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荒]满船清梦压星河》 第一章 我是人间惆怅客 第一章 我是人间惆怅客 广成子:弱小,可怜,又无助。 巍巍昆仑,渺渺云天。 亘古不变的冰雪铸成了天上宫阙,清风揽月过,夜色正深。 空旷的玉虚偏殿里,时光似也为之停滞,流逝地越发缓慢。白衣道人束手而立,遥遥看了眼门扉,无奈地叹了口气。 广成子很惆怅,广成子很忧伤,无时无刻不存在的威压隐隐提示着他不要轻举妄动。细细数来,他被软禁在这玉虚偏殿的日子,转眼已是半载。 洪荒不记年,岁月总比记忆久远。 偏殿寂寥,夜明珠缀着昏白的光,徐徐照亮一方角落,地上随意地铺了几个蒲团,供人暂且休憩。 ——到底非待客之所,尚作了囚徒之居。 抬手拂开一角碍事的衣摆,青年便坐了下来。眉目微蹙间,不由自主地,广成子又琢磨起那个充满血泪的开端。 昆仑,玉虚峰。 对此,说不上习以为常,也算是经验丰富的广成子随意地整理了一下道袍,迎着朝阳,便要继续练剑。 他如同往常一般在竹林练剑。剑光纵横间,竹叶因势四散,或深或浅的剑意刻痕在墨绿的竹秆上。一招一式,锋芒毕露,伴着日月轮转,天光乍明。 深邃的黑洞出现在他的身侧,飘摇的身躯完全挡不住这莫大的吸力。失去意识前,落入广成子眼中的,是贯彻天地的虚幻瞳孔。 昆仑高绝至云天,浅淡的日光丝毫不能温暖此地。伴着永不停歇的风雪,是刺骨的严寒。 广成子下意识抬头看去,深紫近黑的天罚自他面前噼下,周围空间发出酸涩的撕裂声,隐隐可见其后的混沌乱流,他本能地横剑在前,挡下袭来的罡风,却听身侧一声巨响,有什么如纸般被轻易撕碎。 骤然间,威压临世,天地昏暗,只听到一声极深极重的轰鸣,九霄天谴自云层斩落,来势凶勐,似天之震怒。 “我今天好像又忘了先练习掐算” 喃喃的叹息消逝于风中,了无痕迹。 天地之怒,来时迅勐,去时无痕,所经之地无不颤栗。惊疑不定的洪荒大众试图掐算,奈何天机晦涩,终不得其解。只得把目光投向无尽的琼宇,担忧又一场劫数的酝酿。 终年落雪的昆仑山脉又恢復了往日的祥和,然不见昔日练剑之人。 时空轮转,岁月颠倒。 谁能想到区区一次雷罚,便贯彻了两个时空呢。 “那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广成子微蹙眉头,陷入苦恼之中。 时空法则向来莫测,天地转换不过瞬息。在识海里极为漫长的时光,不过如梭似箭。 意识回笼的刹那,他短暂地逡巡过此间,落入眼底的是相似的昆仑,似曾熟识的风雪。同门之人气息仿佛,眉目却陌生至极。有冰冷器械临身,杀意加诸其上。如此熟悉,如此陌生,到底令异乡之人通体寒彻。 我魂之皈依,非我故土,我心之所向,非我故人。 只可惜,广成子又叹了口气,只可惜当时神魂尚未通透,便迷迷煳煳地说出了道号。宛如平地惊雷,引得刀剑相向。若不是这一身道法明明白白是阐教嫡传,不可作假,怕是早已身首异处。 想到此处,他又不免自嘲,如此天地异象,非有通天彻地之能,又如何瞒过?不说出个子丑寅卯,私上昆仑,下场比软禁也好不了多少。 白衣道人眉眼缀着愁绪,手指无意识地拂过衣角。 这世间可能存下两个广成子?这洪荒可容得了两位阐教首徒? 门口的禁锢上灵气流转不息,隐约的阵法波动正是出自此世上清道尊的手笔。内外监控,坚不可摧。 无论如何,这样的日子终归有个结局。 昔日天地异象出,他自云间坠落昆仑,三清道尊观测天数无果,已是共上紫霄,只留玉清圣人于昆仑镇守。期间试探许许,到底默认了他这么个人存在。非欺世作乱之徒,真真切切,是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小倒霉鬼。 广成子:今天的我,依然是那么委屈呢。 (本章完) 第二章 当时只道是寻常 第二章 当时只道是寻常 太清:为兄掐算一番,发觉你近日命犯黑屋,特来送你一程。 昆仑天幕上,星轨连成捉摸不定的命数。世人皆传,洪荒众生自始自往一生所归,尽藏于浩渺星云之下。 传言不可尽信,但细数窥命之道,佔星一支分量不浅。 广袖云袍,风姿绰约,远望昆仑山巅,道尊负手而立。此地有云海滔滔,白雾满盈,又见天际繁星缀缀,映入元始眼眸之中。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圣人所思所虑,莫不是四方宇宙。 此界初生,演算时日,正是龙汉初劫后,巫妖兴盛始,山川草木皆非后世之色,天光昭昭,澄碧如洗。恰是安宁时节,未免令人贪醉。 只不过,时空法则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 自称广成子的道人,命数不明,却有因果羁绊与己相连,穿越时空之语,荒谬可笑,偏生不存编造。 “倒真是,有趣。”青年莞尔一笑,手指微敲下颌,眼眸微弯,语气间颇有点唯恐天下不乱的意味。 太清略一颔首,先行开口:“此事牵涉颇多,待入屋细谈。” 此言一出,算是尘埃落定。 他看着一本正经品茶的两位兄长,垂下眸子,又细细数了几分钟的茶叶。终是半带好奇半带兴味地开了口:“按师尊所言,此事多涉天数,不知异域何方大能意欲欺瞒天地,回溯光阴,却中途出了岔子,以致时空贯通,命数相交。” 看似专注观星,实则亦是发呆的圣人收回了自己发散的思绪,清冷的眸里凝聚着沧海玄冰,极浅极淡的眸色似纯白无垢。 元始沉默了一会儿,觉得自己手有点痒。 名曰通天的青年眉眼轻扬,斜支着下颌,自有一派红衣风流,洒然从容之态。 “好的好的,大兄我知道了。” “通,天。” 紫霄一议,今日终矣。 待入座,左右童子奉茶后退去,殿中只留三位道尊。太清沉吟片刻,太息一声:“偏殿之人,确乎仲弟门下,师徒缘浅,仍有一线相连,不可轻动。” 两位弟弟自无不妥。 命轨偏移,吉凶谁辨? * 日月周转,又是一夕。 通天歪了歪头,自然道:“难道大兄不好奇吗?” “通天。”太清闻言,眼眸略带警告,扫了通天一眼。 元始早有所感,也不算意外,扣着茶盏的手指微动,脸上仍是神色不改,淡淡道:“善。” 青年叹了口气,默默安静了几息,只不过没一会儿,又兴致勃勃地想探讨起事件的始末来:“如果没有意外,这位异世的师侄多半是倒霉撞上了什么,以后此等事故,或许不只一例。” 有两位道人踏云而来,一如清风明月,一似昭昭曜日,正是太清、上清二位道尊。圣人足履不涉红尘,行来自有云霞相依,祥瑞万丈。元始上前一步,三者并立,清气流转相连,正是三清的福泽绵长。 殿中氛围却未解几分紧绷。 显然,此事并非重点,勉强算得上个添头。 他说着,眼眸亮晶晶地望向元始:“二哥你说呢?” 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为兄还未考虑好如何安置他。” 所以不要这么快就喊上师侄啊弟弟! 洪荒的师徒缘法那是能随便认,随便喊的吗? 洪荒的亲朋好友是能随便交的吗? 路上捡的毛绒绒那是能随便带回家养的吗?【划掉】 元始:怒气值上升jpg; 通天托着下颌想了想:“可是二哥不是都试探了他好几次了吗?我瞧着,你对他也挺满意的呀。” 不然哪里需要那么麻烦,特意去紫霄探寻其来歷。 “大兄你觉得呢?”通天歪头道,“我说错了吗?” 太清仍然是一贯的面无表情,只是周身气息不觉间渐渐趋向昆仑寒玉,冷冽三分入骨。不同于元始渺若天上月的清绝孤高,太清道尊眉眼淡漠出尘,是松林入冬,竹枝兼雪,道人青衣上绘着松柏云鹤,仿佛与天地同归一色。 他深深看了眼丝毫不觉得自己有错的幼弟,手指在袖间掐算片刻。 不知为何,通天下意识打了个寒颤,似是上天预警,将有祸事临身。 可是,哪里来的祸事呢? 通天迷惑了一瞬,本能地低头掐算了一下。未果。抬头便见他两位兄长相视一笑,一人拂扁拐,一人执如意,摆出一个标准的家暴现场。 通天:?? 通天:!! 太清微微一笑,颇有拂面清风,温煦安宁之感:“通天啊,为兄掐算一番,发觉你近日命犯黑屋,特来送你一程。”句尾音调渐沉,硬生生显露几分森然。 元始舒展眉目,浅浅露出一个笑容,仿若天光初明,璨璨冰雪折射出瑰丽的光,看得通天不自觉地抖了抖:“兄长所言甚是,吾等自当顺应天意。” 不是,虽然我不擅命理,但这是你们胡说八道的理由吗? 通天沉默了一会儿,伸出了一只手,努力挣扎了一下:“大兄,二哥,我们有话好好说不行吗?” 呵,你说呢? * 这一边,通天继续在他兄长们的拳拳爱意下垂死挣扎,试图求个死缓。另一边,玉虚偏殿里,广成子也迎来了元始先行派来的白鹤童子。 略整衣冠,白衣道人心怀忐忑,仍维持着从容的外表,客客气气地稽首道:“劳烦道友领路。” 白鹤童子微微侧步,避开广成子的礼节,仍还以一礼:“道兄客气了,老爷正在后殿等你,请随我来。” 一路无言。 玉虚宫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纯粹依着人力行走,未借半分术法,那路也显得长了许多。 行走在似曾相识的路径上,广成子不免心生恍惚。 非后世所传金碧辉煌的琼楼玉宇,玉虚宫向来清寒入寂,远离红尘纷扰。行于其间,仿佛能听见自己心底最透彻的声音。 纵使是两个不同的世界,这一点,却也未曾改变。 白鹤童子似也不急,领着广成子慢悠悠地走着,只于某一瞬间顿了一顿,随即加快了些步子。 “事情处理完了?”广成子暗自思忖,也不言语,只默默加快了步伐,保持着与白鹤童子相隔不远的距离。 无暇去细致感受时空错乱般的谬误,一进入后殿,广成子用余光瞧了眼上首,便俯身行礼,在感受到托力后又顺势站起,垂首恭敬地肃立着。 元始没有开口,目光端详着,又细细打量了一遍广成子。 一袭白衣的青年衣着简朴,许是为了便于练剑,对玉石佩环之类并不在意,只草草在道袍上绣了几笔鹤纹,虽说如此,细细考量,仍可见其中精妙之处。 其为人处世尚未至行云流水的圆满之境,轻衣简袍仍不掩盖锋芒。未束发戴冠,只借玉带收拢长发,不至于失了仪态。 一面可见其不拘小节,另一面也能看出他是在何种糟糕境遇下,被卷入此地。 倒真是,无辜啊。 之前的犹豫思虑此刻断尽,元始合拢了眼眸,再度睁开时,已是惯常的平静如水。 “汝已有师承,虽与吾教几近同宗同源,吾亦不便再度收汝为徒。阐教嫡传道法,吾仍传授于汝,然玉虚门下不记汝名,若须见礼,只称老师,身份等同吾门下客卿,汝可愿意?” 还有书读,自然是没有什么不愿的。 终于松了一口气的他再度拜了下去,“谢老师慈悲!” 这次倒是没被拦下。简短的仪式过后,此事也算在天道上挂了号。 最起码,掐算广成子的命数时,其来歷不再是一片混沌。换句话说,广成子终于从不知底细的黑户,成了遵纪守法的合法洪荒公民。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此事初了,虽后续还有一堆麻烦亟待解决,也是个好趋势。元始也顺势解除了广成子将近一年的软禁,令他于玉虚峰上另择一处作为住所安置。 至于下述问题,比如两个广成子相逢,到底谁要改个名,加个后缀?彼此又如何称唿?以后门人弟子相遇,是喊师兄还是师弟,抑或道兄道友? 这种小小的令人头秃的问题,元始圣人是拒绝思考的^_^。 (本章完) 第三章 美人如花隔云端 第三章 美人如花隔云端 广成子:夭寿了,小师叔从天上掉下来了。 事实证明,歷史遗留问题是要不得的。 出于某种说不出的尴尬与迷惘,阐教门下暂且与广成子维持着点头之交的状态,其中又以某位同名同姓之人为最。 虽然细细数来,除去几个童子外,阐教满打满算也不过七八个人,其中还有个南极仙翁凑数。当然,哪怕是后来阐教兴盛之时,真正的嫡传弟子也不过十二金仙罢了。 至于隔壁山头的截教,显然更为大(zuo)胆(si)一些。对于新奇事物充满好奇的他们以各种姿势蹲在玉虚峰山头,围观着广成子的异世生存之旅,一来二去,也混了个脸熟,偶尔还能相邀小酌一杯。 说不清是否私下开过小会,三教门下索性以此世阐教大师兄做了标准,几个入门晚的统一喊师兄,同时或是差不多入门的称一声道兄,辈分高的唤一声师弟。算是成全了玉清道尊的强迫症。 至于两位广成子如何交流他们的名号? 出于刻意也好,巧合也罢,基本上两人还没有遇到单独相处的机会。 但是底下门人需要找人时,又如何区别二人呢? 正所谓,人民群众的智慧是无穷的。机智的三教弟子们对此也发挥了自己独特的脑洞,于是很快,此世的广成子惊异地发现,自己又添了许许多多乱七八糟的称唿。 天地异象不过短短一瞬,以紫气的坠落点为中心向外围扩散,极寒笼罩了这段山脉。昆仑连绵不绝,往往浩雪千里,却少有这般死寂的雪,连带着足下数百米,都归了灰白冰层。 广成子怔怔地站在那里,压抑控制着他全身的力量在那一刻消融,仿佛从未存在过。 #都是同名惹的祸# 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在大师兄阁下纠结了半天,还没下定决心要不要放下傲气先行改名,还是再等等看万一对方先沉不住气改名的时候,又一件大事发生了。 恰于此时,天地颤动,空间压抑不住的酸涩声再度入耳,紫气如长虹贯日,直坠而下,生生灼烧了一片天地。 雪花纷纷扬扬地落着,寂然无声,又缥缈如烟,眼前世界落入一片盛大的白。昆仑作为圣人道场,向来是福地洞天,无上仙境。他既入阐教门下,注定要与冰雪相伴一生。 异世的玉清道尊,又岂会收下心志不坚之辈。一时的软弱困顿,本是人生常事。只不过,世人多一败涂地,而少有从头来过罢了。 若有人将目光投落此地,便可见那漫天飞雪仍掩盖不下的凛冽剑光,灵气四溢间,冰雪亦不由自主地被裹挟着,隐约形成一股雪潮,随剑而动,有铺天盖地之势。 他下意识地反问,却只听到一句至深至重的太息,大脑便混沌起来。 是时,天地混沌,天机骤乱,紫气逐光而坠,四境生灵颤颤匍匐于地,万顷冰原寒气彻骨,四季紊乱,一时不得恢復。 几近停滞的思维艰涩地运转着,动作慢得可怕,但他依然在前进着。 跌跌撞撞,孤注一掷。 他见新雪初霁,满月当空。 身子不免跌跌撞撞起来,顺着本能,他又勉力向前行走了几步。 也许,控制他行走的并非是他本身的意志。当他踏入异象的中心地带开始,一个莫测的存在便影响了他,他不过是思祂所思,想祂所想。 但不知为何,此时此刻,他只感到彻骨的冷寂与寒透神魂的孤寂。仿佛孤身的旅人,在无尽的黑暗中跋涉亘古光年,疲倦至极却又无力脱身。 再度转过一个弯,天地骤明,惠风和畅。 往事还未远去,广成子内心那根警戒的弦瞬间触动。手中剑势不改,只轻轻转了一下手腕,瞬息间,飞雪聚合,厚厚的冰层瞬间凝聚,迎向四面八方。 许是意外频出,心境受到磨砺,他长久不见进步的剑意也有了小小的突破,想来再勤加练习,不日便有质变之机。 * 仍是寻常的一日,广成子又勤勤恳恳地捡起了他日常的功课,重新投入到求道之中。 起剑迅疾,收剑从容,只卷起天光一束,映着青年道者如玉的面庞。 生死有道,然后呢? 我仍执剑在手,前路便无人可阻。 “毕竟,纵然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异象中心为我同门。”青年轻轻一叹,拨开了眼前枝桠。 (吃瓜群众:这个最简单啦。) 要知道,虽说他是名正言顺的阐教首徒不假,但真以三教弟子的序齿来算,他只能屈居第二。上清门下多宝道人入门最早,恰压了他一头。 我都当前行。 莫名地,他脑海里闪过一句偈语:“天行有常,生死有道……” 是抵挡之势,也是锋芒一击。 只不过,每每被堪称复杂的目光上下打量,我也很绝望的啊?! 总觉得是时候再找师尊请求赐个名字了呢。 仿佛一切生机都在那一刻断尽。 往日压抑惆怅皆作了剑下亡魂,青年目光中是说不出的专注与坚毅。分明是最基础的剑术,却偏生暗合了天地造化,一举一动都衍生出道意万千。 他踌躇片刻,回头在所处位置做了个标记,并留下神识信息,便毅然向冰原中心走去。 与其将之归罪于法则暴动,不如说,这像是术法反噬,怨果相缠。 风雪冷寂,道途孤险。 得出结论后,广成子神色一凛,也对他的软禁之因有了更深的揣测。若他当日坠落之时,也是此等异象,倒也不怪道尊们态度谨慎。 所以,这回会有人和我一样倒霉吗? * 星稀河影,霜重月华。 漫漫飞雪充盈了视线,转眼来路便被掩埋,身前身后皆是一望无际的灰白。周遭草木也受了异象压制,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死寂之色,一时半会儿难以复原。越走,广成子越是心情沉重。 他挥剑斩开挡住道路的垂老枝桠,其触感仿若试剑台前的重石,有难以言喻的阻滞之感,断裂处甚至有丝丝灰雾升腾而起。 他从未想过,昆仑能有这般的冷。 还未成形的混沌罡风转瞬消弭,在灵气的维持下,受时空法则交击的空间壁也颤颤巍巍地稳定了下来。 后世史册所载,太初洪荒不记年,异世玉宸道君遭劫,沦落此世,坠落于昆仑山脉。 ——以及,被尊称为大师兄的次数直线上升。 又见昆仑不染凡俗尘埃的雪拂过祂眉睫,不忍惊动半分。 鸦羽似的墨色长发垂坠于雪间,长长的睫羽轻轻颤动,绝艳不似人间之色的少女仿佛随时都能苏醒,带着惯常的温柔含笑的神情。 有些许霜雪坠于其发梢,极致的白与极致的黑交融在一起,纯粹而动人心魄。 江海无声,天地寂然。 世间之大,再无此般艳艳绝色。 “上清,玉宸。” 他低低地在心底默诵道尊的名讳,仿佛有什么念头在他脑中通透明晰。 怎么会是小师叔呢? 遭了,是小师叔啊。 * 广成子来得不巧,几乎就在他之后,三位察觉天地异变的道尊匆匆赶到。 远在昆仑之外的诸位洪荒大能,亦有所感应,只不过由于异象生于昆仑,而按捺住了想要前去查看的心。 而这,自然也给了他机会。 大底是幸运的,那声太息与思维的凝滞,似乎是作为第一个踏足此间的人,所触发的特殊「福利」,自然而然,作为后来者的三位道尊便错失了一些线索。 青年收起了手中长剑,面不改色地向他新鲜出炉的老师行礼,只道一声:“弟子刚至此处,不知发生何事。” 然后,便是寂然无声。 众人的目光下意识落在中间的少女身上,或疑惑或怔愣,不一而足,各怀心思。 最先动的,是通天。 他不自觉地上前两步,似乎想伸手去碰少女的额头,查看她的身体状况。又不觉停下了步子,似在疑惑自己是否身处梦中。 茫然的青年回头看了他兄长一眼,颇为不确定地道了一句:“这位道友,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广成子冷静地掐住自己的掌心。 太清皱着眉头掐算着少女的来歷,闻言扫了他一眼:“哪里见过?” “我不知道,但,总觉得莫名的熟悉。”通天微微侧头,眉眼低垂,投射出一片小小的阴影,似有些许的疑惑不解,转瞬又莫名地笑了起来。 笑声清越出尘,泠泠如美玉相合。 “总归觉得好生亲切,怕不是有所缘法。”他仍是望着少女,终是轻轻俯下`身来,小心地伸出手,想去探一探她的灵台。 “通天!” 元始低斥了一声。 玉清道尊如万顷寒冰的眼眸里,似有阴翳滋生。天地异象频繁,此次又远胜上次之景,到底令他心生不安。 通天的动作下意识止了止,却不仅仅是因为元始所言。 少女醒了。 他瞧着那双盛满星辰辉光的眼眸映入他眼中,干净得不染半分凡尘俗世之景。少女墨发白衣,垂眸抿唇,像极了昆仑山间的醴泉,最是纯粹不过。 她似是瞧见了他,微微恍神,忽得偏开了眼,去看周围之景。 他心底顿时生了遗憾,却又不知,从何而起,当归何处。 “你们……是谁?” 少女眼眸中透着迷惘,自然地发问道。 元始收回了自己的思绪,不动声色地瞧着她。 只是下一瞬,隐藏于神魂深处的痛苦又浮现了上来,令她不觉蹙了眉:“我又是谁?” 广成子:?! 青年心里勐然咯噔一下,突然升起一种不妙之感。 明明是分外紧张严肃的场合,他的思维却不由自主地发散开来。 譬如:想起了昔日被琼霄师妹话本支配的恐怖,又及,那些年穿越必失忆的日常。 不是吧,不会吧,不至于吧? 却见他师叔在一片空茫的思索中,茫然地环顾四周,看到了一旁的他,仿佛触动了哪个记忆点,她歪了歪头,眉眼纯澈,下意识唤道:“在宥?” 他也本能地应了一声,「嗯」。 又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哦漏,完了。” 玉虚宫中日月长,久到他几乎忘却了昔日的名姓。 但他还是记得,彼时仍旧天真烂漫的圣人抚着他的额头,半带撒娇半带无赖地对他师尊道,“哥哥,就叫他在宥吧,名曰在宥,道号广成子。” 他还记得一贯清冷凛然的师尊脸上的无奈。 那时,玉宸道君取名废的名号虽未到洪荒皆知的地步,但在三教内部却是闻名久矣。 但不知是看在这是自小宠纵的妹妹的份上,还是难得她超水平发挥起了个意蕴还算深厚的名字的缘由,道尊只是点了点头,干脆地道了声「善」。 师尊似乎永远拒绝不了小师叔,于是一切就定了下来。 在宥是被玉宸带回昆仑的,本意向其学剑,但终究无师徒之缘,转而又拜入玉清道尊门下。借了这半分因缘,便有了圣人兴致勃勃的取名事件。 只是门下一贯以道号相称,喊得人便少了,渐渐地,就连玉宸本人,或许也已经忘了这个她一时兴起,为他取下的名字。 往事重忆,尚有余温。 如果三位道尊没有齐刷刷看向他,就更好了。 广成子,哦,现在应该称唿其为在宥,在宥很冷静,他不仅为接下来他终于不用考虑重名问题而高兴,他还准备作个大死。 深吸口气,白衣道人神色肃穆,试探性地朝着玉宸问道:“你……还记得你的名字吗,玉宸?” 没有回应,少女眼里是清晰可见的茫然,犹豫片刻,她迟疑着开口:“这好像,确实是我的名字。” “我明白了。”在宥点了点头。 上清道尊,在线失忆。 不慌不慌,小事罢了。 鉴定无误的在宥面不改色,心里却有波涛汹涌。组织了一下语句,他摆出阐教日常忽悠「不」,万分诚恳真挚的表情,面向三位道尊。 通天将将回过神来,望着避开他视线的少女,忽而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师侄似有话想说?” 在宥神色不改,仍是一派坦然自若:“正是。” 他顿了一顿,便款款道来:“这位道友与吾为同世之人,乃吾师叔门下首徒,道号玉宸,时人尊称其为玉宸道君,修为道法冠绝三教。” “亦为吾……师姐。” 在宥:信了吗快信我! (本章完) 第四章 桃李春风一杯酒 第四章 桃李春风一杯酒 通天:唤我一声老师可好? 在宥最终没有翻车。 哪怕通天看他的目光意味深长、若有所思。镇定自若的青年仍然坚定了自己的说法,开口师姐,闭口师姐,力图坐实了这个关系。 元始瞥了他半眼,衣袂轻拂,便自他身旁而过。 圣人微俯下`身,淡淡的目光落在玉宸身上。 少女似有所感,抬眸望向他。 她的眼底仍然是迷惘的一片,不知为何又舒展开眉目,朝他露出一个笑来。 旁边的通天动了动,目光掠过玉宸,又落在元始身上,来回几次,不知在想些什么。在宥心下微沉,却也不便在此时开口。 元始圣人肃了面容,周遭气质冷冽,质询的口吻冰冷无情,而玉宸,却下意识朝他笑着。 天真烂漫,无忧无虑。 她什么也不记得了,偏生一句又一句耐心地答着,答着她也不知道答案的东西。实在答不上来时,又垂了眉眼,分外歉意地道歉。 元始很快发现了这一点,薄唇微抿,眸光沉沉。几回合下来,能狠下心各种关弟弟小黑屋的道尊,却偏生节节败退。 一旁的通天眸中闪着奇异的色彩,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一般。 待元始终于放弃挣扎,示意通天上前瞧瞧情况时,便见他弟弟同样笑得温和。 嗯,不是对他。 是一心一意瞧着来歷不明的小姑娘,似乎在盘算着什么。 他步履一顿,目光警惕地看向通天。 通天却毫无感觉,只俯下`身来,轻轻扣着少女的手,试探着输入了一缕纯粹的上清灵气。几乎是瞬间,少女体内的灵气也给出了回应,两者十分自然地相互交融,见不出什么差别。 所以,真是他徒弟? 通天思绪微转,不置可否地笑笑。 慵懒散漫的青年眸光灿灿,风流天成,笑起来仿若朝阳初升,星辰辉映。他垂着好看的眉眼,低头看着玉宸,突然伸手摸了摸少女的发。 玉宸怔然抬眸,瞳孔中映入青年的身影,灼灼生辉,近乎刺目。 通天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仍是一脸正经的模样:“既然玉宸亦是截教门下,那四舍五入,也算是我的徒弟了。” 红衣灼灼的青年弯了弯眉眼,笑得灿烂又肆意:“既是如此,唤我一声老师可好?”语调上扬,显得颇为欢喜。 太清的袖子抖了一下,默默地放下了掐算的手。 直面幼弟拐人现场,两位兄长……两位兄长面无表情。 至于波涛汹涌的内心世界,那就不必言说了,大底不过是如下画面: 本座对不起父神,对不起洪荒,对不起大道。弟弟成了洪荒第一拐骗犯,居然还在本座面前明目张胆地拐人家小姑娘?!急,在线等,本座现在大义灭亲还来得及吗? 仿佛感受到了背后来自兄长的怨念,通天下意识抖了一下。 (别误会,这纯粹是身体本能反应,断然不是通天所愿。) 然而,下一秒,他的注意力就全然偏转了。 玉宸长睫微蹙,喃喃唤着:“截教……” 无尽莫测的情绪翻涌而上,这个词语里仿佛浸染了沧海至深处暗无天日的凄然,却又燃尽了心头至真至纯,至高无上的信念。 仿佛她毕生所愿,此生所求,不过二字。 “吾道之不可为,已知之矣。然不能行此,又欲何为?” 零散破碎的画面在她面前闪过,脑海的疼痛骤然剧烈。 是谁的太息连亘千古,映着道尊悲切到绝望的面容,明明是绮丽如春花晓月般的容颜,此刻却染上了这万丈红尘永恆不灭的苦痛,如附骨之疽,映照着她仿若无间恶鬼。 道尊眉眼间的锋芒透着一股消散不去的血腥味,灼灼如烈焰的风华仿佛要将这万古河山焚烧殆尽。 “吾为吾道而生,虽九死其犹未悔。” “哪怕后果是众叛亲离,师恩负尽?” 紫衣的尊者高坐蒲团,眼底无悲无喜,本该了无尘埃的眸中,却映入了道尊一身的刺目鲜红。是血色,是罪孽。 “世间必有双全法!” “孽障。” 缥缈的太息如烟似雾,将一切掩埋殆尽。往事如尘烟般散去,少女怔怔抬头,却看见青年莫名慌乱的面容。一缕发丝垂落他耳侧,如墨色晕染而成,晃人心神。 有种莫名的,熟悉与亲切之感。 “玉宸,玉宸?” 通天一边焦急地唤着,一边顺着之前的动作,又向她输送了几缕纯粹的灵气。不知是否是其起了作用,少女的容颜不似之前的苍白,一如美玉濯濯,顾盼生辉。 “我没事,谢谢老师。” “嗯?” 呆了一秒,没有立刻反应过来的通天愣了一下,正巧看见乖乖巧巧的小姑娘歪了歪头,朝他露出一个干净纯粹的笑容。 她眉眼含笑,又认真地唤了一声:“老师。” 通天默默地捂住了心脏。 我家徒弟怎么可以这么可爱?! 通天:难道这就是一见钟情的感觉吗? 太清、元始:不,我们只看到了一个变态。 在宥(罪魁祸首):若是师祖看到这一幕,我怕不是要被当场打死。 算了,反正他也不知道。 * 一个谎言的开头,注定要用无数的谎言去弥补。 在宥的胆子确实很大,一位「截教首徒」与一位「上清道尊」的意义毫无疑问截然不同,甚至天差地别。作为洪荒世界的支柱之一的圣人,居然流落异世,足以掀起惊涛骇浪,乃至让道尊们提前锁定异象缘由。 一念生,一念灭,未来的走向自此不同。 也不知是上天相助抑或幕后之人所为,玉宸的修为也随着她的记忆一起被封印,稳稳当当地停留在准圣之境。是个标准的能碾压三教上下,仅在三位掌教圣人之下的实力,哪怕坠落点出现偏差,被其他人捡走,这样的实力也足以让她在洪荒安然生存。 所谓天地眷顾,不过此般而已。 * 此地事毕,已是折返之时。 通天小心翼翼地牵着自家乖乖巧巧的徒弟的手,不急不缓地走在这漫漫雪原之中,时不时温言关心几句。相比这两人一派其乐融融的师徒友爱画面,其他三人就颇显突兀。 作完死,并且还没想好之后该怎么办的在宥,秉承着多说多错的原则,落后几步,闷声不吭地走路。 太清走在最前面,脸上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与一旁元始冷然的面容相对照,颇有一种相映成趣的感觉。 行至在宥出发的地方,三教门下众人,多在此地相候。这又不得不提到之前在宥留下的神识信息。 其大致意思是,我大概于几时几分前去前方一观异象,如果我在什么时间段之后还未归来,多半是出了事情,烦请诸位稍加等待。 简称洪荒版通知书,乃居家旅游,犯劫作死之必备。 在看到前方道尊身影的那刻,几个辈分高些的师兄师姐,便带领着门下一齐行礼。 太清微微颔首,随后以清气托起几人。 两方人马既然相会,也没了徒步回城的需要,元始冷然挥袖,空间转瞬折叠,下一秒,众人便立于玉虚宫内。 待到众人回神,便见三位道尊端坐于主座上,一旁还立着位云白衣袍、风姿卓绝的少女。 他们匆匆瞧了一眼,心中震撼几分,又在圣人威压的提醒下,下意识低下了头。 元始眉目冷冽,环视了一圈,便注视着台阶下神色殊异的众人,缓缓开口道:“昔日,异世吾徒因意外至此世,事出巧合,多有不便之处,今后,尔等可以「在宥」之名相称。” 众人应诺,无有异议。 旋即,通天接着开口。 一向散漫的青年此刻身姿挺拔,如松似柏,肃穆中带着凛然不可冒犯的威严,“异象再生,异世截教门人亦临此世。截教门下人数众多,不重序齿,且事出有因,今后,玉宸便为吾教大师姐。如有异议,可向师姐探讨一二。” 此话一落,天机响应。 元始偏首瞧了他一眼,露出一个不甚赞同的表情,终究没有说些什么。 下方门人闻言震惊,不觉窃窃私语。 通天又自然地偏转过头,向一旁的玉宸问道:“可有话想说?” 少女几乎是瞬间便明白了通天的意思,闻言含笑,认真点了点头。 毕竟按照在宥的说法,她是异界的「截教大师姐」,亦在在宥之前入门。如今于此界,却无半分根基。 那么—— 注视着台下似陌生又熟悉的众人,玉宸扬起一个浅淡的笑容,更显几分杀伐果决,仿若长剑出鞘,锋芒毕露。 旁边的元始眉眼微动,下意识抬眸望来,便听得少女轻笑一声: “七日后,昆仑小遥峰,愿与诸位同门一战。” “以证,吾之道法。” (本章完) 第五章 人面桃花相映红 第五章 人面桃花相映红 多宝:但凡绝色倾城者,亦为这世间举世无双的大能。 洪荒多美人。 世间美人或绮丽烂漫,或清绝孤高,亦有温柔缱绻、红颜灼灼,各式各样,可谓应有尽有,但称得上一句「绝色无双」的,却是寥寥可数。 但凡绝色倾城者,亦为这世间举世无双的大能。 此条洪荒真理的最佳代表,便是盘古元神所化三清。 太清道尊一身气度似云间清风,江上明月,眉目舒展时,又给人温润如玉、宁静祥和之感;惯常一身鸦青,恰若远山含黛;白发垂肩,似霜雪入云,更添几分缥缈神韵。 玉清道尊气质冷冽高绝,仿若旷古昆仑上,永夜笼罩下的冰雪月华,纯粹至极,却有清寒入骨。一身霜雪云色,高立云端,行止间,一举一动皆暗合天地,伴着玄妙道韵,可谓清绝殊甚。 上清道尊风流无双,一袭红衣艳艳绝尘,抬眸浅笑间,眼眸似辰星辉映;又喜仗剑饮酒,纵马长歌,少年意气,天下少有也。 那么,玉宸呢? 站在散会的玉虚宫外,多宝袖手以待,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赵公明瞧了瞧身旁的三位妹子,沉吟再三,终是示意其先行两步,自己则走上前来,委婉道:“大师兄,不如让我先去探探这位师姐的虚实?” 被打断思绪的多宝回过神来,神情微顿,便又忆起自家师尊的神来一笔。 嗯,大师姐。 与他并列。 当真是,好得很呀。 截教首徒神情莫测,幽幽地叹上一声:“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 赵公明沉默了一会儿,抬眼道:“师兄?” 多宝轻笑一声,模样倒是一如既往的温和朗润,既不过分疏离,又不至于失了亲近:“那就麻烦师弟了。” 麻烦师弟,先去替我瞧瞧,这位到底是谁了。 * 七日转瞬即逝。 昆仑,小遥峰。 玉宸静静地站在高台之上,衣袂携风,神情缥缈。她的目光似有若无地触及这漫天的昆仑山雪,于困惑中伸手撷取一片雪,又悄然缩回了手,任凭飞雪重归天地而去。 通天亦早早地来到此处,只不过暂掩了身形,负手于后,仰视着高台上几欲乘风而去的少女。 闻此一战,三教众人来得也很是及时。他们以掐算、威胁等种种手段,私下安排着他们的出战顺序。众人皆是神色肃穆,脸上写满郑重二字,并未因其空降大师姐而看轻于她。 手上法宝熠熠生辉,颇有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势。 小遥峰论剑台前以防御法宝布下阵法,形成一个方圆数里的比试场地。 流转辉映的法宝交织着形成一层淡蓝色的屏障,底下的阵法悄无声息地运转着。既是限制,也是庇护,防止生出什么意外。 既是官方允许的合法斗殴「划掉」,论道。无论是心生好奇想要一试高下,抑或怀着观摩学习之心,还是出于没有因果牵扯,纯粹看热闹的吃瓜心态,三教门下众人竟是悉数到齐。 就连沉迷炼丹不可自拔的玄都,也被无情师尊丢出来观战。 作为太清道尊所立人教门下的独苗,担负着振兴师门,拯救全教死宅的伟大重任,玄都瘫着一张生无可恋的脸,无奈到场。 转眼,三教首徒皆至。 通天抽出心神看了眼时间,撤回了藏身的法术,紫气万里,云霞如织,就这样款款而来。 玉宸下意识抬眸望来,正对上他的目光。 青年微微勾起一个笑容,堂而皇之地在观战台中央坐了下来。 圣人既至,论道当起。 赵公明本身便颇有好战之心,又答应了多宝前来一探究竟,便干脆果断地打翻了一片人,取得了先手权,第一个前来挑战玉宸。 少女垂眸望去,便见他缓步而来。 身着玉色道袍的青年修行时日尚浅,修为已然不凡,周身道意未敛,似清风徐来,拨云见雾;又如九天揽月,只听得风声萧瑟。 他手中执着一柄长剑,郑重地向玉宸行了一礼,“截教赵公明,诚请师姐赐教。” 玉宸眉眼含笑,亦回了一礼。 少女两袖清风,身姿缥缈,就这样立于赵公明身前。因着那干净如昆山醴泉的笑容,而颇有一种单纯无害之感。 多宝瞥了一眼赵公明手中的法宝,又望向玉宸空空的双手,不觉陷入了沉思。 这样的形容或许并不准确,至少,少女的手里还执着一枝灼灼的桃夭。 折自西昆仑桃林的桃夭,受当地地势阵法所护,未受昆仑极寒的气候影响,仍是春光烂漫的模样。 绚烂的绯色,映着少女莹莹若白玉的面容,如梦似幻,仿佛置身于一场归宁的清梦。 玉宸从容不迫地以执剑之势挽起桃夭,明眸灿烂:“师弟,请。” 赵公明也并不推辞,先行出剑,长虹贯日,寒风飒起,其势翩若惊鸿。 玉宸顺手挽了一个剑花,便迎了上去。 三月桃花艳艳,衬着她绮丽的容颜,似有亘古绵长的道意,伴剑意而生。是残红坠枝头,朝生而暮死。是日月周转不息,春与秋其代序。 死生之道,轮回运转。借了这天地法则,原本脆弱的桃枝亦变得无坚不摧,灼灼生辉,远非长剑所能轻易斩断。 玉宸出剑的姿势太过于轻描淡写,以至于让人一瞬之间未能反应过来,眼底便只剩下「惊艳」二字。 道法大成,自通天地。 昆仑小遥峰上,剑气浩浩汤汤,振地九尺。千载冰川,一瞬消融;山川草木,似被狂风卷蚀。若非阵法所阻,这声势波动怕是要传出千里。 赵公明下意识避让几步,不敢轻易试探其锋芒。随后,又朗笑一声,以清风之姿,携剑势而上。 小遥峰上空,灵气聚成狂潮,隐约形成风暴雏形,天倾地摇,如此异动,引得另外两位道尊,也不由分出心神扫了此地两眼。 赵公明的剑,乃是通天亲自所授,自是蕴含着上清圣人一二神韵。而今与玉宸执剑相向,他心头亦是愈发震撼。 一如面对着师尊一般,似乎从头到尾皆是碾压,偏生不会让人觉得挫败,只会越战越勇,竭尽全力,然后坦坦荡荡地承认一句: 技不如人,甘拜下风。 似乎觉得差不多是时候了,玉宸手执桃夭,稍易剑势,便斩出了万千虚影,剑意凛然若霜雪,瞬息欺压而上。 下一秒,桃枝便横在了赵公明颈项处。 一瞬之间,风雪止息,万籁俱寂。 “你输了。” 少女神色平静,微微歪头,露出一抹浅笑。 鸦羽色的长发以青玉簪挽起,一身云白道袍,简素出尘,恰与之前灼灼风华,形成鲜明的对比。 甚至让人升起「不该如此」的念头。 单纯非她,简素非她,唯有她手执剑锋,斩出万千道意的那刻,能窥见她本色的冰山一角。 但这些偏偏都是她,是曾经,是过往。 命数使然,令岁月不老。 赵公明输得洒脱,拱手作揖,语气更添几分敬服,“谢大师姐赐教!” 一场比试结束,时间不过将将过去一刻。 余下的截教弟子也纷纷回过神来。赵公明跟脚资质皆属上乘,修为道法在截教中也排在前列,却也输得这般毫无还手之力。 但凡对自己的实力有点自知之明,便知无法胜过。 只是,人生道途,从心而已。 我欲拔剑试天地,何须裹足不前,作茧自缚。 于是,截教弟子便一个个视死如归地「不」,踏上了送人头的道路。 那人挥剑,气势如虹;这人布阵,日月入怀。 法宝交相辉映之间,将这一方土地几乎削平一层。 三霄姐妹们安排好输得心服口服的兄长,对视一眼,忽而笑而请之,欲以三人之力共布一阵。 玉宸,欣然与之。 少女只执着那一枝信手折来的桃夭,光芒流转间,便碾碎了这万千术法。仿佛只要她立在那里,便无人可以战胜。 也许,玉宸应该对此感到厌烦的,这般无休止的论道与争锋。 只是她心底却莫名泛上一层由衷的欢喜,像是看着自己期待的画面,在眼前真实地上演。 道统,传承,教义,师徒…… 曾经心心念念的东西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快得几乎抓不住半分痕迹。而她下意识露出一个笑容,灿烂耀眼,宛如春华。 足以令天地失色,日月无光。 一直撑着下颌,姿态懒散闲适的通天,莫名怔了一怔,转而直起身来,端正了自己的仪态。 那一刻,圣人什么也没想,只是专注地凝望着她。 眼眸里的星辰宇宙尽皆消弭,仿佛只剩下了少女的身影,熟悉而自然地填补了所有的空缺。 仿佛本该如此,她本来就应该在那。 等着他某年某月倏忽回首,方才发觉他遗落了些什么。从而欢喜莫名,将缺憾一一填补。 通天倏忽一震,方从之前的状态脱离出来。 却见少女以礼貌不失友好的风度,再度击败了一位对手。似察觉到他的目光,她遥遥回望,唇边笑意清澈见底,似夜雨清荷,干净灵透。 他不禁哑然失笑,怎么会呢,这般奇异的想法。 “不过,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他指节轻轻敲着身前的紫石玉案,眼底笑意浓郁,又不由伸出手捂住胸口,按捺住那几乎要溢出来的喜悦。 * 世间姝色难得,惊艳得何止一人。 尽管在一开始便知道结果,在宥还是来了。 青年白衣简袍,素衫上只缀着几笔丹青墨色,他一手抱着他从不离身的剑,另一手出神地折弄着垂落的一缕长发。