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小奶团后,用三年高考五年模拟教爹考科举》 第一章 穿成古代小萌娃 “老三!你是不偷俺家洋糖了?那糖是留给俺家小晖养身体的!” “大嫂你小点声,馨儿身子还没好……” 宁馨是被一男一女吵架的声音弄醒的。 “烦死了。”她以为是楼下新搬来的小两口。 可等睁开眼看清楚屋内的情况,宁馨懵了。 眼前并不是她住了好几年的教师公寓,而是一间破破烂烂的茅草房。 屋子很小,窗户破着洞,正呼呼的往里吹冷风。 她躺在床上,身上捂了几床破被,还冻得直哆嗦。 宁馨脑瓜子嗡嗡响,突然意识到自己脑中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一段不属于她的记忆。 ……她竟然也赶了次潮流,穿越了! 还穿成了一个刚满六岁的奶娃娃。 这小短腿儿,甚至还不如她前世胳膊长…… “娘!死丫头醒了!” 一个黑不溜秋的小胖子跑进屋里,看见她睁眼,忙扯着脖子朝外喊。 你才是死丫头! 这孩子真是一点家教都没有! “那也比你强,长得跟老黑猪似的!” 宁馨回怼完,还使出吃奶的劲儿狠狠剜了小黑胖一眼。 小黑胖显然没想到她会还嘴,震惊道:“你、你、你敢骂我?!” 不然呢?打你么? “馨儿,你醒了!” 房门被人推开,一个俊逸漂亮的年轻男子大步走了进来,关切道:“还冷吗?” 男子二十岁上下,生的舒眉朗目,只是瘦了些,穿件打了补丁的青衣,眼尾红红的,好像刚哭过。 宁馨不错眼的看着他,内心感慨,原主爹长得可真漂亮! 原主她爹叫宁成文,是十里八村出了名的美人灯。 人是漂亮的,但纸糊的小身板,什么活都不会干。 前几年被邻村的恶霸抢去家里当了姑爷,生下了原主这个女儿。 前些日子,他媳妇和镇上的杀猪匠搞到了一起,与他和了离。 宁成文只好带着女儿回到村里,看着大嫂的眼色过日子了。 今日原主不知怎的掉进了河里,一命呜呼了,然后被宁馨接手了这具身体。 宁成文进来,宁大嫂也跟着进来。 瞧见宁馨脸颊红红的躺在床上,阴阳怪气:“我瞧着她脸色比我可都好呢,还用吃糖水鸡蛋?” 你瞎啊,那是发烧烧的! 宁馨气的眼皮子直跳,真想把她和她儿子揪在一起讲一讲仁义礼智信! “馨儿,身上还难受吗?要不要爹爹抱。” 宁成文不理会大嫂的冷嘲热讽,将女儿抱在怀里,哽咽道:“以后不能吓唬爹爹了,好不好?” 对于这个便宜爹爹,宁馨其实没什么好感。 性子软弱,太好欺负。 说读书吧,二十二岁了,却还是个白身,分明是个没啥用的小白脸。 可是对上他一双哭红了的兔子眼,宁馨却又心软了。 唉,起码他还是真的疼闺女。 “好~”她点点头,伸手搂住了宁成文的脖子。 肉眼可见,她爹的眼睛又红了。 虽说美人落泪确实美丽,但眼下不是哭的时候啊! 大敌当前,你得给我支棱起来! “大伯娘好凶,馨儿害怕。” 便宜爹是个小哭包,宁馨只好正面对敌。 宁成文虽然瘦弱,但个子很高,得有个180左右的样子。 她被抱在怀里,刚好跟宁大嫂平视。 霍,脸可够黑的,不怪能生出那么黑的小黑胖。 宁大嫂棱着眼睛,一脸横肉:“让你们住是情分,你凭啥拿俺家东西!还读书人呢,我呸!” 宁成文抱着女儿朝旁边躲。 宁馨眼珠子一转,借了个力,一脚踢在了正准备用脏手去蘸糖水吃的小黑胖脸上。 小黑胖当场被踹翻。 他躺在地上,嘴张的像个蛤蟆,半天才哇地一声嚎了起来。 宁馨吸吸鼻子,委屈巴巴:“哥哥对不起,馨儿不是故意的……” 豆芽菜似的小丫头,脚上的劲倒是不小。 宁晖坐在地上揉着屁股嚎。 宁大嫂暴跳如雷:“死丫头,你还敢踢我家小晖!”她冲上来要掐宁馨的胳膊。 宁成文一皱眉,闪身躲开了她。 “大嫂,馨儿不是故意的。” “谁信!你们爷俩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肯定是你教的!” 宁大嫂狼狈的倒在地上,和她儿子一起坐在地上开始干嚎。 “这是要人命了啊!宁家老三欺负人了啊!” “我不活了啊!” “嫂子他都敢打啊!” “大嫂……”宁成文放下女儿,想去扶人,却被宁大嫂挠了一把。 正此时,房门再次被人推开。 进来一个健硕的年轻男子。 他是宁成文的大哥宁成武。 兄弟俩有三分像,只是相比宁成文的羸弱,宁大哥就壮实了许多,皮肤晒成古铜色,一看便知道是个庄稼汉子。 “爹!三叔打俺娘了,那死丫头还踢我!”宁晖先告起了黑状。 宁大嫂紧随其后:“你快管管你这兄弟吧,还敢跟嫂子动手!” “大哥……” 宁馨坐在床上,看着她爹手足无措的背影,真是恨铁不成钢。 这时候你还斯文个什么劲的! 便宜爹不行,还得自己来。 她用尽全力,嚎了个大的:“馨儿再也不吃糖水鸡蛋了!” 嗓门之大,让院里的老母鸡下了一半的蛋都憋了回去。 委屈的哭嚎配合着她因为发烧而沙哑的嗓子,外人听来,那叫一个惨绝人寰。 宁大嫂和宁晖都给惊得止住了嚎。 她哀切的仰起脸看向大伯,45度角让眼泪顺着通红的眼圈吧嗒吧嗒往下落。 “不怪馨儿……”宁成文心疼闺女,想要抱她,却冷不防被撩起了袖口。 冷白皮就是这点好,刚被宁大嫂挠在手臂上的血痕赫然在目。 宁馨哭声更大:“大伯娘打你疼不疼,馨儿吹吹。” 眼见着闺女哭的气儿都喘不上来还在心疼自己,宁成文鼻子一酸,抱着宁馨,眼泪也跟不要钱似的往下流。 一头是干打雷不下雨的婆娘和儿子,一头是从来不当自己面哭的弟弟。 宁大哥脸色一沉,一脚踹在宁晖屁股上,骂道:“赶紧滚起来!” 第二章 分家!我们要分家! 宁家老大其实是很疼弟弟的。 宁成文和离以后,是他特意将人接回来的。 他觉得一家子亲兄弟,只要在一起,就没有解决不了的事情。 只是他白天都在外干活,并不知道弟弟在家里的日子不好过。 今天也是听说侄女掉河里了,才提早回来。 结果撞上这一幕。 他一手拎一个,沉着脸朝院子里走。 “一个破洋糖你也要闹!那本来也是老三拿回来孝顺娘的,咋就不能给馨儿吃了?” 宁大嫂活驴似的在他手里扑腾:“他都住咱家,他拿回来的东西凭啥不是咱家的?!有能耐他出去住啊!”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 宁馨总算听明白了。 敢情糖水鸡蛋只是个引子,宁大嫂的主要目的其实是想把她和她爹撵出去。 好笑的是,这里明明是宁家。 “你咋能说这话!小晖住的那间房本来就是老三的!你赶紧让他给我腾出来!”宁大哥气急,抓着宁晖的后脖子一推:“把你自己东西都拿出来,别让老子动手!” 宁大哥是个老实人,少有发火的时候,宁晖被吓得直哆嗦。 宁大嫂一把将儿子拉了回来:“让你收你就收啊,这本来就是你的屋子,咱凭啥出去!” 说完,她还斜了宁成文一眼:“你叔厉害着呢,让他再找一家入赘就是了。” 宁成文孤零零站在院子里,一张俊脸涨得通红。 他一生最耻辱的事情莫过于被程家抢回去当姑爷,被迫入赘的事。 那时他风华正茂,是十里八村有名的俊后生。 先生说他极有读书天赋,很有成为秀才相公的可能。 可这一切都被程家给毁掉了…… “爹爹~” 宁馨趴在窗口看了半天,觉得己方又要落后,忙跑出来稳定战局。 “别哭,有馨儿呢。” 对上女儿关心的眼神,宁成文走到半路的泪水又倒流回去了。 那段经历也不是全无益处,起码老天爷送了这么可爱的闺女给他。 这头父慈女孝,那头宁大哥被气的抄起棍子追着宁大嫂满院子跑。 “老子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宁大嫂骂骂咧咧。 宁晖哇哇大叫。 一时间,院子里鸡飞狗跳的。 宁馨扶了扶额,知道这家肯定是不能待了。 她踮起脚尖贴着宁成文的耳朵叽里咕噜说了几句话。 “分家?”宁成文听完,眼睛瞪得贼大。 奶唧唧的小萝卜头认真的点了点头。 根据原主的记忆,宁馨已经摸清楚宁家的情况。 别看大伯这么厉害,但宁家实际说了算的其实是宁大嫂。 在她眼皮底下生活,自己和爹爹肯定一天好日子都过不上。 那还不如赶紧分家的好。 同样都是穿越,别人都能富得流油,美男环绕,她宁馨怎么就不行了呢! 可宁成文不想分家。 虽然大嫂不好相与,但大哥和娘还在呀,这就是他的家。 “爹爹~”宁馨看出他的纠结,赶紧加了把火:“小晖哥哥老是拿石头打馨儿……” 原主回来以后,确实被小黑胖欺负过,宁馨这话也不算撒谎。 一听这话,宁成文气的整个人都发抖。 欺负他也就算了,凭什么欺负他闺女! 分家!必须分! “我要分家!” * 分家仪式由族长于四叔主持。 大窑村的村民多数都姓于,是拜同一个宗祠。 这里非常看重宗族,族长在村子里地位更胜过村长。 宁家虽是异姓,但也扎根了两代,一样遵循村里的旧礼。 “四叔,麻烦您老。”宁成文对着鬓髪皆白的老者行了个礼。 宁馨也学着他的样子鞠了个躬,叫了句:“叔爷。” 老爷子面无表情:“只管这一次,看在你死去的爹的面上。” 于四叔性子寡淡,脾气很大,平时一般的小事族里人都不敢麻烦他。 他这么一出面,就连宁大嫂都不敢再闹,老老实实的等在一边儿。 他叫人回去拿纸笔来写文契。 宁大哥还想坚持:“四叔,我们不分家。” 老爷子斜了他一眼:“你要有良心就算算你家银钱、米面油还有多少,能给他们分多少。” 相比宁成文,他其实更瞧不上宁家这个老大。 看着憨厚朴实的一个人,但他媳妇儿耍无赖的时候,他回回也解决不了。 说他老实,还不如说他窝囊。 “老三……”宁大哥看弟弟态度坚决,也只好唉声叹气回屋找东西。 可没一会儿,他又火冒三丈的走出来:“钱呢?咱家钱呢?” 宁大嫂期期艾艾:“哪还有钱了,就剩几筐红薯了,都给你弟吧!” “你……”宁大哥气的说不出话。 弟弟和离回来是带了些钱粮的,都交给了宁大嫂,咋会就没有了呢? 宁大嫂偷偷掐他胳膊:“那不是都换了种子了么!” “好了!”于四叔没耐心跟他夫妻俩磨蹭,转向宁成文:“就给你这几筐红薯了,行不行?” 那怎么行?!这老头怎么这么不公平! 宁馨脑袋上的毛都要立起来了! 那娘俩油光水滑像两头大黑猪似的,那可不是吃红薯吃出来的! “好……”眼瞅着宁成文的好字都说出一半了,宁馨赶紧抹了抹眼角不存在的泪,委屈道:“爹爹,大伯是不是不喜欢馨儿啊,哥哥和大伯娘都能吃白面馒头,馨儿就只能吃红薯……” 此话一出,看热闹的村民都用讶异的目光看向宁大哥。 没想到啊,平时看着挺老实的一个人,心思也这么多,连点好东西都不舍得给弟弟和侄女吃。 宁大哥很冤枉,他平时吃的也不好,根本都不知道家里还有白面的事。 他拉过宁馨便问:“馨儿真看见你伯娘和哥哥吃白面馒头了?” 宁馨使劲点了点头,脑袋上的两个揪揪一晃一晃:“哥哥吃的可香啦!” 宁大嫂着急:“就那一点,都给小晖吃完了!” “还有的。”小不点举手发言:“大伯,我知道在哪儿!” 说完,她不顾宁大嫂杀人似的目光,直接带着人将地窖里藏着的东西都给翻了出来。 不止有白面,还有一些腊肉,都是用宁成文带回来的钱买的,藏得严严实实。 要不是宁晖和原主显摆,宁馨也不会知道。 东西堆了一地,宁大哥脸比锅底还黑,根本不理媳妇的哭嚎,想把东西都给弟弟。 宁成文只要了一半:“马上过年了,算我孝顺娘的。” 宁老太是跟老大家住的,今天碰巧去邻村看闺女了。 宁大嫂心疼的直抽抽,却又不敢顶撞盛怒之下的丈夫,只能狠狠瞪着宁馨,恨不得用眼刀子把她剁成肉泥。 “略略略”宁馨偷偷朝她做了个鬼脸。 文契拟好,宁成文和宁大哥各自按好了手印。 于四叔捋了捋胡子:“以后你们就各过各的,好与不好,都别怪旁人。” “谢谢四叔。” “谢谢叔爷!” “嗯。”于四叔直接掠过宁成文,仔细瞧了瞧他脚边的小不点,觉得有点意思。 分家就要分开住,经族长同意后,宁成文带着宁馨住进了村西头空置的房子里。 房子不大,长久没人住,屋子里全是灰尘。 宁成文进屋就开始打扫卫生。 可他明显是个不会干活的,才一动手,就被灰尘呛得直打喷嚏。 宁馨仰头盯着房梁,心里喜忧参半。 喜的是分家成功,分到的吃的足够他俩衣食无忧的过上一段时间。 忧的是她这爹明显啥活都不会干,等东西都吃完,他俩该不会饿死吧…… 宁成文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他眼下连个童生都不是,只能出去卖力气。 听说新来的县令在修筑镇上的河堤,一直都在招人。 大哥一天能赚五文钱,他干活慢些,一天三文钱也能行吧。 “爹爹明天就出去干活,肯定带馨儿过好日子!”他提着破扫把对着宁馨发下宏愿。 宁馨却像是见了鬼,疯狂摇头。 这细胳膊细腿儿的,出去做苦力还不得要了半条命啊! 她艰难的爬上椅子,拍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读书!爹爹你得考科举啊!” 第三章 写话本,赚大钱! “考科举?”宁成文愣住。 因为从小体弱,不能干重活,所以很小的时候,他就被家里送去读书了。 本以为能通过科举改变门楣,可还不等他下场考试,就因为长得太俊俏被程家抢去做了姑爷,被迫成亲之后,程秀娥怕他有外心,也不许他继续读书。 这么多年了,没想到第一个支持他读书的竟然是刚满六岁的女儿。 宁成文很是感慨:“馨儿……” 可宁馨没工夫陪他煽情,直接蹦到地上将家里仅有的东西分成了两部分。 一边是半袋白面和一挂腊肉。 另一边是那一筐红薯。 她伸出小手,指着好的那一边:“爹爹,明天把这些带去给先生吧。” 古代读书要交束脩,和现代的学费差不多。 不用非得是银钱,也可以是一些吃用。 白面和腊肉是她家现在能拿出的最好的东西了,先生肯定不会拒绝。 宁馨管这玩意叫教育投资,在她眼里,读书就该有个好的引导者才行,自学成才的毕竟还是少数。 穿越前她自己就是一所国家级重点高中的班主任,不到三十岁已经是特级教师。 今年刚送走的毕业班,全班五十人,考中清北十六个,其余三十四人也全是985、211。 媒体管他们叫“状元班”。 宁馨这个班主任也被大家笑称为“状元之母”。 那还是一对五十的情况,现在一对一了,她就不信不能带着宁成文考个状元了! 她筹划着如何给宁成文制定个效率最高的学习计划。 另一头宁成文揉了揉发胀的眼睛,也在心底里暗暗起誓,自己一定要好好读书,争取早日带着馨儿过上好日子。 …… 次日一早,宁成文提着东西带着闺女去了镇上的沈先生家。 沈先生是个秀才,举人落第以后没有再考,在镇上办个了社学。 没被抢亲之前,宁成文就是在这里读书的,当时沈先生还夸过他读书很有天赋。 后来被抢去了程家,沈先生还曾经辗转给他送过信,叫他千万不要荒废了学业。 如今重新来到这里,宁成文心潮澎湃。 一看见是他,沈先生难免感叹:“多好的苗子啊,耽误了!唉。” 宁成文被抢亲那年是十五岁,如今已经过了七年,他已经二十二岁。 当年不如他有天赋的都已经考中了举人秀才,再不济也是个童生。 唯独他,还是个白身。 “辜负先生栽培了。”宁成文一脸苦涩。 他何尝不遗憾呢?若他早早就考中了功名,程家哪里还敢抢亲。 他又何至于沦落到今天这副样子。 “爹爹别难过~”宁馨打断施法,对沈先生道:“爹爹会更努力读书的,就请爷爷收下我爹爹吧!” 说着,她认认真真的给沈先生鞠了个躬。 小不点一个人,说话奶声奶气的,态度却是十分认真。 多少家长为了让孩子读个重点班,都是求爷爷告奶奶的。 自己这都不算个啥。 沈先生噗嗤一声乐了,起身将小丫头扶了起来。 “想让你爹爹读书?” “嗯!”宁馨眨巴着一双大眼睛,认真拍马屁:“爹爹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爹爹说,沈先生是天底下最好的先生!爹爹还说……” “哈哈哈,好了好了。” 沈先生抚掌大笑:“你这闺女倒是有意思,东西就不收了,年后你就过来读书吧!” “您就收下吧,这是学生的一点心意!” 这可真是个好老师啊! 宁馨在心底竖了个大拇指,然后趁二人都没注意之时,自己抱着腊肉吭哧吭哧跑去了厨房。 不会儿又倒腾着小短腿跑回来,笑嘻嘻道:“奶奶说留我和爹爹在这儿吃腊肉饭!” …… 先生就是先生,不管是现代还是古代,都很会利用时间。 这顿饭,沈先生几乎没怎么吃,一直在跟宁成文说功课。 宁馨也听的津津有味,终于算是理解了为什么一个小小社学也能考出那么多举人秀才。 所谓师者匠心,大抵就是沈先生这样了。 “这里有份历年县试的考题,你回去做了再拿与我看,争取明年就下场试上一试。” 每年县试定在二月份,四月是府试,这两试都考过以后才能称之为童生。 有了童生资格才能考秀才,有了秀才资格才能考举人考进士,眼下宁成文第一步还没跨过去。 沈先生对他寄予厚望,想让他参加两个月之后的县试。 看到那些题,宁馨心里有了底。 这老爷子跟自己的教育理念差不多啊。 这就对了嘛!题海战术才是普通人学习进步最有效的手段。 “多谢先生!”重新走上正轨,宁成文也很激动。 父女俩感谢一番正准备离开,却碰上沈家又有来客。 来人声音脆亮,人还在院子里,声音就先传了进来。 “沈老!快来瞧瞧我带了什么好东西!” 声音落地,人也进了屋。 宁馨抬头看,对方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少年,身姿挺拔。 白色的锦袍之外,披着一件红色的斗篷。 腰间挂着价值不菲的玉佩,一看便知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 沈老无奈:“顾绯,你爷爷知道你又跑我这儿来了么?” 小少年没答话,而是扫了宁家父女一眼,皱眉:“都快过年了,你这怎么还有学生。” 宁成文有眼色,带着宁馨赶紧起身:“就走了就走了。” 他想拉女儿离开,可第一下没拉动…… 宁馨站在原地,仰着脖,好奇的盯着小少年手里的书,眼巴巴道:“哥哥,你的书能给我看看嘛?” 顾绯挑了挑眉:“你个小不点识字儿吗?” 小不点害羞的抿抿唇,小手揪着衣角:“那上面有画……” 顾绯直接被萌了个跟头,弯腰使劲揉了揉她的小脑瓜。 “不行。” 宁馨一怔,没想到这狗男人竟然能够抗拒自己的卖萌大法。 “小不点生气啦,哈哈哈,还挺小气。”被宁馨甩开手,顾绯乐得不行。 他家里两个弟弟,皮猴儿似的,烦的要死,哪有这个小不点好玩。 宁馨嘴撅的高高的,觉得这人可能有病。 “给你看看吧,别弄坏了哈,这可是京城最流行的话本子,插图的,有钱都没处买!本世子可是托了好些人才买到的呢!”他骄傲的一梗脖子,像只开屏的孔雀。 宁馨没空搭理他,接过话本迅速翻看了一遍。 她穿越而来,却什么金手指都没有,想快速致富就还是得靠文化积累。 写话本就是一个很好的出路嘛。 第四章 啥柿子? 宁馨抱着话本嘿嘿乐了半天,仿佛金山银山已经堆在她面前了。 哎?对了,这人刚才说他是个啥? 柿子?士子?世子?! 闻言,宁成文一怔。 女儿不知道,他却知道。 淮南只有一个王爷,就是淮南王顾家。 淮南王顾振齐,本朝唯一一个异姓亲王。 曾陪太祖皇帝南征北战,开辟疆土,太祖皇帝继位以后,顾振齐因从龙有功,被封了亲王。 可江山稳定之后,他却自愿抛弃京城的繁华富贵,来了淮南。 在他的治理下,淮南这个地方也比过去富庶许多。 只是前两年他生了场大病,自觉时候差不多,便请奏皇上,让儿子承袭王位。 虽然后来病愈,但也不再管事,只在家里做个老祖宗。 而顾绯便是现任淮南王的长子,顾振齐的孙子。 “世子殿下!”他拉着女儿要行礼。 却被顾绯拦住。 他弯下腰将宁馨给抱起来,逗她:“小不点你多大啊,有五岁嘛,怎么这么轻?” “我都六岁了!”宁馨不满撅嘴。 没办法,原主妈妈家里重男轻女,好东西宁愿给侄子吃也不给她吃。 她有点营养不良,都六岁了,还不如村里四五岁的孩子长得高,胳膊腿儿都很细,只有脸蛋圆乎乎的。 顾绯笑起来,拿下巴指了指她怀里的话本:“喜欢么?哥哥家里还有其他的,都拿给你看。” 这是一本武侠类的话本子,宁馨简单扫了两眼,作者文笔一般,但故事编的挺跌宕起伏的,又是讲行侠仗义的,怪不得能吸引像顾绯这样少年人喜欢。 她骄傲的仰起头:“我爹爹也会写!” “哦?你爹还会这个?”顾绯挑眉。 宁成文赶紧摆摆手,说稚子胡言罢了。 他哪会这个,自成亲以后,程家看他看的紧,连笔墨都不肯让他碰。 “爹爹会的!”宁馨挣扎着从顾绯的怀里跳下来,叉着腰道:“爹爹讲的故事比这个好玩多了!” 宁成文确实给原主讲过一些故事。 不过是些书本里的故事,没什么大意思,都是糊弄小孩的。 但眼下她需要一个挡箭牌,就必须得是宁成文。 “行了,既然小不点说你会,那你就写一个给本世子瞧瞧,若是写的好了,赏赐肯定是少不了你的。”顾绯其实没抱什么希望,他就是想找个机会再让宁馨找他玩。 这小不点多好玩啊。 “世子,这……”宁成文不知所措。 他还没明白自己怎么就突然会写话本了…… 宁馨却不给他拒绝的机会,又指着怀里的书问顾绯:“那爹爹的故事也能变成这样的小本子吗?” 换句话说,就是问他认识出版商么。 赏赐是一时的,想赚钱必须得可持续发展。 她两眼放着贼光,在顾绯看来却像两颗亮晶晶的小星星,可爱的不行。 他敲了下宁馨的脑壳儿,笑道:“能!只要你爹爹写得好。” 宁馨乐得直接蹦起来,她总算是找到不用喝西北风的办法了! “谢谢世子哥哥!” 顾绯皱了下眉:“把前面的称呼去了。” 宁馨眼睛一转,甜甜道:“谢谢哥哥~” - 从沈家出来,天色已经有些暗了。 宁成文没钱雇车,只好抱着宁馨快步往村里赶。 另只手还提着沈老送他的纸笔和题册。 “唉……” “爹爹怎么又叹气了。” 宁成文看看怀里的女儿,欲言又止。 在闺女眼里他应该是个无所不能的爹爹吧。 不然馨儿为何那么笃定他会写话本呢? “馨儿,其实爹爹……” 瞧这小废物爹一脸自责的模样,宁馨也知道他在想什么。 怕给孩子整抑郁了,她赶紧宽慰:“馨儿知道好多故事,都讲给爹爹听,爹爹写出来不就行了嘛!” “你从哪儿知道的?”宁成文狐疑。 程家没有一个读书人,从上到下都大字不识。 除了自己之外,根本不可能会有人给女儿讲故事。 宁馨胡乱讲了个人:“孙婆婆,孙婆婆讲的!” 孙婆婆是程家村的,独来独往的一个老太太,很少跟村里人交流。 因为原主夏天总是去河边玩,倒是跟老太太搭过几次话。 “那你给爹爹讲一个听听?” 宁成文天性单纯,也根本不会想到她已经换了芯子,很痛快就相信了她的鬼话。 这倒让宁馨松了口气。 有个漂亮笨蛋当爹也没啥不好,起码不会那么容易露馅嘛! “从前,有一个书生要进京赶考……” 佳人才子,神仙鬼怪,从古至今都是很吸引人的。 穿越到现在,宁馨已经确认了,这里是个历史上找不到的朝代,自己熟知的那些文学作品也没有流传于世。 这就说明,她可以胡诌乱编,踩在前人的肩膀上赚点小钱。 她给宁成文讲的是倩女幽魂的故事,书生和女鬼,多吸引人啊。 能买话本的都是读书人,还都以男的为主,谁还不希望有个艳遇啥的啊。 她越讲越起劲儿,却冷不防看见宁成文惨白的脸。 从镇上到村里,大概要走两个时辰的路,眼下,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四野一片静谧,只有天上微弱的星光。 山风呼啸而过,远处隐隐传来狼群的嚎叫…… 她后知后觉打了个抖,宁成文抱紧她,撒开腿朝村里的方向跑。 边跑还边喊:“故事挺好听的,但下次能不能白天讲!” 啧,这小弱鸡害怕的时候跑的还挺快的嘛! 第五章 故事试讲会 终于看到了村子里的光亮,宁成文已经跑的出了一身的汗。 虽然看着狼狈,倒是比平时多了几分男人味儿。 就是粗气喘的太厉害,搞得宁馨都害怕他一下死过去。 不行,光学习还不行,这身体素质也得提升一下子。 见二人回来,路过的村民喊道:“成文,你家姑奶奶回来了!” “啊?我、我姐?”宁成文还在喘。 “是啊,正收拾你嫂子呢,快去瞧瞧吧!哈哈哈。” 村民一脸促狭走了。 宁馨转了转眼珠,找到原主有关这位姑姑的记忆。 宁家这一辈一共有三个孩子,两个儿子一个女儿。 宁成文和宁大哥都是好脾气的老实人,唯有老二宁小蓉是个火爆性子。 当姑娘的时候,她就敢拎着柴刀追砍村里说混账话的老鳏夫。 成家以后更是。别家男人都打媳妇,就她男人老老实实的,连她手指头都不敢碰。 听说刚成亲的时候也动过手,然后她天天晚上在院子里磨刀。 愣是把她男人吓得好几天不敢睡觉,最后跪地求饶,再不敢惹她。 这几年两人感情也挺好,生了一儿一女,前几天刚接了宁老太去家里住了几天。 没想到今天一送回来就听说了宁成文被大嫂撵出家门的事。 宁老太坐在一边默默垂泪:“他大嫂,你咋能这样,老三还带着个娃娃,分了家还不得饿死。” “他可饿不死,从我家带走多少东西呢!”宁大嫂气哼哼,还在计较自己被抢走的腊肉和白面。 都怪宁馨那个死丫头! 等下次老三不在的时候,她非得好好收拾这死丫头一顿不可! “真是给你脸了!”宁小蓉两步上前揪住了她的衣领子,骂道:“当初把老三接回来的时候你咋说的!现在他手里没钱了,你又把人撵出去,你算盘打得挺响啊!” 宁大嫂膘肥体壮,宁小蓉纤瘦高挑,可她手上却力道十足。 宁大嫂被她这么一拎,差点没叫自己的衣领子勒死。 “咳咳,他是自己乐意的……咳咳,不信你问你大哥。” 宁大哥低着头,声音闷闷的:“是老三要分的家。” “你可真行!”宁小蓉将手里人甩到地上,气急道:“当年护不住老三也就算了,现在还让你媳妇欺负他!宁老大,你也是个人!” 她一拳捶向宁大哥的胸口,将人捶的一个趔趄。 宁大哥勉强站稳,抬抬眼皮,没敢说什么。 他也觉得自己窝囊,可那又能怎么样,这日子就不过了么? “姐,你回来了!”宁成文带着宁馨跑进院子,老远就看见二姐正在捶人,赶紧开口阻拦:“分家是我提的,族长也同意了。娘,你们都别担心我了,我现在过的也挺好的。” 见了弟弟回来,宁小蓉松开大哥将他细细打量了一番。 确定没啥问题,这才松了口气。 “大嫂欺负你你咋不托人告诉我!”她刚朝前走了几步,就被宁馨拉住了手腕。 小不点晃悠着小脑袋,笑嘻嘻道:“姑姑!姑姑你可真厉害!” 她老远就听见宁小蓉骂人了,这多痛快啊! 她自己不能骂,有宁小蓉这个嘴替正好! 要是再捶那大黑猪几下就更好了! “姑姑哪儿厉害了?”宁小蓉一头雾水。 她没见过侄女几次,之前老三家的是从来不许孩子回来的,还是闹和离的时候她才见了宁馨一回。 当时这丫头怯怯的,低眉顺眼,叫人都不会叫。 宁小蓉都觉得是叫程家把孩子给养坏了。 今天倒是不一样,小不点眼睛闪亮亮的,笑的那叫一个甜。 “哪儿都厉害!”该出的气出的差不多,分家也是既定的事实。 宁馨不欲与宁大嫂掰扯,拉着宁小蓉的手就往外走:“馨儿带姑姑和奶奶去我们家里看看吧!” 毕竟家里卫生可还没打扫干净呢! - “别说,村里给分的房子还行。” 不用宁馨提,宁小蓉和宁老太进了房子里就开始干活。 虽然昨天宁成文已经打扫了一遍,但是他实在不是干活的料,二人又折腾了半个时辰,才把屋子里打扫的干干净净。 终于忙活完,四人坐在木床上。 宁成文说了自己要读书,参加科举的事情。 宁老太又开始抹眼泪:“读书好!你爹在世的时候,就盼着你考个功名呢。” “娘……”宁成文的眼圈也开始泛红。 “……” 宁馨脑瓜子疼。 她这回终于知道这小废物爹爱哭的毛病是遗传谁了。 “行了,别哭了,老三读书不是好事儿么!哭什么!”没想到宁小蓉比她先受不了。 她把自己荷包里的银钱都倒在桌上。 二十几文,不多,但也够父女俩生活一段时间。 “姐也没啥能耐,你先对付着使,以后咱们再想办法。” 宁老太也赶紧抹掉眼泪,掏出自己的也倒在了那一堆里面。 “娘就这些了,都是你大哥和你姐偷偷给我的……”她小心翼翼瞥了女儿一眼,见对方没有意见,才又道:“等你出人头地,可别忘了你哥你姐……” “那是自然。”宁成文鼻子又开始泛酸:“可我不能要你们的钱,我自己去赚!” “你凭啥赚钱?”宁小蓉皱眉:“可不能弄歪门邪道的。” 弟弟长得太好看,从小到大,哪怕路上碰见的人都要多看两眼。 当年宁成文被人抢亲的时候,她刚好在生孩子,并不知道这事。 全家没人敢告诉她,等出了月子,那边都已经生米煮成熟饭了。 这些年,她对此一直耿耿于怀。 如今终于捱到程家愿意放手,她生怕弟弟重蹈覆辙。 宁馨乖巧道:“我爹爹会写话本,爹爹能赚钱啦,姑姑奶奶不用担心。” “啥?话本?”宁小蓉不识字,但也进过城。 知道城里人都爱看话本,听说书。 但她没想到自己弟弟会写这玩意。 宁馨推推宁成文,示意他把刚才听的故事再讲一遍。 一是给她爹找点信心,二是她也得看看这故事在这个朝代有没有吸引力。 就像她当老师时候那样,安排个试讲会。 宁成文拗不过女儿,只好将女鬼和书生的故事复述给了二人。 最初俩人还是一脸疑惑,可是随着宁成文的讲述,俩人逐渐被故事吸引。 一会儿跟着剧情皱眉,一会儿缩着脖子害怕。 “这树妖让女鬼将书生送到他的洞府……”宁成文喝了口水,止住了话头。 “然后呢?”宁小蓉着急。 宁老太道:“书生死没死啊!小倩呢?” 宁成文尴尬的看向宁馨。 他闺女就给他讲到这儿,后面是啥他也不知道啊! 宁馨在一旁乐得嘴角都要翘上天。 成了!这钱她赚定了!! 第六章 财迷闺女 宁馨笑的像个偷了油的小耗子,完全没注意到她爹求救的目光。 宁成文无法,只能硬着头皮编:“最……最后树妖把书生吃了,小倩和树妖继续回山里修炼去了。” “啊?!小倩怎么不救他!”宁小蓉瞪眼。 宁老太又抹起了眼泪:“是啊,小倩不是个好鬼吗?” 宁成文也被问蒙了。 他也不知道啊,他闺女也没讲到这儿啊。 好在此时宁馨终于从赚大钱的白日梦里醒过来。 她打圆场:“爹爹还没想好后面呐!”说完,又揉揉眼睛打了个哈欠,就朝宁成文怀里栽:“我困了~” 她葡萄似的大眼睛困的眯成了一条缝,众人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 “快带孩子睡觉吧。”宁小蓉看了眼天色,忍不住埋怨弟弟:“都怪你!现在可好了,我咋回去?!” 她婆家在邻村,和这儿隔着十几里的山路,走路一个时辰就能到。 平时来往娘家次数频繁,走夜路来回是常有的事儿,不过听完这女鬼书生的故事以后,宁小蓉今晚是不敢走了。 “我去大哥那儿住一宿吧。”她站起身,又扶起了宁老太。 宁成文赶紧把桌上的钱收拾好,递给她们:“娘,姐,钱你们拿回去。” 讲完这个故事,他也突然意识到写话本好像并没有多难。 只要把它们用笔记录下来就可以了吧,那他应该很快就能赚到钱了。 宁小蓉打量着弟弟,半晌,脸上露出一抹欣慰的笑。 她接过一部分钱,塞回到宁老太的手里:“娘,这点体己钱你还是自己留着。” “姐,你的我也不要!”宁成文要把剩下的塞给她。 但他的力气比不上天天做农活的姐姐,撕扯了几下就又被推了回来。 宁小蓉按着他的手笑道:“我弟真是长大了,这钱就当姐借你的,你写字不也得买纸笔么,等你赚了钱再还姐就是了!” 宁馨站在一边看这姐弟情深的一幕。 她看的出宁小蓉是打心眼里关心这个弟弟,比宁大哥那个怂包可靠谱多了。 