟就是不开口,便伸手夺过他的茶壶。 许佟这才坐起来,没好气道:“你个小兔崽子,在钦天监当差,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把活都丢给我,现在人家揭了你的老底,天文生们自然就瞧不起你了。” “揭我什么老底了?” 贾琮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私学天文历算之术的事发了。 许佟抢过茶壶,重新躺下去,优哉游哉道:“前几日,你不是说了自己做梦的事吗?现在被人传出去了,起初,监中官生以为你有真本事,所以高看一眼,现在一听竟是这个原因,自然就瞧不起你了。” 听是这个原因,贾琮倒是松了口气,不过他很好奇,这是哪个监官给他散步出去,许佟明显是想息事宁人,这监官不是跟他对着干吗? 许佟闭着眼,老神在在道:“你猜猜,现在哪个监官对你意见最大?” 贾琮掰着手指算了下,目前对自己意见最大的恐怕就是天文司司丞宋彬了。 若不是刘旭急中生智,找到借口将日食之事压下,宋彬被申饬罚俸都是轻的,甚至是罢官降职也有可能。 而贾琮提前预言对了日食,无异于狠狠打了宋彬的脸,他为了找回面子,爆出贾琮做梦之事,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不过,贾琮还是不敢完全相信,毕竟这事都被压下去了,他在翻起来,岂不是在节外生枝? 初步锁定了目标,贾琮眼珠一转,却没直接说出来,反而伸手一指许佟,做出气恼状,恨恨道: “出卖我的内鬼,就是许叔你!” 第042章 粪坑炸了 噗—— 听到这个结论,许佟口中的茶水直接喷了出来,由于他是躺着的,那茶水像是下雨一样,哗啦啦淋了自己一身。 忙不迭的爬起来,许佟掸了掸胸前的水珠,这才气冲冲的瞪向贾琮: “好你个小兔崽子,老夫好意点拨你,却反被你攀诬,真是岂有此理!” 贾琮瘪瘪嘴,说道:“先前你可是说了,我当差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把活都丢给你干了,所以你才记恨我,将我的老底泄露出去,对是不对?” 这么一说,许佟还真觉得有点道理,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骂道: “我要是想报复你,直接跟监正说让你滚蛋就是了,犯得着到处去嚼舌根么,就算揭了你的老底,你这么厚的脸皮,还会自个儿请辞不成?” “那当然不会!” 贾琮一脸坚定的说道。 “那不就得了,对老夫没好处的事,你觉得我会干吗?” “应该不会,您是懒惯了的,就是油灯倒了都不会去扶,自然不会干这种事,您觉得会是谁呢?”贾琮趁机凑过去,讨好的问道。 许佟没有防备,脱口就道:“自然是那祁……” 说到这,他突然住了嘴,一副怕祸从口出的模样。 “姓祁……是祁成?” 这个姓并不常见,在钦天监也只有一个祁姓官员,贾琮霎时就锁定了目标。 “咳咳,此事就当老夫没说过……” 许佟微微有些后悔,他刚才只是想提醒下贾琮,并没打算直接告诉他是谁,谁知一不小心就说漏了嘴。 贾琮皱眉道:“许叔,我跟他只见过几面,而且也没有什么交流,他为何要把此事传出去?” 既然都说了,许佟知道瞒不下去,便和盘托出,道: “前几日,你预言对了日食,监中天文生都在传,你能算准日食是因徐老爷子传了独门秘法,那祁成是你外公的弟子,可是说尽得他的真传,但这个秘法他这个弟子却不知道,天文生们暗地里都在笑话他,说你外公藏这一手就是为了防他不讲良心,他听了心里自然不得劲儿,可不得揭你老底,给自己挽回面子吗?” “这人竟如此卑鄙!” 贾琮听的咬牙切齿,恨不得砍死恩将仇报的祁成。 不过,贾琮却有些疑惑,好奇道: “许叔,这事祁成应该会做的很隐秘吧,为何你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许佟来回跺了两步,犹豫了一下才道: “因为监官问你话前,祁成来找过我,拐弯抹角的打听你是不是有什么新算法,当时你不在,我就推说不清楚打发了他,至于后面的事,你就自己想吧。” “还想什么,我直接去问他就好了,敢做不敢当,算什么本事!”贾琮一拍桌子,冷声道。 对这个忘恩负义的祁成,贾琮早就对他有诸多不满,如今竟然又在背地里搞小动作针对自己,当真是婶可忍,叔也不可忍! 许佟见他打算去找祁成,正要相劝,不等他想好说辞,却见贾琮飞一般的跑出了主簿厅。 “坏了!” 见贾琮直奔五官保章正值房,许佟就知道大事不妙,可他现在也不好出面,只能看着贾琮的背影越来越远。 却说贾琮抄近道,从烧水的茶棚后绕到五官保章正的值房。 房内,除了一个打杂的天文生,并没看到祁成的身影。 跟对方问明祁成的去向,得知祁成刚去出恭了,贾琮便一转身出了门,打算去茅房堵住他问个清楚。 钦天监一二百号人,茅厕自然不止一间。 贾琮挨个进去查看,发现只有最中间一处有人。 刚打算质问祁成,茅厕的味道让他突然想起儿时看见的一桩恶心事,顿时计上心来,连忙住了口。 “妾家矮屋青漆阑,门外枣花日日看,不解湖心……” 祁成还在隔间哼着小曲儿,心情似乎很不错的样子。 贾琮冷笑一声,蹑手蹑脚出了茅房,绕到后面的粪坑边。 “哕……” 朝里面看了眼,贾琮差点吐出来。 环视左右,贾琮抄起路边一块大石头,憋着气到了粪坑边,狠狠朝中间的位置砸了下去。 在石头落下前,他迅速逃离现场,躲过了溅射范围。 噗通—— 只听一声闷响,粪坑就跟发生了爆炸似的,掀起了惊涛骇浪。 “啊啊啊……” 接着,茅厕里就传来祁成杀猪般的吼叫。 意识到是有人整蛊自己,祁成开始语无伦次的骂起了脏话,显然气的连语序都搞不清了。 “嗤嗤嗤……” 听着祁成的凄惨叫声,贾琮不由笑出了声。 趁着没人看见,贾琮快速绕过茅房,选了个无人的方向,小跑着返回主簿厅。 这个点,正是天文生们工作的时间,一路上他没遇到半个人影,很快就回到主簿厅。 房内,许佟坐在椅子上,正思考着贾琮若是闹大了事情,自己要如何抉择。 不成想,只用了半盏茶的功夫,贾琮就回来了。 “你不是找他对质了吗,怎么回来这么快?” 许佟站起身,惊讶的问道。 深吸了口气,贾琮故作遗憾道:“我去找祁成,他却不在值房,我就只好回来了。” “那你跑这么快干啥,又没狗追你!” 许佟朝外面看了眼,一切风平浪静,这才放下心来。 “哎哟,我这心口又开始疼了,不行,我得告个假去瞧郎中了……” 贾琮知道这事肯定没完,打算找个借口开溜,先避避风头。 铛铛铛—— 不成想,这时监里的铜钟竟然被敲响。 贾琮听许佟过,这是监官紧急召集全监官生的讯号,不用想也知道,这是要查找真凶了。 “坏了,这我出不去了啊!” 贾琮暗道不妙,要出衙门得从钦天监正堂路过,自己要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借故外出,用脚想也知道他是嫌疑人。 听到这铜钟的声音,许佟下意识瞟了眼还没喘匀气的贾琮,暗道这么大的动静,该不会是这小子把祁成给打了吧? 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许佟故作镇定道:“监中定有大事发生,本官先行一步,过去看看!” 既然跑不了,贾琮也只好硬着头皮跟了上去,反正自己扔石头也没人看见,只要咬死不认,谁也拿他没办法。 第043章 不速之客 很快,钦天监官生就齐聚正堂前。 监中几个官员悉数到齐,站在台上阴沉着脸,一言不发,时不时还朝贾琮的位置瞅一眼。 等了好一会,工字厅最右边一间屋走出一人,众人下意识朝对方瞟去。 来人正是祁成。 此时,他并没有穿官袍,而是胡乱穿了身常服,显得凌乱不堪,披着头发,光着脚,看起来十分狼狈。 等祁成过来,刘旭等人立刻闻到一股臭气,下意识的朝旁边让了让,一副敬而远之的模样。 站在台上,祁成环视一圈,目光突然落到贾琮身上,厉声喝道:“贾琮,你可知罪?!” 就知道躲不过! 贾琮暗叹一声,这祁成也不是傻子,他出恭的事只有值房的天文生知道,而贾琮恰好又去问过,只需简单一排查,就会查到他的头上。 不过,这事他是不可能承认的,忙做出愕然状,惶恐道:“大人,学生何罪之有?” “你……!” 祁成见贾琮装傻,恨不得跳下去抽他。 不过,为了官体着想,他还是硬生生忍住,喝问道:“你刚才做了什么,自己不清楚,还要本官告诉你?” 贾琮拱拱手,无辜道:“还请大人明示,学生愿闻其详。” 祁成见他如此无赖,只好咬着牙道:“刚才本官在如厕,你搬了石头扔进粪坑,溅了本官一身!” 哗—— 这么劲爆的消息,让台下的天文生直接炸了锅,除了震惊外,众人想到祁成当时的模样,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肃静,肃静!” 这种突破道德底线的事,刘旭自然要站在官员这边。 因此,听祁成说了经过,他便站出来质问贾琮:“一盏茶功夫前,你在哪里?” 贾琮答道:“学生在主簿厅。” “那这期间,你有没有外出过?”刘旭又问。 “有!” 贾琮点头承认,做出说明:“学生先前去找祁大人,想请示一些候簿存档问题,后听值房内天文生说大人不在,学生便回了主簿厅,前后不过半盏茶功夫,若说学生做这种事,时间上根本来不及!” 刘旭自然不会信他的一面之词,又转头问身后的许佟: “许大人,贾琮乃是你厅里的人,他的去向你自然清楚,他说自己去问候簿存档之事,而且只去了半盏茶功夫,是否属实?” “问候簿存档之事,确实是下官吩咐,不过这时间下官还得算算……” 许佟瞪了贾琮一眼,假装回忆了一下,最后认真点头道: “确实是半盏茶功夫,贾琮走的时候,下官正在冲泡枸杞茶,这茶还没泡开,他便回来了,不多不少,刚好半盏茶!” 众人推算了一下,主簿厅离五官保章正值房有些距离,贾琮一个来回就要花八成时间。 期间,他还要问明祁成去向,再去茅厕确认他的位置,扔下石头,这剩下两成的时间,怕是有些不够。 祁成冷笑道:“这来回的时间,若是疾跑的话,怕是能缩短不少吧,这省下的时间,也够他做其他事了。” 贾琮出声反驳道:“祁大人此言差矣,就算学生作案返回是疾跑的话,也至多省下两成的时间,学生要问明大人去向,又前往距离不近的茅厕,还得确认大人在哪间茅厕,再扔石头进去,这点时间怕是也不够啊!” 众人一听都有道理,他们休息时去茅厕方便,来回一趟都要不少时间,更何况还要炸粪坑。 祁成也算了一下,好像还真是不够,不过他还是强行辩解道:“或许你来的时候也是跑来的!” 听了这话,贾琮不由乐了,他好整以暇问道: “敢问大人,学生去时,也不知道您会在茅厕啊,为何要一路狂奔过去?难不成是监中养了狗,在后面追着攀咬学生不成?” 贾琮去的时候,并没有碰到任何人,所以并不担心有人指认他。 “你……!” 祁成听出来他是借机骂自己是狗,气的两眼直冒金星,要不是还没给贾琮定罪,他非得跳下去拼命不可。 贾琮见他没话可说,便拱手对台上诸官道: “各位大人,学生一没作案时间,二没作案动机,还请大人们明察!” “这……” 众官员看看祁成,又看看贾琮,表情都有些为难。 他们都不是傻子,虽说两人近日无仇,可往日有怨呢。 祁成所作所为,监官们也略有耳闻,贾琮若是帮他外公出气,借机报复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但这都是祁成和徐元思私底下的事,双方并没有公开撕破脸,看祁成这个样子,明显也不会当面承认自己忘恩负义,才让徐元思的外孙借机报复自己。 官员们讨论了片刻,也没查出个所以然,便把祁成叫到一边,商量了一下解决办法。 最终,刘旭宣布了处理结果: 此事贾琮依旧还有嫌疑,监官们会寻找更多的证人和证据,在这期间,贾琮也不必来钦天监当值,直到他的嫌疑洗脱为止,若有知情者提供线索,监中会给与奖励。 对这个结果,贾琮自然不服,大声抗议道: “学生反对,如果是祁大人自己掉进了粪坑,为了挽回自己的颜面,便趁机攀诬学生,这也是有可能的事情,还请大人们明鉴啊!” 哈哈哈—— 台下的天文生们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就连监官们也有些忍俊不禁。 刘旭强忍着笑意,板起脸道:“不得胡说,祁大人乃朝廷命官,品行自然是好的,就算掉进粪坑,也只会自己爬出来,断不会诬陷你,此乃诸位大人共同议定的结果,你无权反对,且回去等着吧!” “那就请大人们早日查清真相,还学生一个清白!” 贾琮见刘旭态度坚决,也只能接受这个结果,跟众人拱拱手,转身出了钦天监。 呼—— 一直走到无人处,贾琮才长长的舒了口气。 还好当时去找祁成时,他因为太过愤怒,跑的比较快,要不然还真没办法解释! …… 月色如水,星光璀璨。 从保定府直通神京城的官道上,数骑飞奔而来,马上骑士们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持鞭不停抽打胯下的马儿,使其跑的更快些。 此时已近凌晨,神京城的八座城门早已关闭。 骑士们还没到城门下,就被城头守卫的士兵发现,立马引起一阵骚动。 守将举着火大,朝城下大喝问:“来者何人?” 城下,为首一名骑士驱马上前,直接朝城头扔上一块令牌,高声道:“我有十万火急之事要入宫禀报,速速拉我上去!” 那令牌掉在城头,守将捡起来一看,脸色顿时有些惊讶,忙对左右士兵道:“快,放下吊篮,拉这位大人上来!” 很快,这名骑士首领就被拉上城头。 他接过令牌,问城门守将借了匹马,迅速朝皇宫狂奔而去。 第044章 出乎预料 夜已深。 坤宁宫中,却是一片灯火通明。 由于日食的原因,皇帝李徽闭关自省了三天,朝廷又罢朝一日,因此堆积了近千本奏章。 李徽是个勤政的皇帝,所有的奏章都是亲自批阅,不假于人手。 这几日,为了处理这些积压的公务,他每日都会忙到很晚。 好在,经过几天努力,他终于在一刻钟前批阅完所有奏章,这才摆驾坤宁宫来安寝。 “陛下乏了吧,臣妾刚熬了一碗燕窝,陛下用些补补身子。” 这时,皇后孙氏端着一碗燕窝走进殿来。 孙皇后头戴紫金翟凤冠,身穿长及曳地的大红宫装,腰间系着一条束带,使本就纤细的柳腰不盈一握,看着高贵又典雅。 孙氏的年纪已过三旬,却保养的极好,鹅蛋脸白皙细腻,五官柔美,那双似乎会笑的眼眸,使她看起来更加温婉端庄。 揉着额角的李徽抬起头,见是孙皇后进来,疲惫的脸上才露出一丝笑容,道:“还是皇后贴心,朕正好饿了呢。” 接过燕窝,李徽大口吃了起来。 孙皇后也没歇着,走到身后帮他揉肩捶背,活络筋骨。 等吃完燕窝,李徽拉着皇后坐下,挥退了殿内伺候的宫女太监,小声说起了体己话。 “陛下,这几日,策儿又背会了几首唐诗,连张太傅都赞不绝口呢。” 趁着李徽处理完奏章,心情不错,孙皇后顺口提起了刚六岁的儿子李策。 “那朕可就得亲自考校一番,看他是真长进了,还是你这个做母后的在自卖自夸。”李徽笑道。 孙皇后微微一怔,惶恐的俯下身去道:“陛下,臣妾所说句句属实,并没有半句虚言!” “梓潼,你这是做什么,朕跟你开个玩笑罢了,快起来!” 李徽忙拉着孙氏重新坐下,叹道: “犹记得还在潜邸时,你我相濡以沫、相敬如宾,怎么现在却反而生分到连句玩笑话都听不出来了?” “是臣妾多想了。” 孙皇后垂泪道:“都怪臣妾当年没看顾好越儿,才让陛下如此操劳,臣妾这些年来,一直心中不安……” 听了她自责的话,李徽温言安慰道:“这怎么能怪得了你,要怪只怪越儿福薄,好在,朕这些年也积蓄了些实力,不至于像当年那样无力,朕相信,将来一定会好起来的。” “那臣妾就放心了。” 自古以来,都对后宫干政极为忌惮,平日里孙皇后很少参与政事,如今得知李徽情况好转,她也跟着高兴了起来。 当年李徽还在潜邸时,和孙氏育有一子,名为李越。 李越自幼聪明伶俐,便深得太上皇和太后喜爱。 因此,在李徽登基时,太上皇便将李越立为太子,李徽的皇帝宝座,也因此稳固了不少。 可没料到的是,李徽登基次年,李越突然生了一场大病,最终不幸夭折,让太上皇老两口十分悲痛。 这件事对李徽影响极大,甚至有传言太上皇欲废了李徽,立忠顺王为帝的打算。 此后太上皇虽予以否认,却让李徽意识到自己的地位并不稳固,所以一直如履薄冰,不敢犯错。 这些年来,太子之位一直空悬,随着六皇子李策年岁渐长,李徽也曾几次奏请太上皇,欲立李策为太子,可太上皇却一直未给答复,这让李徽和孙皇后十分不安。 前些日子,因李徽想要增设皇庄之事,群臣纷纷上书劝谏,李徽硬扛着没有答应。 不料钦天监突然算出有日食,大臣们更是借机群起而攻之,逼得李徽不得不闭关自省。 后来日食虽然没出现,却并没有改变李徽被动的局面,反而让太上皇得了个仁德圣明,感动上天的英名。 每每想到此事,李徽就感到憋屈,要不是戴权从贾琮那打听到一条消息,极有可能改变自己被动的局面,他恐怕最近几天连觉都睡不好。 又宽慰了孙氏几句,李徽正在孙氏的服侍下宽衣。 这时,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接着门口就响起戴权的声音:“陛下,潜龙连夜送来了密函!” 孙皇后惊讶道:“此时送来,必是十分紧要的消息!” 听到潜龙二字,李徽便已猜到此事跟贾琮提供的线索有关。 他顾不得穿上靴子,赤着脚跑到门口。 门外,戴权手中托着一个上了锁的铜盒,这是潜龙专门给皇帝传递重要消息的容器。 “拿钥匙来。” 李徽深吸一口气,从戴权手中接过开锁的钥匙,打开铜盒。 盒中只有一张写着字的密信,并没有其他东西。 借着殿内烛光,李徽一目十行看去。 “好啊,实在是太好了!” 待看完密信的内容,李徽不禁高兴的手舞足蹈,脸上也因激动浮现出些许红晕。 戴权眼巴巴瞅着李徽,心中如百爪挠心,他很想知道密信上究竟写的是什么,竟让连续十多天都没笑过的李徽如此失态。 李徽在殿内来回踱步,思考着该如何利用这个信息,来解决目前遇到的麻烦。 想了半天,李徽突然想起戴权还站在门口,便将密信递给他,道: “你且看看上面写的东西,再帮朕想想明日上朝,该如何惩治那些混账!” 戴权忙接过密信,低头仔细看去。 这张纸上写的内容不多,只有寥寥十几行。 但只这十几行字,就让戴权意识到,这足以让朝堂发生一场剧烈的动荡。 “这个贾琮,果然不简单!” 想到这么重要的东西,竟是因他这个半大少年才发现的,这让戴权感到非常的震撼。 收起密信,戴权便和皇帝低声商量起来。 …… 次日清早,袁良就把贾琮再次被赶回家的消息告诉了他母亲郑氏。 上次贾琮被勒令回家反省的事,就是袁良这个大嘴巴泄露的,害得贾琮被荣国府的长辈们好一通盘问。 被贾琮严厉批评后,袁良自然不敢再乱说贾琮的事,可他又担心这次会有什么麻烦,便一大早就在院外等着,跟郑氏汇报了这件事。 “什么,琮哥儿又被赶出了钦天监?” 郑氏听完,不免有些害怕,自上次回家反省才过了三四天,这府里的影响都还没消除呢,贾琮竟又被赶了回来。 而且,这一次连个回去当值的确切日期都没有! 着急忙慌的叫醒贾琮,郑氏仔细的问了这事经过。 贾琮安抚了几句,让她不必惊慌,反正他们又没有证据,根本拿自己没办法,过几日肯定就能回去了。 听了这话,郑氏这才放下心。 天色尚早,贾琮又没事做,便打算睡个回笼觉。 躺下前,贾琮又叮嘱郑氏母子,让他们俩守口如瓶,千万不要传出去,否则不好跟贾赦交代。 经过上次教训,母子俩都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自然不敢乱说。 可谁也没想到的是,贾琮千算万算,却没算到这件事的发展完全出乎了他的预料…… 第045章 臣有本奏 古代大朝会,一般分为三日一朝,五日一朝,或者十日一朝。 大乾前几任皇帝都比较勤政,自太祖皇帝定下三日一朝的规矩后,这个朝会制度一直延续至今。 今日天还没亮,百官们就按照以往的规矩,到宫外的朝房等待上朝。 等宫门打开,首辅高维才和其他几个阁臣领着众大臣们入宫。 待天子升座,官员们鱼贯进入,在礼官的引导下叩拜皇帝,山呼万岁。 皇帝李徽端坐龙椅上,目光俯视着殿中一二百名大臣,心中竟隐隐有些紧张。 深吸一口气,李徽问道:“诸位爱卿,可有本奏?” “臣有本奏!” 众大臣还没开口,户科给事中徐祥抢先出班,高声对李徽说道。 看到这人,李徽的目光隐隐有些厌恶。 这个徐祥最近因为皇庄之事,可是写了很多言辞犀利的奏章批评他,就算他留中不发,徐祥也依旧还要继续上奏,俨然一副要跟他死磕到底的架势。 御史有风闻奏事之权,给事中也有劝谏皇帝之责,此乃本朝太祖定下的规矩,就算李徽再怎么不高兴,却也不能因此就责罚徐祥。 见他出班,李徽就知道没好事,面无表情道:“徐爱卿,有何事上奏?” “陛下,增设皇庄一事,乃与民争利之举,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果不其然,徐祥开口就把因日食暂且搁置的皇庄一事给翻了出来。 李徽脸色阴沉,质问道:“那徐爱卿可有办法解决宫中用度不足之事,你可知道,因用度不足,已经发生过饿死老年宫女宦官的惨事!” 徐祥却毫不在意,拱手道:“回禀陛下,前明太祖皇帝教导太子时,曾多次说过‘勤俭兴邦,奢侈亡国’这句话,这足以说明勤俭节约的重要性。 如今,宫中嫔妃、皇子皇女众多,再加上宦官宫女,足有万人之多,每日用度数以万计,若陛下以身作则,杜绝奢靡之风,上行下效,便可省下无数银钱,用度之事自然就不足为虑也!” 听他提出这个建议,李徽额角的青筋都冒了起来。 这皇宫里的嫔妃、皇子皇女,以及宫女宦官,可不止在他一个人宫里,其中有大半都在太上皇和太后那边,就算自己宫里再怎么勤俭节省,也抵不住太上皇和太后那边挥金如土。 可是,这话李徽不能说出来,正所谓子不言父过,若他敢表现出一丝对太上皇老两口的不满,就会被扣个忤逆不孝的帽子,这有违自己以孝治国的方略,就算太上皇不怪罪,他也会被人戳脊梁骨。 好在,今天的主战场并不在这里,就暂且让他们先得意片刻! 李徽知道这徐祥只是先锋,自己要是不答应,接下来就会有大量的御史言官出场,对自己群起而攻之,到时候又要乱成一锅粥。 “罢了,既然你都帮朕想好了对策,朕就收回增设皇庄的旨意,以后不必再提了。” 在群臣注视的目光下,李徽终于不甘的摇摇头。 “咦,怎么回事?” 群臣本以为还要费一番口舌才能阻止李徽,不料他答应的这么痛快,让殿中的大臣们都有些错愕。 不过,解决了这件事,也算是文官们的巨大胜利,于是,殿中的官员们就放弃继续对李徽的抨击。 接下来,李徽又跟大臣们商量了一些治河、救灾、征讨贵州反叛土司的政务。 其中,有一件事最为紧要,就是数日后为太上皇万寿节举办庆典之事。 自古以来,皇帝的寿辰有多种叫法,如千秋节、天长节,大乾承袭明制,也沿用了万寿节的称呼。 这次万寿节,是太上皇六十岁寿诞,朝廷将要举办大型庆典。 相应的,举办庆典需要支出的银子,就成了争论的焦点。 一番讨价还价之后,户部尚书吕元正和内务府总管大臣、忠顺王李诏议定了庆典所需的开支。 因去岁数省发生灾害,户部还要继续筹措银两安置流民,恢复民生,所以只拿得出来二十万两银子。 这点钱要办个隆重的庆典自然不够,忠顺王李诏管着太上皇钱袋子,这个时候他不能小气,便自掏腰包出资三十万两,这才将万寿节庆典之事商议妥当。 听吕元正和李诏讨价还价,李徽已经在心里把两人骂了八百次,他想给宫里增加点用度,满朝上下推三阻四,现在为了太上皇寿诞庆典,他们出手就是几十万两,这也实在太过分了些! 见时间差不多了,李徽没空再生气,正想对角门处的值殿宦官使眼色,却不料礼部队列里窜出一名青袍官员。 “陛下,微臣还有要事启奏!” 这名官员噗通一下跪在地上。 大臣们都被吸引了目光,按理说,大朝会上很少有正五品的官员奏事,就算有要事,一般也是由本衙堂官上奏,轮不到低级官员出面。 但看陆仁嘉和其他礼部官员错愕的样子,显然他们对此事并不知情。 众官员的好奇心被勾起来,暗想这名青袍官员究竟要说什么事。 礼部官员们自然认得,跪在地上的这人,就是他们的同僚,礼部郎中毛淳! 李徽被打断,只得耐下性子问道:“这位爱卿,你有何事要奏?” “微臣要弹劾荣国公府一等神威将军贾赦之子贾琮!” 毛淳掏出一份奏章,高举着回道。 乍一听到贾琮的名字,李徽都被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的谋划提前暴露,险些滑下了龙椅。 观察了一下群臣的表情,见底下官员们也是满脸惊讶,李徽这才松了口气,看来不像是针对自己的。 等太监呈上奏章,李徽先看了一下署名,不禁板起脸问道:“毛爱卿,这监察百官乃是都察院御史之责,你身为礼部官员,弹劾他人是否有些僭越了?” 毛淳激动道:“陛下,因此事太过荒唐,微臣闻之,心中愤怒至极,然而,荣国府权势极大,为免被其掩盖真相,微臣只能借此机会,将此事公之于众!” “那你说说,贾琮究竟犯了什么事?” 李徽将奏章放在了桌上,心中暗想,这贾琮究竟做了什么天怒人怨之事,竟让毛淳如此愤怒? “回禀陛下,这贾琮入钦天监后,行事乖张、不服管教,因一些琐事多次顶撞上官,还对监官心存怨怼。 昨日,他竟趁着钦天监五官保章正祁成出恭的时候,朝粪池中扔入石头,溅了祁大人一身粪水,此等恶行,简直人神共愤,若不严厉惩戒此子,我大乾官员还有何尊严可言!” 毛淳义愤填膺的向满朝文武昭告了贾琮的罪行。 第046章 大事不好 “哈哈,竟有此事?” 得知此事,官员们非但没有愤怒,反而都忍不住大笑起来,活像一群乐子人。 此等奇闻,怕是千古未有之奇事! 众人都在想,这荣国府怎么就出了如此奇葩的公子哥儿? 而后,官员们想起这殿中还有荣国府的人,都忍不住朝工部官员的队列看去。 见众人望过来,贾政老脸憋得发紫,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是打死也没想到,贾琮竟然做出如此荒唐之事,简直把荣国府的脸面都丢到爪哇国去了! 听了毛淳的阐述,李徽颇有些郁闷,以贾琮的才能和行事作风,为何会做出如此荒唐之事,这其中难道有什么隐情? 同样不解的还有刘旭。 毛淳要在朝会上弹劾贾琮,他事先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听到此事被毛淳爆出来,他都被吓了一跳。 冷静下来,刘旭渐渐琢磨出了其中门道。 “这个祁成还真是有些手段,竟然跟毛淳勾搭上了,毛淳跟荣国府本就有旧怨,如今有把荣国府名声搞臭的机会,两人自然一拍即合!” 刘旭有些同情荣国府,就算这次不能把贾琮怎么样,可荣国府公子朝粪坑扔石头之事,怕是要传的沸沸扬扬,人尽皆知了。 对于贾琮,李徽还是比较看重的,他自然不会这么轻易就让贾琮名声被毁,于是他转头向刘旭求证:“刘爱卿,毛爱卿所言之事可否属实?” 刘旭忙出班,躬身回答:“陛下,本监五官保章正祁成确实有此遭遇,不过,贾琮只是有作案嫌疑,目前尚无直接证据表明就是他所为,此事本监正在核查中。” 祁成越过他暗中和毛淳勾结,这是对钦天监和自己的背叛,刘旭心里很不舒服。 在事情还没确定前,他才不会冒着得罪荣国府的风险,帮祁成坐实贾琮的罪名。 听了此话,殿中有两人都松了口气,其中一人是李徽,另外一人自然是贾政。 为了表明态度,贾政豁出老脸,出班叩首道: “陛下,既然此事涉及我贾家子弟,微臣定会查明真相,若此事属实,微臣定会大义灭亲,绝不包庇!” 贾家的态度有了,李徽就有了台阶,见毛淳张嘴还想辩解,他抢先冲武官行列道: “如今勋戚子弟专横跋扈,多有不法事,尔等要像贾爱卿所说,须时时规劝,严加管教,不能包庇纵容,知道了吗?” “臣等谨听圣训!” 武官勋戚们皆俯身领旨。 不过,这群人心里却不以为然。 这些年来,荣宁二府子弟可没少干坏事,可哪次贾家又大义灭亲过? “好了,这朝堂是商议天下大事的,些许小事就不必再提了,否则像什么样子。” 李徽一拍御案,强行将这事画上了句号,不给毛淳继续借题发挥的机会。 借着这个动作,他飞快朝角门处望了一眼,侍立在那的小太监会意,悄悄对角门内做了个手势。 接着,一人像是火烧屁股一样飞快跑了出来。 值殿御史正要大声呵斥,定睛一看,这人竟是李徽身边的太监总管——戴权! 李徽见状,做出不悦状,呵斥道:“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陛下,大事不好了!” 戴权跑到李徽面前,颤声说了一句,再递上一本奏章。 李徽脸上露出郑重之色,迅速接过奏章翻开。 只看了一眼,李徽就猛然蹦了起来,随即又像是气晕了头一样,身形晃了晃,一头栽倒在龙椅上。 “陛下!” 戴权嚎丧般大叫一声,扑上去将李徽扶起,回头冲小太监厉喝道:“快,快去传太医!” 这一幕,把殿中大臣都吓傻了。 “陛下,您这是怎么了?” 首辅高维等高官,神色也有些慌张,下意识上前几步,走到御阶前乱糟糟的叫着。 见大臣们都蜂拥上去,殿中锦衣府卫士迅速上前,将李徽团团围住,持刀警戒,不让大臣们靠近。 “起…起开…朕没事!” 这时,重围中传来李徽虚弱的声音。 听到皇帝还能开口说话,殿中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高维忙让百官们退了回去,戴权也挥手让锦衣府值殿卫士们退下。 李徽推开戴权搀扶的手,颤抖着身子站起来,眼神愤怒的俯视着御阶下的大臣们。 哗—— 突然,李徽将刚拿到的奏疏扔出去,落到了高维脚下。 “念,给朕大声念出来!” 李徽死死瞪着高维,就像一头发怒的雄狮,欲要择人而噬。 高维做了十几年首辅,还从来没见李徽如此愤怒过,不禁被他的眼神吓到。 忐忑的捡起奏疏,高维咽着唾沫,念道: “臣保定知府程刚启奏,二月朔日,午时三刻,保定全境发生……” 念到这里,高维猛然意识到了什么,只觉得浑身冰冷,犹如坠入了冰窟,双腿都有些打颤。 见他停下,李徽呵斥道:“继续念!” 高维哆嗦着念道:“保定全境发生日食,食二刻,食四分,日初食,微臣便已组织百姓救护,幸而未损分毫,另,河间、永平等地,似也有日食出现……” 待他念完,殿中安静的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大臣们脸色更是难看的跟吃了苍蝇一样。 李徽俯视着众臣,怒吼道:“前几日,顺天府周边府县皆发生了严重日食,而有司却全然不知,甚至,百官还上表给太上皇祝贺,你们是欺君,还是有意讽刺太上皇?” “臣等不敢!” 这个帽子可有些沉,百官们哪里戴的起,赶紧跪在地上请罪。 看到这些瑟瑟发抖的官员,李徽心里痛快极了,他保持着愤怒表情,用手指向钦天监监正刘旭,喝道: “刘旭,你来解释一下,当日你断言因太上皇德动上天,这才免去了日食的异象,可这日食却在顺天周边府县发生,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刘旭从群臣中爬出来,拼命叩首道:“微臣无能,微臣不知,请陛下恕罪……” 其实,他已猜到了大致原因,却不敢跟皇帝坦白。 因为这一次,他犯了个严重的错误! 朔日那天日食没出现,其实并不是天文司算错了发生的日期和时间,而是算出的位置出现了些许的偏差,才导致在京城没能观测到。 当时他并没意识到这个罕见的问题,还以为确实是算错了日食的日期,所以为了免受责罚,才灵机一动想到了用“上天免去异象”的说辞圆场,最终成功逃避了责罚。 如今木已成舟,却又出了这种岔子,皇帝要问责,刘旭真是有口难辩,他不管采用哪种说法,都没办法掩饰先前所犯的错误了。 第047章 弃车保帅 见刘旭说不出个所以然,李徽深吸一口气,看向首辅高维,冷声道: “高阁老,前番日食不现,尔等一起上表为太上皇道贺,太上皇高兴之余,不但赏赐了群臣,还打算在万寿节举办隆重庆典,与民同乐,如今,保定、河间府以南地区都出现了严重日食,你说,这次该如何向太上皇解释?” 按照太祖定下的祖制,但凡出现日食,除了皇帝躬身自省,朝廷组织救护以外,其后半月内都不得举办大型宫宴。 因群臣轮番上贺表,朝廷要为太上皇寿办隆重庆典之事,这些天已经传的沸沸扬扬,邻近各省诸多衙门都已遣官入京朝贺,估计人都在了半道上了。 而现在又出现了严重的日食,那这庆典究竟是办还是不办? 高维冷汗淋漓,跪下叩首道: “陛下,此事是老臣考虑不周,如今大错已铸成,老臣甘受责罚,请陛下发落!” “请陛下责罚!” 殿中不管是上过贺表的,还是没上过贺表的官员,全都哗啦啦跪了下来,生怕自己站着,引来李徽的怒火。 要是李徽能做主,他现在真想把这其中大半官员都罢免了。 可惜这些大臣任免权利并不在他手上,官员们请罪也只是做做样子,自己要真敢顺水推舟罢免几个大员,恐怕太上皇非得敲打他不可。 不过,李徽动不了别人,但收拾几个钦天监官员,还是没问题的。 按祖制,因钦天监职能特殊,为了防止其成为文官集团的附庸,监官的任免权一直都掌握在皇帝手中,无论是升官还是降职,都不需要经过吏部审核。 这些年,因皇权博弈的关系,钦天监被太上皇一派影响,间接成为压制李徽的工具,但这些年刘旭行事小心,并没犯什么大错,所以李徽一直没有机会敲打他。 如今钦天监出现了重大的失误,监正刘旭和一干涉事官员责无旁贷,李徽正好可以借此机会处置他们。 因此,李徽再次看向刘旭,问道:“刘旭,你现在可想清楚了,日食究竟是怎么回事?” 刚才,刘旭一直在紧急思考对策。 可想来想去,除了旧事重提,把“增设皇庄引起日食”的帽子重新扣到李徽头上,就只有在钦天监找个替死鬼把这事抗下,他才有可能躲过这一劫。 可惜,刘旭是不敢再拿皇庄来说事了,就算是一只毫无脾气的羊,被这么三番五次的薅羊毛,恐怕也会忍不住发怒。 更何况,眼前这人并不是一只能任人宰割的羊,而是手握钦天监监官生杀大权的当今天子。 要是他真敢这么做,那简直比直接戳李徽一刀结下的仇更深! 听到李徽发问,刘旭一咬牙,答道: “陛下,此次推算日食出错,罪臣甘愿受罚,不过,当日‘日食不现,乃太上皇仁德,上天免去异象’的说辞,是本监五官保章正祁成卜算出的,诸位大人都是听信了他的话,才上表给太上皇道贺,如今酿成大祸,祁成要负主要责任!” “这是要弃车保帅了啊!” 大臣们心知肚明,如果不把这锅扣到祁成头上,恐怕刘旭这个监正要做到头了。 好在,当日日食没出现,刘旭紧急找几个监官统一说辞时,祁成为了表功,主动表示愿为刘旭说的话背书。 毕竟,五官保章正有占候天象之责,当天日食不现,他的卜言才是真正的依据。 是以,当他亲自跟首辅高维保证后,这些想给太上皇捧臭脚的大臣们都信以为真,纷纷上表道贺。 现在刘旭把祁成丢出来背锅,他就算想否认也没用了。 见有锅可以甩,首辅高维忙作证: “陛下,刘大人所言不假,当日祁成谗言媚上,编造了谣言,老臣信以为真,才倡议给太上皇贺表,诸位大人都是亲眼所见的!” “不错,这都是那祁成妖言惑众,请陛下明察!” “陛下,祁成此贼实在可恶,不但矫饰过错,还误导大人们上表,请陛下严惩!” …… 李徽算是见识了什么叫墙倒众人推,那祁成也不过是个小小的八品官罢了,若没有钦天监堂官首肯,他恐怕也不敢说这种话。 不过,他现在要的是一个能给太上皇的答复,至于这话是刘旭说的还是祁成说的,那都不重要。 想到毛淳弹劾贾琮的事,李徽觉得正好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帮贾琮洗脱罪名。 于是,李徽沉吟道:“真没想到,这个祁成竟敢撒这种弥天大谎,看来,先前他状告贾琮,恐怕也是子虚乌有之事。” 众臣都有些诧异,不明白李徽怎么又扯到这件事上了。 不过,为了给祁成盖上最后一块棺材板,大臣们再次附和起来。 “陛下所言极是,这祁成巧言令色,一看就是在故意抹黑荣国府。” “依微臣看来,若不严惩这个祁成,不足以震慑宵小!” “我看就是他自己掉进了粪坑,又怕丢了脸面,才攀诬那贾琮,这种做法,实在令人不齿!” …… 见他们如此配合,李徽非常满意,逡巡一圈后,他忽然转头看向毛淳,冷声道:“毛爱卿,你说呢?” 刚才,听大臣们开始清算祁成,毛淳就意识到情况不妙,忙缩着脖子往盘龙柱后躲。 谁知,李徽就像是长了一双鹰眼,在茫茫人海中一眼就发现了他。 见众官员都看着自己,祁成只好俯身答道: “陛下,微臣偏信了那祁……祁贼的鬼话,误会了荣国府的贾三公子,致使荣国府声誉受损,微臣愿当面跟贾大人赔罪!” 贾政是个老实人,见毛淳转身对自己行礼,他忙道: “既是被奸人蒙蔽,毛大人无须自责,幸好都弄清楚了,此事就此作罢好了。” 说实话,直到现在,贾政都还有些恍惚,先前想到荣国府会因贾琮扔石头砸粪坑之事臭名远扬,他的心里又是愤怒又是羞愧,真不知道回府后该如何跟贾母交代。 可没想到转机来的这么快,还不等他缕清事情经过,皇帝老子竟然亲自替贾琮翻了案,就连这个对他恨之入骨的毛淳,也不得不当众向自己行礼致歉。 这不但挽回了荣国府的面子,还狠狠打了毛淳的脸,就算他再怎么大度,也不禁因此生出了一丝大仇得报的快意,只觉得比当年升了官还要舒爽。 见贾政没有计较,毛淳这才松了口气。 不过,他在心里还是认定,贾政是在众臣面前惺惺作态…… 帮贾琮挽回了声誉,李徽便将心思放到了正事上,他略一思索,便对众官员道: “如今大错已铸成,须尽快报于太上皇知晓,至于要如何惩处涉事官员,还有是否继续操办万寿节庆典事宜,待朕去问明了太上皇,再做定夺不迟!” “臣等遵旨!” 众臣哪有反对的资格,皆俯身听命,恭送李徽摆驾离去。 第048章 店铺开张 经过几日的筹备,宋家的棉花糖铺子终于开张。 今日一早,贾琮睡醒了回笼觉,见时间差不多了,就乘马车去了宋柯在东市盘下的铺子。 这个铺子不大,不过却是上下两层,下面能开店,上面可以住人,还算方便。 城东住的都是富户豪绅,这个店铺在东市的位置也不错,来往人流量很大,相应的,价格也不便宜,每月足足要三两银子的租金。 当时盘店面的时候,宋柯犹豫了半天,后来想到贾琮的要求,才一咬牙拿出宋刘氏攒下的体己钱,将这个地段不错的店面盘下。 噼里啪啦—— 放完鞭炮,在来往百姓的注视下,宋柯亲手扯下招牌上盖着的红布。 “宋记棉花糖?” 当识字的百姓念出招牌上的字后,围观的人群中议论纷纷,都不知道这店铺究竟是做什么生意的。 “掌柜的,你这店里究竟卖的什么啊?”有人踮脚朝店铺张望。 宋柯拄着拐,笑呵呵道:“各位乡亲,小店卖的是一种叫棉花糖的吃食,今日本店刚开张,若有人想尝尝,可以半价优惠!” 这么一说,众人都有些好奇,在宋柯的示意下,纷纷涌到店门口,朝内张望。 “这不就是棉花吗?” 当看到那一排排插在竹筒底座上的雪白棉花糖后,围观百姓们都此起彼伏的议论起来。 宋柯微微一笑,伸手揪下一块棉花糖,喂到了嘴里。 众人一看,都瞪大了眼睛,有个老者急呼道:“后生,这棉花可不兴吃啊,吃下去会要人命的!” 宋柯笑道:“诸位,此物虽叫棉花糖,却不是棉花做的糖,而是糖做的棉花,自然是能吃的!” “糖怎么做成的棉花?” 众人面面相觑,却怎么也想象不出来,这是如何做到的。 见宋柯张嘴示意他真的吃了,有人好奇道:“掌柜的,这棉花糖什么价钱?” “原价三十文,今日半价优惠,只要十五文!” 宋柯略有些紧张的报出价格。 “三十文,这也太贵了吧!” “就是,这跟明抢有什么区别?” “吃不起,吃不起,有这钱都能买一两霜糖了!” 百姓们纷纷摇头,不少人都退出了店外。 这时,有人高声道:“掌柜的,给我来一个!” 宋柯见人都走了,顿时有些慌了神,此时突然听到有人捧场,表情瞬间激动起来。 “这位公子,您可真有眼光,这棉花糖只有小店一家,别无分号,您……嗯?” 宋柯也是做惯了生意的,自然懂得拍客人马屁,可他没料到的是,分开人群走进来的竟然是贾琮! 眨了眨眼睛,贾琮道:“掌柜的,给我来一个,此物可真是稀奇,这偌大的京城里,还从没见过呢。” 听到有人舍得买,退出店外的百姓又停下脚步,好奇的朝里面看来。 宋柯知道贾琮这是在给他当托,便取下一只棉花糖递到贾琮手中。 付了钱,贾琮吃下一块后,不停咂着嘴,表情也变得享受起来。 人群中,有人好奇问道:“公子,这棉花糖是什么味道啊?” “好甜,比蜂蜜还要甜!” 贾琮大方的递过去,道:“这东西确实好吃,各位都尝尝吧。” “这如何使得……” 众人都有些犹豫,这只棉花糖十五文呢,贾琮却大方的给他们吃,让他们有些受宠若惊。 “不用客气,大家都尝尝吧,就当是给掌柜捧场了。” 贾琮不由分说,将棉花糖塞到其中一人手里。 这下,众人才敢动手去撕。 “唔,还真是甜哩。” “啧啧,就是化的太快,没有嚼劲……” “此物果真稀奇,想必我那孙儿会喜欢。” …… 尝过的百姓,自然赞不绝口,毕竟是白嫖的,夸两句又不吃亏。 没尝到的,都眼巴巴看着其他人,听众人品评。 “要不,咱给囡囡也买一个,她可从来没吃过哩!” 有个妇人凑到丈夫耳边,低声问道。 男人有些心疼,犹豫道:“要十五文啊,能买不少粮食了。” “左右就吃这一回,过了今天,要涨到三十文,以后更吃不起了!”妇人提醒道。 “也对,这东西又不能当饭吃,尝个新鲜得了。” 男子一咬牙,排出十五枚铜钱,对宋柯道:“掌柜的,我要一只!” “好嘞,您自己选一个吧!” 宋柯指着柜台上一排棉花糖。 “我要这只。” 男子选了一个稍大些的,取下来和妻子出了店铺。 有人带了头,其他人也有些蠢蠢欲动。 “我也要一个,给我家孙子吃。” 手头宽松些的,都咬牙拿钱出来,给自家晚辈买上一个。 手头不宽裕的,认识的几个凑了凑,也买上一个尝尝鲜。 很快,店里现成的棉花糖就售罄了。 宋柯见还有不少人等着,便隔着小窗对里面的妻子叫道:“娃他娘,还有不少人要,快多做几个出来。” 为了保密,贾琮特意跟宋柯吩咐过,盘下店铺后要请木匠来把店铺用木板隔开,外面是店面,里面是操作间,只余下一个窗口,能将做好的棉花糖送出去就行。 听到这么快就卖光了,宋刘氏在窗口答应一声,就开始在操作间制作棉花糖。 这东西做起来不难,就是要双手并用,比较考验人的协调能力,好在宋刘氏也是做过糖画的,经常会双手作业,所以掌握这个不难。 随着一只只棉花糖卖出去,宋柯两口子脸上都乐开了花,他们从来没想过,赚钱竟然如此简单! 火爆的生意一直持续到一个时辰后,等买到棉花糖的客人陆续离去,宋柯才有空清点卖到的银钱。 “嘶……” 细细数完,宋柯不可置信道:“加起来怕是有一两银子!” “一两大约是1500文,成本大约300文,这利润还真不低。” 贾琮估算了一下,这段时间陆续卖出去的棉花糖,确实不下一百个。 仔细的收起钱,宋柯又有些患得患失,对贾琮道:“三爷,这会又没人了,不会是新鲜劲儿过了吧?” 贾琮却笑道:“这才卖了多少,咱这棉花糖是个稀罕物,现在还没多少人知道,等这东西的名声传出去,慕名而来的人会更多,而且,刚才很多买过的人,也会成为咱们的回头客!” 这并不是贾琮夸大其词,根据他前世的经验,一般小孩子在吃过棉花糖后,就会对着玩意念念不忘。 他有次带小侄女去外面玩,刚好路过一个卖棉花糖的小摊,小侄女就哭着喊着要让他给买,不给死活不肯走。 没办法,他只好乖乖掏钱买了。 结果走到半道,却被嫂子给逮了个正着,一大一小两人被训斥了半天,最终连棉花糖也被没收了。 他有这个自信,完全是过来人的经验…… 当然,现在情况有所不同,毕竟如今百姓的物质生活条件不能跟后世比。 但他却不怕,因为这棉花糖定位的就是神京城的高端消费人群,那些大户人家,才是他的主要目标客户,只要垄断经营,利润也相当可观。 跟宋柯说了一些生意上的问题,贾琮拍拍手准备离开。 今天他出来,一是为了来看看店铺开张的情况,二是为了接茜雪回府。 跟宋氏夫妇提了这事,两人自然无有不从,并说了些请照拂茜雪之类的话,在此不再赘述。 第049章 茜雪回府 却说贾琮去了宋家,茜雪已经换上了藕合色绫袄、青缎掐边牙背心,和一条水绿色的裙子,这是荣国府丫鬟的标配。 两人乘车回到荣国府。 下车后,前院的婆子丫鬟见贾琮领了个拎着包袱女子进来,不禁都有些惊讶。 仔细一看,她们才认出这竟是被赶出府去的茜雪。 等贾琮带着茜雪走远,婆子丫鬟们纷纷议论起来。 “我记得,茜雪姑娘是被二太太赶出府去的吧,怎么又回来了?” “你们还不知道吧,是琮三爷求了老太太,才许她回来当差的!” “茜雪姑娘品行倒是好的,就是太傻了些……” …… 这些人倒也没有什么恶意,低声把茜雪被撵的事八卦了一番,这才各自散去。 回到自己院里,贾琮先让郑氏安顿茜雪住下。 这个院子虽然偏僻,离贾核心圈子比较远,但胜在宽敞。 二进小院前面可以供婆子和粗使丫鬟住,后院两边的厢房可以供嬷嬷和伺候主子的丫鬟住,一点也不会拥挤。 当然,现在贾琮院里拢共没几个人,房屋大多都空着。 先前,听茜雪要回来伺候贾琮,郑氏高兴坏了。 因为不会帮贾琮收拾打扮,她不知道被邢夫人骂了多少次,所以一直因贾琮没个得力的丫鬟而苦恼。 是以,她早早的就收拾好了一间离贾琮最近的厢房,就等着茜雪来住。 茜雪的东西不多,就几身换洗的衣裳并一些私人用品,郑氏帮她打扫完屋子,收拾好床铺,这才讲了一些贾琮的事,似要把这屋里的事全托付给她。 对这个郑嬷嬷,茜雪听贾琮提起过几次,知道他对这个从小照顾自己长大的奶娘很尊敬,因此,她也很客气的让郑氏日后多多提点。 贾琮在堂中看书,听到郑氏和茜雪相谈甚欢,他倒也放心了些,只有后宅安宁,才不会拖自己后腿。 正听两人说话,院里突然传来一阵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听起来人还不少。 贾琮到门口看了眼,正有一群莺莺燕燕从垂花门进来。 细细看去,竟是贾宝玉屋里的丫鬟晴雯、麝月,还有三春的丫鬟绣橘、侍书、入画,以及贾母院里的琥珀、翡翠两个大丫鬟。 这群红楼梦中出场率比较高的靓丽女子齐齐出现在院里,当真如春天里争奇斗艳的百花,给这方天地增添了不少美丽景致。 “见过三爷。” 见贾琮出来,丫鬟都陆陆续续给他屈膝行了礼。 “各位姐姐大驾光临,真是令我这院子都光鲜了不少。” 贾琮笑着还了一礼,对她们道:“你们是来看茜雪姐姐的吧。” “是呢三爷,她住哪间屋呀?” 琥珀边问,边四下张望。 还不等贾琮回答,茜雪就从西厢走出来。 这群丫鬟立马迎了上去,把茜雪团团围住,拉着她说起了家长里短的话。 茜雪能回来,这些丫鬟发自内心的高兴,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贾琮心中暗想,这些丫鬟大多是家生子,而茜雪却是七八岁时被卖到府里的,她能有这么好的人缘,足以看出她有独特的人格魅力。 女孩子们说体己话,贾琮自然没兴趣偷听,便回到屋里继续看书。 不过,这群女子的议论焦点,却逐渐转移到了贾琮身上。 待听说茜雪的身契在自己手中,贾琮还答应她去留随意时,这些丫鬟都有些难以置信。 琥珀面露讶色,不解道:“既然三爷把身契都还你了,你为何还要回府里来呢?” “我从小做的就是伺候人的活,待在家里反而不知道能做些什么,与其拖累兄嫂,还不如回来伺候三爷呢,也算能报答他的些许恩情吧。”茜雪笑着解释道。 琥珀点了点她的额头,惋惜道:“你呀,就是做奴才的命,既然都成了自由身,就不知道让你哥哥嫂子帮你寻个好人家嫁了吗?” 这年头女子的婚姻是极私密的事,茜雪闻言,俏脸上顿时浮上一抹红晕。 她低头绞着手帕,轻声道: “盲婚哑嫁的,谁知道会不会遇人不淑,误了终身,与其这样,还不如回来伺候三爷,倒也自在些。” 麝月闻言,做出恍然状,促狭道: “我知道了,茜雪这小蹄子是想做姨太太了,这才巴巴的回来,倒也难怪,三爷现在还没个正经丫头,可不就让你捡了这个便宜么。” “说什么呢!” 茜雪的俏脸霎时涨红,忙捂住麝月的嘴,急道:“三爷在隔壁屋看书呢,要是让他听见,我还活不活了?” “好好好,我不说了就是,大家心里明白就好。” 在一个院里待过很长时间,麝月知道茜雪脾气好,所以开起玩笑来也没那么多顾忌,直挑那些羞人的话,把茜雪臊的都不敢看人。 因是趁着主子们午休的时候来的,众丫鬟们说笑了一阵,就准备走人。 不料麝月环顾一圈,却没见到晴雯,不禁好奇道:“这小蹄子刚才还在呢,现在去哪了?” 众人才想起来,刚才晴雯还跟茜雪说了几句话,不想这个时候竟然没了人影。 等众丫鬟出了房间,才听到隔壁贾琮的屋里传来晴雯的声音。 先前茜雪被赶出府,虽是代贾宝玉受过,可根本原因,还是因晴雯贪玩,去别的院里窜门时忘了给茜雪交代枫露茶的事,才让李嬷嬷给拿去喝了。 后来茜雪去顶了罪,也相当于帮晴雯背了锅,她这个心高气傲的性子,哪里肯欠茜雪的人情,是以才求到贾琮头上。 如今茜雪重新回到府里,晴雯自然对贾琮很感激。 因此,在跟茜雪说了几句话后,她就到堂郑重跟贾琮道了谢。 出来时,一群丫鬟都暧昧的看着自己,晴雯白了她们一眼,没好气道: “你们这些口无遮拦的小蹄子,刚才跟茜雪说的话,全让三爷听到了!” “啊?” 听到这话,茜雪如遭雷击,这些玩笑话,姐妹们私下说说倒是没事,如今被贾琮听到了,还不知道会怎么看她呢! 正为此担心的时候,却见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气势汹汹走进院里。 “三爷在哪间屋呢?” 见院里有不少丫鬟,其中一个长相有点凶的婆子冲她们问道。 这两个婆子,丫鬟们并不认识,不过看她们蛮横的样子,就知道来者不善,因此都没有开口。 这时,贾琮从屋里走出来,打量了两个婆子一眼,问道:“你们找我何事?” 另一个婆子挽起袖子,冲贾琮道: “好叫三爷晓得,我们是大老爷院里的,奉太太之命,要押三爷过去!” 听说她们是贾赦派来的,贾琮心中一沉,皱眉问道:“可知大老爷叫我去有何吩咐?” “我们这些做奴才的,怎么知道主子想的事,三爷乖乖去就是了,您可别让我们为难!” 两个婆子欺身上前,作势要控制住贾琮。 “不劳您二位动手,我自己去就是了!” 贾琮冷冷的瞪了两人一眼,把她们逼退,这才负手朝外走去。 “三爷……” 将要出远门时,贾琮突然听到有人叫自己。 回过头,见茜雪眼中满是担忧,贾琮微微一笑:“没事的,我很快就回来。” 随后,他就在一众丫鬟的注视下,和两个婆子出了院子。 第050章 给我跪下 路上,贾琮暗想,贾赦派两个婆子来拿他,说明这件事不小。 “难道,这祁成竟找那老小子告状了?” 贾琮回忆了下最近犯的事,也只有这个性质严重些。 不过,他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可能。 祁成只是个正八品的小官儿,在荣国府这等豪门权贵里面,其实跟路边的阿猫阿狗没什么区别。 先不说他见不见得到贾赦,就算见到了,以贾赦的脾气,也不会因贾琮得罪了一个八品小官就大动肝火,甚至还派两个婆子押他过去。 “不猜了,反正等会就知道了。” 贾琮懒得再想,一路到了贾赦的住处。 贾赦书房外,邢夫人和贾琏都在等着。 见贾琮过来,邢夫人冷着脸,叉腰骂道: “好你个下流种子,整日就知道给老爷惹祸,也不看看你是什么阿物,真当老爷不敢打你?” 贾琮懒得理她,沉着脸看向贾琏:“二哥,可知老爷叫我来有什么事?” 贾琏面带忧色,低声对贾琮道: “你这次可闯了大祸了,刚才镇国公牛爵爷传来消息,今日早朝前,他听通政司官员说,昨天有个叫毛淳的官儿去通政司递折子弹劾你,说你为了报复监官,朝粪坑里扔石头。 后因此事太荒唐,难登大雅之堂被通政司驳回,这毛淳气不过,发狠说要在今日的朝会上禀明天子,现在怕是已经把你犯的事捅到金銮殿上了!” 对于这个能折腾的庶弟,贾琏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他最怕挨老子打骂,所以在外面行事都很低调,很少闯什么大祸。 可贾琮隔三差五的就要搞出个大动静,不但贾琮自己要吃挂落,有时候连他这个做哥哥的也会被喜怒无常的老爹迁怒,要不是躲不了,他现在都想赶紧走人。 听完经过,贾琮终于明白了缘由,毛淳跟贾府的恩怨,这是很多监官都知道的趣闻。 而这祁成偏偏是个趋炎附势之徒,恐怕早就跟毛淳搭上了关系。 昨日他没能找到自己作案证据,气愤之下去求助毛淳,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如今毛淳得知此事,自然要替贾府好好宣传一下,那这金銮殿上,便是他最好的表演舞台! “难怪老东西这么生气……” 贾琮开始为自己而担忧。 这已不是得罪一个八品小官的事了,而是关乎到荣国府脸面的大事! 要是毛淳当着满朝文武和皇帝的面,给他扣上这顶帽子,怕是他怎么洗都洗不清,荣国府也会因此颜面扫地。 不得不承认,毛淳这一招,着实狠毒! “那小畜生来了没有!” 这时,书房传来贾赦的怒吼。 贾琏忙低声跟贾琮传授了他过来人的经验: “进去了千万别跟老爷顶嘴,要好好认错,要是挨了打,实在受不住就跑,别跟傻子似的杵着,会被打死的!” “我晓得。” 贾琮点点头,迈步进了书房。 书房中,贾赦脸色铁青,看到贾琮过来,怒喝道:“小畜生,还不给我跪下!” 贾琮却不听,只是站着行了一礼,道:“毛淳弹劾我之事,纯粹子虚乌有,还请老爷明鉴。” 见他非但不跪,反而为自己争辩,贾赦怒极反笑: “呵呵,既然你没做,那人家为什么要弹劾你,难不成是吃饱了撑的?” 贾琮看着这个厌恶的老男人,平静的解释: “昔日老爷为了帮二老爷升官,背地里使了手段,抢了毛淳工部员外郎的肥缺,是以,他对荣国府的人颇为憎恨。 上次,毛淳就在入监考试时为难我,如今更是伙同监官来抹黑我,意图将荣国府名声搞臭,我只是受了无妄之灾,而根本原因却在老爷身上!” 毛淳是哪个,贾赦早就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如今听贾琮重新提起,他才隐约记起当年帮贾政走后门时,确实把一个屁股还没坐热的工部员外郎调去了礼部,给弟弟腾出了这么个肥缺。 想到此事是因自己而起,贾赦满腔的怒火憋在肚子里,想发泄也发泄不出来。 见贾琮直挺挺站着,还毫无畏惧的看着自己,贾赦下意识认为,这是贾琮对他的挑衅,是对他赤果果的嘲讽。 “小畜生,让你跪下,你耳朵聋了?” 贾赦恼羞成怒,拿起桌上提前预备的鞭子,狠狠朝贾琮抽了过去。 啪! 这一鞭直往贾琮头上招呼,还好他及时抬手挡下,才没被抽到脸颊,不过被抽到的手背上,霎时出现一条血痕。 火辣辣的痛感,让贾琮心里长期积压的不满瞬间化为滔天怒火,他双眼死死盯着贾赦,有种想不顾一切跟这老东西拼了的打算。 “再忍忍,再忍忍,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不能坏了预定的计划!” 贾琮心里明白,只要他敢对贾赦动手,马上就要被扣个忤逆不孝的帽子。 在古代这种重视孝道的大环境下,他的前程将一片灰暗,甚至还会被族谱除名,逐出家族。 虽然他巴不得和贾府划清界限,另立门户,但并不是以这种屈辱的方式离开! “小畜生,你跪是不跪!” 见贾琮护住头脸,依旧不卑不亢的站着,贾赦气的肺都快炸了,他拼命用鞭子抽打贾琮的下肢,想让贾琮屈服,给自己跪下。 啪啪啪—— 但就算他用尽全身力气,累的上气不接下气,贾琮也没有半点动摇,眼中甚至露出了一丝轻蔑的目光。 “不知死的东西,看老子今天不杀了你!” 贾赦见状,顿时怒发冲冠,他扔掉手中的鞭子,就要去抽墙上挂着的一柄宝剑。 站在书房外的邢夫人和贾琏,听到屋中贾赦的怒吼和连绵不绝的鞭子破空声,两人只觉得全身发寒,同时也对贾琮的倔强感到震撼。 啪啪啪—— 每次鞭子抽打在贾琮身上,两人都下意识的抖一下,有一种感同身受的痛楚在身上蔓延。 “太…太太,快去劝劝老爷吧,琮哥儿真要被砍死了!” 听到贾赦要杀人,贾琏真被吓到了,忙不迭的看向邢夫人。 哪知邢夫人却连连后退,拼命摇头道: “不成,现在不能进去,老爷要是一失手,将我也杀了,那岂不是枉送了性命?” 就在贾琏想要呼救的时候,王夫人的陪房,吴新登家的匆匆过来。 见贾琏母子在场,她忙问道: “大太太,琏二爷,大老爷可在屋里,老太太说有要事和大老爷相商。” 贾琏听到这话,像是得了根救命稻草一样,飞快跑到书房门口,对贾赦急呼道: “老爷,别打了,老太太有十万火急之事找您商议!” 第051章 皮开肉绽 趁着这个机会,贾琏朝书房看了眼,就见他老子正在踹书房里间的门,而贾琮却不见了踪影。 看到贾赦手中的宝剑,贾琏这才意识到,贾琮可能看到贾赦要拿剑杀人,躲无可躲的情况下,只好钻进了里间,把门从里面给栓上了,贾赦现在正气急败坏的在踹门。 听说贾母有十万火急的事找自己,贾赦又狠狠踹了几脚门,这才咬牙切齿转过头,喝问道:“老太太找我有何事?” 贾琏苦着脸道:“是吴新登家的来传的话,让老爷赶紧过去呢,至于什么事,倒是没说……” 没踹开门,贾赦颇有些不甘,可贾母还在等着,他也只好恨恨的扔下宝剑,对贾琏道: “看好这小畜生,别让他溜了,回来我非要打死他不可!” “是是,我一定看好他。” 贾琏忙退到一边,尽量离贾赦远些,免得又被迁怒。 “哼!” 贾赦一甩袖子,出了门。 等他离去,贾琏这才隔着门对贾琮道:“琮哥儿,老爷走了,你快开门出来吧。” “老爷真走了?” 里屋传来贾琮低沉的声音。 “真走了,你赶紧出来,挨了那么多下,怕是疼也要疼死了吧?”贾琏叹息着问道。 吱呀…… 房门被拉开,贾琮慢慢挪动着步子,从里屋走了出来。 贾琏见状,知道他老子打的太狠,连走路都有些困难。 “哎,你这是何苦呢!” 贾琏连忙把他扶助,叹气道: “正所谓小杖受,大杖走,挨几下就紧够了,就算跑了也没人说什么,这么硬气作甚,疼的还不是你自己?” “不就是挨顿打嘛,我扛得住,没事的。” 贾琮一瘸一拐的走到外书房,咧嘴冲贾琏笑了笑。 虽然这次挨了打,可贾赦始终都没能让他屈服,也算是维护了自己的一些尊严。 现在他不会屈服,将来就更不会了! 邢夫人站在门口,见贾琮被打成这样了,还这幅毫不在意的样子,不由嘟囔道:“真是随了你那死去的老娘了,都是一副喜欢挨打的贱骨头……” 她的声音虽轻,可贾琮却听的真切。 他猛然抬起头来,用杀人的目光看向邢夫人,森然道:“你说什么?” 这副样子,把邢夫人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摆手道:“没,我没说什么。” 说完,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是贾琮名义上的嫡母,这个逆子敢这么凶她,简直是乱了尊卑! 可当她重新转过头,再次面对贾琮那可怕的表情时,她心里仍旧有些发怵,只好转移话题,对贾琏道:“琏儿,你快将他送回去,免得老爷回来,看到他这幅样子糟心!” 因为腿上的伤比较重,贾琮走起路来十分缓慢,只能慢慢朝前挪移。 无奈之下,贾琏只好让那两个健壮的婆子取了扇门板,把贾琮抬了回去。 进荣国府角门后,趴在门板上的贾琮吸引了无数的目光。 哪怕是三岁的小孩都能看出来,贾琮肯定是挨了打,而且还伤得不轻,连路都走不成了。 这一幕,很快就由婆子丫鬟们的嘴,传遍了整个荣国府。 …… 贾琮被抬回院里,刚一进门,郑氏和茜雪就慌忙跑了过来。 郑氏看到他这幅样子,不禁惊呼一声:“哥儿,你没事吧,这是挨了打吗?” 说着便要上手查看他的伤势。 “我没事!” 贾琮忙捂住屁股,生怕郑氏当众把他裤子扒下来。 “嘶——” 由于这个动作过大,再次牵动了他的伤势,顿时疼的龇牙咧嘴。 茜雪见状,就知道伤得不轻,忙劝郑氏:“嬷嬷,还是先把三爷抬进屋去吧,在外面让人看着不好。” “对对对,快把他抬进屋里。” 几人一起动手,才将贾琮放到床上去。 郑氏掀起他衣裳的下摆,这一看才发现,那裤子从脚腕到屁股上,已经浸出了几十道血印子! 这么严重的伤,郑氏只看了一眼,就差点晕过去。 好在茜雪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扶住,才没有跌坐在地上。 郑氏挣扎着找来药膏,上前给贾琮治伤,可刚拉贾琮的裤子,就听他哀嚎一声,不让她们再动。 贾琮转过头,吸着凉气对郑氏道:“估计是伤口上的血粘连在裤子上了,千万别太用力……” 这么一说,郑氏反而不敢下手了。 茜雪见状,上前道:“嬷嬷,还是我来吧。” “这怎么行,你还是个黄花大闺女……” 郑氏有些为难,虽说茜雪已经成了贾琮的丫鬟,可她并非是贾琮屋里人,况且,她进院里还不到半日,现在就做这种事,难免会影响她的清誉。 “事且从权,现在帮三爷治伤最要紧,其他的都不必在意……” 茜雪坐到床边,低声说了一句,像是对郑氏的解释,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随着茜雪的动作,贾琮就没心思再考虑自己的尊臀被一个女孩子看到有多羞耻,现在他已经疼的哼都哼不出来,只能拼命咬着背角忍耐。 好在,茜雪胆大心细,很快就把他裤子脱了下来。 两人看到他小腿到股间的伤势后,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这一小片地方,竟然横七竖八,密密麻麻分布着几十条鞭痕,而且大部分伤处都破了皮,浸出了殷红的血珠。 当真是皮开肉绽! “大老爷怎么如此狠心,毕竟是亲生的骨肉啊!” 郑氏垂泪不已,言语中充满了怨念。 茜雪拿着药膏,轻轻给贾琮涂抹着,涂完还轻轻吹上几下,似乎这样就能减轻贾琮的疼痛一样。 足足用了一整瓶药膏,才总算把伤处全抹完。 用帕子帮贾琮擦了脸上的汗,茜雪才俯身问道:“三爷,现在好点了吗?” 贾琮睁看眼,见茜雪眼中满是心疼,便故作坚强的笑道:“我现在好得很,一点都不疼了……嘶!” 就这么轻微动了下,被子触到伤口上,立马疼的他说不出话来。 茜雪和郑氏心疼不已,却除了干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就在三人沉默的时候,一个脑袋从门外探了进来。 郑氏忙站起来,好奇道:“环三爷,您怎么来了?” 门外的人,是府里出了名的黑心下流种子·上不了台面的高脚鸡·皮猴子·贾·环。 见自己被发现,贾环大方的走了出来,从怀里掏出一瓶药膏,递给郑氏道:“喏,这是给琮哥儿的药膏。” 郑氏看了眼,这盛药膏的小瓶是玉质的,就知道肯定是价值不菲的高端货,惊讶的问道:“环三爷,这是赵姨娘给的吗?” “非也,非也!” 贾环摇摇头,装腔作势的对躺在床上的贾琮道:“琮哥儿,你从此可都改了罢!” 第052章 竟有此事 “琮哥儿,你从此可都改了罢!” 贾环歪着脑袋,拿腔捏调的对贾琮道。 一听这语气,贾琮就知道这不是他自己说的,笑着问道:“这话是林妹妹让你说的吧?” “咦,你是怎么知道的?” 贾环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贾琮。 “自然是猜的。” 贾琮不便明说,胡乱敷衍了一句。 其实刚听到这句话,他就想到原著中贾宝玉挨打以后,林黛玉去看宝玉时说过的这句话,不想如今她竟拿来劝自己了。 “你都猜到了还问我作甚,我走了。” 听他是猜的,贾环翻了个白眼,转头朝外面跑去。 贾琮忙唤道:“先别走,我问你几句话,你若答得好,林妹妹给你多少跑腿钱,我也给你多少!” “真的?” 贾环急忙止住脚步,回头拿出一个银棵子摊在手心,对贾琮道:“须比这个大我才能告诉你!” “真是个财迷。” 贾琮无奈的看了他一眼,对郑氏道:“嬷嬷,麻烦把我攒下的银棵子取个来。” 逢年节的时候,贾琮也偶尔能得几个长辈赏下的银棵子,除了用掉的,基本都让郑氏攒着,以备不时之需。 片刻功夫,郑氏就取了一个银棵子,比贾环手上的大不少。 贾环两眼放光,催促道:“你要问快问,我还急着去买风筝哩。” “那你先告诉我,先前你在老太太屋里听到了什么没有?”贾琮认真问道。 “自然听到了……” 贾环就把自己听到的说了一遍,因他年纪还太小,有些话也没听懂,复述起来语焉不详,屋中三人连蒙带猜,才大概了解了荣庆堂那边发生的事。 今日,镇国公府传来的消息,自然是先递到贾母手中。 得知那个毛淳竟然要上金銮殿弹劾贾琮,贾母就意识到此事会对荣国府声誉造成严重影响,顿时气的头晕眼花。 陪在贾母身侧的王夫人也趁机上眼药,狠狠数落了贾琮一通,并叮嘱在场的宝玉和其他姑娘们,不许她们以后再跟贾琮接触,免得被他带坏了。 因这事涉及整个贾家,贾母忙让贾琏去跟贾赦说了,看他老子要如何处置。 没过多久,就有丫头来报,说贾琮被两个东路院的婆子给押走了。 众人一听,知道贾琮要挨顿好打,一时堂中气氛都沉默下去。 王夫人见状,便安慰贾母说: “棍棒底下出孝子,黄荆条下出好人,琮哥儿诸般行事确实太过荒唐,若不惩治一番,怕是难改恶习,今日能将荣国府的脸丢到金銮殿上,明日还不知会不会闯出抄家灭族的大祸!” 这话也有几分道理,贾母就没多管,只说希望贾琮挨了这顿打,以后能长进些,别再给府里惹麻烦。 旁边的贾家姊妹们,听了这事面面相觑。 通过这些日子的接触,她们对贾琮的印象有很大的改观,对粪坑扔石头这种恶趣味的事,在她们潜意识里,不认为这是贾琮能做出来的。 不过,这事都闹到皇帝面前了,她们就算不信也于事无补,只盼着贾琮能少挨几下打。 正说着贾琮的事,有丫头打起帘子,说了句二老爷来了。 众人微微有些诧异,这个点可不是下值的时候,屋里除了贾母,其他人都站起来相迎。 贾政进来后,面色颇有些凝重。 跟贾母见了礼,贾政落座上茶后,贾母才问道:“听说琮哥儿被人弹劾了?” 贾政正想着怎么开口,听贾母这么一问,顿时惊讶道:“母亲怎么知道此事的?” 听说是牛继宗派人来传的消息,贾政才苦笑着说: “母亲,琮哥儿的事根本不值一提,您恐怕还不知道,今天朝中出了大事,一百多个官员都被陛下责罚了!” “一百多个官员?” 贾母十分惊讶,虽说她很少主动打听朝廷的事,但身在勋贵之家,哪能对朝廷的事一点不了解,这么大规模责罚官员,恐怕只有党争或者皇权之争,才有可能造成这种后果。 贾政简明扼要的把保定、河间府出现日食,官员们因此受罚的事说了一遍。 贾母听完,好奇道:“日食算错了是钦天监官员的责任,那高阁老和其他官员为何会被罚呢?” “都怪那个祁成,说什么太上皇仁德,感动上天免去异象,高阁老便倡议官员们上表祝贺,闹得此事人尽皆知,如今周边府县又出现了日食,顿时让太上皇颜面扫地。 