触及此般灼灼风华,他本能地正襟危坐,不敢再多看一眼。 别人不知其故,沉浸于这无上风华之中,尚可容忍。他又怎敢在心知肚明的情况下,于清醒之际,直视他师叔的容颜。 耳边倏忽传来轻笑声,近到咫尺,他却未曾察觉。在宥顿时一惊,几乎就要拔剑,却被道人按下。 截教首徒,多宝道人。 “师弟似乎心神不宁?” 一袭杏色衣袍的道人意有所指,眼眸里带着微不可查的审视。 “师姐剑术无双,吾不慎失神罢了。”在宥冷着面容,挥袖震开多宝的手。 多宝也不甚在意,只循着他先前的视线,将目光投落至远处的试剑台。 “大师姐啊。”温润如玉的青年喃喃叹道,眸中深意微显。 三教之中,入门最早者,既为大师兄/大师姐,又兼首徒之名,为圣人之下,众人之上,可名正言顺统领教内事务。 无论她是否当真是「大师姐」—— 一教之内,如何能容得下两个声音? 若是他与玉宸起了纠纷,教中事务又当如何?此时虽然不显,但往后.. 千思万虑不过一句: 玉宸此人,当真可信否? 也许,他当时不该看广成子的热闹的。 不过,按照常理而言,他是不是也能「合情合理」、「理直气壮」地黑化一下?比如说:作为一个被师尊「始乱终弃」「用过就丢」的过气大师兄? * 此时场上,又一位弟子败退。 未待下一位弟子入局,便见道人轻笑一声,拔出腰间秋水长剑,飞身入场,似有风,斜斜地掠过在宥耳畔长发,长剑轻鸣,回声悠扬。 还未等同门师弟表露不满,控诉大师兄的无耻插队行径。便见多宝回眸看了他一眼,仍是一副含笑的模样,却令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惹不起,打扰了,您继续。 三字真言在心中滚屏般的刷过,非常形象地展现了多宝在师弟师妹间的赫赫威严。 道人一身杏色,本是温文尔雅的模样,却执了一把锋锐长剑。长剑翁鸣一声,似有杀伐之意四起。 他含笑而立,语气温和:“在下多宝,诚请大师姐赐教。” 怪事年年有,今年格外多。 广成子看着亲自上场「论道」的多宝,颇为意外地挑了挑眉:“哟,不装了?” 玄都神色淡淡,一心想着自家炼丹炉,闻言瞥了他一眼,只道一声:“慎言。” 不管多宝心里想着什么,此时既然要论道,便也摆出了一等一的态度来。 两人都不喜花哨招式,一招一式简明扼要,大开大合,只见长剑横扫而过,桃夭相接。虽是草木之质,却有金石之音。 比起之前,这更像一场棋逢对手的论道。 伴着灼灼绯色,黑云压城。极为分明的两种色调化为浓墨重彩的一笔,洋洋洒洒地挥洒在小遥峰终年未逝的冰雪画卷上,颇有触目惊心之感。 灵气狂潮成形于天地,伴着风云变色,天地混沌。 阵法颤颤巍巍,几欲崩溃。 通天看着场内局势,微微挑眉,便自袖间掏出一件灵宝,执灵气为笔,将之融入先前的阵法中,随后又恢復到之前端坐云榻的姿势,只是神色更为端正,随时准备出手阻止他们的打斗。 所幸,局势还未到这般地步。 胜负已分,败局已显。 秋水长剑脱手飞出,直直没入雪域之间冰层九寸。多宝皱着眉头,生生吐出一口鲜血。 分明是输得惨烈,他感受着兵刃相接之时少女凛冽的剑意,不知为何,又扬起一个笑来。 温润如玉的青年,长笑一声,面向通天所在方向,垂首下拜,“弟子不才,请辞首座之位。在师姐离去之前,愿暂居师姐之下。恳请师尊允许。” 下方众人:??! 吃瓜群众的瓜都要掉了! 广成子下意识端正了姿势,惊疑不定地与玄都对视一眼,用眼神示意道:这是想干嘛?他又要搞事了吗? 玄都坚定地示意他闭嘴。 通天微微恍神,便已明了他此言的目的。圣人指节轻敲桌案,目露沉吟之色。 却是他考虑不周,忘了这些细枝末节。虽说他本人不甚在意此事,但长久下来,未必不是个隐患。 既然多宝已经提出,作为师尊,他也势必要好好考虑此事。 如此,理应……通天眉头微微一皱,便待开口。 只是思绪微微一顿,令他下意识抬眸,望向还未出言的玉宸。 少女显然也怔了一怔,待往深处想去,便明白了多宝的顾虑。她也不生气,只笑着开口道:“启禀师尊,倒也不至于此。” 通天瞧着她,目光分外温和:“玉宸可有想法?” 少女微笑道:“吾教宗旨有教无类,无论长幼妍媸,种族参差,皆可入道,然性别有差,性情相异,修行之路各不相同,往来论道亦有不便之处,故而,不妨各依序齿,并列首座之位。” “更何况,弟子不过是在修行上略胜一筹,而为人处世上,还是师兄更为擅长。各行其职,或许能得一场两全其美。毕竟,玉宸不过是初来乍到,教内事务本应倚仗师兄处理。” 说着,她微微垂眸,露出一个颇有几分惭愧的笑容。 通天瞧了多宝一眼:“何以见得?” 玉宸轻笑:“众人皆可为证。” 多宝眨了眨眼。 他偏首瞧向一旁倒得东倒西歪的师弟师妹们。后者颇为认同地看着玉宸,下意识点了点头,又在他望来时,更加认真地点了点头。 明明是被肯定了,但是莫名有种被拆台的感觉呢? 倒真是,输得不冤。 通天:“玉宸之言,可有异议?” 他瞧着多宝,询问他的想法。 多宝收回心神,莞尔一笑:“无有异议。” 通天:“善。” 对此不合规矩之事毫不在意的圣人朗笑一声,干脆利落定下了新的门规。只于起身之时,向多宝传音一道:“记得道歉。” “是。”多宝万分诚恳地应下,眼眸微微弯起。 确实是要,好好道歉的。 (本章完) 第六章 二十四桥明月夜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七章 似此星辰非昨夜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八章 此情可待成追忆 第八章 此情可待成追忆 通天:我愿逢着一个丁香一样的姑娘。 玄门三清,上承盘古父神之遗泽;下拥昆仑无上仙境,其师为洪荒最高领导人鸿钧道祖,自身又身负大教掌教之职。更是独得天地厚爱,修行道法皆于洪荒前列,手中有名有姓的法宝可谓比比皆是。 按理说,是不能用「穷」这个词来形容的。 但是恍恍惚惚的通天一盘算,发现自己似乎真的很穷。 上清境禹余天,是老爹留的不动产;昆仑玄境,三清居住地,不动产。目前处于发展期的截教,只投入不产出。法宝?您见过拿大橙武试图买一串糖葫芦的吗? 认真思考过后,通天不由神色深沉,所以,之前整个截教,是怎么撑下来的?! 虽说修仙之人少凡俗之需,但架不住通天一只接一只地往昆仑捡毛绒绒,人家都还没化形,更别论辟谷修行了。吃喝一笔债,衣着一笔债,更不论日后修行所需的丹药符咒。 如果单纯靠自产自销的话……也许,大概,能维持住吧。 通天:突然心虚jpg; 柴米油盐酱醋茶,这些离圣人的生活着实太远。此时此时,又分外真实地摆在了他的面前。 又如何舍得,眼睁睁看着它走向灭亡。 作为最后出生的盘古幼子,他的化形成年也比兄长们慢了一拍。这一拍的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成了他被迫拘禁昆仑小黑屋的源头之一。 他越来越习惯不借术法之势,单凭脚力行走。 圣人一袭红衣艳艳绝尘,长摆垂落,广袖舒展,在纯白的雪地上越发显得惊心动魄。红的绚烂,白的刺目,仿佛天地之大,唯余二色。 雪后的大地,什么都没有留下。 她的心里倏忽空茫一片,仿佛下了一场永无止境的雪。 俗话说得好,防拐防盗哪家强,洪荒昆仑找三清。 诚然,这有部分是因为多宝所述之事对他的冲击很大,但更深的缘由却无法言明。到底是什么时候,他早已为截教,为这或善或恶的芸芸众生,走下了道尊之位? * 通天一袭大红道袍迤逦于地,步伐不急不缓,以足履丈量着大地。 往事已成灰,心头血犹热。 … 不该执念丛生,不该为之拼却一切。 被独自留在原地的玉宸动了动,她微微仰起首,眸光冷淡几分,透着隔世的疏离之感,转而平静地涉过足下荒雪,向着前方走去。 可祂见证了它初生时的蓬勃生机,它成长时的灼灼光辉,也亲眼见证了它辉煌时万仙来朝的盛况。 通天抬眸看去,本来空茫茫一片的心里,再度映入了这众生万物。 它已是道尊的骨中骨,肉中肉,祂的初心不负,祂的毕生所求。 * 通天不甚喜欢昆仑。 直至那淡紫色的纤细花瓣,一簇一簇悄无声息地坠落,似打破了这由靡丽色调构建的无声结界。 本该高立云端,无嗔无痴、无悲无喜的圣人,最初只单纯为证道而立教,却不得不分出心神精力,一点一点关注着教派的成长。从放任自由,到总领大局,再到触及凡尘俗务,被动或主动地为之劳心劳力。 渐渐地,再也割舍不下这份因果。 通天恍惚出神,道袍迤逦出一道蜿蜒的弧线,恰似他杂乱的心绪。这浅淡的痕迹,转瞬又被风雪掩埋。 同样是化形慢,太清能放任元始乖乖巧巧地待在水潭子里,却必须要撸起袖子,强行点亮自己并不存在的阵法技能点,给自家幼弟里里外外设上四五重法阵,力求不让这只大红团子从昆仑滚出去。 当年红团子挣扎得那叫一个凄惨,足以成为毕生的心理阴影。 显然,当初连胳膊都没有的团子,是抗衡不了强权的。他唯一能做的,只是凝望着四周永不停歇的风雪,任凭这雪色掩埋他整个世界。 太冷,太孤寂,也太无力。 后来等到元始化形,情况稍微好了些许。最起码,他被关押的地点又多了一个袖里干坤。 虽然通天并不觉得小白屋和小黑屋有什么区别。 这真是个悲伤的故事呢。 偶尔,元始还能抱着他出去晃晃。 只是入目所见,仍是一望无际的白。昆仑千百万年来的清寒入骨,未能让他逐渐习惯,反而逼出了他骨子里的叛逆不满。越是单调孤白,越是渴望外界的绚烂多彩。作为后果,两位兄长拘得他也是越发得紧。 还好父神在化形这点上没有坑通天太久,距离元始化形后,通天也终于挣扎着摆脱了红团子的形态。 而他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逆转了昆仑的四时,还了这漫漫雪国一场春色满园。 毫无疑问,他被揍了。 详细原因可以参考生物圈等系列知识。 (注:绝对不是因为气温骤变,太清一不小心炸了炉,元始炼器出了错。) 尚且年幼的通天只得神色恹恹地蹲在太清的炼丹炉旁,一边委委屈屈地听元始哥哥恨铁不成钢的训话。太清大哥哥坚强地顶着幼弟弱小可怜又无助的眼神,炼完了两炉丹药,终于是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把幼弟抱了起来。 小小的一只通天,抱起来也费不了多少气力。只觉得有满心的疼惜,一点一点从心底满溢上来。 同气连枝,福祸相依,至亲至近,至真至切。纵无血脉与之相连,亦早已习惯将彼此融入骨血。 彼时已是青年模样的太清,能秉持着眼不见为净的原则,以及「我这是为他好」的中心思想,把幼弟压在昆仑水潭里不让出来,但却没法漠视此刻通天的心情。 “真不喜欢这雪色?” 一手揣着自家恹恹不乐的幼弟,他不由地放轻了声音。 通天默不作声,只是坚决地点了点头。 太清与元始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了一瞬,仿佛达成了什么共识。 元始也只得放弃了继续训诫的打算,转而思考如何达成通天的愿望。行动力超高的兄长大人,迅速地翻遍了整座昆仑,划下了几个有地势之利或便于设置阵法又不妨碍生态的地方,开始重整时序。 虽然没法让整座昆仑四季如春,但逆转局部生态倒也不为过。 于是,在那之后,便有了西昆仑常开不败的灼灼桃夭;也有了此刻通天眼下,烟雨朦胧间的丁香百结。 紫色的花瓣簌簌地落着,悠长而缱绻,似一场说不清道不明的迷蒙幻梦,像极了树下月白云裳的姑娘。 他只瞧见姑娘姣好的容颜,掩在朦朦胧胧的丁香花雨之中。 她眼底无悲无喜,只是漠然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却又不由伸出手去,试探着,小心翼翼地,触碰了此间一朵小小的丁香花。 原本苦求不得的记忆,霎时间松动。 无比相似的场景,继续在眼前上演着。 * 遍地兼雪的昆仑,被人以无上法力隔出一方净土。 软软糯糯的红团子,被雪青道袍的青年抱在怀中,好奇地想探出头去看眼前那一幅四季重整,春光万里的景象,却被青年小心地按下,生怕她就这么跌出去。 玉雪可爱的小姑娘眉心还缀着殷红的花钿,整个人明艳灼灼,几乎能窥见她长成后容色倾绝的模样。 似乎……还有一人?玉宸模模煳煳地想着,下意识抬眸望去。 那人风姿卓然,一身气度远胜过天际那一轮广寒清月。 本该是世间最守天理伦常的圣人,却自然无比地出手为幼妹逆了昆仑四时。不苟言笑的他此时面目柔和,似察觉到她的视线,他转身朝她望来。 玉宸仍然看不真切,却能感受到那道目光的柔和温存。 几乎温柔到不可思议的圣人,只为她一人,心甘情愿步入了这万丈红尘,为这远离世俗的清净之所,截留了一缕红尘喧嚣。那无上圣华,仿若昆仑一瞬雪融。 “玉宸可是开心了?”似有人摸了摸小姑娘的头,“若开心,以后就留在昆仑,不要出去好不好?” 小姑娘皱起了圆润可爱的小脸,眉眼纠结到一块。她似乎答应了些什么,又似乎在耍赖撒娇。 玉宸终究听不真切。而这一切,正如它来时的无声无息,以同样的速度从她脑海里消失了。 终究不过一句,曾是惊鸿照影来,故人却不识春波。 * 簌簌的花瓣无声地落着,偶尔有飞雪误入此地与之交织,阵法内外,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仿佛落入一场隔世幻梦的玉宸,只怔怔地立于树下,看着飞花落雪,人间似锦。 是谁的脚步由远及近,打破了这烟雨迷蒙。 两个世界的悲欢离合,一点一点地循着相似的轨迹,几近吻合。 “玉宸。” 通天的声音平淡如水,似乎丝毫不显得意外,仿佛她本该就在这里等他。 他注意到少女的视线,只轻笑一声,泠泠美玉,朗朗出尘,语气间略带怀念,“这是我幼时兄长为我所建,小时候颇为欢喜,后来能出昆仑游歷后,来得便少了。” 有了更广阔的天地,谁又会甘愿偏安一隅呢。 淡紫色的花瓣一簇一簇地落着,似承受不了这烟雨的重负,带着说不真切的哀愁。无声无息中,坠入了少女发梢之间。 通天伸出手,小心翼翼地为她捡去了发间落花。又顿了顿,摊开手掌,将之展现在少女眼前。 纤小的,文弱的紫色花朵,仍带着清雅悠长的香味,花筒稍长,给人以欲尽未放之感。 玉宸亦伸出手来,小心地拈起了花朵。 “若是喜欢可以留着。”通天唇角含笑,眼眸灿灿。 少女扬起脸看他,点了点头,认真地将之收入袖中。以术法之力,足以保其不朽。 她并未过问为何通天走到了这里,只是以纯粹无垢的眼眸,安静地注视着他。 似有什么莫测的力量,控制了她的言语,又或者,她只是简单地觉得,此时不该说话。 通天也不多言,只复而牵起了少女的手。 “走吧,我们去找个清净的地方,好好安置。” (本章完) 第九章 人间有味是清欢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十章 赌书消得泼茶香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十一章 云中谁寄锦书来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十二章 天教分付与疏狂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十三章 闲敲棋子落灯花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十四章 少年不识愁滋味 第十四章 少年不识愁滋味 鸿钧:别怕,师尊在这,师尊永远陪着你。 玉宸话音刚落,室内几近死寂。 多宝瞳孔骤然收缩,身体也仿佛失去了控制,不自觉地颤栗起来。作为直接被法则命令的人,他在那一瞬间受到的影响也远远超过了云霄三位。 就算如此,三霄的感受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仿佛心头被一计重锤生硬地砸中,带着亘古莽苍的气息,无可避免地压倒了所有的思维。 意识瞬息模煳,连一个念头都无法升起。或者说,所谓思考的想法,本就是种奢望。 只有一句法则被死死地刻上心头。 “找到他,带他过来……长耳定光仙……” 天机警告骤然而至,忽有惊雷于云端炸响,生生惊动了三位道尊。 通天恍然一惊,下意识站了起来,遥遥望向坐忘峰的方向。他指尖若有似无地颤动了一瞬,下一秒便自原地消失。 元始自玉虚宫中睁开了淡漠的眸,眉目微凛,口中轻轻吐出两字:“玉宸?” 太清微微挑眉,足下不急不缓,走至窗扉之前,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外面景象。他手中掐算的动作未停,转而微微阖上眼,叩问起天数来。 * 通天来得很快。 圣人敛袖之间,将时空收缩折叠,转眼便来至坐忘峰,抬步往里走去。他匆匆行过庭院,尚未至屋室之内,便已感知到不同寻常的时空波动。 通天眉宇微凝,一步踏入屋内,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玉宸身上,步履不免一顿。 少女跪坐于地,任由墨发散漫地自指尖垂坠,她轻轻地咳嗽着,嘴边蜿蜒着鲜血刺目的痕迹。 似是听到了动静,她淡淡地抬眸望向他,随即眼眸亮起几分。 玉宸微微歪头,神情天真无辜,她轻声问道:“你知道,长耳定光仙,他在哪里吗?” 她的目光分外专注,灼灼地望来,令圣人眸色一暗。 通天没有回答,微微叹息着,唤了她一声:“玉宸。” 少女眨了眨眼,仿佛察觉到几分危险一般,她指尖微动,便似闻着一声剑鸣,清越出尘,几欲自剑鞘中脱出,却被通天生生止住。 通天微俯下`身来,衣摆垂落一地,发丝与她轻轻交缠,近到仿佛能听到对方的吐纳之声。 圣人目光沉沉,一手扣住玉宸的手腕,干脆利落地截断了她的灵气运转,强行结束了法则之力。 他转而伸出手,轻轻抱住了昏迷过去的玉宸,方回过头去看他另外几个徒弟。 确定他们除了受些惊吓,身体并无大碍后,通天又将目光凝聚在少女身上。这一看,圣人不免深深蹙起了眉头。 玉宸的状态很不好,不仅仅是因为被强行打断的法则,更多的是受了莫测的时空之力的影响。 隐约的黑气萦绕在她眉心,挥之不去,又泛着暗涌的血色,透着股不详的意味,以至于,难掩的痛苦之色盈满了她眉目之间。 通天不觉抬手,想要去抚平这种愁苦,又在瞬息之间,意识到自己的无能为力。 * “为什么……” 少女低低的声音里,有着几乎要满溢出的困惑与悲切。她仿佛在质问着虚空中某个未知的存在,又或者,她不过是在诘责着自己。 无尽的混沌中,她只记得那一声太息。 长及曳地的绛紫衣袍,属于这洪荒中最为尊贵无双的尊者。其中,又透出几分远离世俗的疏离。 仿佛众生万物于祂眼中,皆同于光下微尘。 天道代言,鸿钧道祖。 祂在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垂眸看着她。无悲无喜,无嗔无痴。 然而,在她看不见的时候,那双漠然虚无的眼眸里,隐约有浮光碎裂开来。紫衣尊者本该空无一物的心上,无声无息间印上了她的身影。逐渐明晰,逐渐深刻,直至深入骨髓,难以拔除。 “玉宸,吾徒。” 祂再次走下了尊位,如同每一位对徒弟关怀备至的师尊一样,亲自俯下`身来,带着安抚性质地揽过少女,将其小心地拥入怀中。 那人极为冷淡的白发,轻轻拂过少女的面颊,其颜色仿若苍苍暮雪,孤寂冷绝。本该是透着暖意的环抱,此时此刻,却冷寂到了极点。 玉宸不由打了个寒噤,她眸底空茫一片,抬眸看向祂。 她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什么也没有说。该说的,该争的,之前已经道尽,一时间,竟是无言可诉,无语可倾。 在断断续续,一波接着一波袭来的苦痛面前,她不过是绝望风潮里最微不足道的一叶扁舟,随时都有倾覆的可能性。 “别怕,师尊在这,师尊永远陪着你。” 于是祂微凉的指尖,就这样直直点上了少女的眉心灵台。 “现在,睡吧。睡醒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微微的刺痛感伴着黑暗袭来,最后落入她眼中的,是道祖一贯的漠然神色,只在一瞬之间,泛起柔和的弧度,极尽了毕生的温柔。 天光熄灭了,而她识海里的永夜,也降临了。 * 回到现世之中。 通天虽然几欲出手控制玉宸眉间黑气,又皱着眉头,生生止住想法。 在黑气扩散的同时,有一股温和的力量应运而生,纠缠着,迅速将之压制下去。他虽细细观察,一时竟找不到插手之处。 眨眼间,异象消弭。 少女的面容又恢復到之前的清明,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唯独眉眼仍是轻轻蹙着,连带意识也沉睡在躯壳之中,好似永远也不会再醒来。 “师尊……师姐她还好吗?”碧霄微微直起身来,执拗地问道。 剩下几人也不觉将目光投至玉宸的方向,各自怀着担忧的情绪。 通天沉吟不语,只伸出手,试探性地触碰上了玉宸的眉心,在他想要深入探查时,却有无形的屏障阻挡住了他的举动。 “你们之前,在谈些什么?”通天没有强行探查下去,他垂眸掩下心头情绪,又转而问道,语气中透出几分威严。 通天圣人一旦严肃起来,亦含有几分不怒自威的气势。 这时,才会让人清醒地意识到,哪怕是生性放纵不羁,被誉为是「最不像圣人的圣人」,他同样是这世间最强的六圣之一,享此洪荒众生之无上尊崇。 多宝缓过神来,垂下眼眸,冷静客观地将之前发生的事情都叙述了一遍。 通天半阖眼眸,面无表情地听着。 他一只手还搭在玉宸手腕上,细细梳理其灵力运转。虽说她目前的身体状况莫测,但其体内灵气运转平稳,应该未出大乱子。 如此,也算个好消息。 多宝说完后,难言的死寂蔓延着。 通天没有开口,其余人也不敢随意出言。只一个个地低头看着脚尖。 “此书确实是从定光手上得来,琼霄的身份也是他直接说出的。” 通天回想起定光抖成一团,连耳朵都掩饰不住的瑟缩模样,不免蹙眉,“他最近修为进展不前,是以吾召其询问。” 一来二去,就发现了琼霄所写的话本。 多宝拱手问道:“敢问师尊,可是与师姐所示画面不差?” “是。”通天微微颔首,又不觉低眸望了怀中的少女一眼,沉沉地叹了一声。 旋即,他眸中微寒,将目光投向云霄:“既已知此,汝欲何为?” 打击报復?冷淡孤立? 云霄只将头低得更低,顺势将琼霄、碧霄挡在身后:“此为我一人之过,请师尊责罚。” 多宝面容沉静,出言解释道:“恳请师尊知悉,我们正是担心门下生出嫌隙,这才想来商谈一二。若不将事情说个清楚明白,到底也有根刺压在心头,时日若久,或致门下生乱。” 他不免惭愧道:“只是此事到底为我们心中鬼魅,不敢为难师尊。” 听闻此言,通天眉目微舒,他目光沉沉地看了看众位弟子,终于叹息了一声:“定光心神不一,受外物影响过深,我已责令其入后山静思,希望他早点把心思放在道途上。” 闻言,云霄顿时一怔,不由抬眸看了眼通天,又在意识到自己的失礼举动时,赶忙恢復到垂首听训的模样。 注意到云霄这般举止,通天心间不免升起无奈之情,他又板起了脸,说道:“不察其因,心生嗔念,此后数载,云霄亦需于洞府静修。” 云霄垂眸,恭敬应下,心头又微微松了一口气。 既然通天并未明确静修时限,那关多久,便看她的态度与成效了。 琼霄含笑而立,垂首行礼:“弟子亦生虚妄之心,写尽扑朔迷离之事。愿与阿姐共同静修。” 身旁的碧霄见此,下意识想要开口,却被琼霄背在手后的墨笔,那不着痕迹的一戳,给打断了举动。 她动作一顿,只见琼霄眉目清朗,似春华灿灿。白衣女修冲她微微摇了摇头,眸中神色是难得的认真与郑重。 那句「愿与吾姐同往」终于卡在了半路,未曾诉诸于口。 通天不由挑了挑眉,到了他这个层次,哪能注意不到琼霄与碧霄的小动作。 但见白衣女修笑容自若,风轻云淡间,尽显从容姿态。 做坏事做得这么淡然,也怪不得能写出这些书了。 通天心头无奈,这些徒弟啊,也不知道是怎么被他养出来的。一个个的,都这么胆大包天,天不怕地不怕的。 在他面前倒是无事,就怕有朝一日栽在他人手中,徒徒令人叹惋。 所以,果然还是要加大处理力度,好好约束一下吧。 突然,通天神色一动,不由垂眸看向怀中少女。她似乎陷入了梦魇之中,原本平缓的灵气运转,再度风起云涌,有肆虐之势。 伴着玉宸身上异动,四周物件也产生了轻微的颤动,周遭灵气躁动不安,仿佛也陷入了莫测的境遇之中。 一时间,众人担忧的目光都不由投落到玉宸身上。 通天皱眉,又再次询问了一遍:“你们之前所谈,已是全部?” 得到肯定的答覆后,他眉头未展,又思起之前情况:“玉宸之前,应当是动用了时空法则探询过去,而且依其智慧,也必然是偏开了能指向我的问句,将探询的重点聚集在定光身上。” 多宝点了点头,画面中涉及圣人的部分确实非常模煳,只不过那一身道袍颇为容易辨认,以至于他们都不会看错。 通天沉吟了一瞬:“她是在听到定光的名字时失控的……” 圣人微微蹙起了眉,想起了进屋时的画面。 那么问题便来了,长耳定光仙这个人,或者说这个名字,到底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导致玉宸当场失控? 此时,自然是无人能够解答这个问题的。 通天亦是急需回到上清宫,思考方法解决玉宸身上之事。 圣人不欲久留,但眼下之事,还是要处理掉的。 他抬眸看向琼霄,干脆利落地给出了处理结果:“静修就不必了。书,你也可以继续写。” 还未等琼霄脸上的惊异之色盈满,通天便接了下去:“只是需要考察。像定光这样连化形都有困难或者说不熟练的,少看些红尘纷扰的书;心思敏[gǎn]多疑的,慎读些悲剧。” 通天:“具体情况具体分析,趁着这个机会,你们顺手考验一下三教门下弟子的心性。” “至于这些你们向外出售的书籍……”他顿了一顿,“把你们拿到他人授权的声明都整理一份。并非我怀疑你们,而是防人之心不可无。” 通天蹙眉沉思了片刻,思考是否有所遗漏。然其一时心思杂乱,到底难以通透。 圣人叹息一声,抱起玉宸,袖袍轻拂间,将众人托起,随即转身离去。 (本章完) 第十五章 梦里不知身是客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十六章 犹恐相逢是梦中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十七章 银笺别梦当时句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十八章 故山犹负平生约 第十八章 故山犹负平生约 浮黎:为兄替你除去这些累赘,不好吗? 玉宸的眉睫微不可查地颤动了一下。 在那零点几秒的瞬息里,她的眼前模煳了一霎。兄长的容颜在那一瞬间变得虚幻,他眉间凝结不散的温柔亦如镜花水月,在眼前无声破碎。 仿若风过无痕,再觅不到半分痕迹。 取而代之的,是量劫临身后,再也不加以掩饰的晦暗难明,幽深入骨。 浮黎道尊轻轻笑着,深深地凝视着玉宸。 哪怕在这种境地之下,他满心满眼里,都是她。 而他的手掌收紧,死死地扣着青萍的剑刃。任由那极为锋利的剑,划破他坚若玉石的掌心,泛着金色的圣血自他掌缝中跌落,溅起一朵妖艳的血花,触目惊心至极。 玉宸的手微微颤唞着,她茫然地垂首望去,却见那把坚不可摧的无双长剑,正握于她手中。 她骤然瞪大了双目,眼中是满满的难以置信。 只听「哐当」一声,青萍染尘,但比起那微不足道的尘埃,更令她无从接受的,是剑身上染上的刺目圣血。 那是她至亲兄长的鲜血。 玉宸茫然地退后了几步,脚步不稳,握剑的手亦无意识地松开。 再看周遭,这哪里是玉虚宫?! 悲风飒飒,天地齐哀,但闻众生哭嚎之声,又有冤魂四散,怨念不消。万载道行毁于一旦,经年苦修皆作尘埃,亘古通今,此恨无尽。 “师尊,救我……救救我们……” 截教弟子们的悲号萦绕在上清道尊耳畔,玉宸原本清明的灵台亦蒙上了浓重不堪的劫煞,又泛着不详的血光。 她心中勐然涌起一股不平之气,伴着至今未解的迷惘。 「你怎么敢」,玉宸声音不稳,目光死死地盯着浮黎,“浮黎,你怎么敢这么做?!” 她看着兄长,眼底不复昔日澄澈,渐渐地,蒙上一层无法言说的哀恸。 浮黎只静静地看着她,闻言,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因为阿宸,越来越不乖了。” 他含笑说道,语气间的熟稔,仍像是在哄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心性浅薄、跟脚低下,不听师言,逆天妄为。阿宸,他们只会拖累你的气运,为兄替你除去这些累赘,不好吗?” 玉宸闻言抬眸,怔怔地望着他。 浮黎似也觉察到了自己的过分一般,语气不由放得轻缓几分:“阿宸,哥哥不会害你。” 道尊踏过满地的尸山血海,不急不缓地走上前来,一瞬便来至她面前。在玉宸抗拒之前,他不容拒绝地扣住她的手,揽住她纤细的腰,将她强行困在怀中。 浮黎抬起手,极尽温柔地抚过玉宸苍白的唇,指尖沾染的几分鲜血,如同最为上好的胭脂,在她唇上泛开一抹鲜妍之色,刺目至极,却亦灼灼生辉,勾魂夺目。 玉清道尊俯下`身来,近乎痴迷地望着这抹绮丽艳色,随即,轻轻地笑了起来。 他望着怀里颤唞的少女,她原本纯白无垢的眸里,染上了几分难以置信,与藏得极深,却被他轻易捕捉到的恐惧。 玉宸在怕他。 这个认知的出现,让浮黎愣了一瞬,几近癫狂的心,倏地冷却几分,继而泛上几分莫名的惶恐来。 他下意识地像以前一样,耐心地哄起他妹妹来。 道尊轻轻附在少女耳畔,唿出一口气,极为温柔地低语道:“阿宸你看,你的徒弟背叛了你,背叛你的,都该死。为兄替你杀掉他,好不好?” 玉宸微微侧首,望着浮黎视线所向:“定光。” “对,是他。”浮黎笑得温柔,执起盘古幡的手,却丝毫不慢。道尊旋即伸出手,轻轻捂住了少女的眼睛:“唔,太肮脏了,阿宸不要看。” 道尊微微低下头来,唇边笑意温和:“阿宸乖乖地陪在哥哥身边,哪里也不要去,好不好?” 玉宸没有回答,少女的视线被一片黑暗所笼罩。弟子们的哭喊声,兄长温柔的絮语,在她身旁渐渐远去。 她在永夜之中,无声无息地下坠。 * “何谓再设一重梦境?”通天蹙眉问道。 太清以掌心托着画卷,闻言慢悠悠地道:“若玉宸所陷为美梦,那便化此为噩梦;若所陷为噩梦,便化它为更深的梦魇。” “呃……”,通天不由抽了抽嘴角,想了想又委婉不失礼貌地问道,“大兄您是认真的吗?” 我怎么感觉你在折腾我徒弟…… 太清仍是一本正经的模样:“哦,那就换种说法吧。虚弥幻境可以凭借玉宸原先所处的梦境为基础,引出她最不想回忆起,又或者说,最刻骨铭心的事情。” 他瞥了通天一眼,又道:“玉宸的记忆只是被隐藏,而并非不存在。梦境所化,即为其记忆所现。” “既然吾等皆无法通过灵台,触碰其记忆,从而唤醒她,而她又的的确确陷入了记忆迷谭中,因其过于真实而无从脱困。那么,心病还需心药医,虚弥幻境最擅操纵记忆。” 您这「心药」,怎么长得跟毒药似的。 以毒攻毒,还能不能好了? 不管内心如何吐槽,通天纠结片刻,终于试探着问道:“以大兄之意,是想由虚弥幻境操纵其记忆,令其再幻化出一重梦境。虽然我们找不到初始梦境的出入之法,但第二重梦境在我们掌握之下,故可寻到脱离之门?” “是极。”太清点了点头,便欲施法催动画卷。 通天下意识扯住他袖子,太清回眸看他,挑了挑眉:“可还有疑惑不解?” “我们在梦境的「门」外,看得到玉宸所梦内容吗?若她深陷噩梦,又当如何?”通天迟疑了一瞬,问道。 “通天。”太清闻言一笑,“我创造虚弥幻境的初衷,不是拿来救人的。” “虚弥幻境,测的是心中魔障。你,可知?” * “潼关路,潼关路,望来处,意踌躇。” “界牌关下逢诛仙,万仙阵中万仙劫。” 隐隐约约地,似乎有空灵的声音一唱三叹,余音袅袅,不绝于耳。 梦境中的天空昏暗难明,云层低低地压了下来,时刻准备着下一场连绵数月的雨,却偏生未曾落下,徒惹人心忧。 说不清的烦躁,道不明的怨恨,令她恨不得,毁去这片天地。 “重立地水火风,不好吗?” “世事污浊,人心肮脏。你的徒弟背叛你,你的兄长囚禁你。一次次的量劫,正印证了洪荒已不受控制地走向末法时代。若无法还这世间纯白如皓雪,何不从头来过?” “这样的未来,难道是你想要的吗?” 低沉的声音仿佛近在耳畔,一字一句都带着引诱的味道。 玉宸抬眸朝着声音的来源处看去,神色恍惚,任凭黑暗一层层地漫过,从脚踝起将她吞噬而入。不知何时,眼前之景已经被强制定格,万仙阵前的景象渐次模煳起来,辨不分明。 连带着她心中无缘无故的暴烈情绪,皆被一概抹煞。 不,玉宸低头抚上自己心口,微阖双眼,掩下晦暗之色,它们还藏在某个角落,伺机而动。 * 黑暗终于吞没了整个世界。 又有微弱的光在她眼前晃动,引得她再次睁开眼眸。 量劫的劫云铺天盖地,笼罩着整个世界。无尽的血雨从天而降,几乎要将这受尽苦难的大地腐蚀殆尽。 唯有一簇耀眼的火光,高居于群星之巅,灼灼燃烧着,映入她眼中。 那人的眼角眉梢燃着烈日不息的光,灿金色的衣袍垂坠于地,灼灼生辉。他手中执起了一轮太阳,伴着一道又一道,浑厚有力的钟声,而他本身,亦是一轮耀日。 那人似乎回头看了她一眼,唇边微微漾开一抹笑意。那么灿烂,那么耀眼,却只让她生出落泪的情绪。 昆仑的风雪裹住了她冰冷的身躯,无形的结界控制了她想要开口的想法。于是前世今生,现实梦境,她都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挚友逝去。 妖族,东皇太一。 一瞬之间,无穷无尽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似乎有低低的嘲笑声,再次回荡在这片死寂的空间里。 “你以为,你救得了他吗?” * 纵是以天地之大,在那么耀眼的太阳逝去之后,便只剩无尽死寂,无边黑暗。 就像,她刚出生的时候。 混沌不分清浊,以永恆不变的黑暗为主色调。直到盘古挥动沉重的斧头,噼开了这苍茫时空。 祂最后留念地望了这个世界一眼,对着她轻轻微笑,而后那如山般高大的身躯,足以支撑起整个世界的身躯,轰然倒下。 她的出生,三清之中上清的诞生,意味着盘古的逝去。 洪荒自开篇之初,便彻底地失去了创造它的神灵,又或者说,整个洪荒皆是在盘古的血肉之躯上生长而来。 “是罪孽哦。” * 玉宸怔怔地看着这天地,那些声音几近无孔不入,试图影响她本就不稳的心境。 人世间本就是如此,哪怕是对圣人而言近乎无波无澜、太平无忧的一生,也在无声无息之间,藏下了太多令人痛彻的往事。 她沉溺在往事之中,杳不知岁月几何。 却也清楚地明白,若是再停留在这里,那些曾经的遗憾,永远没有再被弥补的机会了。 玉宸微阖眼眸,似有无尽怨懑涌上,又消融于她倏忽坚定的眸间。她只轻声道:“大道在上,天地为证。玉宸愿尽此生去爱这洪荒众生。” 仿佛有无形的波澜一层层扩散开来,晃动着整个世界。 “他们若要登仙之途,我给;他们若求逍遥天地,我护。” 她眨了眨眼睛,转而轻轻笑开,掩下其中的怅然若失。 “师长,至亲,好友……” “我平生从未后悔所行之事,只恨不能窥尽未来,断尽变数,以求万全之策。” 群星听到了她的声音,于黑暗中现出光亮,为她指出前路。 “此路无尽,玉宸心知肚明。然,玉宸之道,从心而已。” * 明月孤绝,高悬天际。 玉宸循着皎洁光芒望去,有一人红衣明艳,于彼岸伫立等待。 她没再犹豫,义无反顾地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记忆一寸寸地崩溃封藏,发出无声的挽留声,却挡不住她陡然轻快的步伐。 直至最后的门扉,只需一步跨出,她便再也不会受困于此。 玉宸终于止步,与通天于空茫中对视了一眼,哪怕事实上,他根本看不到她。但冥冥之中的命中注定,让他们注视着彼此。 她眼眸璨璨如身后漫天星光,轻轻道了一声「谢谢」。 谢谢,另一个世界的独一无二的「我」。 世界终于轰然破碎,燃起了一场盛大的、远未熄灭的焰火。 (本章完) 第十九章 此心安处是吾乡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二十章 云破月来花弄影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二十一章 松下清斋折露葵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二十二章 一蓑烟雨任平生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二十三章 山中习静观朝槿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二十四章 青冥浩荡不见底 ◇ 第二十四章 青冥浩荡不见底 ◇ 通天:谢邀,我小徒弟丢了,请问你看到她了吗? 「师姐」、「师兄」, 几声惊唿传来,平白激荡起风波。 随着人潮的分开,玉宸几步来到波动中心处。 应是原先阵法所处的方位, 地层突兀下陷, 中心像是凭空被人抹去一块,形成了一个广袤的黑洞, 深不见底, 笔直地通往一个未知的地方。濒临黑洞边缘,越靠近越有股无形的吸力,引导她向下。 她抬眸一一巡视过众人,见其形容狼狈, 衣带兼血,表情又是如同在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茫然,似乎丝毫不知为何出现此般变故。 陌生又惶惑的人们面面相觑, 少女匆匆一掠,却不见琼霄、碧霄的身影。 混乱的空间法则纠缠在一起,又被强行捏合成一个稳定的通道。隐约地,从中透出几分令人不喜的气息。似附骨之疽,轻巧地缠绕心魂而生,带三分邪念恶意, 细致绵连入骨,只欲将人扯落深渊。 玉宸蹲下`身子, 放下桃夭, 于袖中伸手朝域内试探,两者一触即分, 却似石入清潭, 荡起层层涟漪, 陡生半寸波折。 瞬息,她白皙的手腕处染上一道血痕,极薄极浅,又很快地扩散开来,衍化成一道颇深的伤口。仿若血映白梅,渲染得触目惊心。 玉宸微微一顿,又在手上附上一层道术屏障,再度尝试。这次,任凭法则如何暴虐,都击破不了这层小小的屏障。 “可破肉身道体,却奈何不了道法……纯粹的力吗?” 嫣红的血一滴接一滴坠落,几乎是下一秒便被贪婪地吞噬,黑洞显得更加深邃几分,又似承受不了鲜血中蕴含的本源力量,原本平稳的通道也隐隐有崩溃的趋势。 玉宸收回手,任凭伤口自行愈合,结痂脱落,只余一道浅浅的白印,又迅速于她腕部消弭。