只是她理解不了,同样都姓宁,宁家的姑娘和儿子怎么区别就那么大呢?! 宁家母女走了以后,宁成文还记得闺女刚才说困了,准备铺床带她睡觉。 可床才铺到一半,一只白嫩嫩的小手就按在了他的手背上。 宁馨皱着眉教育他:“爹爹,赚钱要趁早,先别急着睡觉!” 宁成文被她小大人似的模样逗笑:“那馨儿也不睡?” 小不点认真点点头:“不睡,时间不等人啊,爹爹赶紧把话本写了,我们能快些拿去给顾绯看!” “馨儿这是还想见世子哥哥?”宁成文以为她是想和顾绯玩。 宁馨表哥堂哥一大堆,但都被家里教坏了,没一个像顾绯那样愿意和她玩。 宁成文叹了口气,心疼的摸了摸女儿的头,委婉表示:“世子可能只是一时兴起……” “所以啊!爹爹更得快点写完了!别回头他把咱们给忘了!” 宁馨没看懂他爹眼里的爱怜,满心都是赚钱赚钱。 顾绯这样十三四岁的小孩子她见多了,最是没有长性。 前一秒说过的话,下一秒可能就想不起来了。 所以,这好不容易抱上的金大腿,她必须得快些利用起来。 “拿了赏赐才有钱给爹爹读书,才有钱过年呀!” 见女儿像个小财迷似的满眼都是钱,宁成文哭笑不得。 但他也知道像世子这样的人脉,他能遇到一回实属不易,必须把握住。 窗外寒风呼啸,窗内灯影绰绰。 宁馨从床上蹦下来,撸起袖子干劲十足:“快开始吧,我给爹爹研墨!” “哎!”宁成文也跟着激动。 有了从“孙婆婆”处听来的故事的前提,宁馨想要辅导他写话本还是比较顺利的。 并且宁成文是个强迫症,写一行念一行,这也顺道解决了原身这个小文盲为什么突然识字了的bug。 顾绯的那个话本是以一个白衣少年行侠仗义的世界观展开的。 单元类的,主角解决一个土匪恶霸算一卷,一卷一本。 宁馨看见的是第三本,听说前两本十分畅销,所以第三本做成了插图版本,价格也翻了倍。 宁馨思考再三,决定照猫画虎,让这个故事以捉妖师的视角展开,每卷写一个神鬼的故事,这样只要捉妖师还在,她这个故事就能一直写下去。 就像前世她看的那些男频小说似的,写他个三五千章的,这钱不就源源不断了嘛! 她想的是挺好的,但真正操作起来还是有点难度的,毕竟笔在宁成文手里。 而且这小子心中有一套自己的世界观,比如男女授受不亲,比如爱情就是狗屁等等。 就像之前他胡诌的结局一样,他坚决不肯让女鬼和书生相爱,非让女鬼和树妖吃了书生再回山里继续修炼,争取早日脱凡成仙。 ??黑山老妖知道了都得说一句谢谢老铁。 最后还是宁馨使出哭鼻子大法,才把他从歪路上拯救了回来。 之后两天,除了偶尔饿了吃些红薯,困了眯会儿以外,宁成文几乎没有离开过这张桌子。 宁馨的身体毕竟是个小孩子,扛不住,比他睡的要多一些。 两天之后的凌晨,宁馨迷迷糊糊醒来,正对上宁成文顶着俩黑眼圈,激动地晃着她的肩膀:“馨儿,爹爹写完了!爹爹写完了!” 精神之亢奋,宛如她带的毕业班出成绩的那天。 这一卷总共写了六万多字,厚厚一摞的纸张,父女俩这小屋里到处都弥漫着墨香。 宁成文激动完没多久就因为体力不支睡了过去。 宁馨爬起来将故事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前面都是她盯着写的,所以没有太大问题,可到后面就差了点意思。 宁成文到底是个只读圣贤书的古代书生,不太会在故事里设置悬念,不会调动读者兴趣,有些平铺直叙了。 这样吸引力就大打折扣了。 宁馨看了眼床上昏死过去的宁成文,选择自己拿起了笔,仿照着宁成文的笔迹将后面修改了一遍。 宁成文的字是很普通的正楷,作为全区教师书法大赛第一名,宁馨模仿这个笔迹还是轻轻松松的。 只是原主手太小,手臂也没力气,她写的累出了一身的汗。 大致内容没有改,只是把行文方式改的更加狗血了一些。 反正宁成文写到后面的时候都快精神昏迷了,他自己也未必记得后面写了什么吧。 宁馨将最后一页写完,正准备把笔放回原位,就听到旁边传来一声:“馨儿,你在做什么?” 第七章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宁馨一怔,小脑袋都要炸毛了。 完蛋了完蛋了,这是当场露馅的节奏啊! 可还不等她想好该如何解释,宁成文已经慌里慌张从床上蹦了下来了。 他抢过宁馨手里的笔,紧张的放在一边,开始检查那一摞纸有没有被污染。 “馨儿想学写字也不能在这上面写啊,这是要拿给世子看的,可不能弄脏了。” 诶?就这? 宁馨顺杆爬:“馨儿也想像爹爹一样赚钱。” 宁成文将故事翻来覆去看了一遍,也没有发现异样。 和宁馨预想的差不多,她改动的地方不多,宁成文又已经连续写了好几天,并没有注意到她修改了结尾。 劳动成果完好无损,宁成文松了口气。 他把女儿抱起来,一脸真挚:“写字是要学的,但赚钱的事馨儿不用担心,有爹爹呢!” 宁馨点点头,继而望向天花板,默默地叹了口气。 行吧,孩子有自信挺好的,她就不打击了。 怕爷俩吃不饱饭,宁老太昨天偷偷来了一次。 送来了两个鸡蛋,和一小口袋的白米,都是老太太偷偷省下来的。 今天要去镇上,得吃饱点。 宁成文烧起炉灶煮了白米粥,快出锅的时候在里面打了个蛋花。 香香糯糯的,就连宁馨都吃了大半碗。 宁成文等着女儿吃饱,才去厨房把锅里剩下的都吃了。 宁馨跑去院子里洗漱的时候,刚好看见她唇红齿白,俊眉朗目的漂亮爹爹蹲在灶台边舔锅沿儿。 宁成文:Σ(°△°|||)︴ 宁馨淡定转身,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简单吃了早饭,爷俩各自洗漱好,就准备去镇上找顾绯了。 山路太难走,宁馨腿儿又太短,宁成文只好拿了个筐让她坐里面,自己背着走。 宁馨虽说长得瘦瘦小小,但到底有些重量。 加上他身体素质一般,所以才走了一半,就开始呼哧带喘起来了。 “爹爹,要不我下来自己走吧。”宁馨不忍。 宁成文却只是笑:“没事,爹爹能背动。” 单薄的棉衣下面是他凸起的脊背,宁馨替他擦掉颊边滴落的汗水。 她自己是没有感受过父爱的。 前世她父亲早亡,自小是母亲将她养大。 可大学毕业不久,母亲也去世。 她已经很多年没有被人这样爱护过了。 这宁成文吧,虽说性子软弱又蠢蠢的,但对待她这个女儿真的没话说。 她也能感受到,原身走的时候也很不放心宁成文。 或许这也就是为什么会找到她来接手这具身体吧。 “放心吧,我一定会帮你好好照顾你爹爹的。”她在心里默默道。 - 快到晌午的时候,二人终于来到了镇上。 宁馨从筐里蹦出来,和宁成文一起往顾家别院去。 王爷府在县城里,镇上只是顾家的一个别院,顾绯说他最近都会在这儿住的。 顾家别院离沈先生家只隔着一条街,黑漆大门,门口两个石狮子,看着很是气派。 宁成文上前叩响房门,对来开门的门房道:“我们来找顾小世子。” 门房是个三十多岁的精瘦男人,看父女俩一身粗布衣裳不似贵客,就撇着嘴赶人:“哪儿来的回哪儿去,我家世子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见的!” 宁成文涨红了一张脸:“在下……与世子是认识的。” “谁信啊?我家世子哪里会认识你这样穷酸的叫花子!” 俗话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就是现在这样的情况了。 总有些人,以为自己给有钱人家当狗腿子,就比旁人都高出一等了。 宁馨见多了这样的场景,并不像她爹那样局促。 而是扯着宁成文的衣袖,摸到他装钱的荷包,从里面拿出十文钱递给了门房。 “叔叔,这钱你拿去吃酒~”小丫头笑的憨憨的,小圆脸上满是谄媚,让门房很受用。 他收下了钱,瞥了宁成文一眼:“这么大的人了,还不如个娃娃有眼色。” 说完,他转身说进去通报,让二人站在门外等。 二十文钱还是姐姐上回给的,闺女一下子就给出了一半,宁成文心疼的眼角都直抽抽。 宁馨只好安慰他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读书考科举是现下宁成文唯一出头的办法。 但在这啥人都有的世道,要是学不会为人处世,那他吃亏的地方还多着呢。 对此,宁老师倒是不担心,她有的是时间教他。 却不料,很快,这古代狗腿子给她上了一课。 片刻之后,门房出来,吊儿郎当道:“今儿是见不着了,世子爷一早出门了,不在府上。” “那你刚才不说?”宁馨这下也受不了了。 门房哼笑一声,一脸无所谓:“你们也没问我啊。” 宁馨被气的一口气儿差点上不来。 这种收了钱又不肯办事的人,她已经很多年都没有见过了。 她四下看了一圈,发现因为三人的争吵,府门口已经围了一些看客。 宁馨正琢磨着要不要舍了面子坐地上哭一通的时候,就见一身红色斗篷的清俊少年从人群后面走了过来。 顾绯黑着脸,似乎不大高兴似的。 身后跟着的几个下人也都一脸忐忑,小心翼翼。 “哥哥!”宁馨小跑着过来抱住了他的腿。 “小不点?”顾绯低头一瞧,发现是她,立马云销雨霁,将她抱了起来:“你怎么来了?来找哥哥玩的吗?” 顾绯打小就喜欢可可爱爱的小东西。 小猫小狗小兔子小孩,他都喜欢。 上回见了宁馨一回,他就被这鬼精灵似的小丫头萌的不行。 甚至想回去怂恿父亲母亲再给他生个妹妹玩玩。 如今,好不容易又见到这个小东西,他自然高兴。 就连方才斗鸡输了的怨气都被抛在了脑后。 可小丫头却并不怎么高兴,她瘪着嘴,漂亮的大眼睛里噙着泪花。 小声叫他:“哥哥……” 顾绯心肝都快被她叫化了,保护欲直冲天灵盖:“谁欺负你了,跟哥哥说,哥哥替你报仇!” 小丫头转过脸,看向跪在地上抖如筛糠的门房,和旁边红着眼眶的爹爹。 半晌却又摇摇头道:“没谁欺负馨儿,没谁……”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顾绯深知这些下人们狗仗人势的德行。 这爷俩肯定是受委屈了,又心善不肯向他说。 顾绯冷了脸,两步走到门房跟前,抬脚直接将人踹到了台阶下面。 “明日起就去后院倒恭桶吧,这大门上是放不下你了!” 第八章 枪手代笔 “世子殿下,奴才知道错了……” 身后是门房苦苦的哀求声,顾绯连头都没回,抱起宁馨进了大门。 路过宁成文,瞥见他局促的模样,顾绯眉头皱了起来:“愣着干什么!你也进来。” “哎哎!”宁成文赶紧背着筐跟了上去。 这般木讷的一个人,怎会生出这样精灵可爱的孩子?? 顾绯不懂。 反倒自己爹爹器宇轩昂,却又生出几个弟弟那样讨人嫌的小屁孩儿。 但想到这一层,他对宁馨就更添了几分怜惜。 要是换个爹爹,这丫头的日子肯定过的比现在好多了。 进了花厅,他让人将府上最好的茶点和水果都端了上来。 “多吃点,这么矮。”顾绯又剥了个荔枝塞进宁馨的嘴巴里。 宁馨脸颊鼓鼓的,像个小仓鼠似的,边吃边呜呜:“不次了不次了,要噎始了!” 顾绯被逗得哈哈笑,收了手不再喂她。 宁馨好不容易把嘴里的吃完,赶紧办正事。 “爹爹的话本写好了,世子哥哥那天说的话还算数吗?” 顾绯挑了下眉:“当然。” 其实宁馨估计的没错,顾小世子属耗子的,撂爪就忘。 他老早就忘了话本这一茬了,以为小不点单纯就是来找他玩的。 所以,当他看到宁成文这一摞书稿的时候,难免有些惊喜。 没想到嘛,这书生看起来怯怯的,故事倒是写的很有意思。 神仙鬼怪的故事,市面上也有人写。 但如此跌宕起伏还充满狗血的顾绯却是从来没有见过。 加上书稿最前面,以捉妖师晏赤侠的口吻说这是一本回忆录,记录了自己亲身经历过的波谲诡异的事件。 “亲身经历”就是卖点。 不管是现代还是古代,人们都愿意相信世界上存在捉妖师这种神秘又炫酷的职业。 当然,这都是宁馨跟那些男频作者们学来的。 她本人是坚定地唯物主义践行者。 但她知道,顾绯可不知道。 故事看了一半,小世子已经被故事里的女鬼吓得后脖子起了一层的冷汗,再看宁成文的眼神都从最初的不屑变成了肃然起敬。 啧,这傻小子是看进去了啊,宁馨的心放回了肚子里。 宁成文也紧张的一个劲儿咽口水。 “爹爹喝茶。”宁馨朝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放轻松。 反正别院里有吃有喝,他们在这儿多等一会儿也没什么。 但顾绯也没让他们等太久。 不一会儿,他就从书稿中抬起了头,看向宁成文:“你真的认识捉妖师吗?” “……从朋友那里听来的。”宁成文没否认也没承认,这是宁馨来之前嘱咐他的。 留点神秘感,让他们去猜吧。 不出所料,顾绯的眼睛更亮了,他吩咐下人:“去把博文斋的掌柜叫过来,就说本世子要送他个大生意!” 宁馨弯了弯眼睛,觉得嘴里的核桃酥都更甜了。 不多会儿,博文斋的张掌柜就风尘仆仆的赶了过来。 顾绯在镇上没处消遣,经常去博文斋买新鲜的话本,和张掌柜也是老相识了。 “你给看看,我这哥哥写的话本你们书斋能收不能收?” 霍,刚才还一脸瞧不上呢,现在就变成哥哥了。 宁馨对这故事的吸引力又有了更进一步的把握。 张掌柜没想到世子叫他来竟然是这么个事儿。 就这?能是什么大生意。 他家书斋开的大,整个淮南会写话本的读书人他都认识。 但眼前这位,他真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可是碍于有顾绯的面子在,他哪怕不情不愿,也还是接过书稿翻阅了起来。 宁馨紧盯着他,发现他从最初的匆匆翻看,到后面速度开始放慢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张掌柜合上书稿,抬头说道:“殿下,恕在下直言,这故事写的不错,但文笔却差强人意。” 听到此处,宁馨心里咯噔一下。 这时代人写的话本都有些晦涩,通篇的之乎者也,开篇结尾都要赋诗一首。 但她没这水平,又图快,所以辅导宁成文写的就是纯纯的白话文了。 给顾绯这种不学无术的人看是轻松加愉快了,但放在张掌柜眼中就变成了文笔堪忧。 完了完了,写文赚钱这条路不会被堵死吧。 宁馨正担心着,却不想顾绯比她还激动。 自己看中的故事被人否了,顾小世子非常不高兴。 “都说了是真实经历!捉妖师哪里会写什么诗,故事好看不就行了么!既然张掌柜如此死板,那这生意还是交给竹里馆的杨掌柜做吧。” 镇上只有两家书斋,一家博文斋,一家竹里馆。 两家掌柜谁看谁都不顺眼,都铆劲儿想把对方斗倒。 顾小世子是书斋的大主顾,要是给推到竹里馆去,张掌柜怕是一年都睡不好觉了。 “殿下您别急啊,这本子我是收的!”他转向宁成文,讨好的笑:“就是不知道这位小哥愿不愿意老夫找人再给这本子润一润色?” 宁成文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下意识就去看自家闺女。 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不知何时开始,家里的主心骨已经变成宁馨了。 宁馨听明白了,这是看中故事没看中文笔,想给找个枪手重写一下。 钱还没赚到就要找枪手? 这可不行,作为一个文化人,她坚决拥护作品原创的权利! 更何况找枪手就得跟别人分钱,她才不乐意! “是爹爹写的不好吗?”她怯怯看向顾绯,小手紧张的攥着衣角,看起来十分可怜。 宁馨早已经摸清这位小少年的脾气了。 这是个尚处在叛逆期的傲娇少年,谁违逆他的意见他就要跟对方对着干。 张掌柜的两次违逆已经让他不太高兴了。 再加上自己这波助攻,顾绯肯定不会答应。 不出所料,他冷了脸:“我觉得这故事写的甚好,不必费心润色!” 说完,又摆了摆手,示意下人送张掌柜走,再叫竹里馆的杨掌柜过来。 “既然张掌柜不懂欣赏,那就叫别家吧!” 一听这话,张掌柜急起来:“哎哎,殿下您别叫别人,这书不改了,不改了还不行嘛!” 说完,他又赶紧问宁成文:“千字一千文您看如何啊?” 第九章 给我支棱起来! 千字一千文,这一摞书稿足有六万字,那就是整整六十两白银啊。 宁成文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他刚才还在心疼馨儿给出去的十文钱,现在竟然马上就有六十两银子了?! “行、行!”宁成文激动的话都说不利索,眼圈又开始泛红。 顾绯扫了他一眼,皱了皱眉。 刚才看话本的时候还觉得他挺厉害呢,这是咋回事,为这点银子就要掉眼泪? 眼窝也太浅了吧。 “不成,给的太少了。”顾绯开口抬价:“你给笑笑生千字多少?” 笑笑生是淮南写话本的大家,几乎本本都是卖到了博文斋。 张掌柜张了张嘴,小声道:“三千文。” “那就给他也三千文!我看他比笑笑生也不差什么啊!”顾绯当即就拍了板。 “啊?” 宁馨觉得这老头马上就要哭出来了。 也是,本来就是硬着头皮收的,还要最高价,这不为难人呢么。 她也不想把事情做绝,赶紧拉了拉她爹的衣袖。 宁成文终于聪明了一回,对顾绯道:“殿下抬爱成文实在愧不敢当,千字千文足矣。” 张掌柜松了口气,看他的眼神也带了几分感激。 双方都已经谈妥,顾绯也没必要做恶人,也就没再多说。 张掌柜出门没带那么多银子,又要签文契,宁成文便带着宁馨从顾家别院告辞。 顾绯有点不高兴,他还没跟小不点玩儿够呢! 说好的赏赐顾绯想给,但宁成文不要。 要是没有小世子的引荐,他哪里有赚到这六十两银子的机会。 顾绯也不强人所难,只叫下人装了些瓜果梨桃和茶点果子给宁馨。 他马上要回王府,说是过完年才会再来别院。 “等本世子年后回来的时候,小不点你可不能还这么矮哦!” 宁馨笑的无比灿烂,朝他晃了晃小手:“哥哥再见~” 到了博文斋和张掌柜签了文契。 当六十两白银拿到手里的时候,宁成文整个人都是抖的。 他从来都没想过可以凭借自己的双手赚到这么多钱! 银子原来就是这么好赚的吗?他不禁产生了一点疑惑。 宁馨几乎同时就发现了他的异常。 这小子嘿嘿贼笑什么呢?该不会不想考科举了,只想靠写话本赚钱吧! 那可不行啊!! “爹爹。”她叉着腰看向宁成文:“你还记得咱们最初赚钱的目的吗?” 宁成文愣了愣,半晌羞愧的低下了头。 他差一点被眼前的利益蒙蔽了。 他赚钱是为了读书考科举的啊! 士农工商,只有当了官入了仕,他所面临的所有困境才有解决的可能。 程家抢亲是因为他家穷吗? 不是啊,是因为他是白身,他们家好欺负啊。 “馨儿放心,爹爹会用这笔钱好好读书的!” 还有几天就要过年,父女俩那个小破屋里还没有准备什么年货。 正好拿了稿费,宁成文带着闺女在镇上转了转。 给宁馨买了一身红色的小袄,和两根红头绳。 年后就要回去读书,宁馨不想他被别人看低,好说歹说劝着他也给自己买了一身新的衣裳。 青色的长衫穿在身上,让这本就俊逸的人更添了几分风骨。 来成衣铺里买衣裳的姑娘妇人都忍不住朝他身上瞄,没一会儿就把宁成文看了个大红脸。 宁馨扶了扶额,觉得自家这个崽脸皮实在是太薄了点。 “哟,这不是姐夫嘛!怎么有钱买新衣裳了?”一个穿着藕色袄子的年轻妇人凑过来。 宁成文脸色很难看。 宁馨在原主的记忆里搜寻了一遍,发现这位是她的亲小姨,程秀丽。 程家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原主和她爹在程家一直都被欺负。 这程秀丽嫁的是乡绅家的儿子,虽说模样不如宁成文出众,但家里有钱有势,所以她在娘家很能说得上话。 同样生的是闺女,她家那个丫头就天天欺负原主,还把她当马骑。 不过今日倒是没见到她女儿,只有程秀丽和她男人一同出来的。 “馨儿,我们走。”宁成文被欺负怕了,看见程家人下意识就想逃。 可程秀丽的男人也是个爱挑事儿的,一步过来拦在了二人面前嘻嘻笑:“姐夫别走啊,我还有事儿找你呢。” 宁成文长得好,大姑娘小媳妇都爱多看两眼,这让他一直很嫉妒。 如今落魄了,他自然要奚落一番:“你还没找媳妇儿呢吧,咱村的姚凤仙,她知道你和姐姐和离,可是问了我好几回呢!” 宁成文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姚凤仙是村里一个妇人,四十多岁了,靠卖茶叶起家,作风很豪放,已经换了七八个男人了。 程秀丽的男人说这话,摆明了就是要给他难堪。 宁成文脸色苍白,周围已经围起了许多看热闹的人。 如今正是采买年货的时节,附近好些村子的人都在镇上。 不少人认得他,也知道他和程家的过节。 “宁家这小子就是个软骨头,叫人欺负死也没个章程!” “可不是嘛,好歹是个男人,连点血性都没有!” “要是被人讲这话说到我头上,我非砍死他不可哦。” 宁馨也在看。 她也想知道宁成文到底能被人欺负到什么程度。 她虽然内里是个快三十岁的老灵魂,但无奈是个六岁小娃子的壳儿。 要是家里啥事儿都让她出头,这也不现实。 宁成文必须得自己支棱起来,不然他们往后受气的地方还多呢! 她站在原地不肯动,任凭宁成文拉了好几次也坚决不走。 就这么抬着头看向程秀丽夫妇,满眼都是委屈和怨念。 宁成文知道,闺女这是在替他抱不平。 周围是人们戏谑的声音,眼前站着的两个人也讥笑的看着他。 腊月的冷风吹在脸上,像是有人在抽他的嘴巴。 他也想骂自己,同样都是人,凭什么别人可以欺负他,他就不会反抗? 过去自己也就算了,现在有了馨儿。 他不想让馨儿觉得他是个懦弱的爹爹。 他咬着牙开口:“多谢妹夫的好意了,你若喜欢自己去找她就是了。”说完,他又突然笑起来:“对了,我忘了,您这副尊容,姚婶可能也瞧不上吧。” 第十章 600根蜡烛 他做到了!他终于会反抗了!! 自家崽终于长大了啊!宁馨颇感欣慰。 这一席话惹得周围的人哄堂大笑。 程秀丽和陈昌也是愣是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这怂包竟然敢回嘴了?! 陈昌的火气一下就窜了上来。 他长得不丑,但小时候摔了一跤,脸上有道疤。 为这,说亲的时候没少碰钉子。 要不是家里有些银子,怕是连媳妇儿都娶不到。 所以,他很忌讳别人提他的长相。 如今被戳了痛处,陈昌立马就炸了:“宁老三!你敢说我?!” 眼睛瞪得像头牛似的,血红血红。 宁馨感觉到她爹牵着她的手都攥紧了。 肯定也是怕的,哪有人会一夕之间就改变性格。 但宁成文也没有退缩,而是冷静回嘴:“你说我就行,我说你就不行,这是哪里的道理?” “就是就是,老实人也有生气的时候!”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程家可别做的太绝!” 看老实人反抗,简直是无敌大爽文,周围看热闹的群众一时都开始为正义站队。 “你真是长本事了!老子今天还有事不和你计较,你等下次,下次老子肯定找你算账!” 陈昌受不了周围人讨论他的相貌,撂了狠话拉着程秀丽准备离开。 却不料,在程家从来很少开口的小宁馨突然喊了他一声。 “姨爹!” 陈昌下意识回头,就听小丫头慢悠悠道:“小姨过去总是穿的很少去我家屋里,如今天凉了,您盯着点,可别叫她冻坏了呀。” “你放屁!”程秀丽慌了。 “没有呀!”小不点眨巴着大眼睛,一脸真诚:“小姨你有条紫色的肚兜还非要给我爹爹,我爹爹不肯要呢。” “好啊你个臭婆娘!过去我就觉得你看那小白脸眼神不对!你真他娘想绿老子啊!” “相公,你别听死丫头胡说!” “她胡说?那她咋知道你有条紫色的肚兜的??” 陈昌脸绿的像喜洋洋家的青青草原。 宁馨功成身退,拉着爹爹的手从人群当中挤了出去。 “爹爹,我们去买些纸笔吧,你说要教我习字的。”她为着刚才的场面喜滋滋。 但很快她就意识到,宁成文似乎沉默的有些过分了。 “爹爹,你怎么了?”她抬头去看,碰巧宁成文也在看她,眼里满是疑问。 他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种诡异的感觉。 自从前些日子被人从河里救上来之后,馨儿就表现出一种超乎常人的成熟。 之前他都以为是巧合,直到刚刚他无意间瞥见了她脸上得逞的笑容…… 是那样沉稳自得,仿佛一切都是她计划好的。 他开始反思这段时日,不管是考科举,结交世子、写话本,还是刚刚替他出气,好像都是馨儿再推着他前行的。 可她才六岁啊……这怎么可能呢…… 宁成文的情绪太挂脸,宁馨很快就反应过来刚才自己可能是有点露馅了。 没办法,谁让虐渣是人类永恒的爽点呢。 她爽过头了。 唉,还能咋办,再演一回呗! 她揉揉眼睛,一撇嘴,低声啜泣起来:“爹爹是不是觉得馨儿变坏了!呜呜……” “爹爹是不是不想要馨儿了……” “馨儿只是不想让姨爹再欺负爹爹了,呜呜呜呜——” 小肩膀一抖一抖,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宁成文慌了,赶紧将她抱起来哄:“没有没有,爹爹怎么会不要馨儿呢,是爹爹的错,馨儿没错。” 是啊,本来就是因为他太软弱,馨儿才被迫长大的啊。 错的不是馨儿,是他自己! 做他的女儿都已经这么难了,他竟然还怀疑她。 “我真是个坏爹爹!”宁成文狠狠抽了自己一个耳光,眼圈也跟着红了。 宁馨被吓了一跳,伸出小手帮他揉脸:“爹爹不坏,爹爹最好了。” 宁成文把眼泪憋了回去,朝着女儿挤出一个笑:“过去跟着爹爹受委屈了,以后再也不会了!” 隔阂总算成功消除,父女俩去墨斋买笔墨。 宁成文要读书,宁馨要学写字,笔墨纸张需要的很多。 况且他们已经和博文斋的张掌柜约定好,若是捉妖师第一卷畅销市面,那宁成文就得抓紧把第二卷写出来,而且只能和他家签约。 县试在即,宁成文的时间很宝贵,不能继续浪费了。 宁馨心有打算,她准备回去以后就给自己叠个神童buff,争取下一本就亲自上阵。 买好学习用品,父女俩又在集市上转了一圈,买了些米面油和猪肉。 宁馨觉得好不容易来一次镇上,肯定要多买些东西。 可宁成文打小节俭习惯了,虽说不说,但眼看着银子水一样往外流,心疼的直抽抽。 却又不忍拒绝女儿的任何一个要求,只能咬着牙硬扛。 “爹爹,我们再去买些蜡烛吧!” 路过香烛店,宁馨拉着他站住了脚步。 穿越以后的生活有两件让她非常不适应。 一就是没有抽水马桶,二就是照明设备太不行。 家里夜里照明用的是灯油,这玩意燃烧起来有一股子怪味不说,亮度还非常低。 长此以往,别她爹没考成状元先近视了。 虽说蜡烛比不过白炽灯,但再亮度和稳定性也能吊打一下灯油。 可她没想到,这玩意儿这么贵。一根竟然要一百文?? 她突然想起语文课本上的成语凿壁偷光和囊萤映雪,怪不得古代人都借别人家的光读书呢。 实在是买不起啊! “用灯油也是一样的!”宁成文一听这价格整个人都不好了。 啥玩意啊就一百文?? 有这钱给闺女买好吃的好喝的不好嘛?! 他拉着宁馨飞跑出门,生怕晚一秒香烛店的伙计会扒口袋抢他钱。 宁馨也被物价震撼住了。 直到宁成文拉着她到隔壁花十文钱买了三斤灯油之后,她的情绪才逐渐平复下来。 穷啊,她还是太穷了。 六十两银子看着挺多,可换算下来这也不过才600根蜡烛而已。 这够干啥的啊! 不行,她得多赚钱,再多点,再多点才行! 第十一章 都是苦命人 被蜡烛刺激的没了购买欲,宁馨悻悻的要回家。 背来的筐子里已经塞满了东西,宁成文腰都要被压塌了,手里还提着她刚买的十个大包子。 “爹爹,咱们雇个车吧。” 虽说刚被六百根蜡烛刺激了一下,但宁馨还是决定以大局为重。 钱以后还能赚,但要现在就把她爹这小身板压垮了,谁去考状元啊。 “啊?咱们走回去吧,爹爹抱你。” 虽说雇车回去也就三文钱的事,但对于宁成文来说也是割肉,他心疼钱多过心疼自己。 宁馨懒得和他说什么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她直接就要往地上坐:“困,馨儿想回家睡觉。” 宁成文一下就心疼了,当机立断:“坐车,咱坐车回去。” 拉牛车的王大爷也是附近村的,看见宁成文带着孩子,还特意给车斗上铺上了一层厚厚的稻草。 换下来的旧衣服也被宁成文都围在了她身上,把宁馨捂得像个小棉球似的,只露出一双眼睛。 牛车才出了镇,太阳就落了山。 山风很大,宁馨眯着眼趴在爹爹怀里,没一会儿还真的有些困了。 “睡会儿吧,等会儿爹爹抱你回去。” 荒郊野岭,山风怒号,可宁馨心里却有一种无比满足的安全感。 因为她知道,眼前的这个人,不管怎么样都不会抛弃她的。 这就是至亲之人啊。 睡的迷迷糊糊,宁馨感觉到牛车好像停了下来。 “大哥?”宁成文朝前面的人影喊了一声。 那人回头,不出所料,还真的就是宁家大哥。 自打家里闹了分家以后,他自觉没脸在村里待着,天天早出晚归在镇上干活。 今天还算是回来的早的,太阳刚落山,没想到就在路上碰上了老三家父女。 “这、这是去镇上买东西了?”宁大哥说话有些别扭。 宁成文却很高兴,热情的招呼着大哥也上车上来。 反正这三文钱都已经花了,多拉一个是一个啊! “我就不上了,再走会儿就到了。”宁大哥不愿意占弟弟的便宜。 “大哥,你就上来吧!”宁成文着急。 宁馨也从棉花包里露出一双大眼睛,软软道:“大伯快上来,很快就到家啦!” 小姑娘笑的眼睛弯弯的,宁大哥被看的有些不好意思。 他多没用啊,弟弟和侄女都被自己媳妇儿给欺负跑了。 可他也没有更多勇气再开口拒绝他们了。 宁大哥单手撑住车沿蹦了上来。 他看了一下风向,默默地挪到了风口的地方,替父女俩挡住了山风。 宁成文没有留意到那么多,宁馨却是看到了。 她默默给大伯几乎负数的印象值+1。 这人虽说懦弱了些,但心里到底还是有他们的。 车子行了一段路,宁大哥终于憋出了一句话:“这、这是买啥了?” 宁成文其实很想显摆一下自己写话本赚到了钱买了好多东西的事。 但一想到大哥家还有不好应付的嫂子,他还是硬生生憋了回去。 “姐姐给的钱,买了些吃食,马上就要过年了。” 宁大哥闷闷嗯了一声,又低下头:“听咱娘说你要读书了?读书是正事,哥也支持你。” 然后他动动手指,从怀里摸出今天刚拿的工钱,递了出去。 五文钱,是他今天在河堤上跟人一起扛包赚的。 贴着心口放来着,还热乎着。 拿不回去工钱宁大嫂肯定要和他闹,但他还是坚定地递到了弟弟的手里。 “读书用钱的地方多,以后花钱要省些。”他看了眼赶车的老人,欲言又止。 “哥没本事,让你和丫头受委屈了。” 宁馨从衣服堆里抬起眼看这个木讷的男人。 面庞黑黑壮壮,眼睛有些浑浊,粗大的手掌上都是老茧。 哎,都是苦命人,谁也别怪谁了。 不用她说,宁成文也从来没有怪过自己大哥。 从小到大因为身体弱,家里的重活累活都是大哥在干。 他没有怨言,可是宁成文不能不知感恩。 甚至大嫂的排挤他都能理解,毕竟侍奉老人应该,养和离归家的小叔子可不是责任。 “大哥,钱你拿回去,我有钱。”他把钱推回给了宁大哥。 可宁大哥不接:“你能有多少钱,大哥给你你就拿着。” 宁成文的筐里装了不少东西,他瞧不见底下的,但最面上的一大块猪肉可就得两三斤。 他知道上回宁小蓉来的时候给了宁成文些钱,可买完这块猪肉大概也就不剩什么了吧。 