今上去南宫请示后,太上皇亲自下旨,申饬了涉事官员,贬官的贬官,罚俸的罚俸,处置了一百多人,就连…就连儿子也因上贺表之事,要写请罪奏折…” 贾政面皮有点发烫,当日高维倡议上贺表时,像贾政这种不上不下的五品官,写不写贺表根本没人在意。 不过,贾政自诩读书人,平日里又喜欢写些文章,可因为不是正经科举出身,混不到文人圈子里去,私下里只能和门下清客们自娱自乐,如今有施展才华的地方,他就忍不住动了心思。 于是,贾政回到府里,便花了一天一夜时间,琢磨出了一篇骈四俪六、花团锦簇、歌功颂德的贺表递了上去。 可谁知,这回马屁真是拍到了马腿上,他非但没有因文采出众被太上皇赏识,反倒因联名上表之事,被太上皇罚俸一月,还得写一封请罪奏折上去,当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听了这事,躲在里间偷听的贾家姊妹,都忍不住想笑。 不过,他们更好奇那个毛淳究竟有没有在皇帝面前弹劾贾琮。 这个问题,王夫人也想知道,见贾政脸色有些讪讪,她便趁机转移话题,问道:“老爷,那个毛淳究竟有没有弹劾琮哥儿?” 有人解围,贾政正好借坡下驴,故弄玄虚的对贾母道: “老太太,您猜毛淳在朝堂上弹劾琮哥儿,最终如何了?” 贾母担忧起来:“莫非皇帝要罚咱们贾家?” “母亲猜错了,陛下非但没有罚琮哥儿,还亲自帮他翻了案,认定他无罪!” 贾政神情激动的回道。 “竟有此事!” 众人听了,都觉得不可思议。 贾政笑着解释道:“那个毛淳当真是活该,为了抹黑我们荣国府,竟跟钦天监的祁成合伙诬陷琮哥儿,可惜他拿不出半点证据,陛下便以构陷勋贵、僭越渎职之罪,将他贬到红安做知县去了!” 第053章 大局已定 “那可太好了!” 贾母听到贾琮无事,荣国府名誉也保住了,顿时笑的合不拢嘴。 得知贾琮之事如此戏剧化收场,王夫人的神情颇有些复杂,暗自为贾琮的好运气感到惊叹。 不过,听说跟丈夫有仇的毛淳被贬官外放,她脸上倒也有了几分笑意。 见贾母不再责怪贾琮,王夫人趁机找补了几句,说她先前就觉得贾琮是冤枉的,如今皇帝还了他清白,也算是对咱们贾家的恩宠。 屋里的姊妹们自然也替贾琮高兴,她们都觉得贾琮为人正派,肯定做不出那种龌龊事,那个污蔑他的小人被贬官降职,也是咎由自取。 随后,贾政说了些朝廷对官员的处罚情况。 对上贺表的官员,首倡者内阁首辅高维被罚俸一年,联名上表官员一律罚俸一月。 另外,礼部堂官陆仁嘉因失察罚俸一年,专管钦天监监察事的毛淳僭越渎职,另加构陷勋贵,两罪并罚,贬官至红安做知县,算是连降三级。 钦天监官,监正失职杖二十,罚俸一年。 监副、天文司司丞失职杖二十,罚俸半年。 五官保章正祁成杖三十,贬至溧阳任阴阳典术(无品级),暂以白身办事,直至选定新任五官保章正为止。 钦天监其余官生,皆罚俸一月。 对于被罚俸一月之事,贾政丝毫不在意,只是对写谢罪奏折颇有些为难,毕竟这玩意他从来没写过,所以说完这事,他就打算去跟清客相公们商量一下。 还没等他起身,贾母忽然想起一事,不由急道: “坏了坏了,你大哥把琮哥儿叫过去,怕是要用家法了!” “怎么回事?” 贾政动作一滞,忙问缘由。 听王夫人说贾赦因贾琮被弹劾之事,派了两个婆子把他押到了东路院,贾政气的直拍大腿,抱怨道: “大哥怎么这般心急,也不等打听到具体消息再动手,要真把琮哥儿给打了,岂不白白冤枉了他?” 事已至此,抱怨也没用,贾母忙让王夫人陪房吴新登家的去请贾赦过来。 等贾赦过来,贾母得知他已动了手,还把贾琮打的不轻时,气的拿起一个靠枕就砸了过去,吓得贾赦忙又是跪下叩头,又是赔罪。 里间,贾家姊妹听吴新登家的说贾琮是被抬回来的,就知道他伤得不轻,因王夫人交代,她们又不好明着帮贾琮,一个个都沉默不语。 正为难时,跟司棋下围棋的贾环输急了眼,在里面闹将起来,非要把输的钱要回去。 林黛玉见状,便灵机一动,把贾环悄悄叫到一边,给了他一个银棵子,让他跑腿去贾琮院里,把贾宝玉给的那瓶药膏送去。 …… 听完事情始末,贾琮不禁对李徽的政治手腕感到佩服。 只他提供的这么一个小小的情报,李徽几乎将其利用到了极致,都不用自己动手,就借太上皇的刀狠狠杀了那帮旧臣的威风,挽回了一些为帝者的尊严,实在了不起! 收回思绪,贾琮看着贾环,好奇道: “你走的时候,老太太跟大老爷说什么,你有没有听到?” 被问了半天,贾环已有些不耐烦,撇着嘴道: “我走的急,只知道老太太很生气,大老爷一个劲的赔不是,然后我就到这来了。” 见再问不出什么,贾琮让郑氏把银棵子交给贾环,这小皮猴子拿到手后,连个谢字都没说,就欢天喜地的跑了。 郑氏收回目光,高兴道: “真是老天保佑,还以为这事要闹得收不了场呢,没想到这么就平息了。” 茜雪笑道:“这是三爷吉人自有天相,就连皇帝都帮忙呢。” “呵呵。” 贾琮笑了笑,不置可否。 这次毛淳弹劾自己,确实出乎了他的预料,但朝中官员会受罚的事,他在戴权来的那天晚上就算到了。 尤其是那个祁成,贾琮更是早在日食事当天,就替他写好了结局。 这家伙谗言媚上、编造祥瑞,一旦周边府县发生日食的事暴露,他根本没有任何辩白的机会,所以在报复祁成时,贾琮才那么肆无忌惮。 相对于贾琮院里的喜庆氛围,荣庆堂里却显得格外沉闷。 贾赦被请来后,听贾政说了朝堂的事。 虽然一百多个官员被责罚之事确实有些骇人听闻,但贾赦显然对贾琮被弹劾的事更为关注,得知这个逆子竟然有惊无险的逃过一劫,他下巴都险些掉在了地上。 不过,对于鞭打贾琮的事,贾赦却没有一丝悔意。 毕竟这小畜生都敢拿眼瞪自己,说明他还是太缺乏管教,这顿打也算是给他的教训。 贾母对他的态度十分不满,板着脸命他去请郎中给贾琮治势,也算是赔个不是,缓和一下父子之间紧张的关系。 贾赦一听脸就黑了,说这世界上哪有老子给儿子赔不是的道理,任凭贾母怎么劝说,他就是不肯听,最后竟赌气走了。 贾母虽然生气,可也不能硬逼贾赦,只能由他去了。 过了片刻,贾母气消了些,见王夫人和丫鬟们都看着自己,便对王夫人道: “你回去吧,今儿不用你伺候了,我身子乏了,想歇会儿。” “那老太太歇息,媳妇晚点过来。” 王夫人忙起身去了。 贾母又把贾宝玉和迎春几人叫出来,让她们去贾琮院里看看,代她送些伤药和蜜饯点心等吃食,算是个安慰。 姊妹们自然听令,很快就挽着手离去。 贾政也要告辞,却被贾母留下,并打发琥珀等丫鬟都出去,只留下了鸳鸯在身边伺候。 这个时候,便是傻子也能看出来,贾母是有非常私密的话要说。 贾政好奇道:“母亲让儿子留下,可是有什么要紧事吩咐?” 贾母沉默了片刻,问他:“你觉得今日官员们受罚的事,会不会跟琮哥儿有关系?” “母亲这话是何意?” 贾政和鸳鸯都有些诧异,不懂贾母为什么这么问。 贾母提示道:“你想想,非亲非故的,皇帝为什么要帮琮哥儿翻案?” “也许是陛下觉得此事可疑,怕诬陷了忠良?”贾政猜测。 对于这个毫无政治头脑的儿子,贾母真是心力交瘁,她没好气道: “琮哥儿算什么忠良,皇帝肯帮他,极有可能和前几天戴权来府上有关!” “这……” 贾政突然反应过来,戴权可是皇帝的心腹,他不早不晚,偏偏在日食那天趁夜来访,而且跟贾琮私下交谈后没多久,朝廷就发生了这么大的事。 细细一想,恐怕真的跟贾琮有莫大干系! 见他明白了,贾母压低声音道: “先前琮哥儿说他算对了日食,我就觉着他不像是撒谎,现在看来,恐怕他连保定等地出现日食的事也算到了,那天他肯定告诉了戴权,这才被戴权感激,给了他那块腰牌!” “儿子晓得了,正是琮哥儿提供的这个消息,陛下才借机打压了太上皇一派的官员,如今琮哥儿有难,陛下便投桃报李,帮他洗清了罪名!” 贾政越说越觉得不可思议。 他当了这么多年官,在朝中跟个小透明似的,根本没人在意,反倒是贾琮这个小透明,却不声不响的在朝中闹出了这么大动静,竟连满朝文武都给算计了! 第054章 哄你爹呢 确认了这个惊人的事实,贾政问贾母道: “琮哥儿有这等本事,是不是要告诉大哥,他怕是还被蒙在鼓里呢!” “不行!” 贾母连忙阻止:“暂时不告诉你大哥,你也知道他的为人,灌几两黄汤下肚就口无遮拦,万一传出去,让人知道是琮哥儿害的满朝文武被罚,那岂不是平白给咱们贾家招祸吗?” “也是。” 贾政意识到这个问题,叹息一声: “唉,琮哥儿他姨娘去世,估计心里还怪大哥呢,又被冷落了这么多年,怕是心中积怨已深,如今又挨了打,跟大哥就更难亲近了,这样下去,他岂不是要跟我贾家离心离德?” “谁说不是呢,琮哥儿现在可是今非昔比,连今上都维护他,依我看,不如从琮哥儿这边入手,岂不比大丫头那边更直接?”贾母压低声音道。 “母亲是说……” 贾政顷刻间就明白了贾母的意思。 如今荣国府的富贵,靠的就是先荣国的攒下的军功,而先荣国能立下大功,全靠当年太上皇的赏识器重,所以贾家跟太上皇绑定很深。 但随着太上皇退位日久,影响力日渐衰退,贾家也不得不开始为将来考虑。 在今上李徽继位后,贾家便生出了攀附的心思,以便将来太上皇驾崩,好继续得到天家的恩宠。 当然,因太上皇还健在,贾家转向的意图不敢太明显,所以只是趁着宫中采选的时机,把贾政长女贾元春低调送入宫中,意图和李徽结成姻亲。 这一去就是七八年,贾家贿赂了六宫都太监夏守忠不知多少银子,可到现在,贾元春还只是个女史,这让贾家人很焦虑。 如今贾元春这条路暂时走不通,而贾琮却意外的跟皇帝搭上了线,贾母自然又生出了别的心思。 见贾政沉默不语,贾母问道:“你觉得这个主意怎么样?” 贾政抬起头来,迟疑道:“琮哥儿到底年幼,虽然机缘巧合帮了今上的忙,可日后能走到哪一步还未可知,现在就在他身上下注,未免太过草率吧?” 贾母想想也是,万一贾琮只是瞎猫碰上死耗子,那岂不是在浪费精力? 想了想,贾母做了决断,道: “那就走一步看一步吧,当务之急是先将琮哥儿笼络住,免得他对咱们贾家心生怨恨,若是反目成仇,那可就坏了大事了。” “那就依母亲的意思。” 贾政自然没什么意见,贾琮本就是荣国府的公子,现在将他笼络住,万一将来他有所成就,那也是贾家的资源。 商议完此事,贾琮便去了王夫人院里。 东廊三间小正房内,王夫人坐在炕上,和没精打采、正随意摆弄着茶具的贾宝玉说着话。 刚才贾母有事跟贾政说,便故意支开让他们,让姊妹们一起去看挨了打的贾琮。 走到半途,贾宝玉突然说他肚子疼,借故回了王夫人院里。 要是在以往,他少不得要去凑这个热闹,可想到茜雪在贾琮院里当差,他心里有愧,哪好意思去见,只能借故离开。 王夫人正在冲泡茶,见贾宝玉歪在炕上,随口教训道: “坐没坐相,站没站相,要是老爷回来看到,仔细你的皮。” 贾宝玉不情愿的坐正了些,口中抱怨道: “林妹妹近些日子总是去找琮哥儿,要听什么海里的稀奇玩意儿,也不知道那些胡编乱造的东西有什么意思。” 王夫人抬起头,认真提醒道: “我的儿,你可切莫跟琮哥儿走的太近,依他这幅性子,日后的好多着呢,你离他远些,也少挨些打。” 贾宝玉还没答话,便听外面伺候的彩霞道:“老爷回来了。” 王夫人赶紧起身,贾宝玉慌的四下张望,在炕桌上取下一本书,翻开拿在手上。 贾政掀起帘子进来,看到贾宝玉也在,不由皱起了眉: “老太太不是让你去瞧琮哥儿了吗?怎么来这边了?” “今日在学堂上,先生布置了功课,儿子便想做完了再去瞧琮哥儿。”贾宝玉忙撒了个谎。 王夫人讨好的笑道:“宝玉日渐长大,也知道读书了,老爷来时,他已经看了老半天了。” 听说贾宝玉在看书,贾政的脸色才好转了些。 坐到炕沿上,端起王夫人沏好的茶,贾政正要考教贾宝玉学问,不想转头看去,就见贾宝玉倒拿着书,望着上面的字假装用功。 这一幕,顿时把贾政气炸了,他啪的一下就把茶盏拍在桌上,指着贾宝玉怒骂道: “好你个混账东西,倒着看书在哄你爹呢,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贾宝玉低头一看,这才知道露馅了。 见贾政四下去找家伙,他忙不迭的朝外跑去。 王夫人死命拉着贾政,口中哀求道: “老爷,要打你就打我吧,宝玉还是个孩子,老爷千万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贾政被王夫人拦下,气的浑身发抖,指着王夫人鼻子骂道: “蠢妇,你就惯着他吧,都十几岁的人了,还一点都不长进,但凡他要是有点出息,也不至于让姑娘去那见不得人的地方!” 王夫人被骂的脸色涨红,跪在地上垂泪道: “都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何尝又想送姑娘入宫,可怜我那珠儿读书被熬坏了身子,早早的就去了,如今我只有宝玉这么一个儿子陪在身边,老爷忍心他步了珠儿的后尘?” 贾政闻言,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般,一屁股坐在炕上,眼中流出了两行浊泪。 纵观东西二府,年轻一辈中,最出挑的贾家子弟,非贾珠莫属。 从小,贾珠就被寄予厚望,在贾政的严厉督促下用功读书,十几岁就考中了秀才功名,在勋戚中算是独一份儿。 可天不遂人愿,贾珠读书时过分勤勉,以至于熬坏了身子,最终英年早逝,成为整个贾家的遗憾。 每每想起长子,贾政心中就会生出一丝悔恨。 王夫人正是知道这一点,每当贾宝玉要挨打时,她便用这事来扎贾政的心,借机让贾宝玉蒙混过关。 对妻子的心思,贾政心知肚明,可他心中有愧,完全没办法反驳,只能看着宝玉在府中荒废时日。 “先前还觉得琮哥儿不懂事,整天惹是生非,不成想,他竟成了咱们贾家唯二的指望!” 想到东西二府子弟皆是些不堪大用之人,贾政心中就一片悲凉,而贾琮的种种表现,却反倒更符合他的期望。 第055章 语重心长 贾琮院里,再次热闹起来。 先前迎春黛玉等人过来,那些被打发出来的丫鬟们也跟着过来窜门,十几个花枝招展、青春靓丽的女孩子,把这座普通的小院都衬的鲜亮了许多。 可惜贾琮动不了,只能躺在床上听外面传来的阵阵欢声笑语。 好在,迎春等人都在屋里,陪他说话解闷。 贾琮也正好趁这个机会,打听了一下贾环没说清的东西,倒是对朝中的事有了全面的了解。 因快到贾母院摆饭的时候,迎春等人略坐了片刻,就跟贾琮打招呼要走。 等人都起身出去,林黛玉却没有动。 贾琮还以为她是想听自己讲海里的趣闻,笑道:“你怎么还不走,等会过去可就没饭吃了。” 林黛玉却没心思跟他开玩笑,沉声道:“我托环哥儿带的话,你可听见了?” “哪句?” 贾琮故意装作不知。 林黛玉还以为贾环没带到,不禁气恼道: “我让他跟你说,让你尽快改了惹是生非的毛病,免得被舅舅活活打死!” “我哪里惹是生非了,妹妹不要凭空污人清白!”贾琮叫屈道。 “哎……” 林黛玉叹了口气,低声劝道: “我自是明白你的苦楚,受一时的委屈,总比后悔一辈子强,你只需再等几年,成了家,便可分府另过,境遇就会好上不少,总比冒着天大风险,去掺和那些朝堂大事强!” 林黛玉寄人篱下,对贾琮的处境感同身受,可她总觉得,相比自身境遇来说,受些委屈总比惹出大祸,害了自己好。 贾琮每次搞出的动静,都能让府里鸡飞狗跳好一阵子,他一次两次能顺利过关,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万一哪次栽了大跟头,恐怕就不能像今天这样轻易翻身。 “她竟然知道我想做什么?” 听了林黛玉的话,贾琮有些吃惊。 自醒来以后,他就一直在为掌握自己命运而努力,无论是改换户籍,还是跟宋家合伙做生意,亦或者透露消息给戴权,都是其中重要的一环。 本以为自己的想法藏得很深,不成想竟被林黛玉轻易猜到。 这让贾琮开始怀疑,其他人会不会也猜到自己想要脱离贾府。 定了定神,贾琮好奇道:“林妹妹是如何知道的?” 林黛玉瞥了他一眼,转头看向窗外,说道: “先前老太太说你有可能真算出了日食,我就开始留意你,后面接触了些时日,越发觉得你深藏不露。 昨日你刚得罪了那个姓祁的监官,今日他便因保定府出现日食被贬官,要说跟你没关系,我是绝不会信的。 如果真和你有关系,那就说明你连保定的日食都算到了,今日皇帝能在朝堂上占得上风,便是那晚有人从你这拿到了消息,是也不是?” 不得不说,林黛玉是个有大智慧的女子。 贾琮被勒令反省那几日,反复验算过日食结果,最终得出结论: 当日确实会有日食,但京城却不在日食带中,所以观测不到,反而保定、河间等地刚好在日食带内,才恰好能观察到。 贾琮正是提供了这个信息差,才借皇帝之手,把得罪自己的监官们收拾了一顿。 要不是不方便起来,贾琮都想给林黛玉磕一个。 本以为她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小姐,在家里最多写写诗,做作女红,两耳不闻窗外事。 不成想,她竟能把这事分析的八九不离十! 这让贾琮突然意识到,他的计划虽然成功了,却不是百分百隐秘,又被人发现的风险。 这事万一被太上皇派系的人得知,他怕是要被狠狠打击,难怪林黛玉说他等几年分府另过,比他现在冒着天大风险折腾强。 好在,能猜到此事的不外乎贾母等几人,其他人怕是根本没往这方面想过,现在他和贾家的人还在一条船上,暂时不必担心贾家人走漏风声。 这个问题,贾琮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正巧这时,外面等候的司棋快步进来,说老太太让人来寻她。 贾琮忙跟她交代,刚才的话不要外传。 林黛玉轻轻点头,随后便跟司棋离开了小院。 趴在床上,贾琮不禁暗叹,在夹缝中求生,着实不易,若是一着不慎,就有可能满盘皆输,日后当谨记这一点! …… 次日,贾琮的伤势有所好转。 悄悄转过头,见茜雪正认真的帮自己擦药。 两世为人,还没被女孩子看光过,现在这个样子,让他颇有些不好意思,脸红的像是猴屁股。 擦完药,茜雪轻轻吹了吹,以便让药膏干的更快。 “三爷,刚才老太太让人来传话,说待会要让人来添置些家具物什,让咱们吩咐一下怎么摆。” 收起药瓶时,茜雪顺口对贾琮道。 “看来都是聪明人……” 贾琮心里明白,估计贾母也猜到是他透露了保定日食的消息给戴权,这才让皇帝抓住了机会。 如今自己跟皇帝搭上了线,就有了利用价值,他们自然要用些好处来笼络自己了。 事已至此,他怕拒绝反倒会让贾母疑心,只好对茜雪道:“你跟嬷嬷看着布置就是了,哪里不对以后再换地方。” “是。” 茜雪应了一声,就拿着东西出去了。 过了没多久,院里果然传来不少婆子丫鬟的声音,看样子搬来的东西还不少。 这次贾母应该是下了血本,给他搬来的家具成色都不错,做工也很精致,比以前用的满是虫眼的家具气派多了。 作为主人卧室,贾琮这间自然要重点布置,这不得不把他暂时安置到其他屋里,等十几个人忙了一个多时辰,这个小院终于有了一点富贵公子住所的样子。 此时,院里搬来不少绿植花卉,花正在开的,还没开的,落叶的和不落叶的,把院子的边边角角都给填充起来,看着雅致了许多。 正面三间房,堂屋换了一水的黄梨木家具,摆上了精致的花瓶、奇石摆件,右边的架子上,还放了一尊半人高的铜鎏金四象塔式自鸣钟,正发出“滴答滴答”的指针转动声。 左边一间,是贾琮的卧房,换了金丝楠木雕花大床,铺上了崭新的锦缎被褥,连外间值夜的丫鬟的小榻也换了新的。 右边一间本是空着的,放了些不用的东西,现在被布置成了书房,不但添置了书桌和书架,甚至连湖笔、徽墨等文房四宝都已备齐,书架上也摆了不少充门面的大部头书籍。 贾琮被抬回房时,还特意在几间屋转了一圈,当他看到完全变样的屋子后,就对贾母笼络自己下的本钱有了清晰的认知。 第056章 宝玉摔玉 日暮时分,坤宁宫中隐隐传来丝竹之声。 偏殿内,李徽坐在满是珍馐的桌旁,一手握着酒杯,闭着眼睛微微晃着头,似陶醉在飘渺的琴音里。 旁边,皇后孙氏端来一盆刚熬好的宫廷秘制乌鸡汤,轻轻放在桌上。 咚… 汤盆接触桌面的声音,让沉醉中的李徽回过神来。 “皇后来了,快坐下,陪朕好好喝上几杯。” 李徽心情很不错,笑着放下酒杯,将孙氏拉着坐在身旁。 孙氏微微一笑,拿起酒杯,敬道:“难得陛下高兴,臣妾自当从命,臣妾先敬陛下一杯。” “好好好。” 李徽也举杯致意。 对饮一番,李徽已经微醺,一想今日朝堂上的事,他的心中就十分快意。 那帮大臣仗着太上皇庇佑,总是以各种理由为难他,偏偏他还不好发作,这些年憋了满肚子委屈。 不成想,今日靠着贾琮提供的情报,成功借太上皇之手将那帮大臣罚俸申饬,简直是大快人心。 这下,不但省下了大笔的官员俸禄开支,太上皇为了挽回颜面,还下旨将户部和内务府预备办庆典的银子,拨给去岁受旱涝灾害的府县去安置流民,正好缓解了一些财政压力,不必让他再费心去弄银子。 这一次,当真是大获全胜! “梓潼,你说那贾琮帮了朕这么大的忙,朕该如何赏他?” 李徽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颇有些意气风发的说道。 “臣妾觉得,赏什么都不好……” 孙氏摇了摇头,似乎有些不认可。 李徽微微一愣,随即皱眉道:“皇后这是何意,有功不赏,岂不要寒了臣子的心?” “陛下,那贾琮本是钦天监的人,若是陛下大张旗鼓的赏他,岂不是在告诉别人,这次是他帮了陛下?”孙氏轻声提醒。 这么一说,李徽也反应过来,或许贾琮还有大用,现在赏他,很有可能会害了他。 “是朕考虑不周,朕这个皇帝当真窝囊……” 想到连有功之臣都不能赏,李徽的好心情霎时就没了,看起来消沉了许多。 思索了片刻,孙氏对李徽道:“臣妾倒是有个主意,或许能帮陛下。” 李徽好奇道:“皇后有什么主意,只管道来。” “先前听陛下说,贾琮乃是荣国府子弟,臣妾后面突然想起,数年前贾家曾送了一名千金入宫,如今正在宫中任女史之职,不若臣妾将她调到坤宁宫来,再给她安排个好些的职司,以示恩宠。 至于陛下,只需让人透露给贾琮,他自会明白陛下的苦心,如此一来,便不用惊动任何人,就酬了贾琮的功劳,陛下觉得如何?” 