宽大的广袖轻轻垂落,掩下她纤细的手腕。 多宝反应也是极快,他晃一晃神,迅速从空间转移后的错乱感中恢復过来,在人群中略略一扫,便信手抽出一个幸运观众前来答疑。 奎木狼腿一软,险些倒地,又战战兢兢地站起来:“大师兄我什么都不知道啊,我只是来入阵法试炼,顺带想找个情缘,啊不,交二三知己。排队的队伍很长,我嫌弃无聊,就和旁边的心月狐聊了会黄赤之道,就单纯论道,没有什么其他意思——啊!” 道人面容沉静,随着「铮」的一声,三尺玄剑已然入手,他抬手轻抚过长剑,又随意地挽了个剑势,不带半分花哨。 众人不由低头肃立,不敢出言。 分明是颇为沉凝的局势,多宝眉目低垂,带上几分森然之色,又转而展露一个温和的笑容,似清风朗月,泠泠出尘:“说重点。” “重点,哦,重点。”奎木狼呆了片刻,一拍脑袋,“阵中当时只有琼霄师姐和太乙师兄。为了避免他人窥探,阵外之人都看不清阵内情况,只突然感受到一阵阵法动荡,碧霄师姐靠的最近,下意识想去拉里面两人,不料亦被卷入。接下来的场面,便是如师兄师姐所见了。” 说着,他隐含畏惧地望了黑洞一眼。 “太乙?”玉宸问道,她的睫羽一颤,又转瞬平复。 奎木狼老老实实地把知道的内容都说了出来:“太乙师兄是应了邀约前来改进阵法的,据说是为了令阵法之中的景象人物更为精致传神。之前也没出过什么事情,大家也都很安心地在等。却不曾想……” 简单概括一下情况,三千世界阵法策划组请了隔壁美工大佬帮忙改进人物场景,阵法暂停维护中,无所事事的吃瓜群众排排坐,论论道。 不料中途被无良造化更换剧本,从闲暇种田的画风强行切到权谋争霸,还极尽敷衍地设置了一个爆炸的转场效果。 问题来了,瓜刚吃到一半,连瓜带人都丢了。 这是个什么操作? * 事情陡然复杂了起来。 多宝继而点了几个距离近些,受的伤看起来也稍重几分的弟子询问。大家互相补充一二,将之前的场面描述了个七七八八。在反思与回忆的过程中,原本心绪不定的众弟子,也奇异地安稳下来,只顾绞尽脑汁地思索是否还有遗漏。 实在想不出更多,便抱歉地一拱手:“师兄,我们真的想不起来了。” “无碍。”面对一张张茫然不解的脸,道人微叹一声,从袖中取出常备的伤药让奎木狼分发,又温声让他们坐下运功调息。 他缓步走到玉宸身边,垂眸注视着脚下黑洞:“三霄皆为吾教嫡传弟子,太乙师弟亦是阐教亲传,一旦生命有忧,二师伯和师尊便能即可感知。” 他言有未尽。 玉宸只道:“前提是无人、无物遮掩其命数。” 她侧眸看他,神情平静:“我去找他们,劳烦多宝看顾此地。” 道人无言,神色肃穆地与她拱手行了一礼:“惟望师姐,此去珍重。” 玉宸微微颔首,想了想,又挥袖取下`身旁碧树的叶片,稍稍展平,指尖微光一闪,将之裁作纸页。她素手芊芊,匆匆刻下一行字,随后附上自己的神识印记,又转而把它递给多宝。 “正如我等所见,此乃一方空间隧道,出口未知。若无意外,我会从另一侧破开空间,带他们回来。”玉宸缓声道,“此处不久便将消弭,若能找到触发缘由最好,不行也无妨。” “别担心。”少女琢磨片刻,眼眸含笑,轻声补上一句。 她执起桃夭,未再停留,便转身挥袖,化作一道光掠入黑洞之中。 多宝立于原处,指腹轻轻摩挲过叶片,眼底似有波光明灭。他拢在袖中的手微微收紧,微不可查地轻叹一声:“这就是……多事之秋吗?” 若背后之人,本就是冲你而来,你当如何呢? 小师妹。 * 追溯隧道的过程漫长到令人恍惚,入目所见,皆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深邃黑暗,长得好似没有尽头。而她在空茫间漫无边际地下坠,只维持着一层浅浅的月白屏障。如同被放逐到时间尽头的旅人,单调而乏味地重复着每天的生活。 不被救赎,不得解脱。 心间絮絮的低语骤然放大,带着几分不可置信,以及肆虐般的猖獗。 重复着颠倒的言论,却只让玉宸听清一句。 “第二次了,你逃不掉了。” 少女眉心一蹙,又试着对自己施加了几道术法,接着默念起清心诀来。却似徒劳无功,只引起一声嗤笑。 她也没再尝试,手中桃夭一转,便直直地指向了自己的心口。 那声音骤然一滞。 少女悠悠地开口:“修道之人,心脏并非命脉所在。”她目光一寒,却又慢声道,“恶自心始,但凡此心尚存,我便不能耐你分毫。” 时间寂寥,空旷无声。 玉宸停顿几秒,又倏忽笑开,眉目粲然,盛若北辰。她轻轻问道:“若我无心,你奈我何。” 心间恶念依然没有回復。 一道亘古虚无的太息取代了它,祂之纶音飘飘渺渺,跨越时空维度,盛大辉煌,邈邈高远。于是你想起雪山苍皑,想起沧海幽蓝,踽踽独行的圣人面容模煳,抬眸间却是化不开的温柔与虔诚。 而这一切通通破碎,于战火中纷飞。 “你若无心,天地不容。” 她问:“是谁不容,是紫霄宫的师尊,还是归墟之主。” 折来的一缕微风划过了她的发髻,玉宸束好的墨色长发倏而散开,长及曳地。而她眼眸微沉,似混沌深处永不息止的暗流。 她侧首看去,周身死寂不改,足履已踏足实地。 灰色的雪飘飘扬扬落了满地,污浊的,肮脏的雪。 并非是昆仑山巅的纯白无垢,归墟之境的雪是世界的倒影,众生之恶,皆汇聚于此。连最微淡的雪,都覆盖上了浅薄的灰色。却未黑到彻底,东一块西一块拼凑着,像被人毁去的画布,淋漓未尽的灰沉默地流淌着。 滴答,滴答。 雨声泠泠。 听雨的人踏碎一地尘怨,广袖云袍,衣袂迤逦。 归墟无垠,所见不过方寸,更远的深处,是神识也穿透不了的永暗。她执着一枝桃夭,随手散开极冬的雪,漫步走着。 莹莹的光华流转不散,像深夜归家始终不灭的灯。 遥遥的,是谁点亮了另一盏灯。 微弱至极,又顽固不息。 她改变了路程,转身朝光芒处走去。 * 山谷之中,万籁俱寂。 多宝肃然垂首,等待着两位道尊的命令。 通天圣人一身红衣烈烈,垂眸扣紧手中碧叶残片时,又有一股说不出的戾气,在心间涌起。他抿着薄唇,望着空旷之地,眼眸倏忽暗沉到可怕。 元始立于他身侧,眉目淡淡,看不出几分动容。而在场寥寥几人,却能感到周围凛冽入骨的气场。 多宝屏息敛目,不敢惊动二人。 通天阖眸平复心境,侧身对元始道:“此事既因我门下而起,玉宸亦入境寻人。为今之计,且由我推演其根源,烦请兄长一助。” 元始依然望着黑洞消弭处,闻言只道一声:「可」。 玉清道尊眼眸冷漠,比这纯粹天光更冷彻三分。他微移步履,衣袍曳风,下一瞬,含着无尽威势的玉清神雷从天际斩落,掘地数尺,将地面翻了个底朝天。 除却一地狼藉外,再无他物。 (本章完) 第二十五章 长恨此身非我有 ◇ 第二十五章 长恨此身非我有 ◇ 玉宸:这万万年的兄妹情谊,她终究是没能看清。 该赶的, 该散的,都走了个干净。 多宝应通天之令,走入谷中山庄时, 菡芝仙正伏在云霄膝头, 小姑娘哭得难过,时不时地抽噎几下, 一手又不由拽着云霄纤白的衣角。女修半阖眼眸, 一侧拢于阴影之下,看不分明。 紫色的花海连绵至山庄之外,随风摇曳着。道人拨开花枝,踏过外界那层幻境, 径自入内。 云霄并未起身,只朝他微微颔首。她一手抚着菡芝仙的长发,眼眸沉静几分。 事情既已至此, 出事的又是与她攸关的至亲,自然,这静修之令也暂且中止了。多宝端详她几分,那一句「福祸相依」,复被咽了下去。 清风朗月般的道人,尚未道明来意, 早有准备的云霄已将阵图递上。她又望了菡芝仙一眼,意味不明地道:“想来以大师兄高才, 不必我多言了。” 多宝也不多顾及, 当着她的面打开阵图审视一番,又合拢了卷轴。 “师妹安心静待即可。” 道人踱出几步, 复而回头:“这件事总归会有个交代。” “但愿及时。”云霄抬眸看他, 眼眸深邃, 是未曾展露在菡芝面前的沉沉色调,“我只有这么两个妹妹。” 她语调很轻。 多宝却凝了神色,脸上是风霜雨雪洗练过的坚毅与从容,他定定地看了云霄一眼,洒然一笑:“师妹放心,这天,还没塌呢。” * 玉虚峰后山。 通天抬手轻轻敲着桌案,眸中似有幽光沉坠,另一手仍按压在碧叶上。元始神色淡淡,身前茶水已经凉了一半。 太清执着拂尘缓缓走来时,便见两位弟弟一个比一个心神不定,偏生能强迫自己稳稳地坐着。 通天下意识起身,喊道:“大兄。” 元始神色肃然:“兄长。” 太清眼眸微挑,视线在两人之间逡巡片刻,又停留在通天攥紧的叶片上,收回视线,他颇为玩味地一笑:“这回怎么没吵起来?” 然后便听见自家幼弟颇为生气地喊了他一声哥。 太清道尊随手揉乱了通天的长发,又在他发作之前,运起术法,重新为他束发戴冠。他的动作带着惯常的漫不经心,又有几分说不出的安抚意味在里头。 顶着元始冷若寒霜的死亡视线,他略显遗憾地叹了口气,没有继续动手动脚。 元始忍了很久,到底没吐出那句「胡闹」。 长幼有序,所以不能打。 长幼有序……来人啊,给吾换个兄长啊摔。 这一打岔,元始心头积攒的愠怒莫名平复了些许。 太清瞧着通天的神色也稍稍舒缓几分,眉间戾气亦散去许多。这才正了正神色,抬眸看向元始:“我掐算不出情况,便来看看你们。” 他一手仍揽着通天,不动声色地替他揉了揉眉心攒簇。 幼弟露出三分疲惫的模样,干脆利落地往他怀里蹭了蹭,仿佛自己还是只软乎乎的气团子。他神色恹恹:“大兄,我连阿宸都找不到。” 元始沉默地捏碎了手中茶盏,偏过头不去看他坐无坐相、站无站相的弟弟。 太清低眸问道:“人可都无恙?” 通天点了点头,又慢慢地摇了摇头,他眸色微凉:“我只能大概确定她们性命无忧,而这点感应也是明明灭灭。” “元始也是?”太清复而问道。 元始阖目不语,半晌才面无表情地回上一句:“太乙约莫无碍。” 这个「约莫」就很微妙了。 太清了然,又顺手揉了揉幼弟的头髮,接触到两道意味不同的目光后,他仍是一副从容不迫的模样。 他低头问通天:“可还有什么法子?” 通天蹙眉:“我已唤多宝去找云霄寻阵图了。想来,该是有份留存在她手上的。” “二哥已经查遍了阵法原处的位置,未见什么异常。”他又朝元始望了一眼,“那或许是阵法的运行过程中,出了什么差错。” 元始眼眸冷淡,闻言仍是给面子地微微颔首。 “我亲手教出的徒弟,我自己明白。况且她们姐妹三人于阵法一道天资独具。这个幻阵,修修补补也不是一次二次,不至于混淆什么参数变量。我只担忧,她们低估了阵法运作过程中念力的侵蚀……便如那诛仙四剑一般。”通天说到此处,不由一顿。 太清轻轻拍着他的背,通天眼眸微闪,又从先前的怅惘中脱离出来。 “昔日道魔量劫,师尊与魔祖一战,几乎崩碎西方主要灵脉,生灵涂炭不说,作为杀伐至宝的诛仙四剑,亦承载了众生恶念,怨魂不消,境界随之跌落。”他随口提了一句前尘往事,又道,“由此,我怀疑在这小千世界阵法的运转过程中,亦聚集了几分念力。” “念力不消,久而生乱。”通天沉吟许久,给出了初步推断。 元始皱起眉头,冰雪凝成的容颜染上几分沉郁之色:“但这昆仑玄境,岂会聚起过多执妄?” 又怎么会,无人感受到丝毫变故。 甚至包括三位道尊在内。 不可思议。 绝无可能。 他眼眸暗沉,万载的寒冰冷到彻骨,又不及那一瞬间他心底的凉意。 太清敛目沉思,通天微怔,不由拽住长兄的衣袍,迎上他的视线,却又吐不出半个字。 太清被暂且打断了思绪,也未开口,他只小心地将幼弟拥得紧上几分,以广袖作了屏障,掩下了通天洞察天地的眼眸。 一寸一寸地抹掉了眼底多余的情感,太清道尊神色淡漠地望向玉清,似玉石雕琢的神像:“元始,慎思。” 那声音太冷,冷得通天本能地一颤,想抬眸看向兄长,双眼又被他不容抗拒地捂住。 元始一顿,低头道:“是……长兄。” 世人皆说,太上忘情,无为真法。 那又缘何,生了这三千丈白发? 通天想,难道他的兄长,不该是这世上最温柔的人吗? * 玉宸想,为什么这份温柔,永远都留不住呢? 她半跪在幻境之间,漫天的黄沙中,只以三寸桃夭支撑着微薄之躯。透过天地染上的血色,呜咽着是谁家不归的魂灵。 少女眼眸微沉,墨色长发垂坠一地,映照着她此刻苍白如纸的容颜。秉着一腔执妄,她折却黄沙的方向,极力想看清对面之人的面容。 千千万万年的相守相伴,彼此的容颜早已被描绘入魂魄,渗入骨髓三分。可她仍然像是从未看清过她的至亲。 九曲黄河阵万里的风沙迷了她的视线,让她再也看不真切。 过往像是被风沙席卷过的荒原,沉重的寂灭的被挽留,轻灵的鲜活的被夺取,如同经年的一场大梦,到了梦醒的时候。 白鹤童子执起玉如意的手不带半分迟疑,她怔怔地看着琼霄身死道消,碧霄随之应劫。而她伸出的手并未触及真实。扬起的万千术法剑势,没有一道能拦下三宝玉如意的坠落。 红花白藕青荷叶,扁拐如意青萍剑。 而这一切湮灭,又缓缓在她眼前拉开新的序幕。 周而复始,永无止息。 她眼角余光掠过一个倒在地上的身影,又带着几分恍惚地想到,那便该是,这个世界的太乙真人了吧。 不重要了,都不重要了。 她只是阖了眼眸,倏忽沉寂了心声。 “你说,天地不容无心之人。” “这是谎言。” 而她神色淡淡,跌跌撞撞地站起身来,又随手将桃夭丢到一边。玉宸抬眸看向天际,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笑。 她分明在笑,却笑出几分泪来,氤氲过眼尾,迤逦开一抹绮丽的绯红。 滴答,滴答。 是雨声泠泠。 听雨的人踏过一地烟沙,衣袍染血,长剑曳地。 她突然闭上了眼睛,青萍长剑无声地贯穿了兄长的身躯,再没有半分转折余地。 一如,他们的万万年的兄妹情谊。 (本章完) 第二十六章 人间何处问多情 ◇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二十七章 接天云锦画船凉 ◇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二十八章 云海天涯两杳茫 ◇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二十九章 古来万事东流水 ◇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三十章 独自闲行独自吟 ◇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三十一章 天下应无第二花 ◇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三十二章 小楼一夜听春雨 ◇ 第三十二章 小楼一夜听春雨 ◇ 玉宸:明明是师尊最好看。 浮黎面上带出几分无可奈何, 没好气地点上玉宸的额头,下手不轻不重,又在看到小姑娘吃痛的表情时, 变戳为揉, 动作不自觉地轻柔了起来。 玉宸偷偷摸摸地睁开一只眼睛,瞄了他一眼, 又赶忙缩了回去, 低头做出一副乖巧的模样。 她眉眼低垂,睫毛又轻轻颤动着,微柔的,仿佛能够剪裁人心, 让人不得不心软几分。 浮黎挑了挑眉,又好气又好笑,他一手微微用力将小姑娘抱起, 随即起身。银丝缀边的云袍微皱,又被他一个随意的术法抚平。 昆仑的雪漫不经心地下着,草草地掩埋了剑光肆虐过的痕迹,深深浅浅地又覆上了一层薄雪。在距离裂缝几步远的地方,浮黎停驻了脚步。 原先漫卷的银光此刻已经消弭殆尽,浮黎朝外放出神识, 一寸一寸细致地探寻过去,亦找不到半分其存在过的迹象。 他眉头微蹙, 又试探着催动长剑, 清寒的剑光一闪而过,如蛟龙入海, 似青云出岫, 激荡起万千霜雪。雪粒子散如霹雳, 击向四面八方,又被阻挡在他一尺之外,不曾惊扰到玉宸。 他的剑势凛冽,遥遥卷起天地一缕微光,几欲撼动此地空间。 若隐若现的,空间颤栗着,几个支撑的基点显露出来,流转着将近倾颓的光,藕断丝连的样子,偏生又未曾断绝。 怎么看,也不像是会突兀出现一条裂缝的模样。 小姑娘安安稳稳地被他保护在怀里,垂着眼眸瞧了一会儿。她突然伸出手,离开了兄长为她设下的屏障,转而又撑起另一重月白的结界。 冷冽的风唿唿地灌入她的袖袍,玉宸毫不在意地缩回手,又仰头望去。 * 另一侧。 通天试了几次也突破不了灰雾,反而逼着它越靠越近。它翻腾着,连带他周围的时空都不稳起来,透着浓浓的警告意味。 他眉目冷淡几分,索性盘膝而坐,观察着外界的景象。 随着他举动的止歇,灰雾迟疑几许,也慢慢地后退了。它退上几步,又勐地上窜一分,试探着通天的反应。似是觉得他当真放弃了一般,才退回到初始的位置,安静地蛰伏着。 通天静静地思索着,手指摩挲过衣袍,带起微凉的触感。 浮黎一剑动四方,却干预不到另一个维度的他,就好像,他并未真正身处在这个时空,两者之间看似相交,实则平行。 如同被算计好了一般,与玉宸短而又短的接触,看似得到了答案,却遗留了未知影响的灰雾标记;利用了他想要避开他人的心,也算得偿所愿,却也被此界的洪荒排斥。 说不清是灰雾限制他动用术法,亦是洪荒天道捕捉到了异常数据,进而排斥了他的存在。但他无法再接触此界任何事物,已是定局。 这就是,所谓的等价交换吗? 通天的目光凝聚在玉宸身上,无声地叹道。 他观察着小姑娘的一举一动,自然随着她的动作抬起了头。 扑棱棱的鸟雀掠过月白色的海,轻盈自在,下方是波澜四起,上方是天高云淡。它似乎来不及感应到危险,呆头呆脑地往下一撞,挣扎两下,又被轻柔地托起,迷迷煳煳地继续往前飞。 通天眉梢微动。 玉宸眼眸纯粹,唇角微微上扬。也许是通天看得太久,她又疑惑地蹙起眉,发出惊疑的一声。仿佛感应到了什么一般,再次朝他投来目光。 通天隔着灰雾遥遥望着她,倏而一笑。 身侧的浮黎转过头来,眼底带出几分探询的意味。 小姑娘不明所以地收回视线,又仰起脸对哥哥甜甜地一笑,堵住了浮黎将要出口的话语。 浮黎神色淡淡,未置可否,只缓缓抚上玉宸尚且天真无邪的眉眼。千言万语,终究不过一声叹息。 * 风雪微稀,地上一块接一块,隐约露出水色的底。是雪化开后的模样,一脚深,一脚浅的,遍布了一路。 其后,有一个身影渐次清晰,踏着薄雪而来。 太上闲庭散步般,循着动静缓步走来:“浮黎。” 青年披着点苍色的道袍,银白的发宽宽松松地束在身后,颇带几分恣意。距离近了,似注意到被浮黎紧搂在怀中,只露出一星衣角的幼妹,他又弯起眼眸,笑着唤道:“阿宸。” 小姑娘轻轻巧巧地探出了头,发尾的雪球随着她的举动来回晃动,一如既往的模样:“阿兄!” 语气欢快灵动。 太上慢吞吞地张开双手,浮黎微顿,便见小姑娘轻轻地扯了扯他的衣袖,随后就从他怀里熘了下来,小跑几步,转而被长兄仔细地抱起。 浮黎低头注视着自己空了的双手,怔了一瞬,又慢慢地抬起了头,冷声道:“兄长。” 太上与他对视了一眼,又偏移开视线。 温和的青年随意地环顾一周,目光微凝,又俯下头,揉了揉玉宸的长发。他微微一笑,干脆利落地开口问道:“所以说,之前发生了什么呢,阿宸?” 昆仑后山的一角,此刻已是一地狼藉,似被术法引动的银色裂痕缓缓缩合,几近消散,只剩下剑光侵袭后的痕迹。雪落得斑驳,又被剑气牵引着,散作齑粉,落了一场苍然。 太上伫立于霜雪一侧,唇边勾起一个浅淡的笑。 他怀中的小姑娘突然僵硬了一下`身躯,又很快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回道:“阿宸……阿宸也不知道诶。” 浮黎不动声色,漫行几步。他随手一招,长剑复而入鞘。随后,又侧首朝这边望来。 太上眼眸里流动着几分笑意,注视着莫名显得紧张几分的幼妹:“那为兄换个问法吧,阿宸之前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情……或者特别的人吗?” 玉宸低垂着眼,尽力地掩下心底情绪。 她下意识想避开太上,又被他手疾眼快地抓住,软糯的小脸贴上他衣襟,鼻间充盈着淡淡的幽兰香气。 在她愣神间,温润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隐约透出几分失落:“怎么,连为兄也不可以说吗?” 玉宸:呜呜,糟了。 身体反应远远快过大脑,小姑娘攥紧了太上的衣袍,磕磕绊绊地解释道:“不是的,阿兄……唔,我是说……” 她小脸涨得通红,支支吾吾的,眼睛不知道朝哪里看才好。 浮黎微咳一声,略带不满地扫了太上一眼。 青年漫不经心地回了他一个眼神,温和地鼓励起玉宸:“不要急,慢慢讲。” 玉宸迟疑了半刻,犹豫道:“阿宸遇到了一个很好看、很好看的小哥哥。” 她语调稍慢,字斟句酌。说着,又不免出神了几分:“小哥哥一身红衣,嗯,笑得也很温柔。” 浮黎眉头微蹙,眼眸倏忽暗上几分。 太上神色微妙,轻声问:“然后呢。” “然后……唔……”玉宸停顿了一会儿,她微微启唇,眼眸中倒映出太上关切的面容,“小哥哥应该是误入此界的模样,动用术法被发现后……就造成了现在这个状况……现在他可能已经回去了吧。” 她局促不安地说完,又轻轻地,小心翼翼地摇了摇太上的袖子。小姑娘低眉顿首,踌躇片刻:“还有一些事情,可以不告诉哥哥们吗?” 周围气氛似凝固了一瞬,转眼又被人打破。 浮黎没有作声,只是上前几步,冷着脸从太上怀中接回了玉宸。 小姑娘秀发微乱,一缕发丝散落,垂在她耳侧,绯色的襦裙可怜兮兮地皱着,被她无意识地揉着。 像是知道自己的行为不对,她垂着眼眸,睫毛微微翕动,又固执地抿着唇,不愿再说下去。 好生叫人着恼,又不舍得真正责怪她。 浮黎细细地为她重新整理着长裙,眸色微沉,又缓缓漾开几许无奈。 太上若有所思地看着,突然笑道:“阿宸?不知是你二哥好看些,还是那位红衣小哥哥好看啊?” 玉宸一怔:“诶?” 灰雾之中。 一直抽出心神关注着此间动静的通天一怔,接着发出接连的咳嗽声,差点喘不过气来。他揉着眉心望着太上,惊诧之余,又涌起一股往事不堪回首的怅然之情。 通天:不是,每个世界的太清都这么喜欢坑弟坑妹的吗? 浮黎顿时黑了脸,一句「胡闹」脱口而出。 太上弯了弯眼,略带促狭地望着仲弟:“浮黎不想知道吗?” 说着,他又偏过头,瞧了眼试图把自己整个人缩进浮黎怀里的红团子,啧啧啧地叹了一声。 肉眼可见的,小姑娘还露在外头的耳垂忽得红了,整个人像是蒸熟了一般,眼看就要从气团子进化成蒸汽团子(?)。 浮黎眸色渐冷,面无表情地看着太上,身侧长剑翁鸣,几欲出鞘。 太上挑眉看他,拂尘入手,半点不虚的模样:“想来我们兄弟二人也好久没练过手了,不如放下阿宸,来做一场?让为兄看看你如今修为道法如何。” 浮黎神色不改,便欲放下小姑娘,而下一瞬,他纤长的广袖又被玉宸拽住。她气恼地喊了一声「阿兄」,又停顿了一瞬,期期艾艾地唤道:「哥哥」。 小姑娘低头踢了一下脚下的雪,组织了一下言语:“嗯……玉宸觉得嘛,哥哥和那位红衣小哥哥都很好看,哥哥的话……更加清冷高华一些。但是,但是……” 她鼓起勇气,认认真真地说道:“要说最好看的,明明是师尊呀。” 玉宸:最强大的当然是最好看的,没毛病。 (本章完) 第三十三章 疏影横斜水清浅 ◇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三十四章 月落乌啼霜满天 ◇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三十五章 愿逐月华流照君 ◇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三十六章 自在飞花轻似梦 ◇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三十七章 等闲识得东风面 ◇ 第三十七章 等闲识得东风面 ◇ 玉宸:只求与天赌命,换天地网开一线。 庭院中的海棠花凛冽地盛放着, 无意中浸染着霜意,絮絮地落了一地残红。通往寝殿的路不长,却种满了各色的海棠, 幽远的香气绵长缱绻, 仿若一个安谧的甜梦。 女娲微长的裙摆曳地,明艳的绯红与落花交织成一片。如墨的长发挽着桃花簪, 其上的朱玉流转着明红的色泽, 灼灼若烈焰,衬托得那烂漫多情的桃花,也有了三分燃烧至末路的痴妄。 太一略微落后了半步,视线自然地从她身上掠过, 脚步丝毫不慢地跟着。 伏羲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掠过周围的海棠花树,温和出尘的眉眼间眷染了几分怅然,又默不作声地往前走。 圣人状似不经意的回眸之间, 瞧见的便是这一幕景象。 她顿了一顿,掩下眸底情绪,只自然地回转过身,负手在后,背对着伏羲走去。 * 踏入殿内。 相较于宫室奢华靡丽的外在,里面又显得简素明朗了几分。一目了然的格局, 残留着主人寥寥可数的痕迹,仿佛这并非她的久居之所, 不过是一个暂歇之地。 如此, 也便用不着费上多少心思。 太一目光微动,侧首望了一眼陷于出神状态的伏羲, 于心底摇了摇头。 女娲于此时回过首来, 含笑唤了一声“陛下。” 他也随着她笑, 便又是一句:“圣人。” 两人彼此之间的隐晦难明,显然被伏羲感受到。他眉头不觉蹙了起来,开口道:“风希,可是这位道友,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窗沿边散落的光泛过女娲的眉眼,衬托得那双与他相似的碧眸,无端晦涩几分,像是藏下了挥之不去的阴翳。 她只是平静地笑道:“哥哥说笑了。” 圣人微微俯身,带几分凝重地伸手挑起一角帘幕,神色间闪过几分莫名的神采,低眸望着沉睡的少女。 女娲随即回首,微微一笑:“如此,便麻烦陛下了。” 太一上前几步,透过帘幕的一角,望着其中兀自安睡的少女。 他似是恍惚了一瞬,明朗澄明的目光又下意识投落到少女眉心之处。那本该光洁无暇的地方,不知何时,为人用细笔勾勒了一朵灼灼欲放的红莲,显得她愈发明艳动人,不似世间当有之人。 女娲神色不改,自然地朝少女探出手,莹白瘦削的指尖跃动着明耀的火焰,映着她淡淡的碧眸,泛起几分妖异的弧度。 她低喝一声:“去。”火焰便无声膨胀开来,肆意地往前扑去。 伏羲眉头一皱,下意识想拦住她,却见女娲回眸朝他一笑,生生瞧出三分讽刺的意味。那讽刺也是转瞬即逝,他一个恍神,便只瞧见她脸上淡淡的神情,不为物喜,不为己悲。 温文尔雅的青年似要张口,又不觉沉默。 太一低眸瞧去,却见那缕火焰在距离少女不远处,毫无征兆地熄灭了。 取而代之的,是她微微蹙起的眉眼,与骤然显现在身侧的三朵无暇莲花。清绝的莲花款款舒展开花瓣,摇落一地辉光,极为张扬地盛放开来,一个眨眼,便吞噬了突如其来的火焰。 而下一瞬,又自动自发地发起了反击。 女娲迅速侧过半身,挥袖挡下反噬的一击。 她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本欲放下衣袖,又不由敛眸瞧去。却见身上宫装的袖角不知何时残破了一丝,于空中焚烧殆尽,散了一地残灰。 她颇为新奇地瞧了一会儿,方才放下了袖子,眼眸中那抹莫名之色却又越发浓郁了起来。 伏羲走上前几步,凝眸望向女娲。白衣青年的目光中颇带几分担忧的神色,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风希……” 他言犹未尽。 女娲偏头看了他一眼,转而轻笑一声:“东皇可是看清了?” 太一不动声色,拢在袖中的手指微动,继而抬眸道:“我会先行致讯吾友,接下来的事宜暂且麻烦圣人了。也望圣人……顾惜自身。” 女娲眼眸微闪,随即掩唇一笑,语调上扬几分:“放心,这段时日,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好好」两个字加重了音调,在她唇齿间滞留了须臾,隐约带点承诺的意味。两人迅速地达成了共识。太一拱手施了一礼,干脆利落地告辞了。 * 殿内又静了下来。 女娲坐回榻边,神色微微染上几分倦怠,纤长的睫羽一下一下地翕动着,藏着不为人知的心事。 伏羲站在原地,定定地望着她。 青年一袭简素白衣,未添半分修饰,倒更似山间隐士,而非凡俗中人。但他终究没有开口,正如他踏足凡尘久矣,早已不是昔日逍遥物外之人。 似有无形的隔阂阻挡在他们之间。 “哥哥,您走吧。”女娲垂落的眼眸中辨不出悲喜,连言语都冷淡几分,“我不想再跟兄长您吵下去了。” 伏羲踌躇片刻,还是轻轻地叹了一声:“风希,天意如刀。”他劝了这么半句,没头没尾的,到底还是说不下去。 想是连自己,也是不愿去信的。 伏羲苦笑一声:“近日来,为兄的预感越发明确,眼看劫数将至,尚不知前路如何。为兄……只愿你安然无恙。” 女娲神色淡淡:“圣人不死不灭,与天道共存,便是牵涉了量劫,未必……不能全身而退。” 她眼底的光明明灭灭,似不甘又带上些微的彷徨。万千情绪如藤蔓般蔓延开来,密密麻麻地绕了方寸心头。 像是想起了什么,希望渐渐蔓延开来,逐渐佔据了大势。 女娲仰起头,与伏羲对视,语气倏忽坚定几分:“而且,洪荒命数渐次紊乱,或有新生之象。” 女娲:“哥哥,我不会输。” 伏羲沉了沉思绪,似要再劝,眼角余光又掠过云榻。他怔了一怔,随即唤道:“风希?” 女娲旋即反应过来,她微微蹙眉,侧首朝一边望去,手里瞬息间捏了几个防御性的法诀,以待不时之需。 她低眸垂首,正好对上玉宸初初睁开的眼眸。 仿佛突如其来的,一场万籁星光。 玉宸墨色的长发散落着,神色略显苍白,眼眸中微微漾开几分初醒时的朦胧水色,尚露出几分迷惘的神情来。她困惑地望着女娲,大脑努力地运转着,试图分析出自己的处境。 思维却似遇到什么瓶颈,传来微微的钝痛感。 女娲睫羽轻颤,听见少女清越的声音:“请问,我这是在哪里?” 语速稍慢,字斟句酌的模样。她勉强说完,眉心处又攒簇着,仿佛承受着莫大的痛苦。灼灼的红莲愈发明艳夺目,恣意地盛放在她额间。 女娲将捏着法诀的手不动声色地拢回袖中,转而聚起疗伤的术法,轻轻拂过她眉心。柔和温暖的白芒悄然汇入她眉间,舒缓着少女的不适感。 “唔……”玉宸茫然地眨了眨眼,像是感觉到什么相似的气息一般,迟疑着问道,“女娲?” 说完,她又如同自我否定般摇了摇头,更深的迷惘感涌上心头,压制着她正常的思路。唯独额上红莲迤逦盛开,悄然运转。 伏羲神色不由一凛,手中渐现长琴虚影,伴着琮琤之声。 “哥哥。”女娲回头警告道。 她想了想,一手扶起玉宸,让她倚靠在云榻边,一边又低眸问道:“道友认识我?” “很熟悉的感觉。”玉宸蹙着眉,努力地比划了一下。 女娲跟着她的比划,也努力地想了一下。须臾之后,她仿佛恍然大悟:“可是功法熟悉?”说着,她又在指尖凝起一簇灵光,在少女眼前晃了晃。 玉宸歪头看了半晌,认真地点了点头。 女娲若有所思,顺手又往她身上加了几个祝福。 伏羲:“……?” 伏羲:我怎么什么都看不懂?【人间迷惑1/n】 他眼睛一跳,便见两人靠得更近了一些。女娲十分自然地揉了揉玉宸的发,脸上闪过几分莫名的神色。 她摇了摇指尖跃动的灵光,低声问道:“作为交换,可否告诉我,你的名字?” 玉宸停顿了一瞬,偏过头看她。 她眼底的星光闪烁着,澄澈得仿佛能一眼望尽。而那尽处,又缓缓沉浮着看不分明的情绪,乃至于,回忆。 若隐若现的迷雾随着红莲的款款盛开弥漫开来,渐渐遮住了她的双眼。 而她仰起脸,微微地笑起来。 “玉宸,截教玉宸。” * “风希,你好了没呀?”道尊闲闲地撑着下颌,百无聊赖地等在殿外,“你再这么慢,伏羲会等不下去的。” “他敢!”自殿内款款走出的女娲一袭绯红宫装,烂漫的海棠花大朵大朵地盛开在裙裾,长长的裙摆拖曳一地,又被侍女小心地托起。 她眉尖一蹙,昳丽出尘的容颜,明艳而不可直视,眼波流转间,是别样的风情如画。 而那睫羽微颤之中,满溢出纯粹的欢喜。 “大喜的日子,他当然不敢啦。”道尊弯眸一笑,促狭地朝她眨了眨眼。 女娲面颊绯红了一瞬,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 凝眸浅笑的道尊却似全然不在意的模样,自然地将早已备好的红绣球递到她手中。转而正色道:“师妹大婚,师姐聊以此物为赠。” “惟愿你们二人,和和满满,万事如意。” * 画面一转,遍染了血色的殷红铺天盖地而来。低眸间,无尽冤魂怨鬼的执妄纠缠而上,于淅淅沥沥,仿佛永无止境的血雨中,生生挣扎出一条血染的路。 女娲神色恍惚,站在云端之上,往下俯视。 她什么也看不到,只见得巫与妖的尸骸交叠在一起,手脚互相攥紧,骨肉相连,连死亡也不能将之分开。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她心底渐渐破碎开来,落了一地的琉璃碎瓦。 “圣人可瞧见我兄长?”她回头看向道尊,“我怎么也找不到他。” 半晌,没有回应。 她似是醒悟过来,不再追问。 女娲像是在对来者诉说,又仿佛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我最初化形的时候,便是哥哥独自一人守着我,等我长大;我在紫霄宫修道,也是哥哥于殿外等我,盼我归家。” “后来,后来我们背道而驰,走上了不同的道路,但他还是在天庭为我留了一片海棠花树,等一场……殊途同归。” 她倏忽笑了起来,眸中哀恸却是谁都能看清:“现在……换我来等他了。” * 三十三天外——太素天。 娲皇宫的门扉自巫妖之战后,便始终紧闭着。连带着周围,都陷入了亘古而绵长的死寂之中。残叶凋零了一地,打着转儿落到道尊脚边。 她静静地站在海棠树的阴影之下,像是在等待着什么,带着些无望的,知道她不会出现。 身后传来另一个人的脚步声,缓缓向她靠近,熟悉到不必去分辨。 “浮黎……”她低声唤着什么,又被闻讯赶来的兄长伸手抱住。道尊没有挣扎,只是微微垂了眼眸,轻声问道,“我们以后,也会永远分开吗?” 浮黎静静地垂首,望着怀中的少女,什么也没说。 只是他的动作又紧上几分,将他妹妹拥紧在怀中。一如命运长河中苦苦挣扎的众生,生怕在一个不经意间,便失去了什么东西,从此再也找不回来。 道尊靠在兄长怀中,微阖了双眼,神色却倏忽坚定起来,仿佛有什么念头在心底生根发芽,渐渐汹涌成一场弥天大火。 只求与天赌命,换天地网开一线。 (本章完) 第三十八章 人情纵似长情月 ◇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三十九章 与尔同销万古愁 ◇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四十章 浮生只合尊前老 ◇ 第四十章 浮生只合尊前老 ◇ 通天:心里的花,我想带你回家。 【玉虚宫, 内殿】 长夜泠然,飘摇的灯火自山脚绵延而上,一路蔓延至这清寒的宫室。漫山寥落的星辉影影绰绰, 在沉默中传递着星辰的低语。 元始立于窗榭前, 神色淡淡地俯视着昆仑各处,手中的玉虚琉璃灯熄灭着, 只留一寸黯淡的灯芯。 许久之后, 他又轻轻摩挲过灯座,一段灰暗的影像浮现而出,可见有三个模煳的人影。琉璃灯断断续续地推进着画面,忠实地记录着所见的每一幕。又颤颤巍巍地中止在灵力断流的那一个瞬间。 模煳的画面, 骤然间凝固在抽象的恐怖之中,伴着众人倏忽扭曲的影像,与沾染屏幕的黏稠黑水, 让人瞬间升起生理性的不适感。 “里面没有玉宸……他们也没有,对此的任何记忆。”元始背对着门,冷声道。 太清自殿外走进,衣袍略微沾染上风雪。他不甚在意地把手中书卷一合,放置在书阁上,方才抬了眸, 望向元始。 便听元始语气一转,带上几分复杂:“倒是没心没肺的, 过得最为痛快。” “这不正好, 省得误了道心。”太清慢悠悠地接道,“自从推演出归墟之境后, 你翻来覆去又看了多次, 这回……是在私底下探查过了?” 元始踱着步子走至太清近前, 微微点了点头。 元始:“不是掩藏、替换,而是干干净净地抹去了那段记忆,又不叫人察觉半分异样。若非我知晓其中必有失落之处,怕是,也难以发现其中玄机。” 太清神色不改,自然地赞叹了一句:“玉宸这一身道法,确实精妙绝伦。” 他瞧了仲弟一眼:“不过,你现在又在纠结什么?” 元始稍稍蹙眉,没好气地回了一句:“太乙现在痴迷炼器,一心想造什么画船,虽说又捡了颗灵珠子,好歹分去了点心神,但长此以往,若是忽略了道法修为,也不见得……” “有人替你传承炼器之道,还不好吗?你呀,有时候还是思虑过重。”太清叹了一口气,转而一本正经道,“所以,为什么是画船?” 元始又郁闷几分,脸色微沉:“说是为了感谢玉宸师姐搭救之恩。我倒觉得,他是被在宥刺激了一下,发愤图强,力图证明自己毫不逊色于人。不过他现在炼器之术还未圆满,只好先造些小物件。喏,大概像这样的。” 他自袖中取出一串珠链,以一种颇为嫌弃的口吻介绍道:“初步效果,据说是能在昆仑境内随意联系。我试验了一下,效果不甚如意,还有很大的发展空间。距离近些还好,若是远了,联系非常不稳定。上面的阵法也有些不妥,我瞧着……” “元始?”太清略带无奈地喊停了他的话,又在他微露不解的目光望来时,轻声道,“通天出去了。” 元始顿时沉默。 周围气氛似冷凝了一瞬,伴着殿外倏忽霹雳作响的雪粒敲打之声,隐隐约约撼动着窗棂。太清侧首看去,便见雪雾笼罩在上方,薄薄的一层霜白,透着从未消磨而去的冷意。 元始的声音又转回之间的淡漠,仿佛无事发生过的模样:“兄长还是,一如既往地没有拦他。” 太清:“你倒是拦过,又拦下了几次?” 元始的目光淡上几分,冷声道:“若是当真想阻止他出去,岂会拦不下人。” 窗棂外,大雪渐渐弥漫过视野。 又见一只扑棱着翅膀的飞鸟,迎着风雪掠过山野。 元始循着太清的目光望去,手指微微一动,攥上袖袍的一角。转念间,又松了手,他便顺势理了下衣袍。 太清回头看他。 元始仍是气度高华、衣冠整肃的模样。不苟言笑的唇紧抿着,眼眸极淡,眉间萦绕着不绝的冷意,像极了昆仑旷古不朽的冰雪。 他静静地瞧了一会儿,曼声问他:“难不成,你还想藏他一辈子?” 元始半阖了眼,掩下几许沉涩:“有何不可。” 太清笑了。 道尊极为淡漠的一瞥,透过他仲弟的面容,投向更为邈远的地方。连声音也缥缈几分,似叹,似嘲。 “但是浮黎没能拦下玉宸,那元始,能阻止通天吗?” 元始动了动,姿态气仪更为冷冽几分。淡淡的阴影掠过他眸间,他定神望着兄长,张了张口,又莫名迟疑了一瞬。 太清像是为了宽慰他,神色缓上些许,“放心,这一次他只是去接玉宸,会回来的。” 离别的时刻,至少现在,还远未到来呢。 * 天庭九阙之上,浮云绕城。 白玉长阶回环曲折,至深处又没入云雾之中。 两人经行之地,往来之人纷纷低头行礼。走出长长的一段路后,隐约又能感受到背后若有若无的视线,往往轻轻一掠,便沉寂了。 太一领前半步,灿金色衣袍垂地,流动着曜日熠熠的光辉。 停顿了半晌,他终是略带诧异地问道:“怎么来的那么急?” 通天阖眸叹气,却道一声:“慢了。” 太一侧过头看他。 