他一边心痛弟弟是败家子,一边想着读书费脑,多吃点好的也是应当。 眼看着宁大哥给钱的态度十分坚决,宁成文无法,只得先行收下。 牛车进了大窑村,王大爷一收鞭子:“到了!” “哎,谢谢您了。” 宁成文先下车,又把圆滚滚的宁馨抱下来,又付车钱。 看到弟弟把自己刚给的五文钱掏出三文给了赶车的老人,宁大哥就心疼的眼角直抽抽。 但给出去的就是弟弟了的,他还是忍住没有开口。 “爹!”眼瞅着宁晖从村口跑过来,宁馨赶紧朝旁边躲了躲。 也不知道这宁大嫂一天是怎么掌的家,一家三口穿的衣裳都脏兮兮的。 宁大哥的算是最干净的了,那还是宁老太看不下去给偷偷洗的。 宁晖穿着件挂着大鼻涕的黑棉袄跑到跟前,一看见地上装的满登登的筐,立马就要下手去翻。 “爹你买东西回来啦,买啥了,有肉么?” “没有,这是你三叔家的。”宁大哥冷下脸,把筐递给宁成文,拽着儿子就要走。 宁晖不信,在他手里挣扎:“三叔咋有钱的?”他看看宁成文,又看看宁馨,鄙夷道:“肯定是我爹给你们钱了!我娘说了你就是个废物带着个小废物,哪里有赚钱的本事!” “你敢说我爹?!”要不是被好几件棉衣困住,宁馨都想上去给这小黑胖一个耳光。 她爹,她偷偷骂小废物行。 别人凭什么骂?! 宁大哥也被气坏了,他扬起手狠狠抽了宁晖一个耳光,粗声道:“再敢说你三叔,你就没我这么个爹了,跟你娘过去吧!” “爹你又打我!”宁晖捂着脸,委委屈屈的朝后退:“我去告诉娘!” 第十二章 浪费粮食是可耻的 “大哥,这……” 宁大哥朝他摆摆手:“没事,唉,这孩子都叫他娘给教坏了。” 说完,一抬脚追了上去。 “这回去怕是又要吵架吧。”宁成文有些担忧:“我去劝劝?” “你去什么!”宁馨翻着白眼拉他往家走。 这傻子! 导火线本人出面,你是怕架吵不起来是吧! 从村口回家的路上,路过族长家。 三间青砖大瓦房,黑漆大门,大窑村的独一份,气派的不得了。 把住茅草屋的宁馨都给眼馋坏了,非拉着宁成文要进去串个门不可。 “就当去谢谢叔爷帮我们分家啦。” 分家之事宁成文也记在心里,此时女儿一提,也便应下。 他从筐里拿出一部分糕点,用油纸包了,提着敲响了于四叔家的大门。 来开门的是一名佝偻着背的老仆。 这于四叔也是个怪人,年轻时候在外闯荡半生,却无妻无子,前些年回村,身边只有一名年迈的老仆相伴。 院子虽大,却也十分冷清。 看着一大一小被领进堂屋,于四叔皱了下眉,下意识用纸盖住了桌上的东西,起身道:“不是已经给你们分了家,又来做什么?” 堂屋不大,但整齐干净,屋里又烧得极暖。 正中摆了一张案桌,上面零星的摆着一些瓜果和纸张。 原本宁馨还觉得自己家挺好,可跟这儿一比,就成了狗窝了。 她按下心中怅然,拿过宁成文手中的油纸包跑到于四叔面前。 “叔爷,我们是来给您送年礼的!” “一点心意。”宁成文在身后温声附和。 于四叔扫了眼宁馨手里提着的东西,声音淡淡的:“不必,老夫不缺这点东西,拿回去。” 说着,便要抬手送客。 宁成文一愣,有些尴尬。 “叔爷,您练字呢?”说话时没注意,案桌上的几张纸落到了地上。 宁馨帮忙去捡,刚好就看见了于四叔有意隐藏的秘密。 他正在练字。 但看得出应该是刚入门不久,纸上的字那叫一个神鬼难辨。 “没有!随便画画而已!”于四叔急了。 显然是个好面子的老头,宁馨不敢多问了,害怕他下一秒要羞愧的咬舌自尽。 可宁成文没那么好的眼力见。 一听说他在练字,兴高采烈将筐里的东西一一拿出来,然后从最底下拿出一本厚厚的字帖,献宝似的递上去。 “这是我买给馨儿习字呢,先给您用吧!” 宁成文笑的一脸单纯无害,于四叔一张老脸像红绿灯似的,一阵青一阵白。 完蛋了,自己该不会被扔出去吧! 就在宁馨在一旁暗暗担忧的时候,于四叔突然嗤笑一声。 “就你这小女娃能学会写字?”他显然不太瞧得起宁馨。 好家伙,你给我整重男轻女那一套是吧? 宁馨也被说的来了脾气。 她小手一掐腰,拿着字帖晃了晃:“我还觉得叔爷学不会呢,要不要比比?” 于四叔一瞪眼:“比什么?” 他虽说年轻时候读书不多,但好歹也认得几个字。 怎么可能比不过一个大字不识的小丫头!! “就比三天以后咱俩谁会写的字多!” 于四叔热血上涌,一拍桌子:“一言为定,老夫就跟你比了!” - 字帖一分为二,宁馨骄傲的昂起头,拉着爹爹从族长家里离开了。 这所谓的识字比赛一点悬念都没有。 她穿越之前可是个高三语文老师啊。 现在义务教育阶段,小学一年级的学生识字量就是1200~1500了。 更何况是她了。 至于于四叔,宁馨琢磨过了。 氏族族长是文盲的概率不大,但就刚才那几笔字而言,他认得的字也十分有限。 只是这古代写的都是繁体字,她看问题不大,写的话还是得练一练。 “等爹爹教你!”宁成文又激动又紧张。 馨儿有志气,他这个当爹的也跟着高兴。 但馨儿这次要是输了,以后不想再写字了该怎么办? 不行,必须得让她赢! 宁馨也找准时机,开始给自己叠上神童buff。 就在当晚,识字奇才宁馨小朋友就把字帖上的一百多个字全数认清并会写了。 宁成文拿着那张和字帖七分像的临摹,激动地手都开始抖了。 闺女是个奇才啊! 比自己这个当爹的年轻时候厉害多了啊! 看着他抖得跟帕金森似的手,宁馨无聊的伸了个懒腰。 小样,以后让你吃惊的地方还有更多呢。 练完字,宁成文去准备晚饭。 家里没有厨房,就是院子里支了一个灶台,上面放着个破锅。 跟于四叔家那种独门独户的大院子简直没法比。 从镇上买了几个包子带回来,宁成文又煮了一小锅红薯粥准备一起吃。 就在宁馨已经闻到粥香准备出去洗手吃饭的时候,突然院子里传来一声惊叫。 “小晖你要干嘛!” 紧接着,就听咚地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宁馨一愣,推门跑了出去。 院子里一片狼藉。 家里仅有的那口破锅已经摔漏了,红薯粥撒了一地,在寒冷的冬夜还冒着热气儿。 几个白皮大包子也落在地上,已经沾上了泥巴。 宁成文愣愣的看着地上的粮食,心疼的直抽抽。 这可都是好好的东西啊!就这么糟蹋了。 他抬头质问罪魁祸首:“谁让你来偷东西的!” 宁馨顺着他的眼神看,就见宁晖神气活现的站在灶台边,保持着抢东西的姿势:“都是我家钱买的,不给我吃,你们也别想吃!” 宁成文怒了:“到底谁让你来的?” “我娘。”宁晖终于有点害怕了。 他娘说的,三叔家的都是他的,他凭啥不能来? 反正那都是花他爹的钱买的!娘都说了,他凭啥不能拿?! 只是可惜了那一锅的白米粥…… ……还有大肉包子。 隔着皮儿他都已经闻到里面香喷喷的肉味儿了。 他馋的吸了吸口水,蹲下身就要去捡地上的包子。 可手刚伸出去,就被一只小脚死死的给踩住了。 宁馨使劲用脚捻了捻他的手,一双寒冷刺骨的眸子狠狠盯着他:“小崽子!你知不知道浪费粮食是可耻的!” 第十三章 到底是谁偷东西? 如何给在学生当中树立权威,是新教师上岗以后的工作重心之一。 但对于宁馨这样工作七八年的老教师而言,她的眼神就是权威。 宁晖被她吓得直哆嗦,却还在嘴硬。 “是三叔不给我才摔了的!都怪你爹!” 他本来就想来拿几个包子就走的,但谁知道会被宁成文发现。 他想跑,结果撞翻了粥锅。 “凭什么给你,凭你长得黑,凭你大鼻涕往衣服上抹?”宁馨嫌恶的盯着他。 她这辈子没有碰见过这么讨人厌的熊孩子。 要不是看在宁大哥的面子上,她都想直接套麻袋好好揍他一顿。 “你……你个死丫头!”宁晖也不知道自己为啥会被宁馨吓住。 明明是个比他矮上半头的小丫头,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气势。 “我娘说的对,上回你就该淹死算了!” 他爬起来想要反扑,却被宁成文一把给推了回去。 宁馨闻言,却是皱了皱眉。 原主并不是自己失足掉进河里的,是被人推下去的。 她一直都像查出凶手到底是谁,替原主报了这个仇。 宁晖这么说,那凶手会不会就是宁大嫂? 宁晖被宁成文按倒在地上,宁馨撸起袖子笑出一口森森的小白牙:“你把刚才说的再说一遍!” 以少敌多,宁晖见状不好,朝外嚎了一嗓子:“娘!娘你进来啊!他们欺负我!” 宁馨一怔,万万没想到,这偷东西还是娘俩组团来的。 宁大嫂确实是和宁晖一起来的。 不过她没进来,在门外接应来着。 大窑村虽小,但规矩森严,尤其族长于四叔,更是个嫉恶如仇的人。 前两年有个村民偷了邻居家的一只鸡,被族长知道后,直接打一顿撵出了村子。 宁大嫂眼馋小叔子家的年货,却又不敢自己出头,就指使着儿子来偷。 反正是孩子嘛,谁家孩子还不犯个小错了! 他一个当叔叔的咋好意思计较呢? 再说了,小叔子哪来的钱买东西,肯定都是他姑给的。 姑姑给的凭啥当侄儿的不能拿! 可没想到宁晖这么废物,不光没拿到东西,还叫人抓了个正着。 宁大嫂索性也不遮掩了,进了院便去抢挂在院中的肉,嘴里还骂骂咧咧:“有钱买肉不知道孝顺哥嫂,真没良心!呸!” - 宁成文父女俩走后,于四一直在后悔自己刚才的冲动。 他都多大岁数了,和一个小屁孩较什么劲。 还比什么识字,这赢或者不赢都丢人啊! 再说那小丫头片子,牙尖嘴利的,实在是很讨人嫌!哼! “老爷,这点心有些像是王府的手艺,您尝尝?” 老仆李贵送上一盘茶点到他面前。 是刚才宁馨他们拿过来的。 样子精巧别致,都是小小巧巧的一个,放在茶盘里面很是好看。 这样精致的小东西他们主仆两个过去见过不少。 但一听说像是王府的手艺,于四还是愣了愣,可想了想又觉得不太可能:“他一个白身,连个童生都不是,哪会弄的来王府的茶点。” 说着,捻起一块核桃酥尝了尝。 酥皮喷香,不甜不腻,但吃完唇齿留香。却有几分像是王府后厨的味道。 过往的记忆在于四的脑海里一一浮现,他看向窗外。 青砖黑瓦的院子,只有枯藤老树,天幕低垂,压的人透不过气来。 要知道日子这么难捱,就不该盖这么大的院子,反倒显得寂寥。 “王府手艺也并非天机,或是有人学去了吧。” 但就算不是王府出品,也肯定不是便宜货。 他放下手中半块核桃酥,皱起眉头:“穷成那样还要装阔气!老夫不欠他这个人情,准备些东西,一会儿我亲自去回礼。” - 提着李贵准备好的腊肉上门的时候,宁成文家的小院正吵的不可开交。 宁大嫂抱着猪肉在前面,宁馨铁青着小脸拽着她的衣服不让她走。 宁成文不好对嫂子直接动手,只能揪住宁晖拦在了门口,面色非常难看。 于四一进门就瞧见了这么一幕。 他眉头皱的死紧,后悔早不来晚不来,又赶上要给宁家人断官司。 他本来就不爱管事,接下族长一职也是因为兄长突发恶疾故去,同辈里没有能撑住场面的长辈。 他又无妻无子,族人们觉得他不会偏颇谁家,便一致决定让他当族长。 当了这几年他也乏的不行,烦死这些人为了点蝇头小利就撕成一团的样子。 他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叔爷!” 宁馨一眼看见他,便像老鹰看见了猎物似的,一口叨住,扯着袖子拖进了院里。 “四叔……”宁大嫂有些慌乱,但很快又平复下来。 除了宁家父女,可没人瞧见她让儿子过来偷东西吧。 那这话还不是她怎么说就怎么是了。 反正全村人都知道宁成文是个和离归家的弃夫,哪来的钱买这些好东西? “您给评评理,家都分了,他们父女还去我家里偷东西这不对吧!” 被宁大嫂恶人先告状,宁馨都被气乐了。 于四叔朝边上挪了一步,皱着眉躲开宁大嫂油腻的脏手:“你说东西是你家的,有证据吗?” 宁大嫂眼珠子乱转,在琢磨如何编圆这个瞎话。 “你没有是吧,可他们却有。” “四叔你啥意思?”宁大嫂没听懂:“他们有啥证据证明东西是他们的?” 老爷子冷笑一声:“他这筐里有二斤猪肉、一包点心、笔墨纸砚、三斤灯油……” 他施施然将宁成文筐子里的东西一一都报了出来。 然后看着一脸惨白的宁大嫂:“他们没证据,但老夫却是他们的证人。” 于家正好在村口,宁成文下牛车一路都是有人瞧见的。 之后又直接去了于家,从筐的最下面掏字帖的时候,里面放着的东西于四叔可是都亲眼见过的。 这证人他是当得的。 宁大嫂见势不对,扯着脖子就要嚎。 于四叔皱眉摆手,叫几个村民将她嘴堵了。 “去叫宁老大来,大窑村容不下这等偷鸡摸狗之人,若他不想休妻,就带着妻儿一起离开本村!” 第十四章 程秀娥 族长做主休妻在大窑村还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宁大哥听说了前因后果,觉得颇为丢脸,连来都不肯来。 于四叔只得先叫人回去,明日再解决。 看热闹的人散了,小院子里一地的狼藉。 宁家父女也是一个比一个的狼狈。 小丫头脑袋上的两个揪揪被扯的乱七八糟。 新买的小红袄上黑一块红一块全是战斗的痕迹,全无去家里时候的漂亮模样。 于四找了个干净地方把腊肠放下,转身就要走:“这是回给你家的礼。” 他决定以后再也不来宁家了,这父女俩真是麻烦,沾上就没完没了。 可人还没走出院子,就又被宁馨抓住了手。 软绵绵的小手,紧紧攥住他的一根手指,声音里还带着哭腔:“叔爷。” 于四最受不了小孩哭,想甩开她,但无奈这丫头抓的实在太紧! “你又要干嘛?”他冷着脸。 宁馨仰起脸,眼睛水汪汪的:“叔爷,我饿……” …… 直到把宁家父女带回家,又做了四菜一汤招待他们以后,于四才琢磨过味儿来。 他好像被算计了。 还是被一个还不到他腰高的小不点算计的! 可此时,罪魁祸首正抱着一碗米饭埋头苦吃,小圆脸红扑扑的,嘴角还挂着饭粒儿。 见老爷子看她,还分神夹了一筷子肉放到他碗里:“叔爷吃呀,菜要凉啦。” 于四叔怔了怔,复又瞪她:“老夫自己会吃!” “对对对,您自己会吃,那就多吃点。”宁馨哄小孩似的,又夹了一筷子青菜放到他碗里。 “……”老头胡子都气的翘起来了。 李贵也是跟着他们几人一同用饭的,瞧见此景笑道:“咱们院子里还从没这么热闹过呢,馨儿若是能多住些日子就好啦。” “不行!” “才不!” 一老一小同时开口,似乎都嫌弃对方的很。 李贵抚掌大乐起来。 “若非姓氏不同,您二位还真像是亲祖孙啊,哈哈哈哈。” 宁成文也没忍住,笑道:“还真是。” 于四叔一撇嘴:“老夫才没这样的孙女。” 他还记得宁馨要跟他比识字的仇。 宁馨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叔爷,您今天学会几个字啦?” “秘密!” 笑话!十天之后可是要比赛的哎,咋能告诉你! “哦。”宁馨倒是不甚在意:“我可是把字帖里的字都学会啦,您要是不介意,咱俩把那半本换一换如何?”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一个屁大点的小娃子,咋会这么快学会那么多的字? “你家这娃娃还爱说大话。”于四叔冷笑着看向宁成文:“这可不是好事。” 却不料后者一脸真诚:“四叔,馨儿没说大话,她是真的学会了的!” 宁成文还愁没地方显摆闺女是神童这件事呢,当即一撂筷子跑回自家小院,将宁馨方才临摹的字帖拿了过来。 “您瞧瞧,不光是字学会了,瞧这字体学的也像啊!她若是个男娃娃,肯定比我这当爹的厉害的多了。” “您说是不是,四叔?” 宁成文吹嘘起女儿来就像是开了闸的洪水,嘴是一刻不得闲。 村里人都是看着他长大的,怕是都少见他一次性说这么多话的时候。 于四叔脸都绿了。 宁馨的临摹说是和字帖一模一样也不为过。 他不信邪,又临时从字帖里点了几个字考校宁馨。 “这个念正。不偏不斜是为正。” “这是蕴。聚积藏起。” “……” “这是麤……” 眼看于四叔指的字是越来越离谱,宁成文赶紧收起字帖:“后面馨儿还没学,不认识了。” 尽管如此,于四叔的脸色还是非常难看。 他本来觉得自己要和个小丫头比识字就已经够丢脸的了。 没想到丢脸的还在后面,他甚至很有可能输给这小丫头。 一顿饭在极其低气压的气氛中结束了。 宁成文谢过于四叔和李贵,带着宁馨准备回家。 “等等。”于四叔突然开口:“这么晚了,回去再生火也是麻烦,就住下吧。” 说完,也不等宁成文回话,自顾自对老仆道:“李贵,去将东厢收拾出来给他父女住。” “哎哎!”李贵笑容满面的跑了。 老爷已经孤独太久了,如今有人陪着当然好啦。 宁馨不明所以,看向宁成文,发现她爹也是一脸懵逼。 不对啊,四叔刚才不还嫌他俩麻烦呢么,这怎么就把人留下了呢。 “四叔,这……”宁成文不太好意思继续麻烦人。 座上的老爷子却是冷着脸:“你嫂子已经连夜回娘家找人了,明日必然还有一场麻烦。” 这意思是愿意给他们撑腰。 宁馨自然知道宁大嫂不是那么好解决的人,有人撑腰当然高兴。 “叔爷给你!”她从怀里摸出个糖块塞进于四叔的嘴里,笑嘻嘻道:“叔爷是天下最最好的人了,以后我和爹爹就麻烦您啦!” 于四绷着脸把坐在他腿上的小丫头扔下去,哼了一声,转身回自己屋子去了。 - 另一边,程家村。 程秀娥成亲已经半月有余,今天终于得空回了一趟娘家。 结果一进门,就听见小妹被妹夫撵回娘家的消息。 从集市上回来,程秀梅就被陈昌打了一顿撵了回来,放话过几日就要休了她。 “姐!都怪宁家父女,就是他俩浑说,我家官人才生气了的!” 程秀娥眉梢一挑,阴阳怪气:“他俩说什么了?” 程家姐妹从小就喜欢互相攀比。 程家给姐姐抢了个生的俊俏的宁成文回来成亲,程秀梅就也想找个长得漂亮的。 但翻遍满镇都没找到一个比宁成文还好看的,她就只好另辟蹊径选了个家里有钱的。 私底下还总想再勾搭上姐夫。 这些事程秀娥也不是全然不知。 “他们……他们、反正他们就是瞎说!”程秀梅也不敢说什么紫色肚兜的事,只能挑唆:“今儿我瞧见宁成文买了好多东西,还给你家那个小丫头从上到下都换了新衣裳,瞧这样子应该是发了财了。我还瞧见买了纸笔,估摸着还想读书的。” 程秀娥心里咯噔一下。 这宁成文竟然真的发财了? 他竟然还真的要继续考科举? 第十五章 亲娘的梦 自与郑屠户成亲之后,程秀娥日日都在做一个相同的梦。 梦里宁成文当了官发了财,而自己因郑屠户早亡在郑家没有地位,日子十分凄惨。 梦中的她财迷心窍,与人合谋绑架了女儿宁馨,想要以此讹钱。 结果被官府抓住,交锋当中宁馨受了重伤,她自己被暴怒的宁成文投入大狱,不久之后便斩首示众了。 冰凉的刀刃抵在脖子上的感觉真实又可怕。 真实到让程秀娥觉得,这一幕是真真切切会在未来发生的事情。 她会因得罪宁成文而身首异处,她会被她从来都瞧不起的穷书生处死。 不行!这绝不行! 什么发财考科举当官,全部都不行! 宁成文最好一辈子碌碌无为。 一定要抓紧磋磨掉他的锐气,坚决不能让他有出头之日。 想到此处,她站起身就要走。 程秀梅疑道:“哎姐,怎么刚回来就走啊?” 她回头看了看妹妹,淡笑:“村西头的那块空地你家男人不是想要么,我去和姚凤仙商量商量,说不定这事办成了,陈昌就能把你接回去了呢。” 程秀梅一怔,半晌无语。 和姚凤仙谈生意,她姐还能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条件? - 住进了于家,就不用自己烧火做饭了,时间宽裕了不少。 宁馨一边写字,一边盯着宁成文刷题。 宁成文虽说已经放下书本许多年,但却有几分读书的天赋。 而且他也是个很用功的人。 沈先生拿给他的题,他做的非常认真。 这让宁馨颇感欣慰。 总有学生成绩不好就将原因归咎在自己不够聪明上面,可作为一名老师,宁馨深切的知道,个人的主观能动性才是学习成绩最大的影响因素。 只要具备了主动学习的热情,那么就算是再笨,成绩也不会太差。 况且宁成文在读书上其实是个聪明人。 做一遍的题他就会举一反三,宁馨偷眼瞧了半天,觉得没问题了,就把注意力转回到了自己的字帖上面。 屋里一大一小都在案前奋笔疾书。 屋外偷看的于四叔急的直跺脚。 这可咋办啊!这小丫头还真是有些天赋在身上。 自己才在门外看了一会儿,就见她又一页字帖要写完了! 这也太快了吧,自己练了一晚上才学会仨字儿! “老爷。”李贵小声提醒:“天凉,您快回屋休息吧。” 于四背着手往回走:“休息什么休息,老夫要回去练字!” 宁馨没想到因为她和爹爹的努力,直接掀起了这院子里的整体内卷。 当晚于四叔直练到鸡都叫了才眯了一会儿。 本想着一早还要处理宁大哥的家事。 却不料,天一亮,就有人来告诉他,说是宁大哥一大早就去镇上上工了。 “窝囊废!”于四叔冷笑一声。 他过去就看不上宁大哥,这人心地虽良善,但骨子里太懦弱了些。 遇见事情就要躲,这才将家里的婆娘惯成这副母老虎似的模样。 宁成文一听,忙道:“四叔,这事儿要不就算了吧。” “算了?”于四叔一棱眼,一双粗眉搀着些白,看起来十分有威严。 宁成文不敢说话了。 此时李贵又进来:“老爷,宁家老太太来了。” “她一个妇道人家来做什么?” 宁馨晃着小脑袋从屋子里出来,认真分析:“我奶奶肯定是来说和的,不然能咋办,真休了大伯娘,那我大伯不就成老光棍了么,那咋行嘛。” 宁大哥这妻是休不得的,宁馨也不想让他休。 她还想查清楚是不是宁大嫂把原主推河里去的呢,这要是给休了撵出村子,她还上哪儿找人去了。 “不行!我大窑村不留偷鸡摸狗之辈!”于四叔更生气了。 原以为这小丫头是个有脾性的,这么一看,也不过是个软的,没劲透了。 等把宁大嫂撵走,就把他俩也撵出去吧,看着就烦的慌。 宁馨也能看出他的意思。 说实话,她站在于四叔的角度上想她也烦。 好心帮忙解决人家的事儿,最后人家父慈子孝家庭和睦了,自己倒成了外人,这多让人生气啊。 宁馨能理解他的心情,只好陪着笑脸道:“我们已经分了家,要是大伯娘被赶走,谁来照顾我奶奶呀,您就当可怜可怜老太太了吧。” 这时候全都是男人出去赚钱,女人留在家里照顾老小。 要是宁大嫂真被休弃了,那家中一应事务就只能宁老太太自己操持了。 宁晖是宁家的孩子,宁大嫂肯定不能带走。 让老太太一个人带那么个熊孩子,怕是得气出个好歹的。 于四叔扫了她一眼:“过两年你也大了,你回去照顾你奶奶不就行了。” 宁馨赶忙摇头:“不行的,我还要陪着叔爷呢,分不出神来。” 小丫头一脸认真,脑袋上的小揪揪都快晃散架了。 可谁用她陪了?! 留她住下是为了监视她的识字进度! 于四叔恼羞成怒,对李贵道:“出去跟宁家老太太说一声,以后她家事爱怎样怎样,老夫再不管了!” “是,老爷。”李贵笑了笑,看着自家老爷甩着手在前面走,宁家的小丫头笑嘻嘻在后面追。 好听的小奶音随风入耳。 “叔爷,不管宁家人可以,但你得管我和爹爹呀!” “你谁啊,凭啥管你!” “我是馨儿呀,德馨的馨,声殳禾日,您学会了嘛?” “滚蛋!滚蛋!”于四叔气的一脚踹翻了院里的笸箩。 李贵将于四叔的话传达了以后,宁老太太心下放下稍许。 宁大嫂昨夜就回了娘家诉苦,本以为今天会闹上门来。 结果不知道为何没了音信。 快傍晚的时候,宁大嫂自己臊眉耷眼的回到了大窑村。 当晚,宁大哥也从镇上回来,听说于四叔不在管这件事,他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正准备回家之时,却被人拦住了去路。 “大哥,这五文钱还是还给你吧。”宁成文穿着一身青色的棉袍,人虽然还是瘦弱,但看着气色比过去却是好上了许多。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我们兄弟已经分了家,除了给母亲的,其余还是应该分的清楚一些,这样也省的给大哥家里添那么多的麻烦。” 宁大哥一张黑脸涨得通红。 他知道弟弟态度虽好,但也隐隐有指责他不作为的意思在。 可他能怎么办? 真的休妻么?还是打死她们娘俩? 他不能啊…… “成文……”他想替自己解释两句。 可话未出口,就见宁馨在远处招手:“爹爹,说完话了没有,李爷爷做了大包子,叫你回去吃饭呢。” “大哥,我先走了。”宁成文将钱塞进他的怀里,转身便离开了。 看着弟弟单薄的背影,他知道好像有什么已经变得不一样了。 第十六章 梅开二度 相比于家的热闹,宁家的院子里就冷清了许多。 宁大嫂从娘家回来碰了一鼻子灰,也没心情烧火做饭。 宁晖饿的满屋子乱转。 宁老太太无法,只得自己砍柴烧火,结果一晃神摔了个跟头,爬不起来了。 “娘!”宁大哥一进院门就瞧见老娘摔在地上。 数九寒天的,老太太抱成一团,已经冻透了。 可不管是宁大嫂还是宁晖都好像没听见,根本没出来看过。 宁大哥铁青着脸,赶忙将老娘抱起来送进屋子里。 宁老太太从年轻时就是个温顺的性情,生怕因为这事儿子和媳妇再吵。 才缓过一些来,便劝儿子别生气:“怪我,天黑没看清摔得,可别骂你媳妇儿,她昨儿在村里人面前丢了脸,正心气儿不顺呢。” “那也是她偷老三家东西在先!” 宁老太太赶紧去捂他的嘴:“别说了,好容易回来的就算了吧,你俩都有小晖了,看在孩子的面子上。” 说起小晖,宁大哥更是觉得憋闷。 同样都是孩子,老三家的馨儿就乖巧懂事。 再看宁晖……唉,都怪他没能耐,连孩子都教不好。 “娘,老三那儿你抽空去瞧瞧,叫他别记我的仇。”他闷声。 见他不再纠缠宁大嫂的事,老太太放下心来:“不能,你弟心最软,他不能。” 不能吗? 可想到弟弟方才决绝的背影,他这心里是真难受啊。 隔壁屋的母子两个其实早已经听到了宁大哥进院的声音。 甚至于老太太摔倒,宁晖也是当时就听见了的。 可他娘说不用扶,老太太死了最好,省得每月还要花那么多粮食养一个快入土的人。 “奶奶一顿饭也吃不了多少吧?”他不太懂。 宁大嫂抽了他一巴掌:“傻吧你,一顿不少,但是天天吃呢,等她没了,省下来的钱都能给你换大包子,咱顿顿都能吃大包子了。” “那行!”大包子在宁晖心里肯定比奶奶讨人喜欢。 他砸吧砸吧嘴,几乎已经闻到了肉包子的香味儿。 “娘,你不是说叫舅舅他们过来给咱撑腰嘛,他们咋不来呢?” 宁大嫂娘家也在程家村。 当年宁成文能被程家抢去当姑爷,她还在其中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她当时刚嫁到宁家没几年,不愿意见婆家供着一个只读书不赚钱的小叔子,所以就可哪儿张罗给他说亲。 结果这就被程秀娥盯上,使了手段将人给抢走了。 为这,小姑子知道以后差点没把她掐死。 还是看在宁晖的面子上才留了她一条命。 昨夜回娘家本想着找几个哥哥撑腰,结果好巧不巧又碰上了程家人。 宁大嫂在他们的提点下得知了一件十分惊人的事情。 “马上又有人来抢你小叔了,娘都跟他们说好了,真成了亲给咱们家十两银子呢,到时候娘领你去镇上好好逛逛!” “啊真的!”宁晖嘴张的能吞下一个鸡蛋。 宁大嫂赶紧把嘴给他捂上了:“嘘,小点声,要是你小叔知道了提前跑了,这十两银子可就没有了!” 宁晖拼命点头,高兴的嘴角都要咧到耳根后面了。 天呐,十两银子可得买多少个肉包子呢! 但转念一想,抢他小叔的都是大户,能给他们家这么多钱,给小叔的肯定更多吧。 “娘,等我长大了也要被人抢去成亲!”宁晖觉得自己找到了生财之路。 结果宁大嫂狠狠抽了他一个耳光。 “放你娘的屁!那都是没本事的男人才被人抢呢!” 宁大哥进门的时候正好看见宁大嫂揪着儿子在教训什么。 见他一进门,宁大嫂赶紧陪着笑脸迎上来:“是咱娘摔了么,瞧我这耳朵都没听见。你歇着,我去照顾咱娘!” “不用。”宁大哥沉着脸不想看她。 像族长说的那样休妻和离,难道他不想吗? 可以后怎么办? 他从怀里掏出今天赚的五文钱和宁成文还给他的那五文,一股脑塞给宁大嫂:“都给你,以后不许再去找老三的麻烦,不然我就真听族长的话把你休回娘家去。” 看见钱,宁大嫂脸上的笑真挚了几分。 但听说宁大哥要休了她,她还是没忍住偷偷翻了个白眼。 呵,窝囊废,给他几个胆子他也不敢休妻啊! 她娘家几个哥哥可都凶的很呢,才不会任由她被欺负呢。 但眼下,为了怕抢亲的事情败露,她还是笑嘻嘻的应了:“相公说得对,之前是我猪油蒙了心,以后再不会和成文他们闹了。” 这女人少有这样乖顺的时候,宁大哥难免疑惑。 但他是个老实人,只要人家不欺负到头上,他就宁愿当无事发生。 “对了,快过年了,你妹妹应该不会再来了吧?” 宁大嫂是替姚家那边打听的。 宁家只有宁小蓉一个狠角色,若是她来搅局,那可就未必会十分顺利了。 最好能像上次那样,等宁小蓉知道的时候生米都煮成熟饭了,她再厉害也没啥办法了。 “她不来了,年前不是已经给家里拿了不少东西了么。”宁大哥以为她又是计较这些。 “哎呀,我哪是说这个。”宁大嫂嗔怪一句,心下有了盘算。 - 腊月二十八,大窑村的年味儿已经很足了。 宁成文是村里唯一的读书人,往年他不在,村里人只能千里迢迢去镇上或者找别村的人给写春联。 今年他在,便有许多村民拿着纸张上族长家门求宁成文帮忙。 他的字又快又好,人俊俏性子也温和,于家的门槛这几天都快被踏破了。 李贵看着来往的人,觉得院子里总算有了些烟火气。 但再看吹胡子瞪眼的老头,他只得把到了唇边的笑容又憋了回去。 “老爷,咱家的对联也找……” “找什么找!今年就算不挂对联也不用他!” …… 拿着写好的对联从于家出来,村民瞧着上面方正的字体,忍不住夸赞:“这字可比镇上的王秀才强多了,要我说啊,宁老三以后肯定比他有出息。” “我说也是,被抢亲又能咋样,都过去了,一个大男人也不亏。” “可不是么,还生了那么个漂亮娃娃,一点都不亏。” 宁成文替人写对联很耽误学习时间,但宁馨知道他们以后还要再大窑村生活下去,必须得和邻里搞好关系。 所以就只能亲自上阵帮她爹研墨,试图加快一下进度。 别家小孩还在玩泥巴,她就已经会替爹爹研墨了。 村里人都说宁成文赚到了,得了这么个可心的闺女。 宁晖听见撇嘴道:“呸,她一个小丫头片子,能有啥能耐。” 旁边几个小男孩嗤笑:“你还记着那丫头骂你是黑猪呢吧,哈哈哈。” 宁馨记仇,自打这熊孩子惹了她以后,她只要见了面就管他叫黑猪。 小孩子之间绰号最容易传播,如今村里小孩都管宁晖叫黑猪,连名字都没人叫了。 宁晖气的要爆炸,一张脸黑红黑红。 “她有什么可得意的,等到她爹再叫人抢走了,看我怎么收拾她!” 第十七章 你想早恋? 直到除夕当天,于四叔也没折腾出一副像样的春联。 最终,于家过了个不挂对联的除夕。 宁成文原本已经写了一副极好的想送与于四叔,但最终被宁馨拦下。 唉,她爹这情商啊,还是得多磨练磨练。 大年初一,宁家祭祖。 宁家是外乡人,是宁老爹当年带着妻儿逃荒到此处的。 所以大窑村只有宁老爹的牌位。 虽然已经分了家,但宁成文还是一早就带着宁馨回到了老宅。 准备和大哥一起去给爹爹上坟。 宁大嫂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态度好的不得了:“之前都是大伯娘的错,馨儿乖,可千万别记大伯娘的仇啊。” 她一张胖脸艰难挤出个虚伪的笑容。 宁馨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问她:“大伯娘说的是哪一件啊,馨儿记不清了,可是河边那回?” 原主落水之前记忆里似乎有宁大嫂的身影。 