孙氏说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皇后真不愧是朕的贤内助,这个办法实在太好了!” 李徽微微一想,立马转怒为喜,激动的拿起酒杯:“来来来,朕再敬你一杯。” “臣妾不敢。” 孙氏忙端起酒杯饮下。 等李徽喝的尽兴,已经有些头晕,孙氏才扶着他去安寝。 临走时,她的目光瞟向轻纱帷幕后那名正在弹琴的女子。 那女子似有所觉,抬起头时,孙氏已转过头去,扶着李徽离开了偏殿。 …… 经过朝堂风波,贾琮境遇有了极大好转。 府里除了给他院里添置家具、衣物外,还按正经主子的配置,给他院里的厨房指派了厨娘,一应粮米用度也都由大厨房分发。 另外,他还得到了一个府中女眷们都没有的特权,可以在一定限度内从公中支取银两,用作外面应酬、打点关系的支出,这是贾家几个男主人都有的权力。 至于这个限度是多少,贾琮没兴趣去找账房打听,因为他压根就没想过从贾府拿银子。 现在他的经济已经独立,若在财务上跟贾家纠缠不清,将来不好算账。 过了两日,贾琮的伤都已结痂,可以下床活动。 不过,他走路的动作还是不敢太大,以免伤口崩裂。 中午,贾琮吃过饭,正在院里晒太阳。 刚一转身,就见前两天刚分到他院里的小丫头子元宝儿风风火火的跑了进来。 元宝儿只有八岁,身量不高,圆圆的苹果脸儿带着一点婴儿肥,头上梳着双丫髻,奔跑的时候晃来晃去,看着有点可爱。 因为年纪小的原因,平时贾琮也不让她做什么累活,除了跟茜雪学着做女红外,也没把她拘在院里,任由她去和别院的同龄小丫头们玩。 “不好了,不好了,宝二爷跟晴雯姐姐吵架,把玉都摔了!” 看到贾琮,元宝儿就提着裙子,跑到他面前大呼起来。 贾琮好奇道:“你去老太太院里了?” “没有,我听环三爷说的,听说老太太和二太太都知道了呢!” 元宝儿满脸兴奋,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原著里,摔玉是贾宝玉的杀手锏,但凡心里不痛快,或是没满足他的要求,他就有可能使出这一招。 贾琮倒是有些好奇,原著里贾宝玉和晴雯吵架,从没有摔过玉,也不知道这次怎么就闹得这么厉害。 因为不方便出去,贾琮就让元宝儿去打听打听,看贾宝玉那边发生了什么事,就当听个八卦。 没过多久,元宝儿就回到院里,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贾琮问道:“说吧,宝二哥那边怎么了?” 元宝儿压低声音,道:“宝二爷和晴雯吵架,是因为三爷和茜雪姐姐!” “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贾琮还真没想到,吃瓜还能吃到自己头上。 元宝儿把自己打听到的消息说了一遍。 原来,自茜雪回府后,贾宝玉心里就不自在,非但不敢来贾琮院里,甚至听到有人提起茜雪,他都觉得是在故意臊他。 这个时候,晴雯做贾宝玉丫鬟不到半年,两人感情还不是很深。 加之先前茜雪要被赶出府,晴雯就劝贾宝玉去跟王夫人求情,结果贾宝玉跟个鸵鸟似的,用被子蒙着头,任她怎么说也不肯去王夫人院里,气的晴雯跟他生了好一阵子闷气。 今天丫鬟们又提起茜雪,晴雯便故意拿话挤兑贾宝玉,说贾琮对茜雪多好多好,甚至连身契都还了,以后还要放茜雪回去嫁人,这才有点做主子的样子。 这些话从牙尖嘴利的晴雯口中说出来,简直像在用刀扎贾宝玉的心,让他又羞又气,赌气说琮哥儿好你去自去寻他便是,何苦在我这待着? 晴雯闻言柳眉倒竖,叉着腰跟宝玉理论起来,说我何时有这个意思云云,直吵得不可开交。 最后贾宝玉说不过,怒火中烧,扯下脖子上的通灵宝玉就朝地上掼去。 这一次,动静闹的很大,连贾母跟王夫人都惊动了,急忙赶去宝玉屋里,生怕他有个什么好歹…… 第057章 攀高枝儿 贾母院套间暖阁里,贾宝玉扑在床上,用被子蒙着头,两只脚不停扑腾,像条搁了浅的鱼。 被子里,隐隐传来一阵哭嚎声,不时的还呜噜呜噜说着什么。 贾母坐在床边,急呼道:“我的心肝儿,你快别哭了,跟一个丫头子拌几句嘴,就闹得翻天覆地,何苦来哉?” 王夫人站在一旁,一面命人护着贾母,免得被宝玉踢到,一面吩咐丫鬟们挨个角落去找那块宝玉。 见贾母屡劝不听,王夫人望向旁边的袭人,发狠道: “去把那个小蹄子给我叫来,我倒要看看,做宝玉丫头哪点亏待了她,竟整日念着别人的好,这等吃里扒外的东西,趁早打发了才是!” 刚来时,王夫人就听袭人把事情经过说了。 在她看来,晴雯就是因贾琮最近风光起来,享受了正经主子的待遇,所以动了见不得人的心思。 贾琮长相俊俏,不输府里的其他哥儿,院里又只有一个大丫鬟,去做贾琮的丫鬟,更容易爬上主子的床。 而在宝玉身边,先不说袭人,便是麝月、碧痕、秋纹,也比晴雯来得早,想做宝玉的通房丫头,她还得排在最后! 自以为抓住了问题核心的王夫人,已经打定主意要把晴雯给赶出府去,免得祸害了自己的宝贝疙瘩。 碧纱橱内,晴雯趴在圆桌上,不停的啜泣着。 紫鹃和麝月不停在旁边劝慰,让她想开些。 林黛玉坐在床上,脸上略有些愁容。 刚才宝玉和晴雯拌嘴后,闹出了好大动静,住在隔壁的林黛玉忙去暖阁里将两人劝开。 她心里非常清楚,这次宝玉和晴雯因贾琮吵架,恐怕没那么容易收场,毕竟贾宝玉连玉都摔了,这足以让贾母和王夫人对晴雯产生负面看法,甚至连贾琮都会被迁怒,这种情况,连她都不知该如何收场。 正胡思乱想时,袭人匆匆进来,先跟林黛玉行了一礼,这才对晴雯道: “你可别哭了,太太要让我带你过去,恐怕还要罚你呢。” 就连袭人,也没猜到王夫人的心思,根本不没意识到这事的严重性,还以为这是只是骂几句,最多打两下就能揭过的事。 晴雯一听,立马抬起头来,咬牙道:“他是要让我死了才甘心么?” 这个“他”自然指的是贾宝玉,他们两人吵架,结果贾宝玉要死要活的,简直是把她架在火上烤。 如今她虽也些后悔,可贾宝玉这般不计后果的任性发泄,让这事变得更加复杂,恐怕她后面没什么好果汁吃。 袭人怕她继续闹,忙劝道:“这话怎么说的,咱们二爷何曾有这个想法,你也知道,他那痴傻的性子,哪里分得出来玩笑话,你快去跟他道个恼,这事就过去了。” 晴雯却猛然站起身,冷笑道:“我又何尝有错,他自己没个担当,还不兴人说,既然这样,索性就到老太太跟太太面前说个明白!” 一屋子人都吓坏了,茜雪之事早有定论,她现在摆明了是想再翻出来,这要是闹到贾政面前,整个荣国府怕是都要鸡犬不宁! 见晴雯气冲冲往外走,袭人忙跟了上去,又苦口婆心的劝说,让晴雯息事宁人,可她却只是冷笑,不说半个字。 贾母劝了半天,宝玉总算没哭了,不过还是用被子蒙着头,不肯出来。 好在,那块玉终于找到了。 不得不说,这玉质量是真的好,贾宝玉摔了几次,都能安然无恙,这次依然毫发无损,这让一屋子人都松了口气。 贾母说的口干舌燥,有些乏累,便嘱咐几个丫头照看宝玉,而后让王夫人和鸳鸯扶着去荣庆堂歇息。 片刻后,晴雯随袭人进来。 王夫人抬眼望去,细细打量晴雯,她生的风流妩媚、娉婷婀娜,一双勾人的桃花眼微微泛红,让人生出一种我见犹怜之感。 上次见到,她就觉得这丫鬟不是省油的灯,怕会带坏了宝玉,此时一看,更加坚定了这种想法。 王夫人心中,立马涌出了一种极端厌恶的情绪。 “小贱人,还不跪下!” 见晴雯只是福了一福,似乎还没认识到自己的错误,王夫人便指着她,厉喝一声。 晴雯只当她有气,这才语气重了些,虽然心中不忿,可还是顺从的跪下去。 正当她想着要怎么回话,就听王夫人冷声道: “你这不要脸的小蹄子,什么时候跟琮哥儿勾搭上的?” 屋里几人齐齐一愣,晴雯脸色急变,脱口道: “太太,婢子和琮三爷清清白白,何谈勾搭?” “你当我不知道你们这些小蹄子怎么想的,自以为有点颜色,就想着攀高枝儿,如今见琮哥儿出息了,就变着法的讨好他,想去他院里做丫头,好找机会爬主子的床,是也不是?” 王夫人捏着念珠,却说出冰冷恶毒的话。 晴雯脸色涨红,含泪叫屈道:“太太,婢子何曾有过这种想法!” 本来已经做好决定,把茜雪的事说出来,不想王夫人不按套路出牌,让她一肚子辩解的话完全没了用武之地。 王夫人瞟了她一眼,转头看向贾母,道: “老太太,前些天,我听人说,这小蹄子经常偷摸去琮哥儿院里,趁人不注意就往琮哥儿房里钻,而且好半天才出来,依我看呐,这小蹄子是动了什么歪心思,难怪瞧不上我们宝玉了。” 对这个儿媳妇,贾母是很了解的,若是不触及宝玉的利益,她便是面慈心软的活菩萨,但遇到会伤及宝玉的事,她便是手下无情的怒目金刚。 所以在刚才她开口骂出难听话时,贾母虽然觉得不妥,却没有阻止。 不过,当她听到晴雯常去贾琮那里,也不禁产生了一丝怀疑,毕竟晴雯跟宝玉吵架,可是一口一个贾琮挂在嘴边,一副推崇备至的模样,可见她对贾琮还是有点好感的,王夫人有所怀疑,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不过,这关系到贾琮的名声,没有真凭实据,妄加揣测,肯定是没道理的。 第058章 陈情上告(进来说点重要的事) 看了王夫人一眼,贾母提醒道:“若是府中婆子丫头嚼舌根的话,断不可轻信,琮哥儿才多大个人,能做些什么出格的事?” 晴雯听的明白,见贾母说的是贾琮做不了什么,可并没否认她没有做什么,顿时委屈的哭道: “老太太,婢子虽然出身下贱,可也知道洁身自好,婢子对琮三爷只有感激,断无一丝无耻的想法,若老太太不信,我便一头撞死在这桌子上!” 贾母闻言吓了一跳,忙让鸳鸯等人拉住。 王夫人冷笑道:“也罢,暂且不提这事,单说你跟宝玉拌嘴的事,我就问你,你一个奴才秧子,谁给你的胆子跟主子这么说话的,心里连尊卑体统都没有,可见也不是什么老实本分的人!” “我……” 晴雯想辩解,可又哑了口。 王夫人说的确实有道理,虽然她不齿贾宝玉的所作所为,可贾宝玉再怎么说也是主子。 她阴阳怪气,冷嘲热讽,呛得贾宝玉摔了玉,这事她要负主要责任,所以她根本找不到辩解的理由。 见晴雯被怼的哑口无言,王夫人轻蔑一笑,对贾母道: “老太太,我看这丫头不便在宝玉身边伺候了,索性打发她出去找人家吧,也算她伺候宝玉一场,咱们贾家给她的恩典。” 贾母表情有点为难,道:“她虽有错,却是赖嬷嬷孝敬来的,若随便就打发她出去,怕是要让赖嬷嬷多心。” 王夫人一愣,才想起这事来,一时又犹豫起来。 这个赖家现在可不好得罪,先不说赖嬷嬷在府中极有体面,便是她的两个儿子,也分别在宁荣二府做大管家,府中事务多靠赖家兄弟打理。 晴雯虽是个无关紧要的丫头,可若要打发出去,少不得要让赖嬷嬷颜面扫地,这对两家来说都不好。 王夫人为难起来,不知道该如何处置,才能既替宝玉出了气,又能让这个狐狸精离儿子远些。 看了眼捂着脸抽泣的晴雯,她忽然想到了个办法,便对贾母道: “老太太考虑的极是,既然不便打发她出去,那便派她去做个粗使丫头吧,这也是她应得的教训。” “粗使丫头?” 贾母看了眼晴雯,略有些舍不得,这是所有丫头里面颜色最好的一个,而且女红也不输府中任何人,当初她给宝玉时,其实就是看上了这两点。 “哎!” 考虑一会,贾母重重叹了口气,无奈道: “罢了,就依你的意思,让她去别的院里做个粗使丫头吧。” 堂中的人不禁有些同情晴雯,她在宝玉这里是二等丫鬟,平日娇贵惯了的,对那些低等的丫头婆子颐指气使,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若是被打发去做粗使丫头,就跟落架的凤凰一般,怕是会引来不少嘲笑和报复。 就她这种心高气傲的脾气,怕是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 听到两人几句话就定了自己的罪,晴雯只觉得心里充斥着天大的委屈,若不是被鸳鸯等人拉着,她都想一死了之,也免得丢人现眼。 见贾母答应,王夫人立马挥手,对几个丫鬟道:“先将她拉出去,再去跟宝玉说一声,就说老太太替他出气了,让他别怄气了。” “且慢!” 还不等丫鬟们动手,堂外突然传来一声轻喝。 门外打帘子的丫鬟正在偷听,突如其来的声音,将几人齐齐吓了一跳,转头看去,就见贾琮正站在身后,面色有些阴沉。 “琮,琮三爷来了。” 其中一个小丫鬟忙进去禀报。 先前,贾琮知道自己被牵扯进去,就使了银子让贾环帮忙跑腿打听消息。 待听说王夫人污蔑自己和晴雯有染,他被气的不轻,也不顾伤口好没好,便风风火火朝贾母院赶来。 见几个丫头在偷听,没注意到自己到来,他也在几人身后静静听了一会,结果就听到王夫人要将晴雯打发去做粗使丫头的消息。 虽说晴雯被罚有一部分是她自己逞口舌之利的原因,但王夫人攀诬自己和晴雯有染,这事必须要说清楚,否则府里定然会传出“弟弟觊觎兄长婢女”的风言风语,这对他的名声有非常大的影响,所以才决定现身阻止。 看到贾琮沉着脸进来,堂中众人都暗道不妙。 先跟贾母行了一礼,贾琮看向王夫人,拱手道:“侄儿有一事,想请教二婶婶。” 王夫人眉头微蹙,故作镇定的问:“你想说什么?” “二婶婶可知,《大乾律》中,诬陷他人是什么后果?”贾琮沉着脸问。 这话一出,厅中人都屏住了呼吸,她们都没想到,贾琮竟然敢公开指责王夫人诬陷他! 王夫人表情有点难看,她转过头去不看贾琮,口中却道: “我一个妇道人家,怎知道大乾律法,你问这些与我何干?” “《大乾律》有言,诬陷他人,反坐之!” 贾琮看向众人,大声宣读了律法中的条款,这才气愤道: “二婶婶说我和晴雯有染,当为淫辱兄长婢女,此乃十恶中内乱之罪,依照《大乾律》中规定,此罪当杖一百,徙千里,敢问二婶婶可有真凭实据,能证明我和晴雯有染?” 内乱之罪,实际上就是通奸,而婢女默认属于主人的屋里人。 虽然贾琮说的有点牵强,可还是能沾得上边,王夫人既然敢给他扣这个帽子,他也不介意普普法,让她知道诬陷是什么后果! 古代女子都读《女诫》、《女训》之类的书,自然对《大乾律》所知不多,此时听他说出来,不禁都被吓住了。 王夫人心里略有些慌,不过想到贾家的权势,她又略微安心了些,说道: “晴雯这小蹄子总往你屋里钻,是有婆子亲眼看到的,你们那些龌龊事,早就传遍了,又不是我一个人说的。” “那请二婶婶让她出来与我对质,我很想知道她究竟看到了什么!”贾琮毫不让步的说道。 他这种咄咄逼人的态度,让王夫人心中怒火熊熊燃烧。 为了维护作为长辈的尊严,她也不甘示弱的站起身,斥道:“我是你的长辈,你也配指使我?” “大丈夫但行于世,靠的就是清白二字,二婶婶如此污我名声,便是要让我无颜立于世间,既然如此,那侄儿为了证明自己清白,便只能去顺天府陈情上告了!” 贾琮怒声说完,拂袖便走。 ps:关于最近书友们提到主角脱离贾府的事,已经全部铺垫完成,最近的章节就会着手处理,大家很快就会见到。 但是,我要说明的是,脱离贾府不是主角真正目的,而是为了摆脱贾府的控制,拥有自主权,这样才能让主角不被贾府绊住手脚,我想大家都懂这点。 最近我反思了一下,节奏确实有点慢,让大家看的不爽,究其原因还是为了合理性,牺牲了一些爽点。 毕竟在古代这种大家族中,一个十多岁手无缚鸡之力的庶子,想轻松脱离家族千难万难,不说别的,你敢私自跑出去,贾赦随便派个低贱的小厮,单手就能把你提回去,你这不是自取其辱吗? 咱们这是红楼同人,不能脱离原著的人物和情节,否则就成了纯架空了,想必大家也不喜欢看。 我觉得最理想的状态,就是主角前期布局,步步为营壮大自己,从而积蓄一定的实力,在和贾赦公开决裂后,让他成为失去舆论支持被动的一方,让主角成为所有人都同情且愿意声援的一方! 这样,就不至于彻底和贾府翻脸,还能在府外保证自身独立性的同时,拥有对贾府部分事务的参与权,这样才有和金钗们继续接触的机会。 目前来说,已经达到这个状态。 在此,我必须提醒一下,红楼中最重要的女主都在贾府,若是不计后果直接翻脸,将来连大门都进不去,还怎么继续加深关系? 说了这么多,就是解释一下自己的创作思路,红楼精品同人已经非常多,套路已经固定,想写的新颖出彩并不容易,我希望自己不落俗套,尽量写出自己的特色。 虽然前面因为情节需要,犯了一些低级错误,但后面肯定不会再出现这种情况,大家拭目以待就好。 最后,感谢投票打赏的各位书友! 第059章 完美解决 “够了!” 一直没出声的贾母终于有了反应。 她倒不怕贾琮去顺天府提告,毕竟贾家的权势在这里摆着,在顺天府也有关系,贾琮去了也没人接他的状子。 只是,贾琮去状告王夫人污蔑他“淫辱兄长婢女”,这岂不是将府里的阴私抖落出去给外人看笑话吗? 对于荣国府这种府第,把面子一向看的比命还重要,贾母自然不许有这种事发生。 见贾母怒气冲冲的站起来,丫鬟们都下意识低下了头,贾琮的脚步也慢下来,转身看着贾母,等她发话。 王夫人想上前去搀扶,不料被贾母推开。 她走到堂中,看向贾琮道: “些许误会,竟要闹到公堂上去,实在不像话,这丫头是我调教出来的,虽然牙尖嘴利了些,可到底不是那种浪荡之人,我相信她不会做什么有损私德之事。 还有,那乱嚼舌根的人,我晚些让人查明都是谁,再狠狠的打她们的嘴巴子,断不会让其他人再胡说八道。 我们这些妇道人家不懂什么律法,只知家和万事兴,你也别太计较,若闹得满城风雨,岂不白白让外人看了笑话?” 此言一出,堂中众人都有些吃惊,尤其是王夫人,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她怎么也没想到贾母会偏帮贾琮,这无疑是打了她这个做媳妇的一记响亮的耳光! 对于贾母做出的决定,贾琮也觉得可以接受。 毕竟这年头并不是单纯的以法治天下,更多的是以道德层面来约束个人的行为。 更何况,今上推崇以孝治天下,若他去顺天府告自己的婶子,那在道义上就有些站不住脚,结果也是不言而喻的,他这么做,纯粹是看出贾母不想丢人,才会故意逼她出面表态。 当然,这其中还有个他想不到的原因,那就是贾母和贾政正谋划靠贾琮抱李徽的大腿,要是贾琮闹开了,皇帝那肯定会对贾家有看法,那就坏了大事。 这一点,连王夫人都不知道,因此她才对贾母的做法十分不解。 这个处理结果还算合理,贾琮偏头看了眼晴雯,问贾母: “老太太,晴雯和宝二哥的事,我先前也有所耳闻,她之所和宝二哥发生口角,无非是因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我想大家都心知肚明,现在也不必再提。 晴雯虽有小错,却无大过,不若让她去跟宝二哥赔个不是,两人便可重归于好,若罚她去做粗使丫鬟,为免太过苛待,府中下人们怕是也会寒心,还请老太太三思。” 听他这么说,晴雯反倒来了脾气,咬着唇道: “三爷不必替我求情,我宁愿去做粗使丫头,也不想去伺候宝二爷!” 王夫人本就被气的不轻,此时听她这么一说,就跟贾宝玉十恶不赦一样,顿时恼怒道:“老太太,您听听这像话吗?” 贾母也是身心俱疲,她仔细想了想,看向贾琮: “你也听到了,这两人都闹到了这个地步,想再和好是千难万难,依我看,你那院里正缺人伺候,不如将她打发到你院里去当差,也算有个好去处?” “这怎么行,若让她去我院里,岂不坐实了先前的谣言?” 贾琮连忙摇头,他现在避嫌还来不及,哪敢再和晴雯有牵连。 贾母却道:“这屋里的人都看到了,宝玉和这丫头闹得天翻地覆,断是不能再待在一起的,你这个做兄弟的帮他解个围,收留了这丫头,让他们相安无事,我想任谁也挑不出个理来,而且赖嬷嬷那也有了交代,我们都要承你的情……媳妇儿,你觉得呢?” 说完又看向王夫人。 听婆婆这么一说,王夫人倒觉得这个主意倒是不错。 晴雯这小蹄子生了一副狐媚样,将来定是个迷人心智的狐狸精,让她去祸害贾琮,总比害了宝玉强! 于是,王夫人勉强笑道: “还是老太太考虑的周全,她自己也说了,心中对琮哥儿十分感激,如今老太太派她去琮哥儿院里当差,也算全了他们这番主仆之谊,我也乐见其成,断不会让人再搬弄是非。” 贾琮看了看晴雯,这个贾府中姿色最好的丫鬟都送上门了,要说不想要的话那就是矫情。 只是,他有点担心将来贾府会用晴雯来拿捏自己,到时候就麻烦了。 略一权衡,贾琮看向贾母,道:“老太太既然发话了,那我自当从命,只是我还有个不情之请,请老太太成全。” “你说。” 贾母重新坐下,开口道。 贾琮指着晴雯,道: “还请老太太将晴雯的身契给我,若是她在我院里当差,依旧是这幅不知尊卑的做派,那我就亲自把她撵出府去,也免得老太太将来为难!” 听到这话,晴雯猛然抬起头。 听到贾母要将自己打发到贾琮院里,晴雯虽说还是有些委屈,可也觉得这确实是个不错的去处。 毕竟贾琮待人宽厚,先前就帮她解决了茜雪的事,刚才又帮自己洗刷清白,于情于理都要报这个恩。 不过,她刚说服了自己,却听刚才还帮自己的贾琮说她不知尊卑,心里又有些不忿和羞怒。 她刚要张口反驳,不料旁边的鸳鸯在她腰上狠狠掐了一把,吃痛之下,她下意识回过头去看,就见鸳鸯对她眨了眨眼睛,似有什么深意。 等她满头雾水的回过头,就听贾母叹道:“也罢,去把晴雯的身契取来,交给琮哥儿。” “是。” 鸳鸯应了声,很快就去了贾母屋里,从大箱子里取了晴雯的身契来。 接过身契,贾琮确认无误后,就对贾母拱拱手道:“那孙儿就先告退了,老太太早点歇着吧。” 说完也不等晴雯,拿着身契就离开了。 晴雯腿跪的麻了,爬也爬不起来,又见贾琮不理她先走了,还以为他是故意冷落自己,顿时委屈的眼圈泛红,险些掉下泪来。 鸳鸯见状,忙对琥珀等人使了个眼色,几人将晴雯搀起来,架着她出了荣庆堂。 扶着晴雯出去,几人刚转过影壁,发现贾琮还在外面等着。 “有劳几位姐姐了。” 贾琮见她们出来,欲上前去帮忙。 此时,晴雯腿虽然还有些疼,不过已经勉强可以走路。 见贾琮过来扶她,便让了一下,冷冷道:“我自己能走,不劳三爷费心了。” 贾琮知道她还没搞清状况,也不跟她解释,只是对鸳鸯几人拱了拱手,道:“姐姐们请回吧,多谢多谢!” 几女还了礼,携手回了院里。 路上,贾琮轻轻挪着步子,走的很慢。 晴雯发现他动作和自己有些像,不禁停下脚步,咬着薄唇,恼火道: “三爷,您先前帮我说话,我心里感激,可若是因我成了您的丫头就低看我,甚至戏弄我,我还不如去做个粗使丫头!” 贾琮偏头看了她一眼,没好气道: “刚才为了来救你,可是一路跑来的,腿上的伤口估计又崩开了,现在疼的厉害呢!” “啊?” 