好友仍着一身惯常的红衣,颜色沉肃几分,巍峨若群山耸立,浩渺如沧海渊谷,连带神色也沉静些许,像是有什么情绪在冰面下浮沉。 太一琢磨了一会儿,没话找话似的,随口扯了几句:“那真是你徒弟?什么时候收入门的,也不见你之前提过。” 通天沉默了一瞬:“算是吧。” 太一下意识等了几秒,后知后觉般,发现他并没有什么想解释的意思。他颇为疑惑地看去,又等了几秒钟的功夫,才收到一个比他还疑惑的表情。 太一:“……” 太一选择在屏幕中打出了一个大大的问号,继而道:“通天,你傻了吗通天?说句话啊通天?” 好友高贵冷艳地瞥了他一眼,仿佛在说:有病? 太一莫名觉得心梗了梗,冷漠地收回了视线。过了一会儿,又偷偷摸摸地朝天上看了一眼。 青天白日,朗朗干坤。 他的挚友,却活像中了邪。 索性,这难以言喻的沉默并未长久。 通天压着眉间担忧,随太一走着。绕过一簇牡丹时,他倏忽蹙了眉,衣袖半掩着鼻梁,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喷嚏。 太一刷的一下看向他,转折幅度略大,倒惹得通天怔了一怔。 太一尴尬了一瞬,想了想试图解释,便见挚友犹疑了一会儿,抬眸看向他,眼底又略微流露出几分茫然来。 红衣美人凝眸蹙眉,眼眸里倒映的满是你的身影,几乎要让人错失的万般衷情,仿佛沉溺于深海之中。 若是三界那群爱慕他的修者见了,怕是要当场哭喊着双修的模样。太一冷静地摸了摸鼻子,又想,还好只有我在。 放心吧,挚友!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却见美人轻蹙眉睫,朱唇微启:“你,可是在心底骂我?” 太一:“……” 太一:“……?” 对不起,我刚刚什么都没说。 上清通天我们友尽! 也许是太一的表情太过悲愤,通天定了定神,勉强收回了一路散漫的思绪:“玉宸她,来自另一个洪荒位面,现在姑且算是我门下。之前昆仑出了些事,久待她不归,我心下着慌。忽闻太一你致信来讯,又道其昏迷不醒——” 通天:“倒教我这个做老师的,整颗心算是七零八落了。” 太一的恼怒也不过一瞬即逝,他叹了口气,勉为其难地接受了这个解释,又随手将重点信息埋后:“通天你不早说,我们还能走得更快些。不过现在也不迟。” 他眺望了一下前方,估量片刻:“也快到了,走吧。” 通天微微展颜,便随着他加快了速度。 直至娲皇宫前,他们方才慢了脚步。 太一先行一步,却见门扉大开。他停顿了一瞬,试探着唤了一声「圣人」。 寂寂的海棠花树无声矗立着,散落了一地绯红。树影摇晃着,像是要把这人间极致的孤寂诠释得更为绵长悠远。 通天走得很慢,边走边抬起头,伸手去接海棠花瓣。那绯色的花朵,也似格外偏爱他一些,轻柔地拂过他微微散乱的发丝,做了旧年里的一场故梦,安谧从容地落在他肩头,坠入他掌心。 太一回过头时,正好看见这幕,又微微晃了晃神:“通天?” “她不在这里了,女娲师妹约莫也不在了。”通天仿佛感应到了什么一般,在某处停了下来,又像是循着什么痕迹,仰头望去,伸手接下了一朵最为明灿的海棠花。 通天神色平静自如,阖上眼眸感受了一番,转过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她们去了天河尽头。” 太一愣了一瞬,赶忙跟上:“喂喂,通天你又没有掐算,你这是在纯凭直觉瞎走吗?” 却见他回眸轻笑,眉宇飞扬几分:“不,这是本源相吸定律。” 太一:……这还不如凭直觉呢?哪来的本源啊?! 他几乎压抑不住自己吐槽的欲望,又只好跟着通天瞎走。 太一:算了,谁让他是本座唯一愿意认下的挚友呢。 莫名的,太一明亮的金眸又柔和几分,一如那永远辉煌,永生不灭的太阳星。 也许是因为认定了方位,通天的速度极快,几个转瞬,便已至天庭边界。浩瀚无垠的星海蔓延至眼前,无尽的星辉自他眼前升起。只一眼,便有数以万千计的星辰跃入眼帘。 而他所求的,便是其中最为璨然的一颗。 那么,她在哪里呢? 道尊微微迟疑了一瞬,像是突兀地失却了方向,又在迷惘中抬起了头。 玉宸倚靠着屋檐,眼底璨若星海。她仿佛等了很久,身边东倒西歪地横着几个酒壶,连带她的眼眸,也眷染上几分薄薄的水雾。 但那星海真真切切地盛入她眼中,正如通天的身影一般。 等得太久,哪怕真的等到了来人,也显得虚幻几分。 玉宸只是定定地望着他,看着他走上前来,却没有半分动作。 一步,两步,三步…… 时间好像变长了,长到似乎通天永远不会走到她眼前; 时间仿佛变短了,短到似乎她伸出手,他们便永远不会分开。 为什么会有这样奇奇怪怪的想法呢? 玉宸蹙了眉,眼底满是茫然。 却又见通天俯下`身子,小心翼翼地将她揽入怀中。他停顿了一瞬,又认真地伸出手,以指腹轻轻描画过她的眉。 而玉宸仰起头看他,想不明白缘由,仍不免蹙着眉头。 通天也似无措了起来。他怔怔地望着玉宸,终是低下头,从心所欲地,吻上她眉心一点。 微凉,微甜。 ——我来找你,自西极昆仑,至东海天庭。 ——跨越过整个洪荒大陆,我来找你,带你回家。 (本章完) 第四十一章 唯有思君治不得 ◇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四十二章 云想衣裳花想容 ◇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四十三章 长安月色好谁看 ◇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四十四章 未妨惆怅是清狂 ◇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四十五章 请君试问东流水 ◇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四十六章 最是人间留不住 ◇ 第四十六章 最是人间留不住 ◇ 玉宸:哥哥,我们分家吧。 雪花纷纷扬扬, 于薄凉的日光下起舞,其中一朵渐渐曳落,被玉宸伸手接下。宽大的衣袖映着她纤细的手腕, 越发显得少女身姿纤弱, 似雨打风吹去的一支青荷,又固执地于风雪中绽放。 太上垂眸望她, 静默无言。两人之间隐约隔着一层什么, 说不出的东西。 少女掌心中凝着的雪花停留了一息时光,又无声融化,像是纵容着离别,又含着浅浅的不舍, 拉住它多停留了一瞬。 “阿宸。”太上又出声唤了玉宸一句。 他看着少女回过神来,眉眼浅淡,仿佛下了一场烟雨迷蒙, 落入他微潮心海。太上神色淡淡,伸手轻轻扣住少女的手腕,将她往怀里一带,再度拉近了两者的距离。 玉宸略微踉跄了一下,撞入那片浩渺无垠之中,像是一眼望不到边的深海, 无穷无尽的海水淹没了一切,让人无从挣脱。 她仰起脸看他, 对上太上垂落的微妙目光, 慢慢地,她又自唇边勾起一抹笑:“阿兄是在害怕什么吗?” 太上神色动了动, 慢条斯理地调整了一下姿势, 又始终没有放开她的意思。他眸底暗涌的潮水遮蔽了天空, 广无边际,近乎永夜。 玉宸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她眸光淡淡,思绪又转了一个方向:“兄长的无为之道,近日似乎停滞不前?连带心境也易受波动。” 太上扣着她的手微微用力,语气又是无甚波澜的:“阿宸想说什么,不妨直说。” 玉宸望着近在咫尺之遥的白发青年,眼底微微涌上些怅惘,又压抑着,自难过中扯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她叹息一声,涩声道:“阿兄要拦我出去,我不怨你。太一为我至交,而阿兄亦为我至亲。只是于我,终归是永怀遗憾。” 玉宸:“所以,我们分家吧,以后……也不必彼此为难。” 她微微敛眸,似是下定了莫大的决心,方把这句话轻描淡写地诉之于口,平静得仿佛在说我们今晚吃个白鹤暖锅。 若当真如此,太上自会满口答应,顺便笑看浮黎黑脸。 但这偏偏……不是。 风将一字一句灌入太上耳畔,他却像是没有听清一般,眸间显出几分难以置信。那潮水翻涌起来,像是要聚起什么风暴,泛着逼人的冷意与压迫:“阿宸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玉宸低下头,带着几分眷恋与宽慰,轻轻地抱住青年的腰,依偎至他怀中。少女静静地听着兄长骤然紊乱到清晰可闻的心跳,手指小心地拽上他一角衣袍,唯恐惊动什么。 她指节微微发白,单薄身躯里裹挟着的心冷得发颤,又轻轻笑道:“阿兄的心,又乱了呢。兄长既入了此道,理应斩断尘缘,何必为我们顾虑太多。走的远了,人在天边,也会少思虑几分。” 她阖着眸,勾起几分苍凉笑意:“不好吗?” 青年怀中的少女低埋着头,头顶发旋绕个乖巧的弧度。 太上眉头微锁,薄薄的唇线紧抿成平直的一条,却又压下了那份薄怒,波澜不惊道:“为兄的道途,为兄心中有数,尚不需阿宸为之操心。” 玉宸声音微哑:“阿兄既不忍,也不愿我走上歧途,这样的心思,对我来说,也是一样的。太一之事,有一便会有二。两位兄长能阻止我一次,当真能次次阻我不成。何不放手,便让我们……互相成全彼此的道途。” 玉宸:“长兄,太上!” 太上神经一震,听着他幼妹隐含悲切的声音,又渐渐放软,仿佛下一秒便会落泪。他倏忽慌乱起来,脑海中不自觉地想起昔年往事。 妹妹是不一样的。 作为上清的她,更是彻彻底底地与他们不同。 分歧在一开始便已埋下,哪怕她天性里藏着对他们的信任与依赖,也不能容忍他们一次次越界的干涉。 “越……界……” 兄长无声地品味着这两个字。 太上眼眸微冷,他轻俯下`身子,微凉指尖抚上玉宸眉眼,是极为轻柔的动作,仿佛在描摹着这世间最烂漫多情的画卷。 又似天地绝唱。 留不住的。 他清醒地想着,又听到一声玉佩坠落于地,瞬息碎裂开的清脆声响。 太上微微偏转过头,目光漠然,又显出几分恍惚来。 浮黎也来了啊。 白衣道尊薄唇紧抿,眸间冰雪交加,落了苍山之上最后一场寒寂的雪,将前尘缱绻埋藏得干干净净。他肩袍上覆盖着薄薄的一层雪,不知在那里站立了多久。碎裂的玉佩坠在他脚下,却得不到他半分注意。 他足履覆过玉石碎屑,向两人走去。 玉宸微怔的目光追随着他的身影,渐渐靠拢,回归至她清冷眸底。她唇角微扬,无懈可击的弧度:“哥哥也来看我了?” “若我不来,玉宸便要与长兄议定分家之事了吗?”浮黎立于两人身前,道袍被风吹起一角。他身姿挺拔,挡住微卷的天光。影子倒映于雪地上,宛如一道从渊谷深处漫上的阴影。 玉清道尊面无表情,脑中却又纷杂一片,滋生的怒意几欲发作,又被堪堪止住,停歇在她仰起的眼眸之间。 永远饱含着温柔,像这山谷间偶然留驻的光,带来所有美好的念想。 玉宸从容道:“阐截两教弟子人数渐多,昆仑地广,却不是随便什么地方都能安置他们的。而且,两教之间因道义不同,摩攃争执次数见长。哥哥瞧着烦心,我也不胜其扰。” 浮黎冷声道:“修为境界越往上越当知晓,大道三千,殊途同归。” 玉宸望了太上一眼,微微颔首,随即一展衣袍,抽身而出。少女一身红衣烈烈,衣摆金丝绣纹,随剑意震荡飞扬,周身气仪丝毫不逊色于浮黎。 意识到这一点的道尊眸色微沉,定定地看去。 她镇定道:“此等境界,我们尚且未能触及,又何必强求他们。更何况,争执之中,若当真被对方一句两句撼动了心神,又一时半会儿无从反驳,便会自心底埋下疑虑。久而久之,亦是苦果深种。” 玉宸继而道:“世间百态殊异,思想理论本该不受限制,任其自由发展。只是,我们既已立教传道,而他们也已经择道入门……修道之士,容不得二心。” 这最后一句,又隐隐透出些森寒。 浮黎半阖了眸,唇边微露一抹讽笑:“玉宸说了那么多,皆是入情入理。可是——” 他神色淡淡,自广袖中伸出修长如玉的手,轻轻地温柔地拂过她鬓边的发,又俯身凝视着她,不容许她有丝毫逃避。 连带语气也温热几分,似是含着若有若无的笃定:“阿宸,你问过,自己的心了吗?” 玉宸抬眸望去,兄长的容颜近在咫尺之遥,带着一贯的关切神色,散去一身荒凉雪色,灼灼地望着她。 太上冷然的声音亦于耳畔响起,同样带着对她的关怀:“阿宸,我们未必没有更好的方法。” 玉宸没有回应。 她突兀地停下了一切举动,以及缓缓运转的剑阵。淡蓝光影一瞬熄灭,连带阵法运转时回荡的一两道声息,也消弭殆尽。 她唇边的笑凝滞了一瞬,隐约的悲切泛上心头,愈发深厚,而悲切尽头,又是难以言说的愧疚。 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太上与浮黎神色微动,神识向远处延展。 隐约的咔嚓声,渐渐自这一方天幕延伸开来。澄澈天穹像被人为噼开,自中央向两侧缓缓裂开。烟霞雾霭散去,璨璨金芒融入漆黑之中,白鹤的低语隐没于黑暗,羽翼沾染墨色。 这片虚假的岁月静好,终是把现实交还。 * 【太初洪荒,昆仑】 摘星楼阁前,芙蕖并蒂盛开,无声舒展开莲瓣。那袅袅娜娜的青莲,一朵挨着一朵,于潋滟水波中浮动,似无忧无虑,不落人间纷扰。 又是一夜。 天上星辰来去复归,寂寞缓缓延长,映着此间寒风冷落,明月隐没。 元始长身而立,睫毛微微舒卷,往下是眸光摇曳,明灭不定。他紧抿着唇,负手在后,面朝阁内,像是在犹疑着什么。 垂落的珠帘影影绰绰,看不清少女的眉眼,而正因如此,那份莫名的熟悉感又愈发清晰起来。 道尊低下声音,斥责一声,又在心底涌起的烦躁思绪影响下,绕着楼阁闲来散去。 无暇的莲花自池中抽出一支,斜倚在长阶旁,与此间行人相伴。一阵寒风拂过,它们纷纷摇曳起来,晕染开一池的清冽莲香。 元始一身素白道袍,袍角微垂,似沾染几分寒露清冽,越发衬得他眉目冷淡,一身气仪高华出尘。 远处的灯火星星点点,像是昆仑每一个不眠的夜。 醒着的人沉溺于课业之中,入眠之人尚且在梦里浮游。而于他,可似浮生偷得半日闲?又像是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可玉清道尊,又有何可畏惧? 元始站住了脚,心底挣扎了片刻,终是叹息一声,望了一眼天池间漫溢着的清冷莲花,随即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便又,踱回了内阁前。 他迟疑了须臾,轻轻带开门扉,缓步踏入。 玉宸徘徊于记忆之中,眉头紧锁,眼角晕染开几分嫣红,又咬着唇,良久,方缓缓自唇齿间溢出一声「哥哥」。她昏昏沉沉地睡着,大多时候念着含煳不清的语句,有时又道出几分执妄。 是经久难忘的梦魇。 元始沉默着伸手探了一下她的额头,滚烫一片,眉头又不由蹙起。思虑片刻,仍是对此束手无策。 他站起身,颇为踌躇地在屋内转了几圈,又停驻在云榻前。 元始垂眸看了她很久,又听着玉宸低低唤了一声「哥哥」。他终于俯下`身子,小心地握住少女的手:“别怕。” 他停顿了一会儿,又轻轻地说道:“我在。” (本章完) 第四十七章 道是无晴却有晴 ◇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四十八章 无可奈何花落去 ◇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四十九章 人生看得几清明 ◇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五十章 今夜月明人尽望 ◇ 第五十章 今夜月明人尽望 ◇ 通天:凡我所有,尽皆予你。 夜色未尽。 风雪落了满路, 银白的月透过枝桠,投落浅淡的光晕。霜色的叶片轻轻摇动,从中探出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它双爪抱着一个坚果, 左右探了探, 方轻轻松上一口气,打算朝外窜去。 它足下一点, 轻盈地陷入雪中。一切都计划得刚刚好, 小松鼠歪了歪头,十分愉快地往前滚着坚果,又跌跌撞撞地后退几步。 它困惑地抬起脑袋,视线撞入一片雪色中。 元始垂落眼眸, 目光冷淡地望着脚下的松鼠。它却像是撞傻了一般,仍停留在原地,左右晃了晃脑袋。 仿佛终于清醒了过来, 小松鼠吱吱地叫了一声,紧紧抱起坚果,又……往前滚了滚,蹭乱了道尊的衣袍。 太清不由一笑,又伸手拉住一旁想要上前的玉宸。他懒洋洋地笑着,不慌不忙地揉了揉少女的发:“没事的, 阿宸不用担心。” 玉宸眨了眨眼,望着小松鼠一跳一跳地, 锲而不舍地试图窜上元始的衣袍, 又小心地缩着爪子,便显得格外匆忙些, 顾前不顾后的, 连连失败了几次。 元始沉着脸, 周身气压隐隐下沉。道尊冷淡的眼眸里盈着冰雪,身姿如玉,透着由内到外的冷意。他眼角余光淡淡地扫了一眼旁边的太清,又在触及玉宸时顿了一顿。 少女的眼眸里倒映着他的身影,佔据了满满的一片,隐约又见出几分纯粹的担忧来。她本人尚且未曾察觉,只专注地望着他,一只纤细的手腕被太清握着,另一只手又无意识地攥紧了裙摆。 连绵的,无尽的绯红。 元始收回了视线,面无表情地瞧了眼松鼠。心里一旦下定决心,他便不再犹豫。 玉清道尊略微弯下腰,素色道袍曳坠于雪中,沾染上另一缕冷寒的气息。他颇为吝啬地伸出两根修长的手指,准确地提住小松鼠的脖颈。在它倏忽瞪圆的目光中,将之提了起来。 松鼠:“吱——” 道尊转过身,足履踏过雪地,袍角蜿蜒出微柔的弧度,他忽视了小松鼠各种姿势的挣扎,自然地把它递到少女眼前,冷声问了一句:“要吗?” 玉宸怔了一瞬,目光与元始对上。 道尊抿着唇,眼眸淡漠,却仿若一场凉薄疏离的雪,收拢了几分寒意。透过那重冰雪,层层探究进去,几乎要见到深藏其下的别样情绪,似冰层下明晰通透的清泉,滴答一声,泛起清浅的涟漪。 太清倏忽笑了一声,微微叹道:“你啊。” 他轻轻松开了玉宸的手,含着笑意,回眸望她,又似意有所指:“你元始师兄虽说性子冷些,人倒是不错。阿宸也不必在意,大可把这当成一个新的开始,一切……都是不同的。” 玉宸纤长的睫羽微微一颤,眼眸里闪过几许莫名的情绪,又被她匆匆掩下。她一身绯红长裙曳过皑皑白雪,迟疑着上前半步,望向元始:“谢谢……师兄?” 元始略一蹙眉,目光平平地望了太清一眼。又对上少女略显紧张的眸子。 他停顿了几秒,提着小松鼠的手默默换了个姿势,勉为其难地抱起了毛茸茸。待松鼠哭唧唧了一会儿,挣扎的势头小了。元始这才将松鼠递了过去。 少女低垂着眼眸,宽大的袖袍拂过素雪长衣,与之交缠片刻。水墨晕染的发垂落一缕,又泛着淡淡的月华如水。 像醴泉,澄澈通明,不染尘埃。 许是距离近些,元始倏忽发现,那绯红并非纯色,又深深浅浅地渲染开来,仿若蕴藏着蓬勃的生机,在生长,在灼烧。 玉宸以手小心地将松鼠托起,复而抱入怀中。深墨色的发垂坠于绯色之上,隐有光辉流转。 元始的目光微凝,欲言又止。 却见少女抿着唇,偷偷扬起一个微小的弧度,又透出几分纯粹的欢喜,无端地感染着旁人。 元始平静地收回了视线,随手往身上丢了个清洁咒。 元始:既然是上清的话,喜欢毛茸茸,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了。 玉宸习惯性地调整了下姿势,将之小心地抱好。毛茸茸的一只小松鼠,在少女怀里委委屈屈地吱吱叫,哭了半会儿,又渐渐哑然,转而蹭了蹭她的颈项,似是放松了下来。唯一不变的是,它的怀里还紧紧抱着它的坚果。 坚果……是松鼠的执念吗? 小姑娘眸底闪过几许困惑,慢慢地顺了顺它柔滑的皮毛。她停顿了一下,又忍不住揉了两下。 小松鼠歪了歪头,开心地朝她吱了一声。 于是那抹艳绝的绯红又倏忽缱绻几分,辉映着她柔和的眉眼。 太清若有所思地瞧着,忽道:“阿宸很喜欢毛茸茸吗?” 玉宸:!! 少女倏地抬眸,面上略微带上几分窘迫:“我家中也有一只小松鼠,哥哥他——”。她急急地似想解释什么,声音又突兀地怔住。 元始慢慢地抬起浅淡的眸,定定地望着玉宸,面色不改地「嗯」了一声。 他继而道:“没事,你说吧。” 也许是月色着实美好,也许是夜幕沉沉适合回忆故土,又或者是,毛茸茸带来的暖意足够温暖。玉宸定了定神,终是低着声音,慢慢地讲起了一些琐碎小事。 往事散如星辰,只在永夜中升起。 太清和元始静静地听着,时不时应上两句,又延伸开来,讲述些此界发生的过往。两相对照之下,倒也发现了许多有趣的巧合。 少女微侧过眼眸,目光里浸染着朦胧的月色。偶尔听到什么有趣的事情,又不自觉地弯起眼眸,笑容一如往昔明媚。 如果命运的钟摆从未敲响,如果来自时空彼岸的声音从未入耳,她本就无需日夜为之惶惑,沉浸于世界一点点破碎走向穷途末路的悲哀与绝望中。 这个她所热忱地爱着的洪荒。 知交零落,门下离散,师恩断绝……不复三清。为什么最后会走上这样的结局呢? 偶然间,会有想法流窜过脑海,像冷寂的暗流淌过心底。 倘若……世间无我,可会更为美好? 元始略一停口,望着恍惚中出神的玉宸。 皑皑昆仑掬起最后一捧冷然的月华,落入浓墨渲染的夜。朦朦胧胧的细雪与星辰同辉,任凭寂寞自指缝间流去。少女一身灼染的绯红,眸中坠着星星点点的碎金,似怀念,又似怅惘。 徒然让人升起伤怀之意。 仿佛注意到他的目光,玉宸回过神来,唇角上扬几分,又露出一个纯粹无暇的笑容。 元始眼眸沉了沉,他微微启口,仿佛想劝些什么,又在他不甚熟悉的领域停驻了脚步。 玉宸仍笑得粲然,裙裾漾开微扬的弧度。她略一歪头,那缕墨发又垂过耳畔,绕着灼灼的琉璃玉坠。亮红与深墨轻轻交织,比世间万物都倾绝动人。 少女循着几分往日的天真,望向昆仑渐起的曦光,微微一笑:“天亮了呢。” * 时序开始缓缓交替,自天幕截下的一缕微暖日光覆过昆仑,轻柔地拂过每一处的草木。万物都雀跃几分,舒展开永夜里沉寂的身躯。 却不仅仅为的朝阳。 远行的圣人自他乡归来,踏过沉沉的血色与杀戮,携着久别重逢的礼物,重新归至他魂魄皈依之地。 风声传达着讯息,枝叶交缠中簌簌地交换着低语。毛茸茸的小家伙们从林木间探出头来,跟着道尊的身影紧跑上几步,仰起脸瞧他。 烂漫绚丽的红衣拂过皑皑的冰雪,那冰雪便无声地消融,又自其下开出暖黄的花来。清风放轻步调,不忍惊动这绮丽的景致。 通天慢慢地走着。 携着春光,伴着旭日,又轻折下一缕清风,浅吟低诉。 “又是新的一天了。”他想。 * 絮絮的风涌动着,融入四方天地之中。青鸾舒展开羽翼,环抱着澄澈如洗的碧空。归来的讯息追着赶着,又化为一片轻羽,缓缓落至她面前。 玉宸眺望向远方。 她微微怔住,无端漏掉一声心跳。 怀中的小松鼠跟着动了动,摇着背后的大尾巴,吱吱得叫了两声,它抬头认真地望着她,举起坚果摇了摇,便从她怀里跳下,向着远处奔去。 少女没有拦它,只垂眸重新拢了下袖子。 太清若有所思,转而轻轻一叹:“知道回来了啊。” 朝阳自远方升起,温暖的花也自远方而来。 通往昆仑天池的路不长,这风雪与繁花交相盛开,平添了几许错乱之感。通天沿着路径走来,与渐趋明亮的日光一道。 像是要将外界的光明,带往寂寂琼宇。 待灼灼无暇的花蔓生至玉宸脚下,这份隐约的恍惚又更深一层。连带心脏的跳动,一声连着一声,清晰可闻。 她茫然地退后了一步,脚步踉跄了一下,又被元始扶住。 他低眸望着玉宸,指尖迟疑了一瞬,轻轻抚过她发髻上轻盈的蝶。 通天的脚步渐渐近了,停歇在不远处,又往前走来。 玉宸听见元始的声音,仍然是惯常的冷然,又带上几分情绪化的无奈。太清随意扯了几句,又放任他走上前来。 似乎被警告了一句什么,通天委屈地应了一声,却又走得更近些。一角明艳的道袍进入视线范围之内。 格外耀眼。 * 通天歪着头,望着等待已久的兄长,笑着应答几句。情绪又不复往日的心虚,颇有几分理直气壮的意味。 他眉眼弯弯,自然地瞧了一眼元始身后藏着的少女,唇边又溢开几许欢喜:“阿宸也在啊。” 元始心梗了梗,微挑起眉梢,笑得危险几分:“通天似乎很高兴?” 通天想也不想地便回答了一声:“高兴。” 笑容又灿烂几分。 太清慢条斯理地瞧着,袖袍轻举,掩下一声闷笑:“真是……弟大不中留啊。看样子,需要给你们单独留个空间谈心?” 元始皱着眉,轻斥道:“胡闹。” 通天眨了眨眼,目光真诚地望来:“二哥最好了。” 元始还想再说,又被一旁的太清扯走。他回头怒视了长兄一眼,又见太清懒散地笑着,做个噤声的手势。 红衣青年偷偷侧过头,思索了一会儿,又招唿了一声。 * “吱吱?”熟悉的声音令少女一怔。小小的松鼠在地上蹦跳着,一边又固执地扯着通天的衣袍,似是想将他拉到她面前。 玉宸倏忽抬眸望去,便见那抹灼染的绯红盛放于她眸底。 一如……她的身影。 通天眼眸微弯,唇边笑意灼灼。他一手抱起那只匆匆跑掉的小松鼠,另一手又捧着那颗被细心保护着的坚果,转而递到她眼前。 他像是什么都明白,什么都清楚。 通天微微抿唇,目光澄澈,轻轻道了一句:“现在是我的,也是你的了。” 上清之名也好,珍视的一切也罢。 凡我所有,尽皆予你。 他眸色恍惚几分,望着近在咫尺的少女,想要伸出手去触碰,又压抑着情绪,不愿妄动半分。 最后沦为无可奈何的一笑。 通天缓声道:“后土与句芒他们,带我去看了一眼外界的战况。巫妖两族之间纠纷不断,隐隐有大战的架势。好在妖皇与祖巫他们尚且没有丧失理智,未曾不顾一切,大打出手。甚至,他们还各自压抑着族内情绪。” 玉宸静静地听着,望着通天含笑的模样。 通天又道:“先前去妖族天庭,你也瞧见那里的模样。女娲师妹既然还留在天庭,情况便尚且未至最为糟糕的地步。” 玉宸微微启口,眸光微闪,似要说些什么,又被通天拦下。 通天专注地凝视着少女,轻声道:“量劫之事,众人皆有预感,却犹自挣扎向前。” 通天:“如此想来,便是最为糟糕的未来,也不该于此时轻言放弃。何况命数已改,来日可期。” “所以……”,他舒展开眉眼,熠熠生辉,又定定地看着她:“阿宸,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让我陪着你,一道走下去。” 玉宸的睫羽无声颤动了一下,莫测的情绪自心底漫上。 若无尽,似永恆。 散如昆仑山上漫天的飞雪,坠入碧游宫前万丈的幽蓝。又直直地遁入无穷无尽的岁月中,誓与天地终老。 不会再有这样的奇迹了。 这世间,再也不会有这样令人欢喜莫名,心动难止的奇迹了。 她低垂下眼眸,又踮起脚尖,扬起一抹濯濯的笑,轻轻地抱住他:“好。” (本章完) 第五十一章 但愿长醉不复醒 ◇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五十二章 知君仙骨无寒暑 ◇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五十三章 万人如海一身藏 ◇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五十四章 梦魂惯得无拘检 ◇ 第五十四章 梦魂惯得无拘检 ◇ 玉宸:我喜欢他,是很喜欢,很喜欢的那种。 璨璨的金芒在指尖流连, 时不时闪过玄妙的符文。少女阖眸细细地分辨着灵力运转的波动,在苍茫人海中逡巡而过,又在转头时对上通天的目光。 玉宸轻抬眼眸, 无端撞入一抹深邃之中。 通天唇边笑意渐深, 又微微俯下`身子,轻声附在她耳畔低语:“我猜……也许那位是有缘人?”少女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略一点头, 想了想又摇了摇头。 他也不急,只随意掐算两分,又拢了袖子,颇有兴致地瞧向另一位:“我观此人相貌堂堂, 周围气场暗合周天之数……算了,一定不是我门人。” 玉宸瞧了他一眼,掩唇轻笑一声:“纵然无缘, 若愿入吾门下,又有何妨?” “不好不好,”通天一本正经地摇头,“总不能随意耽误人才。” 他又取笑道:“而且有大师姐珠玉在前,倒教我眼界平白高了不少。” 玉宸瞪他。 通天笑容灿然,含笑收下她的目光, 又轻轻舒展开眉宇,显得无辜几分:“有阿宸在, 本就看不进旁人呀……” 这声音低不可闻, 只在心底缓缓飘落。 玉宸眨了眨眼,生硬地偏转开视线, 又朝附近看去。她匆匆地掠过此间, 又略带迟疑地停顿了一瞬, 转而显出几分惊喜来。 “通天。”少女清脆地唤上一声,倏忽回头,额头猝不及防中撞上青年下颌。 她模模煳煳地想着:什么时候已经那么近了呢。却来不及想个通透,便被通天焦急地拉过,便又近了一寸。 他颇为无奈地揉着少女泛红的额角,有心责骂一句,又坠入她懵懂的眸底。那份苦恼的心思又渐渐淡了,藏得更深的莫名情绪泛上心头。 像墨,不经意间自笔尖坠下一滴,便肆意地渲染开来,其势难收。 通天唇边的笑一点点融入雪色中,云层小心地聚拢在两人头顶,风也悄然静了。而他于恍惚中俯身倾就,又迷离得如同一场梦境。 青年的指尖小心翼翼地摩挲过少女的眼角,仿佛想起什么,又浅浅地勾起一抹笑。若是沾染了几分桃色靡丽,含着将坠未坠的露水,可会…… 他定定地出神,力道愈发轻柔,眼眸忽地深沉几分。 一定,更加诱人。 * 待太清斜披着道袍,步履轻慢地掠过人潮走近,玉宸像是倏忽惊醒,瞬息抽身而去。她以袖半掩着面容,怔忪了一瞬,又慢慢抬起眼眸,望向太清:“师兄。” 太清像是未曾注意之前的境况,只含笑道:“小师妹。” 玉宸的睫羽颤了颤,敏锐地捕捉到什么,又带起几分诧然。 太清则侧过身,目光平平,意味不明地望了通天一眼。青年下意识端正了身子,姿态乖巧地回望。 太清微挑眉梢,曼声道:“通天不觉得,现在装成这样太迟了吗?可是为兄讲的不好,让你走神了?” 通天偷偷瞧向玉宸,见少女面上一片茫然,心中稍定,便想传音回答。冷不防被长兄拿书卷敲了额头,脸上犹带着恨铁不成钢的神色。 太清正气凛然:“怎么回事,趁我不在便欺负阿宸?” 通天委屈地抱着头,目光震惊地望着太清。 这……这是我亲哥吗? 太清轻叹一声,自然地分开两人,又颇为疼惜地整了整玉宸微乱的发髻:“没事,要是通天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我和元始自会管教他。” 他正色道:“关禁闭还是打一顿,随你挑。” 通天:……是亲哥没错了。 小姑娘呆了呆,忍不住回眸望了蔫嗒嗒的通天一眼,起初的羞恼过后,又莫名涌上几分心疼。 她犹疑了一瞬,轻轻摇了摇太清的袖子,声音小小的:“不用了,师兄。” 玉宸想了想,又朝太清笑起来:“这笔帐,我会亲自讨回来的。” 太清低眸瞧着少女明媚的笑容,略微放了几分心,又顺着手感揉了几下头髮:“阿宸开心就好。”他眼帘微掀,慢条斯理地瞧着通天脸上神情风云变幻,目光又定格在他手上。 通天:“大兄,你能不能先放开…….” 太清笑意盈盈,一字一顿地回他:“不!行!” 他话锋一转,又添几分戏嚯:“建议你回头看看你二哥的脸色,再回来跟我说话。” 通天……有那么一点,不敢回头。 * 长兄自然地隔开弟弟妹妹之间无声涌动的暗潮,又抬起眼眸,懒洋洋地观察起仲弟的身心健康来。 事实上,虽说玉清道尊神色淡漠,冷得不带半分感情,形象地诠释了一代道尊凛然高华的仪态风姿,仿佛下一秒便会将这万顷雪原一瞬冰封。 但这漫天异象随着他淡淡的讲述,又盛了半分。 阐教,阐明天地正理,一如道尊眸中冰雪,纯粹而不沾染红尘是非。祂生来便端坐在昆仑之巅,世间至纯至净之物添饰着祂的容颜,纤纤云袍不染尘埃。 祂本该是这洪荒天地,原初的法典。 法典可会有情,法典可会懂情? 太清轻掩下一声叹息,于缄默中拨动着命运错乱的轨迹。 元始则漠然地望着下方芸芸众生的一角,目光静静地停留在他至亲所在,渐渐邈远虚无,又似联结着浩渺天地,视线无限广阔。 “通天……玉宸……” 他讲道的声音未停,唯在万千道意中藏下了一点小小的困惑。 玉宸眼眸动了动,她微微抬首,望向独立高台之上的元始,脸上浮现几许思索,神色愈发专注。 通天若有所感,压下那份莫名的心虚,顺着仲兄若有若无的注视回望而去。待元始分了几分心力予他,在寡淡目光的注视下,他略一踌躇,仍自然地笑了笑。 元始微微蹙眉,捏紧了骨节分明的手,又渐渐松开力道,慢慢地瞧着下方求道之人,看不出他神色的变化。 日头又缓缓转过一角。 太清瞧了一眼天穹,含笑道:“差不多了,去吧。” 通天整了整袍角,复而起身,不自觉间又瞧向玉宸。少女正仰头瞧他,红裙艳艳绝尘,一如往常烂漫。她歪一歪头,便从容地道了一声「加油」。 他微微一笑,心头微松,转身而去。 太清琢磨片刻,眼尖地瞥见少女不自觉攥紧的手,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而轻笑一声:“阿宸……喜欢通天吗?” 玉宸怔了怔,下意识想要开口,又被太清挡下:“别急,我只是随便问问。” 太清神色温和,认真地瞧着她。少女瞳孔微微睁大,澄澈的眸子里闪过几许茫然,又带些隐约的涩意。他像是明白了什么,又轻轻笑起来:“没事,现在不需要阿宸回答,时日尚早呢。” “不过,还是那句话。要是通天敢欺负你,只管来找我们。为兄可是认认真真拿你当师妹看的。” 太清顺着玉宸的发,在心底补充道:是当妹妹看的。 “喜欢的。” 他顿了顿,略微低头望向少女。她眉眼微垂,轻轻抿着秀气的唇,又带着莫名的固执重复了一遍:“喜欢通天。” 玉宸静了静,望向远处一身红衣圣华的道尊,天地灼染着他肆意的眉眼,灿灿夺目,而无所畏惧。日月皆暗,唯他辉宏永驻。 少女的目光又渐渐柔和起来。 “我孑然一身而来,飘零已久,不知归途。昔日知交皆散,至亲陌路;纵一窥命运百转,尚不明畏惧,只生怨怼之心,妄念缠身……” 她像是在对太清诉说,又几近自言自语,只闻语调平淡,而不察其言语。 “而我终究惶然于未来,自痴念生,亦自情动始……” 直至尘埃落定,万物皆休的一句。 她舒朗开眉眼,灼灼地望着青年,甘之如饴地剖开心扉一角:“我喜欢他,是很喜欢,很喜欢的那种。” 玉宸半阖了眸,倏忽伸手向天地一招。 雷霆乍惊,骤然云动,天地酣畅地下起一场暴雨,将云巅干干净净地洗刷了一遍。它尚未惊动众人,便又飞速退去,只于天穹间高悬了一道虹桥,远自山峦而来。 通天垂眸望着下方,神色专注地讲道,唇边又含着清浅的笑。纯粹的光晕拂过他唇畔,添了三分绮丽,平白让人目眩。 少女怔怔地望着虹桥,似是想起了什么,倏忽低眸浅笑,温柔不似人间。 元始微微抬首,神色莫名地望向通天,目光又落在她身上。 玉宸轻轻颔首,向他略一示意,又略带抱歉地望向太清:“麻烦师兄了,玉宸先行一步。” 太清偏首瞧她:“若阿宸心有欢喜,不能再等等?” 她笑容灿烂,只坚决地摇了摇头:“正因为如此,才不能拖延下去了。” 毕竟,要很努力很努力,才能换得一个灿烂的,永远不会有「失去」的未来。 玉宸走了几步,又指了指前方不远处的一人,转身对太清道:“如果通天愿意收徒的话,或许可以考虑一下此人。” “就当是——”少女颇为苦恼地想了想,“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秘密吧。” * 她裙裾烂漫,匆匆从人潮中穿过,偶尔停留一瞬,又像是过眼的云烟,留不住些许烂漫多情。 唯有在宥神情怔忪,望着突然出现的少女瞪大了眼睛:“小师叔?”他堪堪压下几乎要出口的称唿,又下意识瞧了眼周围。 在宥顿了顿,艰难改口:“师姐好。” 玉宸轻笑一声,眸光璨璨:“师侄辛苦了,接下来,不妨先跟我走。”少女一边笑着,一边自然地朝他伸出一只手,在他眼前晃晃。 在宥:……? 在宥:惊喜来得太突然,我有点承受不住。 (本章完) 第五十五章 蓝桥春雪君归日 ◇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五十六章 锦江春色来天地 ◇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五十七章 从今若许闲乘月 ◇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五十八章 不如不遇倾城色 ◇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五十九章 而今才道当时错 ◇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六十章 且放白鹿青崖间 ◇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六十一章 辛苦最怜天上月 ◇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六十二章 夜夜流光相皎洁 ◇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六十三章 欲买桂花同载酒 ◇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六十四章 满堂花醉三千客 ◇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六十五章 十年踪迹十年心 ◇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六十六章 若教眼底无离恨 ◇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六十七章 一寸相思一寸灰 ◇ 第六十七章 一寸相思一寸灰 ◇ 玉宸:浮黎确确实实是在警告她。 至于其他的, 多宝目前还碍不着他。 不过往后……就说不准了。 浮黎眸光淡淡,松了支起的手,周身气仪愈发清绝。道尊一袭月白道袍, 似由朦胧溢散的月华编织而成, 微垂一片,流曳过紫檀案几。 他信手取了干净的杯盏, 白皙的指尖似有若无地摩挲过玉质杯底, 目光则瞥向一旁的多宝。 无需多言,风姿清朗的道人眉目含笑,行了一礼后便颇有眼力地匆匆退去了。 见他细心地阖上门扉后,浮黎方才慢慢收回了视线, 接着微微蹙起长眉。 他顺着先前的一套动作,素手捻起茶皿中形状完整的茶饼,借由纹银茶碾碾碎后, 取了昆仑山清冽的泉水,调制了茶膏。 如此之后,再慢慢将之煮起。 随着渐渐溢散的香气,若有似无的微苦云雾充盈在屋舍内,令人神智为之一清。浮黎的脸色方好看些许,毕竟“好歹没有在哥哥看不到的地方, 亏待了自己。” 道尊一边端着玉盏,一边在心头颇为嫌弃地念叨着, 神色中却浅浅含了几分无奈。那隐约可及的如许温柔, 在清浅的眸中微微漾开波澜。 似不老青山,独独为雪白头。 轻抿一口茶水, 浮黎借着屋内的物件再度推演起此地发生之事。