但似乎还有一个什么人,宁馨记不得,想从她口中诈出来。 宁大嫂脸色一变,结结巴巴:“不是,我可没去过河边,你这小丫头真是……” 她想说给脸不要脸,但余光扫到一直留心着这边的宁成文,只好又憋了回去。 等小白脸到时候被人抢走,到时候自己有的是时间磋磨这小丫头! 程家那边可是说了,人家不要拖油瓶,孩子肯定是要留给奶奶抚养的。 宁大嫂早已经跟邻村的傻子家说好了,到时候就把宁馨卖去当童养媳! - 重点高中的学生过年只放三天假。 同样的,宁成文这个下月就要考县试的人,也不该有假期。 宁家在村子里没什么亲人,也不存在走亲拜友的人情往来。 所以大年初二开始,宁馨就开始督促她爹投入学习当中。 县试已经贴榜公示了,安排在下月十五,距今只有一月有余。 从开始学习到参考县试,满打满算也只有两个月的时间。 宁馨对她爹考中并不抱太大希望,但沈先生说得对,考一次积累些经验是必须的。 就算考不中,也能让他快速找到学习状态。 为此,她给宁成文制定了科学的学习计划。 每日卯时晨起,花半个时辰背诵,再花半个时辰锻炼身体。 所谓锻炼就是上山砍柴,一方面感激于家收留,一方面能强身健体。 砍柴回来吃了早饭,上午要复习经义,午休两刻钟,下午再练习试帖诗和八股。亥时方可入眠。 宁馨按照高三生的时间来规划她爹,还别说,很有成效。 宁成文自身学习动力很强,没几天就已经适应了这个紧绷的学习计划。 鸡鸣破晓他便起身准备背诵经义。 早上是记忆力最强的时候,这个时间背诵最合适。 宁馨也起来陪着他背,顺便偷偷观察他前几日背诵效果如何。 背完了礼记,宁成文看了眼天色:“馨儿再回去睡会儿,爹爹去砍柴。” 宁馨点点头,懂事的帮他把筐拿出来,又将人送到了门口。 宁成文踏着刚刚亮起来的天色朝山那边走去,宁馨打了个哈欠准备回去补觉。 “成文哥。”一声甜美的女声随风入耳,宁馨一激灵,赶忙回头去看。 只见门口不远处,站着一个年轻的姑娘。 小花袄,红脸蛋,虽然长相一般,但胜在娇羞的模样很讨人喜欢。 宁馨脑中雷达瞬间就嗡嗡的响了起来。 这么早跑家门口来等她爹,这是要早恋? 不行!坚决不行! 她赶忙小碎步倒腾过来,就听见她爹已经开口和对方说话了:“艳艳,你有事?” 这是同村的姑娘于艳艳,和宁家是邻居,还有个和宁晖差不多大的弟弟,小名狗娃,经常在一起玩。 “有……”小姑娘低着头,脸红的都快滴出血来。 小花袄下摆的衣襟都快被她揪烂了。 “我弟、我弟听宁晖说……” - 宁大嫂这几天心情很好。 眼看着约定的日子马上就要到了,她自觉好日子马上就要来了。 “他爹,初六让老三回家吃顿饭吧,你是大哥,就算分了家咱们也不能太疏远了。” 她难得的贤惠,让宁大哥一时间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钱都给你了,老三那真没有了。” “哎呀,你把我当啥人了。”宁大嫂嗔怪的锤了他一下。 其实对于宁老大这个人她是非常满意的。 相貌生得好的不说,平时干活也十分卖力气、 她怀着宁晖的时候脚肿的厉害,宁大哥甚至还帮她洗过脚。 这别说是大窑村了,就放在整个淮南,也没一家男人能做到的啊。 况且宁家人从上到下也都很好,婆婆不是恶婆婆,去世的公公也老实憨厚。 宁大嫂刚嫁过来的时候别提多满足了。 可人心不足蛇吞象,时间长了她就觉得这个家里的一切都应该由她来做主。 小叔子读的什么书! 长得那么好看,就该趁着年轻入赘去有钱人家,到时候他们还能跟着沾些光不是么。 以前的程家如此,现在的姚凤兰也是如此。 姚凤兰是程家村有名的寡妇。 年轻漂亮的时候嫁给了村上的老乡绅,熬死了乡绅的老婆,又熬死了乡绅本人。 乡绅的儿女们争家产争得头破血流,最后不知何故却又落到了她手里。 她没别的爱好,就爱个长得俊俏的男孩子。 这些年被她掳去,骗去,买去,捉去的男孩无数,连个正经名分都没有。 但宁成文不一样,俩人在一个村子好多年,除了他那张俊俏的脸蛋,姚凤兰也爱极他温润如玉的性情。 所以她和宁大嫂承诺,只要将人搞到手,她甚至愿意给宁成文一个名分。 和这么一户有钱人家攀上关系,就算宁家人清高,她自己娘家也能跟着占点便宜。 她跟姚凤兰约定的时间就在正月初六。 “她爹,到时候我娘家几个哥哥也过来,咱都是一家人,就一起热闹热闹啊。” 闻言,宁大哥也挺高兴的。 他是个老实人,他最大的愿望不过是家和万事兴。 这个家包括他的小家,也包括媳妇的娘家。 这些他都一视同仁。 “那行!到时候我去打些好酒,陪老三陪舅哥们好好喝几杯!” 第十八章 看姑奶奶答不答应! 很快就到了正月初六。 宁大哥起了个大早开始忙碌。 这顿饭宁大嫂可谓是大出血了,不光是打了酒,还买了半斤肉回来,说是要好好做几个菜招待他们。 “老三那边说好了吗?” “好了,他一会儿就带着馨儿来。” 宁大嫂下意识惊声:“啊?那丫头也来?” 不知道怎么一回事,自打宁馨掉水里一次以后,就好像哪里变得不一样了。 别说宁晖了,就连她这个成年人见了那丫头也觉得莫名畏惧。 “她是我侄女,咋不能来?”宁大哥不高兴。 他很喜欢宁馨。 虽说农村人的重男轻女的封建思想根深蒂固,但他还是时不时觉得生个闺女挺好的。 起码宁馨知道疼爹爹,不像他那个儿子。 说起宁晖,他朝院外喊了一嗓子:“小晖,过来帮忙砍柴。” “来了。” 好半天,宁晖才不情不愿趿拉过来。 要不是他娘说今天就能把小叔卖出去,他才不愿意干活呢。 天光大亮,宁大嫂的几个哥哥就从程家村赶了过来。 就带了半袋子红薯上的门,但宁大哥并不计较,还热情的将人往院子里领。 宁大嫂本家姓徐,一家子都长得黑黑壮壮。 徐家老大是最面善的一个了,只是不知为何老是绕着后院的院门看。 宁大哥摸不着头脑:“大哥,咱进去坐吧。”他将几个舅哥让进堂屋。 徐家老二嘬着牙花子开口:“你家老三咋还没来?是不是就瞧不起我们呐。” 宁大哥赶忙摆手:“哪能啊,我们分家了,他不住这儿。” 徐家老三吊儿郎当:“那就去叫啊,往年见不到,他这可都和离了,今年总该跟我们吃个饭吧。” “哎,我这就去叫。” 已经快到晌午,宁成文还没有过来。 宁大哥其实心里也挺不是滋味儿的。 前几天他去跟弟弟说要聚一聚的时候,老三就明显有些不太想来。 还反复问了他几次到底是谁出的主意。 搞得他挺不高兴,还说了老三几句。 都是亲人,宁大嫂虽说办过一些不像话的事儿,但她这不是要改了么。 不能老拿老眼光看人啊。 “大伯,你来找爹爹吗?” 看见宁大哥在门口绕了好几个圈,宁馨从门里跑了出来。 因为上次的事,宁大哥一直不敢见于四叔,也不敢敲门。 一看见宁馨,他如蒙大赦:“叫你爹出来,上大伯家吃饭去。” 宁馨顿了顿。 盯着这张和宁成文有五成相似的脸看了许久。 宁大哥被她看的有些别扭,不满意道:“快去啊,怎么叫你俩吃饭还这么推三阻四的。” “好,大伯你等会儿。”宁馨点点头,跑回了院子里。 有些事情该来的还是得让他来,一味的逃避只会让坏人们愈发胆大妄为。 - 宁大嫂这顿饭做的十分卖力气。 菜色丰富,味道也很不错。 饭桌上热闹的很,徐家的几个兄弟热情的不得了。 一切都十分顺利,只是没想到的是,饭局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宁小蓉突然带着孩子回来了。 “哟,吃饭呢,大嫂可真勤快啊。” 她进厨房瞟了一眼,看见锅里还炖着的鸡,阴阳怪气了一句:“招待自己兄弟倒是挺大方。” 宁大嫂翻着白眼:“那不还有你的两个兄弟么!” 宁小蓉冷笑了一声,没理她。 进屋扫了一圈,最后她的视线落在了宁馨身上:“你出来。” “哎。”宁馨从椅子上蹦下来,跑出几步,又不放心的回头看了一眼。 直到她爹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她才跟在宁小蓉身后走了出去。 宁老太太前几天摔了腿不方便动。 所以这几天都是把饭菜送到屋子里吃的。 宁小蓉来了也没着急去看娘,而是将宁馨拉进了柴房。 “阿彦,去看着你三叔。楚楚,关门。”她给儿女各自安排了任务,就看向宁馨:“给我送的条子里说的是真的?姚凤兰真的想把你爹抢去?” “是的姑姑。”宁馨头点的无比认真。 于艳艳的弟弟从宁晖口中听说了姚凤兰要抢亲的事,便告诉了宁馨父女俩。 宁馨没有声张,而是叫人送了条子去宁小蓉那里。 光是她和她爹的力量太微薄了,宁家又只有宁小蓉一个能打的。 宁小蓉气的直骂娘:“这个臭婊/子,想卖了我弟弟,也得看看老娘答不答应!” 她抄起柴房的砍柴刀就要去砍了宁大嫂。 宁馨赶紧上去抱住了她的腰:“姑姑你先别冲动!” 她闺女楚楚也赶忙劝:“娘,你别着急,先听馨儿说完。” “还有什么一起说。”宁小蓉不耐烦,拎着柴刀的手一直都没有松开。 她不太相信一个小娃娃能有什么好办法。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出去砍他们一顿,就算是自己折进去,但宁大嫂的那几个兄弟也肯定落不到好! 宁馨觉得她这个姑姑很有亡命徒的潜质。 “姑姑你听我说,这个办法行不通,我不能为了救爹爹就把你搭进去,还有堂哥堂姐呢,你要是出点什么事,他们可怎么办啊。” “那你说怎么办!”宁小蓉火气都冲到天灵盖了。 宁馨弯了弯眼睛:“姚家不就是想要人么,那给她个人不就行了么。” 宁小蓉皱了皱眉,还不等细问,崔楚楚便警觉道:“娘,门口有人!” “谁?”宁小蓉提着柴刀开门,一眼便瞧见了还没跑远的宁晖。 正巧被她儿子崔文彦给拎了进来。 “姑姑,你要干啥!”宁晖只是听见宁小蓉叫宁馨出来,以为是偷偷给压岁钱的,想着自己可不能亏着。 却没想到这帮人竟然把他绑了起来。 宁小蓉手里提着柴刀,指挥儿子女儿将宁晖绑的结结实实。 宁馨拿了一根布条,将他嘴也死死的勒了起来。 “你娘是不是要把你小叔卖去姚家?”宁小蓉手里的柴刀都磨出了亮光。 宁晖吓得直哆嗦,忙不迭点头。 宁小蓉又道:“那你爹知不知道?” “……”宁晖摇摇头,复又想到什么似的,点了点头。 第十九章 姑爷来了! “真该死!”宁小蓉气的手都哆嗦。 相比宁大嫂,她对大哥的怨恨更大。 那毕竟是骨肉至亲,要是真的做出卖弟弟的事儿来,她真的能让她大哥血溅当场。 “姑姑,你冷静冷静。” 宁馨当了那么多年的班主任,多少懂一些儿童心理学。 当然,就算不懂,看见宁晖刚才眼睛提溜乱转的样子,她也知道这小子在说谎。 “我觉得大伯未必知道。” “那现在怎么办?”宁小蓉也不愿相信自己的大哥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但眼下,她被气的狠了,满脑子都是想砍死那些恶人。 只好看向宁馨,看看她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宁馨想了想,对崔文彦道:“文彦表哥,你去把大伯叫来吧。” 宁小蓉的儿女和她长得都很像,清秀高挑。 但比起他娘来就显得平静寡言许多,闻言只是点点头,便去前院找人去了。 不多会儿,外面传来宁大哥不耐烦的声音。 “有话咋不能直接说,非要来这儿做啥。” 为了接待客人,他今天换了身新衣裳,可不想在柴房沾上灰了。 文彦话不多,只打开门将他让了进去:“我娘有事要跟您说。” 柴房门推开,瞧见里面站着好几个人,自己儿子还捆成了粽子,宁大哥愣住。 “小蓉,你这是干啥?” “问你儿子!”柴刀的柄都快让宁小蓉抠出火星子来了。 “大伯,我听晖表哥说大伯娘跟人说好要把我爹卖了。” 宁馨慢条斯理去解宁晖嘴上的布条,后者刚想叫,只觉小腹一凉。 眼前的小丫头不知何时拿了个匕首出来,直抵他尿尿的地方。 宁晖吓得都要尿裤子了。 宁馨却是脸上挂着笑,温温柔柔的看着他:“表哥,不说实话的小孩子是要扔到山里喂狼的哦~” - 正院里,徐家几个兄弟还在给宁成文灌酒。 “老三呐,再喝两杯。” “是啊,咱们平时也不常见,陪哥多喝几杯。” “听说你还要考科举,说不定以后就能当官了呢,我可得和未来的官老爷再喝几杯。” 徐老二给宁成文倒满酒,眼神里透着些轻蔑。 姚凤兰在程家村名声不好,和好几个男人都有首尾。 他也是其中之一。 那婆娘虽有些年纪了,但出手大方,和她相好过的男人她总会给些甜头。 徐老二吃软饭吃上了瘾,却不料姚凤兰突然就转了性。 听说宁成文和离以后,姚凤兰就惦记上了他,现在又说要和他成亲,还要断了外面的那些污糟事。 为这,徐老二嫉妒的要死。 这小白脸长得好是好,但细胳膊细腿儿的,在床上咋可能有自己厉害! 等到时候玩腻了,还是得找自己! 今天这一趟,姚凤兰给了他和几个兄弟五两银子。 还承诺事成之后会给他家最小的弟弟说一门好亲事。 徐老二咬着牙劝了第三壶酒,宁成文也终于见了些醉意。 白净的面皮儿上沾了些红,黑亮的眸子也亮晶晶的。 “不能喝了。”他含糊着摆摆手,强撑着眼皮。 “不喝了不喝了,哥送你进屋躺躺。” 徐老二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扶了起来,朝宁大嫂使眼色:“我送他去后院歇歇。” 避免宁大哥突然回来,徐家两个弟弟留下牵制宁大哥。 徐老二一个人扛起宁成文就朝后门方向跑。 他们来之前就已经计划好了,姚家那边的喜堂都已经预备好了,就等新郎上门了。 后门口停着一辆姚家雇的马车,已经等了小半天了。 车夫是个小老头,等的太久,眼皮子直打架。 徐老二见状,低声骂道:“瞎啊,不知道下来帮把手!” 老头也挺不乐意:“就说运个人,可没说让我帮忙啊。” 话虽这么说,但人也还是过来帮着徐老二将宁成文抬上了马车。 车帘一掀,里面铺着厚厚的被子,桌子上还摆着一些茶点。 “娘的,为这么个小白脸她倒是花心思!” 徐老二往地上啐了一口,正想转身回屋,后门处突然闪过一个黑影。 紧接着,咚的一声在耳畔响起,他只觉后脑一阵剧痛,随即便倒在了地上。 身后,宁小蓉拎着一根巨粗的木棍,迎风而立,像个冲锋陷阵的女战士。 车夫显然被吓住了,手提着马鞭:“你、你……”了好半天也没有说出一句话。 只见一个身穿红袄的小丫头从院子里跑出来,笑眯眯的塞了一贯钱给他:“爷爷,帮恶人做坏事可是要下地狱的哦~” 小丫头水灵漂亮,那双黑亮的眼睛里却满满都是威胁的味道。 再配上他身后的女杀神,车夫打了个激灵,把头撇向了一旁。 再不管几人后续的动作。 - 另一头的程家村十分热闹。 姚凤兰今日要成亲的事,她可是通知了全村所有人的。 就连嫁去镇上的程秀娥也赶了回来。 有人知道新郎是宁成文,还笑她是不是舍不得又要抢亲。 对此,程秀娥一律笑而不答。 “凤兰姐,这事你可安排妥了?”等了半天也不见有人从大窑村来,程秀娥有些担心,找到姚凤兰问。 后院的喜房里,姚凤兰凤冠霞帔着身。 她今年四十出头,守寡已经快二十年。 虽年纪不小,但徐娘半老,尚有几分风情。 黄铜镜里映出一张粉白的脸,她斜了程秀娥一眼,哼笑道:“我也是头回见你这样的人,都已经和离了的男人,你还这么上心。” 程家在外头称王称霸,但在程家村里,却比不上姚凤兰的婆娘有底气。 村里大半的地都在姚凤兰手里,她家院里光身强体壮的家丁就二十来个,各个都比程家几口人威武。 过去,程秀娥厌恶她觊觎自己男人。 现在,她却巴不得宁成文落在姚凤兰手里,也能给自己解决一个心头大患。 她谄媚的笑:“我这不也是为了你俩着想么,早前没和离的时候,他就说过觉得凤兰姐你性子好,合适娶回家当老婆,比我强。” 闻言,姚凤兰脸上终于露出一抹笑。 她是真稀罕宁成文那样的男人啊。 说话温温柔柔的,不管生多大的气,总不见他和任何人红脸。 心情好,她对程秀娥态度也好了不少:“徐家兄弟几个去接了,这会儿应该快回来了。” 正说着,外间传来一声:“姑爷来了!” 第二十章 亲事大乱 听见马车进了村,姚凤兰是又激动又着急:“快、快把喜帕给我盖上!” “哎哎。”梳头的老妈妈手忙脚乱将喜帕盖在她头上。 眼前红朦朦的一片,只见有下人跑进来:“夫人,姑爷身上好大一股酒味儿啊!” 姚凤兰抿了下唇,眼里似有笑意,嘟囔了一句:“这人,还真是腼腆。” 程秀娥前些日子来找她,说宁成文有意和她结亲。 只是刚和离就再次入赘到别家,他一个读书人实在接受不了。 姚凤兰心疼这漂亮书生的薄面皮儿,当即一拍板:“这有何难,你家当初不就是把人抢来的么,我再抢一次就是了,笑就让他们笑我好了!” 程秀娥要的就是这么个结果。 随后她又和宁大嫂互相勾结,这就做下了今天这桩事情。 “吁!”车夫一收鞭,马车停在了后院的正当中。 一身酒气的男人被几个下人从马车里面抬了出来,人醉的几乎昏死过去,眼皮耷拉着。 只偶尔打个酒嗝儿,味儿冲的身边人都快被熏晕了。 程秀娥生怕路上出什么乱子,特地跑去后院看了一眼。 嗯,穿着一身标志的青衫,模样俊俏,面庞白皙,脸上挂着点微醺的红,确实是宁成文。 不知道比自家那个杀猪的强上多少。 一想到原本属于自己的俊俏公子马上就要上那个老女人的床,程秀娥难免还是有些吃味。 十里八村哪儿找这么漂亮的后生去。 就是人太闷了些,不如杀猪的会哄人,还天天垮着一张脸…… 唉,要是他乖一些该多好。 正想着,姚凤兰也到了后院,瞧见宁成文醉的七荤八素的样子,她皱了下眉。 不是说顺理成章“抢回来”么,这怎么像是让人灌醉了再抢的呢? 好像她真成了强抢良家妇男的,她睨了程秀娥一眼。 后者赶忙道:“他这人最是好面子,估计怕清醒着不好意思吧。” 姚凤兰眼皮一掀,嗯了一声,又道:“算了,抢就抢了,谁能把我怎么样。” 不过是一个没权没势的穷书生罢了,抢就抢了,管他愿意不愿意呢。 “把衣裳给他换一下,一会儿扶着出去行了礼就回,别耽误了。”她朝管家下了令,转身又回了喜房。 姚凤兰这些年接触的生意繁杂,和周边的一些地方小官关系都不错。 今日办喜事,她把里长都请来了。 众人在外头寒暄。 里长好奇的看了一圈,问道:“不是和于氏那边的结亲么,于四怎么没来?” 有村民笑道:“您不知,这宁家原也不是于氏的人,况且一个男丁,当了两次上门女婿,他哪有面子过来啊!于四恐怕也不想丢这个脸吧。” “谁说老夫觉得丢脸了!这么大一件喜事,老夫怎能不来看看。” 声音刚一落地,就见一身白袍,白须白发的于四叔领着个不大点的小丫头走进了正厅。 有人认识宁馨,还逗她:“你爹爹又要成亲啦,以后你又有后娘了。” 宁馨装作没听见,顺手摸过桌上的一把喜糖,剥了一块塞进嘴里。 于四叔斜她一眼,吹胡子道:“我的呢?” 宁馨赶紧赔笑脸,又剥了块递到他嘴边。 那笑容谄媚的活脱脱一个小狗腿子。 吃了糖,于四叔心情不错,宁馨趁机偷偷问道:“叔爷,不会出乱子吧。” 于四叔哼笑一声,好像笑她胆小。 “还不是你非要跟着来看热闹。” 宁馨瘪瘪嘴没说话,心里一万个不服。 好家伙,多大个热闹啊,她咋能不看呢。 哪个人类不爱吃瓜啊。 就她旁边这老头,来帮宁成文出气是一部分,还有一部分也是想来吃瓜吧。 “拜堂咯!” 嘹亮的一声之后,两个身穿喜服人牵着一根系了红花的红绸走了出来。 姚凤兰身边跟着个老妈妈。 新郎官那边则跟着两个下人。 一左一右,将醉成泥的人给支撑起来。 “一拜天地——” 傧相嗓门再洪亮,也盖不住底下的讨论声。 “醉成这样还要拜堂,姚凤兰可真怕人跑了哦。” “我瞧着是男的没脸,两回都是当上门女婿,要我儿子我非得一头撞死算了。” …… 宁馨听得清清楚楚,面上却一点表情都没有。 呵,看样子这些人并不知道姚凤兰是抢婚的呢。 不喝醉了怎么可能成这个亲啊。 再说什么一头撞死,真是针不刺到他们身上,他们都不知道疼啊。 “二拜高堂——” 姚凤兰双亲已逝,公婆早两年也让她气死了。 二拜高堂也只能拜了她父母的牌位。 两拜之后,新郎官似乎酒劲上头的更严重,脚步踉跄,两个下人扶着都差点摔了个跟头。 底下坐着的程秀娥心里也跟着忽悠了一下。 她总觉得有些奇怪,这才多久不见,宁成文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壮了呢。 肩膀也宽了,人看着也比过去壮实了。 这是回去干活多了,还是吃的好了? 她皱着眉苦思,却冷不丁感受到一道冰凉的视线。 她下意识回头去看,只见宁馨正黑沉着眼睛看她。 这闺女很会长,专挑父母漂亮的地方长。 皮肤白净,瓜子脸,唇红齿白,长大肯定是个美人胚子。 可程秀娥不喜欢她。 她想要个儿子。 可生了宁馨之后,宁成文就坚决不肯与她同房。 她家兄长为此都动手打了他,可宁成文就是不肯。 二人最后走到和离这一步,与这也有很大的关系。 程秀娥打小就没管过宁馨,和离之时,宁成文说要带走宁馨,她也一点没有阻拦。 反正自己以后是要生儿子的,留个丫头能有什么用。 可今日,她却被宁馨眼中冷冽的眸光惊了一下。 难道……她、她知道了?那她爹知不知道?? 程秀娥心里一紧。 可宁馨已经转回了脸,就像刚才的一切从没发生过。 她弯着笑眼和一旁的白头发老头说什么。 那老头先是瞪了她一眼,随即用不满的口吻说道:“两息之内,你急什么。” “夫妻对拜——”傧相话音落地,正准备送入洞房之时,房门突然被人推开。 一个脸色蜡黄的中年妇人拎着砍刀冲了进来:“徐老二!你他娘平时跟这婆娘搞也就算了,现在你还要和她成亲??你当老娘是死的吗!!” 第二十一章 话本大卖 “徐二家的,你咋来了?”有村民已经认出来,来人正是徐家老二的婆娘。 姚凤兰手底下的人也不是白养的,上来就卸掉了她手里的砍刀。 喜事变成这样,姚凤兰也怒了。 她掀起盖头直奔徐二家的,过来就是一个耳光重重抽在了她脸上。 “你跟谁老娘老娘的!是,你家男人我睡过,但我给钱给粮的时候你不也忍着了么?装什么装!” 姚凤兰向来就是个泼辣的。 从年轻到年老,靠着这泼辣的性情打遍了天下无敌手。 可徐二家的也气红了眼,她一口唾沫吐在姚凤兰脸上,骂道:“我男人随便睡个破鞋,我有啥不高兴的!但你现在要和他成亲,那就不行!我俩成亲是有县老爷文书的,你敢抢我男人,我就去县衙告你!” “谁跟你男人成亲,你瞎眼了是吧!”说着,姚凤兰一把拉过新郎官,掀起他头上戴的瓜皮帽要给徐二家的看。 可帽子一掀,她自己也傻了眼。 眼前站着的,并不是文弱书生宁成文,还真是黑脸大汉徐二。 他脸上黑一块白一块,看着比平时还要难看上三分。 “这、这怎么可能呢?!” 明明上一秒还是宁成文来着,这怎么突然就变了一个人了? 姚凤兰脸黑的像锅底,左右开弓给了徐二两个耳光,把人抽的脸都肿起来。 “你|他|妈怎么在这儿!宁老三呢!” 徐二大梦初醒一般,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惊慌道:“我、我也不知道啊……” 他就记着被人敲了后脑。 再后面的事情就一点都不记得了。 程秀娥也吓坏了,脸色煞白,人都有些坐不稳了。 不对啊,她刚才特意看过的,那人是宁成文啊。 只是脸色不太好看,眼睛也睁不开,她以为是喝多了。 这是什么时候换了人的? 如此闹剧,姚凤兰面上无光,姚家的管家也有眼色,想让宾客离席。 但劝了半天,一个挪地方的没有,都生怕看不到这百年难遇的热闹。 天菩萨啊,这么大的怪事啊,得哪年哪辈子才能碰上。 此时,于四叔从宾客席站起身,拉着宁馨过来,叫她给徐二鞠了一躬。 宁馨更是一肚子坏水,欢欢喜喜的朝他道谢:“谢谢徐家舅舅替我爹爹解围。” 徐二懵了。 于四叔趁此机会对姚凤兰道:“程姚氏,你那继子托老夫祝你在程家村顺风顺水,与你这新丈夫百年好合!” 姚凤兰是年轻时候嫁来程家村的。 她夫家姓程,男人死后,她费了好大的心力与继子争产,最后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让继子进了大牢,她独吞了所有财产。 如今又给她冠以夫姓,于四叔就是在威胁她。 早听说于氏的族长不好惹,却没想到他会替一个外姓村民出头。 姚凤兰后槽牙都要咬碎了,最后却只是化成一抹笑:“托您老的福,我们会的。” - 热闹看够了,一老一少两个从姚凤兰家出来了。 于四叔走路飞快,将宁馨落在几米之后,撵的跑了一身的汗。 “叔爷!”宁馨只觉得自己的小短腿都快倒腾出火星子来了,她一跺脚,站在原地不走了。 “你这丫头,又闹什么!”于四叔不耐烦,回头看人。 宁馨这才小跑着颠上去,拽住老头的胳膊:“叔爷,你那个面具能教我做不?” 这换亲的计划都是她想出来的,但把长得挺磕碜的徐二变成宁成文,却是于四叔办到的。 穿越之前,宁馨喜欢看美妆视频,本想着化化妆能让徐二糊弄过去。 结果等到上手实践才知道,理想和现实差距太大,徐二也太丑了…… 最后还是于四叔出手,不知道从哪儿整出了一张薄如纸的人皮面具,粘在了徐二脸上。 然后他又指挥宁馨在上面加工了一遍,才勉强整出了八分像。 听说那黏着皮肤的胶似乎非常稀有,刚才于四叔说的两息,就是开胶的时间。 这不就是武侠小说里的易容术嘛! 宁馨没想到这玩意真的存在。 她激动的拉着于四叔东问西问。 从面具怎么做,问到了他是从哪儿学会这些的。 于四叔斜了她一眼,冷声道:“又不是啥好玩意,都是跑江湖才会这个,你一个丫头,学点好的吧。” 一腔热情被浇灭,宁馨瘪了瘪嘴,嘟囔了一句。 老爷子没听清,低头问:“什么?” 宁馨声音大了点:“您就是写字没比过我记仇了……” 是的,前天就是他俩约定的十日之期。 于四叔毫无悬念的输给了汉语言文学专业硕士文凭的宁馨宁老师。 老头气的好几天没吃下去饭。 要不是今日李贵听说以后怕宁家父女应付不来,叫了他去帮忙,这老头恐怕得一直饿着。 于四叔脸色爆红,宛如提着青龙偃月刀的关公。 一把甩开宁馨,气哼哼的疾步离开。 还忍不住骂道:“没心肝的小丫头,老夫再也不管你和你爹了!” 见老头真生气了,宁馨赶紧跑上去,抓着他的衣角赔笑脸:“叔爷,您就当我是童言无忌哎,您别跟我一般见识。” “哼!” “现在回村还早,要不咱们去镇上转转啊?” “哼!” “哎,对了,叔爷您知道童是哪个童吗?立里童,己心忌。” “……” “哎哎,叔爷我错了,您等等我!” - 宁馨使出撒泼打滚的手段,总算是扯着傲娇的小老头去了一趟镇上。 一方面,她爹的事情解决了她心情很好。 还有一方面就是,过年是个卖书的高峰期,她想看看他们的那个话本在镇上的销量如何,有没有市场。 于四叔黑着脸被个小丫头拉着七拐八拐,总算到了博文斋的门口。 看着上面的牌匾,老头眉头一立,又要发怒。 宁馨赶紧给他捋毛:“叔爷,我偷偷告诉你一个秘密,我爹爹买年货的钱其实是因为写了话本,就卖给了这家,我想去瞧瞧。” 他们父女对外都说是宁小蓉给的,这点于四叔也怀疑过。 宁家那个姑娘日子过的也一般,就算是接济弟弟恐怕也拿不出那么多的钱。 宁成文肯定有其他赚钱的门路。 但于四叔也没想到会是写话本。 这下,他比宁馨还好奇宁成文能写出什么了。 他推开书斋的门,宁馨小腿一迈跨过了门槛。 “哇!”看清屋内的情形,宁馨就惊呆了。 上次她和她爹来的时候,屋子最中间的架子上摆的可是笑笑生的话本。 可是眼下,却换成了她的那本《怪侠捉妖师》。 这是她当时临时给想的名,张掌柜还嫌有点没文化来着。 现在换成毛笔字写在本子的扉页上,还带了这么点仙气。 “小不点,你来啦,你爹爹呢?”瞧见她,张掌柜笑呵呵从柜台后面走出来,热情洋溢的说着话本的售卖情况。 “你爹爹可真厉害啊,第一本就卖的这么好,都盖过笑笑生了,你快回去催催你爹爹,让他抓紧把下一本写了,这次我千字三千文收!还出插画版!” 第二十二章 亲自操刀 带着话本大卖的消息回村,宁馨一路上嘴角都没下来过。 她还用爹爹给的零花钱自掏腰包买了本更基础的字帖送给于四叔。 气的老头差点没当场撅过去。 “叔爷呀,三人行必有我师,您虚心一点嘛,从基础做起。” 宁馨现在有种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狂妄。 怕啥啊,她现在有钱了,也有赚钱的门路了。 就算这老头把她和爹爹撵出去又能咋滴! 宁馨骄傲的一仰头,于四叔气的揪住她脑袋上的小揪揪。 “这荒郊野岭的,我要是现在把你扔下去,你猜你今天还能不能回家了?” 宁馨一下瞪圆了眼:“叔爷,你不能过河拆桥!” 因为心情好,回来她可是花了五十文钱雇了个马车呢! 这老头跟着占便宜竟然还要把她扔下去! 宁馨气鼓鼓的噘着嘴,抱着手臂缩到角落里去了。 小蘑菇似的,委屈巴巴。 于四叔嘴角抖了抖,憋住了笑,翻了翻手里张掌柜送的话本。 “没想到你爹爹还有几分能耐。” 宁馨白了他一眼,替宁成文认下了这个夸奖。 虽说故事大体是由她来掌控的,但宁成文写作能力的确不俗。 起码比那些学了三年连论点论据论证都整不明白的高中生强。 现代高考考的学科种类多,但古代|考的内容主要都是以语文为主。 语文语文,语言文字的艺术。 宁成文作文写的不错,起码在八股策论上就能先别人一步。 对此,宁馨十分欣慰。 一老一小在互相都瞧不顺眼的气氛中,总算是到了大窑村。 中午去的程家村,转道又去了镇上,这会儿回到村里天色已经大黑。 马车停稳,于四叔先下了车。 宁馨撇撇嘴,正准备自己摸索着往下爬,就被一双大手抱了下来。 “馨儿怎么去了那么久?” 宁成文将女儿抱在怀里上下左右仔细看了一圈,一切如旧,就是脑袋上的小揪揪有些松,他这才松了口气。 “爹爹,给赶车的伯伯钱!”宁馨去摸宁成文的荷包。 她大方是大方,但她零花钱花完可就没有啦,能少花点就少花点嘛! 车夫笑呵呵的搭话:“给过了给过了,刚才那位老爷子给的。” 宁馨抬头眺一眼,于四叔背影都已经消失在了村口。 “怎么能叫族长给钱。”宁成文很是不好意思。 今天这事本来就很麻烦族长了,他想追过去还钱,宁馨却笑着挥了挥手里的字帖:“不用啦,叔爷这是还我人情呐!” 程家村那边的事情解决后,于四叔叫了人回村里报信儿。 所以宁成文是知道那边的情况的。 宁馨着急把话本大卖的消息告诉他,闻言,宁成文也高兴的不行。 一张白皙的俊脸沾上了激动的红,眼眸晶亮,差点抱着宁馨原地蹦上几圈。 宁馨第 次感叹造物主的神奇。 这爹长得也太他娘好看了! 不过也是太好看了些,才能惹出那么多乱子。 “我们走后大伯那边怎么样了?” “……那母子俩都叫你大伯关起来了,说要休妻。” 宁成文脸色由红转白,情绪有些低沉。 他很讨厌大嫂,甚至可以说是憎恶。 但一想到因为自己的事情,大哥被搞得妻离子散,他又有那么点于心不忍。 不是不忍大嫂,是不忍大哥孤苦无依。 要是自己没生了这么一副相貌就好了。 他默默垂首,像个屋檐下避雨的小狗狗。 宁馨摸摸他的头,安慰道:“爹爹不要因此自责,怀璧无罪,有罪的是那些想要偷盗之人。” 宁成文抬起脸,于暗夜里静静地看着怀里的小女孩。 圆鼓鼓的脸,笑起来唇边还有两个小酒窝,是他的馨儿没错。 但自从她掉进河里那次之后,却又变了太多。 太沉稳,太聪慧,眼神和谈吐又太成熟。 这一切,都好像和过去的宁馨不是同一个人。 