晴雯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贾琮三天前刚挨了顿好打,估计今天刚能下床。 想到这里,她的心就像是被揪了一下,也顾不得自己腿疼,忙上前扶着贾琮,口中却抱怨道: “那怎么不早说,我还当您在学我呢!” “真是自作多情。” 贾琮没好气的说了句,顺便朝晴雯怀里靠了靠,心安理得享受起了病号的待遇…… 第060章 恩将仇报 将养了数日,贾琮的伤势彻底恢复。 这几天,贾琮院里并没有因晴雯的到来发生太大改变,一切都显得风平浪静,如果能一直这么岁月静好,贾琮真不介意这么一直躺下去。 唯一引起贾琮注意的事,就是昨日“小灵通”元宝儿打探到的一个消息,这让贾琮生出一种时不我待的紧迫感。 昨日一早,去给六宫都太监夏守忠送礼的贾琏回来,跟贾母禀报说不知道为何,夏守忠竟将他拒之门外,不但没见着面,就连孝敬银子也没收。 这个消息让贾母和贾政夫妇提心吊胆,还以为元春在宫里出了什么事,夏守忠才不敢收他们的孝敬。 好在,这件在晚上有了转机。 经过贾家动用关系打探,从宫里得到了一条好消息,因元春善于抚琴,被皇后看中,升调到坤宁宫任掌乐之职。 别看这只是个掌宫乐的六品女官,可一旦入了坤宁宫,身份地位便完全不同。 因为李徽和皇后孙氏感情和睦,李徽一个月倒有大半个月在坤宁宫歇息,去坤宁宫当差,就有更多机会可以和皇帝接触。 如今元春做了坤宁宫掌乐,这就离贾家的目标更近了一步。 贾政夫妇听到这个消息,自然欣喜若狂,其他人也不停道喜,还把贾母吹捧一通,直说都是她教导得好,让元春学了一手高超的琴技,这才被皇后看中。 贾母也有些自得,先前她还想靠贾琮抱皇帝大腿,不想孙女这么争气,竟靠自己才艺入了皇后的眼,现在想想,似乎贾琮也没那么重要了…… 因这件喜事,荣国府还摆了酒席,府中下人也皆有赏赐。 就连贾琮院里的茜雪等丫鬟,也收到了王夫人特意发下的赏钱,说这是宫里高升的大小姐赏的,其在贾琮面前炫耀的心思,完全不加掩饰。 对于王夫人这种幼稚的行为,晴雯跟贾琮吐槽了好半天,贾琮倒是没说什么,只是笑了笑。 回到房间,贾琮按照红楼的时间线推算了一番,确定元春封为嫔妃应该还有十个月左右。 “感觉还有很多事都没做啊!” 贾琮感叹一声,决定不能继续在家摸鱼了。 次日,在晴雯服侍下,贾琮穿戴洗漱,吃完早饭,乘车去了钦天监。 到了主簿厅,许佟正在烧水泡茶,见他来了,不禁乐道: “哟,这可是稀客啊,怎么今天想着来上值了?” 贾琮接过茶壶,给许佟添上水,严肃道:“我这不是想您老了嘛,所以特意来看看。” “你小子嘴里没一句实话。” 许佟乐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又幸灾乐祸道: “你怕是没看到,本监挨了板子的几个官员,这几天走路都不利索,现在不是得被人搀扶,就是要拄拐杖,当真是惨的紧。” “那个祁成怎么样了?”贾琮边沏茶边问。 许佟咋舌道:“据说祁成挨了三十杖,腿都被打折了,现在还在家躺着呢,当真是可怜呢!” “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他这是活该!” 对于这个丧良心的家伙,贾琮自然不会同情,他落得这个下场,完全是咎由自取,没被打死已经算是他走运。 想起点卯时的事,贾琮好奇道: “刚才我进来时,怎么那些天文生都跟避瘟神一样,见了我就绕道走,我跟他们打招呼,为何也不理我?” 按理说,他根本没针对过任何天文生,一直以来都在努力释放善意,可现在看来,好像这些人并不领情。 许佟端起枸杞茶,轻轻吹了吹,然后才瞟了他一眼,嗤笑道: “你小子也知道自己是尊瘟神啊,这监中但凡跟你有点过节的人,都没落到什么好下场,天文生们能不怕你吗? 这几天时间,监里天文生都在说,只要得罪你小子准没好下场,所以他们都唯恐避你不及呢!” “我又不是扫把星,还能让人倒霉不成!” 听了这事,贾琮真是哭笑不得。 虽然本次多名监官受罚确实有自己的功劳,可表面原因还是监官们瞎操作,最后聪明反被聪明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不成想,这帽子最终扣了他的头上。 跟许佟吹了一早上牛皮,临近中午,见没人来主簿厅领东西,贾琮便跟许佟打了招呼,悠哉悠哉离开了钦天监。 监外,袁良已经在马车旁等。 “贾公子留步!” 贾琮正要乘车回府,却突然被一人拦下。 此人是个中年男子,约莫三十岁上下,穿着一身黑衣,身材颇有些魁梧,长着络腮胡子的脸上,表情非常严肃,给人一种很强的压迫感。 贾琮下意识后退几步,皱眉问道:“不知阁下有何贵干?” “我家主人请公子一叙。” 黑衣男子言简意赅,说话的同时递上一块牌子。 “戴公公?” 贾琮一看就认出来,这块牌子跟戴权那晚给他的一模一样,便知戴权肯定找他有事。 “请吧,贾公子。” 黑衣男子做了个手势。 虽然不想光天化日的和戴权接触,可对方都已经找来了,要是不去肯定要得罪人,贾琮无奈,只能跟着黑衣男子去了钦天监和太医院间的巷子。 巷子里,停着一辆华贵高大的马车。 黑衣男子走到窗边,低声道:“公公,人已带到。” 窗帘掀开,戴权看着贾琮,笑道:“贾三公子,又见面了。” “见过公公。” 贾琮一面猜测他的来意,一面行了礼。 “上来说话吧。” 戴权说了一声,黑衣男子上前打起帘子,让贾琮登上马车。 这马车内部很宽敞,车厢内铺着锦鼠皮地毯,中间放置着一张矮桌,上面放着果干蜜饯之类的吃食。 因是在宫外,戴权只穿着一身常服,头戴貂皮帽子,双手拢在一个手炉上,看着倒像是个富态的土财主。 贾琮坐下后,好奇道:“公公来找我,可是有什么吩咐?” 戴权笑呵呵道:“咱家也是出宫办完事,路过钦天监时,想起你在这里当差,便顺便来看看你。” 贾琮知道这是客套话,不过还是做出受宠若惊状,拱手道:“承蒙公公记挂,学生不胜荣幸。” 戴权微微一笑,对贾琮道:“想必贵府千金荣升掌乐之职,你已经听说了吧?” “荣国府上下,已经无人不知了。” 贾琮点点头。 戴权身子朝前探了探,对贾琮道: “先前你帮了陛下,陛下龙颜大悦,特意吩咐皇后,将贵府千金调入坤宁宫任职,以便照拂!” “啊?” 听到这话,贾琮神情一滞,他先前就觉得有点奇怪,元春早不调晚不调,偏偏前几天调入坤宁宫,这也未免太巧了些。 现在才知道,原来这竟是因为他的功劳,才让元春得了这个升职加薪的机会! 第061章 皇帝为棋 “也就是说,我冒着风险忙了半天,全便宜了贾政他们一家?” 想到这里,贾琮脸色就有些不好看。 戴权还以为他是受宠若惊,便笑道: “你帮了陛下,陛下自然要赏你,若不是不便相见,陛下还要亲自答谢你呢。” “你nn的,这是答谢吗?这分明是恩将仇报啊!” 要不是怕被砍头,贾琮都想跳起来骂李徽一通,让他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蠢事。 悻悻的回过头,见戴权一副你快谢恩的表情,他只好冲皇宫方向拱拱手:“贾琮代二叔一家谢过陛下恩典。” 戴权听了觉得有些不对劲,贾琮只说代贾政一家谢恩,自己却不表态,搞得这事跟他无关一样,这跟陛下想要的答复可有点差远了。 想到这里,他特意提醒道:“令姊琴技超群,若是有幸得到陛下垂青,将来还有天大的富贵等着你们贾家,你可有什么想对陛下说的?” 贾琮闻言脸更黑了,强忍着没骂出脏话,平复了一下心情,他才冲皇宫拱手道:“贾琮代荣国府上下,谢过陛下隆恩!” “呵呵,呵呵……” 贾琮如此不开窍,戴权终于败下阵来,只好干笑几声,来掩饰自己的无奈。 话不投机半句多,跟贾琮随意聊了几句,见他并不是太热情,戴权便以回宫为由,让他先行离去。 等目送贾琮离开后,戴权思考了片刻,唤来黑衣男子,低声吩咐道: “让人打听打听,把贾琮所有情况都摸清楚!” “遵命!” 黑衣男子应了一声,很快就消失不见。 宫门落钥前,戴权才赶回宫中。 乾清宫暖阁里,李徽正在批阅奏章,六岁的李策趴在不远处的一张矮几上,正专心致志的写着什么。 这时,暖阁的门被推开,皇后孙氏端了两杯茶走了进来。 见儿子还算安分,孙氏略微松了口气。 将茶递给李徽,孙氏笑着问道:“陛下考教策儿,不知他可有些长进了?” 李徽用朱笔圈出奏章上不合理之处,写上自己意见后,才满意的点头道: “策儿确实有些长进,看来最近很勤勉,这离不开梓潼的督促啊。” “都是陛下的教诲,臣妾不敢居功。” 皇后闻言,笑着答了一句,然后将茶端给李策,让儿子借着喝茶的机会,放松放松。 看了眼天色,李徽不解道:“先前让戴权去宫外办事,顺便去见见贾琮,怎么这个时辰了还没回来?” 孙氏看了眼暖阁里的钟表,说道:“宫门已经落钥,想必他已经回来了,正往这边过来呢。” “那就出去等他吧。” 李徽正好批阅完了奏章,顺势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 半盏茶后,戴权气喘吁吁的进了殿中。 李徽正和孙氏说话,见他这幅样子,李徽好奇道:“这是怎么了,急赤白脸的跑来?” 戴权苦笑道:“陛,陛下,差事好像办砸了……” “什么?” 李徽惊愕的叫了声。 今天戴权出宫,主要目的就是让贾琮知道元春去坤宁宫任职,是李徽特意酬谢他的恩典,好让他感恩戴德,等将来钦天监再作妖,他也好有个助力。 现在戴权说这事办砸了,李徽不惊讶才怪。 跟孙氏对视一眼,李徽催促道:“快说说怎么回事。” 接着,戴权就把自己打听到的消息简单说了一遍。 贾琮只是贾赦的庶子,待遇肯定不比嫡子贾琏,这是李徽早就知道的事。 可听了戴权的汇报,他和孙氏才意识到,贾琮的处境竟然差到这种地步,不但经常被父亲打骂,甚至连府中下人都瞧不起他。 尤其是前几日,贾琮被告到金銮殿后,贾赦气的要对他动家法,结果全院都听到风声,竟没有一个人去替贾琮求情,甚至王夫人还在贾母面前拱火,让贾琮结结实实挨了顿打。 李徽这才明白,难怪他施恩贾府,贾琮一点都不感激,自己这种恩将仇报的做法,简直是在给贾琮添堵,他能感激就见鬼了! “陛下,此事都怪臣妾未考虑周全,还请陛下责罚。” 孙氏得知自己闹出了乌龙,惶恐的向李徽跪下请罪。 李徽上前将她搀扶起来,摇头叹道: “这事怪不得你,都是朕对他了解太少的缘故,否则不会有这种事发生。” “那现在可还有补救的办法?” 孙氏有些为难,如今已将元春调到了坤宁宫,总不能再将人赶回去吧,毕竟荣国府也不是普通人家,这么做影响会很大,搞不好贾家人还会心生怨恨,反而对李徽不利。 李徽想了想,对戴权道:“把有关贾琮的消息,一字不漏的说来,朕得想想该怎么做。” “是,陛下。” 戴权事无巨细,将他打听到的情报全部说了一遍。 将所有信息梳理了一遍,有件不起眼的小事引起了李徽的主意,让他越想越是心惊。 听到最后,李徽突然拂袖站起身,狠狠跺了一脚,轻喝道: “好你个贾琮,竟然下了这么大一盘棋啊,把贾府的人、钦天监官员、满朝文武、甚至连朕,都当成了棋子!” 孙氏和戴权满头雾水,不明白李徽在说什么。 心中虽然疑惑,不过见李徽如此激动,戴权还是上前请示道:“陛下,可要派人去将他拿了?” “拿了?” 李徽转过身来,蹙眉道:“为何要拿他?” 戴权观察着李徽表情,小心道: “此子敢算计陛下,此乃大不敬之罪,奴婢去把他拿了,给陛下一个交代!” “去去去。” 李徽闻言,没好气道:“什么都不懂,就知道瞎出主意。” “奴婢知错。” 戴权明白李徽的心意,忙低下头去。 孙氏看向李徽,惊讶道:“这贾琮不过一介半大少年,他竟有这等本事,能算计得了陛下?” “呵呵,梓潼你真是小觑了他!” 李徽震惊过后,心情逐渐平复,不过还是感叹道: “这个贾琮年纪虽轻,城府却极深,别说是你看不懂了,恐怕连贾家的人都完全被他蒙在鼓里,要不是朕得到这么多情报,又恰巧想起一事来,怕是也很难猜到他想做什么……这小子,当真是懂得借势而为!” “那他算计陛下的事,要如何应对?” 孙皇后很聪明,知道李徽不想透露,就换了个问题。 李徽一挥手,兴致勃勃道: “这小子布局这么久,眼看就要得偿所愿,朕岂能让他功亏一篑,既然他要算计朕,那朕索性如了他的愿,看他将来领不领朕的情!” 旁边,戴权已经完全糊涂了。 明明他也知道这些情报,可就是猜不出来贾琮想做什么,这让他的心跟猫挠似的。 李徽在殿中来回踱步,半晌后道:“戴权,拟旨给六部、顺天府、钦天监……” 第062章 准备跑路 乾清宫的事,贾琮自然无从知晓。 此后几日,他过上了三点一线的生活。 早上,去钦天监应卯,跟许佟吹吹牛,发点办公用品,到中午就悄悄溜号,先去徐家看望徐元思,然后回荣国府看书学习,闲时就和两个丫鬟聊聊天,亦或者跟林妹妹讲海中趣闻,倒也过的充实。 可惜,这种悠闲生活并没能持续多久。 这日清晨,贾琮刚到前院,就见袁良站在马车旁来回踱步,显得十分焦急。 “时辰还早着呢,你急什么?” 贾琮抬头看了眼,此时天边刚亮起一抹鱼肚白,离点卯还有不少时间。 袁良见他过来,赶紧上前几步,低声道: “三爷,徐家的老管家在外面,说是老太爷病重,请你速去一趟徐府!” “怎么不早说!” 贾琮脸色急变,也顾不得问袁良,撒腿就往外跑。 荣国府东角门外,几个门子围住徐安,七嘴八舌问着什么。 “让开,让开!” 贾琮跑出来,哄散围观的门子,拉着徐安走到一边,急声问道: “徐伯,我昨日去看外公的时候,他不是精神还挺好的吗?怎么只过了一晚就病重了?” 徐安也急的满头是汗,苦笑道: “这小人也不清楚,今日寅时正,值夜的丫鬟去看老爷,发现他手脚冰凉,神志也有些不清醒,我知道后忙去请郎中,用了针后,老爷才好了些,不过口中一直念叨您的名字,小人这才赶紧来请您。” 外公病重,贾琮哪还有心情去钦天监,见袁良赶出马车,便道:“先上车,咱们路上说。” 路上,徐安说了徐元思的具体情况。 得知徐安走时,外公已经有所好转,贾琮才稍放心了些。 对贾琮来说,徐元思活的越久,他的计划就能越完善,等他自身实力再强些,就能彻底掌控全局。 可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徐元思又病重,如果他这次挺不过去,贾琮就要提前跟贾赦过招,到时候谁胜谁败,还未可知。 到了徐府,贾琮先去看了徐元思,见他已陷入昏睡,这才跟姓周的郎中问起了病情。 “令外祖恐怕就在这一两日了,还是尽快准备后事吧。” 周郎中遗憾的摇了摇头。 这个周郎中替徐元思治了好几年的病,对他的情况了如指掌。 这次他说的这么肯定,贾琮就明白,外公这次真挺不过去了。 送周郎中离去,贾琮坐在外公床边,做起了最坏的打算。 等到中午,徐元思醒来片刻,喝了一些稀粥后,这才有了些力气,勉强跟贾琮说了几句话。 从徐元思的语气中,贾琮能感觉到一丝愧疚,他知道贾琮需要时间,但生死有命,他实在撑不住了。 贾琮心里很难过,可他还得故作坚强,安慰说他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这让徐元思略微安心了些。 等徐元思再次陷入昏睡,贾琮乘车火速返回荣国府。 刚下马车,一个门子迎上来,对贾琮道:“大老爷交代,说是三爷回来,让您过去一趟。” “嗯。” 贾琮应了一声,转身去了东路院。 这些门子里有贾赦的眼线,徐元思病重的消息瞒不过他,现在让他过去,肯定是要问徐元思的情况。 到了东路院,贾赦正在花厅品茶,开口就问贾琮:“那老东西还有几天活头?” 这话让贾琮捏紧了拳头,他扭转恨意的目光,看着脚下答道:“郎中说也就这几天了。” 他没有撒谎,毕竟丧事瞒不住人,贾赦知道与不知道,其实没什么分别。 贾赦倒也不急于一时,只是郑重强调道: “一定要把徐家的家财看好,切勿让那些手脚不干净的家奴昧了去!” “那我这几日就留在徐府看着,也免得那些下人动什么歪心思,老爷觉得如何?” 贾琮正愁这话怎么说出口,听贾赦这么交代,便顺势问道。 贾赦倒不觉得他住徐家有什么不妥,摆手道: “你自去就是了,等那老东西归西,立刻差人来报我。” “是,老爷。” 贾琮答应一声,见贾赦没什么吩咐,就告辞离开了东路院。 回到自己院里,茜雪迎上来,要替他换衣裳。 “不换了,你和晴雯两个,速去收拾细软,等会随我去徐家。” 贾琮进屋里,低声跟两个丫鬟交代。 晴雯不解其意,担忧道:“爷,咱们是荣国府的丫鬟,去徐家恐怕有些不妥吧,万一被老太太或者太太知道,怕是又要责怪你。” 贾琮才懒得管那么多,对她道: “我这一去恐怕就不回来了,你留在府里肯定落不到什么好,不如先跟我去徐家,起码那里没人敢为难你,老太太他们那边,爱咋样咋样吧。” “不回来了?”晴雯瞪大了眼睛,有点难以相信。 茜雪早就有了一些猜测,听后还算镇定,她试探着问道:“那郑嬷嬷呢?” “这你们不用管,先去收拾东西吧,等会咱们就走!” 贾琮没空多说,转身去了郑嬷嬷屋里。 其实,在他的计划里,拿回郑氏的身契也是不可缺少的部分,但天不遂人愿,他根本来不及实施。 房中,郑氏坐在窗边,望着外面一树梨花,怔怔的出神。 听到贾琮的脚步声,她回过头来,强笑道:“哥儿,可是要走了吗?” 本来,贾琮在想要怎么开口,此时听郑氏的语气,就明白她已猜到自己想做什么。 也是,郑氏是他最亲近的人,平日里接触多了,有些想法根本瞒不住。 尤其是上次挨了打以后,她就敏锐的察觉到,贾琮对荣国府已经没有半分留恋,离开只是迟早的事。 今日袁良让人来告诉她,说徐元思病重,她就猜到这一天已经到来。 “要不,嬷嬷跟我一块走吧。” 贾琮坐在郑氏对面,略有些惭愧的说道。 “不了。” 郑氏轻轻摇头:“我在荣国府当差十几年,早就习惯了这里,不想再去外面了,哥儿已经长大,要振翅高飞,带上我这老婆子,岂不是个累赘?” 其实他们都明白,郑氏的身契还在荣国府,就算她跟着去了徐家,等贾琮和荣国府翻脸,她迟早也要被抓回来,说不定还会被当做逃奴,受到严厉的责罚。 听了郑氏的话,贾琮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第063章 殊死一搏 这时,郑氏站起身,从箱笼中取出一个匣子,递给贾琮道: “这是夫人留下的一些首饰,还有这些年我替哥儿攒下的银钱,约莫值百十两左右,你走的时候一并带上吧,以后用得着。” 贾琮没要,伸手推回去,愧疚道: “嬷嬷,这些东西你留着吧,外公那偌大的家业都是我的,而且我还在城里开了个铺子,就是卖棉花糖的那个,每天都能赚两三两银子呢,以后不缺这些身外之物。 我走了以后,万一老爷和太太迁怒你,有这些金银防身,日子总会好过一些,不过你放心,后面我会想办法帮你把身契赎出来,到时候咱们就能团圆了。” 棉花糖郑氏也吃过,她知道这东西利润很高,可也没想到这竟是贾琮开的铺子,这让她放心了许多。 “那我就先替你收着,将来娶媳妇儿用。” 郑氏眼圈泛红,不过还是欣慰的笑了起来,感慨道: “哥儿真的长大了,都置起了家业,日后肯定能有大出息,想必夫人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贾琮站起身,对郑氏长鞠了一躬,道:“那我就先去了,免得来不及布置,嬷嬷保重!” “哥儿也保重,实在不行就回来,老爷再怎么心狠,总不至于打死你……” 郑氏还是忍不住交代一声。 “我晓得。” 贾琮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是在想,这次跟贾赦的交锋,恐怕要斗个你死我活,想轻易收场,根本不可能。 拜别了郑氏,在她不舍的目光下,贾琮带着茜雪和晴雯,乘马车离开了荣国府。 徐元思病重的事已经传开,贾府的人都猜到贾琮要去侍疾,因此并没有觉得奇怪。 反倒是林黛玉,心思却与旁人不同。 她看了眼桌上的书稿,心中五味杂陈,这海中趣闻,贾琮才讲了不到一小部分,日后怕是无缘再听了…… 路上,马车晃晃悠悠。 车中,茜雪和晴雯坐在两侧,看着闭目养神的贾琮,都十分的担忧。 看了眼车厢中放着的几个包袱,晴雯再次确认道:“爷,咱们这一去,以后真就不回来了?” 贾琮睁开眼,看着晴雯问道:“怎么,你舍不得离开荣国府?” “这倒不是。” 晴雯摇摇头,担忧道:“我是怕万一大老爷发怒,要强行带咱们回去,那该如何是好?” 这个问题,贾琮自然已经考虑到了,他从怀里取出晴雯的身契,递给她道: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们就各奔前程去吧,也算咱们主仆一场,好聚好散。” 要是再多半年时间,晴雯问起这个问题,贾琮就能自信的回答,让她完全不必担忧,安心跟着自己就行。 可现在时机还不成熟,他最多只有五成胜算,万一失败,这两个丫鬟还跟着自己,怕是难逃贾赦魔爪,所以现在他说的话,倒也不是违心之言。 晴雯倒拿着身契,怔怔看了半晌。 有这东西在手,她就能做自己的主,以后是嫁人还是重新寻个主家,都全凭她自己的心意。 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让晴雯觉得自己在做梦。 另一边的茜雪倒是没什么情绪波动,她郑重对贾琮道: “若三爷真被抓回去,那我也要跟着回去,当初可是说好的,只要三爷不嫌弃我,我就一直跟着三爷。” “唉,你这是何苦呢。” 贾琮握住茜雪的手,微微有些感动。 都说患难见真情,茜雪这几句话,足可见其真心。 他甚至有些愧疚,暗想或许当初还了她身契,就该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旁边的晴雯听到这话,心中羞愧的无以复加。 贾琮屡次帮她的忙,还不求任何回报,现在贾琮遇到难处,怕她们跟着遭罪,把身契都还了自己,可她刚才竟然在想嫁人之类的事。 心高气傲的晴雯,不想让茜雪衬的自己太无情。 她一咬牙,将身契丢给贾琮,转头看向窗外,佯怒道: “合着你们都商量好了,把我一个人撇开,我都离开荣国府了,将来还能去哪,爷既然要了我,就别想再脱手,咱们死也要死一块!” 