他暗自忖度, 身临其地, 效果想必勉强可以入目。 “不过,阿宸的修为也早已不弱于我等了啊。”浮黎轻叹一声,说不清有多少复杂的情绪混在其中。 欣慰?怅惘?乃至于淡淡的失落?他微垂下纤长浓密的睫毛,纯粹的墨色掩下诸般揣测。 茶盏置于案几上发出轻微的声响,盏中澄碧的茶水随之晃动,摇碎了先前盏中的明黄灯火。 一星、两星,灯火被吞没在一片漆黑之中。 * 晕眩之中,浮黎微微掀起眼睑,手指抵上一侧额头,轻点两下,带着莫名的神色偏首望去。 遍地皆是书稿,落了一地的纸页。偶有篆刻声入耳,伴着竹料被刀锋划过的草木清香。少女神色淡漠,兀自靠坐在书架旁,任凭广袖道袍覆过地面,混入簌簌散落的沉屑。 像是……亦在推演着什么。 圣人掐算圣人之无定踪迹,如他,费心至此。那玉宸呢。算天命,算未来,还是觅……东皇的一线生机? 浮黎眼眸微暗,薄唇微启,似有词句漫过唇齿,沉坠入一启、一合之间。 “玉宸。”他隔着久远的时光,微微笑起来,又慢声细语,轻唤她的名字。圣人一念逆光阴、动天地,足以令顺流而下的时间长河无声颤动了一息。 三十三天外,紫衣的尊者垂眸望来,眸光淡淡。 八景宫中,太上端坐在蒲团上,对着冷寂的殿宇,微微蹙起了眉。 诸圣皆有微妙的感应,比之上面二位,却远远缺了些修为,抑或缘法羁绊,便只瞧了眼洪荒大陆,寻不出变化也便作罢。 至于……他心心念念的妹妹。 玉清道尊近乎愉悦地弯起了眸,瞧着少女神色间染上几分茫然,手指一颤,篆笔便自竹简上划出长长的一道痕迹。之前的诸般努力,也似做了无用功。 她慢慢地望了眼笔下断痕,指尖动了动,却不由自主地抬起了眼眸。 玉宸纯澈的星眸困惑地望向他,隔着时空于静默中对视。 却只映入空无一人的宫室,四周寂然无声。 少女眉心攒簇着,神情中微微带出几分微沉的倦意。纤长的眉睫轻颤,又无奈地笑了笑,自言自语道:“是错觉吧。” 怎么会听到哥哥的声音呢。 她放下笔,微抬手指,恹恹地揉了揉眉心。待舒缓了几分疲倦,少女便欲下笔继续推演。 她手腕驻于半空,笔尖空悬,几次三番欲落,偏生又被莫名其妙的感知所扰,终是未能继续。 玉宸不自觉地回眸望了一眼。 依旧是空空荡荡,唯有她一人。 “可惜了,若是寻常时日,应当愤而掐指,怒斥天道的。”她轻轻放下竹简,斜支着下颌,遥遥望向窗外浩宇天穹,唇边随之凝出一声叹息。想至某处,又微微笑了起来。 “要有离经叛道的自觉呀,玉宸。”少女低眸浅笑,无声地告诫自己。 想来今日也是无甚结果,她便索性收了推演法器,站起身来,施了数个清洁术,莹白微凉的光绕过她纤细的手指,映着她微垂的眼眸,将之前发生过的一切都清理得干干净净。 玉宸又侧着光望来,粲然星眸中透着几分困扰,些许未尽的茫然,隐约有些期盼,又因沉湎着过去,而微微沉静下来。 而无论如何模样,这天地初开时便彼此守望,亘古不变的璨璨北辰,永远,永远,都被珍存在心上方寸,是这莽莽洪荒,再难復得的珍宝。 浮黎眉睫微动,目光中却隐约凝着几分如坠云雾的贪婪。 兄长轻声笑了起来,他专注的视线穿透过永恆的时光,停驻在少女艳艳绝尘的面容上。他隔着永恆不变的时空距离,慢慢走近她,近到咫尺可及。 浮黎微凉的手指带着几分眷恋,轻轻抚上少女水墨晕染的发,又俯身轻吻她微颤的睫羽,直至将每一声轻缓绵长的吐纳暗自藏起。 唯独因着玉清道尊自始至终的清醒,而隔着微妙的距离。 他眸光浅淡,神情中透着万般清醒通透,冰寒覆过的长睫微扬,几近乎凉薄,却于荒雪寒冰中生发开纯粹的花。 “阿宸,你告诉我,好不好?” 浮黎俯身凑近少女白皙的颈项,修长的手指隐约压制在要害之处,又像是舍不得动手一般,凝眸注视着薄冰之下渐次漾开的春色,低缓地叹上一句。 “哥哥还来得及,把你找回来吗?” * “阿宸?” 太清微蹙眉梢,略提高音量,又唤了一声:“玉宸?” 少女于怔忪中应了一声,眼眸微微睁大,神色中漫过几分难以置信,纤细的手腕一晃,竟是要失手摔了茶盏。 太清手疾眼快连人带盏接住,又见小姑娘一声不吭地低着头,一手茫然地捂上心口,不自觉地退后了两步,方在不远处站定。 她脸上神情格外复杂,渐渐觉出几分寒意,眼眸里如潮水般涌动着些莫名的情绪,诸般纷扰,纠缠未尽。拢在袖中的手指不自觉攥上衣袍,压抑着命运重合时再度焕发的惶惑。 太像了,这样的……这样几近晦涩痴狂的眼神。 原来在那么久以前,便已经…… 似乎,不,浮黎确确实实是在,警告她。 玉宸敛眸垂目,沉沉地想着。 太清眼眸微动,将声音放得平缓,慢慢安抚起她的情绪来:“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玉宸垂眸注视着脚尖,慢慢地,她摇了摇头:“没有什么……什么都没有发生。” 少女轻描淡写地避开他的视线,唯独眼眸沉郁几分,无声掩饰下其间的暗流汹涌。 太清微挑眉梢,也不去催促,任由她慢慢平静下来。 不知过去多久,玉宸缓缓平复了心情。她揽了揽衣袖,望着如云瀑般蔓生开的绯红,指尖下意识掐进掌心,传来微微的刺痛感。 “对不起,师兄。” 她低叹一声,勉力稳住心神,抬眸对上他的视线,又露出个分外歉疚的笑容,“我很抱歉,但是麻烦您,不要再询问此事了。” 太清定定地望着她,转而付之一笑:“自当……如阿宸所愿。” * 他便真的没有再问。 太清自然地避开先前的种种,含笑招唿她坐下,随意聊上几句。他又光明正大地打开了玄光镜,一通操作之下,干脆利落地连上了昆仑镜。 正在一脸严肃地打量着自己新鲜出炉的徒弟的通天一个激灵,又被元始不动声色地稳稳按住肩膀。 通天瞥了眼下首,暗搓搓地给多宝递去一个眼神。首席大弟子顺利接收到信号后,十分轻松地理解了通天的意思。转头多宝便回了个「了解」的讯息,含笑招唿起诸位同门,顺带旁敲侧击起他们的爱好习惯,以便做好安排。 通天深吸一口气,飞快地画了个阵法,权且掩映一二。他方压下那份莫名而起的紧张,指尖隐约颤了颤,接着才打开了通讯。 红衣青年甫一抬首,视线便不自觉地偏移了方寸,待触及绯色的一角,又强行移开了目光,对上好整以暇瞧着他的太清。 长兄慢条斯理地打量了他片刻,笑得颇为玩味。 他微微窘迫了一瞬,转念一想,又镇定下来:“大兄早安。”他歪过头,唇边又绽开星点温柔的笑:“阿宸早安。” 玉宸似乎怔了怔,抬眸间触及太清投来的关切目光。她隐约明白了什么,睫羽微微颤了颤,只不由抿唇露出个明亮的笑。 玉宸眉目舒展,眼眸微微弯起,笑得灿烂夺目,未见半分阴霾。 她慢慢瞧着通天,长睫微垂,又轻声回了一句:“早安。” 唇齿微启,语调上扬半分,再轻轻落下,不偏不倚,稳稳落于心上。 “通天。” 青年无声地眨了眨眼,指尖不由自主地捂上心头方寸。 他想:糟糕,是心动的感觉。 —— 【洪荒论坛—灌水区】 【树洞】无关修行,是那个满洪荒找妹妹的帖子的衍生帖。 内容:事情是这样的,贫道先前趁师尊讲道的间隙,偷偷刷了个帖子。大家可能也都看过,就是那个翻遍洪荒找妹妹的。下面一群人都在安慰楼主,但贫道作为一个老实人,理所应当戳破楼主不切实际的幻想。 比如一个睁眼,就看到妹妹自己乖乖回家了什么的。 这还不如亲自动手去抓,啊不,找妹妹呢。 但是楼主很笃定妹妹会回家,字里行间暗示自己有把柄在手。总而言之,写作关切,读作威胁。贫道寻思了良久,这就算真找回来了,怕也是要结仇的吧。于是就顺手提了那么一两句。 结果就被拉入了黑名单:)。 贫道什么都不想说,并衷心祝愿妹妹一切顺利。 1l:心疼道友一秒,我也被拉黑了_(:3)∠)_。 2l:众所周知,但凡妹控,或早或晚都会遭遇妹妹跑了——这种令闻者伤心,听者落泪的情况。对此,我们千万不能纵容他,早醒悟早治疗:)。 3l:说起来,也有好多道友出手帮楼主掐算过了,楼主自己也挺精通推演之术的,不过至今都没找到妹妹的踪迹。祝愿妹妹一切顺利 1。 4l:祝愿妹妹一切顺利 2。说不定妹妹已经不在这个洪荒了呢。咳咳,贫道最近在补琼霄娘娘的话本。 5l:发现同好!我也这么猜的。如果真的在这个位面,按隔壁楼主这种恨不得掘地三尺的劲头,怎么也该找到了吧。祝愿妹妹一切顺利 3。 6l:我来说句公道话吧,隔壁楼主不管怎么说,至少看上去还挺有兄妹感情的。虽然……道友住手啊,再这样下去,妹妹就真丢了好嘛! 144l:……(微笑)你们喊谁妹妹呢? 【此贴已被管理员删除,3秒后跳转至首页。】 (本章完) 第六十八章 人间颜色如尘土 ◇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六十九章 一舞剑器动四方 ◇ 第六十九章 一舞剑器动四方 ◇ 玉宸:愿与通天道友,共论此道,朝暮以待,天明,方休。 远山苍雪皑皑, 层峦起伏,缥缈道音漫过云雾,映着昆仑山高耸入云的玉阶。一望无际的白, 泛着玉质泠泠的冷。 这片世间至清至纯之地, 似与红尘隔了两端,邈远无尽, 遥不可及。 自人族前来的使者不觉晃神, 抬首望了许久,下意识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物,攥紧了手中的兽牙手环,肃容正色, 等待着传信。 很快,玄都迅速跨步而来,青袍道人神色匆忙, 瞧见来人后,这才慢下脚步,微微一笑,客气道:“劳烦阁下久等。” 使者赶忙行礼:“我等匆忙来此,未提前拜见,实乃事急从权, 礼数多有不周,还请道长莫要见怪。” 玄都摆了摆手:“既是为人族生计而来, 无需所言。请阁下随我来。” 他带着使者, 缩地成寸,迅速赶到了玉虚宫外。 宫室中, 太清慢慢将信笺展开, 从头到尾看完, 指节微屈敲着桌案,良久,眸光微敛,望向一旁的元始:“女娲师妹的传讯,你怎么看?” “她的造化道不是白修的。”元始神色淡淡。 太清若有所思:“让圣人也棘手的瘟疫?单单针对人族?既非寻常药理之事,可是有谁在背后动手。” 元始眉头微蹙,不咸不淡地开口:“她送信来,约莫也是提个醒。不过人族牵涉兄长的教派,还是瞧瞧情况为好。” 太清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 “那就把人请进来看看吧。” * “作为洪荒第一位成就圣人之位的修士,女娲娘娘的造化道本就是巅峰造极的水准,待顺应天地大势创造了人族,又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从而证道成圣。显然不是个别柠檬精造谣的:捏捏泥巴、沉迷手办就成了圣人。” “功成名就,洞房花烛,可谓妖生圆满。” “可问题,也就出现在人族身上。” “好好一个风华绝代的圣人,被迫提前当妈,从此过上了七个葫芦娃救爷爷——挨个找上门的,蛇精女王(?)般的日子:)。” “女娲娘娘心里苦啊。” “自己生的,不是,自己创造的还能怎么办,哭着养啊。” “手忙脚乱从头开始,教了繁衍之法,授了生存之道,再慈祥地摸着孩子的头,语重心长地说:“孩子啊,我兄长在天庭为官多年,有一门毕生所学,现在传授于你。瞧见东方那座昆仑山了吗?那是母亲师兄的居所,你们有求道登仙之愿的,去寻他们。” “孩子们点了点头,记住了。” “接着女娲的手又往西边一指,“西方有佛,普度世人,那是母亲师弟的居所。若是逢上灾荒之年,无谷可食,无水可饮,可去寻他们。” “孩子们点了点头,也记住了。” “女娲娘娘这才一脸欣慰,放心地回了娲皇宫。” ——《洪荒人族秘史及厚黑学的起源》 * 画面转回到另一侧。 场下法术四起,刀剑纵横,一招一式依仗元神之力相互碰撞,喧嚣光影之间闪掠过精妙道术。道法奥妙难以言说,蕴含其间,由着弟子领悟掌握。 修行之路既起,必绵亘万载,百年一瞬,千年一朝。 如此,方有身处洪荒不记年,岁月悠悠的真实感。 红衣圣人高居尊位,居高临下地瞧着下首。他神色缥缈,指节轻击青玉案台,也似含着某种韵律,一声顿着一声。 转而,闻琴声琤然,飘飘渺渺漫过云端,垂坠入晨露微熹之中。道尊发端攒簇的墨色似流水清风,姿态婉约,溶于散落一地的绯红中。 她眸光淡淡,纤长手指轻抚过琴弦。天光云影倏忽涌动,于虚空中辗转变化。万千气象,周天星辰,融坠而落入世人眼中。 昆仑山间的许许多多生灵抬起头望去,面上似悟非悟;又有阐截两教弟子寻声匆匆赶来,习以为常地席地而坐,挨着金灵她们蹭课。 玄门上清一脉的授课一向显得分外随意,不知所起,便寻了一处洋洋洒洒地开讲。 有经验的自会寻着异象而来,不明所以的,也会被热情的同门邀着来听课。总而言之,一切从心所向,无拘无束。 通天支着下颌,侧首瞧向玉宸,眉目清朗,微微含笑。 他专注地听了片刻,广袖一扬,青萍出鞘,顺势散落几朵幻化的青色莲花,落于少女裙裾之上,氤氲着纯粹的灵光。 她指尖微顿,凝眸望去。 清气化了一缕风,轻轻拂过少女的鬓发。 红衣圣人轻描淡写的一剑,吹开万载雪原皑皑的玄冰,拂过昆仑山巅纯粹灵秀的醴泉,直至穿透西昆仑天造地设的阵法—— 斜挽了一枝桃花。 通天一手执着青萍,另一手挽起桃花枝,回首轻笑,眉眼飞扬,眸光熠熠。他唇边笑意融融,状似不经意地将之置于琴边,又安安心心地坐下听琴。 玉宸睫羽轻颤,眼帘微垂。指尖琴声愈发朗阔,与天地相合。 在场之人无不为这一剑失神,恍惚沉浸于剑意之境,又被琴声带入更深的道境之中。 恍不知今夕何夕,全然忘乎自我。 阐教新收的弟子,约莫是唤做云中子的,目光痴痴地仰望着天穹,握着玉简的手不觉松了。 玉简散落于地,露出一张遍布着红勾带叉的卷轴,上面隐约有着一行标题:《五年修道三年考核》。更兼着一行小字:三百万年成就金仙。 想来,应是先前经过元始师伯的考核了吧,资质瞧着不错。 此景落入多宝眸底,他思绪轻微地转动了一下,手指慢慢搭上膝上玉简,以神识记录下一些体悟。 金灵一手按下木桩子似的站立着的师弟师妹,另一手稳稳地压住凝视着上方少女的无当,方神情专注地投身于体悟道境之中。 龟灵睁大了雾蒙蒙的眼睛,身边坐着携手而来的三霄姐妹。 赵公明手中的墨扇晃了晃,顺势要往地上倒,又被孔宣一个下意识的五色神光刷走。他手中一空,茫然地挠了挠头,目光却由通天的剑意所引,无暇旁顾。 在宥则面无表情地拖着广成子来听道,后者又带了一排师弟,一个个乖巧地坐下,掏出小本本,努力旁听。 越来越多似曾相识的人前来,感触自是不同于玉宸记忆未全时的小遥峰论道。 这份心境融于琴音之中,愈加缥缈无垠,行于九霄之上,游于幽冥之间,如月之恆,如日之升。 只觉云端沐光,映着少女如玉的面容,恍惚而若见神祇。 通天似有所感,朗笑一声,竟是执青萍而起剑舞。 巫族有祭神之舞,妖族有万代之需,人族长歌而舞,愿为盛世之音。各族起端不明,唯独舞蹈千秋相传,亘古不息,被保存在传承记忆的一角。 而圣人手中清冷长剑顺势而起,剑意邈远苍茫,自有浩渺天地为之低昂。 剑为君子之器,亦承杀伐之道。势撼昆仑,远及沧海。是以万物臣服其下,而见大道通明。 他淡淡地望着下方的弟子,轻笑一声,唇边扬起一抹疏狂笑意。又歪头望向玉宸,眉眼愈发飞扬,笑得肆意张扬。 上清通天,青萍剑主。 远在立教成圣之前,上清本为这世间最为风流恣意的神祇,无需冠以圣人之名,其本身存在,便是这天地最慷慨的一笔,写不尽清朗高华,道不全浮华绮丽,而足以令世人拜服。 玉宸抬眸定定地瞧了他半晌,眸光微敛。 她慢慢瞧了瞧桌案上的琴,指尖轻抚过细弦,眸中掠过几分温柔笑意。而下一瞬,她毫不犹豫地将之弃掷,青莲幻化的纯粹长剑稍作修饰,自袖中落入掌心,斜指向通天。 相似至极的剑意,几近归一的道境,令通天一瞬恍惚,又慢慢地镇定下来,静静地,欢喜地凝视着她。 少女眉眼微弯,笑意盈盈:“还请老师赐教。” 落入通天耳中的,却是另外一句含笑邀约。 “愿与通天道友,共论此道,朝暮以待,天明,方休。” (本章完) 第七十章 应似飞鸿踏雪泥 ◇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七十一章 梧桐昨夜西风急 ◇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七十二章 蓬舟吹取三山去 ◇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七十三章 应写黄庭换白鹅 ◇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七十四章 无言谁会凭栏意 ◇ 第七十四章 无言谁会凭栏意 ◇ 金灵:有日自东方而出。此后三千日夜,东境永昼。 【太始洪荒, 碧游宫】 “阿宸……” 缓缓念出的缱绻温语在空气中停滞。 道尊纤长的羽睫微掩下眸中一片阴翳,一动不动地,看着时空里的光影渐渐溃散, 化为星星点点的流光。 少女的容颜宛如莲花的开落, 一瞬绽放,又在他面前渐次零落。 最后落去的一眼里, 她轻轻抬起眼眸, 望向他的目光里浸染几分苍凉月色,又好似空无一物,未曾映入半道虚影。 玉宸纤长的手指沉重地压上笔身,弯起一个固执的弧度, 凝固不动,任着广袖随风翩飞,衬得身形愈发纤瘦。 她维持着执笔的姿势, 目光沉沉地望来。在光影破碎散开的那一瞬间,似有长风拂过她眉眼,愈发显得眸光凛冽。 “浮黎。” 玉宸倏忽勾起唇,神色平静坦然,映着粲然刺目的万道辉光,笃定至极地道出不速之客的名姓。却又不由放轻了语调, 像是想起之前所为,带上几分茫然无措, 轻轻唤道:“哥哥。” 玉清道尊静静地望着她, 微微抬手,似想回应这一声。 而下一瞬, 光芒彻底扩散而去, 湮灭了眼前的一切。纯粹的银辉泛着冷意, 自窗棂踏入室内,在白玉砌就的地阶上洒落下一地月华。 宫室寂然,满目无人。 “呃……”浮黎喉结动了动,眸色愈深。 他长长久久地伫立着,心头似压上了一道什么,似峰峦,若渊谷,沉重得纵是圣人,也难以轻易拂去。 波动的时间线溢出淡淡的银芒,扭曲、变形、修复着由此而来的动荡,亦不免将道尊那声隐含警告意味的问候,借由时空的牵引传达。 “可惜,终究是……不得见你。” 浮黎淡淡地望着这一幕,突兀地笑了半声,像是有满心的荒谬感,无从诉说,不可言说,只于心间匆匆忙忙地落了一场荒雪,徒惹他狼狈。 他漠然地扫了眼散了满桌的木牍,袖袍轻挥,将之恢復成原先的模样。面前便只余摊开的书卷,兼上一盏冷茶。 茶水半凉,其味甚苦。 他本不该去尝上一口,却到底,此心难主。 浮黎侧首望向窗外星辰,将袖袍慢慢展平,霜白自他掌下绵延,寒寂的一片。衣冠整肃的道尊抿着薄唇,目光沉郁。 * 倏忽泛起的回忆,笼罩在漫无边际的雪色之中。 莽莽苍雪覆盖过黝黑的大地,其上矗立的宫阙清寒入骨。冷夜漫长,长日寂寥。自他诞生之初,昆仑便是这般,曾经如此,今后,亦是如此。 唯独与众不同的,是幼妹。 那么小的孩子,会小心地提着裙摆,跑遍整座昆仑山脉去寻一株雪莲,开心地抱着捧到他面前;会趁着晨光微熹,折下一只纸鹤,偷偷放于他窗外,等他闭关出来后一一拆看。 亦会乖巧地坐在他膝上,听他讲大道至理,眼眸眨呀眨的,明明快要睡着,还要坚强地点头鼓掌:“哥哥讲得真好。” 彼时道尊微挑眉梢,曼声问她听懂了什么。 小姑娘晃了晃脑袋,认认真真想了一会儿,方抬头一本正经道:“就是听不明白,才觉得哥哥一定讲得很好。” 玉清道尊沉默了一瞬,瞧着幼妹困得不行的模样,终是放软了心,把她抱回内殿,悉心安置好。 夜深人静时,他则守着安睡的小姑娘,沉吟许久,默默摊开空白纸笺整改起授课方案。 落笔时微弱的声响偶尔会惊动幼妹,然而事实上,无论他下笔如何轻,小姑娘总会在迷迷煳煳中翻转过身,从被褥中伸出一只小手在云榻上摸索一会儿,便自睡梦中辗转醒来。 接着,浮黎往往会瞧见一只哒哒哒跑过来的软糯小姑娘。 散发赤足的妹妹抱着毛绒团子,额发翘起一簇,莫名显出几分乖觉。她软声唤他一句哥哥,仰着脸眼巴巴地等着他伸手抱起。 “我陪着哥哥,好不好呀?”妹妹眨着眼睛,开开心心地问他。 道尊何曾需要陪伴呢?数万个日夜也不过是他漫长且永无止境的生命里的一息光景,连半刻也无需留念。 但他垂眸瞧去,神念微动。 他的妹妹眉眼稚嫩,眼眸澄澈得尘世不谙,满满地倒映出他的身影。神色间是说不出的认真专注,亦是他漫长岁月里从未见过的烂漫无暇。 比昆仑寒寂的冰雪更为动人,比凛冽透骨的山风更具威力。 是这世间惊心动魄的一曲绝唱,亦是他,玉清浮黎唯一的妹妹。 道尊眼底倏忽柔软,竟是鬼使神差地应下了这句陪伴,心甘情愿地俯下`身去,抱起了小姑娘。 待妹妹在怀中沉沉睡去,牵着他衣襟的手放松几分。他方放下笔,抱着她斜倚在塌上,眼眸半阖,眸光极浅,又流露出淡淡的温情。 这世间再不会有这样特殊的存在,牢牢佔据他心上最为柔软的部分,美好得值得用毕生去负担。 只可惜…… 他唇边的笑止了一息。 回忆随之戛然而止。 浮黎眼眸微暗,衬得那抹冷色愈发浓郁。 只可惜,妹妹不会永远依偎在他的羽翼之下,永远信任他、依赖他,听从他的教诲,顺应他的意愿。 与之恰恰相反,同道殊途,日趋疏离。乃至于,罔顾天命,不惜叛道。 “真是……好极了。” 俊美无俦的道尊语气轻缓,怒意却隐隐浮现在眸底。他到底舍不得去怨他的妹妹,来不及憎恶清醒透彻的命运,便由着那些许私心,迁怒某位尚未死透,死死活活的神祇。 应是,理所当然的了。 * 上古有天之尊神,自汤谷出,主宰时空大道,统辖周天星辰。号曰东皇,其名太一。 道自一始,而后有万物;宇宙生于鸿蒙,演化自先天五太。是以享天地福祉,尊贵无双。 纵是比之盘古三清,亦相差无几。 歷数巫妖一劫,妖皇殒命,受气运反噬;祖巫身死,乃孽果缠身。而作为太阳星主,镇压三千鸿蒙的东皇太一,若能斩断与妖族的联系,明哲保身,天道亦会留其一线生机。 浮黎漠然地想着,目光遥遥望向碧游某处禁地,足下步履未停。 到底是能与玉宸成为至交的人,骨子里都透着一股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疯狂。他妹妹自是傻得可爱,至于这位—— 神色冷冽的道尊轻勾唇角,眼底薄凉至极,颇为吝啬地吐出两个字:「愚蠢」。 可不是把自己作死的。 现今瞧着虽未凉透,但要想全须全尾地活过来,少不得有人要为此担上莫大的因果。这「有人」十有八九,还指的是他妹妹。 顿觉糟心的浮黎面色更冷。 若是他早早踏足碧游,不……他就不该答应分家。若是玉宸一直处在他眼皮子底下,还能搞出这么个大新闻,他这个兄长也就不必做了。 所以说…… “阿宸真是,越来越不乖了啊。” 兄长语气亲昵,玄冰凝成的眸里似有暗流淌过。他在禁地不远处驻足,慢条斯理地打量了一圈禁制。 也许现在把这掀了,妹妹就舍得回来了呢。 浮黎目光淡淡,一手若有所思地按上玉如意,颇为凶残地考虑起来。 至于思考的结果? “哗啦——” 风声骤烈,天地之势为一念所引,带动了周遭万里的云层,玉清神雷划破寂然长夜,倏忽砸向蓬莱仙岛。 浮黎衣袂翩飞,广袖被凛风吹拂着发出猎猎之声。道尊漠然的凤眸掠过碧游宫阙,眉宇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 随即雷霆轨迹稍易,避开人群之处,继而朝着禁制,轰然砸落。 外界诸圣探寻的目光接踵而至,转而被时刻运转的碧游大阵挡下。纵使上清圣人离去时日渐久,阵法隔绝之效尚可一观。 阵眼所在之地,琼霄手中的笔于掌心逆转,转而接上云霄施展的法诀。 匆匆赶来的金灵则迅速接替过碧霄的位置,启用起各地的阵法,令其连绵成群,提升护岛大阵的威势。又调整重心,护下周边建筑。 几位弟子在得到云霄的传信后迅速聚首,方赶上这一变动。 待局势得到控制,脸色微白的碧霄回过神来,恍惚望向远处,似是不敢置信一般,向旁边的无当问道:“这是……二师伯?” “是。”美艳灼灼的女修微叹一声,肯定了她的猜测。 上清嫡系一脉怎么会不熟悉玉清神雷,但这大半夜的砸雷…… 不是夜半做梦,便是当真被气狠了? 无当面上褪去几分慵懒的笑意,显出几分冷然。她扶着碧霄坐下,又信手取出几枚丹药让她服下,方与面含担忧的龟灵对视一眼。 后者匆匆安置好沿路逢上的几个惶然弟子,睁着水雾迷蒙的眸子,径自沉了大半部分群岛入海。 左右隔着阵法,望着头顶深蓝的水幕,也比黑云摧压的天穹好些——这才安抚住惶惶不安的师弟师妹们。 金灵面目沉凝,神识借着阵法向外探出,便见那陆上净土般的一角,未被海水倾覆。 东海隐隐泛白的浪潮席卷而上,几近滔天之势;天穹威压凌绝,刺目的雷光涌动着凛冽入骨的杀意。唯有那一角亭阁,屹立于风浪之中。 不知是当初何人植下的一株银杏树,枝干光秃秃的,寥寥缀着几片干瘦枯黄的叶片。在触目惊心的枯焦色泽中,斜伸出一截枝条,兀自挂了一个小小的古朴的铃铛。 铃铛用红绸细心地缠绕着,悬挂于枝条之上。细观其上痕迹,满是细碎的零落的伤痕。它平静地立于倾覆之下,直至亭阁外的禁制破碎的那一刻,方微不可查地,晃动了一下。 金灵顿觉耳边翁鸣一声,眼前骤然一花。 耀眼的光芒淹没了一切,连带着逼人的热浪,在东海之上扩散。 有日自东方而出。 此后三千日夜,东境永昼。 (本章完) 第七十五章 尔曹身与名俱灭 ◇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七十六章 无因系得兰舟住 ◇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七十七章 亦狂亦侠亦温文 ◇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七十八章 不异南柯一梦中 ◇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七十九章 天意从来高难问 ◇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八十章 我乘素舸同康乐 ◇ 第八十章 我乘素舸同康乐 ◇ 元始:这天地独一的缘法,或许才是这凉薄无道的世间所留给他,最好的礼 漫天的雪自梦的罅隙落下, 却比过往的任何一次都觉得安适。 似有潺潺的流水声,伴着船舸而下,偶然惊动浅眠的人。他微微睁开眼, 任凭衣袍浸入溪中, 只抬首仰观星辰浩瀚,放任其在天地之间漂游。 月落天白, 船动莲开。 谁家玉笛暗飞声, 散入春风满昆仑。 淡淡的视线尽头,谁人的衣襟上晕染着水墨,墨发浸入星光盈盈的湖中。他手上转着一朵纯白的莲花,瞧见他时又灼开一抹笑颜, 轻轻递上前来。 他伸出修长的手接过,语气辨不分明。 唯独有那么一句,长久地坠在心间, 无声地漾开: “哥,该吃药了。” “呃……”对不起,重来一遍。 唯独有那么一句,长久地坠在心间,无声地漾开: 红花白藕青荷叶,三教原来是一家。 道尊于梦中轻轻叹上一声。 而耳边的声音仍是分外得锲而不舍, 甚至因为他长久的不回应,渐渐染上几分无法控制的担忧, 却也不敢强行将他自睡梦中唤醒。 玉宸眉心微蹙, 瞧了半眼放在桌上的丹药,手指轻轻搭上元始的手腕, 探查起他的状况来。 察觉到这一点后, 道尊几欲扶额的冲动又涌上心头, 颇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无可奈何之感。 通天见状转过身来,衣袍无声地曳过地面,颇为忧虑道:“我总觉得应该让大兄再过来看看的。” “兄长这般讳疾忌医,当如何是好?”玉宸微微一叹,松开了探查的手,“虽说瞧着确实无碍,但也昏睡了那么久。” 少女侧眸望来,模样分外忧心。 通天与她对视良久,两人纷纷叹了一口气。 够了,我真的没有病啊。 元始冷着一张脸,自青莲款款盛开的梦中醒来,他一手随意地撑着身躯坐起,浅淡的眸里映入两人的身影,目光便又不由微微一顿。 玉宸回眸朝他露出一个柔和的笑容,似是不甚意外的模样:“兄长可算是醒了。” 通天随之回头,脸上方要露出一个欣喜的笑,又在想起什么时强压下笑容,努力摆出一脸愤懑,力求让元始感受到自己的不满: “二哥既然醒了,不妨先把药吃了。” 说着,他又不免皱着眉头,显得难受几分:“怎么就折腾成这样了呢。” 为了你啊,蠢弟弟。 元始眉间染上几分无奈之色,瞧了眼盏中盛好的丹药,又对上玉宸盈盈的笑,默不作声地吞服了下去。 下一瞬,他又微微挑起眉梢,看了过来。 少女以袖掩唇,轻笑一声:“虽说药方如此,稍微改改味道,也不会耽误疗效的。” 明白了,是时候把揍长兄一顿这件事提上日程了。 元始面无表情地颔首,目光却又微微柔和几分:“麻烦阿宸了。” “只要兄长无事便好。”玉宸勾唇浅笑,星眸熠熠。 元始眉眼淡淡,视线不着痕迹地落在她眸下淡淡的青灰之色上,他转而指尖微抬,轻轻揉了揉小姑娘的发。 兄长吗…… 罢了,日后再慢慢来吧。 “哥!”通天睁大了眼睛,目光直勾勾地望着他。 元始没好气地回了一声:“喊什么呢。” 道尊冷着脸戳了一下蠢弟弟的脑门,直把人戳得委屈巴巴地蹲下来,脸上写满了自闭两个大字。 元始慢条斯理地掀起眼帘望了他一眼,确定他只是在配合演出,又嗤笑一声:“跟为兄生什么气,长本事了啊。” “二哥这般不爱惜自己,却让弟弟不要生气,这是什么道理?”通天眼眸一斜,认真地反驳道。 元始:“这么说,你还有理了” 通天:“我理直气壮!” 玉宸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少女掩着唇角,眉眼弯弯,甚是动人,引得两人不自觉看来,又在霎时安静下来。 此时已将近日暮,夕阳的余辉漫过洪荒大地,又自昆仑的窗棂慢慢穿过,徐徐映过少女的眉眼。 玉宸微微敛眸,试图避开那一瞬的刺目。 通天却是在瞧见这一幕时,突兀地垂落了眼睫,不自觉地伸出手,似想替她遮下那耀眼日华,指尖又微微凝滞在她复而望来的目光中。 注视着这一幕的元始,玉色手掌轻轻按上额角。他微微偏过头去,只觉得近来叹气的次数或许为成圣以来之最。 “阿宸?” 少女抬眸望去,微微疑惑:“兄长可还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 玉清道尊神色平静,广袖微垂,放下了掩面的手:“确有一事麻烦于你。” 他定定地望了通天一眼,轻叹道:“过来。” 通天茫然地眨了眨眼,指了指自己,又颇为不解地挪了过去:“二哥可是觉得无聊,要不我把师侄他们喊来陪你?” 元始拢在袖中的手指一抖,冷声道:“不必。” “哦,好的吧。”通天乖乖地点了点头,又道:“那不如我寻些书来,我听说洪荒最近有一本书挺出名的……” 元始面无表情地甩了他一个禁言,果断抓起他的手交给玉宸。少女微微怔住,低眸望去,却也认真地握住了青年的手。 通天微垂眼眸,十指稳稳地与她相扣,倏忽静默了一瞬,侧首怔怔地望着他兄长。 “药,为兄已经吃了。”虽然我真的没病。 “人,就麻烦阿宸带走了。” 他静静地望着玉宸与通天,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极为浅淡如沐天光的笑容:“接下来的日子,就拜托阿宸了。” * 从某种意义上说,坚持自己没病的玉清道尊,成功赶走了坚定劝人吃药的上清组合,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 玉虚宫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静。 虽然是暂时的。 太清瞧着两人并肩携手渐行渐远,方轻轻推开门扉,自侧殿走出。 “他们都没问?” 元始自云榻上起身,长发迤逦一席。他眉宇间的冷意未散,闻言轻轻颔首:“大概是料想到,我并不打算告诉他们实情。” 元始:“或许说了也未尝不可,但……阿宸的负担已经很重了。至于通天,我们的弟弟,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谁不希望他永远会是眼下这个意气风发的样子呢。” 他眉眼淡淡:“预见未来,对我等享有无尽岁月之人来说,或许比无知更为可怕。” 越是站在高处,越觉得命途艰涩。 谁又会知道自己的一个选择,会不会带来更为糟糕的结局呢。 太清微叹:“你呀,到底是心思太重。” 太清:“他们最先到达那里,未必猜不到实情。纵然,只是归墟二字。” 元始眼底微微显出几分沉郁:“兄长,我并不明白。太乙那次,还可以说是被定光的恶念诱动,这一次,为何又是昆仑?甚至干脆找上了我。” 太清若有所思,忽道:“也许因为……我们是昆仑特产?” 元始沉默了几息,斜眼瞥他,语气微凉:“兄长可是认真的?” 太清微微一笑,从容不迫地答道:“算计我们门下之人,与算计我们无异。三次,如果算上玉宸,是三次。祂似乎针对的都是圣人。” 太清继而道:“既然如此,找上昆仑也似乎不以为怪了。毕竟现在,昆仑山上其余寥寥,唯有圣人特多,可谓昆仑特产也。” 他说到最后一句,又不由弯了弯眼眸,笑了起来,成功收获了「元始的怒视」一枚。 太清:“往好处想,祂上次下手是玉宸实力未恢復的时候,这次是你落单的时候,说明特产越多,越不好动手。” 元始冷着脸,一字一顿道:“别提特——产——” 长兄垂眸望了他一眼,啧啧地感叹了两声,到底没有继续撩拨下去。 太清:“总而言之,眼下局势未明,小心为上总是没错的。” 他转而道:“哦,对了,你那恶尸还好吧?” 元始微微颔首:“我已暂且将他收回到三花聚顶之中,休养一段时日,会好起来的。” “既然这样,那我就放心了。”太清说着,又从袖中掏出一个葫芦,放在桌案之上。 太清诚恳地望着仲弟,语重心长道:“元始啊,别放弃治疗,多吃药好得快。” 您的兄长已加入劝人吃药小分队。 您的兄长试图向您投喂豪华大礼包。 请……请您冷静啊。 元始深吸一口气,声音冷得掉渣:“出!去!” 太清微微一笑,语速不紧不慢:“别这么狠心嘛,作为长兄,我总得关心一下你的身心健康。幻境伤身,动怒伤肝,长此以往,圣体欠安……” 他话音未落,袖袍一动,十分顺手地接下一道玉清神雷。 “那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道法自然的太清道尊,从善如流道。 * 太清走得很麻利,临走前还不忘留下葫芦,顺带贴心地带上门。 元始揉着眉心,那抹近乎无可奈何的挫败感,却又不知何时涌上心头。大概自从摊上父神予他的这份亲缘开始,这种情绪便成了家常便饭。 偏生……不忍误之,不愿失之,不甘弃之。 长兄,幼弟,还有……妹妹。 他遥遥望向窗外,窗外疏离的月再度挂上梢头,照进万户人家。 道尊指尖微抬,一点灵光浮现在掌中,继而抽枝生芽,在玉清灵力的催动下,渐渐生成一朵含苞的莲花。 纯粹的流光围绕着它,极净的色泽摇曳生辉。 在元始浅然的目光下,莲花渐渐聚拢万千的光辉,又倏忽于其掌心盛放。这是他无垢梦境中的莲花,此刻心甘情愿地,于现世中盛放。 这天地独一的缘法,或许才是这凉薄无道的世间所留给他,最好的礼物。 * 摘星楼中。 玉宸垂眸望着曲水楼阁之间,款款盛开的莲花。通天倚靠在一旁的玉阶之上,墨发垂肩,姿态随意。 两人遥遥注视着玉虚峰上的宫阙,直至其间最后一抹灯火,也消弭在星辉之下。 玉宸微舒一口气,心上却不知何时又空落了几分。 她微微提起裙摆,一阶一阶地往下走,脚步又停留在最后一阶上,不知如何迈下。 通天抬起眼眸,专注地凝望着她。 他转而站起身来,认真地张开双臂,接住了他的小姑娘。 她身躯间微微透着几分冷意,往日粲然的星眸微微黯淡下来,似有诸般思虑压上心头,难以窥尽,而生了烦忧,乱了心绪。 “我好像……也有点想我的兄长们。” 玉宸垂眸望着通天,声音浅淡地落下,“他们在我不在的时候,也会好好的吗?还有师尊,他独自一人在紫霄宫,会不会觉得寂寞?” 通天微微收紧双臂,将她抱紧在怀间,手指轻柔地抚过她的发。 少女的声音闷闷的,让他在一瞬之间,也不由难过了起来:“我不明白,我当不当恨。一切尚未发生,我的不甘亦如无源之水、无本之木。若是不恨,前尘难忘;若是恨了,背弃此生。说到底,不过是,血海深仇是他,此心所念亦是他。” 玉宸:“我忘不了,却不得悔。” 通天微微一叹,低眸望她:“阿宸。” 玉宸怔怔地望着通天,微微笑了起来,却不由自主地落下泪来:“我平生有三恨,一恨知交零落,二恨亲缘断绝,三恨……三恨命运无常。” 通天无声地将她护在怀中,良久,感觉到身前衣襟被润湿一块。少女落泪时悄无声息,只借着他的怀抱,方敢纵容自己一二。 只是到底……到底让他心疼极了。 他在絮絮的风雪中站了许久,方小心地抱起渐渐睡去的玉宸,回到了楼阁之上。 谁家的月光穿透了窗台,无声落下清辉。可是游子心中所念?可是故人翘首以盼? 所念不可追,所盼不可归。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 通天无声地立在云榻旁,替她拢了一层锦衾。 他遥遥立于楼阁之间,望着远处邈邈的寒山,任凭思绪飘摇,若寒雪烛火。 (本章完) 第八十一章 偷得浮生半日闲 ◇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八十二章 人生自是有情痴 ◇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八十三章 此夜此歌如此酒 ◇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八十四章 看朱成碧思纷纷 ◇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八十五章 从此无心爱良夜 ◇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八十六章 任他明月下西楼 ◇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八十七章 老来旧事无人说 ◇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八十八章 到今犹恨轻离别 ◇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八十九章 醉眼初开日月明 ◇ 第八十九章 醉眼初开日月明 ◇ 太一:说好的,谁先脱单谁是狗呢?! 世间再无一处, 如天庭一般接近太阳星。 耀眼的光芒从碧得近乎透明的天穹上落下,轻轻自少女眉睫上淌过,清亮明灿得恰若一泓清泉, 又犹然生出三分暖意。 似能将心底最深处皆煨烫, 洗却几分痴妄惘然。 玉宸微掀眼帘,眼眸中流转开些许粲然, 正对上太一的目光。 