但如果不是…… 宁成文不敢细想,他使劲摇了摇头,晃掉了那些不好的念头,笑着回应宁馨:“爹爹知道了。” 回了于家的院子里,宁馨就赶着宁成文去温书了。 社学里其实初四就开了学,但是姚家抢婚的事情没有处理好,宁馨也不敢让她爹独自出门。 今日过后,姚凤兰短时间内不会再来找她爹的麻烦,那么他明天就该去社学上课了。 宁馨鼓励道:“爹爹加油!等你考出了成绩,这些妖魔鬼怪的就都不敢再动这些歪脑筋了。” 宁成文也深有此感,他这张脸是祸害,要是不考出个功名来,今天这样的事以后还是会再碰上。 “爹爹会努力的!” 宁成文回房里挑灯夜读,宁馨坐在花厅里边吃点心边琢磨着下本书应该写什么。 眼下,她神童名声在外,识字过千,又会讲故事。 下本书她亲自操刀应该没啥大问题了。 大不了就说自己做梦梦见个白胡子的神仙老爷爷教她写的。 第一卷写了倩女幽魂,下一卷宁馨准备写画皮的故事。 《聊斋志异》中的画皮鬼不像周迅演的那么美艳有风情,是个长相丑陋的厉鬼。 而且,原著也只是个1500字左右的小故事。 要想把它展开,写成足够撑起一卷的故事,宁馨还得稍微构思一下。 比如给画皮鬼安排一个惨绝人寰的身世,再给王生和他媳妇设计一段追妻火葬场的故事,再比如,给捉妖师晏赤侠安排一段被画皮鬼勾引的戏码。 最后让画皮鬼吃了王生的心脏,再被晏赤侠干掉。 这样泪点有了,狗血有了,言情也有了,勾引的戏码里还能暗戳戳加点勾勾缠缠啥的,妥妥的大爆文思路。 宁馨硕士毕业的论文研究的就是网文小说是如何席卷阅读市场的,当时还拿了a。 不过考虑到古代看话本的还是以男人为主,宁馨准备每一卷给男主晏赤侠安排一个美人,让他也当一回韦小宝。 框架都想的差不多,宁馨正准备回房间去动笔,就听见院门被人敲响。 急切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族长您快去看看吧!宁老大家的听说要休妻,说是不活了,正要跳河呢!” 宁馨听出来了,这是宁家隔壁的邻居,来报信儿的。 她摇了摇小脑袋,替大伯愁得慌。 娶老婆娶错了就是这样,不光是日子过不好,这还摆脱不了呢。 但跟她又有啥关系? 她背着小手转身准备进屋,却被于四叔拎住了脖领子。 “干啥呀,我不想去!”她在半空中挣扎。 于四叔根本不理,拎小鸡崽似的直接把她拎出了门:“你家惹出来的事,不想让你爹去,你就得跟我去。” 也对,家里咋也得派个代表去观摩一下。 “我去还不行嘛!但你得先把我放下来,多没面子啊!” 第二十三章 班主任熟练技能 宁馨他们到时,宁大嫂已经被几个村里的妇人控制住了。 为首的是宁小蓉,她怕事情处理不好,所以今晚就没走。 宁大哥铁青着脸站在一旁,宁晖不敢说话,在旁边哭的直抽抽。 “宁成武你这个杀千刀的啊!我十六岁就跟你,还给你生了个大儿子,现在为了你弟弟,你就要休妻!” “你这是要我命啊!” “我不活了啊!” 宁大嫂哭的死去活来,她本就生的壮实,这一扑腾,身边几个婶子差点摁不住她。 还是宁小蓉果断,上来几个耳光啪啪给抽老实了。 宁大嫂脸都被扇肿了。 “你几个哥想把我弟弟卖了,这事儿你知道吧!” 宁大嫂眼珠子乱转:“那是、那是他们逼我的……” 徐家根儿不正,她那几个哥哥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徐二被敲晕送走以后,宁大哥马上带着村里人把其余的两个舅哥也给绑了起来。 那俩人都是软骨头,见大窑村人多,转头就把妹妹给卖了。 说这事儿是宁大嫂和姚家商量的,他们只是帮手。 现下,他们都摘干净回村了,就剩宁大嫂自己留在大窑村了。 她当然不敢承认。 于四叔带着宁馨从人群后面走过来。 众人一下子就有了主心骨。 宁大哥迎上来,脸涨得通红:“叔……” 他觉得自己是个废物。 就连休妻这样的事情都闹的全村人看热闹。 弟弟和侄女还住在族长家,他怕因为自己族长会看轻他们。 于四叔摆摆手,淡声道:“不用问老夫,早就说过了,你家的事我不会再管了。” 上次提了让他休妻,他没听。 同样的话,于四叔不会说第二次。 宁大哥手足无措。 宁小蓉没了耐心,给他下了最后通牒:“你再留这女人,我就带着成文一起和你断绝关系!咱娘跟我走,你自己过吧!” 宁老太太之前一直都想大事化小,但宁大嫂屡屡作恶,她也忍不了了。 “老大啊,咱们家留不得这样的人。” “娘……”宁大哥犹犹豫豫还想说什么,宁馨暗暗摇头。 滚刀肉么这不是,非得等那女人把一家都害了才行是吧。 看样子这最后一把火得自己添上了。 她走上前,扯着宁大哥的袖子晃了晃,眼睫微颤:“大伯,你要是不想休妻也没关系的,小晖哥哥也想有娘亲疼……” 宁晖十分惊讶,没想到这臭丫头竟然真的替自己说话。 “是啊,我要娘!”他也跟着嚎。 却不料此话一出,宁大哥视线定定的看了他两眼以后,突然像是决定了什么。 继而一攥拳,沉声道:“徐月,你嫁到我宁家来,不孝婆母,还想离间我兄弟之情,还曾偷盗,这已经犯了七出之条,今天我必须休了你!” 宁大嫂和宁晖目瞪狗呆。 宁馨微微一笑,深藏功与名。 笑话,宁大哥只是窝囊,又不是傻子。 他就宁晖这么一个儿子,要是一直放任他被这样的母亲带大,这孩子以后不就废了么! - 当晚,在村民的见证下,于四叔找宁成文给宁大哥拟了休妻的文书。 于四叔也叫了人连夜去程家村通知徐家接人。 古代休妻就是把女子从婆家休回娘家去。 但被休的女子被视为不详和丢脸的人,所以很多娘家是不会来接的。 就徐家哥几个的表现来看,徐月没人接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文书拟好之后,徐月还嚷嚷着要跳河。 但最后被于四叔一句:“随你。若官府来查,老夫自会把文书递上去。” 意思就是你死死吧,反正休完了,你跟大窑村已经没关系了。 徐月嘴上骂个不停,但也不再闹自|杀了。 她当晚被安置在宁馨他们之前住的那个小院里,有几个婶子看着人。 一应事情处理完,宁馨跟着于四叔回家。 路上,宁馨还在嘟囔:“她住过的院子,我可不想住了,别给爹爹沾了晦气。” 小丫头小腿儿太短,跟着他走都是一路小跑。 脑袋上的小揪揪一晃一晃,大眼睛滴溜溜的转,一看就是满肚子坏水。 这摆明了就是怕自己把她和她爹撵出去。 于四叔都被这丫头气乐了,半晌才恨恨道:“你想搬走还不行哩!下月老夫还得再跟你比一次!” - 次日一早,宁馨还在洗漱,就听说了徐月半夜偷偷跑走的消息。 其实跑了也没什么,因为徐家那边来信,说不会来接她,让她爱上哪儿去上哪儿去。 但徐月一肚子坏水,宁馨害怕这女的再恨上她爹,闹出点什么事。 所以,当宁成文穿好衣服准备去沈先生那里上课的时候,宁馨从里屋跑出来,撒泼打滚非要跟着一起去。 宁成文无奈扶额,这孩子平时挺懂事的啊,今天这是怎么了。 但他脾气向来好,把宁馨抱起来哄:“乖馨儿,爹爹下午就回来了,你乖乖在家待着。” 见哭闹不好使,宁馨眼珠子一转,说道:“爹爹去上学,馨儿去见世子哥哥。” 反正顾绯家离沈家很近,她去顾绯那儿应该没啥问题了吧。 这么一说,宁成文果然答应了。 宁馨没有玩伴,好不容易碰上顾绯这样一个愿意同她玩的,宁成文也很感激。 俩人坐着村里的牛车一路到了镇上,给了三文钱。 宁成文起先还觉得这钱花的太冤枉,自己可以走着去。 但宁馨可不这么认为。 一天之计在于晨,大好的春光全用来走路了,还不如坐个牛车,不止速度快,他在车上还能看会儿书。 一路到了镇上,宁成文去沈家,宁馨去王府别院。 她顺路还买了点零七八碎的小东西,想着送给顾绯。 这小子是她赚钱路上的贵人,她得好好维系一下关系。 可到了王府门口,却被告知顾小世子还在京城,没有来淮南。 自打上回为了她小世子收拾了一个门房以后,别院的下人们就都已经认识了她。 都将她这张小包子脸记得牢牢地,生怕自己也犯在这丫头身上。 所以今天说顾绯不在,那就是真不在。 宁馨也不咋失落,而是折返又跑回了沈家。 社学就开在沈家的一个厅堂当中,屋子很大,七八个学生在里面坐着。 门是镂空的,因为天冷,窗户关的很严。 宁馨长得讨喜,嘴又甜,来了以后把沈先生的夫人哄得高高兴兴。 不止放任她进了厅堂,还从灶眼里烤了个红薯给她吃。 宁馨抱着红薯站在门后偷偷往里面看。 这是她当班主任时候的熟练技能了。 有些孩子是这样的,在老师眼皮底下都不错,一离开眼,马上就不学习了。 好在,宁成文不是这样的。 他的位子在中间,身姿端正,聚精会神。 今天讲的是《孟子》其中的一篇,沈先生由浅入深,讲的很是不错。 宁成文听听记记,态度也非常认真。 宁馨对此还算满意,正转身欲走时,却见旁边的同学推了推宁成文的身子,桌子下面递了张条子过去。 那男的长什么样宁馨没看见,但他勾着宁成文不学习的样子实在是很可恶。 宁馨多年职业的怒火一下子冲到了脑袋顶上。 她推门便道:“上课不好好听讲,你俩在那捅咕什么呢!” 第二十四章 考前焦虑 “馨儿?”宁成文下意识的站了起来。 宁馨也意识到不太妥当,赶紧背过手朝沈先生鞠了个躬。 “沈爷爷对不起,我失言了。” 确实是失言了,就算是她当班主任的时候,科任老师的课,她也不会这么随意闯进去。 不过就是内心对宁成文抱得希望太大了。 生怕他浪费了时间,影响以后得科考。 沈先生还记得这个小丫头,倒也没有生气,而是顺着她的视线朝后看。 “魏凌,是为师讲的哪里听不懂么,为何自行讨论?” 好一个自行讨论。 这就是高情商的说法,不像自己。 不得不说,这古代老师还挺温柔。 宁成文身边的男人垂着头站起来,语气尴尬:“先生,魏凌知错了。” 沈述也不是斤斤计较的人,闻言点点头,淡声道:“坐下吧,你们都是准备参加下月县试的,时日已经无多,还需自己斟酌。” 意思就是你们自己掂量掂量,还有没有时间继续玩了! 宁馨看见好几个学生挺直了腰背,脸上的困倦也都一扫而空。 她也识趣儿,课堂重回平静以后,她立即朝众人做了个揖,道了句抱歉以后,退了出去。 宁成文挑着头看,似乎还是不太放心。 宁馨皱着眉朝他摆手,对自己崽的专注度非常不满意。 之后的两个时辰,她也没什么事儿,就陪着沈先生的夫人摘菜。 沈先生家有三个女儿,三个女儿各自成家嫁人,全都不在娘家住。 这院里除了老两口,只有大女儿家的外孙裴杉住在这里,听说是要备考,也要今年下场考县试。 裴杉今年十二岁,他自诩比学堂里的那些人强些,所以不想和他们同屋共度,自己躲在书房里温书。 宁馨帮沈夫人抱柴火,路过裴杉书房的窗口。 却不料,窗户哗啦一下开了,窗内一个小少年梗着脖子,怒气冲冲的看着她:“你走路干嘛那么大的声音,吵得我都不能温书了!” 宁馨都傻眼了。 她低头看看自己穿的棉布鞋,寻思这玩意就算是在地上跺脚也没什么声儿吧。 更何况刚才她还是蹑手蹑脚走过去的…… 这小子是不是有毛病啊? “看什么看!”小少年横眉冷对。 宁馨对跟小孩子吵架没什么兴趣,朝他做了个鬼脸,抱着柴禾就跑到了厨房。 沈夫人正准备煮饭,见宁馨抱着柴禾回来,小脸上还沾着灰。 “你可别干了,等会儿你爹爹出来该心疼了。”沈夫人拿着帕子替宁馨擦掉了脸上的灰尘,又拉了个椅子给她坐在一旁。 “今儿中午我做鱼和豆腐羹,你和你爹爹也留下吃饭。” 宁馨没有拒绝,跟老师走的近些没什么坏事儿,这样有错题还能及时问问老师,何乐而不为。 灶眼里的火烧的旺旺的,沈夫人手臂长的鲤鱼下锅煎至两面金黄。 鱼肉的鲜香一下子就在厨房散开。 锅里的鱼炖着,沈夫人去切做豆腐羹要用的配菜。 她一边切一边嘟囔,似是和宁馨说,也像是自言自语:“唉,最近杉儿也不知道是什么了,天天晚上不睡觉,人都快给熬坏了。” 宁馨没当回事儿:“我爹爹也是的,要下场考县试了,他们比较用功吧。” 就算临时抱佛脚那也是抱,她宁愿宁成文多努力一会儿。 “你爹爹是不困还是不睡?” 这问题问的,宁馨愣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反问道:“您说的是您外孙子睡不着觉是吗?” 沈夫人点点头,叹气道:“是,从前几天报名以后,这孩子就没睡过一个好觉。” 前几天发了榜出了县试的具体时间以后,考生们便可以报名了。 报名要交三份文书,分别是亲供,互结和具结。 亲供是考生的个人资料,互结是和别的考生相互证明的文书,具结是指由本县已经得了秀才的人提供的证明。 为此,宁成文还专门花了二两银子找到了县里一个秀才做的担保。 宁成文报名麻烦,但裴杉可不麻烦,沈先生桃李遍天下,作为沈先生的外孙,听说他要科考,前来主动要帮忙作保的秀才就有好几人。 “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宁馨问道。 沈夫人摇摇头:“没有,老沈说很顺利,作保的是他过去的学生。” 那这裴杉失眠到底是为何? 宁馨突然想起去年班里的一个学生临高考之前突发考前焦虑的问题。 那孩子成绩好,性情也不错,从来不见她和班上同学吵架。 但临近考试那一个月,这孩子却时常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原因和同学发生争执。 有时说教室里太臭,有时说同桌声音太大,有时还会莫名其妙的流泪。 宁馨不解,请来家长谈话,家长也说,孩子已经好几天没有睡过觉了,失眠非常严重。 但家长认为这只是考试之前太过紧张而已,考完了就好了。 宁馨却不这么认为。 考试能否取得好成绩,知识点是否牢记是必要的,其次就是心态。 有了好的心态,就能事半功倍。 反之,心态不好,很有可能在考场上一个字都想不起来。 后来在她的建议下,那位同学的家长带着孩子去看了心理医生,进行了为期两个礼拜的心理治疗,情绪恢复正常以后,才参加的高考。 并取得了十分优异的成绩。 当时,宁馨就记得她的病历单上写着,严重神经衰弱引起的突发性感官敏锐。 联想到刚才自己过窗口的时候,那小孩都是那么大的反应,宁馨有百分之五十的把握,这孩子是犯了考前焦虑。 很快,沈夫人的话也肯定了她的这一想法。 “唉,杉儿他爹天天念叨着他要给家里改换门楣,把孩子逼得……” 原来这裴杉今年已经是下场第二年,所以心态如此紧张。 作为高中语文教研组组长,宁馨除了讲课好,在中学生心理辅导方面也有所专长。 考前焦虑她也处理了不少。 想了想,便对沈夫人说道:“奶奶,过几天爹爹带我去看梅花,裴哥哥也一起去吧。” 第二十五章 言传身教 看梅花是临时起意的。 宁成文是个憋屈性子,最近又碰上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儿,宁馨怕他心里压力太大,别也像裴杉似的,来个焦虑症就不好了。 县试才是第一关,要是这都过不去,那还提什么考状元。 所以,心态还是得给他先摆正了。 “杉儿怕是不肯去的……”沈夫人也想带外孙出去放松放松,但这孩子太执拗,成天躲在屋子里看书,连饭都是送到门口的。 沈夫人觉得自己没办法带着他去玩。 宁馨弯了弯眼睛,说道:“奶奶你别怕,你只管把他带出府门,其余的有我和爹爹呢!” 沈夫人半信半疑,点了点头。 - 赏梅会在几天以后。 宁大嫂从大窑村离开以后再没什么动静,有村民说看见她去了镇上。 宁馨觉得没什么大事了,也就不再天天跟着爹爹去书院,而是每天盘在家里写画皮的书稿。 第一卷热度那么高,得把握好时机抓紧把第二卷写出来。 宁成文好像也逐渐适应了她下笔如有神的神童设定,只是偶尔帮她订正一下,并不做过多的担心。 对此,宁馨觉得挺好的。 她爹要是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格,那才麻烦。 宁馨在家埋头苦写。 连续写了整整七天,终于将画皮得这一卷全部写完。 期间于四叔无数次来找她比试识字,都被她以在忙没空的理由拒绝了。 老头看她天天坐在那儿写写画画,愁的要死,生怕被落下太远。 只好自己也发愤图强。 听李贵说他屋子里满地都是写字的纸,都快没地方下脚了。 “哈哈,这多好啊,大家都有学习的热情!”宁馨笑呵呵。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她努力,宁成文努力,旁人看见他们都在努力,当然自己也闲不住。 院里还剩个李贵,但他对识字这些不太感冒,则专攻厨艺一项。 先从刀工开始,最初宁馨他们刚搬过来的时候,李爷爷切得土豆丝大概是小拇指那么粗,现在他切得土豆丝都能穿针了! 宁馨欣慰的吃了口细如发的土豆丝,对李贵道:“李爷爷,你听说过文思豆腐吗?” “?” - 赏梅会在淮河边上举办。 除了读书人以外,还会有一些闺阁小娘子出来赏梅,顺便在这样的场合看有没有相中的青年才俊。 梅林依水而生,宁馨和爹爹到河边的时候,周围已经围了不少看梅花的人。 宁成文一点时间都不想浪费,还在那儿背着:大道之行,天下为公。 他不懂为何女儿非闹着要来看什么梅花。 要知道现在离县试不过半月而已,他恨不得饭都不吃也要背书,真的没空欣赏什么梅花。 宁馨却不这么认为。 俗话说,磨刀不误砍柴工,人的注意力是有局限的,长时间困于暗室当中,思维也会变得闭塞,这并不利于学习。 “爹爹,今天我们就好好玩,明个你再学好不好?”她拉着宁成文的衣袖撒娇。 梅花生的繁茂艳艳,东风一吹,便落了万点缤纷。 这样美景,宁成文已经数年未曾见过。 他到底是没有说出拒绝的话。 “公子,你肩头落了花。” 娇娇的女声在身侧响起,一位穿红着粉的年轻姑娘羞怯怯的替宁成文拂掉了肩上的落花。 宁馨一瞧那姑娘脸上春意盎然的表情,难免有些心梗。 这是又来一个…… 算了,以后出门还是给她爹做个口罩带上吧。 沈夫人和沈先生拎着满脸不愿的裴杉从远处走来。 宁馨赶紧拉着她爹的手:“爹爹,我们去找沈爷爷吧!” “爹爹?”少女微怔。 眼前这位俊俏公子长身玉立,生的俊美无俦。 看样子年纪也并不大,怎的还有这么大一个闺女了? 唉……爹娘肯定不许自己去给人做后娘。 少女垂头丧气的走了,周围还有围着想要上前搭讪的女孩,也被宁馨一句“爹爹”叫的没了心思。 宁馨顺势揪住宁成文的耳朵,一遍遍的念叨:“美女都是红粉骷髅,美女都是红粉骷髅……” 沈先生三口朝这边来,宁馨也朝那边走。 两家没一会儿就近处碰了面。 裴杉一脸无趣:“干嘛看什么梅花,有这时间我回去温书不好吗?” 沈先生也知道自家外孙现在的状况不太对劲。 他教书多年,桃李满天下,什么样情况的学生他都见过。 可医者不自医,对待自己的亲外孙,他着实是没了办法。 所以,听说宁馨约着裴杉出来玩,他立马与老婆子一起,将裴杉拎了出来。 宁家的小丫头好哇。 小大人一个,说出话来讨喜又可爱,说不准和这丫头玩玩,裴杉的心情真的能好起来了呢。 “裴哥哥,我们去打水漂吧!” 宁馨主动去拉裴杉的手。 她是没什么男女有别的概念的。 毕竟十二岁的裴杉在她眼里连个男的都还算不上。 却不料,裴杉甩开她的手,一脸的不耐烦:“不玩,我要回家。” “杉儿,怎么和妹妹说话呢!”沈先生斥了他一句。 裴杉的脸色更不好看,气鼓鼓道:“宁成文在外面名声极差,他女儿又能好到哪里去,外公,您教这样的学生真的不嫌丢人——” “啪”地一声。 话音未落,沈先生一个耳光已经打在了他脸上。 “裴杉!你读了那么多书,就教你这么做人的?” “老夫说了多少次,小宁是被人掳去,他是受害者!” “爱人者,人恒爱之;敬人者,人恒敬之!你不敬他人,旁人如何敬你!” 沈先生气的直喘粗气,把老妻吓得一个劲儿在旁边帮他顺气。 裴杉被打懵了,捂着脸站在原地死死地瞪着宁成文和宁馨,觉得这一切都怪他们。 这俩人就是为了攀上外祖父的关系,所以才来讨好他的! “若非你也有错,凭什么他们抢的是你,而不是旁人?”他咄咄逼人。 宁成文抬起眼皮,淡淡扫了他一眼。 理都没理他,而是对沈先生道:“先生,令郎若不愿与我们同行,成文带馨儿先走便是了。” 入赘数年,他早已经习惯了被人如此轻视。 若是不久之前,他或许还会为裴杉说的话生气。 可馨儿告诉过他,错的是那些加害之人,是那些将恶言加诸到他们身上的人。 他是受害者,他没错。 “馨儿,我们走。”宁成文想带女儿离开,一低头,却不见宁馨的身影。 小丫头不知何时已经跑到裴杉跟前,趁他不备,一把扯下他挂在腰间的白玉玉佩,顺手就扔到了一旁湍急的河流里。 “你疯了!”裴杉惊叫出声。 宁馨拍拍手,拍掉手上的灰尘,慢悠悠道:“谁让你非要带玉佩出门,不然凭什么我扔的不是旁人的,偏是你的?” 第二十六章 县试来临 摆明就是在回怼他刚才的那句话。 裴杉神情莫名,想要反驳,却一时想不到合适的话。 只好咬了咬牙道:“你等着!”说完,他一掉头噗通跳进了河里。 “先生你看这……”宁成文这下有些着急了。 沈先生却摆摆手:“不妨,杉儿从小便深谙水性,不过下去寻个东西,没事的。” “是是,但……”沈夫人明显不太放心,想要寻人帮忙,却被沈先生拦住:“黄口小儿,老夫尚且在,他还敢信口胡言,就该如此教训一番!” 说完,他又垂首看向宁馨:“小丫头,你是单为你爹爹出气,还是为旁的什么?” 不愧是同行,眼光就是够毒。 宁馨弯了弯笑眼:“裴哥哥成日温书,是该活动一下筋骨,这样夜里也好安眠。” 运动能分泌多巴胺,是最有效缓解心情的办法。 宁馨曾跟学校的心理学老师取过经,对方告诉她,缓解这么大孩子的情绪焦虑,一是大量运动,二就是痛哭。 她准备双管齐下,让裴杉先运动运动,回来再哭。 一月水冷,裴杉在下面待不多久就要上来。 往日疼爱他的外祖父外祖母都等在岸上,像是在看他的热闹。 他性子执拗,只好一遍遍的下河去寻那块玉佩。 玉佩是爹爹给他的,说是代表着裴氏一族的荣誉,他要是弄丢了,爹爹一定会打死他的。 看着外孙湿漉漉在河边的背影,沈先生有些心疼,却仍旧坚持。 他对宁馨道:“裴家原是一届小官,我那女婿也有些体面,只是去年牵扯上了一个事情,官职被撸下来,从天上落到泥里,落井下石的不少,女婿心态失衡,只能逼着杉儿用功,想要考个功名再找回面子。” 宁馨若有所思。 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家长她见得不少。 大多数都是将自己年轻时候没有实现的远大抱负施加在孩子身上。 可这本来就是不道德的。 孩子的人生是孩子的,不该被规定在某个框架里。 她有些同情裴杉,但一想到他方才说爹爹的话,又觉得挺活该的。 小小年纪,听风就是雨,一点分辨的能力都没有。 整整捞了一个时辰,裴杉被搞得浑身上下都是河边的淤泥,可还是没有找到他的玉佩。 原本艳阳高照的天气,此刻也阴沉下来。 厚厚的淤泥在他的手上都结成了块儿。 一如父亲对他的那些裹挟。 “杉儿,裴家的兴旺都在你身上了!” “杉儿,若你考不出头,为父也没有活路了!” “杉儿一定要努力,让那些瞧不起我们的人看看!” 谁瞧不起他们? 明明是父亲自己瞧不起自己…… 一想到玉佩丢失以后,回去会被父亲责罚打骂,裴杉心中疲累和恐惧的情绪融为一体。 他不想念书!他想出去玩! 那些书好难背啊,明明背了无数次,可是第二天还是会忘! 好累啊,凭什么全世界都来欺负他! 一股热流从眼眶中流出来,胸腔中某一块好像突然碎了,像开了闸的堤坝,所有的委屈和不安都从积郁已久的心脏里迸发了出来。 他坐在地上哇哇大哭。 全然不顾身边有没有人在看。 太累了!他太累了! 宁馨是直到他哭的差不多,嗓子都有些哑的时候才走过去的。 “裴哥哥。”她晃了晃裴杉的胳膊。 后者看她的眼神像饿狼似的,好像下一秒就要把她吞了。 宁馨缩了缩脖子,从袖口摸出那块白色的玉佩,在他眼前晃了晃:“你的玉佩,你还要不要了?” 随便扔别人的东西可不好。 她刚才扔的是从地上捡的小石子。 “我的玉佩!!”裴杉激动地扑过来,眼睛亮的像饿了好几天终于看到狗粮的小狗狗。 失而复得的惊喜让他在看这个小不点都没有刚才那么讨人厌了。 宁馨却适时将玉佩又缩回了袖子里,笑眯眯道:“想要哇,想要得给我爹爹道歉哦~” 裴杉:…… 这小丫头还是那么讨厌。 经过双方友好协商,裴杉最终认真给宁成文道了个歉。 他其实内心对宁成文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情绪。 他单纯是看这世间所有的事情都不爽。 他就是想也搞得别人不爽。 可是在河里折腾了半天,又扯着脖子嚎了一顿以后,他胸腔里那股暴戾的欲念突然一下子就没了。 他甚至有点困了,哈欠一个接着一个的打。 “沈爷爷,雇的车子来了,你们快回去吧,别把裴哥哥冻坏了。” 裴杉还在底下冻着的时候,宁馨就叫她爹出去雇了一辆马车,里面烧着暖炉和棉被。 这是古代,普普通通一个风寒很可能要人命。 她只是想解决一下裴杉的焦虑症,可没准备送他归西。 沈先生沈夫人也没有推辞,对父女二人表达了感谢以后,便带着裴杉上了马车。 车帘就要落下之时,沈先生突然叫住宁成文:“成文,后日你来我家里一趟,为师押了几道题,你拿回去看看。” 说完,车帘落下,车夫一甩马鞭,马车缓缓朝集市方向走去。 沈先生能在镇上开社学这么多年,押题的能力是不容置疑的。 但每年他的题只给他认为最有可能考中的人。 科考是相对性考试,录取人数每年是有范围区间的。 他押题的准确性极强,若是给出去的人数过多,会对地区的成绩有所影响。 宁成文并不在这个范围里。 沈先生这是给他开了个小灶。 宁馨乐得眼睛都眯起来,拉着宁成文的手在原地乱蹦。 啊啊啊,与人为善可真好啊,要不是她一时兴起管了裴杉的麻烦事,恐怕她爹还落不到这么个好处呢! 宁成文也高兴的不行,直言有了沈先生的押题,他考中的几率就会更高了。 之后,父女俩又去博文斋教了新的书稿。 因为这次是宁馨自己操刀的缘故,张掌柜对这次书稿的满意度明显比上一次高。 宁成文难免心里不是滋味儿。 自己好歹是当爹爹的,没想到写个话本,竟然还不如这个六岁的小丫头。 画皮一卷宁馨写了十万字。 张掌柜说话算数,给的稿酬是千字三千文。 父女俩从博文斋出来,怀里揣了沉甸甸的三百两银子。 宁馨乐得嘴角都合不拢了。 日头东升西落,转眼便是二月十五,县试来临。 第二十七章 不能人事 县试在二月十五,天气依旧寒冷。 大窑村过去也没有出过读书人。 所以哪怕宁成文是外来户,可村里人还是与有荣焉,都赶来送考。 “成文呐,你可要好好考,给咱们村里也长长脸。” 有读书人的村子是不一样的。 古代秀才的名下田庄是可以少交赋税的,而且村里出个秀才,就连县老爷也是要高看三分。 宁老太和宁大哥也过来送考。 小儿子从小体弱,宁老太原想给做件厚实的冬衣。 可又听说县试不许穿带夹层的衣服。 只好寻了几块厚实的料子,一连做了好几件,都给宁成文穿在了身上。 宁大哥也跟在身后,提着一个筐子,闷闷的递到弟弟手里:“给你烙的饼子,路上吃。” 自打宁大嫂被休了之后,宁大哥这闷葫芦变得更闷了。 就连熊孩子宁晖也老实了不少,在人群中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宁馨盯他盯得很死,生怕他作什么妖。 但好在宁晖虽然眼珠子乱转,但到底没敢乱动什么。 眼看着时间到了,李贵驾着马车准备送宁成文去县城。 县试总共考四场五天,上一场取了名次才能考下一场,以此类推。 宁成文具体几天能回,没人知道。 宁馨怕自己跟去会影响他发挥,索性在家里等着。 “爹爹。”众人该说的都说完了,宁馨拉着宁成文|做最后的叮嘱:“进了考场先看考卷,不要着急落笔,一定要理顺下笔思路再开始写,卷面尽量保持整洁。” 她过去曾被抽调去批过高考卷。 天天被关在机房阅卷,人在屏幕前都盯傻了。 好多时候学生具体写了什么没那么重要,但卷面的整洁度却很重要。 宁成文觉得宁馨不大点一个人,说话比夫子还要老成似的。 他笑眼弯弯的,摸摸宁馨的头:“放心吧馨儿,爹爹一定会带着好消息回来的。” - 李贵驾着的马车越走越远,村民也都走的差不多了。 宁馨却还站在原地遥遥眺望,紧紧地攥着小拳头。 嘴上说着不抱希望,可这次考不过就还得再等一年。 宁成文已经二十多了,大龄考生哪还有那么多的一年。 “还不回去煮饭,可是你答应了会照顾老夫起居,老夫才叫李贵送你爹去考试的。” 于四叔不合时宜的开口。 宁馨仰起脸毫不客气的瞪了他一眼。 这破老头,一天惯会欺负她。 明明李爷爷走前都留了饭,他却非得指使自己这个小不点。 “族长,您要不嫌弃,这几日我可以过去帮您……” 于秀秀垂着脸,紧张的说话还有些颤抖。 于四叔一皱眉,宁馨也立马警惕了起来。 于秀秀对她和她爹是有恩的。 要不是她上次来报信,说不定宁成文就要被神不知鬼不觉被抢去给姚凤兰做赘婿了。 但于秀秀她妈不是个省油的灯。 宁馨最近总听到有人说,于秀秀她妈觉得宁成文要是能考中秀才老爷,就算带个娃娃,她家秀秀跟了也不亏。 这咋行? 在考中进士之前,她爹的心思只能花在学习上面。 美女都是红粉骷髅,爱情是学习路上最大的绊脚石! “多谢秀秀姐,我自己可以的。”她果断拒绝了于秀秀的好意,拉着于四叔就往院子里面跑。 老头被她拽的差点摔了个跟头。 不高兴的甩开她:“一个女娃娃,像什么样子!” 宁馨谄媚的赔笑脸,乖巧的叫了声:“叔爷~” 含糖量四个加号。 要知道她私底下都管他叫臭老头的。 住了一个多月,于四叔也深谙这臭丫头的性情,不动声色朝旁边挪了一步:“说了再不管你家的事,你不要烦我。” 说完,他转身就要回屋。 宁馨小跑着撵上去,稚嫩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叔爷,你要是不帮我,我就跟村里人说,你上次识字比赛又输给我了!” “……”于四叔脸涨得通红,恨不得把这小不点挂房梁上好好抽一顿。 烦死了烦死了!一个小丫头片子,学字怎么那么快! 宁馨静候以待,于四叔咬牙切齿:“最后一次,说!” “你就跟村上人说一说,我爹爹被女人吓坏了,再找不成老婆了,叫他们不要惦记了。” “……” - 宁成文不知道,在自己去县城赶考的时候,他闺女已经将他“不能人事”的消息传遍了全村。 不过就算知道了也无所谓,他的心思确实不在女色身上。 他闺女说的对,美人都是红粉骷髅。 去县城的路需要一些时间,宁成文在马车里做着最后的冲刺。 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嘛。 又看了三遍沈先生给押的题,马车才晃晃悠悠到了县城。 李贵找地方拴了马,送他朝考场的方向走。 一个人影儿匆匆闪过,宁成文愣了下:“李叔,你可看见什么人?” 李贵哈哈笑:“公子,这满街都是人啊。” 他以为宁成文是考前紧张,还宽慰他:“公子莫怕,你定会旗开得胜的。” 宁成文笑笑,道了句谢,可脑中那个身影却挥之不去。 会是她吗?她来是做什么的呢? 临近考场,人乌泱泱的围了一片。 多数考生都是有家人送考的。 宁家原本也是准备来给他送考的,包括在邻村的宁小蓉。 