她说没去处倒也没错,她自小就被卖给了赖嬷嬷,记忆中除了那个混不吝的远房表哥,再没有半个亲戚,若是不跟着贾琮,难不成要去投靠那个家无余财,面都没见过几次的表哥? 虽不知晴雯心里在想什么,不过两个丫鬟都坚决表示要跟着他,这让贾琮振奋了不少。 “既然你们做了决定,那我少不得要多加把劲,替咱们挣出个未来!” 看着将未来寄托在自己身上的二女,贾琮心中涌出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斗志,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所有支持他的人拼一把。 到了徐府,贾琮带着两个丫鬟,刚走进后院,就见下人们在屋外乱成一团。 “少爷,老爷不好了。” 下人们见了他,就像是有了主心骨一般,忙不迭的冲他叫道。 贾琮面色一变,扔下手中的包袱,就朝徐元思的卧房奔去。 房中,徐安趴在床边,支着耳朵听徐元思说话。 听到脚步声,徐安回头看了一眼,激动道:“老爷,少爷来了!” 贾琮忙上前去,握住徐元思的手。 徐元思手掌冰凉,甚至都变得僵硬。 贾琮趴在徐元思耳边,对他道:“外公,您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徐元思努力睁开眼,看到贾琮过来,气若游丝道:“枕,枕头下,钥匙……” 贾琮忙伸手从枕头下取出一把钥匙,他认得,这是开书房中暗格用的。 “您还有什么说的吗?” 贾琮拿着钥匙,在徐元思眼前晃了晃,轻声问道。 徐元思已经睁不开眼,他用尽全身力气,从喉中挤出一句话:“琮儿,勿使…勿使传承断绝……” “外公,我记住了。” 贾琮语气哽咽,他明白,对徐家这种世代研究天文历算的家族来说,血脉的延续,远远不如学术传承重要,这是徐元思唯一放心不下的事。 “好外孙,好外孙……” 似乎是回光返照,徐元思勉强睁开眼,欣慰的看了贾琮一眼,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最后无力的滑落。 这个被病痛折磨数年的老人,终于告别了这个世界…… “老爷,一路走好!” 见徐元思没了气息,徐府上下十几口人纷纷跪下,嚎啕大哭起来。 “外公……” 贾琮也是悲从中来,来到这个世界上,这个真正关心自己的老人,就这么永远的离开了。 痛哭了半晌,贾琮强忍住悲痛,站起身,环视徐府下人们,道: “外公去了,咱们的考验才刚开始,大家都打起精神来,各自按我先前的交代,去做准备吧。” “是!” 徐府的下人齐声应诺。 他们都明白,那只环伺在侧的凶残恶虎,即将亮出锋利的爪牙,他们必须做好殊死一搏的准备! 第064章 贾赦出手 古代办丧事极为繁琐,贾琮完全不懂这些流程,好在徐元思生前已经安排妥当,老管家徐安办事倒也得力,很快就安排好了丧葬事宜。 接下来,最重要的事就是给亲朋好友发讣告,由于徐家并非京城人士,所以只有四五家快出五服的亲戚要请,剩下的便只有徐元思生前的钦天监同僚和知交好友,以及街坊邻里。 次日,吊唁的宾客陆续上门。 贾琮在徐安的陪同下,在门口迎客,对前来吊唁的宾客道谢。 来的最早的自然是街坊邻里,临近中午时,钦天监的官员和天文生陆续到来。 虽然徐元思已经致仕,但他在监中蹉跎多年,也算留下了一些香火情,如今他驾鹤西去,这些有些关系的官生自然要来祭拜一番。 其中,最先到场的监官是五官灵台郎赵泰乾,他和徐元思一样,同属钦天监天文司,且灵台郎负责观象,保章正负责占候分析,两人是多年的搭档,关系极好。 赵泰乾司掌观象台事务,除了去钦天监述职,很少离开,贾琮入监以来,只见他过两次。 今日赵泰乾在当值时亲自上门吊唁,足可见其对徐元思的情谊深重。 跟赵泰乾表示感谢后,贾琮让下人领他去灵堂祭拜。 接下来,和徐元思身份相近的监官,如漏刻司的漏刻博士郑明、阴阳司管勾林道正、主簿厅主簿许佟陆续到场,向贾琮表达了哀悼,宽慰他节哀顺变。 没来的钦天监监正刘旭,以及其他官职比较高的监官,也派来家中子侄,或者府中管家登门吊唁。 最后来的一批人,是三十余名天文生,这些人在徐元思生前受过教诲,所以趁着中午吃堂食的空档,前来至祭。 加上先前来的人,徐家聚集了七八十人,将徐府前院中庭挤得满满当当,看上去倒也不至于太冷清。 等吊唁完毕,贾琮正要送宾客们离开,忽然听门口迎客的徐安高声道:“荣国府大老爷到!” 瞬间,宾客们的动作停了下来,微微有些吃惊。 来这里的人,基本都知道徐家的情况。 徐家世代为阴阳户,祖上在前明还做过福建省兴化府的阴阳正术。 后大乾开国,因战乱导致钦天监阴阳户凋零,因此,太祖不得不向天下征召阴阳户。 在这种情况下,徐元思的祖父被召到京城,入钦天监做了天文生,从此在京城安家。 不过,徐家几代人虽然都在钦天监当差,却没有人能补上一官半职。 直到徐元思这辈,靠着将女儿嫁入荣国府,这才托了礼部的关系打点,凭资历得以补上官职。 后来,因贾琮母亲被贾赦虐待而死,徐家和荣国府的关系降至了冰点,要不是有贾琮这个外孙在,两家人几乎断了往来。 对于这个不受宠的小妾父亲,贾赦自然不会有多少尊敬,这是钦天监官生都能预料到的事情,因此都不觉得他会到场。 然而,他突然到徐家来,众宾客都很好奇他来这里的目的。 难道,他是来吊唁这个刚去世的老泰山? 有了这个插曲,宾客们反而不急着离开,纷纷站到一旁,跟迈进大门的贾赦行礼,他毕竟有一等神威将军的爵位在身,比在场的人身份要高不少。 贾赦面色平静,看不出喜怒,对众人的行礼视而不见。 他入内后环视一圈,找到了身穿孝衣的贾琮。 “见过老爷。” 在宾客面前,贾琮表现的十分恭敬,小跑着上前行了一礼。 贾赦负手而立,淡淡说道:“找个没人的地方,我有话要与你交代。” 贾琮朝灵堂瞟了眼,示意道:“老爷,不如先去祭……” “哼!” 不等他说完,贾赦冷哼一声,竟如到了自己家一般,径直朝后院行去。 贾琮面色略有些尴尬,跟众人拱了拱手,忙跟了上去。 等俩人走后,宾客们窃窃私语起来。 “徐老爷子仙去,这女婿到此,竟不先去祭拜?” “可不是嘛,徐家女虽不是正室,可到底是结了姻亲的,理应去祭拜一番才是。” “我估摸着,这神威将军来此不是为了吊唁。” “不来吊唁为何到此?” 众人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都伸着脖子往里瞟,欲一探究竟。 …… 却说贾赦进了后院,进堂屋中环视一圈,最后转过身来看向贾琮,开门见山道:“先前交代你的事,都办好了吗?” 贾琮假装疑惑道:“老爷指的是哪件事?” 贾赦微微皱眉,冷声道:“让你看好徐家的田宅契约,还有家财资产,你忘了吗?” “这倒没忘,外公已经将这些悉数交给我了。”贾琮忙道。 “那还不取来给我……咳,给我帮你清点一下?” 饶是贾赦脸皮这么厚,在说这话的时候,也不得不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掩饰自己的丑恶行径。 “那老爷稍等,我这就去取来。” 贾琮低着头,眼中的戏谑一闪而过。 很快,他就从徐元思卧室取来一只带着锁的匣子。 “外公留下的东西都在里面,我还没来得及看……” 贾琮解释了一句,将其放到桌上,从袖中取出一把钥匙,打算开锁。 不料,贾赦却突然上前,一把夺过钥匙,急不可耐的插入锁中。 咔哒—— 随着一声轻响,铜锁的簧片弹开。 贾赦舒了口气,略显激动的搓了搓手,小心翼翼将匣子打开。 映入眼帘的,是厚厚一匣纸质文书。 贾赦看了眼,最上面的是徐家这座宅子的房契,上面的主人已经变更为贾琮的名字。 其下便是一沓田产地契,主人同样已经变更为贾琮。 贾赦算了一下,约莫七八十亩,其中有半数是旱地,跟贾琮说的百十亩上等水田相差甚远。 不过贾赦并不在意,就算全是水田也值不了多少银子,他的主要目标并不是这些。 将这些房契地契撇到一边,贾赦低头朝匣内瞟了一眼,剩下的是厚厚一叠户部发行的官票,也就是百姓口中的银票。 最上面的那张,赫然写着面值为一百两! “哈哈,还真有!” 巨大的惊喜充斥在贾赦心间,让他忍不住叫了一声。 这叠银票起码有一百多张,粗略一算,少说也有一万多两银子。 贾赦将银票全部取出,用拇指沾了点唾沫,开始清点数额。 “一、二……嗯?” 刚数了两张,贾赦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这第三张银票的花色似乎有点不一样。 疑惑之下,他将这张银票抽出来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凭票取京平足纹银伍两正! 第065章 我摊牌了 “五两?” 贾赦倒也没在意,毕竟这是徐元思全部家当,一百多张银票中,有几张小面值的也是正常。 放下这张银票,贾赦继续清点,可当他数到下一张时,依旧还是一张五两的银票。 这下,贾赦终于意识到有问题。 他连忙往下翻,结果下面厚厚一沓银票,面值不是五两就是一两,最大的一张也才十两! 砰! 贾赦狠狠将银票拍在桌上,面色狰狞的看向贾琮,语气激动的问道: “这里面一百两的银票呢,是不是你个小畜生私自藏起来了?” 贾琮心里跟明镜似的,可还是假装疑惑道: “老爷,这本就是外公留给我的财产,我为何要藏起来?” “你……!” 贾赦一时气结,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咬牙切齿了半天,他强压下怒火,面色不善的问道: “你不是说你外公起码存了一万多两银子么,为何加起来还不到五百两,他做官这么久,岂能只有这点余财?” 贾赦的反应,完全在贾琮的预料之中,甚至连他要问的话都早已猜到。 只听贾琮淡淡道:“这银票大小都一样,我看错了也是正常的事,想必本来就是这些吧,只是,让老爷白白期待了这么久,实在对不住。” “你说什么?” 贾赦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继而,他就想明白了问题的关键,敢情贾琮早就预料到了此事,却一直装作不知道,眼睁睁看着自己上当。 而自己竟跟个傻子一样,完全没有怀疑过! “好你个小畜生,你竟然敢诓老子,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强烈的羞耻和愤怒,让贾赦逆血上涌,直冲天灵盖。 他已经很难保持理智,什么虎毒不食子,什么国朝律法,他统统都懒得理会,他现在只有一个想法,就是亲手打死贾琮,以解心头之恨! “老爷,请听我解释!” 见贾赦靠近,贾琮连忙退到门边,制止他继续靠近。 贾赦气喘如牛,捏着拳头,恨恨道:“小畜生,你若说不出个门道来,今日难逃一死!” 贾琮闻言,叹息一声:“也罢,那我就直接摊牌了!” “嗯?” 贾赦表情略有些惊愕,显然没听明白他的意思。 “其实,这是一场针对你的,彻头彻尾的骗局!” 贾琮注视着眼前的人,认认真真的说出了这句憋了很久的话。 “骗局?” 贾赦打破脑袋都不明白,这个逆子为何要骗他,哪来的胆量敢骗他。 看着这个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的蠢货,贾琮忍不住笑道: “说出来老爷可能不信,自打我入了徐家的户籍,就没打算改回去,那一万多两银子的说辞,也是我编造出来引你上钩用的,要不然,你怎么会答应让我更改户籍呢?” “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贾赦愤怒的表情转为惊愕。 荣国府世受皇恩,乃京中权势最大的勋戚之一,就连府中的奴仆都引以为傲,身为主子的他们,就更不必多说了。 然而,贾赦没想到这个木讷寡言的庶子,竟要舍弃荣国府的荣华富贵! 甚至为了达到这个目的,还狗胆包天,设局引他上钩,这让他的认知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面对惊讶、愤怒、疑惑、且难以置信的贾赦,贾琮心中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快意。 他像是在看智障一样看着贾赦,大笑道: “我为什么想着改户籍,自然是为了离开荣国府,这其中的原因,恐怕老爷你比谁都清楚,现在你还有脸问我?” 作为荣国府的袭爵人,府中上至各房主子,下至奴仆,从来没有人敢对他不敬。 不想在今天,这个逆子就跟疯了一样,竟然屡次口出狂言,辱骂他这个父亲。 “你,你这小忘巴羔子,老子打死你……” 贾赦被气的跳脚,他左右看了几眼,没找到合适的工具,便伸手解下腰带,想上前抽贾琮。 “大老爷,这可是在徐家,我劝你体面些,别伤了大家的颜面!” 对这个忍让多时的老匹夫,贾琮也恨不得跟他干一架,可外公还没入土为安,他并不想把事闹大,平白让外人耻笑。 可惜,这句话并没有起作用,贾赦把腰带在手上缠了两圈,像疯了一般冲上前去,准备动手。 见制止无效,贾琮只得退到门外,对着堂中大喝一声:“来人!” 哐啷——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正堂左右两间屋子的门应声而开。 接着,从里面各奔出两个手持棍棒的徐府家丁,他们冲上前去将贾赦团团围住,让他不敢再轻举妄动。 “好好好,原来你这孽子早就算计好了!” 贾赦的情绪太过激动,导致脑缺氧,只觉得目眩神晕,险些站立不稳。 “大老爷,事已至此,多说已无益,还是请回吧,今日宾客众多,恕我不能奉陪了!” 等贾赦缓过劲来,贾琮先做了个请的动作。 贾赦何曾想过自己竟有被赶出门的一天,气的浑身都颤栗起来,他恶狠狠的瞪着贾琮,像是一匹要吃人的饿狼。 可这里并不是荣国府,他的权势现在没有半分用武之地,就算动手也是在自讨苦吃。 形势落于下风,贾赦反而理智了许多,顷刻间,他就做好了决定。 既然不能在徐家动手,那就先让这个逆子猖狂两天,待将他户籍改回去,再一泄心头之恨! “真是没想到,你这小畜生竟脑生反骨,连纲常伦理、长幼尊卑都不在乎了,也罢,今日先饶你一条狗命,将来有的是办法炮制你!” 贾赦将滔天的愤怒强压在心底,撂下一句狠话。 随后,在贾琮几人目光注视下,他愤然转身,一步一步离开了徐府后宅。 走到中庭时,宾客们齐刷刷朝贾赦看来。 恰巧这时,一阵微风吹过,插在路边的白幡迎风飘到他眼前。 贾赦余怒未消,此时被白幡挡住去路,像是发泄般飞起一脚,将挂着白幡的竹竿踹倒。 啪! 竹竿砸在地上,发出很大的声响。 “哟,这不是贾恩侯么,怎么你也在此啊?” 这时,庭院中响起一个阴柔的声音。 恩侯是贾赦的表字,平日除了身份高于他的人外,没人敢这么称呼他。 此时,这道熟悉的声音,让贾赦身形一顿。 抬眼望去,就见一个头戴山字冠,身穿大红宫制袍服,外罩蟒袍的宦官站在庭中,在他身后,还有十多名小太监跟随,阵仗不小。 待看清为首宦官的模样后,贾赦全身汗毛都立了起来,来人竟是前不久刚去过贾府的乾清宫总管太监——戴权! 要命的是,刚才他那一脚,将白幡踹到,险之又险的砸在离戴权不足五步的地方…… “贾赦见过公,公公。” 贾赦忙躬身下拜,心中十分惶恐。 戴权瞟了眼地上的白幡,表情微妙的说道:“恩侯,这白幡碍着你什么事了,竟要将它踹倒?” 这么一说,贾赦腰弓的更厉害了,他干咽了口唾沫,解释道: “刚才路过的时候,无意失足踢倒了白幡,还请公公不要见怪。” “是吗?” 戴权看了他一眼,倒也没有继续追究,开口道: “既然是失足踢到的,那就快扶起来吧,咱家传完旨,还要回宫复命,不要耽误了时辰!” “传旨?” 贾赦起身的时候,飞快的瞟了戴权一眼。 见他手中果然拿着圣旨,贾赦又是惊讶又是激动。 这院中有资格接圣旨的人,恐怕就只有他了,戴权跟到这里来,莫非是都督府出缺的事有着落了? 第066章 颜面尽失 此时,贾赦身边没有小厮跟随,被戴权这么盯着,他只好亲自动手,将那竹竿扶了起来。 别看贾赦身材高大,可这些年养尊处优,再加上纵欲过度,早已被酒色掏空了身子。 再加上久未下雨的缘故,地上的泥土异常干燥,他用力墩了几下,竟然立不住,无奈之下,他只好抱着竹竿,用全身重量使劲往下压。 这个动作,看起来就像是一只爬竹竿的猴儿,显得十分滑稽,让不少人都忍不住笑出来。 还好,经过一番努力,竹竿终于立了起来。 这时,贾琮带着几个小厮到了到了中庭。 戴权见到他,面色一正,操着公鸭嗓道:“既然人都齐了,那就一起来接旨吧!” “接旨?” 见戴权手托圣旨,站在贾赦身前,贾琮心里顿时一阵慌乱。 上次他好意帮了李徽一把,结果他把好处都给了贾政一家子,现在戴权又拿个圣旨来,该不会是因贾赦是他老子,要再次施恩给这老东西封个什么官做吧? 要真是这样,贾琮非得问候老李家十八代祖宗了! 本以为戴权会在庭中当场宣旨,不想他竟一转身进了灵堂,贾琮不知这是何意,只好随着贾赦跟了进去。 只见戴权往摆着灵位的供桌旁一站,指着贾赦身旁的空档,对贾琮道:“贾三公子,接旨吧!” “嗯?” 贾琮吃惊不已,下意识朝贾赦看了眼。 不料,贾赦同样惊愕的朝他看来。 贾琮满头雾水,只得上前,伏地道:“学生贾琮,恭听圣上旨意……” 直到现在,贾赦才明白自己想多了,恨的咬碎了牙,见戴权询问的目光,他才忙跟着跪下。 戴权解开黄绫,将圣旨一展,阴阳顿挫的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兹有钦天监已故官员徐元思,勤勉任事,为官十数载,无一纰漏,朕念其功绩,特赠钦天监司丞衔,加散官三级,赐金银百两,望徐家子弟继承先祖遗志,矢志向学,勿负朕托,钦此!” 听完圣旨,众人皆是一惊。 死后追赠,这是朝廷大员才能享有的待遇。 然徐元思只不过是正八品官,连皇帝的面都没见过,谁知他死后,竟然能获得这种殊荣,这可是连历任钦天监监正都没有的待遇! 众人中,最难以接受的就是贾赦。 刚才戴权拿着圣旨进了灵堂,他还有些奇怪,为何宣旨要在这种地方。 不想这戴权像是故意的一样,好巧不巧的站在放灵位的供桌旁,他要接旨的话,正好要跪在徐元思灵位前。 虽然心里有些膈应,可这事由不得他,所以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谁曾想,这圣旨并不是给他的,而是封赠徐元思这老东西的…… 跪在徐元思灵前,贾赦只觉得一种前所未有的屈辱充斥心间,自己堂堂一等神威将军,荣国公府的袭爵人,竟要跪拜一个死去多年小妾的父亲,现在被外面这么多人看着,可谓是颜面尽失。 等戴权宣读了旨意,贾赦却再也顾不得什么面子问题,他心中震惊的无以复加。 “莫非这老东西救过皇帝的命?” 贾赦心里一阵嫉妒,徐元思在死后还能获得皇帝封赠,简直快比活着的时候还要风光百倍! 宣读完旨意,戴权颇有些惋惜的对贾琮道: “贾三公子,令外祖仙去,还请节哀,今日陛下得知此事,想起另外祖在任上兢兢业业,竟从未有过差错,为朝廷痛失此等人才感到惋惜,是以才发下这道旨意追赠,可谓是皇恩浩荡……你快谢恩吧。” “贾琮叩谢陛下天恩!” 贾琮做出激动的表情,双手接下了圣旨,同时,他心中已经明白了李徽的想法。 在贾琮看来,李徽这道旨意有两重深意: 一是借机向他施恩,好将他绑定在自己的战船上。 二是千金买马骨,给钦天监官员打样,让那些监官看着,只要跟他混,死了也能风风光光。 毕竟,死后封赠可是朝廷大员才能享有的殊荣。 而钦天监官员作为皇帝的私臣,官职虽不高,却能得到皇帝下中旨追赠,那可是任何官员都羡慕的殊荣。 不说别的,追赠的官职高几级,修建坟茔的规模都能大上不少,而且碑文上介绍墓主功绩时,也能标明这官职是由皇帝追赠,后人看到都会以此为荣! 不得不说,李徽真的善于抓住任何改变局面的契机,甚至连他外公去世都能炒作一波,简直是本朝营销界的大师! 可偏偏,贾琮还得对他感恩戴德,毕竟有了这道圣旨,外公默默无闻为官十几载,总算能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跟贾琮说完话,戴权瞟了一眼俯首跪在灵前的贾赦,伸手虚扶,道: “恩侯快起来吧,咱家实在没想到,你竟会亲自登门祭拜徐老爷子,你这孝心当真可感天地啊!” 贾赦跪了半天,膝盖疼的要命,听了戴权这句话,他却感觉脸上火辣辣的,就像被人抽了一巴掌似的。 “呵,呵呵,公公谬赞了。” 贾赦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随戴权出了灵堂。 戴权还要回宫复命,跟贾赦说了两句话,就带着一行小太监离开了徐府。 贾琮瞟了贾赦一眼,问道:“大老爷,要不要再拜拜我外公?” “你……” 想到刚才自己跪在灵前,还磕了个头,贾赦就怒火中烧,可是这几十个宾客看着,他还真不想当众跟贾琮撕破脸,只能咬着牙瞪了贾琮一眼,甩着袖子离去。 徐府大门不远处,贾琏靠在马车上,正百无聊赖的哼着小曲。 见贾赦风风火火出来,他忙小跑着迎上去,好奇道:“老爷,我看戴权去了徐府,他去作……” “作你娘的个腿!” 贾赦心里正有气呢,见贾琏主动凑上来,顺手就是一巴掌抽去。 啪! 这一耳光很是响亮,贾琏直接被抽的像个陀螺一般,在原地转了几圈才停下来。 无缘无故挨了这一巴掌,贾琏心里委屈极了,可他对这个喜怒无常的老爹敢怒不敢言,只得捂住被打肿的脸,小心翼翼的站到马车旁,等待贾赦发话。 果不其然,贾赦在马车中思考片刻,掀起帘子朝徐府看了一眼,沉声问道:“那姓胡的阴阳户可答应了?” 提起这个,贾琏就转移了怒气,跺脚道: “答应是答应了,可那姓胡的狗东西狮子大开口,非要咱们再掏五百两银子,才肯将家中二小子过继到徐家!” 第067章 不得转出 “都说把徐家的田宅给他们,值几千两银子呢,姓胡的还敢开口要银子?” 听说对方敲他竹杠,贾赦难以置信问道。 这姓胡的人家,比自己还要贪婪! 