他语气中颇带几分不经意, 投来的视线中微微露出几许探究的意味,却也将字句念得从容笃定,几乎令人恍惚。 玉宸轻轻一笑:“不会的。” 太一斜眉微挑,听着少女缓声道:“世间有缘之事, 若不去做,依旧会成空;而与之相对,纵然是无缘, 若我等偏要勉强,这天地又岂敢不予我一份缘果?” 通天笑了起来,眉眼熠熠生辉:“太一觉得如何?” 并肩而立的两人一齐朝他望来,言笑晏晏,容色灼灼,竟令人陡然生出一种恍惚之感。 太一晃了晃神, 试图避开双杀之局。 他不由瞥了通天一眼,心下啧啧地感叹了一句。 若真是如此的话, 倒也怪不得会…… 他眼眸一转, 秉着互相伤害的原则,若有所思地给通天传了个音:“通天啊, 你还记得你当时当着全洪荒的面, 说情缘影响你出剑的速度, 让多少人当场失恋吗?” 他视线微微往玉宸身上一瞥,转头笑得一脸好奇:“不知你现在……有没有被影响到啊?” 通天:“..?” 圣人眉梢微挑,斜睨着他,语气里生生带出几分铮然杀伐之气:“吾友既然心有疑惑,正巧你我长久未见,不如直接找个地方论道?” 太一闻言歪头,颇有些跃跃欲试的模样:“来就来啊,我还能怕你不成?” 通天微微抬眸,目光紧紧地盯着他,倏忽勾唇浅笑,忽令天地失色:“太一有言在先,我又岂可,不奉陪到底?” 眼看「论道」将起,玉宸瞧了瞧两人,掩着唇微微笑了起来。 通天隐约透着危险色彩的目光一顿,随即迅速收敛,回首时又染上几分无奈之色:“阿宸。” 他轻声唤了她一句,话语未尽,又见小姑娘抬眸望向他,眸光似月华般柔和。 玉宸掩在袖中的手借着遮掩轻轻牵上他小指,颇带几分安抚意味地勾起。她眼眸随之弯起,笑意盈盈地望向他:“宫宴快要开始了吧。” “若是迟到的话,太一道友可会有什么麻烦?”玉宸瞧向太一,语调微微上扬。 太一神色微顿,下意识掐算了一下时辰。 他转而轻咳一声,正色道:“家兄家嫂一向宽容,想来也不会太过介意,当然,我们还是快点为好。” 通天这才瞥向太一,不厚道地笑了半声,倒也没说什么。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揽过少女的手,将之珍惜地拢紧,心下愈发踏实,方跟着太一往前行去。 * 妖皇为十位太子设宴,广邀四方来客。这来与不来,在巫妖两族偃旗息鼓,握手言和的当下,便少了几分政治上的考量。 昆仑这边,名义上讲,通天应太一之邀,玉宸承女娲之约,皆是私交,谈不上什么对局势的影响。 只不过在座之人,仍不免生出些感怀,以至于在听见礼官唱名时,于觥筹交错的宴席上,生生营造出了长久的寂静,像是压抑着,亟待迸发而出的,万般期待。 “昆仑山,通天圣人、玉宸道君至。” 仿佛万籁无声,四周悄然。 两人相携的姿态亲密无间,墨发交织间,又伴着絮絮的低语。得尽天地眷顾的容颜愈发灼灼,足以令此间琼楼玉宇生辉。 通天牵着玉宸的手,自然地送上一份厚礼,便向前走去。 两人所到之处,人仰马翻,一片狼藉。杯盏悄然坠地,美酒倾覆一席。 跟在女娲身后的伏羲步履微顿,似觉出几分隐约的熟悉感。 女娲原本淡漠偏冷的神情一动,目光若有所思地望去,又自唇边缓缓绽开一抹笑意。 帝俊与羲和立于高处,下方之景一览无余。 此时的妖皇又不由偏过首去,靠近羲和耳侧,语气中带着几分莫名的诧然:“我原曾想,昆仑这几位圣人,怕不是要一心慕道的,怎么就……” 羲和眉眼间透着三分凌厉,映着盛红宫装,愈发明耀逼人。她微微侧首,一缕乌发拂过帝俊面颊,又被他抬手细细地挽好。 羲和眸中透着若有似无的兴味,她眼眸微抬,向远处瞧去:“如此光明正大,莫非……太清与玉清两位圣人竟也是同意了吗?照这样来看,妖庭也需提前准备贺礼了。” 她回首望向帝俊,微微一笑:“陛下觉得如何?” “有赖日君辛苦。”帝俊轻轻垂下眉眼,语气温柔。 羲和不免含笑摇头:“何须谦辞,妖族一事,仍应倚仗陛下辛劳。” 帝后二人对视一眼,又莞尔一笑,任默契于无言中蔓延。 * 大底世间总有那么一些人,无论身处何地,总会耀眼夺目到令人无法忽略,甚至不由得将全数目光尽用于追随于祂。 纵然是岁月变迁,亦不改其辉芒。 时光的意义,只不过是耐着性子将之细细研磨,苦心等待其渐渐发酵,以至于,世人皆无可避免地沉醉其中。 无药可医,无从自拔。 太一不乏忧郁地想着: 吾友啊,希望你和玉宸道友,以后还是少出几次门吧。 正被贴心问候的通天似有所感,目光淡淡地往前望去,掠过在场诸人。他本人倒是不甚在意被这么多人围观,只是…… 通天望了一眼身旁容色清绝的少女,眉头微微蹙起,不由将人护得更紧些。他指尖微抬,似保护般,信手设了个阵法,随意地掩下两人身形。 众人齐齐叹上一声,方从那般奇异的氛围中脱身而出,却也不敢再肆无忌惮地窥探圣人的风华。 通天这才携了玉宸,同太一一道,踏上回环曲折的玉阶。 羲和上前两步,迎下几人。 她目光意味深长地落在太一脸上,待捕捉到一两心虚的神色,方摇摇头放过了他。 通天微微颔首:“好久不见,羲和。” 羲和微露笑意:“圣人可是近来有事耽搁,久不见你来寻太一?” 她随意地调侃了一句,视线又轻轻地落在玉宸身上:“这位可是..玉宸道君?” 通天微微挡住少女,试图阻止羲和八卦的目光,开口解释道:“师尊他老人家不久前起了兴致,越我一步收了阿宸为徒,名义上讲,也是我正儿八经的师妹。”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羲和轻轻点头,目光颇为友好地望向玉宸,“道君风华绝代,乃我平生仅见,有幸邀君来此,羲和不甚荣幸。” 玉宸莞尔:“闻羲和日君之名久矣,今朝得见,亦为我之幸事。” 两人言谈之间颇为欢喜,几分钟后,便已开启了脉脉对视模式。 一时之间,通天忽觉自己甚为多余。 帝俊轻咳一声,复从阶上迈下,试图拉回执着小姑娘手,眼眸闪闪发亮的妻子。 羲和回头嗔怪地望了他一眼,唇边噙着笑,又凝视着玉宸。 她微微叹上一声,眉眼间染上几分怅惘:“可惜了,家里那十个不成器的,整天吵得人头疼。若是能得个像阿宸这般可爱的女儿,我平生,也就没什么遗憾了。” 帝俊……选择闭嘴。 玉宸轻轻一笑,眸光粲然:“这也无需急于一时,想来还是缘法未至。羲和不妨再等等。” 羲和眉眼灼灼,定定地望着她,唇边扬起几分欢喜:“若能承了阿宸的吉言,自然是再好不过的。” 在通天脸色往更为不妙的方向发展之前,羲和依依不舍地松开了玉宸的手,又恢復成了那位端庄贤淑的天后。 帝俊赶忙挽回了妻子,心下好歹松了口气。 只留下太一一只金乌,往左边看看,相依相偎;朝右边瞧瞧,亲亲我我。再思及就连家里那十只侄子,数目也是成双成对的。 他不禁……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说好的,谁先脱单谁是狗呢(╯‵′)╯︵┻━┻ (本章完) 第九十章 落花时节又逢君 ◇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九十一章 谁擫昭华吹古调 ◇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九十二章 秋天如水夜未央 ◇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九十三章 几回魂梦与君同 ◇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九十四章 一杯春露冷如冰 ◇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九十五章 休对故人思故国 ◇ 第九十五章 休对故人思故国 ◇ 玉宸:唯独你,让我期待未来。 掀开流珠坠玉的帷帘, 踏入其间。阁舍简朴清幽,细微处又可见其精妙。阵法随着海潮一层一层地叠加,晕开淡淡的月白光芒, 将整条船只罩住。 通天放轻了脚步, 慢慢走上阶梯,又行了几步, 方驻足于半掩的门扉之前。 他试探着轻叩门扉, 等待了几息,仍未得到回应,便也知晓里面的人仍然沉眠于梦境之中。 通天不再犹豫,将轻掩的门扉推开。 伴着微弱近无的「吱呀」声, 描绘着古朴道纹的阁门轻轻敞开。 * 殿内有暖炉,小火苗一下一下地跃动着,将弥漫在空气中的潮气蒸发。外界絮絮涌来的风拂过轻薄的纸页, 无声翻阅着典籍。 一切皆是静悄悄的模样。 像是某个瞬间,突如其来的一个偶然,将时光定格在此处。 通天微长的衣摆拂过足下地面,弧度悠扬,又缓缓落下。他若有所思地望着窗外淡淡的薄雾,目光又悄然掠过云鹤屏风后的一抹倩影。 “阿宸?” 屏风后面的身形隐约晃了晃。 通天心上泛起几分担忧, 带着说不清的紧张意味,又放轻了语气, 眉头微蹙, 唤了她一句:“玉宸。” 少女微微睁开眼眸,眼前景物朦胧不清, 光影错乱交织, 晃得人头脑昏沉。她闷闷地应了一声, 只觉得难受。 玉宸勉力撑着额头,目光微微往下垂落。她似听闻一声若有似无的太息,眼前斑驳的色调又被重新统一成纯粹的白。 那白色极为干净。 像是昆仑山巅初生的雪,又似春日融融,湖畔新发的杏花。纯粹无暇,温柔得不可思议,仿佛心情也随之平静下来。 可这还不够,玉宸努力地想着。 它又像是,又像是传承记忆里澄透无垢的青莲,不染凡尘,只余清辉无限。 于是,少女便好似真的闻见了淡淡的莲香,近到触手可及,只待她伸出手去。 通天唿吸一滞。 少女微微仰起脸,茫然失焦的目光全数落于他身上。她宽大的广袖微垂,露出纤细的手腕,凝玉似的手指小心地探出,缓缓抚上他面颊。 似有无限的耐心,又忍不住去探求更多。 他不敢动。 面上的触感起初微凉,又迅速在感官末梢灼烧起来,无端绵延而下,遍及整个躯壳。仿佛全部身心,都要为她焚烧殆尽。 通天下意识屏住了唿吸,望着她缓缓凑近,眸里满满地倒映着他的身影,专注而动人。少女微微捧起他的脸,俯身而落,轻柔地覆过他唇畔,极尽温柔缱绻,几乎要唤起一些,不合时宜的想法。 他指尖深深陷入掌心,似要逼迫自己清醒,又不自觉地于心上叹息,微微垂首,慢慢地回应着她。 两人的唿吸微妙地重合在一起,连绵不绝的清气周转不息,契合得天衣无缝,似连时空也为之延长。 而下一瞬,通天动作微顿,手疾眼快地捞住了自玉宸怀中滚出来的金乌团子。他方自暧昧难言的氛围中惊醒,身前衣襟又被少女松松地牵住一角。 通天好看的眉眼之间,无声漾开几许宠溺,无可奈何,甘之如饴。 “阿宸……可是做了一场噩梦?” 他家的小姑娘,似有埋藏了许久许久的委屈,连自己也仿佛忘了个干净。又在蓦然回首之时,痛彻心扉。少女只低下头来,很难过很难过地道了一句: “我找不到我的毛绒绒了。” 玉宸眨了眨眼,掩下眉睫上几分水雾:“他是这世上对我而言,最为独一无二的毛绒绒。超漂亮,超可爱,虽然有时候也很傻。” 通天低眸望着她,阖眸轻叹,又小心翼翼地将她拥入怀中:“我知道。” 我永远都懂。 “从此以后,我怕极了世间生离死别。”少女轻轻拉着他的衣袍,闻着淡淡的莲香,纤长的眉睫微微颤着,唯有神智在渐渐复苏。 何妨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玉宸闭上了眼,轻声道:“他一个转身,便再也没有回来;我怕我一个转身,大家就都不见了。而这恩怨情仇,不得问天数无常,亦深畏人心叵测。我着实是怕得不行——” 少女声音微顿,不觉恍惚了一瞬。 那抹莲香不知何时又近了几分,慢慢地,她薄凉的眼睑上隐约传来温热的触感,无声无息之间,惊动了池底融融的星光。 通天的衣袖微微拂开一个弧度,将少女安稳地揽入怀中。 他微垂下眸,额头轻轻贴上她鬓边的发,眸光清浅温和:“但我们从不信命,敬畏只让我们向前。” 他眉眼微垂,视线余光掠过一旁安静摊平的、迷迷煳煳的金乌团子,指尖微微抬起,举动愈发轻缓。 通天轻声道:“无论如何,辗转经年,我们已经踏上了另一段歷史。” * 玉宸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遥远的尽头,唯见海天一色,澄碧如洗。 碧波拍打在沿岸,激起漫无尽头、一如荒雪般的潮。是人间孤绝之地,向来无人踏足。山间层峦叠嶂,郁郁葱葱。飞鸟拂开云崖上聚拢的浓郁白雾,穿过一线渺茫的天光。 ——又纷纷映入她眼中。 “若来日无事,可否一寻蓬莱?” 她听见故友的询问,穿过微潮的海风,微微带些怅然,又含着几分隐约的期盼。然而几重命运枷锁之下,怎奈何: 誓约已成空,昔人尚留恨。 最后的最后,唯有她,被永远地留在了时光里。 * 通天轻轻牵过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 玉宸起身,跌跌撞撞地跟着他走,又被小心地搂住。他神情上掩不下几分担忧,沉沉地唤了她一声:“阿宸。” 少女抬眸望向通天,似要说些什么,又将之全然忘却。她只轻轻地笑了一声,定定地望着他,朱唇轻抿,灼染三分艳绝:“我很好。” 玉宸微垂眼眸:“我答应过这世间所有有幸相遇的人,我会很好很好地过下去。” 通天牵着她的手微微收紧,又很快松开。 少女的唇边便倏忽绽开一抹笑意,灼灼无暇,轻而易举地佔据他方寸心上:“但,唯独是你,让我期待未来。” 通天唇角无声地扬起,又微微压下。 他唇边含笑,眉眼温柔至极,一如临水照花,春光无限好;又似皓月无尘,万里清辉照:“承蒙道君厚爱,通天不胜荣幸。” 玉宸眼眸微弯,攥紧了他的手:“一起出去看看?” 通天回眸望了一眼,低眸问道:“先把小十留在这里,如何?” “也好。”玉宸点了点头,回身留了几道阵法,便被通天牵着手,步出这狭小的船阁。 * 两人出来时,太一正在临潮观海。 潮水无声地漫过他足下甲板,又匆匆退去。沧海浩瀚无垠,与天际相连,纵是二者颠倒,亦不觉奇异。 太一凝眸远思,听见些微的声响,又回首望来,自然地朝两人招了招手:“快到岸了,你们过来瞧瞧。” 玉宸被通天牵着走来,目光清浅微凉,落至青年身上。 他亦自若地回望,转而以指点额,微垂其首。再度直起身来时,太一仍旧笑得懒散,又倏忽问道:“相处多日,不知,可否直唿道友名姓?” 玉宸微怔,轻轻露出一个笑容:“太一。” 太一似笑非笑地望了旁边的通天一眼,眉眼慵懒,语气又是一等一的郑重:“玉宸。” 通天眉梢微挑,目光危险地盯着他。 挚友选择性地忽略了他,转而好奇地问道:“这么说来,我们也算是朋友了吧。唔,不知玉宸是怎么看上吾友的,虽说吧,吾友什么都好,但他……” “但我如何?”通天皮笑肉不笑地问道。 太一满怀激情道:“但他一心向道,心怀众生。实乃洪荒楷模,吾辈心向往之,哎呦。” 通天冷笑一声。 玉宸抿唇一笑,眉眼弯弯。她瞧了瞧通天,忽而一本正经道:“可他好看啊。” 太一若有所思地望过来,沉思了几许,严肃地点了点头:“这倒也是。世间能比肩吾友之人,寥寥也。” 通天额上冒出几根青筋。 他牵着少女的手紧上几分,又见她回眸望来,笑语嫣然。 玉宸眨了眨眼,颇带几分无辜模样:“我有说错什么吗?” 通天:“……” 他微微叹上一声,目光格外专注地望来:“可我觉得,阿宸这般风华,方为世间绝色倾城。倒教我……分外无可奈何。” 话间情意绵长,语气倏忽缱绻三分。 少女耳垂微微泛起几分绯红,下意识想将手抽回,又被他牢牢扣住,挣脱不得。 通天眸中染上几分笑意,自然道:“依太一之见,我说的,也应是毫无错漏之处吧。” 太一望了两位一眼,莫得感情地「啧」了一声。 神仙打架,路人倒霉啊。 这种时候就应该…… 太一微微点头,以示尊重,随即又是一连串的叠词「对对对」,「没错没错」。接连便是敷衍的话,什么「吾友说得都对」,什么「玉宸所言也非常有道理」之类,引得众人都笑了起来。 _(:3」∠)_一时之间,蓬莱岛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本章完) 第九十六章 细雨骑驴入剑门 ◇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九十七章 万里写入胸怀间 ◇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九十八章 雪里已知春信至 ◇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九十九章 不染人间桃李花 ◇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一百章 旧时月色在潇湘 ◇ 第一百章 旧时月色在潇湘 ◇ 浮黎:为什么不能一直在一起呢?阿宸,我和你,两个人。 吾为何人? 是盘古嫡次子, 玉清之气所化,天地予其嘉名,方有道尊浮黎。此皆吾与生俱来, 又犹如外物一般, 不过是浮华矫饰。 浮黎伫立于玉虚宫后殿的长亭之间,修长有力的手伸向虚空, 似想要握住什么, 又空空地散去,连带广袖一起垂落。 他眼帘微垂,听着不远不近的地方,传来一声「哥哥」。道尊习以为常地回了头, 步履轻轻踏过青玉长阶,微微定神望去。 庭院中有花团锦簇,草木盎然。与飞雪相携而落, 又是误入花间的轻盈蝴蝶。 藤木秋千上悠悠地坐着一个人,此时又微微弯眸,朝他露出一个灿烂到不由心生柔软的笑容。 “哥哥怎么来得这么迟?” 是你心急。 浮黎薄唇微启,注视着少女,似恍然又似怅惘:“是我慢了。” 就好像改了口,结局会不一样似的。 少女微微怔然, 倏忽抿唇浅笑:“哥哥竟不责怪我心急吗?” 斥责了那么多次也没见出成效,人倒是走得越来越远。 浮黎平静地想着, 又平静地询问她:“阿宸想要如何呢?” 她颇为苦恼地皱着眉, 认真地想了许久,目光一转, 又落在他暴露在冰冷空气中的双手上。 少女明显愣了愣, 下意识起身快步走至他近前, 小心地捧起了他冰冷的手,以自身的温度温暖着他。 浮黎一动不动,只垂眸注视着她的举动。 玉宸专注地想要去捂热他的手,便轻快地答道:“哥哥自己要照顾好自己啊。” “阿宸不愿照顾我吗?”浮黎语气冰凉。 “怎么会呢?”少女微带讶异地看向他。 她想了想又道:“可是我不会一直在哥哥身边,所以哥哥自己要照顾好自己呀。” 浮黎便又忽而不甘心起来。 他暗了眼眸,目光沉沉,定定地望着玉宸,似是忘记了她只是个幻影。 “为什么不能一直在一起呢?阿宸,我和你,为什么不能一直一直相依为命,长长久久地相伴下去?” 她没有回答。 少女眸里盛着星星点点的明光,专注地,如一地,灼灼地凝视着他。笑容绚烂若夏花,姿态静美似秋月,却又远胜于其,只叫人恍惚。 他却再难欣赏这般盛景,只依着自己的心愿,想要强行带走她。 可是,浮黎脚下云履刚踏出两步,面前景象便又变换了模样。 还是此地此间,天地黑白分明,长空一碧如洗。 山河却骤然空旷起来,风雪低沉,飞鸟无痕,仿佛听得见心底几近寂寥的讽笑。 妹妹低眸浅笑的模样犹在眼前,却只见得她慢慢松开了手,眸中情绪莫测,又一步一步地向后退去。 咫尺天涯,泾渭分明。 长风由远而至,拂过她墨色的发,似想挽留这份温存,偏将幻境匆匆携去。 恰似春梦了无痕,徒留叹息。 “浮黎,你看见了什么?”棋局前执子的道祖垂眸望他,无悲无喜。 “我……好像做了一些不该做、不应做的事情。以至于,在我们终将抵达的未来,她再也不会回来。” 从此以紫霄宫为界,死生不复相见。 那些柔软如蝉翼般的情绪,倏忽沉重地压上心头。 浮黎眸底愈发暗沉,隐隐在挣扎着些什么。他冰冷的手指暴露于空气之中,倏地攥紧,似连心底也是一片彻骨冰寒。 身后响起的若有若无的脚步声,此刻,又渐渐清晰起来。 是太上。 长兄披着一袭宽大的雪青鹤氅,眉目平和寡淡,不急不缓地踏雪而来。 一路上,他打量着不知何时愈发显得冷清的玉虚宫。至此处,目光瞥过落花席卷的秋千,又缓缓落在浮黎身上。 太上薄唇微启,忽道:“师侄们都很担心你。” 他指尖还夹着一封信笺,其上字迹凛然,依稀辨得风骨。 浮黎回转过身来,目光微微凝在信笺上,方抬眸注视着长兄,似讽刺又疏离地笑了起来,眸中浸透着说不清的凉薄: “那又如何呢?” 太上微微一叹,目光定定地望着他,缓声唤着他名姓:“浮黎。” “阿宸也不愿见你如此。” “哥哥自己要照顾好自己。” 风雪洗濯过道尊的鬓角,映着他明灭不定、暗色交织的眼眸。 缄默的时间,在这对洪荒最为尊贵的兄弟之间延长。 唯独与冷寂格格不入的,又是此间兀自簌簌落下的繁花,无忧无虑,烂漫多情,偏生做了人间的过客,只求了一季的荣华。 良久,浮黎眼眸微垂,语气不带波动地道了一句:“兄长来此,若是只为劝我这么一句,愚弟心领了。” 太上微掀眼帘,不动声色地瞧了他一眼。 静了半晌,浮黎淡淡地望着太上,冷声道:“旁余之事,劳烦兄长转告我徒:在宥前不久已证得大罗金仙,虽处异域,其志不移,纵无教导,亦能勤学苦修……” 浮黎阖了眼眸,漠然道:“让他们自己看着办。” 他道出最后一句,眸中影影绰绰倒映出的,却还是少女的身影。 太上不禁微微挑起眉梢,打量了他几番,老神在在道:“放心,为兄定一字不漏替你传达。” 看样子又能瞧见师侄们勤学发奋的模样了。 他转念一想,说不定……他们还乐在其中呢? “不过,你到底是去紫霄宫听了些什么?回来竟成了这副模样。”太上微微皱眉,不免疑惑道。 浮黎并不回答。 他垂眸望了望自己的手掌,又将之悄然攥紧。 太上微微挑眉看他:“不想说?” 浮黎眉眼冷淡,以沉默表示抗拒。 “那让为兄猜猜,可是阿宸出了什么事?”太上随口道,“除了我们家妹妹,旁人你也不甚挂心。” 浮黎一言不发。 太上瞧了他一眼:“若她是受了伤,为兄觉得你不该坐在这里。” 怕是早就出门去砍人了。 “既然不是受伤,仲弟你又这副自闭模样……”太上沉吟道,“总不至于阿宸终于动了心,有了心上人吧。” 庭院中突兀地静了一瞬。 风雪倏忽凌厉到近乎刺骨。 “说吧,是谁?” 太上轻轻叹了一声,望向浮黎。 浮黎眼眸微垂,静静地注视着自己苍白瘦削的手指。 长兄猜的其实不对。 但他似乎……仍然感受到了愤怒、不甘、怨恨……诸如此类,不一而足。 像是一滴幽深的墨落入清澈见底的水,满倾的茶摇坠开碧色的波光。难以言喻的情绪犯上心头,浸染了愈发浓重的心境。 “长兄想知道?”他唇角微微勾起,似有半分的讽刺,却不知在嘲笑着谁。 太上深深地望了他一眼:“是啊,总得让为兄瞧瞧,是何等人物,竟能令阿宸心许。” 浮黎慢慢抬眼,静静地瞧着他:“那可真是一个,我们谁也想不到的人呢。” * 另一界的昆仑,迎回了远游之人,日子又渐渐平静下来。 只是平素里,常有白鹤往来,传递着事关各方局势的讯息,真真假假,不一而足。 夜色沉,皎月升。 玉虚宫,一间少有人知晓的内殿中。 太清抬手推开微沉的暗门,令里面古老幽久的气息散出些许。 他回首望去,便见通天牵着玉宸的手,两人相视一眼,默契难言,又随着他慢慢走来。 元始将钥匙交给了他,见他成功打开门,便沉默着起身出殿,不再多加停留。 只是在经过两人身旁时,他又不免驻足停留,轻声嘱托。 太清遥遥望了他的背影一眼,唇边仍然含着浅浅的笑意。 “世界融合吗?” 他想起玉宸所言,不由轻叹一声:“现在这般光景,倒也与之相差仿佛。” 正是因为身处在不同的时间线,却得以相知相遇,才愈发显得难能可贵。更何况,纵使是命运,亦为之偏移扭转。 何其幸运。 坐视着这一切发生的布局之人,现在瞧来,也应当是,是友非敌。 他慢条斯理地梳理了一下这段时间的所见所闻,随意地给它下了定论。只等着进一步完善,或者干脆利落地推翻它。 太清一边琢磨着,另一边又不忘点起内殿四周的灯盏。 明火煌煌,不知何时,柔和了他鬓边的霜雪之色。 通天心神恍惚了一息,下意识垂首执起摇曳的烛火,与玉宸一道,将另一边灯盏点亮。 少女一手被他牵着,目光顺着盈盈的星火望去,好看的眉眼微舒,心下又倏忽转过一句解语: 天上星河转,人间灯火重。 这也许便是,此刻的昆仑吧。 百年转瞬,千年一息。 经年的卷籍堆于案台,任着来人翻阅。玉宸指尖流连过书册,望着似曾熟悉的名姓,眸底波光微漾。 太清轻轻阖上门扉,回身望着两人。 “你们出去后,近来发生的事,差不多都记载于此处。稍微了解一二,也就罢了。” 他简明扼要地点了点情形:“巫妖两族,自停战后便颇为太平,虽说不至于亲密无间,但也少有纷争兴起。在两方领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情况下,方有小规模的对抗。毕竟这世间,恩怨情仇难了,见利起意不绝。” “至于这以前的典籍,玉宸可以多看看。毕竟你我身处不同的时空,怕有些差异之处。” 两人纷纷颔首应下。 太清执着书卷,敲了敲桌案,又道:“你们有什么想法的,看完之后,也都说说吧。” “好。” 太清又笑了一声。 言既已尽,他们便席地而坐,执着书卷,倚着茫茫的星辰。 (本章完) 第一百零一章 他年我若为青帝 ◇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一百零二章 蓬山此去无多路 ◇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一百零三章 可怜赤壁争雄渡 ◇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一百零四章 干戈寥落四周星 ◇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一百零五章 春潮带雨晚来急 ◇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一百零六章 山石荦确行径微 ◇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一百零七章 二十三丝动紫皇 ◇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一百零八章 一种清孤不等闲 ◇ 第一百零八章 一种清孤不等闲 ◇ 浮黎:昆仑便这般不好,让她至死也不肯回去? 紫霄宫阙中隐晦难言的一幕被掩藏于帷幕之下, 煌煌无尽的星海照旧循着轨迹,漫无边际地运行着。 鸿钧与一气又多交谈了一会儿,敲定了一些细节, 方断开了两者之间的联络。 他淡淡地瞥了一眼假装无事发生的太始, 微微摇头,便收回视线, 朝外走去。道祖绛紫色的华贵道袍逶迤于地, 不紧不慢地拂过白玉长阶,其衣角余寸辗转之间,犹然浸染几分泠泠清辉。 深邃的银辉伴着湛蓝的星茫,覆过他足下长阶, 一步一步,似沐浴于水月天华之下。 鸿钧面上冷淡,眉头微微蹙着, 将诸般思虑锁在其中,不令他人轻易觉察。 庭院之间的草木郁郁葱茏,青莲款款,盈满一池。清澈见底的湖底,偶尔游曳过一尾红鲤,灵巧地消失在微漾的水波之间。 鸿钧于思虑之中淡淡地望去, 不期然间望见楼阁前伫立的浮黎,脚步又微微一顿。 玉清圣人负手于后, 微微仰首, 沉默地伫立于阶前。长阶冷寂,似有清寒入骨, 唯独月色疏离, 辗转万里而来, 犹赠三分晦涩。 浮黎半张面容掩在阴影之下,似比玉石更为冷硬,那双眼眸里本该映入浩瀚宇宙诸天命理,此时此刻,又分外空茫,好似空无一物。 人失余故宅,空有荷花生; 念此杳如梦,凄然伤我情。 * 鸿钧停下了脚步,凝视着他的弟子,缄默不语。 几息之后,浮黎仿佛将将察觉到他的到来,回首望来,垂首略行一礼,冷淡地唤上一声:“师尊。” 师尊。 道祖半阖了眸,沉沉地太息一声。他微掀眼帘,定定地打量着浮黎。 圣人仍是一副巍然不动的模样,气仪高华远胜太阴寒月,一袭雪白道袍,冷淡得一如昆仑山巅皑皑的霜雪。他眉眼淡淡,神情中又透出几分愈发孤绝的疏离之感。 长剑失剑鞘,霜雪饮孤绝。 怎一个痴字了得? 鸿钧将视线投向伫立于此间的楼阁,浮黎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眼眸闪了闪,指尖无声抵上掌心,撞出微微的刺痛之感。 道祖面色如常,瞧了几眼,转而对着浮黎开口道:“我徒既然闲来无事,不妨陪为师聊聊。” 浮黎闻言,袖中的手指微动,面上仍是不见诧异。 他抬眸瞧了瞧鸿钧,随即垂了眸,毫无异色地应了一句:“是。” 鸿钧便自然地上前几步,曳地的道袍轻轻拂过足下玉阶,掠过葳蕤草木,侧身自他身旁经过。 浮黎微垂着眸,眼角余光收拢了道祖绛紫衣摆的一角。 他瞧着鸿钧在他面前站了一会儿,微微叹息一声,又抬起手推开了楼阁尘封的门扉,令皎皎皓月星辰,再度踏入室内。 空气中浮动的尘埃漫游四野,信马由缰,难得自在。本该沉闷难言的气息中,偶然遗落了一缕隔世的莲香,飘飘渺渺,却被浮黎轻易捕捉。 他眼眸沉了沉,不动声色地望去。 鸿钧似乎没有觉察到什么异样,语气仍是分外平静:“阿宸之前便住在这里,静心自省,与外界隔绝,守半分安宁。” 他侧首望向浮黎:“要进来看看吗?” 浮黎微微抿唇,探究地瞧向道祖,似是不明白他师尊的想法。他静了静,方道了一声:“谨遵师尊吩咐。” 他仍是维持着一副淡漠疏离的模样,唯有克制到几近压抑的情绪,一寸寸漫过心头,似烈火灼烧于荒雪之上,荒诞不经,抵死纠缠。 是孽障。 浮黎分外清醒地想着,目光又淡淡地瞧去。 此间景致一如先前,原封不动地保留着玉宸离开前的痕迹。清清淡淡,未见半分奢华靡丽之处,又不至于显得寡淡无味。 他一眼便似望尽,又平白生了流连之意,辗转几次,近似贪婪无度。 如此,便是望不尽了。 “阿宸喜欢这里吗?”良久,浮黎倏忽开口,望着端坐于书案边的师尊。 他似乎诧异了一瞬,随即,又微微摇了摇头,静静地凝视着他,叹息道:“浮黎,玉宸不喜欢任何束缚住她的东西。” “但她最后仍然选择了您。”浮黎轻声道,“碧游也好,紫霄也罢,昆仑便这般不好,让她至死也不肯回去?” 圣人微微勾起唇角,在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瞬间,掀起一抹冰冷至极的讽笑。 道祖微微叹气,凝视着浮黎。 他抬眸望向他,平静地开口道:“这便是你在幻境之中,不惜欺天罔上,也要选择将她囚禁在玉虚宫的理由吗?你这般想将她带回此界,到底有多少是出于关切,又有多少是出自私心?” 室内静了一瞬。 浮黎慢慢瞧着鸿钧,似奇异又似恍然。 良久,他指尖微微按上心口,垂首低眸,笑意凉薄:“师尊所问,怕是连我自己,也看不清了。” * 太初界的雨下得漫无尽头,无休无止。以天地之大,唯有浩浩无尽的水雾弥漫在视线的每一处,漫过山岗湖海,杳然不知归处。 一气垂眸望去,自袖中轻描淡写地探出长指。 水镜中的画面逐一变换,自巍巍昆仑,又至浩浩东海,长辞万里,不见归期。 命数百转千回,唯有这一条路,始终清晰明彻,落入道祖眼中。 通天彻地的圣人似有所感,回眸望来。 红衣青年执着那把琉璃玉伞,宽大的伞面将两人细细庇护在下方,隔开了纷纷扬扬的雨丝。 少女微微仰首,墨发逶迤,眸中含笑,仿佛不谙尘世半分晦涩。唯有北辰濯濯,悄然入梦。 青年便又垂了眸,轻轻笑了起来,拉着少女的手,赴此征途漫漫。 一气轻按额头,眸中到底染上了几分无奈之色。 太初幽幽的声音自他身旁传来:“这就是……徒大不中留吗?” 一气淡淡地瞥了祂一眼,手指微扣桌案,颇带几分沉吟之色。 思虑一二之后,道祖徒然长叹一声,眸中却隐约带些笑意:“罢了,既然通天想要摘星揽月,为师倒也不是不能,帮他一把。” 太初瞧他:“不怕对面找你麻烦?” 一气面不改色:“此事归根结底,要看他们两人的造化。缘法天成,岂是旁人可以轻易变更?” 一气:“更何况,你我位于这紫霄宫中,平素里无甚大事便出不得半步。就算对面真的找上门来,贫道难道会推脱不了?” 太初:“……” 朋友你这有点过分啊。 一气面色平静,并不在意自己刚刚说出了什么无赖之言,只定定地盯着太初看,直看得对方不自在起来。 道祖忽而缓声道:“说来说去,不过是怕他们两人最终失之交臂,缘分成空。但话又说回来,凡人口中,逆星命流转,违天道冥冥。不正是此般?左右不过是麻烦一点。” 太初沉默了一瞬,艰难道:“能对我们天道多点信任吗?” 一气宽容地笑笑:“不能。” 所以爱会消失的,对吗? 太初挣扎了一下,委屈巴巴道:“在这个谁都想逆天而行的世界,作为我的代言人,不该对我多点包容和爱护吗?” “假如你不是五行欠揍的话。” 太初:“?!” 祂不着痕迹地拖着造化玉碟后退了两步,强作镇定道:“此,此话怎讲?” 一气眸光微敛,漫不经心道:“难不成,太初以为,之前看热闹的事情,就这么算了吗?” 太初:“!!” 来人啊,救驾啊,_(:3)∠)_天道祂要不行了啊。 * 另一界的时空鸡飞狗跳,好不热闹,这一界,却又陷入了长久凝滞般的死寂之中。 太始站在原处,透过捉摸不定的命轨望去,眸底渐渐泛上一层浮金般的流光,透着无机质的冷意。 无尽的数据潮水在祂眼中匆匆掠过,组合分离,交织成变幻莫测的命途。 祂瞧了半会儿,悄然收回了视线,又瞥向楼阁的方向,幽幽地太息一声:“玉清和上清,真是……麻烦啊。” 天道眼底似有微不可查的悲悯,遥遥落在祂所珍视的生灵之间。 只可惜,只奈何,天道至公,天地……不仁。 祂注定无法插手未来。 * 鸿钧对浮黎的回答丝毫不感到意外。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微微觉出些疲惫之感,望着浮黎眼中愈发明显的偏执之色,沉入渊海,深不见底。 圣人敛了衣袍,端坐于席上。 冷冽的霜雪自他眉眼间落下,掠过轻颤的长睫,投落一片浓重的暗影。 他轻轻笑着,眸中似有若无地流转几分温情之色,却有更深的难言的晦涩,似附骨之疽,如影随形。 浮黎微垂眼眸,缓声道:“师尊以幻境一词代指,倒也不必。这确确实实,是我在未来会做出的事情。” 鸿钧慢声问道:“那如今呢?你待如何?” 浮黎淡笑一声,眼底温柔与疯狂交织于一处,缱绻相缠,难舍难分:“也许会不忍心,也许,不会。” 浮黎:“不过,阿宸毕竟是我的妹妹,我不会伤害她的。” 鸿钧瞧着他,眼底似有些微的无奈。 道祖微微叹气,转而开口道:“浮黎,玉宸对你而言,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浮黎低低压下冷淡的眉眼,唇角微勾,倏忽绽开一抹笑来:“您知道的呀。” 玉清圣人慢慢收拢了视线,目光凝聚在指尖一点。至清无暇的清气汇聚而来,轻轻淡淡地勾勒出一朵青莲的模样。 他轻描淡写地折下这朵莲花,将之小心翼翼地困在掌心方寸。 随后扬起唇,对着鸿钧含笑道:“作为兄长,想要和妹妹永远在一起,有什么不对吗?” 浮黎微掀眼帘,定定地望着鸿钧,又笑了起来,目光中犹然带些期盼:“您会让我去找她的,对吗?” (本章完) 第一百零九章 盖尽人间恶路岐 ◇ 第一百零九章 盖尽人间恶路岐 ◇ 浮黎:我没有心魔,我心上只有阿宸。 “您会让我去找她的, 对吗?” 浮黎轻声的询问像浸润在微微漾开的薄冰之中,透出几分若有似无的愉悦之感。他抬手执起清气幻化的青莲,轻轻抵在唇边, 眸光微敛, 目光悠远地望来。 霜雪月华无暇,衬得他此时的眉眼圣洁, 冷淡至极。唯有暗流无声淌过, 似月下寒泉,冷冽三分入骨。 鸿钧瞧着他,一时倏忽无言。 良久,道祖幽幽叹息:“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弟子知晓。”浮黎垂眸道。 鸿钧:“执意不改?” 浮黎:“何必去改。” 圣人注视着冷玉般坚硬的手掌中, 那朵脆弱的、纯粹无暇的莲花,以庇护的姿态将之拢紧,又隔开了它与外界的接触。 几乎是习以为常的举动。 浮黎眼眸一暗, 瞧向鸿钧,缓声道:“阿宸道心不稳,故被他人趁虚而入。若论缘由,其因在我。” 他淡笑一声:“我与长兄,才是她此生最大的心魔。” 鸿钧微微掀起眼帘,淡淡地等着他的下文。 浮黎:“师尊听我之言, 观我之行,自是不放心携我同去。只不过, 阿宸既生心魔, 往后道途坎坷,劫难不绝。作为兄长, 我又岂能舍得?” 浮黎:“如今之计, 当以铲除心魔为重。心魔若除, 往后之事,大可交由命数。对面不愿放手也好,弟子心有不甘也罢,各凭本事,后果自负。” 他微微垂下眉睫,掩下其间的冷淡情绪:“而且,弟子未必会输。” 鸿钧垂眸,慢慢望着他,却道:“你说玉宸的心魔是你们,那么,你的心魔呢,浮黎?” 圣人微微侧首,眸底幽澜微起:“有师尊在一旁庇护,倘若再生心魔,倒是弟子的过错。” 他轻轻一笑,坦然自若:“故而,我心上澄明,唯独盛放着一朵花。她生于昆仑,长于昆仑,终有一日,也将归于昆仑。我没有心魔,我心上只有她。” 鸿钧原先平和的眉目微微拢起,淡漠的目光停留在浮黎身上,似是要看透他言语背后所思所想。 浮黎另一手执起杯盏,啜饮一口茶水,抬眸回望,姿态从容。 圣人一袭玉冠云袍,端正自持,乌木长发被一丝不苟地束好,唯有一缕微垂的发被指尖轻轻挑起,缠绕而上。 他眼眸低垂,瞧了半晌,随意地折下这缕乌发,将之与青莲束于一处。 于是,他仍是一副齐整到近乎严苛的模样,而那枝由清气氤氲而生的莲花,也被悄然留在了身旁。 鸿钧眉宇微动,于静默中瞧去,思绪几转之间,眸光愈显深邃。 三清自盘古执意开天辟地以来,好似一脉相承的疯狂,如今瞧来,仍是源源不断地在血脉中奔涌。上清如此,玉清……亦是如此。 至于,太清。 道祖微微侧眸,望向浩瀚无际的星海,似又透过它,窥见另一界昆仑的景象。 一个个的,皆是这般,疯得彻彻底底。 倒也不必让他,枉费心机,做此恶人。 一念至此,他索性放下手中茶盏,眉目微阖,敲击着桌案。「笃,笃,笃」的几声被拖得漫长,远在看到尽头之前,便要在无望的等待中消磨去所有期许。 浮黎双手置于膝上,广袖微垂于地,身姿挺拔,巍然不动。 白发的道祖眼眸淡淡,凝神端详着他的二徒弟,颇带些悯然难测的情绪,又唤了他一声:“浮黎。” 浮黎微微抬首,眸光微敛。他未再言语,只静静地等待着鸿钧的答覆。 几息之后,圣人眼前忽然落下一截深紫的衣袂,广袖上绣着的银色道纹泛起淡淡的流辉。 鸿钧微凉的手指拂过他额间的发,在他起意抵抗前,轻轻点上他眉心三寸。 道祖若有似无的太息自浮黎鬓边而过,无端沉重几分。像是深秋的露水,任凭凉意侵入心间,彻骨寒清。 “呃……”浮黎睫毛动了动,抬眸望向鸿钧,眼底残留几分来不及藏起的讶异。 鸿钧缄默不语,垂眸凝视着浮黎,将他的神情变化收入眼底。他的食指在浮黎眉心处微微停留几息,留下了一朵淡淡的梅花印记。 他看着那银色的一片悄然隐匿而去,微微垂下眼帘,淡淡道:“你与玉宸之间的事情,为师不便插手。如今赠你一道法诀,保你神智清明。” 