但宁成文不想大费周章,便谢绝了家人,只说等到乡试再让他们来送。 沈先生和沈夫人也来送裴杉。 这小子自打上回在梅园口出恶言以后,心里便对宁成文有诸多愧疚。 虽然他家那个小丫头很是讨嫌,但他这人温温和和的,也没做错什么。 自己怎么就说出那样的话。 是天天晚上睡觉前都觉得后悔的程度。 “宁……宁大哥,你备考的如何了……”他小声搭讪。 宁成文本就脾气好,根本不会和小孩子计较,闻言点点头:“全赖夫子教的好。” 沈先生被一众考生围着走不出来,裴杉只得又红着脸道:“宁大哥,我外祖父总说你的文章好,此次考试必定能脱颖而出。” “多谢,也祝你朝气如虹,心想事成。” 第二十八章 中了头名 不多会儿,考场的大门缓缓拉开。 一众带刀差役从里面鱼贯而出,宁成文站在裴杉后面,隐隐感觉这小子在发抖。 “别怕。”他拍拍裴杉的肩,手掌热热的。 其实宁成文自己也很害怕,二十二岁才第一次下场,其实已经算是年纪很大了。 况且他的复习时间不长,堪堪只有月余。 可面对比自家馨儿大不了几岁的裴杉,他又不得不显得镇定一些。 “沈夫人煮的腊肉饭很好吃,等考完了,不知道方不方便……” “方便的!方便的!外祖母做饭最是好吃的。” 裴杉仿佛捉到了救命稻草一般,顺着他这个话题哇啦哇啦说个没完,好像只有这样他才能短暂忘却心中的焦虑。 直到被差役呵斥了肃静,他才讪讪的闭上了嘴。 众考生列队验明真身以后,差役便挨着个的搜检。 考生里面只允许留一件里衣,外头的衣服要一件一件的搜查。 离他们不远处有个穿了棉衣的小胖子,衣服厚实的要命。 差役奉命检查,用刀将衣服戳了个对穿,确认里面没有夹带,才让小胖子穿了件破袄进了考场。 小胖子委委屈屈,宁成文心里直呼后怕。 亏得沈先生提前嘱咐,不然自己恐怕更狼狈。 考棚里面设施并不算好,会否碰上漏风漏雨的主要看运气如何。 那小胖子尚且是个体壮的,要是自己这样单薄,恐怕县试还没考完就要倒下。 “凤台县考生宁成文、魏凌……五人联保!”差役高声唱保。 宁成文与和他联保的几人站在一起,再次验明正身以后才被带进考场。 考棚两侧都被封死,防止相互作弊。 宁成文备好笔墨,等待考卷发下。 他的笔墨都是县城能买到的最好的。 笔是千金阁的湖笔,十两银子一支。 墨是一得阁的墨锭,最贵的那种,闻起来还有兰花的香气。 他本是不愿意在这上面多花钱的,但馨儿不同意。 想到自家馨儿小大人似的对他说:“爹爹,咱家现在不缺钱,吃穿文具咱们都用最好的!”宁成文俊秀的脸上就难掩笑意。 就算是为了馨儿,也要考出个名堂来! …… 县试的第一场考的是默写经义。 宁成文粗略看了一下考卷,发觉里面的内容基本都是自己背诵过得。 他心下大喜,正提笔欲写,脑海里却突然响起临走前宁馨嘱咐的话:“先仔细看卷子再答题!” 他只好压下性子,再一次将卷面重新看了一遍。 却不想这一遍刚好发现了之前没有发现的一处错漏,差点就张冠李戴,填错了内容。 好险!好险! 第一场总共考一天,宁成文中午吃的就是宁大哥给带的饼子。 饼子烙的薄薄的,外层抹了些油盐,虽然到中午时候已经有些凉了,但味道还是很好。 宁成文就着水吃了两张,就开始考下半场。 县试下半场考五言六韵试帖诗。 相比于背诵经义,其实宁成文在写诗作赋还算是小有些天赋。 尤其是在写了话本以后,他莫名就文窍大开,不止格律精通,内容也深切著明。 沈先生说这是他的长项。 宁馨也曾在偷偷检查他作业的时候喟叹过:长得漂亮又会写诗,这不就是个妥妥的风流才子相么。 但此刻,“风流才子”宁成文却一点都不敢懈怠。 他在草稿纸上修改数遍以后,最终选择了自己最满意的一篇。 然后提起腕子,端端正正的抄写在了考卷之上。 时至夕西,开始有考生开始交卷。 宁成文听闺女的话,反复检查了好几遍确认没有问题以后,才交了答卷。 他是比较后面出来的,没想到沈先生和沈夫人也都还没走。 “夫子。”他上前给沈先生作了个揖。 临考试之前沈先生押的那一套题,中了两道,对他来说是莫大的惊喜。 但他不能再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 只能问道:“裴小公子还没有出来吗?” 沈夫人焦急地朝里面眺望:“是啊,瞧这人都快走光了,杉儿他怎么还不出来。” 沈先生眉头皱的很紧:“若区区一场考试便将他为难成这样,那么日后他也再不会有什么大出息了。” 话虽说的狠些,但肉眼可见的,老爷子脸上的焦虑并不比老妻少。 宁成文不急回客栈,便陪着二老在门口等。 又过了会儿,考场响起一声钟鸣,这是考试结束的钟声。 剩余的考生被差役撵着从里面走了出来。 其中不乏有些脸上挂泪的,直说时间不够用,自己还没有写完。 可还是没有裴杉。 眼看着沈先生老两口的眉头拧的更紧,宁成文便主动朝前走了几步,想问问差役可还有别的考生。 正这时,只见考场内走出两个身高体阔的差役,二人架着个脚步踉跄的人从里面走了出来,赫然便是裴杉。 宁成文赶紧迎上前,在两个差役略带鄙夷的眼光中将裴杉接了过来。 “我的杉儿啊,这是怎么了?”沈夫人也小跑着过来,架住了他的另一边肩膀。 只见裴杉脸色苍白,宛若一棵干枯的老树,眼底一点光芒都没有。 闻言只是慢吞吞晃了晃头:“无妨,坐的太久,腿软了。” 哪有腿软如此的,怕是考的伤了神。 宁成文不方便多言,恰赶上李贵驾着马车来接,他也不顾沈先生的推让,将裴杉扶上了马车。 “公子,咱们去哪儿?” 宁成文看向沈先生:“夫子,你们住在哪儿?” 看着马车内已经苍白的毫无血色的小少年,沈先生微微叹了口气,报出一个地点。 将这一家三口送到地方,宁成文没有多做停留,和李贵一起回到了他们所住的客栈。 李贵来前被宁馨嘱咐过,尽量不要问宁成文考的如何。 考的如何都考完了,再问一遍徒增烦忧。 再说了,第一场考试不过是通过性考试,过不过的,三天之内必出成绩。 不如让他平心静气看一看下场考试的内容。 李贵依言做了,按照宁馨嘱咐的,照顾宁成文起居。 不喝生水,不要熬夜,不吃油腻的食物,三餐也是借了客栈的小锅亲自煮的。 他们这间客栈住了好些考生,第一天考完,就好几个人要放松放松,说是去酒楼大吃一顿。 前来邀约宁成文,也都被李贵给一一婉拒了。 突然改变生活作息会影响状态的,反正馨儿那丫头就是这么教他的。 李贵这些日子被宁馨一口一个李爷爷哄得高高兴兴,哪怕没有工钱都乐意。 何况临出门前,宁馨还封了个挺大的红包给他。 他自然更用心照顾宁成文,恨不得把人供起来,甚至还抽空去郊外的夫子庙求了个符。 保佑宁成文一举得中。 风平浪静的过了两天,除了第一夜没睡好以外,宁成文后面情绪也比较平稳。 二月十八,县试第一场放榜。 李贵一听到信儿便跑去帮宁成文看榜。 说来也怪,他明明已是知天命的年纪,头发花白。 但行动却十分利落,身姿轻盈,左右腾挪,很快就挤到了最前面。 不多会儿,他洪亮的声音响了起来:“中了!我家公子中了头名!” 第二十九章 夫妻做局 “头名?可是凤台县的宁成文?” “对对对!那便是我家公子!” 李贵高兴的太过肆无忌惮,根本顾不得人群里那些落榜学子的心情。 他可是真替宁家高兴啊! 自打他家宁老爷子去世以后,这一家几口的日子过的是一日不如一日。 不过现在好了,宁成文就要出头了!! “李叔!” 后出来的宁成文也终于赶到了榜下。 李贵在众人的仇视下,一把将他拉进了内围,指着最上面的名字道:“公子,是你吧?你考了榜首啊!” 李贵识字不多,为了替宁成文看榜,他已经将这几个字在心里背的是滚瓜烂熟了。 “嗯……是,是我……”宁成文人怔怔的,说话也有些慢。 他对自己复习的程度其实心里有数,觉得过个县试难度应是不大的。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他竟然能考中头名。 他做到了!他真的做到了! “公子。”李贵推一推他,问道:“那咱们还留下来考后面三场吗?” 县试第一场前二十名是可以不用考后面三场,反正这场县试他们已经过了。 宁成文看一看榜,又看一看周围神色各异的考生。 有人因考中而激动,有人因落榜而泣泪。 他过去还曾想过要是自己能考中前二十,就直接回家,等候府试。 可眼下他的名字挂在榜单的第一位,胸腔突然就涌起了难平的热血。 他何不考个县案首回去?! 看榜的人群一波波来又一波波走,考中的欢欣鼓舞,考不中的垂头丧气。 宁成文和李贵才走后不久,人群中又挤进来一个年轻的妇人。 妇人穿金戴银,描眉画眼,一直朝着榜单上看。 “小哥,您给瞧瞧,上面可有一位姓宁,唤作宁成文的考生的名字?” 她不识字,便随意拉了个人过来问。 那男子是别家的家仆,已经仰头看了半晌也没有找到他家主子的名字。 这会儿正忐忑着,生怕主子回去会罚他。 原也不想搭理这妇人,但看在她笑脸相迎的份上,又没好意思拒绝。 “你说叫什么?” “宁成文。” 男子闻言,微怔一下,随即抬头确认:“第一个就是!凤台县宁成文。” 他语气里难掩嫉妒。 要是他家主子能考个头名就好了,这样自己不光不会受罚,说不定主子一高兴,还能给他些赏赐。 “什么?!头名?”程秀娥只觉眼前一黑,差点倒下去。 还是那男子接了她一把,将她拉了起来。 “你家主人这是考中了,快回去报喜吧。”说完,男子匆匆跑了。 只留程秀娥站在原地,脑袋嗡嗡的响。 完蛋了!梦里梦到的那些事情好像真的在按部就班的发生着。 宁成文不仅去考科举了,甚至县试第一场还考了个头名! 这可怎么办?他会不会真的像梦里那样杀了自己…… 想到梦里的场景,程秀娥就觉得自己脖子后冒着冷风。 她下意识摸了摸脖子,脚步踉跄的朝西街的长乐坊走去。 程秀娥后嫁的男人姓郑,是个屠户。 郑家虽说是靠杀猪起家,但他与县城的赌坊长乐坊的老板却是关系极好。 听说二人年轻时便义结金兰,是结拜兄弟。 程秀娥只知郑屠户没几天就会来长乐坊一趟,然后带许多钱回去。 原来她只以为郑屠户是在赌坊赢的,还曾劝他少玩这些。 直到这次同行,程秀娥才知道郑屠户做的是什么勾当。 他是给赌坊送人赌钱,然后在其中抽成的。 这一次,他送来的人是宁大嫂徐月。 上回姚凤兰的事情被徐月办砸了以后,程秀娥都快要恨死她了。 这傻女人被休了之后竟然主动上门来找自己了。 徐月痛哭流涕,说自己因为事情败露被宁成武休了,娘家哥哥也恨她入骨,现在无处可去,只能来找她帮忙。 徐月威胁她,若是她不帮自己藏身,马上就会将她是幕后主谋这件事告诉姚凤兰。 程家作恶多端,不怕官,却很怕比他们更恶上几分的姚凤兰。 程秀娥无法,只得将徐月藏在了自家地窖里面。 原是想寻个机会将人送出去的,却不料偶然一次被郑屠户发现了。 程秀娥只好解释是乡里的穷亲戚来打秋风。 谁知郑屠户盯着徐月腕子上的那只金镯子,好半天笑着说了句:“妹子,我有个赚钱的法子,你想不想试试?” - 进了长乐坊的门,里面乌烟瘴气。 一众赌徒为了骰子上的点数争得面红耳赤。 徐月和郑屠户在最里面的一桌。 他们玩的是牌九,四人一张桌,三男一女,郑屠户站在徐月的背后,正在指挥她出哪张牌。 “出这个,妹子,听哥的。” 郑屠户生的膀大腰圆,肤色黝黑,每每眯起眼睛,便是在琢磨什么坏心思。 再看徐月面前已经堆了不少筹码。 程秀娥心知,大家的耐心差不多了,徐月马上就要开始输钱了。 不出所料,徐月再没赢过一局。 不管是牌九骰子还是叶子牌,长乐坊有的项目她都玩了个遍,一局没赢。 不光输掉了赌场用来钓鱼的筹码,还输掉了她腕子上的那个金手镯。 这是成亲那年宁成武举全家之力给她买的。 写休书的时候也没要回去。 徐月原是想留个念想,可赌红了眼,也给搭了进去。 “秀娥,你再借我些钱成不?”她还想翻本,拉着程秀娥的手不肯松开。 莫说郑屠户还在旁边看着,就算他不在,程秀娥也希望能将徐月逼到死局,这样才能让她为自己所用。 她摇摇头,徐月急的脸上的肉都在抖。 徐月在宁家的时候养的挺胖的,但被休以后,她三餐不继,已经瘦了不少。 容貌也比过去好看了许多。 一个容貌猥琐的男人凑上来,打量了她的模样以后,笑道:“妹妹,哥哥借你些钱如何。只不过……”他眼神愈发肆无忌惮,看的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徐月被他盯得朝后退了一步。 程秀娥抱着胸冷眼观瞧。 以她对徐月的了解,这个女人愚蠢且自负,是不会拒绝的。 不出所料,徐月想了会儿,朝前挪了一步,对那人道:“好。” 反正她相信,只要再给她些钱,她就一定能翻本! 等她赚了大钱,她定然要回去大窑村扔到宁家人脸上,再狠狠地羞辱他们一番! 第三十章 突遇危机 二月二十一,是县试最后一场。 第二场第三场的考试是连着考的。 因为第一场拿了头名,所以宁成文状态极好,那两场也都是超常发挥。 第二场表判他又考了个头名。 第三场策论他题意理解有些偏了,名次考到了十名开外。 县案首虽不必场场头名,但若他最后这一场还能考一个头名,那么他被点中县案首的几率一定会更加的高。 “成文。”刚到考场门前,他就碰上来送考的沈先生夫妇和无精打采的裴杉。 裴杉连考三场,次次都是被人抬着出的考场。 但尽管如此,他也扛到了这最后一场。 凤台县这次来考县试的有不少是沈先生的学生,其中考的最好的便是宁成文。 沈先生对他期望极高,连外孙都顾不上,拉着宁成文就是一通嘱咐。 不仅又给他说了几道有可能出的试题,还替他理清了做题思路。 宁成文听得全神贯注,裴杉却只是在旁边呆愣愣的站着。 都讲完以后,沈先生一脸期待的带着夫人退到了人群之后。 宁成文和裴杉则排到了队伍里面。 每天进考场都要重新搜检,宁成文站在队伍里还在回想刚刚沈先生说的话。 “哎,马上就要进去了,你能记住多少啊。” 裴杉碰了下他的肩膀,有些嫉妒:“你家世不如我,备考时间也不如我,家里还有个娃娃要照看,怎的竟考的比我还要好哇。” 宁成文笑着摇摇头。 他们只看见他轻轻松松考中头名,却看不见他的努力。 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他耗尽了几十斤的灯油,几乎没有睡过一个整觉。 馨儿说得对,哪有天生的考神,都是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偷偷努力罢了。 他便是如此。 同在沈先生门下读书的魏凌也排在二人不远的地方。 他就是之前上课时偷偷给宁成文看杂书被宁馨发现的那个。 他家里是在镇上开酒楼的,家境不错,人却惫懒,并不如宁成文这么努力。 反正就算考不中他也可以回家继承酒楼的。 “成文兄,考完去我家酒楼尝尝厨师新学的蜀菜,我做东!” 裴杉撇撇嘴,他家书香门第,向来瞧不上商贾之家的铜臭味儿。 “试还没考完,你便只想着玩,宁大哥他已经保底过了县试,那你呢?” 魏凌三场都是擦边过的,几乎把着榜单的最后一名。 旁人都笑他是孙山,魏凌却觉得只要过了就行,第二名和倒数第一没什么区别。 他朝裴杉做了个鬼脸:“反正总比你这软脚虾要强。” “你、你……” 裴杉被他气的脸色涨红,差点出了队伍过去锤他一拳。 宁成文赶紧将人按住:“好了,都是同窗,何苦互相挖苦。” 正此时,人群外围突然传出惊呼::“闪开!马疯了!” 宁成文应声抬头,只见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迎面而来。 铸铁的马蹄划破空气,猎猎风声震耳欲聋。 这马分明就是朝他们的方向来的! 周围已经乱成一片,宁成文丢掉考篮转身要跑。 却冷不防看见身后的裴杉不知何时被人推倒在地。 他若不救,那批疯马定然会将裴杉跺个粉碎! 他没多想,将裴杉扛上肩头就跑。 “抓紧我!” 万幸最近宁成文听宁馨的话一直在锻炼,扛起一个瘦弱的小少年并没有太大的问题。 身后哒哒的马蹄声仿佛催命的号角。 眼看疯马愈来愈近,裴杉都有些绝望了:“宁大哥你放我下来吧,不然我们都会死的!” “是啊,你俩不能一起搭进去啊。”魏凌离得远些,也在替他紧张。 裴杉个子不小,虽未成年,但体重也并不算轻。 宁成文额头冒出青筋,咬着牙道:“圣贤书上说见死不救非君子,见义不为枉成人!” …… 同一时刻,正在书房埋头苦写的宁馨只觉得心脏一紧。 《画皮》一卷送到张掌柜手里以后,他立马向宁馨邀约了第三卷。 这书不光是在淮南一地卖的好,就连京城那边也销量极好。 张掌柜趁热打铁,宁馨也本着钱多多益善的原则,准备一次性把第三卷第四卷都写完。 县试之后是府试,府试之后是院试。 镇上的社学能力有限,宁成文要是考中县试以后,宁馨就准备送他去淮南府的凤阳书院读书。 听说那里的师资力量雄厚,近几年还出过一位榜眼。 但淮南府离大窑村相隔几百里,不可能让宁成文走读,所以她想着到时候就在书院附近赁个宅子住。 这相当于现代重点高中附近的租房热,凤阳书院周围的房子肯定很贵,她得多攒些钱才行。 正想着,就听院外传来人声:“馨儿在家吗?” 宁馨一怔,这声音不是姑姑家的表姐崔楚楚吗? 上回姚凤兰要抢亲那次,她也见到了宁小蓉家一儿一女。 表哥叫崔文彦,表姐叫崔楚楚,俩人性格都让她很喜欢。 尤其是她这个表姐,拎起柴刀的样子和姑姑简直是一模一样。 爹爹出门考试那天他们没来送,宁馨还特地叫人去邻村打听来着,没想到消息还没回来,这人倒是来了。 她赶紧跑出去开门。 却见于四叔不知何时已经打开了院门,姑姑带着一儿一女乖巧的在门口站着。 于四叔背着手正在检阅表哥手里提着的鱼。 开春天暖,河面已经开化,早就有人开始下河捞鱼。 于四叔看着小伙子手里提着的鱼,已经有点馋了。 一冬天都没吃鱼了呀。 他咂咂嘴,刚想说话,只见宁馨小蜜蜂一样从他身后窜了出去。 她跑到三人面前,笑着说道:“姑姑你们怎么来啦?县试今天最后一场了,明日爹爹他们就能回来啦!” “就是特地过来瞧他的。”宁小蓉正想去摸她的头,宁馨却已经捂着心口蹲了下来。 “怎么啦馨儿?”崔楚楚要过来扶。 宁馨艰难的摇摇手:“心脏,心脏疼了一下。” 比刚才那下还疼,好像有人狠狠攥住她的心脏一样。 一个念头突然蹦了出来。 该不会是她爹爹出了什么事儿吧! 宁馨蹲在地上,只觉一股冷意窜上了脊梁,额上立时渗出了冷汗。 第三十一章 再见顾绯 宁馨是个急性子。 一想到有可能是宁成文的事,她马上就要动身去县城。 “不行!你跑丢了等你爹回来问我要人怎么办!”于四叔不同意。 宁馨只好拉上宁小蓉:“姑姑,我让姑姑陪我去。” 宁小蓉刚进门,还没看明白怎么回事,就被侄女拉着要走。 她不知道所为何事,也无法相信宁馨心脏疼那么一次,就意味着她弟弟出了事。 不就是去县城考个试么,咋还能遇到什么生死大事? 眼见着一帮人都不信她,宁馨有点绝望了。 啊啊啊,为啥要给她生成这么点一个小玩意啊,连出个院门都不能自己做主。 她正琢磨着还有没有什么其他办法的时候,突然身旁响起干净的一声:“我信馨儿,我陪她去吧。” 是表哥崔文彦。 宁馨朝他投了一个感激的眼神。 “就当去县城看看热闹,我还没见过考场是什么样。” 崔文彦今年十五,生的清瘦干净,因为常年下地做农活,所以看着也有些男人味。 但前段时间宁成文跟姐姐商量,还是想将文彦送去读书,自己来出钱。 宁小蓉当然知道读书能改变门楣,改变眼界,但苦于过去太穷。 现在弟弟愿意帮衬,她也欣然接受,准备过几天就送文彦去读书。 所以他一说想去看看考场,宁小蓉立马就答应了。 宁馨顺势攀上去,借着崔文彦的东风一起去了县城。 在众人担忧的目光里,宁馨坐上驴车朝县城的方向赶去。 她算过了时间,他们大概在傍晚时分就能到达县城。 那时考试刚刚结束,他们刚好能在考场等到爹爹考完出来。 驴车是从大窑村里雇的,崔文彦赶车。 看着这少年单薄的脊背,宁馨竟然有点心虚。 是,在古代人眼里,十五岁的男孩已经是个可以顶门立户的成年人了。 但在她这个现代人眼里,这就是妥妥的非法使用童工啊。 “表哥,今天谢谢你哈。” 她凑过去赔笑脸,顺便把从家里带出来的包子分了崔文彦一个。 崔文彦接过纸包看了一眼:“白面的?” 宁馨点点头:“猪肉大葱的,李爷爷之前包的,可香啦。” 宁馨很舍得在吃食上花钱。 买了好多精米精面和肉,顺道给于四叔和李贵也改善了伙食。 有时候她想,那老头一直没把她和她爹撵出去,可能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跟着他们吃的太好了。 崔文彦没多说什么,接过来道了句谢。 吃了包子以后又有点心,宁馨这次没再递,而是顺手喂了一块到他嘴边。 “玫瑰酥,也是李爷爷做的,他啥都会!” 宁馨还在显摆,却发现那头半晌没动静。 她一瞧,不知何时,崔文彦那张俊脸已经涨得通红了。 像是熟透了的番茄,再一碰就要破了。 “你……”脸红什么几个字将将出口,宁馨立马想到,这可是在古代啊。 古代表兄妹成亲的实在是太多了。 崔文彦又正值说亲的年纪,她这动作确实是不大合适。 宁馨下意识低头瞧瞧自己一马平川的模样,心里不禁呐喊:你脸红个屁啊,我连个女的都还不算呢!! 虽然这么想,但后半程她还是老实了不少。 晚霞艳艳的挂在天际,他俩总算是在老驴精疲力尽之前赶到了县城。 一路问了许多人,找到了考场。 可是到了门口一瞧,却见黑漆大门紧紧地闭着,门口只有一名差役在打着哈欠。 不对啊,这么大的考试就留这么一个人看门? 而且这门口连几个等考生的家人都没有? 崔文彦也看出不对劲,他对宁馨道:“你坐着,我去问问。” “嗯。” 宁馨看着崔文彦和那差役说了几句话,很快就青着一张脸回来了。 “怎么了?我爹爹是不是出事了?” 她从车上蹦下来,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还是崔文彦一把将人抱住,沉声道:“差役说今早有匹疯马闯入,几个考生受了伤,今天的考试也取消了。” 宁馨腿一软,又差点摔个跟头。 她爹那小身板,该不会被马踩死吧! 看着宁馨的小脸一阵青一阵白,崔文彦安慰道:“你别怕,舅舅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其实这话说完他自己都心虚。 他舅可不是啥吉人,不然咋能被人抢去做赘婿,好不容易下场考试又碰上疯马袭击。 但眼下,他只能如此安慰宁馨。 “他们现在人在哪儿?”好在宁馨的慌乱只在一瞬,很快又恢复了过来。 没关系的,说是受了伤,又没说踩死了。 只要人活着,就还有很多出路。 就算不能科考那也没什么,反正他们也饿不死了! “差役说伤者都被送去了医馆。” …… 宁馨和崔文彦赶到医馆的时候,宁成文正被郎中按着要再检查一遍。 “公子你不要急!表面不见伤口,说不定有内伤呢,就让老朽再替你把把脉嘛!” 一道熟悉的男声也在跟着附和:“就是,你老实点,别落下什么病根,回头小不点要埋怨我这个当哥哥的了。” “可在下真的没病……”宁成文不情不愿又被按回了榻上。 正这时,他突然听到了馨儿的声音。 “爹爹!” 哎?怎么出现幻觉了,馨儿不是在家等着自己呢么。 正想着,就见宁馨捯饬着小短腿飞跑进来,脑袋上的两个揪揪也因为一路颠簸搞得乱七八糟。 “爹爹你没事吧!吓死我了!” 女儿竟然真的出现在了自己面前,宁成文扑腾一下从榻上坐了起来,没留神还蹬了郎中一脚,直接把人踹了个倒翻。 上下左右看了一圈,确认她爹四肢完好,五脏俱全。 宁馨提了一路的心终于掉回了肚子里。 “光瞧见你爹爹,瞧不见本世子么。” 顾绯着一身红色衣袍,手持折扇,晃悠到她眼前,矮下身子在她脸蛋上揪了一把。 “小不点,好久不见呐。” 他笑起来,红唇白齿,桃花眼微微上挑。 宁馨透过窗子看见他背后的落日余晖,那璀璨的晚霞,竟不及这少年十分之一的鲜艳。 第三十二章 宁成文,接旨吧 宁馨捋了捋自己被惊艳的乱颤的小心肝。 朝顾绯笑出一口小白牙,软声软气的叫了句:“哥哥!” 她平时叫人没这么嗲,单纯是为了迎合顾绯的喜好。 这货好像就喜欢可可爱爱的小萝莉。 可一旁的崔文彦可没见过她如此,被她嗲的下意识打了个寒颤,很不自在。 顾绯笑笑,摸了摸她乱七八糟的脑瓜子, “两个月不见,你倒是养胖了不少啊小不点。” 和刚穿越过来相比,她确实是长胖了些。 原身过去营养不良,所以吃好喝好以后,她不光长了个子,小脸也长胖了一圈,看着肉乎乎的。 顾绯将她抱起来都稍显费力,只能将她放在一旁的椅子上,将今日在考场门前发生的事情全数告诉了她。 “你爹爹倒是个君子,那么危机的情势下都没有放下裴杉。” 顾绯喝了口水润润喉,宁馨脑袋上汗毛都立起来了。 太可怕了,要不是顾绯身边的士兵反应快砍断了马腿,恐怕她爹现在早已经被踩死了。 “爹爹……”她想说几句什么。 可还未开口,宁成文脑袋便低了下去:“馨儿别气,是爹爹错了。” 紧张兮兮的样子,好像做了错事怕被批评的小朋友。 宁馨愣了一下,半晌才反应过来,她爹是怕她生气。 都怪她天天在家给她爹灌输只有科考才是唯一出路。 说的次数多了,她爹以为她满心都是考试,不想让他节外生枝。 文化知识固然重要,但思想教育也得跟上啊,更何况顾绯还在这儿。 宁馨赶忙升华了一下:“你这是见义勇为,是善举啊,爹爹是馨儿的英雄!” 宁成文肉眼可见的脸色好看了起来。 “但是。”宁馨又补充:“爹爹帮助别人之前请一定保护好自己,毕竟我们父女连心。” 她说了早上时候心脏抽痛,所以才赶来县城的事儿。 看着女儿狼狈的样子,宁成文憋了又憋,终于没忍住,眼圈红了起来。 “爹爹保证,以后再也不会让馨儿担心了。”他哽咽道。 宁馨拍了拍哭包爹爹的肩膀,满脸写着无奈。 顾绯觉得好笑。 这人也真够怪的,差点被马踩没哭,摔的身上青一块紫一块没哭,偏小丫头来才说了两句话,他就眼泪汪汪的了。 崔文彦也觉得挺奇怪的。 他舅舅家怎么好像大人和孩子掉了个个儿似的…… “今儿这疯马的事县衙那边已经开始调查了,最后这一场考试不日也会重新举行,你们就别急着走了,就在县城候着吧。” 随后,顾绯懒懒的看向宁成文,淡笑道:“宁兄此举是为大义,要本世子说,你这伤绝不会白受的。” 说完,他起身抖了抖衣袍上的褶皱,对宁馨道:“小不点,哥哥去忙了,过些日子找你玩。” 顾绯走后,确认没什么大碍的宁成文也带着宁馨和崔文彦离开了医馆。 路上宁馨还在琢磨顾绯刚刚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宁成文见义勇为做了好事,难不成还能有什么科举保送名额不成? 可知道了她爹三科考了两个头名以后,宁馨又觉得这个保送名额实在是没啥卵用。 还不如让他自己考呢,不管结果如何都光明正大。 省得以后进了官场要落人非议。 想到这儿,她扯了扯宁成文的衣袖,嘱咐道:“爹爹,若县里嘉奖你此次义举你当如何?” 宁成文想了想:“看嘉奖的是什么吧。” 要是奖一大箱子金元宝那他为啥不收啊! 宁馨被她爹的想象力逗得弯了弯眼,真是穷怕了啊。 …… 另一边,顾绯抵达县衙的时候,孙县令正因今日之事焦头烂额。 疯马差点踩死考生,这要是被有心人参到圣上面前,他这乌纱帽怕是就保不住了。 “世子爷,您快救救下官吧!” 见顾绯进门,他忙从书案后面疾步出来迎接。 顾绯浑不在意道:“孙大人怕甚,人又没死,不过是耽误几日考试罢了。” “可……可出了这事,就是下官办事不力啊……” “孙大人这就说错了。” 顾绯淡笑道:“凡事皆一体两面,圣上最喜德行好的读书人了,若他知道您所辖之地出了如此一位德行端方的君子,欣慰还来不及,哪里会罚你。” 孙县令怔了片刻,眼睛突然亮了起来。 “世子爷是说……” 顾绯摆摆手:“我可没说。”他懒懒的打了个哈欠:“本世子回去歇息了,疯马那事你也要快些查清才行,不要寒了学子们的心才好啊。” - 知道了舅舅的情况以后,崔文彦次日一早便驾着驴车回了大窑村。 一方面是宁成文在县城还要住些时日,他没必要呆这么久。 还有一方面是他要将消息带回去给宁家其他人,怕他们担心。 “表哥,告诉奶奶姑姑不要担心,爹爹这里有我呢,等考完试我们就回去。” 宁馨拍着小胸脯保证。 崔文彦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了句:“为何叫表哥而不是哥哥?” “什么?”宁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没什么。”崔文彦垂下眼睑,一甩鞭子抽在了驴臀上,火速离开了现场。 宁馨:…… 后面几日,宁成文都是在客栈里温书。 他没受什么伤,就摔了一下,身上有几处淤青。 平时擦些药酒也就好了。 期间沈先生沈夫人带着裴杉上门道过一次谢。 沈夫人老泪纵横,裴杉频频鞠躬,唯有沈先生情绪稳定些,但临走前也拉着宁成文的手一直感叹自己没有看错人,他真真是个极好的孩子。 同窗的魏凌也来了两回,都是给宁成文送补品。 每次来都一个劲儿夸他勇敢坚毅,实在是圣贤心性。 最初宁馨还怕她爹会太飘飘然,但看见宁成文每次送走客人以后,还是老老实实温书用功,她这点担心也就消了。 也对,她爹曾经可是被关在程家数年都没被逼疯的人。 区区一些夸奖还影响不了心态。 宁馨数着日子,事情发生的第五天,总算是有了信儿。 这天一早,客栈的大厅便被浩浩荡荡的衙役占满。 孙县令从四抬的轿子上下来,挺着肚子进了客栈的大门,对跪在地上的客栈掌柜道:“宁成文何在?快快叫出来接旨吧。” 第三十三章 一个蠢人罢了 片刻之后,宁成文一脸懵懂的被人簇拥着出了房门。 宁馨跟在他身后,看见跪了一地的人,也满脑袋问号。 一个头大肚圆的中年人穿着官服站在客栈当中,看见宁成文出来,笑的像个开了瓢的葫芦似的,嘴角都咧到了耳根。 “本官是此地县令,今日特来传陛下圣旨。” 啥?圣旨? 她爹救个人咋皇上都知道了? 宁馨恍恍惚惚跪在了她爹身边,做梦一般听完了这个圣旨。 筛掉那些无用的辞藻,这圣旨的意思就是,圣上听闻此地出了一个见义勇为的考生,赶紧发来贺电好好表扬了一下。 当然,纸上的都是虚的,还有物质奖励。 比如她爹之前憧憬的金元宝还真给了,宁馨看着金光闪闪的元宝,差点没咬着自己舌头。 自己天天埋头苦写,熬得眼睛都快干了,连一个金元宝可都没见过啊。 最后,孙县令收了圣旨,和蔼的对宁成文说道:“陛下|体恤苦读不易,同意你以白身选官。” 此话一出,整个客栈的人都惊呆了。 这间客栈离考场不远,最近住着的全是来参加县试的考生。 按照正常科举的流程,就算是考中进士的,也要从地方小官做起。 可眼下宁成文连个童生都不是,竟然就有这样的机缘。 这很难让人不嫉妒。 就连宁馨都有一瞬间的心动。 费劲巴拉读书干啥,不就是为了考试当官么。 要是一步到位了,岂不是解决了不少麻烦。 可还不等宁馨想明白,跪在边上的她爹就利落的拒绝了这个旨意,表示他还是愿意自己考。 孙县令摸了摸他那两撇山羊胡,赞道:“有志向!陛下真没有看错人。” 白身选官,听着是个捷径,可实际操作起来并没有那么容易。 本朝律法,考中举人便可以选官。 