贾琏苦笑道:“可不是嘛,他就是看咱们着急,所以才漫天要价,要不咱们再等等,说不定他就松口了……” 要是先前的话,贾赦说不定还真会磨磨胡家人的性子,可经历了刚才那一出,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收拾贾琮了,自然没那么好的耐心再等。 贾赦沉思片刻,当即下了决心:“罢了,你明日去账上支五百两银子给胡家,我要尽快把那小畜生的户籍换回来!” 贾琏朝徐府看了眼,猜测贾赦肯定和贾琮闹得不愉快,不禁担忧道: “老爷,帮徐家过继嗣子之事,恐怕得先跟琮哥儿说好吧,不然咱们怎么操办?” “那小畜生的户贴还在我手上,他去不去都行,你明日拿我条子,再带胡家小子去京兆府,就说那小畜生骑马摔成了重伤,时日无多,所以徐家又寻了个新的承嗣人,将两人的户籍置换一下就行了。” 先前贾琏和贾琮去更改户籍时,贾赦专门留了个心眼,把贾琮的户贴拿到手,方便将来更换户籍。 现在看来,这个决定非常明智。 那小畜生恐怕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竟能在这么短时间就找到一户愿意过继家中次子的阴阳户,只要胡家小子继承了徐家的户籍,再把贾琮的户籍改回荣国府就没什么难度了。 如此一来,那小畜生便只有被拿捏的下场! 想到贾琮被带回荣国府,被自己吊起来打个半死的样子,贾赦就感觉到一阵莫名的快意,似乎贾琮并不是他儿子,而是和他有血海深仇的敌人。 贾琏却察觉有个漏洞,连忙提醒道: “老爷,琮哥儿好端端的,若是突然就不去钦天监了,若没有个说法,那些监官肯定也会过问,到时候会不会有什么麻烦?” 贾赦毫不担心,冷笑道:“你尽管去改户籍,改完我就带人将那小畜生抓回去,先打断他的手脚,再饿上十天半个月,要是钦天监的人过问,就让他们看看那小畜生是不是快死了!” 听到这话,贾琏心中就已确认,刚才贾赦去徐家肯定没拿到银子,甚至还跟贾琮发生了激烈冲突,这才不惜代价要将贾琮的户籍换回荣国府,方便收拾。 对贾琮将要面对的悲惨遭遇,贾琏也是爱莫能助,他当初就不赞成贾琮入籍徐家,现在好了,不但竹篮子打水一场空,甚至还会被贾赦打个半死,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又交代了几句话,贾赦乘马车离开,贾琏则去找那胡姓人家,商量明天去改户籍的事情。 …… 次日,贾琏一早就到了胡家。 这胡家也是世袭阴阳户,户主名为胡大全,他早年是宛平县的一名阴阳官,但因为观日太多,灼伤了眼睛,视力退化的非常严重,没办法在县衙当差,只能由大儿子顶替了他的差事。 胡大全有两个儿子,长子去了县衙当差,小儿子如今刚十二,跟贾琮一般大。 据贾琏请来的钦天监资深天文生测验,这个胡家小儿子很有天赋,艺业在同龄世业生中算是上等,可以轻松通过入监考试。 而且,阴阳户之间过继子侄,承嗣宗祧,有不少先例可循,正好符合徐胡两家的情况。 这胡大全也是精明人,知道自己儿子是个香饽饽,对急于更改户籍的贾家很重要,所以他既想霸占徐家的家业,又贪婪的想敲诈贾家一笔银子。 本以为贾家会讨价还价一番,不想今日贾琏到时,竟直接拿出五张百两银票,让胡大全和两个儿子惊喜莫名。 等点验无误后,贾琏带着胡大全的两个儿子去改户籍。 到了京兆府衙门,贾琏依旧找到上次帮他改户籍的户房经承吕迁。 都不用拿出条子,那吕迁就热情的问他有什么事。 贾琏低声说了更改户籍之事。 吕迁闻言,脸上的笑容顿时淡下来。 有道是阎王好惹,小鬼难缠,别看他是荣国府的人,这层身份在这些贪婪的小吏眼中,根本没有银子好使。 贾琏见状,从袖中取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塞到吕迁手中,客气道: “有劳吕经承了,这是些许心意,还请收下。” 不料,吕迁只看了眼,就重新推回他手中,苦笑道: “琏二爷,此事我须请示府丞王大人,他要是点头,我才能办!” “那还请吕经承帮忙去分说一二,等办好了此事,必有重谢!” 这次流程有些不一样,贾琏也没多想,还以为是府衙官员想捞银子,这才多走了这个过场,便耐下性子等着。 毕竟,银子能办的事,那就不叫事。 等了半天,一个腆着肚子的四品官员,在吕迁的陪同下,迈着八字步过来。 吕迁介绍道:“这位乃是本府府丞王大人。” 贾琏刚要见礼,不想这王府丞抢先拱了拱手,笑着道: “荣国府琏二爷,本官久仰大名,失敬失敬!” 见他如此客气,贾琏安心了许多,客气的跟他攀谈起来。 瞎扯了几句,贾琏直入主题,说了想帮贾琮更改户籍的事,顺便掏出一张百两银票,悄悄递给了王府丞。 王府丞也不客气,直接把银票塞入袖中,越发客气的笑了起来。 “此事,恐怕有些难办!” 然而,王府丞却笑眯眯的说出了这句话。 贾琏脸一黑,还以为这家伙嫌银子太少,只好又取出一张五十两银票,塞到王府丞的手中。 王府丞这才满意了些,对贾琏道: “琏二爷,看在你这么诚心的份上,本官就跟你交个底儿吧!” “大人请讲。” 贾琏有点好奇他想说什么。 王府丞朝紫禁城拱了拱手,道: “就在前几日,陛下发了一道圣旨,重申了太祖开国时定下的规矩,命两京十三省各级衙门严查胡乱更改户籍之事,由于阴阳户极为稀缺,被列为严禁转出的户籍类别之一,若阴阳户子弟因故要转为他籍,需圣上特旨批复才行!” “什么!” 贾琏一听,顿时慌了神,忙道: “好叫王大人知晓,我这兄弟贾琮本就是民籍,后因徐家没有继嗣之人,他为了尽孝,才不得已入了徐家户籍。 如今他又骑马摔成重伤,眼看时日无多,家父只好替徐家另寻了一个承嗣之人,请王大人行个方便,用胡家子的户籍,将我兄弟的顶替出来,也算我贾家为朝廷尽了一点心意。” 谁知王府丞却摇了摇头,站起身严肃看着贾琏,道: “不是本官不给荣国府这个面子,而是此事干系重大,若违背太祖定下的祖制,私自将阴阳户转为民籍,那是要被砍头的死罪! 先前转入阴阳户时,你们就该知道这条规矩,若神威将军真想换出令弟的户籍,不妨上折子去求陛下,若陛下首肯,本官亲自帮你办,绝不推诿!” 第068章 恍然大悟 “先前就有这个规矩?” 听了王府丞的话,贾琏不可思议的看向吕迁,惊呼道:“吕经承,当日我来转户籍的时候,你为何没说此事?” 吕迁苦笑道:“琏二爷,当时您也没说还要转出令弟户籍啊,小人哪想得到。 再说,近几十年,规矩有所松动,不乏有军户、乐户等贱籍转出的例子,可谁能想到,陛下前几天突然下了旨,又重申了太祖禁令,一下将口子又堵死了,这我也预料不到啊!” “那就是无论如何也办不了了?” 贾琏脸色发白,显然被吓着了。 “唉。” 王府丞轻叹一声,摇头道:“就算本官现在给你办了,这户籍还要拿去户部存档,到时候也定会被打回来。” “那,那就有劳王大人了,在下告辞……” 话都说到这份上,贾琏也没有办法,他急着回去跟贾赦商量,就匆匆告辞。 等他走后,王府丞取出银票,把其中五十两递给吕迁,叹道: “真是可惜了,本以为能大赚一笔,谁知道竟被陛下搅了局!” “谁说不是呢,要不是那道圣旨,咱们今天可就发了。”吕迁也是满脸的无奈。 其实,贾琮来改户籍之前,就跟徐元思商量好了对策,让他派人去京兆府找经手户籍承办的吕迁,塞了五百两银子过去,让他隐瞒太祖定下的这个规矩,并让他想办法暗示贾琏,营造一种户籍还可以转出去的假象。 因为荣国府势力不小,吕迁一个经承哪里得罪得起,所以就去禀明了王府丞,请他决断。 王府丞听闻,敏锐的意识到“转出去”会是荣国府的最终目的,认为这其中有发财的机会,便让吕迁先答应下来。 等到次日,贾琏带贾琮更改户籍,吕迁也说话算话,办理户籍时,并没有跟贾琏交代“阴阳户不得转出”的禁令。 通过试探,王府丞确认贾家还会将贾琮户籍转出,就生出了要用太祖祖制好好敲诈荣国府的心思。 想转回去也行,但是得加钱! 谁知计划好好的,不料前几天一道圣旨,让他们的盘算全部落空。 今日贾琏再来,王府丞二人也只能尽可能多的榨出油水,弥补自己的损失。 不得不说,荣国府自贾代善去世后,影响力日渐衰弱,就连一个四品官和无品的经承都敢算计贾家,这放在十几年前,是谁也不敢想的事! …… 不提两人多后悔,但说贾琏离开府衙,先回院里换了身厚皮,这才硬着头皮到东路院跟贾赦禀报。 刚一进正堂,就见地上满是破碎的瓷器,小妾胡氏跪在地上,浑身抖得跟筛糠一样。 探头看了眼,被掀翻的桌子旁,贾赦醉醺醺的骂道:“贱人…你个贱人…敢造老爷我的反…我打死你!” 说到气处,他抄起手中酒壶,就朝跪在地上的胡氏砸去。 好在,贾赦喝的有些醉了,准头差的很远,酒壶摔在离胡氏一米多远的地方,碎了满地。 胡氏被吓得花容失色,她哭嚎道:“老爷,我没有啊,我真没有……” “贱人,认错也晚了!” 贾赦摇摇晃晃走到桌边,抽出打过贾琮的那根鞭子,凶神恶煞的朝胡氏走去。 先前贾琮被打的几天下不了床,胡氏自然也是知道的,见贾赦发疯似的要打她,忙不迭的爬起来往外跑。 不料,她这一抬头,正好看到了贾琏。 “琏哥儿救我!” 胡氏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提着裙子就往贾琏怀里扑。 要是在没人的时候,这个有几分姿色的胡姨娘往他怀里钻,贾琏怕是能高兴的合不拢腿。 可现在当着他老子的面,哪敢跟胡姨娘有沾染,跟躲瘟神似的一闪身,让胡氏扑了个空。 刚才那一声,把偷看的贾琏暴露了,只听贾赦喝道:“小畜生,你要往哪躲?” 气冲冲瞪了惊魂未定的胡氏一眼,贾琏只好弓着腰,小跑着进了屋里。 谁知,刚一抬头,就见鞭子朝身上抽了过来。 嘭—— 这一鞭子看似力大,可抽在贾琏身上,却只是一声闷响,就像是抽在棉被上。 毫无痛感的贾琏暗自庆幸,刚才他担心挨打,就回去多穿了一件厚衣裳,现在还真派上了用场。 贾赦并没有发现儿子作弊,发泄似的拿鞭子追打贾琏,让他像个猴子一样在屋里上蹿下跳。 好半天,贾赦打的累了,这才气喘吁吁的坐到椅子上。 发泄了一通,贾赦的酒略微醒了些,他用力摇了摇头,看向正缩着脖子站在一边的贾琏。 “呼——” 想起正事,贾赦长出一口浊气,才冷声问:“那小畜生的户籍可改回来了?” 贾琏下意识退了两步,涩声答道:“回老爷的话,帮琮哥儿改户籍的事,出了点岔子……” “出了什么岔子?” 贾赦一拍桌子,猛然坐起来,怒声问道。 “先前儿子去府衙……” 贾琏一字不漏的将先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太祖皇帝就定下规矩,不许阴阳户随意转出?” 听到这里,贾赦就像是屁股底下生了弹簧,直接从椅子上蹦了起来。 “儿子听吕经承说,那是太祖皇帝时候的规矩,随着时间日久,也渐渐无人再提,到如今,户籍迁转也是常有的事,可谁曾想,几日前今上突然下旨,重申了太祖禁令,并指明阴阳、医官等稀缺户籍,非特旨不得转出!”贾琏忙解释道。 “非特旨不得转出,非特旨……” 贾赦喃喃重复着这句话,而后,他想起昨日去徐府传旨的戴权,忽然瞪大了眼睛,震惊道:“难道,那小畜生早就知道会有这道圣旨?” “不对,不对!” 贾赦很快又否决了这个想法。 昨日贾琮亲口说过,他早在入籍前就开始做局了。 那时候,贾琮肯定预料不到会有这道圣旨,那他当时有底气给自己设这个圈套,十有八九是想在自己改他户籍时,拿太祖的这道禁令做文章! “嘶——” 想到这里,贾赦就像是被重击了一拳,蹬蹬后退几步,颓然坐倒在椅子上。 第069章 最终底牌 直到此时,贾赦终于对他这个庶子的盘算有了清晰的认知。 难怪先前改完贾琮户籍没几天,这事就传的满城风雨,当时他还以为是京兆府泄露了消息,现在看来,竟是那小畜生主动放出的风声! 事实上,贾赦虽然有些后知后觉,却猜对了贾琮的真实意图。 其实,贾琮在跟徐元思商量时,就定好了这个计划。 前世,贾琮就对明清两朝的钦天监有所了解,知道阴阳户、医户这种稀奇户籍,乃是朝廷严格管控的类型。 明洪武六年,太祖朱元璋就下过一道圣旨: “凡钦天监官员,永远不许转迁他职,其子孙只习学天文历算,不许习他业,其不习学者,发海南充军!” 这道旨意明确规定,连钦天监官员都不许调任其他衙门,监官的子孙也不许学习其他东西,由此可见,古代朝廷对阴阳户管理有多么严格。 后来贾琮去徐府找外公,确认本朝太祖李邵也同样下过针对阴阳户转出的禁令,所以就打算利诱贾赦,让他答应自己入籍。 好在,贪财的贾赦也不负徐元思和贾琮的期望,轻而易举的就上了当,一步步掉入二人设下的陷阱。 这个计划唯一的变数,就是徐元思的寿命还有多久。 如果按贾琮的设想,如果他能有半年时间,靠着超越这个时代的天文历算知识,足够他在钦天监崭露头角,甚至在朝堂上也能有一些影响力。 到时候,就算户籍之事败露,不得不跟荣国府明牌,贾家人被诸多因素影响,也不敢过分为难自己。 最好的结果,大概就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谁也不得罪谁。 可惜,天有不测风云,徐元思突然去世,让贾琮不得不提前硬刚贾赦。 如今改换户籍失败,贾赦就算是一头蠢猪,也能猜到贾琮真正的底牌。 贾琮先前故意放出风声,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已经入了阴阳户籍,所料不错的话,如果自己要转出他的户籍,他定会在户籍送往户部存档前再次放出风声,以太祖禁令为由,将此事大白于天下。 那些御史言官本就对勋戚非常敌视,整天搞些捕风捉影的事,借机弹劾勋戚子弟,此时,突然得知他跟京兆府官员合谋转出贾琮户籍,那不疯狂弹劾他才怪。 到那个时候,他这个荣国府话事人,还有京兆府的官员都少不了被朝廷责罚,而这小子便可坐收渔翁之利,成功脱身! 这一刻,贾赦真觉得自己这几十年真是白活了,竟被他看不起的庶子耍的团团转。 “好个小畜生,真是好算计啊……哈哈,哈哈哈……呃呃!” 想通了此事,贾赦歇斯底里的大笑起来,笑过几声后,他忽然一翻白眼,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老爷!” 贾琏惊呼一声,扑上去将贾赦扶起。 下人们听到动静,也忙进来查看,又是掐人中,又是去请大夫,折腾了半天,贾赦才悠悠转醒过来。 贾赦醒来后,指着外面,嘶声道:“去,去把珍哥儿叫来!” …… 按照大乾民间习俗,百姓的父母去世,其子女应居家守孝三年。 期间不任官、不婚嫁、不筵席、不应考。 而在朝为官者,需去官请假,为父母守孝三年,以尽孝道。 因本朝钦天监官生稀缺,朝廷对官生家中的丧葬事宜,也有特殊规定。 《大乾会典》中记载:凡钦天监官生,虽父母没,不得丁忧,止予告奔丧耳。 因此,徐元思去世后,并不用停灵七七四十九日,而是只需停灵七日,便可下葬。 昨日和贾赦摊牌后,贾琮其实心里也有些不安,生怕贾赦气昏了头,不顾体面强行带人来闹,把外公丧事搅乱,因此一直派人留意贾赦的动向。 好在,贾赦还是要脸的,并没有做出这种蠢事。 不过,贾赦吃了这个大亏,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他也绝不会任自己在徐家逍遥,所以肯定会想办法改回自己的户籍。 是以,在贾赦离开后,贾琮就派管家徐安的儿子徐有志去京兆府外盯着。 让他一旦发现贾家人去府衙,就找吕迁打听自己户籍是否被转出,一旦确认,就尽快回来禀报,他好进行下一步计划。 今天天还没亮,徐有志就去了京兆府,直到临近中午,他才匆匆回来。 此时,贾琮正在灵堂给外公烧纸,看到徐有志回来,便将他拉到无人处,询问京兆府那边的情况。 徐有志今年二十五岁,精明能干,一直负责徐家田地收租的事情,贾琮对他的办事能力还是十分信任的。 “少爷,京兆府那边出了点岔子!” 听贾琮询问,徐有志面色古怪的说道。 “什么岔子?” 贾琮目光一凛,还以为贾赦玩起了自己预料不到的新花样,这让他十分忐忑。 “小的按您吩咐,去跟姓吕的打听,这家伙心黑着呢,索要了二十两银子,才肯告诉小的,今日,那琏二爷找了个阴阳户家的次子,带他去顶少爷的户籍,想将您的换出来,结果却没改成!” “没改成?” 贾琮先是惊讶,后面又有些不解。 当日贾赦说过,等帮徐家找到承嗣之人,就会把他的户籍改回去,期间他也打听过,贾赦确实在派人打听,不过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阴阳户子弟,不想现在竟然找到了。 作为徐家的户主,贾琮的户贴被贾赦牢牢掌控在手中。 再加上他们的父子关系,利用荣国府的权势以及银钱攻势,贾赦要强行帮他过继一个嗣子,可以说是毫无难度的事情。 不成想,这事竟然没办成,让他下意识觉得,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蹊跷。 徐有志也没卖关子,解释道: “听吕经承说,前些天圣上下了一道旨意,重申太祖禁令,严禁阴阳户、医户子弟转为他籍,除非陛下特旨,胆敢私自转出相关户籍的官员,杀无赦!” “这……” 听到这个消息,贾琮都不知自己该惊喜还是庆幸。 昨晚他就备好了银子,只等贾赦把自己户籍改掉,就让徐有志拿钱去找城中那些下九流的人去城中散布消息。 可他实在没想到,李徽好巧不巧的下了这道旨意,直接堵死了贾赦要改自己户籍的漏洞。 这也就意味着,他不用花冤枉钱去请人散布消息,也不用利用满朝文武去压制荣国府,更不用把自己和贾家人的矛盾摆到台面上! “李徽这道旨意,真的是巧合吗?” 贾琮对此表示怀疑。 在他原本的计划里,在跟贾赦彻底翻脸后,他被迫放出消息,百官肯定会借机弹劾贾赦。 最终,这事闹大后还得李徽定夺,而太祖定下的祖制,便成了影响李徽做出决断的关键因素。 在李徽推崇的以孝治天下的施政纲领下,违反祖制自然是一种不孝的行为。 李徽如果敢偏袒贾家,那就是在打自己的脸,不用想也知道,李徽绝不会允许有人违反禁令,私自更改阴阳户籍。 其实,那晚李徽能猜到贾琮的想法,便是因为想起了太祖这条禁令,他才意识到贾琮在下一盘大棋,把他和文武百官,以及贾家的人,都当成了棋子! 当时李徽就觉得,贾琮小小年纪,就懂得借势而为,绝对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若能收为己用,将来必能助他一臂之力。 因此,为了帮贾琮省点事,李徽直接下旨,提前封堵了户籍转出的漏洞,让贾赦功亏一篑。 …… 弄不清李徽意图,贾琮也没继续想这件事,而是思考起贾赦接下来的反应。 凭李徽的这道圣旨,杜绝了贾赦改自己户籍的可能,但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按贾琮的猜想,贾赦可能会有三种反应: 第一种是写奏章给李徽,诉说自己的委屈,请求皇帝将贾琮的户籍改回荣国府。 第二种是恼羞成怒,强行带人将自己抓回去,然后打个半死,以泄心头之恨。 第三种,就是无能狂怒后,无奈之下的报复——革除他的族籍! 选前两种做法的话,都会将贾赦做的蠢事大白于天下,以他堂堂一等神威将军的身份,恐怕还不至于不要脸到这种程度。 而第三种,对荣国府造成的影响小很多,但对贾琮的影响,却极为深远。 在古代,被宗族除籍是很非常严重的惩罚,这些人往往都犯过被世人难以容忍的大错。 被家族抛弃的人想要在社会上立足,往往会受到难以想象的排挤和打压。 如果贾赦要这么做,绝对会给贾琮罗织个能让他身败名裂,将来再也抬不起头的罪名。 事实上,在封建社会的这套纲常伦理的框架下,作为生父的贾赦,用这种手段对付贾琮的时候,有着巨大的先天优势,他除了被动招架,还真没有什么主动出击的好办法。 “唉!” 想到这里,贾琮就轻叹一声,先前挨打的时候,他屈辱忍让,就是怕有这个后果,可天不遂人愿,最终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当然,贾琮并不会束手就擒,他还有最终的底牌…… 上架通知 各位亲爱的书友们,本书推荐流程已走完,将于明日中午12点上架,希望各位书友能支持一下首订。 相信追到这里的书友都知道,咱本书比较慢热,不像一些脑洞文一样开局就爽。 据作者所知,庶子流大概有两个套路,要么不停给荣国府擦屁股,带猪队友们一起飞,要么就是自立门户,脱离贾府掌控,获得自身的话语权。 前者有很多优秀的作者写过,想必很多书友都看腻了,不魔改的话很难再写出彩。 后者虽然有更多可能性,但它有个不可忽视的缺点,就是按照当时社会的形态,庶子想要自立门户难如登天! 尤其是荣国府大房的庶子,想要脱离贾府难度也会加倍,在主角毫无根基的情况下,并不能像某些书友想的那样,说走就能走。 所以,如何合理的脱离贾府掌控,是作者一直在思考的问题。 目前来说,前期铺垫基本已经完成,主角即将成功脱离贾府,一步步壮大自身实力,改变金钗和许多人悲惨的命运! 作者选择从贾琮作为主角,并以钦天监天文生身份开局,是想让他在脱离贾府后,利用宝贵的现代天文知识,深入影响朝局走向,避免历史悲剧重演。 将来,本书还会写到现代天文学和古代天文学的碰撞,展现各种天文奇观对古代社会的生活和政治影响。 如超新星爆发、白虹贯日、彗星袭月、金星凌白、荧惑守心、蓝色和血色月亮的发生,以及太阳黑子周期对自然灾害的影响,等等。 这都是主角可以展现自我价值的机会,在科学与神学的碰撞过程中,他也会不断积蓄实力,最终改变这个时代。 当然,作者这个不走寻常路的思路,需要广大书友们的支持,你们的订阅打赏投票,都是我前进的动力! 在此,感谢各位书友一直以来的支持,作者给你们磕一个,orz! …… 另外,感谢《影帝的精神状态不太稳定》的作者绝不鸽的鸽子,《后明余晖》的作者神州翰林院的宁海,以及在感言献祭我的《重生,然后成为大科学家》的作者赵狮雄。 最后,感谢天天奶我,恨不得让我键盘冒奶的各位作者朋友们,我能这么扑,少不了你们长期以来的人文关怀,在此,我要给你们唱首歌。 听我说,谢谢你,因为有你,温暖了司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