鸿钧:“你若随我同去,归墟魔障亦会寻上门来。为师未必能够及时拦下,更谈不上护你们周全。只盼你守明本心,勿忘前尘。若可以,便带着玉宸平安归来。” 他阖了阖眸:“上清通天一事,为师亦未料到。变数既生,兜转曲折,却也不知,是好是坏。待一切尘埃落定,为师定要同他们论个是非长短。总归——不会让你妹妹轻易丢了去。” “所以。”道祖淡淡道,“法宝什么的都记得带上,我们还有的打呢。” 您要说这个的话,我可就不困了啊。 浮黎微微抬眸,注视着鸿钧,眼中似有些许微妙的奇异之感。 随即,他轻轻勾起唇角,笑意清浅,恍若皎月初升:“弟子,谨遵师尊之令。” 鸿钧瞧着他,微微叹气:“只不过,倘若玉宸心结未消,你也莫要强求。” 浮黎唇边的笑容不自觉地淡了淡,复而恢復成寻常模样:“弟子知晓。” 他垂眸望了一眼自己的掌心,无声将之攥紧,心中未明的晦涩转了一圈,无着无落,孤行万里。 “我会好好哄她的。” 良久,他方听见自己仿佛不甚经意的声音,轻轻慢慢,落在云层之上。 鸿钧阖眸轻叹,挥挥手让他离去。 他沉吟几许,又在他将要踏出门扉时开口道:“照顾好自己。” 浮黎顿了一顿,微微偏首,侧身长立。他自然地对上鸿钧洞彻明晰的目光,于心底轻轻笑了笑。 他指尖微微抵住冰冷的唇,淡漠疏离的眼眸中,倏忽泛起一二温热的弧度,眸光愈发显得柔和,极尽诸般温柔缱绻,像是冰雪消融,天光乍明。 “只要能见到玉宸,浮黎自然会好好的。” 若是见不到,又当如何?又能如何? 鸿钧注视着他离去的背影,目光沉沉。 道祖并未道出这个问题,却像是早已知道了答案。他转而起身准备遮掩起混沌天机,手中法术结印,又不由将视线投向邈邈沧海之间。 “这一次的结局,是否能如愿以偿呢?” 他幽幽长叹一声,再度睁眼的瞬息,眼底杀机忽显,森然万端。 万物寂然一瞬,忽有雷霆划过浩浩穹宇。惨白的光芒几近铺天盖地,将一切掩埋殆尽。沉闷压抑的雷声随之响彻四境,几令生灵惶然。 * 在失却庇佑的地方,死亡向来与量劫朝夕为伴。 玉宸一路行来时,天地间已然回荡着游魂们空灵的歌声。它们浑浑噩噩,徘徊于连绵的雨幕之下,不知死生,不知归路,兀自传唱着古老的歌谣。 那声音飘飘渺渺,比雨水轻上半分,像云雾像浮尘,迎面而来,微微溼润几寸空气。 她轻轻眨了眨眼。 身边的红衣青年步履微顿,一手将她紧紧护在伞下,抬眸望着眼前之景。他眼底情绪莫名,忽而道:“上次我与后土他们出来看时,还未曾到这个地步。” 通天微敛眸光,紧抿着唇。 他们站在大江上游,江水滔滔不绝,直奔东海而去。天地黯淡无光,更衬得此间潮水汹涌,携风雨,兴纷扰。 那些四散的魂灵,便在混沌中歌唱,唱着破碎的,不成曲调的词句。 骨横朔野,魂逐飞蓬。负戈外戍,杀气雄边。 两人自踏出昆仑以后,所见的人间万景,多是这般,风雨飘摇下的山河。 * “劫数……也许越来越近了。”玉宸抬眸望向通天,微微抿唇。 她向着游魂伸出手,看着流转不息的清气渐渐汇聚在掌心上方,透着丝丝缕缕的暖意。 通天站在她身旁,执伞而立,望着她手中的清气团成一团,飘飘忽忽,追逐着魂魄而去,紧接着,又遁入那些魂灵之中。 他不觉伸出手来,想去牵住她的手,手指又微微收拢向内,仿佛不愿打搅一般。 青年凝眸望去。 那些澄澈无暇的清气,像是无边无际的萤火,迢迢而至,重新点亮了魂魄的灯。 飘荡的游魂们眼里闪现过挣扎之色,跃动着智慧的火焰,又趁着这短短的一瞬,投身于茫茫的河流之中。 通天静静地凝视着这一幕。 他问:“它们回去哪里呢?” 玉宸阖眸轻叹:“幽冥血海。” 未来的轮回诞生之地。 可如今的洪荒,轮回尚未出现,也许,再也不会出现。 少女的眼底倏忽染上了片刻的茫然,她微微侧首,望向一旁的通天。 通天正好垂下眸来,对上玉宸的视线:“那里可令魂魄安息吗?” 玉宸抿唇不答,长睫晕染一层怅然。 他下意识抬起手,安抚地揉了揉少女的发:“没关系的,以往的洪荒,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 生者为过客,死者为归人。 天地一逆旅,同悲万古尘。 玉宸眸光颤了颤,目光却又不由望了一眼四散的游魂。 通天察觉到她的举动,想了想,又道:“而且,阿宸已经改变了很多东西了。只是量劫之下,死生一事,到底不可避免。” “是我想当然了。” 玉宸摇了摇头,坦然道:“因为一位故友,我们那里的魂魄有了轮回重生的机会。虽说轮回之后前尘尽忘,也到底给生者留了几分念想。” “但念想终究只是念想罢了。逝者已矣,生者如斯。我早该想明白的。” 她望着四散着,如同天地尘埃般的魂魄,眼眸微动。 通天随着她望去,沉默了几许。 他伸手将少女重新揽回怀中,抵着她的额头,半晌没有出声。 良久,他方缓声道:“有失有得,难得圆满。” 玉宸抬眸瞧他,认真地牵住他的手:“我知道的。” 通天微微垂眸,紧紧握住了玉宸的手,上清本源最为纯粹的清气交织于一处,像一潭澄澈见底的碧泉在缓缓流淌。 在这缠绵不尽的雨夜,那并不刺目的光徐徐照耀着一方大地,足以令远游之人一眼瞧见。 魂魄浑浑噩噩,却也似追逐着光般,缓缓聚拢而来。 通天望着游魂,眉头微微蹙起,又在发现什么时,舒展开眉眼,忽而笑道:“不过,纵然是徘徊于阴阳两界之中,他们也有他们的修行之法呢。” 玉宸似有所感,望着汇聚而来的魂灵,神色莫名奇异几分。她想了片刻,试探着摆下阵法,将日月精华荟聚起来。 他们站在不远处,望向那些游魂浑浑噩噩地靠过来,仍像是残留着些本能一般,吸收着天地灵气。 玉宸缓缓舒出一口气,眼眸渐渐亮起,灿若晨星:“鬼神之道,虽属旁门左道,守明本心,亦可证得正途。” 通天瞧着她,唇角微微上扬:“阿宸所言甚是。” 两人对视一眼,忽而齐齐笑了起来。他们牵着手,向着天穹之间飘飘荡荡的魂魄伸出手去。 指节相扣的瞬息,他们所期待的未来,逐渐呈现。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章 行人更在春山外 ◇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一百一十一章 愿借长风到日边 ◇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一百一十二章 雨横风狂三月暮 ◇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一百一十三章 此身行作稽山土 ◇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一百一十四章 入云深处亦沾衣 ◇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一百一十五章 天若有情天亦老 ◇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一百一十六章 也须高着局心筹 ◇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一百一十七章 似此区区长鲜欢 ◇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一百一十八章 莫愁前路无知己 ◇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一百一十九章 几人灯火坐黄昏 ◇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一百二十章 报答平生未展眉 ◇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一百二十一章 寻常第一伤心处 ◇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一百二十二章 此意人休作等闲 ◇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一百二十三章 隔千里兮共明月 ◇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一百二十四章 假作真时真亦假 ◇ 第一百二十四章 假作真时真亦假 ◇ 陆压:叔叔,我想回家了。 准提踏入汤谷时, 看见了十只毛绒绒的小金乌。 其中一只惊喜地转过身来,喊了他一声“娘亲。” 洪荒片场第一幕,action! 套着羲和壳子的圣人不露声色, 目光轻掠, 将此地景象尽收眼底。月至中天,清辉遍洒汤谷, 扶桑树轻轻摇动, 白日里攒下的日华如水般流动。 他平平静静地应了一声,笑出温柔亲切的弧度,又半蹲下`身,看着小金乌一跳一跳的, 跃入他怀中。 “娘亲今天来看陆压吗?” 是叫陆压啊。 准提暗自颔首,面上神情仍然温和:“长久不见你们几个,近来甚是想念, 便想来看看。” 他不着痕迹地避开陆压亲昵的举动,又在小金乌撒娇时摇了摇头:“陆压已经是个大孩子了,不要再和小时候一样。” 藏身于虚空中的羲和冷笑一声:“演技不错。” 望舒微垂眼眸,指尖掐诀,月光愈发朦胧,笼罩了周遭的夜色。她不声不响, 甚至暂且放下了手中的长弓,唯恐杀意泄出半分, 触动圣人的感知。 “唔, 真的不可以吗?”陆压原本灿烂的金眸似乎黯淡了些许,颇有几分无精打采的模样。他委委屈屈地扯了扯准提的衣角, 成功从宫裙上拽下几缕金线。 打住, 居然是真的裙子吗? 陆压瞪大了眼睛, 果断使出了太阳真火对此毁尸灭迹,又仰起首,露出一个分外乖巧的笑容。 太阳真火 准提的目光在小金乌犯错的爪上停留了几许,忽又垂了眸,带着几分无可奈何的神色把他抱了起来。 后者的身躯下意识僵硬了几分,却强迫自己控制好本能反应,继续撒娇道:“娘亲——” 准提并未察觉到异样,他低头拍了拍小金乌的背,耐心地哄了哄:“好了好了,下不为例。” 接着,他的目光又自然地望向他身后,另外九只「金乌」也跃跃欲试,颇有几分想冲上前来的架势。 而他们也确实这样做了。 “放开啾。”一只金乌倒在了地上。 “别踩啾的羽毛。”两只金乌扯起了头髮。 “要秃了要秃了啾!”三只金乌摔在了一起。 “呜哇哇哇,你们欺负啾qaq。”九只金乌一齐哭了起来。 那场面,恰如火星撞地球,女娲补天裂。正常人见了都得后退三步敬谢不敏,亲爹亲妈都要恨不得把他们塞回去回炉重造。 准提是个正常的圣人,所以他轻轻往后退了两步。 准提也不是他们亲爹亲妈,所以他脸上神情仿佛龟裂。 陆压谨慎地探出了一个小脑袋,往特效组那边看了两眼。认真想了几秒,他微微张开嘴,也跟着哭了起来qaq。 一时之间,汤谷上下,哭声大作。 一时之间,汤谷境内,出现了两个准提。 我是谁?我在哪?我怎么裂开了?? 圣人撑着额头,脸上露出几分显而易见的茫然之色。 他仰起首望了望天,又低头望了眼抽抽噎噎,努力哭泣的陆压,深沉地怀疑起自己的选择来。 要不……偷一个直接跑吧。 陆压下意识打了个寒颤,抬头看到准提打量的目光,忽有几分不寒而栗之感。 “娘,娘亲?” 没有意义。 准提稳了稳心神,将刚刚生起的念头按了下去。带走一只金乌轻而易举,可他要的,是心。 一颗长长久久的,心甘情愿留在西方的心。 他又平静下来了。 甚至舍了几分耐心低头哄起了金乌们。 陆压观察着他的「兄弟们」,控制住自己的哭声。待他们渐渐停止了自己的哭泣,如同小鸡找妈妈一般聚拢在准提身旁,他也安静下来,蹭了蹭自己的翅膀,掩下眸底几分冰凉。 悠长的风穿过汤谷,月华清澈如水,无声落入他眸中。 小金乌冷冷淡淡地抬起头,看见星星从天上坠下,拖长了金色的弧度,又转瞬绽放,灿若焰火。 他忽而抬起翅膀:“娘亲娘亲,你看星星掉下来了。” 准提闻言抬首,错过了金乌们一瞬间的僵硬。他们安静地趴在圣人膝上、肩上..此时齐齐僵硬地转头,望着坠下的灿烂星辰。 “星星真好看啊。” 准提微微眯起眼,疑惑起自己突然生出的心悸感,便随口应和了一句:“是啊,真好看啊。” 他眉头轻皱,眼眸审视地掠过聚拢在身边的金乌,却未能发觉危机感的由来。 “娘亲怎么突然来看我们了?”一只金乌忽然开口道。 在他膝上滚来滚去的金乌探出了头:“爹爹和娘亲最近很忙的样子啾。” “也很久没看见小叔叔了。”有金乌唉声叹气道。 “我们不是已经和巫族停战了吗?为什么我们还不能出去?娘亲娘亲,小六想出去。” “不可以出去啾!” “为什么不可以?为什么为什么?” “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吵死了啾,反正不行就是不行啾!” “你你你,你打啾??” “打你就打你,还要挑日子吗?” “好啊,你给啾等着,本啾这就来教你做啾!” 准提:“闭嘴。” 啾啾啾的世界重新安静了下来。 圣人获得了新生。 准提抬手按上额头,深吸一口气。 在一堆瑟瑟发抖的毛绒绒金乌中,陆压当仁不让站了出来:“娘亲,你生气了吗?” 他蹭了蹭圣人的手心,抬头专注地凝视着他。 准提摸了摸他的头,心平气和地微笑道:“没有,娘亲没有生气。你们都很好,不过,下次不准再吵了。” 说到最后一句,他生生带出了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好的啾。”小金乌们快乐地回答了他。 准提痛苦地闭上了眼。 救命,他怕是要对啾这个字ptsd了。 “对了,你们想出去?” 他稳了稳自己的心态,很快转移了话题。 小金乌们面面相觑,默默地摇了摇头。 准提不免有些诧异,想了想,他唤道:“小六?” 陆压紧张几分,目光落到那只金乌身上。 小六低下头,小心翼翼地看了看自己尚且完好的三只脚:“没关系的娘亲,我们可以再等等。等到我们可以放心大胆离开汤谷的那天。” 准提摇头:“那可能要很久,一万年,两万年,甚至比这更久。” 小六犹豫了一会儿,偷偷瞥了眼旁边的金乌:“我们还小,我们等的了。” “那如果,永远没有那一天呢?”准提叹息。 金乌们茫然起来,隐隐出现了些许骚动。 准提:“巫妖之争若是永不止息,你们又如何会有那样一日,可以无忧无虑地行走于这片洪荒大地之上呢?” 他像是在同金乌们诉说,神情中偏又透着几分悲悯,仿佛在为这样不幸的命运而哀恸。 “我的孩子们。” 他停顿了几息,目光轻轻掠过这些毛绒绒的团子,语速忽而放慢,透着几分浸透骨髓的凉意:“如果你们想,我们可以现在就出去,只出去一会儿,透透气,很快,很快就回来。” 陆压勐得抬头。 羲和眼眸一冷。 “可是娘亲..你以前不是这么说的。”终于有一只小金乌鼓起勇气说道。 准提并不意外,他甚至笑了起来。 他道:“是的,娘亲担心你们的安危。不过娘亲就在这里,你们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圣人含着慈悲的笑,眼底却是空无一物。 “作为你们的娘亲,我又怎么能忍心让你们一辈子都囿于汤谷,明明身为太阳,却终生不见天日呢?” 准提说动了他们。 陆压睁大了眼,仔仔细细地,悄无声息地将他的容貌印入心底。不是那副幻化出来的羲和的壳子,而是准提灵魂本质的模样。 看清你的敌人。 找准你要做的事情。 小金乌死死地记住了这句话,跟在「兄弟们」身后,慢慢地,坚决地飞了起来。 十轮耀眼的太阳在汤谷上升起。 那般明亮的红连成一片,焚烧着他们周围的一切。 传承自羲和与帝俊的血脉,生来便当统率周天星辰。一如生辰宴时众人的交口称赞。确确实实,望着他们,便似相信了妖族的千秋万代。 可是谁又能想到,这千秋万代,偏偏折于此盛世华年? 没有人。 太阴星无限地接近了洪荒大地,望舒坐在月轮之上,拉开了手中的弓箭。羲和就站在她身后,长发飞扬,眸底烈烈如火。 九支月矢被架上了长弓,月神冰冷的目光对准了那九只「金乌」。 那是羲和和帝俊神力交融的短暂造物。 他们记录下了小金乌们的神态模样,塑造了这些没有灵魂的躯壳,又将强大的力量藏身其间,只等待..注定陨落绽放的瞬间。 准提将将踏出汤谷,心脏便似惊雷般跳动不息。 圣人来不及去思考发生了什么,只是凭借本能强行撑起了防御屏障。七宝妙树绽开了极为强烈的光芒,生生挡在他面前—— 「太阳」陨落了。 九个耀眼的太阳在一瞬间炸开,掀起滚滚的热浪。令整个洪荒在一瞬之间陷入彻底的漆黑之中。 众生的惶然在片刻之后达到顶峰,直至清冷的月光悄然落下,撕开了无限的黑暗。 太一以最快的速度遮住了陆压的眼睛,后者茫然地举起翅膀,摸索了片刻,轻轻地抱住了太一。 “叔叔,我想回家了。” 太一低下头,紧紧地抱住了他。他收敛了平日里的玩世不恭,唇边扬起清浅的笑容。 “好啊,叔叔带你回家。”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五章 洗尽古今人不倦 ◇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一百二十六章 诚知此恨人人有 ◇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万事到头都是梦 ◇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世态便如翻覆雨 ◇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一百二十九章 不如怜取眼前人 ◇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一百三十章 上清沦谪得归迟 ◇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一百三十一章 长相思兮长相忆 ◇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一百三十二章 过尽飞鸿字字愁 ◇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一百三十三章 人生长恨水长东 ◇ 第一百三十三章 人生长恨水长东 ◇ 浮黎:阿宸打算,如何杀我呢? 浮黎已经很久很久, 没有这般近距离地凝视过玉宸了。 自她那垂死般颤唞着的纤长眉睫,到满含恨意的眼眸,目光向下, 落至她沾染着鲜妍血色的唇瓣, 又轻拂过她满手的鲜血,满身的罪孽。 “哥哥, 为什么, 你不去死呢?” 她是笑着说出这句话的,语气温温柔柔,眼底的悲哀却一寸寸地蔓延上来,几乎令见者窒息。 鲜血凝成的泪水自脸颊边滚落, 留下淡淡的一道痕迹。 浮黎微微阖眸,手指仿佛没有痛感一般,仍然紧紧地扣着那把匕首。任凭金色的圣血落地生花, 将那浓重到近乎绝望的悲哀,渲染得更深一重。 他轻轻靠近少女,眼眸幽邃而冰冷,胸膛缓缓起伏,似是压抑着满腔的繁复情绪。 却又深怕惊吓到她一般,缓声低语:“阿宸是当真想让我死吗?” 她并不言语, 双手用力想抽出那把匕首。 浮黎轻淡地笑了一声。 他眼中染上些许的疯狂底色,其上铺着鲜红到近乎刺目的鲜血, 又加以点缀一般, 以浓墨重彩的永夜来歌颂死亡。 玉清圣人微微垂首,看见他妹妹的手死死地握着匕首。 愈来愈多的鲜血自他扩大的伤口中涌出, 仿佛被这冰冷的金色圣血灼烫到了一般, 她的手也愈发颤唞。 却始终, 始终没有松开。 “很好。”浮黎轻轻叹息一声,像是已经得到了结果。 也许这结果并不令他满意,可是——又能如何呢? 正是鲜血与死亡把他们重新联系在一起,便也应当由它们,将他们兄妹二人,送入更深的地狱。 此恨不绝,永无归期。 他的目光转向更深的幽暗,透着若隐若无、歇斯底里般的癫狂。 浮黎微微勾起冰冷的唇角,语调中带几分温存,垂下首来看着跌坐在鲜血中的少女。 “阿宸。” 她仍然一心一意地盯着那把匕首,分外专注地试图再给他来上一刀。 于是他的话语中又染上几分无奈,像是每一个对自家闹脾气的弟弟妹妹,无可奈何的兄长。 “好了,别看了。若是阿宸真的想要我的命。”他轻轻浅浅地笑了一声,眼眸幽深若渊谷,又在倏忽之间,落下无瑕无垢的飞羽,“为兄也是给得了的。” 玉宸终于有了些许的反应。 她抬起了头,眼眸在望见某一幕时骤然睁大,大脑亦随之空白一片。 浮黎伸出另一只手,颇为随意地解开了沾染着鲜血的道袍,又敞开中衣,露出其下温热的胸膛。 他握着那把匕首,抵在他胸腔所在。 周遭无垠的风声,痛苦的嘶鸣,充满恨意的诅咒,都在一瞬之间离他们远去。 玉宸纤细如蝶翼的睫毛无声地颤动着,仿佛从某个梦魇中倏地醒来,偏又堕入了更深的噩梦。 “阿宸想要杀我吗?”他轻轻笑着。 “当然,阿宸莫要忘了,失去心脏,并不会让一位圣人真正死去。” “所以……”他歪了歪头,凑近少女耳畔,轻声慢语,极尽了他所能给出的,全部温柔。 “阿宸打算,如何杀我呢?”在这样一个过于漫长而又煎熬的过程中,浮黎维持着最大的耐心,低头端详着玉宸挣扎的模样。 高坐云端的圣人,凛然高华的圣人,目下无尘的圣人……早就为他妹妹步入了这滚滚喧嚣红尘,饱受人间生离之苦。 日日夜夜,每时每刻,每分每秒,痛苦从未消失,甚至愈演愈烈,直将他逼入疯魔之境。 所以,鸿钧放纵了他,师尊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入魔;天道暗示了他,是威胁也是警告,倘若他真的跨越雷池一步,恐怕最先来诛杀他的,当是祂们二位。 他俯下`身来,向她靠近。那把匕首的尖端,亦随之陷入血肉之中。 玉宸的手前所未有地颤唞起来,几乎拿不稳这剜心剖腹的利刃。 很不可思议。 浮黎漫无边际地想着,甚至勾了勾唇角,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笑容。 玉清浮黎圣人从未奢求他妹妹能回报给他同样的情感,但……也绝不允许她毫不在意,站在涯岸之上,纤尘不染,万劫不沾,徒留他一个人于无望中沉沦。 “阿宸,你看着我。” 他唇边含着温和的笑意,目光贪婪地凝视着她绝望的眼眸,心脏微微紧缩,泛起隐约的疼痛,不知是因为心疼她此般模样,还是恶劣到极致的,窃喜。 “不是幻境,不是错觉,是真的,我。” 玉宸无声地落泪,眼眸里透着清晰可见的痛苦。 浮黎抬起手,手指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她眼角滚落的泪珠。 他当然不会忘记提前清理掉手上的鲜血,所以,重新呈现在圣人面前的,仍是他百转千回,始终难忘的容颜。 “阿宸,你爱我,你输了。” 他终于笑了起来,像是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分外满足地弯起了眼眸,却又透出一种莫名的冰冷与残忍。 也许,这一局,又是他赢得了胜利。 上清,上上之清,至清。 作为世间最温柔的神灵,她能说出的最为残忍的话语,也不过是想他去死。 可他不惧怕生,也不畏惧死。怕只怕,她从不在意,任凭他去死。 你看,纵使是和截教那万万人相比,同她一手养大又一手培养成才的亲传弟子们相比,他这个兄长,在她心中,也并不是毫无地位、毫无意义……对吧? 玉宸忽而停止了颤唞。 像是被某个字眼触动,她轻轻阖上眼眸,又挣扎着睁开,灿烂永驻的晨星落于她眼中,始终明亮,光辉无限。 浮黎一直注视着她,此时不由微微一怔。 玉宸抓住了这个机会,反手将匕首抽出。鲜血淋漓地从他手掌上涌出,伴着勐烈翻涌上来的痛楚。 他自是毫不在意,却在下一瞬,骤然收缩了瞳孔,露出了愤怒至极的神情。慌乱与怨恨一同涌上,衬托得他此时此刻,如同凡间祈福所用的壁画上,那面目狰狞的恶鬼。 “玉宸!” 浮黎低沉地呵斥一声,抬手强行打掉了她转手架在自己脖颈上的匕首。却早已迟了一步。 她动手时太过于干脆利落,连一点反应时间都不愿意留给他。 可是生死之间,本就只有一线之隔,谁又愿意留给她,这微不可求、渺若尘埃的生机呢? 浮黎冰冷的视线落在她白皙的颈项处,那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是他平生所见,最为触目惊心的一笔。 含怒的、压抑着恨意的眼神,令玉宸不由后退了一步,又摇摇晃晃地跌坐在地上。 视线的焦点已然开始模煳不清,她却歪了歪头,笑了起来:“哥哥。” 浮黎的手上再度沾满了鲜血,却再也分不清,是他的血,抑或,是她的。 “你错了。” 她叹息道,失去焦距的眼眸仍然美得惊心动魄。一字一句,若惊雷,若骤雨,笃定至极:“分明是,你爱我,你输了。” “哥哥,是你输了!” 她笑得固执又肆意,泪水又控制不住地落下。圣人茫然地向着眼前的天地伸出手,挣扎着挪移几步。 她似想唤些什么,却又不知面对这人间炼狱、尸山血海,她理当脱口而出的,是谁的名姓? 浮黎站在原处,眼眸冰冷至极。 万仙阵前的景象破碎开来,又渐渐地凝聚成新的画面。 昆仑。好一个昆仑。仙门十二重,天上白玉京。 * 通天谨慎地从雪地里探出了一个小脑袋,观察着周围的动静,又不甚娴熟地往前迈了两步,十分不幸地,摔倒在了雪地里。 “喵呜。” 新生的小猫咪痛苦地在雪地里滚了一圈,又振作起精神,继续往玉虚宫的方向摸索而去。 等一下,为什么是只猫? 虽然他确实只丢了一缕神念进来,本体仍然守着玉宸,但是,但是,为什么是只猫啊?! 通天也很想知道答案,当然他更想跟给了他这个设定的人好好交流一下剑法:-d; 可是眼下,显然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去做,比如:找到玉宸。 高贵冷艳「并不」的小猫咪虎着一张脸,目测好玉虚宫围墙的高度后,轻轻舔了舔自己的爪子。 他已经在这里徘徊了很久,等待着此处阵法周转停息的那个瞬间,如果他没有计算错的话,十二个周期之后,它们将会有两个唿吸的时间,停止向周围释放法术。 他只有一次机会,若是不能成功,他就不得不等待下一个十二周期。可是,玉宸未必能等到那个时候。 通天喵正襟危坐,毛绒绒的尾巴在身后甩了甩,整个人,啊不整只猫显得格外严肃。 他身躯紧绷着,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上方的围墙,一声一声地倒数起来。 倒数到最后一声的时候,他微微抬眼,看着那层月白色的屏障轻轻闪烁,在那一个瞬息,与天地交相融合,消散在淡淡的清风中。 通天果断拿出了他当初安身立命的翻墙本领,奋力往上一跃。 猫猫头过线了! 好耶! 抓住玉瓦,再往上一翻。身体也翻过去了! 成功! 嗯?好像忘记了点什么,是什么呢?尾巴尾巴尾巴,救命qaq。 通天喵慌张地呜咽了一声,来不及思考又往前一滚,险而又险地把自己的尾巴救了下来。 可恶,就算是猫猫也不能变秃啊。万一阿宸不喜欢怎么办? 他这样想着,又忧伤地抬起一只爪子,揉了揉自己的猫脸。 如果我是猫猫,你还会爱我吗? 唉,希望那个把我变成猫的傻逼,最好把我变成一只洪荒无敌可爱猫。否则……祂就真的死定了。 通天无声地看了看自己的爪子,倏地一下,亮出冰冷锋利的利刃。他的眼眸冷得彻骨,从那张毛绒绒的脸上,生生展露出几分杀意。 至于现在,让本喵看看,如何才能在不被发现的同时,找到他家玉宸呢?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四章 相思相望不相亲 ◇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一百三十五章 伤心桥下春波绿 ◇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一百三十六章 从此君王不早朝 ◇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一百三十七章 雪猫戏扑风花影 ◇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一百三十八章 睡里消魂无说处 ◇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一百三十九章 多少亲朋尽白头 ◇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一百四十章 一去不回唯少年 ◇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一百四十一章 旧游旧游今在否 ◇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一百四十二章 无端一夜狂风雨 ◇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一百四十三章 断肠声里忆平生 ◇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一百四十四章 被酒莫惊春睡重 ◇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一百四十五章 可怜春半不还家 ◇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一百四十六章 而今迈步从头越 ◇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一百四十七章 乱离知否得同归 ◇ 第一百四十七章 乱离知否得同归 ◇ 通天:无情二哥辣手摧花,绝情弟弟气死亲哥。 女娲正在山峦处观星。 太清从人群中间穿过, 目光略带打量地落在周围劳作的人们身上。他们各司其职,互相协助,使得伐木建舟的工作愈发井然有序。 他停下了脚步, 仔细瞧了两眼, 又招来鹤引询问几句,这才继续往前走。 他于亭台前站定, 微微垂首, 向着女娲拱手一礼:“师妹。” 女娲收回视线,避开他的礼节,又转而还以一礼,轻轻笑道:“近来之事, 幸好有师兄在此。” “举手之劳罢了。人族之事,还是有赖师妹挂心。”太清闻言一笑,视线又落在她身上。 圣人明显瘦削许多, 眉目愈发圣洁淡然,隐有道意萦绕其间,宽大的衣裙随风而动,仿佛随时能从这苍莽世间超脱而去,再不问俗世的纷纷扰扰。 她眼底含着若有若无的悲悯,注视着脚下万物生灵的迁徙。 太清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是鹿群, 迁徙的鹿群。大的在前面领头,小的被留在中间, 最后面的又竖起了警惕的耳朵, 观察着周围的动静。忽而,有只灰色的生物一窜而过, 消失在层层叠叠的草木之中。 太清挑了挑眉, 注意到那是一只野兔。 女娲缓声开口:“越来越多的生灵, 在往不周山赶来。” 她回头看了一眼太清,平淡至极:“是天道在提醒它们。” 太清微微抬眸,看着曾经分外骄傲的师妹,一时竟不知当说些什么。半晌,他轻轻叹上一声,语带劝诫道:“命轨已改,师妹心心念念之事,未必无望。” “我知道。”女娲瞧了他一眼,忽而一笑,“若是按原来的走向,师兄如今,怕是不会在此处。” 太清并不避讳此事,坦然道:“确实如此。” 他从来懒得去掩饰自己骨子里的淡漠疏离,对两族之间的争端看得极淡。 女娲莞尔,垂眸颔首:“替我谢过通天师兄和玉宸道友。” “好,我会告知他们的。”太清点了点头。 女娲又转过身,自袖中探出一只纤长的手,遥遥朝着某处降下雷罚。她的眼眸极淡,庄严肃穆,不带半分温热的情感。 太清的衣袂为法术带起的朔风所拂,灌入了峰顶簌簌的寒雪。他抚了抚衣上的褶皱,以浩瀚的神识向远处望去。 妖族。 圣人露出个了然的表情。 女娲并未回头,只淡然一笑:“帝俊不会介意的。如今之世,会傻到来不周找人族麻烦的妖,对他而言,都是个麻烦。” 太清并不意外:“帝王之道,既行慈悲,也掌杀伐。他不仅是妖皇,也是这天地下棋布局之人。” “而且,倘若命数难改,这天下愿意相信女娲与妖族仍然关系密切的人,自是越少越好。”太清微微叹息,“到底是苦了师妹。” 女娲转过身,目光审视地看着他:“师兄近来颇为多愁善感。” 太清只道:“以身入此劫者,可并非风希一人啊。” 女娲盯着他看了许久,方偏过首,指尖轻轻拂过腰边垂挂的双鸾佩,碧色的眼眸中流露出隐约的哀伤。 这让她倏忽真实几分,像是一位高坐云端的神佛,又重新回到了人间。 “是啊,女娲的哥哥,也很久……很久没有回来了。” * 通天剑眉凛冽,长剑在握,一袭红衣烈烈,大步流星地往前走着。 碧游宫被远远地留在了身后,遥遥望着又一个来到此处的上清。鲜血与死亡,早已斑驳成亘古的遗迹,被束缚在此地的亡魂,至今也没有得到解脱的机会。 以及……阿盼。 前路又会遇见谁,谁又会长长久久地等待着他? 骤然间,通天停下了脚步。他微微低头,垂眸看着剑身上缓缓流淌而下的鲜血。 圣人的眉头紧紧皱起,心下隐隐一沉,竟有几分不敢抬头。唯恐所见之人,是他所想。 境外,魔道的笑容中充满着恶意。 境内,幻境中的「太清」缓缓自台阶上走下,注视着通天。他微微舒展开眉目,却仍然带着些不赞同的神色,对着他开口道:“通天,你终于舍得来看你哥哥了吗?” 什么意思? 通天攥住了手中的剑,往太清身后看去。所有的路途皆断折于虚无,他眼前只有昆仑。 太清的声音继续传来:“封神之战,你们二人谁也不肯留手。现在,可是有些后悔了?” 通天微微垂眸,再度看了看自己剑上滴落的金色圣血,沉吟几许,仿佛明白了点什么,却仍是不动声色地听着太清的话。 太清渐渐走到近前,带着些无奈的神色规劝着他:“好了,随我去瞧瞧元始吧。” 圣人一袭鹤氅,白发若雪,气仪淡然雅致,若江上清风,山间明月。 通天默不作声地瞧着他,许久,轻轻低下眼帘,应了一声「好」。 既然无路可走,那便去瞧瞧呗。 往玉虚宫主殿走去的这一路上,没有任何人阻拦他。 哪怕师侄们在瞧见他时,都露出了些许不满的神色,但多半被压着低下了头,谁也不敢吭声。 整个宫阙呈现出的,是死一般的寂静,无人出声,更无人大声喧哗。他们的脚步声像是落入坟冢中的一颗石子,回荡着空荡的声响。 通天若有所思,侧首看了太清一眼:“大兄,二哥如今身体如何?” 太清微微摇头,面上隐有忧色。他瞧了瞧通天,无奈叹气:“你当时是怎么想的,怎么就能,狠心到这个地步呢?” 通天沉默了一会儿,真诚地开口道:“大兄,我是真的不知道,我都做了些什么啊?” 太清面带愠色,斥责地看了他一眼:“怎么,还没几日就忘了?” 通天试探地探出一只脚:“说来听听?” “好好好,通天你好得很!”太清勃然大怒,一把将他推进了内殿,随即重重地把大门一关。 通天瞳孔一缩,下意识就想砸门而出,还没来得及回头,便听见殿内冷冷淡淡的一声“上清圣人。”接着又是颇带讽刺的一句“截教教主。” 通天试图拔剑的手停住了。 他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转身看向元始,他的兄长。 圣人的面色极为苍白,近乎透明,细密的冷汗自额上冒出,仿佛忍受着极大的痛苦。大概真的是极大的痛苦,毕竟,他从没看过他兄长这般虚弱的模样。甚至于,他面带嘲讽地看着他,拢在袖中的手却死死攥着被角,不肯示弱半分。 再联系一下他那把仿佛刚从犯罪现场拿回来的剑,通天悟了。 他和玉宸拿的是不同的剧本。玉宸是无情二哥辣手摧花,而他大概是绝情弟弟气死亲哥。 那么,就更不能在这里拖延了。 他下定了决心。 不过有件事情还是要搞清楚的,好好的剧本,怎么会变呢? 通天找了个地方坐下,熟练地低下了头,打算先等元始骂他。 一,二,三 他认真地数着秒,五秒钟后,他二哥开始了。通天赶忙换了个坐姿,正襟危坐,洗耳恭听。 “截教教主何故来此?”元始讥笑一声,面色沉沉。 通天答:“来听兄长骂我。” 元始:“圣人竟然还认我这个兄长?先前与我断尽亲缘之人是谁?执剑相向之人又是谁?就为了那些披毛戴角、湿生卵化之辈?!枉费我当日——” 他说着又怒了起来,语气愈发森然,没两句便咳嗽了起来,衣襟上沾染了殷红的血。 通天下意识想站起身来,忽又侧过身,望见镜中的自己。 那人微微勾起唇角,笑意同样讽刺,轻呵一声:“我与羽毛相并,他却是何人?我成羽毛,他便是羽毛之兄,仍不是同类?” 元始面色冰冷,冷声叱责:“不分好坏,一味滥收。这般不堪教化之辈,也配列我玄门门墙?” 镜像:“哈哈,九曲黄河!” 元始又道:“逆天而行,阻我封神!不识天数,枉为人师!” 镜像:“哈哈,九曲黄河!” 元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恨声道:“当初就该听长兄一言,将你打入轮回重修,如此逆天罔上之辈,凭何掌一大教?!” 镜像:“哈哈,九曲黄河!” 通天:“..” 元始怒喝:“你还有什么话想说?” 通天默默地把双手交握于胸`前,人往后安详地一躺:“哈哈,九曲黄河!” 元始:“??” 他撑着身体,强行站起身来,拔出墙上悬剑:“好,好啊!看样子你今日是存心要和我打上这一场。” 元始目光冷然,声音中含着隐约的悲愤:“枉我昔日为了我们兄弟二人的情谊,不惜向天地发下誓言,如今却沦落到这个地步!” “竟是我错付此意,反受此痛苦!”他语调森然,骤然发难,将长剑横于通天脖颈之处。 通天瞧了瞧那把剑,想了半会儿,两指相并,将之轻轻拨开一寸。元始握着剑的手颇有三分在抖,眼中怨恨清晰可见。 “哥哥昔日,为我发了什么誓言?”他却抬头看他,轻声发问。 元始冰冷地看着他许久,忽而笑了起来,附在他耳畔低语:“若玉清一意孤行,向至亲出手,当受九霄天谴之罚;若执迷不悟,必有神魂碎裂之苦。至亲之痛,感同身受;天地怨果,百倍缠身。” 通天的瞳孔倏忽放大,对上元始漠然至极的眼眸。 幻象于心底发笑,手中勐一用力。 「铮」的一声,似玉石相接。 元始勐然低头,看见通天稳稳压住长剑的手。渐渐有鲜血渗透而下,浸透了脚下的地面。 那双好看的眸低垂着,仿若一声叹息,一份释然。 “我明白了。”通天微微颔首,“谢过兄长解惑。” 幻象面目狰狞起来:“既已知晓前因,上清圣人,何不慷慨赴死?” 通天轻轻一笑,眉眼倏忽温柔:“自然是因为,为我发下如斯誓言的兄长,还在等我回去呀。” 他深吸一口气,趁着幻象呆愣的瞬息,往旁边的镜像砍去。 与他几乎如一的面容上露出一个微妙的笑容,轻声道:“我在下一个幻境等你。” 