大把大把的人都等着呢,就算是选,又哪里轮得到宁成文这个白身。 而且就算是有的选,他又能有什么发展。 不如就一路考上去,这样到皇上面前也有几分面子。 孙县令将宁成文扶了起来,鼓励道:“三日之后便是县试最后一场,你可要好好准备,不要让陛下和本官失望啊。” 县衙的队伍风风光光的来,又热热闹闹的走。 客栈里人们的心思也飘忽不定。 有人觉得这奖赏是宁成文应得的,毕竟那天遇上疯马,只有他一个人不忘身边同窗,于危难之中救人。 也有人觉得这奖赏太重,不过是救个人罢了。 一条普普通通的人命而已,外头街市上天天都有死人,何以就引得皇上都重视起来。 程秀娥也不知道。 她坐在客栈对面的茶摊上,看着孙县令上了轿子,还有些发愣。 她指使徐月用簪子扎了马背,是为了让疯马直接踩死宁成文,不让他考科举。 人没死不说,怎的就变成现在这样,这事还被皇上知道了,还给了他那么多的赏赐?? 客栈里面,宁成文正被一众人簇拥着。 他单薄的脊背挺得笔直,那张俊俏的脸蛋上挂了一些薄红。 唇角微微上翘,看着虽腼腆,但眉宇里也有掩饰不住的骄傲。 程秀娥看的有些呆住了。 她怎么觉得,这宁成文自打离开她以后,真是愈发的英俊了呢…… 要知道当初就不该与郑屠户搞到一起。 若没有与宁成文和离,自己现在是不是也不用提心吊胆,生怕他起势以后报复自己。 可世间哪来的后悔药吃啊…… “秀娥姐,你可不能不管我啊!” 一身狼狈的徐月不知从哪儿知道了她在此处的消息,脏着一张脸跑过来,身上还有不知是什么的污渍,味道恶心的要命。 之前,程秀娥以替她还赌资为名让她帮忙坑害宁成文。 徐月既想翻本,又恨宁成文,自然乐不得的答应。 可是现如今,她身上所有的钱都被输的一干二净,甚至程秀娥借她的钱也输的一分不剩。 她哪里还有闲心管什么宁成文,她满心都是想要找程秀娥再借些钱来。 程秀娥烦透了这种人,正想让她滚,一个念头却突然从脑海里蹦出来。 她将刚刚宁成文被圣上赏赐了许多金元宝的消息告诉了徐月。 不出所料,徐月的眼睛立马就亮了。 “我能有几个钱,你那前小叔子现在有的是钱,你何不搞些来花花。” 程秀娥一味怂恿,惹得徐月眼中的精光愈发的热烈。 金元宝啊,好多好多的金元宝。 要不是自己扎了那匹马,宁成文哪来的机会见义勇为,更没有机会被陛下知道,还能赏赐他这么多的金元宝。 归根究底,自己还是宁成文的恩人啊! 赌红了眼的徐月已经被自己诡辩似的逻辑说服了。 她立马就要去找宁成文,却被程秀娥拦住。 “你这样进去宁成文是不会给你钱的。” 徐月一棱眼睛:“他凭啥不给,他那么多钱,给我一两个又能咋的?我好歹也是他过去的嫂嫂,他凭啥这么没良心?” 程秀娥终于知道这货是怎么被从宁家给撵出来的了。 她想了想,伏在徐月的耳畔道:“你听我的,宁成文这人心最是软的,你来硬的不行,要来软的……” …… 另一头,宁馨并不知道她爹又再次被人算计了。 她这些日子的主要任务是让宁成文从被人夸得飘飘欲仙的状态回归到地面上,避免心态失衡,最后一场试考不好。 好在宁成文也算踏实,除了领到金元宝当天抱着金子激动地一宿没睡着以外,后面几日都还算正常。 吃喝拉撒,学习温书。 抽空还跟住在同一间客栈的沈先生问了几个问题。 就这样,很快就到了县试的最后一场。 宁馨起了个大早,指挥着李贵在后厨给她爹煮了两个鸡蛋,炸了一根油条。 管他古代是不是百分制的卷子呢,反正就图个好兆头。 宁成文吃完了饭,由女儿和李贵护送着到了考场门口。 一想到上次疯马之事,宁馨一路都有些提心吊胆,直到宁成文经过了搜检进了考场大门,她这心才算是放了下来。 这场考试要考一天,宁馨没有在门口等着的想法,和李贵准备回客栈待着。 绕过路口一拐弯,却正好撞上顾绯在做事。 他身后站着几个护卫,当中好像围了个什么人。 宁馨好奇,忍不住问:“你们是在抓人吗?” 顾绯朝侧边挪了一步挡住她的视线,笑道:“一个蠢人罢了,年年都有,你快回去吧,等忙完了我带你去吃樱桃煎。” 第三十四章 县案首 回了客栈,掌柜笑脸相迎。 “宁小姐,您回来啦!” 六岁的宁馨能被人尊称一句小姐,全赖那封圣旨。 她爹现在是英勇救人的高洁书生,在圣上面前挂了号的。 所以,她这个前两天还被掌柜偷偷叫小土包子的小人儿待遇也跟着上了一个台阶。 捧高踩低是惯例,宁馨挺无所谓的。 “掌柜有事要说?” 男人忙点头道:“今儿早上令尊一出门,便有个一身破烂的女人过来寻你们,说是故人。” 他添油加醋的说完那女人看起来有多狼狈,又略带鄙夷道:“我当时就给撵出去了!她那副尊荣一看就是来打秋风的,可别给令尊添了堵!” 宁馨一时没想起来她爹哪儿认识了这么一个女人。 倒是一旁的李贵说道:“听这描述倒是像你那叫休了的大伯娘。” 宁馨眼皮儿一翻,也觉得有点像。 徐月在大窑村待不下去了,听说也没回程家村,要是在外面流浪可是在正常不过了。 但她偏赶上她爹考最后一门之前来搅合,这其中用心可谓险恶。 可若真是徐月,在客栈没有找到他们,会去哪儿呢? 宁馨脑中精光一显。 该不会是顾绯口中的那个蠢人吧…… 同一时刻,“蠢人”徐月被关在了县衙的牢房里。 顾绯正指挥人朝她身上招呼鞭子。 皮鞭沾凉水,抽在徐月的身上,皮开肉绽。 她“啊”地一声,嚎的声嘶力竭。 顾绯靠着椅背,翘着二郎腿,慢声慢气道:“宁家娶你这样的媳妇儿也真是倒了血霉,都被休了还不依不饶的。” 早上抓到徐月想耽误宁成文进考场以后,顾绯就找人查清了这女人的来历。 并猜到徐月应该就是当初引得马匹发疯,差点踩死人命的罪魁。 “呸!嫁去宁家是我倒霉!全家都只会心疼宁成文那个废物!我们家什么好处都落不到,凭什么!” “凭你命不好咯。” 顾绯可没空听女人发疯,他起身朝门外走,淡漠的声音自门口传来:“一会儿直接送去给孙县令吧,不管是杀头还是发卖都别脏了本世子的手。” 徐月愣了一息,随后惊惶大叫:“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您大人有大量,就放我一马吧!我是馨儿的大伯娘,她肯定不忍心叫我落得这个下场啊。” 徐月是在赌这位尊贵的世子爷会看在宁馨的面子上放她一马。 毕竟方才她听见了顾绯对宁馨那丫头说话的态度。 不出所料,顾绯闻言的确站住了。 他回头瞧了一眼,半晌,突然笑起来:“那她就不必知道了,免得脏了耳朵。” …… 县试考完,宁成文自觉发挥的不错,当天晚上就雇了车子回了大窑村。 县里都已经传遍了宁成文这个舍己救人的大英雄。 可镇上村上就没几个人知道了。 宁成文回村以后,除了宁老太和宁大哥,还有又跑来的宁小蓉之外,旁的村民也并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样惊险的事情。 宁馨觉得这样就很好。 两场考了头名,还在县令面前露了大脸。 只要最后一场宁成文没有写什么反动思想的话,那么他县试就是稳稳能够通过的了。 所以,别家的考生还在家里提心吊胆等待放榜的时候,宁成文已经被她闺女催促着回社学上课,备考府试了。 府试在四月,县试放榜以后就能报名。 院试府试县试三场考的内容大致相同,宁成文跟着沈先生复习了几日以后,心里便有了把握。 很快来到了县试放榜当日。 这次宁馨死活都要和她爹一块儿去。 还是李贵赶车,这次还带上了族长于四叔。 上次宁成文去考县试,李贵宁馨也都去了。 回来仨人老说些只有他们自己知道的笑话,像密语似的。 于四叔参与不进去,不大高兴,脸皮都比过去皱巴了不少。 宁馨知道这老头最是傲娇,所以随便寻了个理由将人一起带去了县城。 “不过就是看个榜,至于叫老夫陪你们一块儿来么?” 于四叔捋着他那所剩无几的胡子言不由衷。 宁馨偷偷撇了下嘴,又哄他:“您也说啦,我爹爹是村里好些年唯一一个读书人,您就算是代表咱村来看的啦!我爹爹要是能考中,也都是叔爷您教育的好呀。” 和现代不一样,古代社会氏族体系非常严苛。 当初宁成文能被程家抢走,其实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大窑村根本没有把他们家当成自己人。 宁馨一早就发现了这个问题。 所以不管是强行住进于家,还是和于四叔搞好关系,都是为了让这个村子接纳他们。 独木不成林,单打独斗可是没啥好处的。 就像上次姚凤兰抢亲的事,要是没有村里人的帮助,她爹就得再掉火坑里面一次。 于四叔被她奉承的很舒坦,像是被捋顺了毛的驴子,脸上褶子都展开了。 “老爷,公子,马上就要进城了。” 进了县城大门时,天色刚刚破晓,外面街道上的人还不多。 大家都是起大早出来的,宁馨没睡足,在晃晃悠悠的马车上打了个哈欠。 正这时,突然见几个身穿短打汗衫的精壮男子站在路中间,拦住了驴车。 宁馨一愣。 这是咋的,光天化日的,县城主路中央有人抢劫? 这治安也太差了吧。 宁成文也明显被吓了一跳,只赶紧将宁馨护在了怀里。 李贵扬起鞭子,于四叔冷眼一瞥。 这一刻,宁馨在这俩普普通通的老头脸上都看到了与往日截然不同的凶悍凌厉。 “为何拦路?”于四叔自丹田发声,看向道路中间那几人。 为首的一个小个子朝前紧跑了两步。 就在离李贵的马鞭还有一步之遥的地方,他站住作揖高喊道:“小的特地过来来给贵人贺喜了,宁公子考中了县案首!” 话音一落,身后几个人也稀里哗啦都迎上来,对着宁成文好一通拜:“小的也来恭贺宁案首!” 李贵扬起来的鞭子不知道往哪儿落了。 正在捋胡子的于四叔差点没把那两根胡子揪下来。 宁成文也恍若未闻。 他不是没想过自己能考中县案首,但真的听到这样的消息的时候,他还是觉得这一切好像是在梦里。 只有宁馨反应最快,她从宁成文箍紧的臂弯里钻出来,对着一车三个愣头愣脑的呆子道:“走啊,快去看榜啊!” 她得亲自去看看她爹的大名! 第三十五章 魏家酒楼 仨人中最先回过神来的是于四叔。 他先是看了宁成文一眼,脸上绽出一个极其少见的笑。 随即从袖口摸出一贯铜钱,直接扔到了那些人面前:“给大家沾沾喜气。” 宁馨这才琢磨过来,为啥这帮人报完信儿不走了。 敢情是等钱呢。 得亏车上还有于四叔这么个懂些人情世故的。 不然她和她那个抠爹,怕是今天就得在县城扬名。 ——县案首是个死抠门的吝啬鬼。 越靠近榜下人越多,四人只好从驴车上下来,步行去看榜。 于四叔本来安排李贵看着驴车,但李贵不干,也要跟着去。 第一场头名可就是他给看的榜,这县案首的榜他咋能不看看?! 驴车被寄存在了一旁的馄饨摊上,李贵还没开口,那掌柜看见宁成文就笑起来:“是宁案首啊,您去看榜,驴我给你看着!” 宁成文当街救人的义举早已经在县城的大街小巷传遍了。 如今他又考了个县案首,加上他又生了张一见难忘的俊脸,当然谁都认识。 四人到的时候,榜下已经围了一堆人。 到这儿就没人管你是谁了,大家都使劲儿往里面挤。 宁馨长得太矮,挤进去只能看别人的腰带,臭烘烘的。 她差点给憋死,还是李贵先反应过来,将人扛在了肩膀上。 她被李贵扛着,她爹被于四叔拎着,四个人折腾了半天总算是看到了榜。 第一名宁成文,和后面的考生之间隔了好大一片的空白。 这也表达着县案首和其他人之间的区别。 考不了第一,那就算考了第二第三也没人记得了。 宁馨正在这儿感慨,有人却根本不在乎这个。 “爹!我考中了!考中啦!”一个灵活的黑猴从人群中蹦的老高。 宁馨看了一眼,才觉得眼熟,就见对方喊她爹的名字:“成文!我也考中啦!” 是宁成文在社学的同桌魏凌。 这人本来长得就不白,不知道这几天又干了啥,脸黢黑人干瘦,像个黑猴似的。 宁馨又在榜单上扫了一眼。 霍,魏凌的名字写在最后一张榜单的最后一位。 跟她爹属于是前后呼应了。 不得不说,这小子运气是真的好。 从人群中挤出来,这魏凌就笑嘻嘻的迎了过来。 “正好碰上了,不然我也要找人寻你呢,去我家吃饭去!” 他揽着宁成文的肩膀就要走。 宁成文却挣了挣:“今日就算了吧,下次。” 他答应了宁馨今天要带她去胭脂坊买些涂脸的香香,还有于四叔的字帖,和李叔的菜谱。 魏凌闻言,笑道:“字帖酒楼门前就有卖的,菜谱叫我家厨子给你就是了,还有这香嘛……” 他低头看了宁馨一眼,哈哈大笑:“小不点人不大,还擦什么香。” 宁馨翻了个白眼。 哼,这是常规保养好不好。 谁说只有大人才能擦脸,她现在要是脸不保护好了,造成永久性伤害,长大了还怎么当美人,让美男环绕啊。 “好啦,等吃了饭我带你去买就是了。”魏凌又补充。 见闺女还是不高兴,宁成文还想拒绝,就听魏凌趴在他耳边小声道:“你瞧瞧,周围那些拎着麻绳的,那都是来榜下捉婿的,要是被他们逮了,你可又得回家娶媳妇生娃娃了!” 宁成文闻言,打了个激灵。 于四叔和李贵警惕的看向四周。 宁馨赶紧过去拉住了她爹的手。 周围确实有不少穿着绫罗绸缎,身后跟着一堆下人的人。 榜下捉婿的习俗由来已久。 只是宁馨没有想到,这考个县试竟然也有人来捉。 魏凌解释道:“绑举人秀才的那都是更有钱的人,这些人是实力不够的,只能来绑县试的考生啦,你爹爹这个县案首就是他们最大的目标,要不是有你这个娃娃,估计你爹早让人扛走啦。” 说完,他还下意识的看了眼陪在身边的两个老头。 啧,宁成文也真是的,你带两个庄稼人也行啊,带两个老头也护不住你。 却不料,于四叔冷笑一声,将手腕子掰的咔咔作响:“那就让他们过来试试吧。” 李贵也扭了扭脖子:“老爷,我先来,您歇着。” 这下,不管是魏凌了,宁馨和宁成文也都懵了。 早知道这俩老头身体好,原来还会功夫的吗? 但最终,于四叔和李贵想展现一下能力的愿望没有达成。 魏凌叫上自己带来的一群下人,将宁成文死死围在中央,送去了他家的酒楼。 魏家在县城开的酒楼叫味香楼。 门头那叫一个豪华,只不过名字就…… 进了酒楼的包厢,见了魏家其他人,宁馨才理解为啥酒楼起了这么通俗易懂的名字。 “爹娘!这是我在书院的同桌,他考了今年的县案首!” 魏凌自豪的向家人介绍宁成文。 魏父魏母是一对膀大腰圆的中年人,圆脸圆眼,穿着绫罗绸缎,开口嗓门极大。 尤其是魏父,他闻言,一巴掌拍在宁成文的背上:“老弟!你就是案首啊,你可比我那龟儿子强太多咯!” 宁成文脸通红,差点没被直接拍吐血。 “爹!那是我同窗,你咋能叫老弟!”魏凌不干了。 凭啥平白无故宁成文就比他高了一个辈。 “是爹错了!”魏父拍着手哈哈大笑:“对,叫,叫宁案首!你想吃啥,叔叔亲自给你做去!” 魏凌说这酒楼是他爹从一个小饭馆开始做起来的。 现在在整个淮南已经有好几家分店,已经成了规模。 魏父笑呵呵跑出去给几个人做饭去了。 魏母偷眼扫了扫宁成文,又看向宁馨,眉头轻轻地皱了一下,随后拍了拍魏凌的肩膀:“凌儿你跟我出来一下。” “你们坐着,我马上回来。”魏凌跟着出了门。 屋子里就剩下宁家这四个人。 宁馨若有所思,总觉得哪儿好像不太对劲儿似的。 于四叔淡笑:“这屋子没有窗,只有一扇门,这门要是关上了,咱们想出去都出不去了。” 宁馨一愣。 宁成文摸不到头脑:“怎么会……” 他下意识起身去推了一下房门,赫然发现,门被从外面锁了,打不开了…… 第三十六章 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 “这是为何?”宁成文不明所以。 他不过应魏凌之邀来吃顿饭而已,他家人这是何意。 难不成是怕他跑了吗? “就是啊,这也不是招待客人的态度啊。”李贵也百思不得其解。 只有于四叔和宁馨相互对视了一眼,看起来并不太紧张。 怕啥,这光天化日的,还在酒楼这么热闹的地方。 他们魏家还真能绑了宁成文这个新出炉的县案首不成。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嘛。 二人确实没有猜错,不一会儿,包厢的门就开了。 只不过这一次进来的不是魏凌,而是魏母带着一个年轻的小娘子。 小娘子生的纤瘦清秀,模样与魏凌有几分相似。 “这是我家小女,凌儿的妹妹,唤作魏琴,听说县案首光临,特地过来与众位认识认识。” 魏母热情的寒暄,眼神却一直落在宁成文身上。 钉子似的,拔都拔不下来。 宁馨无奈的扶了扶额,只觉得自己脑瓜子生疼。 啥啊这是。 咋又来一个觊觎她爹美色的啊。 而且,这个不光觊觎她爹美色,还看中了她爹县案首的头衔。 “我儿之后会去淮南书院就读,若宁案首也有此意,我们魏家也愿祝您一臂之力。” 淮南书院入学门槛极高。 不止是束脩高昂,就连进门也要一定的人脉疏通。 看样子这魏家是已经打点好了关系,拿这来套路宁成文了。 宁馨突然有些想笑。 是,她爹白身的时候想进淮南书院确实不易,但她爹现在可是县案首哎,哪个书院不乐呵呵请他去。 宁成文也有些不满。 他虽不太懂人情世故。 但对想要靠近他的任何女性都向来抱着万分警惕的态度。 “就不劳伯母费心了,成文愿凭自身能力进淮南书院。” 他向来是个温润的人,可此刻语气里也带着几分冷漠和抗拒。 宁馨一脸天真:“爹爹,这个奶奶是要给馨儿找后娘吗?” 于四叔跟着阴阳怪气:“还真有人上赶着给别人当后娘的。” 屋里的气氛一时非常尴尬。 魏母下不来台,赶紧推了推女儿的后腰,示意她主动表现表现。 却不料这个从进门开始就低着头的姑娘突然暴起,操着和她爹一样大的嗓门怒道:“这些年出一个县案首你绑一次,还没够是吗!我都说了我不想嫁人,我要做生意!” 被外人怼了已经很丢人了,谁成想自家闺女也不给面子。 魏母气的调门也高起来,骂她闺女:“有几家姑娘像你这么大还不成婚的!天天捣鼓你那些破玩意,把你哥你爹脸都抹黑了,能有啥用!” “我乐意!他俩脸本来就黑,跟我的擦脸油有啥关系!” 怪不得几天不见魏凌就黑成那样了,敢情他妹妹是个研发护肤品的。 魏母被气的几乎倒仰,一甩手走了。 魏琴对着屋里众人扫视了一圈,最后盯住宁馨,哼了一声:“放心吧小不点,没人愿意给你当后娘!” 紧接着,她又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咚的一声放在了宁馨面前:“送你的,比外头胭脂坊的强!” 说完,她仰着头离开了,像个骄傲的大公鸡。 宁馨看着面前的小瓷瓶,心想这玩意可坚决不能用,她可不想黑成魏凌那样。 魏家女眷走后不久,魏凌垂头丧气的回来了。 宁成文连理都不想理他,抱起宁馨就走。 于四叔和李贵也起身跟上。 “成文!成文!宁兄!” 魏凌追在后面,几乎要哭出来:“今天这事儿我是真不知情啊,都是我娘的意思啊,刚才我被她捆起来了啊。” 宁馨趴在她爹的肩膀上,看着魏凌的表情,觉得他可能没骗人。 但让她爹这么为难,不管他是不是故意的,宁馨对他都没啥好印象。 更何况她可还记得他上课带她爹看闲书的事。 “爹爹。”她怕她爹心软,想阻拦一下。 可话未出口,宁成文已经几步走到了魏凌面前。 他俊逸的面庞上无一丝表情,薄唇微启,淡声道:“我们依旧还是同窗。” 魏凌一怔,脸上刚有些喜色,就听他又补充了一句:“至于私交,就不必了。” 直到走出酒楼,宁馨都还在为她爹刚才支棱起来的样子觉得欣慰。 可以啊,她刚穿来的时候,她爹软的像个包子似的。 不过才几个月,已经能说出这么果断的话了。 成长的很迅速嘛! 从味香楼出来,四人换去了另外一家酒楼吃了饭。 期间又被迫感受了一下宁成文这个县案首有多么受欢迎。 吃饭有人来敬酒,买字帖菜谱擦脸油掌柜也坚决不肯收钱。 宁馨不止一次觉得自己当初的决定是正确的。 在这个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朝代,只有读书,只有考科举,才是她爹这样的人唯一出头的办法。 为此,她还要求宁成文回家以后写了一篇文章。 对于自己通过努力取得县案首的感想,也对突然备受大家尊敬这件事情的看法。 宁成文很听话,洋洋洒洒写了三千多字。 宁馨认真检阅了一番,又劝她爹要多写多练,等上了考场写文章才会顺手。 - 宁成文考了县案首的事很快就传回了村里。 宁老太太高兴的哭了一场,还特地带着儿子女儿去老伴坟上告诉了他这个好消息。 宁老爷子在世的时候,就想把小儿子供出来。 没想到人走了这么多年,宁成文才终于在科考上看见了些光亮。 “爹,下次来见您,就是我考中秀才的时候了。” 其实县案首不必参加府试院试,直接就可以是秀才资格。 但人一旦得到了以后,就想要的更多。 既然能考一个县案首,那为什么不能努努力考一个府案首,院案首呢。 宁成文有志向,宁馨对此也十分支持。 她爹因为救人的事情已经在上头挂了名。 县令点他做案首,难说是不是跟此事有关系。 县里知道的事,淮南府也是知道的,那她爹一路沾“英雄”的光拿个小三元也说不定。 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 白身选官的便宜不能占是怕进了朝堂名声不好。 这就不一样了,就算大家都知道点他做县案首有沾光的嫌疑。 但谁又能质疑一个“英雄”的水平呢。 所以,宁馨现在除了每天让她爹读书以外,还督促着他要多锻炼身体。 难保下回再碰上这事呢? 第三十七章 打包带走 宁成文既要温书又要锻炼,这可忙坏了李贵。 他生怕伺候不好这个状元根苗,天天抱着菜谱问宁馨和于四叔。 为的就是把饭菜做好,给宁成文把身子补得棒棒的。 鸡汤、鱼汤、王八汤,连着吃了小一个月。 就在宁成文被补得鼻血横流之前,府试终于算是来了。 府试在四月份举行,这次要去淮南府。 这个距离就不像去镇上县里那么近了,宁成文提早几天就出了门。 宁馨死气白咧要与他同去,宁成文拗不过她,只得答应了。 主要上回徐月的事情让她还心有余悸。 李贵原本也要跟着去的,但临行前于四叔因为突然变天生了病。 他只得留下来照顾老爷。 但临走前也还是给父女俩带了好些吃食。 包子糕饼装了满满一个篮子。 “可千万别乱吃东西,尤其是考前几天,一定要让你爹好好睡觉,不要闹他。” 李贵嘱咐的都是上回宁馨嘱咐他的,这次原封不动都还了回来。 宁馨嘟着小脸,乖乖巧巧的应了。 “叔爷李爷爷,等我爹爹考个府案首回来,到时候带你们去府城潇洒!” 宁馨春光灿烂的走了,留下两个老头在原地翘首以盼。 …… 宁馨走后,程家村的姚凤兰派人送来贺礼。 宁成文不在,这礼是直接送到了于四叔这礼的。 来人说他家主人知道了宁成文考中县案首,特来道贺。 姚凤兰是个聪明人,上次没有将宁成文绑走,她心里一直很不得劲。 所以之后一直在关注着这头的动静。 可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她惦记了那么久的小白脸第一次下场竟然就考了个县案首。 这下姚凤兰那点龌龊的心思只得歇了火。 再一想到二人曾经结仇,她又怕宁成文起势以后报复。 赶紧叫人送来贺礼,表示自己求好之意。 来人还说了一些那日成亲之后的事。 说是徐家老二得着上次的机会强行休了发妻,顺势就攀上了姚凤兰,成了他家姑爷。 但姚凤兰瞧不上他,所以他在府上日子过得并不好。 “姑爷连吃饭都不许上桌,主子心情好才赏他块肉吃!” 徐二不好过,他的几个兄弟也不好过。 发妻被休以后气不过,找了娘家兄弟,去徐家好一通打砸抢。 “最后还是我家主子给摆平的,不过为这,姑爷又挨了一顿揍呢。” 姚家下人难掩嫌弃的眼神。 于四叔没说话。 他知道算计宁成文的不止是姚凤兰和徐家,这其中还有程秀娥的手笔。 只是碍于那是宁馨的生母,所以这话他也就没有点破。 但不点破不代表他不记得。 他清了清因为风寒而沙哑的嗓子,冷声道:“回去告诉你家主人,宁案首是个善人,老夫却不是,若他父女俩以后一路顺遂那也无妨,若有一点坎坷,老夫便算在你家主子头上。” 圈椅上的老爷子不怒自威。 姚家下人被吓得打了个寒颤,两股战战的走了。 李贵摇摇头:“老爷,您明知道宁公子路不在大窑村,说这话又有何用。” 于四叔淡声:“以后再说以后的,起码他考出去之前,能保他们父女顺顺当当的。” ……也算不枉费了小丫头花了那么多心思讨好自己。 - 另一头,宁馨和宁成文已经到了府城,正在找住的地方。 来考府试的考生很多都住进了官府建的考寓当中。 所谓考寓就是供考生复习、备考、居住的寓所,类似于学校附近的招待所。 要是宁成文自己,那他肯定住在考寓,因为这里比客栈便宜一半还多。 但带着宁馨,他就不得不放弃这个选择。 毕竟考寓都是大通铺,连个单间都没有,他不能带着女儿和一帮臭老爷们一起住。 父女俩选了间客栈的上房刚住下,宁成文就开始心疼钱。 “三天就要一两银子,他们怎么不去抢啊?” 他这次出门总共带了五十两现银,和两百两的银票。 这些还不算宁馨身上的零花钱。 她写第二卷书赚的钱宁成文不肯要,非让她自己留着攒嫁妆。 至于皇上赏赐的那些也都被宁成文尽数封存了起来。 他琢磨着等考完了试买个大宅子,把母亲接到自己身边享享福。 剩下的就给馨儿留着做嫁妆。 宁馨不止一次感叹离谱,她才六岁啊,她爹怎么满脑袋嫁妆…… “好了爹爹,你赶快温书吧,我出去转转。” 宁馨这次非要来就是为了看看府城的情况。 毕竟考中秀才以后,她爹就得到这里的书院读书,她肯定也是要跟着一块儿搬过来的。 早早熟悉一下情况也好。 听说她要出去转转,宁成文倒也没拦着,毕竟他闺女精明的要死,被别人拐走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别跑太远,早点回来。” 他嘱咐了一句,就闷头温书了。 宁馨从客栈出来,问清了淮南书院的位置,倒是离客栈不远。 她这次出来的目的一是想看看淮南书院附近的宅子,准备赁个宅子带着她爹住。 二就是她想看看除了写书以外府城还有没有其他赚钱的方法。 毕竟现在不比过去,她现在手里有的是本钱,总不能闲搁着,应该找点钱生钱的门路。 正走着,突然闻到一股鲜美的肉香。 宁馨一抬头,正看见路边的一间小酒楼,里面的食客爆满。 “咕噜咕噜”小肚子不争气的叫起来。 也是,她有点晕马车,来的路上吐了两次,早就饿了。 宁馨选择从心,准备先祭五脏庙。 要是好吃的话再带回去给她家勤奋用功的崽尝一尝。 她背着手迈进酒楼。 可酒楼的伙计显然没有把她当成一个完整人,扒拉了一下她脑袋上的揪揪,逗她:“小孩儿,你爹娘呢?” 宁馨不高兴的甩了下头。 崽种,你就是这么对待你的上帝的么?? 自尊心被严重伤害,宁馨一梗脖子气哼哼道:“我有钱!你家招牌菜有什么,都……” 她特别想像电视里那样,说一句“把你家招牌菜都给我上一遍!”来好好打一下伙计的脸。 但面子重要,不浪费粮食同样重要。 “给我上两道!” 吃不完她还得打包带走! 第三十八章 书会统一管理 最终,伙计在她扔出一贯钱以后,彻底相信了这小不点是真有钱。 伙计看她的眼神立马就不一样了。 “哎,菜马上就来!”伙计陪着商务笑容。 宁馨等了一会儿,很快两道招牌菜就端上了桌。 一道是老鸭冬瓜煲,一道是白玉豆腐。 老鸭煲炖的鲜香四溢,她刚才在外面闻见的就是这个味道。 白玉豆腐软嫩顺滑,烹调之后外焦里嫩,色泽金黄,味道醇厚。 虽说都是好菜,但或许因为吃惯了李贵的手艺,再吃外面的东西总觉得好像差了点什么。 宁馨一边往嘴里扒拉米饭,一边琢磨等她和她爹搬到了府城,没有李爷爷做饭可咋整。 还有于四叔那个倔老头,虽说脾气有点驴,但还挺护着她和她爹的…… 她来了这个世界几个月,除了她爹以外,基本上和于四叔李贵相处的时间是最长的。 比和宁老太太宁大哥宁小蓉他们时间还长。 虽说最初是有算计的,但人心都是肉长的。 她跟这俩老头的感情也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慢慢增长。 没穿越之前的宁馨一身孤寡,没有父母亲人只有工作。 所以拥有了之后,她就更加舍不得分离。 要是说服那俩老头跟他们一起来府城呢? 宁馨满脑子胡思乱想,可想了又觉得不太可能,毕竟于四叔还是村里的族长…… “啪啪”两声搅乱了宁馨的思绪。 她抬头一看,发现不知何时酒楼前面站了一个说书人。 醒木一拍,食客尽数被他吸引。 “说书唱戏劝人方,三条大路走中央。善恶到头终有报,人间正道是沧桑!” 宁馨这还是头一回真正看到古代说书人的模样。 高瘦,穿了件长衫,嘴皮子精薄,口条利落的不得了,说起话来十分干脆。 比宁馨他们区的特级教师讲课节奏还好。 “今儿我给大家说一段……” 他讲的是笑笑生书里的一个故事,宁馨之前为了写话本也看了不少笑笑生的书。 这本她也看过。 但文字和语言的表现形式不同,挺单薄的一个故事在说书人的嘴里竟然又多了几分滋味儿。 宁馨越听越来劲,跟着众人喊了好几声好。 说书人留了句“且听下回分解”就撤走了。 食客听故事卡在了一半,抓心挠肝好不难受。 还是酒楼的掌柜出来打圆场,说明日同一时刻他还会过来继续说。 宁馨觉得挺有意思。 这说书先生分明就是给酒楼拉客的,酒楼给他分成。 为了听他一段书,说不定真的有人明天接着来这酒楼吃饭呢。 这样一想,手下要是有几个说书人,岂不是把整个府城的广告媒介都给掌握了么? 这得赚多少钱啊。 想到此处,她从桌边蹦下来,想去找那位说书人好好聊聊。 “您吃好了?” 还是刚才那个小伙计,笑容满面的迎上来。 宁馨怕说书人跑远了,只得赶紧掏钱付账。 可无奈她口袋太小,掏钱的时候,冷不防掉了两块银锭子出来。 足有七八两。 伙计眼皮一阵抽搐,万没想到这丫头片子身上这么多钱。 宁馨付了钱以后飞速跑出酒楼,左右一看,正好瞧见那说书先生长袍的一个角。 “先生!等等!”她迈着小短腿追上去。 也不知道是那人太快还是她太慢,直跑了一条街才算追上了说书先生。 “你……你叫我?” 宁馨今天穿了件鹅黄的长裙。 因为天气还有些凉,宁成文特地给她穿了件浅紫色的小斗篷。 两个小揪揪用鹅黄的发带绑了,其余垂在肩上。 平齐的刘海之下是一双圆溜溜的黑眼睛,小脸因为奔跑而挂了薄红。 宁成文这个铁公鸡在给女儿花钱方面不遗余力,她身上的衣裳成色都还不错。 一看就像个有钱人家的小千金。 “这位小小姐可是找在下有事?” “呼呼……”宁馨喘匀了气,说道:“有事,想问问先生一天说几场书,可还赚钱?” 说书人愣了愣,不明白这丫头问自己这话的原因。 但还是诚实回答:“一天三场,要与书会分钱,赚的勉强果腹。” “书会?” 说书人点点头:“是,书会。” 宁馨这才知道,原来自己以为的金点子,人家古代早已经开始实施多年了。 这个所谓书会就是将说书人集|合到一起,安排他们说书的位置和地点。 有一些他们近期说的书的内容,也是书会从作者手里买回来的。 包括刚才笑笑生的那本。 相当于买了作者书的有声版权。 但说书人赚的钱要与书会分成,买版权抽一部分,分地点抽一部分,反正最后分到个人手里就没有多少了。 所以别看这位在酒楼那么受人欢迎,但实际上他一天的收入可能连顿饱饭都吃不起。 宁馨不太懂:“他们这么压榨你,为什么不能自己单干呢?” 说书人苦笑着摇摇头:“府城所有的说书人都必须得加入书会。” “在下还有下一场要赶,就先走了。” 说书人一撩袍子离开了。 