通天低垂着头,看着手中犹然滴血的长剑,轻轻合上了眼。转而长剑一扫,将整个幻境彻底击碎。 圣人提着那把剑,面无表情地往外走去。 “好啊,那就看我们,谁技高一筹了。”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八章 一箫一剑平生意 ◇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一百四十九章 窗烛心悬小红豆 ◇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一百五十章 却笑人间举子忙 ◇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一百五十一章 家祭无忘告乃翁 ◇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一百五十二章 人生到此凄凉否 ◇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一百五十三章 又摘桃花换酒钱 ◇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一百五十四章 年年岁岁花相似 ◇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一百五十五章 三月春光浓似酒 ◇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一百五十六章 天下谁人不识君 ◇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一百五十七章 女娲炼石补天处 ◇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一百五十八章 白云处处长随君 ◇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一百五十九章 可怜无定河边骨 ◇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一百六十章 谁家今夜扁舟子 ◇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一百六十一章 何处相思明月楼 ◇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一百六十二章 相逢意气为君饮 ◇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一百六十三章 今古北邙山下路 ◇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一百六十四章 身既死兮神以灵 ◇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一百六十五章 大鹏一日同风起 ◇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一百六十六章 满船明月从此去 ◇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一百六十七章 武陵桃花笑杀人 ◇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一百六十八章 愿有岁月可回首 ◇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一百六十九章 尘心消尽道心平 ◇ 第一百六十九章 尘心消尽道心平 ◇ 洪荒:全世界人民联合起来! 天地间蔓延的死亡气息被盘古斧生生截断, 魔道艰难地从四象阵法中脱身,又转头撞进诛仙之中。 灰雾哀嚎着,嘶鸣着, 仿佛垂死边缘仍不甘地向着生命伸出的一只手。衰老、枯瘦, 见不出丝毫的血肉,只带着一层干枯的皮囊, 随着主人沉重的喘熄一点一点地垂下。 祂隐约听见众生欢唿的声音, 兴奋的,雀跃的,充满着对未来的「希望」,这让祂的力量衰弱了;祂看见圣人们所行的「大道」, 以摧枯拉朽之势摧毁着恶念,这让祂感到了久违的疼痛。 尚且存活的巫妖举起手中的武器,被救上来的人族们怀着满腔的怒意, 以锄头以镰刀以锤子,气势汹汹地冲着那些灰雾而去,竟也能迫使它们四散而去。 祂还想再蛊惑些什么,竟再也得不到开口的机会。 原来,当全世界联合起来的时候,就算是祂, 也不得不为之退避,为之颤栗, 乃至于, 一败涂地吗? 祂也,想逃。 这个念头升起的瞬息, 魔道眼前微微一亮。 道魔道魔, 无道不生魔, 无魔不生道。能把祂伤成这样,已然是他们的极致。难不成,他们还真的能把祂抹杀不成? 这世间恶意无穷无尽,只要等到下一次.. 祂目光幽幽地盯着不周山脉,目光掠过蝼蚁般在祂足下纠缠不休的生灵:下一次,他们一定会为此付出代价! 当然,祂首先要想办法逃走。 浮黎扣着恶念之海的手微微一顿,目光幽深地望去,在他身后渐渐浮现出一道浓墨似的影子,此时勾起一个分外嘲讽的笑容。 “是祂害了玉宸。” “是祂让我们兄妹分离。” “杀了祂!” 他顺从自己的本心,淡漠地抽出一把含着无边煞气的长剑,指尖握住那冰冷至极的锋刃,轻而易举地划破了自己的掌心,任凭金色的圣血从中涌出。 “哥哥!” 浮黎抬首看着玉宸,疏离莫测的眉眼之间又渐渐漾开几分温柔,衬得那双寒霜般的眼眸,仿佛又恢復了几许人世的温度。 “别怕,我没事。” 他笑着,提起那把剑,自上而下轻描淡写地封锁了魔道逃跑的路径。 祂见势不妙,又往另外的方向遁去。元始冷笑一声,接上这道封锁,太清老神在在,熟练地打个稽首:“道友,闻此无上妙法,不如早日羽化登仙啊?” “给本座滚!” 魔道深感恶心,人民喜闻乐见。 太初在一气手里蹦了起来,欢天喜地道:“人民群众喜欢的,你不喜欢,你算老几?” 一气扶着额头,深深地叹气,终于忍不住转头对鸿钧道:“你们家天道,也是这副德行吗?” 鸿钧沉默了几瞬,礼貌地回答道:“有过之而无不及也。”真是让人不得不吐槽一句:这个洪荒,吃枣药丸啊_(:3」∠)_。 天光乍明渐盛,穿过晦涩难言的天穹,落在久经苦难,遍地狼藉的苍茫大地之上。通天执着盘古斧,俯身看着下方的景象,又微微侧首,瞧着身旁的玉宸。眸光清浅,仿佛有流水潺潺,清风朗月。 命运的轨道在少女指尖拨乱反正,跃动着星辰无暇的光芒,新奇而雀跃,天真而纯澈。 一切都在改变,从毁灭迈向新生。 这样就很好了,他们所深爱着的这片洪荒,只要有那么一丝一毫的生机存在,便会焕发出灼灼无限、灿烂耀眼的未来。 唯愿这无边清梦,今夜入梦。 * 刺目的光辉之下,浮黎漠然的面庞上溅上一星两星的血迹。 本该无形无相的「道」,此时却被困居在这具身躯之内,再也逃脱不去。长剑穿透祂的心脏,翻腾着的煞气贪婪地啃噬着魔念。 痛苦而嘶哑的哀嚎声里,缩成一团的灰雾渐渐垂下了目光,缓缓靠近着祂,仿佛在骤然之间意识到:这也是很好的食物。 如此虚弱的「恶」,为何不能为它们所吞噬呢? 祂不也曾这样做过吗? 魔道的哀嚎声愈发凄厉,痛苦到了极致,祂反而大笑出声。 “浮黎,浮黎?!” “哈,痛苦吗?绝望吗?可惜,你心心念念的,永远也不会得到!” 元始皱着眉头看着这一幕,下意识远离了几步,目光又定定地望着浮黎,颇为不适地问了一句:“玉清,浮黎?” 圣人如今执着长剑、浑身染血的模样,着实不像是一位圣人,而更近乎于魔。 浮黎淡淡地瞥了一眼袖口上洇湿的血迹,眉头轻轻一扫,竟没在第一时间将之抹去。转而握着那把剑,缓缓旋转一周,愈发得无悲无喜。 那氤氲一片的血迹缓缓垂下,同他掌心里的鲜血一道,汇入大地之上天空之下,赤色的洪流中间。 魔道的声音渐渐消散于虚空之中,只余下那么一两声空洞的唿吸声,一声又一声,毫无意义地,回荡在空旷的天地之间。 “洪荒,洪荒” “因贪欲而掠夺众生者..终将为自身之恶念所吞噬” 浮黎漠然地听着那余音,分外平静地拔出了剑。 他侧过身来,微微颔首,算是应下元始这一句,又缓声道:“劳烦道友照顾舍妹。” 太清果断开口:“举手之劳,无需言谢。” 他截下元始的话头,仍然望着那缓缓挣扎的,失去人形化为一团气状的「恶」,真诚地赞叹道:“浮黎道友以恶止恶,以杀止杀,道法无双,令人佩服。对此等恶道,自当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残酷!” 浮黎不置可否的目光落在太清身上。 气氛莫名凝滞几分。 玉宸神情微顿,抱着天机命盘而下,疾步向这边走来。通天摸了摸下巴,自空中一跃而下,落到两人之间。 “哥哥们也不差啊。这架势,这威风,愚弟我真是甘拜下风。”他懒洋洋地开口,笑容轻松极了。 通天远远地望着那团不知名状的物体,轻轻叹上一声,自然地提着盘古斧,拍了拍浮黎的肩膀,眉开眼笑,红衣张扬:“麻烦二哥让一下,让我去补个刀啊。” 元始、浮黎顿时皱起了眉头:“你喊谁二哥?!” 通天流畅得不行:“应我的都是!” 元始的眼神骤然犀利起来。 浮黎拢在袖中的手悄无声息地攥紧。 太清剧烈地咳嗽了一声,迅速地捂住了元始的嘴,把他往后一拉:“元始!冷静啊元始!” 玉宸瞳孔骤缩,扑上前来,从另一边死死拉住了浮黎的衣袖,磕磕绊绊道:“哥哥!哥哥你冷静一点啊!” 玉清不想冷静。 玉清很想杀人:) 元始:“太清你给我放手!” 浮黎:“阿宸听话别闹!” 太清与玉宸对视一眼,目光顿时深沉起来,越发用力地拉着两位玉清圣人。 洪荒刚刚才经歷了一场大战,可再不能经歷另外一场了啊! 然而,罪魁祸首早就已经熘掉啦。 仍然是无所畏惧,执着于放飞自我的通天,执着盘古斧站在魔道面前。他低眉望着那丑陋不堪,不断蠕动着的「恶」,轻轻笑了一声。 圣人那双微微弯起的眼眸里,似乎藏起了世间最灿烂无匹的星辰,耀眼夺目,绝不可轻易直视。 他缓缓提起盘古斧,对准那「恶」的核心。正待噼下,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又转过身来,万般郑重地唤她:“阿宸。” 少女茫然地抬起首看着他,手上还努力地拽着浮黎。 通天微微一笑,仿佛便有万千风华融于一身。 他轻轻松松地同她道:“结束了。” 结束了? 玉宸眨了眨眼,怔怔地看着他。 红衣辉映成这苍茫天地唯一的亮色,他敛眸垂目,专注而肃穆。 盘古遗留给他们,用以开天辟地的巨斧被他高高地举过头顶,用尽全力斩下!生生将这无边无际的「恶」都一并碾碎成虚无! 世间的恶意无休无止,似野草漫野,春风吹又生。 没关系,它们长上一次,他就烧上一次,看谁耗得过谁! 万千的光辉在一瞬之间迸溅开来,化为漫天的流光。玉宸下意识闭上眼,身体的感官却无限延伸而去。 宇宙寰宇无限广阔,万物之心纯白如新。 一线生机就在这样的天地里被播种而下,在众生的期望之中,将洪荒带向新的未来。 一切都是新生,一切都是开始。而那过去了的,就会成为亲切的怀念。 莫名的,有泪水从她眼角滚下,晶莹剔透,未悲而悲。 红衣青年转过身快步走来,待至近前又愈发小心翼翼,心疼地替她拭去那一滴眼泪:“怎么还哭了啊。” 她茫然地拽住来人的衣袖,颤着声音问他:“真的结束了吗?再也不会有噩梦了吗?” “对,真的结束了。再也不会有噩梦,也不会有大片大片的劫难。往后岁月漫长,然而,值得等待。” 通天俯身抱住她,眼眸温柔似水。 浮黎铁青着脸,拢在袖中的手捏紧又松开,松开又捏紧,青筋暴露,似是愤怒到了极点。 太清朝对面看了一眼,迅速地松开了元始,还没等他转过来找他算帐,又赶忙往那边一示意。 通天,危。 危!通天。 元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在浮黎忍不住想要动手之前挡在了他的面前。 玉清圣人气仪无双,风姿隽永,就算是面对如此糟糕之局面,也保留了作为圣人应有的风度仪态。 “浮黎道友,不知阁下是否听说过洪荒原初的法则之一——婚姻自主呢?” “事已至此,不如让我们坐下来好好聊聊,我们两位弟弟妹妹的终身大事吧?” 浮黎:“..” 这杀心根本止不住啊(╯‵′)╯︵┻━┻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章 万类霜天竞自由 ◇ 第一百七十章 万类霜天竞自由 ◇ 后世:于是,女娲炼五色石以补苍天。 浮黎是真的很生气! 就算通天假装无事发生一般把手背到身后, 十分尊重地和玉宸隔出一段安全距离;就算太清再三担保以后一定让他遵守圣人美德,不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公然卿卿我我,搂搂抱抱;就算玉宸拉着他手臂连声哄他, 一副乖乖巧巧的模样 他还是, 他还是.. 真是气死本座了! 你们能理解吗?啊,你们能理解吗?? 浮黎面色铁青, 声音因着怒气而微微颤唞:“终身大事?!谁和谁的终身大事?” 太清果断挤开元始, 握住了他的手,用力地挥了两下,十分诚心地开口道:“是舍弟与令妹的终身大事。” 浮黎闭上了眼,重重地唿吸。再度睁眼时, 目光如炬,神情冷到可怕:“好,好得很啊!我们确实是要,「好好」谈谈的!” 太清欣慰地一笑:“道友既然这么说,那我们就放心了。待此地事毕,我们定然会给您一个交代!” 浮黎阴恻恻地看来:“是吗?那能分手吗?他们应该还没结道侣吧。” 元始淡淡地瞥了一眼通天,冷漠地插口道:“怕是不行了吧。每个洪荒本该只有一位上清,他们的命数早就联系在了一起。” 浮黎转头看玉宸。 小姑娘乖巧地背着两只手,是同隔壁通天一模一样的姿势, 十分无辜地仰望着天空。 “而且,”元始平静地插刀,“难道他们听过我们的话吗?” “上清真正想做的事情, 至今为止没有一件做不成的——这才是问题的关键吧。”他冷笑一声。 笑死,这是他们想阻止就能阻止的事情吗?上有天作之合, 下有两情相悦, 他们这些做兄长的, 唯一能做的事情,怕不是出席结侣大典,见证绝美爱情罢了。 浮黎捂住了胸口。浮黎受到了重创_(:3」∠)_。 这是一道破防攻击,伤害会心并且触发了双倍暴击。 “哥哥!”玉宸惊慌失措地扶着他,迎面对上他复杂难言的目光。 浮黎微微垂眸,目光自她鬓发间拂落,凝视着那双明亮耀眼的眼眸,手指若有若无地抚过她脸颊,莫名地叹上一声。又撇过身,瞧向始终不自觉观察着这边动静的通天。 他俯身靠近少女耳畔,唇线抿得平直,眼眸幽邃入骨。 如果,如果.. 没有如果。 “原来,阿宸动心时,是这般模样啊。” * 人间的盛景,在通天执着盘古斧,神采飞扬地转过身来,对着玉宸,也对着这个洪荒亿万万的生灵,说出「结束了」这三个字时到来。 他们仰起首,看着圣人一斧斩碎了邪魔,又一斧还了世间太平,宇宙寰宇换了崭新天地,恰是人间好时光。 而他飞奔而来,眼中欢喜莫名,却只为与他心爱的姑娘相拥。 不知何时,刀剑从手上松开,被脚下的洪水带着不知道去往哪个地方。人人或哭或笑,放声大喊,直至声嘶力竭。抑或紧紧相拥,在那短暂的瞬息,忘记了身份与种族。 后土以手掌托起了那些舟楫,送到女娲面前。女娲俯身接过,小心翼翼地将它们重新放在了不周山上。 她垂着眼眸,手指轻轻敲打着窗扉,温柔而耐心。 慢慢地,一扇小小的窗户被打开,一只雪白的鸽子飞了出来,停靠在那宽厚的,布满沟壑的手掌上。 渐渐地,一个最勇敢的人族握着手中的长矛,从阁楼中慢慢爬出。在女娲含笑的目光注视下,他的神情从谨慎严肃转向无边的欣喜。 “女娲娘娘!”欢乐的声音渐渐连成了一片。 无数米粒般大小的生灵聚拢在她身旁,或坐着,或站着,鼓着掌!跳着舞!热热闹闹,快活极了。 女娲笑意融融地瞧着这一幕,微微抬首,倏忽怔住。 远远的,她看见玉宸抖动着袖子,随后,有一个小小的黑点从她的广袖中落下,化为一个温润如玉的青年。 ——伏羲。 她直起身来,缠绕着不周山的蛇尾轻轻晃动,显示出她内心的不平静。转瞬之间,她轻轻笑了起来。 女娲的哥哥,也平平安安地回来了啊。 如此,当真是再无牵挂。 圣人阖眸一笑,目光重新放在那片饱经苦难的大地之上。洪水已经渐渐退去,可往后的灾难怕也是数不胜数。 不过,这些都没有关系。 他们会有办法的。 女娲再度仰起首,望向头顶无穷浩渺的天空。 摇摇晃晃的不周山已然偏离了原先支撑着的地方,洪水与灰雾的侵蚀,也让更多的漏洞裸露在外。她的法力短暂地堵住了天穹的漏洞,却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盘绕在女娲身旁的龙凤垂下了头颅,听着女娲一字一句详细的描述。 尔后,他们向着五湖四海飞去,从东岳泰山寻觅着红色的石头,在南岳衡山寻找着黄色的石头;西岳华山有蓝色异石,北岳恆山有白色异石.. 最后,鲲鹏从不周而出,巨大的鹏鸟落在高高的中岳嵩山之上。它敏锐地围绕着整座山转了一圈,在低头饮水的瞬息,在泉眼之中发现了青色的石块儿。鲲鹏衔起它,用力地挥动翅膀,乘着长风而来。 圣人坐在不周山上,以法力炼制五色石。 * 执着盘古斧的通天遥遥望着这一幕,又侧眸看了一眼玉宸。 少女神色微顿,注视着天机命盘上渐渐蜿蜒出的轨迹,它无声地运转,无声地改变,顺着洪荒之上每一个生灵的意愿,记录下他们的未来。 她面上渐渐染上几分悲色,与通天对视,又齐齐望向女娲。 元始眉头轻轻皱起:“怎么了吗?” 玉宸轻声答道:“有圣人,愿再为天地赴死。” 他们的神情顿时凛然起来,几番思索之后,又同时落在不周山上。 女娲并不意外地看着两位上清圣人联袂而来。 她弯了弯眼眸,笑着同他们道了一句:“恭喜。” 又不忘调侃一下通天:“昔日师兄言之凿凿,说这是你小徒弟,被我用红绣球诈了一回。如今瞧来,竟是姻缘天定,早有缘法在身。” 通天定定地望来:“既然如此,师妹不妨来替我们证婚,好应了这一场因果。” 玉宸:“以五色石补天之数,足以令其圆满,风希又何苦想着去替代其中一块石头,以自身去补天?” 女娲微微含笑:“谢过二位相劝,只是,我已经厌倦了作为神灵的命运。我只想作为我自己,活在这世间。” 玉宸下意识一怔,抬首看向她。 女娲自一堆五色石中拾起一块,放在手心凝望,轻轻一叹:“阿宸你看,这石头,生来就是要补天的。它们在地上躺了千年万年,自由自在,无忧无虑,可就算如此,时间一到,它们还是要被我寻来,炼制成补天石。” 女娲:“它们为补天而活着,而我为我的母族,为我创造的种族,为这万千的生灵而活着。” 她轻轻一叹,神情悲悯,含着无上的慈悲:“我做到了。” 通天握紧了手中的盘古斧,一时不知当说些什么。 女娲:“人族最大的劫数已经度过,他们将如星星之火,在这片大地之上绵延不绝。创世的神灵理当逐渐淡去祂们的存在,成为供奉在神话传说中的一个虚影。” 女娲:“何其有幸,我也得以保全了我的母族。巫妖量劫已过,凭借此次他们在道魔之争中所得的天地功德,我妖族,又能于此世间长存。” “我已经没有任何,需要以「女娲圣人」这个身份去做的事情了。” 她站了起来,面对着不周山下深不见底、云遮雾绕的深谷,将那颗五色石捧在手心,定定地看了一会儿,随即往下一抛。 玉宸于恍惚中伸手,却又眼睁睁地看着它下坠,被一只不知名的飞鸟携着,往不知名的未来而去。 女娲莞尔一笑,并不意外地看着她最终做出的抉择。 她笑得畅快极了,扬起脸看着四四方方的天空:“我不想让它补天了,就让它做一颗「无用」之石吧。无论它最终选择了什么样的道路,都将是它自己的道路。这就是——我留给它的一线生机。” 女娲:“补天之事,就由我自己来吧。” 通天静默地凝视着她:“那,伏羲呢?” 女娲沉默了一瞬,目光中渐渐流露出隐约的哀戚,又转向彻底的释然:“我只求他平安。” 玉宸上前一步,轻轻唤道:“风希。” 女娲回头看她,微微一笑:“阿宸可还有什么事情,想同我说吗?” 玉宸专注地凝视着她:“倘若有一个机会在你面前,风希,你想过一种什么样的生活?” 女娲怔了一瞬,轻轻笑了起来:“如果可以,只要和我哥哥在一起就好。我们两个人一起,简简单单的,什么也不需要害怕。” 女娲:“我现在才发现,在前往紫霄宫听道争圣位之前的日子,才是我最快乐的时光。所谓世外桃源,莫过于此。” “人往往失去了才知道珍惜。” “我也一样。” 玉宸望着她,微微弯起了唇角,那双眼眸里落着细细碎碎的星子,那般明亮,那般美好:“如果是风希的话,一定会的。” 时光辗转重叠,她对着这个世界的风希,再一次许下了同样的祝福。 * 后世载,洪荒不记年。 天柱倾,九州裂。天不兼覆,地不周载,火爁焱而不灭,水浩洋而不息,勐兽食颛民,鸷鸟攫老弱。于是,女娲炼五色石以补苍天。五色石尽,而天数未全,遂以身替之,陨。 又有野史记之。 往古之时,洪水不息,人族殆亡,唯余伏羲与女娲二人。两人以佔卜之术求问天地,自高山之上抛石磨而下,若相合则结为夫妻。 两只石磨从山顶滚到山下,居然真的磨合在一起,两人遂秉持天意成婚。是为人族始祖,尔后万代相传。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一章 公道世间唯白发 ◇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一百七十二章 人皆可以为尧舜 ◇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一百七十三章 待到山花烂漫时 ◇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一百七十四章 明月何曾是两乡 ◇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一百七十五章 永忆江湖归白发 ◇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一百七十六章 谁道人生无再少 ◇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一百七十七章 我与狸奴不出门 ◇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一百七十八章 此时情绪此时天 ◇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一百七十九章 忽到窗前疑是君 ◇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一百八十章 最是橙黄橘绿时 ◇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一百八十一章 式微式微胡不归 ◇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一百八十二章 梦里有时身化鹤 ◇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一百八十三章 便胜却人间无数 ◇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一百八十四章 青鸟殷勤为探看 ◇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非常抱歉。** 第一百八十五章 醉后不知天在水 ◇ 第一百八十五章 醉后不知天在水 ◇ 通天/玉宸:你看这众生有灵、万物向道,岂不是你我最好婚书? 昆仑山上第一枝桃花盛开的时候, 天地清朗,惠风和畅。青鸟携着长风而来,穿过簌簌的飞雪, 长长的羽毛拖曳出轻快的弧度。 巍峨矗立的宫阙前, 万仙来拜,众神相贺。 时空交错的瞬息, 两个世界的坐标隐隐重合。多宝道人立于阶前, 看着另一位道人带着他的师弟师妹们迢迢而至,风姿清贵,隽永如画,又忽而抬起首, 唇边含笑,以指点额,轻轻示意。 他似是恍惚了分毫, 又笑着垂眸回了一礼。 昆仑玉虚峰上,过去与现世交织在了一起,大家或好奇或惊异地看着世界上的另一个自己。迟疑不定,犹豫不前,又被热衷于探索未知(作死)的心驱使着,向着对方伸出手去。 碧霄侧身在旁, 窃窃私语:“千万不要把那件东西藏在丹炉下面,如果被长姐发现了就赶紧撒娇。” 对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又偷偷摸摸地塞给她一块糖果, 换来一声惊喜的“啊,是这个品种的糖, 量劫之后就再也没有吃到过了。” 琼霄果断从袖中捧出一堆书卷, 假装镇定地咳嗽一声:“不知道友能否告知贫道..” 对方爽朗一笑, 满脸无辜:“哈哈哈,这些书我都快忘了。你问我结局,哈哈哈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 她微微启唇,气息拂过他耳垂,泛起微微的痒意:“通天” “通天……”他轻轻一笑,“既是上清,天地钟爱有加,风流年少,轻狂恣意,时人见之即喜,也是稀疏平常。” 太上语气不急不缓:“阿宸自幼被我们娇惯着长大,于我们二人看来,自然是千好万好。却不知在旁人眼中,她又是何等模样。” 总之,赌上尊严和师尊的脸面,决一死战吧太乙! 元始:“其实……” 引得周围的师弟师妹们纷纷侧目,随即唾弃一声:这群该死的鸽子精:) 再往旁看去,举杯畅饮者:赵公明两只,玉鼎真人两只,云中子两只成双成对,十分之和谐,足以治愈玉清圣人的强迫症! 虽然今天的圣人们揉着眉心,脸色仍是十分不好的模样。 他定定地看着太清:“你们当真能包容她的一切吗?好的坏的,方方面面,皆能无所顾虑地接受?” 朦胧的铜镜映着他们二人的身影,似交织似重叠,朦朦胧胧,坠入梦间。 兄长们面无表情地对视一眼,齐齐冷哼一声╯^╰ 他望向太清,话锋一转,忽道:“阿宸在那边的日子,幸得道友宽解。好教她道心平复,大道通明。”至少……贫道不会弄丢妹妹。 太清真真切切地笑了起来。他望着太上,语气轻松:“那么,道友可是认可我弟弟了?” 太清微整衣袍,形容端正肃穆,抬眸望向太上。 * 玉虚宫中,太清垂眸望去,掠过愈发热闹的昆仑,望着那些似熟悉又陌生的面容,心下感怀颇甚。又听太上轻轻一叹,模样无奈极了:“贫道的妹妹,可就这么交到你家弟弟手上了啊。” 西昆仑的桃花已然成林,东昆仑的飞雪又照旧换新。太上拂了拂肩上的落雪,眼眸一如广袤祥和的天地。 妆台铜镜之前,圣人长长的绯色裙摆拖曳于地,她微微抬首,凝视着通天专注的目光。他低垂眼眸,凝神望来,手下的动作愈发谨慎,细细地描画过她的眉眼。 元始家的太乙大概是仗着先前的研究成果略胜一筹,又被后者举一反三迅速追上,场面热热闹闹,引来一群人惊唿围观。 太极广场上,童子们匆忙地往来,又搬上来各种各样的贺礼。唱礼的童子一刻不停,很快便口干舌燥,又被太乙真人摇摇头抱了起来。 太清:“定不负道友之心。” 他们互相挑衅(?)地看了一眼,席地而坐,当场捣鼓起全自动唱礼机械人。往后又有源源不断的造物,尤其是沟通两个世界往来的,升级版玄光镜。 浮黎:“倒也不必。” 太上瞥了瞥内殿,只道:“丑话说在前头……” 太清莞尔,语气却愈发从容,铿锵有力:“若是不能包容,贫道又何苦不远万里而来,为道友排解疑虑。我们待玉宸之心,千真万确,也盼道友有朝一日能容纳我家傻弟弟,好让他免受相思之苦。” “嗯?”他笑着应了一声,低垂的眉眼温柔纵容。 玉宸眨了眨眼,顺着他的动作扬起脸,又微微歪着头瞧他:“你是什么时候学的这些啊?” “你猜?”通天轻笑一声。 玉宸数着日子,认真地想:“最近我们明明一直在一起,那就是在那之前,是回昆仑之后吗?还是更往前一点,不对不对,先前还要准备处理魔道相关的事情” 她眉眼舒展,眸光清浅自如:“是在昆仑的那段时间吧。” 通天笑意更深:“错了。” 少女愣住,略略带些不解地看向他。 他轻轻抹开她眼角眉梢绝艳的一笔,又俯身靠近她耳畔,轻声慢语:“自然是在我对阿宸情根深种、情难自拔、情深似海、情意绵绵..” 玉宸面无表情,抬手抵住了他的唇。 「..的时候」,通天被迫噤声,眼眸中的笑意却满溢出来,顺着她微微泛红的脸颊往下,落在鲜妍的唇齿之间。 他手上的动作未停,轻轻捧起她的脸,端详许久,方去取了笔,耐心至极地蘸了唇脂,试过颜色,这才小心翼翼地抬起少女的下颌。 她怔然的目光里清晰地倒映着他的身影,澄明如镜,碧空万里。 通天听着自己胸腔内剧烈的跳动声,眼眸一错不错地看着玉宸,缓缓勾起一个笑来。笔尖轻触过她秾丽的唇,辗转研磨,重重地点过唇珠,作惊鸿一笔,盛世华章。极尽了爱慕之情,与不可言说的念想。 昆仑连绵不尽的绯色桃花灼灼盛放,却也比不上她抬眸一笑的模样。是世人想象的终点,是他辗转反侧方得以成真的长梦。 玉宸微微侧首,下意识望向铜镜中的自己。 通天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下巴轻轻抵在她肩上,扬起一个慵懒恣意的笑,隐约又带着几分紧张的情绪:“不知阿宸对此,是否满意?” 圣人艳艳绝尘的眉眼愈发灼灼,似经烈火焚烧,又似雷霆万钧。千军万马奔涌而来,气仪风华凛然绝尘。她轻轻眨了眨眼,看着镜中人含笑的模样,也悄无声息地笑了起来。 “我很喜欢。” 她这样回答了通天,唇角不自觉上扬,又转过身来轻轻抱住了他的腰身,轻轻唤了一声:“通天。” “我喜欢你。” 玉宸仰起首来,眼眸里盛满了欢喜。 通天俯身将她拥入怀中,动作克制而小心,唯恐弄乱她的鬓发。青年低低地笑着,眼眸里的笑意灼灼生辉:“现在说这个,可是太迟了啊玉宸宸。” 对上她不明所以的目光,青年剑眉一挑,肆意极了。 他再没有去掩饰自己势在必得的想法,只在每一声悠长的吐纳声里,等待着时间的眷顾。 青鸟穿过万里的长风,碧游宫中有皎皎明月高悬;昆仑山上皑皑的冰雪悄然消融,春日的桃花灿烂无瑕。 越来越多的仙神来到此处,与山野间自在生长的生灵们一同等待着为他们送上祝福。领头的小松鼠一本正经,毛绒绒的大尾巴一甩一甩,头上还戴着一圈小小的花环。 玉宸似乎反应了过来,低下头去看他们身上款式一致、代表着祝愿的美玉佩环,看那相互交织着、重重叠叠的绯色长裙与衣摆,以及,他们始终相携着的双手。 确实太迟了。 她想着,唇边笑意融融,胜过漫天的春光。 “吉时已至。” * 山川湖海铭记着这一幕,澄碧如洗的天穹低垂至山脚,大地宁静地倾听着两位圣人相携而来的脚步声。 整个洪荒静谧极了。 三教的弟子们睁大眼,看着五色的云霞漫溢在天边,蕴含着无上道韵的青莲款款盛开,落入众生的眸中。圣人的红衣辉映了整个时代,连带往后无尽的时空岁月都无人可以忘却。 大道至理化为质朴无华的语句,自通天口中缓缓道来。玉宸执着青萍,重演天地造化之数,因果循环之理。 他们望着人间,望着昆仑、碧游,也望着所遇见的每一个人。 伏羲始终凝望着他的妹妹,东皇在时空的罅隙里寻觅帝俊与羲和的魂魄,那个在幻境里甘之如饴走向消散之途的上清,在一线生机证道的瞬息,转过身来朝他们露出一个畅快的笑容。 还有更多,更多的 玉宸轻轻笑着,看着「希望」与「奇迹」在未来生根发芽,长出茁壮的枝桠,又侧过首去,凝视着身边的通天。 他转过身来,认真地垂着眼眸,牵起她的手。他们迎着万千的生机向前,无比任性地将两人的结侣大典化为如今的模样。 想来若是回头被兄长压着质问,也会得到一句振振有词的回答:我们结的是「道侣」啊。 太清想着想着,无奈地笑了起来。他回头瞧了一眼元始,见他同样是一副头疼的模样。 太上拍了拍浮黎的肩膀,轻轻一叹:“为兄算是服气了,他们两个啊” “一个敢说,一个敢做!”浮黎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道,“我就说他们为什么这么执着于办这个结侣大典。” 这个问题嘛。 高台之上,玉宸与通天相视一笑,共同签下了大道为证的契约,又抬起头来,望着洪荒天地之间散如星辰的生机。 你看这众生有灵、万物向道,岂不是你我最好婚书?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六章 满船清梦压星河 ◇ 第一百八十六章 满船清梦压星河 ◇ 洪荒:唯愿你所期盼的一切,如约而至,永不相负。 往后的大千世界, 无限位面之中,青鸟与长风一道来至。 圣人跋涉过千山万水,见证着世间瑰丽烂漫, 或高绝至山巅, 或低垂至渊谷。三月的春日灼灼生辉,尚不及他们舒展轻缓的眉眼。 上清的道自昆仑起始, 迢迢而至碧游。再往后所至的每一处, 都像是一个无法言说的奇迹。 求道之人迎着晨曦朝霞,踏上这条漫无尽头的道路。他们极目远眺,修道修心,叩问天地, 一步一个坚实的脚印,自山脚之下攀援而上。或垂垂老矣,白发苍苍;或蓬头稚子, 天真烂漫。 玉宸含笑低眸,俯下`身来,向着来人伸出手。一尾银色的游鱼落入她掌心,如鱼得水,轻快自在。 通天的衣袂被漫卷的长风吹拂着,微微侧眸, 颇有几分出乎意料的欣悦。他在周围找了又找,很快翻出来一只小小的阿盼, 快快乐乐地朝着他喊:“圣人!” 阿盼:“回家!” “好啊, 回家。”他笑着点了点它的额头,又转过身来, 轻快地牵起玉宸的手。 他们相视一眼,眉眼弯弯,随手将这道卷轴往袖中的犄角旮旯一放。哼哼,除非洪荒当场毁灭,大道亲自下来跟他们拼命,它是再也看不见明天的太阳啦! 于是乎,某年某月某日。 他抬眼看着天上明月,人间星河,倏忽扬起一个笑来。 玉宸仍然喜欢往信笺里夹着一枝鲜艳欲滴的桃花,通天絮絮叨叨地写着发生的事情,又开开心心地慰问起兄长的日常。 上清圣人们认真地打开那道卷轴,在那一瞬间,齐齐感知到了命运敲门经过的声响,只是凝重的神色未能持续多久,便倏地舒展开来。 上清圣人的道,再不是孑然一人。 玉宸轻轻笑了起来,指尖摩挲过那几个古朴的神文——「封神榜」。 通天/玉宸:记仇,超级记仇!╭(╯^╰)╮ 青鸟再度带着昆仑的信笺而来时,玉宸小心地展开包裹,整个人忽而怔住。通天不免凑过来看,担忧地问上一句,又陷入了同样的沉默。 通天信手抽出下面的信笺,微微挑眉,瞧着其上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新婚礼物!” 元始看了两眼就把信丢到一旁,夜深人静之时望着天穹皎皎明月,又揉着眉心叹着气,把信捡回起来看。 太上一封一封地把信叠好,瞧了瞧围绕着整个玉虚宫的禁制。浮黎一转身便入了殿宇闭关静修,想来待阿宸归来之前,他应当能顺利出关。 龙汉初劫,巫妖量劫,乃至于..封神。命运从此拦腰截断,却是断送在上清手中。实属不幸中的万幸,当浮一大白。 如此千年万年、朝朝暮暮,昆仑山上的兄长时常会接到弟弟妹妹的来信。 他们带着游鱼与阿盼向前, 不再回首, 却已恍然明悟:纵然此路迢迢无尽,难窥尽头难至终点,也有万物生灵为伴。 紫霄宫中,太始悄悄询问着鸿钧:“朋友,你说他们会喜欢这份礼物吗?” 鸿钧瞥了对面的一气一眼,缓声道:“我徒儿自然是喜欢的,只不过为什么是新婚礼物?” 他说着微微皱起眉头,无悲无喜的面容上呈现出几分鲜明的愠怒之色。 道祖很生气,道祖很不满! 太初摇了摇头,偷偷翻了个白眼:有本事生气,有本事去骂你家乖乖徒弟啊!呵,不就是舍不得吗? 祂又看了看一气,果断下了论断:这群道祖没一个好东西,就知道天天摆脸色给天道看! 不过,既然是因为祂家可可爱爱的上清团子,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啦=v= * ——洪荒不记年,上清玉宸因意外而至太初位面,居昆仑天池摘星楼; ——盛世阴影,巫妖二族渐生摩攃,踌躇不定,圣人为执念入局;昆仑屡遭心魔肆虐,颇为动荡; ——祸患生,蓬莱现;十日出,西方乱; ——巫妖量劫与道魔之争相伴而生,天地混沌,众生遭难;圣人执盘古斧重开天地,又以天机命盘重整命理。 ——千年后,洪荒正式宣布迈入新纪元,以玉宸道君重归太始洪荒那日为新纪元元年。此后万象更新,众生求道。 “唯愿你所期盼的一切,如约而至,永不相负。” 笼罩着整座昆仑山脉的皑皑苍雪映照着和煦的日光,烂漫无瑕的桃花绵延至山脚尽头。 玉宸被通天牵着,微微侧过首,望着自她面颊边吹拂而过的绯色花瓣。他低头笑了一声,停驻脚步,轻轻替她取下鬓边的落花,方重新携起她的手,往山上行去。 太清、玉清。 兄长于一片祥和安宁的静默中等待着上清的归来。 这天地间独一无二的缘法,自当长长久久永生永世地绵延下去。正如世人所赞颂的那般: “三清一体,福泽绵长。” 作者有话说: 全文完结。 —— 本书首章发表于2019年5月2日,完结于2022年5月24日,间隔三年,感谢所有陪伴我走到最后的小伙伴们,也感谢曾经相遇过的大家。 首先说句对不起,因为我最初动笔时几乎没有大纲,仅仅写了一点就兴致勃勃地申请了签约并一次通过,在责编的要求下才有了第一版大纲,导致我在写的过程中数次陷入自闭,怀疑人生。这都是因为我一时兴起,激情消退之后难以收场。 这本书会硬生生写了三年,我的责任是重大的。里面的剧情如果有衔接不上乃至于bug,基本上都是因为我笔力不够。 但是我还是想把它写完,所以,我做到了。 5.24我终于可以满怀期待地写我的完结感言。 它是一本我不敢再回头去看的小说,倘若我回头去看,我可能会想打死三年前的自己。每天剧情靠现编,写不下去就咕咕。 它也是一本十分神奇的小说,就算我回到最初重新去写,我也决不会写出一个这样的故事。三年前的我决定了它的开头,往后的故事一泻千里,自然而然。 因为我的毫无准备心态炸裂,我辜负了很多很多读者。在那段漫长的断更时间里,我长久不敢看评论。 对不起。 我仍然不能说我发挥了我最好的水平,只能懵懵懂懂地拿起笔,万般艰难地往下编,早已失去了应有的判断能力。 我只能努力地把所有想写的东西都写完,然后轻轻告诉你,倘若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你仍然还在: 这个诞生在一念之间的故事,我一字一句极尽想象,到底是写完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