他背影消失在街角的时候,宁馨脑子里的算盘还在噼里啪啦打个不停。 根据刚才那人说,府城说书人加一起怎么也百十来号,每人每天三场。 从酒楼提成拿三个点,按照刚才那个酒楼的客流量,他们一天起码赚二两银子。 地段不好的赚的可能少些,但平均下来一人一两也是有的。 就算三七分,一天什么都不干也能赚三十两啊。 这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买卖啊,为啥她就干不成呢…… 听刚才那人的话宁馨就知道,这里面肯定是沾了黑道上的关系,这事她是没机会了。 正垂头丧气的往回走,突然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宁馨刚想回头去看,身后就出现一双大手死死捂住了她的嘴。 她被人腾空拎了起来。 紧接着,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来。 “老大,我说的就是这丫头,身上可多钱啦,不信您自己翻翻!” 说着,那人转到宁馨眼前,赫然就是刚刚酒楼里的小伙计。 完蛋!刚才不该露富的! 宁馨追悔莫及。 酒楼伙计不怀好意的想去解她腰间的荷包,可冷不防被一道冰凉的铁片抵住了喉咙—— “唔唔唔,唔唔唔唔……”小不点被捂着嘴说不出话,只能用一双大眼睛传递情绪。 “放了我,不然撒了你!” 第三十九章 教师职业道德——爱国守法 “小丫头片子,还有点胆色!可谁让碰上的是你爷爷我!” 身后黑脸壮汉一拳打在宁馨手肘处。 宁馨手臂一酸,铁片应声落在了地方。 “唔唔唔,唔唔唔!” “王八蛋,搞偷袭!”宁馨气的直咬牙。 小伙计惊魂未定,嘴里不干不净的骂道:“死丫头还装个铁片在身上,等老子把你送去青楼,看你还厉害不厉害了!” 宁馨长得漂亮。 虽说年纪还小,但青楼也收。 先当丫鬟养着,等出落得差不多了,再拉出去卖。 宁馨瞪红了眼,脑袋飞速盘算着应该如何脱身。 但不管她有什么心思,但在这俩人绝对武力值的控制下,她都无处施展。 小伙计将她身上的银子都拿了个干净。 黑脸大汉看着一堆银子,也是激动地哈喇子都要流下来了。 宁馨找准机会使劲咬住他的手指。 “啊!疼疼疼!” 这厮可能是个杀鱼的,手指头一股腥味儿。 可宁馨现在也顾及不了那么多,叼进嘴里就不松口,任凭俩人在她脸上招呼了好几拳。 十指连心,黑脸大汉疼的将她甩到了地上。 宁馨来不及抹嘴上的血,撒腿就往正街上跑。 眼看那二人从后面追上来,宁馨扯着脖子高喊:“来人呐,救命啊,有人要放火啊!” 救人救命,旁观者未必会见义勇为。 但放火是大事,古代房子多数木质结构,一家着火,周围都得跟着遭殃。 所以在古代放火有时候比杀人还可恶。 不出所料,听到她一喊,周围立马围上不少人。 “小姑娘,谁要放火啊,哪儿啊?” “是啊,你说清楚,咱们好去报官。” 黑脸大汉和小伙计抢了钱本可以一走了之。 但那大汉似乎是被宁馨气到了,追着她不放。 哪怕周围都是人,他还要挤进来,强行将宁馨抱了起来。 “小孩子胡说的,大家散了吧,哪有什么放火的事。” 小伙计也赶紧附和:“是,这是我大哥家的孩子,和大人吵架瞎说话。” “谁是你孩子,你……”话没说完,宁馨又被捂住了嘴。 “爹爹错了,是爹爹错了,再不让你吃萝卜了还不行么,瞧你给爹爹咬的。”黑脸大汉装出一副慈祥父亲的样子。 加上他手指上血淋淋的咬痕,还真像哄挑食孩子的样子。 围观群众不少都开始相信了。 “那就赶紧带回去吧,怪吓人的,还说什么放火。” “就是,给你穿这么漂亮,一看就知道是个好爹爹,还下这么重的口咬,真是个小白眼狼。” 还有人指责宁馨不孝。 围观群众渐渐消散,宁馨愤恨的看向二人,心里都有些绝望了。 这真|他|妈是个死局啊。 她恨啊,恨自己为什么要自己往外跑,恨自己为什么嘴馋,恨自己怎么就不小心漏了富呢! 正这时,一道男音在背后响起。 “把那丫头给我放下!” 声音干净清亮,宛若天籁。 “妈的,又是哪个多管闲事的!” 黑脸大汉没了耐心,嘴里骂骂咧咧,可才一转身,脖子上就被一柄冰凉的利剑抵住。 剑身上映照出他惊慌的模样。 持剑的少年一袭红衣,懒洋洋的挑了挑下巴,对着宁馨勾了勾唇:“小不点,又见面了。” 黑脸大汉和酒楼伙计很快就被顾绯身后的护卫给制服了。 面对没有表露身份的顾绯,黑脸大汉还在用宁馨是家里小孩的说辞。 结果被顾绯一脚踢掉了两颗门牙。 宁馨扑进顾绯怀里哇哇大哭,气都喘不上来。 “世子、子、哥哥、哥……他们要把我卖去青楼……” 顾绯闻言,刚才还挂着调笑的脸立时就黑了下来。 他替宁馨拭了拭泪,温声道:“告诉哥哥,谁说的。” 宁馨指了指在地上哆嗦的酒楼伙计:“他。” 顾绯点点头,淡声道:“割了舌头,一会儿送去余桃楼。” 余桃啖君,出自《韩非子》中一个有名的男同典故,说是弥子瑕常依仗卫灵公的宠爱,把自己吃剩的桃子给君主吃。 所以这名一出口,宁馨就知道那是个什么地方。 割了舌头已然吓了她一跳。 没想到顾绯惩罚人的手段竟然这么狠辣。 宁馨是真恨这俩抢劫的兔崽子啊。 可作为一个现代人,她还是没办法直面这么非人的惩罚。 更何况此前顾绯给她的印象一直都是个顽劣却单纯的小少年。 这突然接受他的另一面,宁馨还是有点吓到了。 作为一名伟大的人民教师,她一直遵守着爱国守法的职业道德。 让她眼睁睁看着有人被割了舌头卖去风尘地,她真是不能接受啊。 顾绯也发现了她的愣怔。 刮了下她的鼻子,又变回平时的样子,逗她:“小不点害怕了?” 宁馨摇了摇头,复又点点头,小声道:“哥哥,要不送去官府吧……” 直接送去南风馆,那和他们说的要把自己卖去青楼不成了一种人。 宁馨不想让顾绯也成为那种人。 顾绯没说话,只是笑,笑的她有点瘆得慌。 赶紧从他怀里蹦下来,走到那俩人旁边一人给了一个耳光。 “呸!你们这两个坏人,还敢抢劫绑架!今天我世子哥哥没有要了你们的狗命那是他仁善,再有下次肯定把你们切成片扔外面喂狗了事!” 这俩人也不傻,看清楚情况,忙不迭叩头行礼:“再不敢了,再不敢了!” 哭得那叫一个诚恳。 宁馨赶紧回去扯顾绯的衣服,讨好的笑:“哥哥,这样就行了,赶紧送去官府吧,别用私刑了。” 顾绯笑着弯下腰将人又抱了起来。 “好。” 话一出口,宁馨的小心肝终于也跟着落了地。 她忙着用手帕擦自己的花猫脸,并没有注意到顾绯朝身旁护卫点了点头。 后者一语不发,提起刀就朝那二人走了过去…… - 顾绯抱着宁馨去了附近的一个茶楼。 和路边的那种不同,看起来十分清雅别致。 厅堂之内还有一个抚琴的漂亮姑娘。 见顾绯进来,忙殷勤的起身将二人带到了楼上的雅阁。 雅阁窗口临江,空气都湿漉漉的。 桌上是顾绯惯常喝的紫芽普洱,茶香四溢,味道醇厚。 宁馨却喝不惯这个。 她是个奶茶党,非甜不喝,这种微苦的滋味儿她是真的受不了。 顾绯闻言,一推桌上这十两银子只能买一两的茶叶,对门外道:“拿去加些牛乳,多放些糖。” 第四十章 给顾小世子写个同人 差点被拐卖的害怕劲儿过去,宁馨又恢复了往日的精气神。 她边喝糖奶茶边央求顾绯:“能不能别告诉我爹爹,他后日要考试,不能分了神……” 她爹胆子本来就不算大。 好不容易让他接受自己闺女能力不凡,允许她可以单独出入。 这要是给他知道自己差点被卖了。 估计宁成文回去就得把她用个绳拴起来,直接挂在裤腰带上。 这可不行啊,那以后要办点什么事得多不方便啊。 顾绯喝不惯这甜滋滋的东西,都推到了宁馨身边。 似笑非笑的逗她:“我先救了你爹一命,又救了你一命,你还没报答我呢,还要跟我谈条件?” 宁馨一愣。 哎,别说,还真是这么个理。 她忙不迭擦掉嘴上的奶茶,脑袋抵着桌子哐哐砸了两下。 “这是干什么?”顾绯不明所以。 宁馨弯弯眼睛:“给你磕头呀,感谢你的救命之恩。” “哈哈哈,你这小不点。”顾绯伏案大笑:“磕个头还要耍小聪明。” 宁馨被他笑的有点不好意思。 琢磨着要不要克服一下心理障碍,真的跪地上给这个比她几乎小一半的小孩磕个头? 算了算了,老脸实在是挂不住啊。 顾绯勉强答应了不把今天的事情告诉宁成文。 又问她自己一个人跑出来做什么。 宁馨原封不动把今天遇到的事情都说了。 “我觉得酒楼的说书先生真厉害,要是我认识好多说书先生就好啦,到时候让他们去各个地方说书,就说我爹爹写的那本,这样买书的人就更多啦!” 她把她的意图稍微篡改了一点。 变成了想要替她爹爹的书多做宣传的意思。 顾绯确实是没有怀疑。 从第一次见,宁馨在他眼里就是个因为家境不丰,所以格外懂事的小大人。 能想这么多也很正常。 “想认识就去认识,不过几个说书先生罢了。”他觉得这是小事。 宁馨却是长长的叹了口气:“可是刚刚那个先生说他们都归书会管,说什么在哪儿说都是有规定的,不能说我爹爹的书,我还听说他们赚的可少啦,都吃不饱饭,钱都要交给书会的人呢。” 顾绯闻言皱了皱眉,没有再接下茬。 奶茶喝的差不多,顾绯看了眼天色:“走吧,小不点我送你回客栈。” 宁馨挪动着小短腿从椅子上跳下来,老老实实跟着他身后走。 到了客栈门口,顾绯嘱咐她下次不要再到处跑了。 宁馨抠着手指头却没有答应。 没办法,他们在府城待得时间太短了,她还要趁这两天去看看淮南书院,以及附近的宅子。 她不能不出来啊。 “你啊。”顾绯被她这副倔驴似的样子气乐了。 只好妥协道:“那明日巳时我过来接你,陪你去看书院看宅子如何?” 这当然好啦。 宁馨乐得一蹦三尺高,欢欢喜喜道:“谢谢哥哥,明天见啦!” - 看着小不点的背影消失在客栈门口。 顾绯身边的护卫便凑上来回禀:“刚才那二人已经处理好了。” “嗯。”顾绯慢慢的点了点头。 他说出口的话从不收回,从来也没有人能改变他的想法。 宁馨这小不点,看着鬼怪精灵,但到底是个孩子,还是太心软了些。 “对了,那个书会,你们谁知道在哪儿?” 几个护卫互相对视一番,最后一个年纪最轻的开口道:“属下知道,那是禹王小舅子手底下的买卖。” 顾绯微一皱眉,脸上神色不悦道:“禹王的手什么时候都伸到淮南来了。” 禹王和淮南王一样都是亲王,但人家是圣上的亲兄弟。 几个护卫觉得不该为了这么点小事和禹王闹得不痛快。 顾绯却是不耐烦的摆了摆手:“没人找他不痛快,但他小舅子若是自己不做了,那就怨不得我了。” 至于怎么让他不做,顾绯自不必多言。 众人硬着头皮接下了任务。 - 宁成文在客栈里埋头苦学了两日,他闺女就在外面疯跑了两日。 起初他还担心女儿的安全,后来听说顾小世子来接宁馨,也就放下了心。 不过宁馨虽说天天往外跑,但还是将他的伙食照顾的十分周全。 每日早中晚都有酒楼送餐过来,营养丰富,荤素搭配。 顾绯觉得宁馨太麻烦,提议要不要他叫王府的厨娘做好送去,被宁馨否决。 她已经接受了顾绯太多的帮助,不知道该如何回报。 有来有往的人情她能接受,有来无往的不行。 但顾绯这个小世子会需要啥? 她也真的是不知道啊。 “对了,你爹现在考科举,那第三册什么时候能写啊?” 顾绯也是《奇诡捉妖记》的忠实读者。 对于后面还要捉什么妖怪十分好奇。 “快了快了,等考完府试他就写。” 考完府试就能回村里了,她就有空把第三册的书稿送去给张掌柜啦。 第四册还有一个收尾,回去抓紧写一写,应该能一起送过去。 顾绯叹了口气:“唉,要是我也是个侠客就好啦,或者有人给我写一本书就好了,我也想像书里那样行侠仗义。” 没想到堂堂亲王家的世子竟然还有这么大困扰么。 宁馨不懂,但是宁馨尊重。 她拍了拍顾绯的肩膀,安慰他:“说不定呢,说不定你很快就能当侠客了呢。” 顾绯眼睛一亮:“真的?” 宁馨点点头。 她准备回去就给救命恩人加个角色! 大恩不知道咋报,给顾小世子写个同人那还不简单嘛! 二人先去了淮南书院。 听说宁馨的爹爹是凤阳的县案首,山长马上表示可以直接入学。 意思是束脩要是觉得贵的话都可以减免一点。 宁馨对这个可太熟悉了。 每年高中都会四下去搜罗各个初中的好学生,用各种条件诱惑他们来自己的学校读书。 为的就是升学率啊。 宁成文这个县案首虽说不算啥,但好歹也是凤阳的头子,书院咋会不要呢? 魏家竟然还拿这事勾引她爹,简直是笑话。 确定了淮南书院可以入学以后,顾绯又带着宁馨看了几间书院附近的宅子。 最后宁馨选择了一间两进的院子,就在书院后街上。 院子里种了一棵梨树,花瓣粉白粉白的,甚是美丽。 总共五间房。 她一间,她爹一间卧房,一间书房,要是李爷爷和于叔爷也能来,那他俩也一人一间。 正正好好! 但应该怎么把这俩老头骗来呢?这倒是个难题。 第四十一章 羡慕吧,我闺女! 宁馨选中宅子的次日,府试便开考了。 目送她爹进了考场,宁馨便去宅子那边交钱拿了房契。 宅子的事昨晚她就已经跟宁成文商议过了。 本来她是想赁一间的,但问了那间宅子,发现整个买下来也才五十两银子。 这钱对刚穿越过来的她来说着实是多了些。 但现在可就不一样了。 她爹第一本书赚了六十两,她第二本书赚了三百两。 刨除平时花用的也还有三百四十两。 这还没算她爹见义勇为皇上赏的那几个金元宝呢! 虽说那钱被她抠门爹藏起来了,但三百四十两也不算穷人啊。 花五十两银买个重点高中的学区房咋了! 那可是稀缺资源。 要不是顾绯带着她,就她这样没门路的,恐怕还找不到这样的房源呢。 她昨晚把这些掰开了揉碎了给她爹讲了一遍。 总算是从铁公鸡手里抠出了五十两,买下了这间两进的小院。 顾绯今天没空陪她,找了手下一个账房先生陪着她厘清了房子的事儿。 事情都办完了,账房先生还殷勤的帮她顾这顾那,看起来没有要走的意思。 宁馨便问:“先生可还有事?” 账房先生笑道:“小小姐,家里就您和您爹爹两个人,得找下人吧,我正巧有个侄女……” 他是很想巴结上宁馨这一家的。 听说宁成文刚考中了县案首,又得小世子青眼,这人以后肯定是前途无量。 自家那个侄女是乡下来的,长得也一般,但胜在勤快。 要是能把这县案首伺候好了,说不定就能收到房中。 宁成文能出头固然好,就算是出不了头,能随随便便买间房也不像缺钱的。 他也算给侄女说了门好亲事。 “我那侄女最喜欢小孩子了,她还会剪纸毽球呐,肯定能和小小姐您玩得好。” 账房先生一个劲儿的补充。 宁馨歪了歪头,并没有错过这人眼中的一抹精光。 本来她确实是考虑给院子里找个下人的。 要是不能把于叔爷和李爷爷糊弄来的话,那还得多雇两个,管她和她爹的起居日常。 但看到账房先生那个贼眉鼠眼的样儿,她立马就歇了心思。 唉,现在想往他爹跟前塞人已经开始走这个下沉市场了呗。 从丫鬟到通房,想得还挺美呢! “不劳先生费心啦,我爹爹早年叫我亲娘吓坏了,一见女的就怕的厉害,唉。不然我是真的想找个姐姐照顾我们的。” 她垂着小脑袋,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账房先生愣了愣。 天底下还有怕女人的男人?咋可能嘛! 但看这小姑娘垂头丧气的样子好像也不像编的…… “这、这……这就不能找郎中给瞧瞧?” “可不敢,我爹爹不叫往外说……”宁馨着急道:“先生千万替我守住秘密,不然爹爹该生气了。” 她眨巴着一双杏眼,可怜巴巴的。 账房先生稀里糊涂的应下,临出门之前还在说:可惜啊,可惜唉…… - 新买的宅子还不能住,宁成文考完第一天的试父女俩还是住在客栈里面。 府试第一天和县试第一天一样,考的都是贴经,也就是默写。 宁成文是个勤奋大于天赋的乖乖仔,宁馨对于这种死记硬背的考试并不担心他。 他自己也觉得考的不错,回来还在跟宁馨说:“出考场的时候好多人都说没考好,只有你爹爹我全部都答上啦,你说爹爹厉害不厉害!” 他兴奋地抱着宁馨玩举高高。 他个子本来就高,加上这古代房子天棚不高,宁馨差点被他扔到房梁上。 赶紧薅住他的脖子,问道:“都说没考好?” “是啊。”宁成文认真点头,还替那些人觉得惋惜:“有人说自己都是蒙的,还有人说昨晚休息不好,在考场上睡着了,连卷子都没有答完呢。” 宁馨皱了皱眉。 宁成文又补充:“按理说也不该,有一个是泉亭的案首,还有一个县试考了第三名。” 宁馨扶了扶额,终于知道这点违和感是哪儿来的了。 这不跟学校里那些说自己熬夜打游戏,实际熬夜学习的学生一样么。 她当老师的时候不觉得怎么样。 但当了学生家长以后,对这种行为却是深恶痛绝。 卷你就卷呗,为啥非让我家孩子降低警惕性啊! “乖,别听他们胡说。”宁馨认真说道:“别管别人说什么,要看他们做什么。” “说自己蒙的那个,你信他是蒙成县案首的么?” 宁成文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 “说睡过去没答完卷子的那个,为什么偏偏跑你面前说?” 宁成文想了想,恍然大悟似的:“懂了,馨儿,爹爹懂了。” 这帮人就是怕他太用功复习,所以才在他面前说这些的! 哼,坏人! 他都差点信了,还想着这几天不复习应该也没什么了。 反正他们都说临时抱佛脚没什么用。 这帮读书人,真是阴毒啊! 他抱着宁馨的脸好一通揉着:“多亏馨儿!爹爹这就再看会儿书。” 宁馨赶紧把脸从他手里拯救出来,蹦到地上,将酒楼送来的饭菜放到桌子上:“先吃饭,吃了饭再学习。” 府试和县试一样,考一场歇两日,放榜以后,考中的才能考下一科。 因为是背诵的,宁成文第一场又考了个头名。 但他这次比考县试的时候已经自然多了,自己都没去看榜。 等着报录人过来报了喜给了赏钱,就又投入到复习当中了。 宁馨对她爹的状态十分满意。 索性这两日也没有再出门,就乖乖在客栈陪他。 偶尔学习学的累了,她还教了她爹做了做眼保健操。 让他没事轮刮眼眶一下,缓解一下眼疲劳。 第三天,府试第二场,她送宁成文去考场的路上。 那两个在考场外说自己没考好的考生迎上来想跟他打招呼。 他们第一场成绩也不错,一个考了第二,一个考了第五。 要是后面超过宁成文,也还是有可能被点为案首的。 “宁兄……” 宁成文却像没看见似的,拉着女儿就绕了过去。 眼中的一抹鄙夷宁馨也没有错过。 啧,这崽虽说是单纯了些,但听话这一点她还是挺满意的。 谁家孩子不是摔了一次又一次的跟头成长起来的。 家长能做的就是把自己曾经的经验传授给孩子。 遇上不听话的孩子,传授了经验他还要跟你对着干,家长气都要气死。 像她遇上宁成文这样乖巧懂事的崽,可就省心了不少啊。 “爹爹你是最棒的!” 想到这儿,她遥遥朝人群中已经在排队了的宁成文加了个油。 粉雕玉琢的小人儿,穿的漂漂亮亮的,像个小瓷娃娃似的。 说话声音也甜滋滋的,可爱的紧。 不少考生都被她吸引了眼球。 “唉,瞧人家闺女多懂事,我家那个小兔崽子就知道吃,听说我来府城考试,只记得让我带肉包子回去。” “还是生闺女好啊,我那儿子就是个讨债鬼,哪会说这么好听的话啊。” “就是,回去我也得跟我媳妇儿再努努力!” 周围人都在讨论宁馨,宁成文在人群中骄傲的昂起了头。 仿佛在说,羡慕吧,我闺女!! 第四十二章 女色,哒咩! 府试第二场,宁成文输给了泉亭案首,没有拿到头名。 第二场考的也是表判,评判标准本就十分主观。 宁馨安慰他没关系,可她爹明显是被打击到了。 第三场考前连门都没出,把近几年的考题又重新刷了一遍。 府试第三场考策论,总共要考两天,考生需在考棚之内过一夜。 现代|考公考申论,古代|考官考策论。 这两者本质上的区别是,申论让谈的是对于给定材料的想法。 但策论要求考生给朝廷国家献计献策。 这本身就是时事政治和决策能力的结合。 宁成文是乡野出身。 虽也读书,但视野总归还是局限在了他所看见的阶层当中。 肯定比不过那些在达官显贵身边长大的孩子,见得多看的广,处理问题的手法也更加全面。 为此,宁馨特地提醒她爹要留心一下近两年国家要事。 就像高考之前要看看新闻一样,说不准哪件事就点中了考题。 巧的是,恰好就押中了这最后一道——去其螟螣。 说的就是蝗灾治理的问题。 宁成文按照沈先生教给的答题模式。 先从民生开始谈,再谈治理的进言献策。 其中他专门提到了那场事件当中官员治理的难度,并花了大篇幅赞扬了时任官员的不易。 这是他当时了解这个事件时候的唯一想法,便顺势写了下来。 昨夜下了雨,考棚又漏风。 好几个考生都有些着凉。 宁成文也不例外,他强撑着精神写完了最后一道题,锣声正响。 差役背着大刀开始往外撵人。 他刚交了卷,就听到后面考棚有人在哀求:“差爷,您就让我把最后一道题写完吧,求您了!” 宁成文觉得耳熟,细细一分辨,正是那位泉亭案首的声音。 之前还骗他说没有答好都是蒙的。 这下可好,一语成谶,说的谎都成了真。 宁成文来不及幸灾乐祸,他脑壳痛的要爆炸,浑身冻得直哆嗦。 可他还不能倒啊,馨儿还在外面等着他。 “爹爹!”刚出了考场就听到宁馨的喊声。 小丫头人不大,一应事务却安排的极为周到。 她花了两日将书院旁边的宅子整理了出来,又新雇了一个下人。 带着马车过来接宁成文放考。 “阿林,那就是我爹爹,快把他扶到车里去!” “是,小小姐。” 阿林个子没有宁成文高,但还挺有力气,一把便将人扛了起来塞进了马车里面。 马车里已经提早点了暖炉。 厚重的棉被被一层一层的捂到宁成文的身上。 宁馨一边给他喂红糖姜水一边嘟着小嘴念叨:“唉,这破天气,非得考试的时候下雨。” “冻坏了吧,多喝点热水。” “捂一捂汗就好了,一会儿就不难受了。” 见宁成文紧紧盯着她不说话,宁馨以为他没考好。 赶紧又安慰:“没事的没事的,考完了就很厉害了,考不考的中案首都不要紧,你都是馨儿最棒的爹爹。” “……”细碎的抽泣声在马车内响起。 宁馨一抬眼,只见她爹黑漆漆的瞳仁已经盈满泪水。 得,这生个病给她爹整的更加多愁善感了。 “馨儿,是爹爹不好,还要让你操心。”宁成文吸着鼻子。 他闺女才六岁啊!就比旁人十六岁二十六岁还要想的周全。 闺女跟着他受苦了啊! 宁馨叹了口气,用帕子帮他拭干眼泪。 哄孩子一样的拍着他的背:“乖不哭了,坚强一点,馨儿可不喜欢老是哭鼻子的爹爹。” 宁成文闻言,从她肩膀上抬起头,一抹眼泪,露出一个故作坚强的笑。 “馨儿放心,那爹爹就再也不哭了。” 宁馨偷偷翻了个白眼。 我信你个鬼。 - 宁成文在宅子里养病这几日,新买的下人阿林照顾的很仔细。 王府的账房先生不死心,又以探病为名来了两次。 每次都看到一个壮汉在病榻边精心伺候宁成文的模样…… 遂也就信了宁馨说的她爹不近女色的说法。 另一头,府试的卷子正在紧锣密鼓的批阅当中。 府试考的三场,尤以最后一场的策论最为要紧。 往年的府案首一般点的也是第三场的头名。 罗知府看着下官送来的两份考卷。 “第一封辞藻华丽,引经据典,更难得也有所见地,只是遗憾最后结尾写的不太好,收的十分匆忙。” 甚至卷尾还沾上了墨痕,一看便知有多匆忙。 罗知府掀了下眼皮:“那另一份呢。” “这一封也写的不错,观点态度都上佳,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这考生竟花了大篇幅夸那位时任官员的不易,重点有些偏颇了。” 按理说,这已经算是有点跑腿了。 但他文笔流畅,献计献策却也有些见解,所以阅卷官还是拿来给知府看了一下。 “哦?”罗知府闻言,倒是来了些精神。 他也是科举出身,考到进士科靠的也是十年寒窗的书本。 但混进官场才知道什么叫纸上学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前年他还在京畿任职,今年他就被调到了淮南任知府。 说好听了叫平调,其实就是因为京畿蝗灾的事情没有解决好,他顶了包。 所以拿到这份夸赞京畿地方官员施政有方,敢为天下先的策论,他的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那么多人都只看见了圣上宽仁,却没人注意他这个小喽啰当时顶了多大的压力。 最后功绩都给上头的人得了去,他连个名字都没有留下。 要不是他来淮南时间不长,也没人知道他过去的任职经历,他真以为这考生是专门来拍他马屁的了。 看到那份卷尾写着愿以他为榜样等等言论,罗知府只觉胸腔一阵热血上涌。 看了那么多份卷子,终于有明眼人为他说句话了! “拿笔来!”有人递上朱笔。 罗知府大手一挥,圈定了今年的府试案首。 “小小姐,我一会儿吃完饭就去榜下等着!” 说话的是宁家的新雇员阿林。 阿林来新主家的时间不长,除了照顾宁成文病榻,自认也没做什么大事。 对此他一直心中惴惴,生怕这父女俩一不高兴再把他卖了。 他因为吃得多,人又木讷,已经被主家卖了好几次了…… 好不容易碰上宁家这种让他吃饱饭,还不打他的好地方,他特别想好好表现一下。 宁馨自己吃不完一个馒头,掰了一半放到阿林碗里。 看傻子似的看他:“明天早上才放榜呢,你大晚上去等什么?” 阿林感激的抱着半个白馒头,瓮声瓮气道:“给老爷看榜!别家的下人都去了!” 宁成文身子好了些,也跟他们一起用饭。 听到此处,也是忍不住笑道:“咱家不必,比的是学识,又不比谁家下人第一个去。” “可……”阿林刚一开口,宅子的院门就被人推开。 来人声如洪钟,气势汹汹闯进来:“我说怎么考完不回村呢,敢情有人照顾你们爷俩儿了是吧!” 第四十三章 别怕,我换牙呢 另一头,府试的卷子正在紧锣密鼓的批阅当中。 府试考的三场,尤以最后一场的策论最为要紧。 往年的府案首一般点的也是第三场的头名。 罗知府坐在案桌后面,正在看下官送来的几份考卷。 “这几份都是文辞俱佳的,还请知府定夺。” 阅卷官负责所有策论的批阅,但最后府案首是谁,还是要由一府之尊的知府来圈定。 罗知府刚调到淮南不久,这还是头一次主持府试。 阅卷官将几分考卷一一拿起来给他介绍。 “这第一份嘛,辞藻华丽,也有所见地,只是遗憾最后结尾写的不太好,收的十分匆忙。” 罗知府垂眼看了看,嗯,是够匆忙的,卷尾上甚至还有墨痕。 两天一夜竟然还来不及给策论收尾,想来也知道这人做事不够利落。 他掀了下眼皮:“继续。” “这份也不错,引经据典,博文旁证,书法也写的极好,颇有清臣先生的遗风。” 颜清臣,前朝书法家,字写的端正雄伟,气势开张。 罗知府喜欢字体漂亮的考生,细细的拿起来端详了一会儿,很快就皱起了眉头。 “这字确实不错,但文章不行!通篇的引用前人观点,一点自己的主张都没有!这如何能选入朝堂!” 阅卷官被吓得一抖,赶紧将那份考卷背到了身后:“罗大人说的是。” 他看了看桌上余下的那一份考卷,颇为无奈道:“那就只剩这最后一份了……” 其实这份他自己并不满意,但这最后一场因为大雨的缘故,好多考生都答得不尽如人意。 这篇文章能选出来,纯属是矬子里拔大个儿,全靠旁人衬托了。 “这一份写的不错,观点见地都属上佳,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这考生竟花了大篇幅夸那位时任官员的不易,重点有些偏颇了。” 按理说,这已经算是有点跑腿了。 但他文笔流畅,献计献策也却有几分独到的见解。 “哦?”罗知府闻言,突然坐直了身子,一把夺过那份试卷认真的看了起来。 罗知府是十五年前的进士科出身,从九品小官到如今的地位,他过的实在艰难。 七年前他刚调任京畿任职,就赶上了那一次声势浩大的蝗灾。 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 他当时就是经办这桩灾害的地方官员之一。 为了百姓民生,他殚精竭虑大半年,终于将蝗灾带来的问题解决了。 结果问题解决了,功劳却都被从京里来的钦差大人领走了。 他连个名都没挂上,就被调到其他地方去了。 他知道,那是怕他抢功,但人在屋檐下,他再委屈也都只能忍着。 这么多年过去了,虽然他都已经升任了四品官,可是想起这件事情还是愤愤难平。 可没想到的是,现如今真的有考生看出当年端倪,为他说话! 这份策论中明确提到了几个他在蝗灾当中实施的举措。 比如开沟陷杀幼虫,比如先种植一些生长周期比较短的农作物,再比如他曾经亲自研究的一个杀虫工具。 这可都是他当初熬秃了脑袋想出的举措啊。 这份考卷上还写,只有了解当地具体状况的地方官员才能想出如此细致入微,又得行有效的措施。 真真是施政有方,吏治严明!施政有情,官箴公允! 罗知府真是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那么多人都只看见了圣上宽仁,却没人注意他这个小喽啰当时顶了多大的压力。 最后功绩都记录在了史书里,他却连个名字都没有留下。 要不是他来淮南时间不长,也没人知道他过去的任职经历,他真以为这考生是专门来拍他马屁的了。 看到那份卷尾写着愿以他为榜样等等言论,罗知府只觉胸腔一阵热血上涌。 “拿笔来!” 知府大人的激动溢于言表,阅卷官也只得放下手中自己觉得更好的答卷,转去将朱笔递到了罗知府手里。 接了朱笔,罗知府还不忘问一句:“可还有其他试卷呈上?” 众人皆摇头说没有。 开玩笑,上官都已经那么明确的选出了心仪的卷子,他们哪还有冒头之理。 “好!” 罗知府大手一挥,圈定了今年的府试案首。 - 账房先生走后,宁馨在晚饭的饭桌上很是认真的给阿林讲了讲家里的规矩。 比如下次不经同意不许抱她爹爹,比如只要她爹还没死床上,把尿这事儿就用不着他来! 今天账房先生的到来着实是给她上了一课。 她爹长得太漂亮,不光是防女的,这男的也得防一防。 阿林听得稀里糊涂的,只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事情。 他的黑脸上显出些惊慌来,眼睛眨啊眨的,小心的问:“小小姐,您和少爷是要赶我走吗?” 宁馨一懵:“赶你干啥?” 她当初会买阿林就是看中他的单纯。 那一双黑亮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清澈的愚蠢。 脑子也像新的似的,一点没有被知识玷污的痕迹…… 宁家找下人就得找这样的,只要会做活,忠诚就够了。 心眼太多,她怕她爹还招架不过来。 阿林就完美的符合了这些条件,干活利落,性子爽直,憨憨的。 阿林吸了吸鼻子,把手里刚拿起来的窝头放回了碗里,委屈巴巴的像条傻狗。 宁馨一拍脑门,想起来了。 从牙行买他的时候,人牙子就说了,他当初就是因为吃的太多,人又憨,不得主家待见所以才被卖了的。 他这是怕自己再被卖了…… 瞧瞧啊,封建社会对人的摧残多严重啊。 宁馨看看自己手里的白馒头,又看看他碗里的黑窝头,叹了口气。 “这个你吃,我吃不完。” 她把白馒头推到阿林面前,又在阿林惊慌的视线里抱着他的黑窝头啃了一口。 结果,“嘎嘣”一声。 一颗漂漂亮亮的小门牙掉在了桌子上…… “小小姐!” “馨儿!” 俩大男人纷纷伸出了尔康手,激动的喊着她的名字。 唯有宁馨,捡起桌子上的小奶牙看了看,又看看黑窝头上几乎看不见的牙印。 死死抿着嘴尴尬的笑笑:“别怕别怕,我换牙呢……” 第四十四章 私揭皇榜 这黑窝头是野菜和米糠做成的,一点细粮都没有。 宅子里暂时没有人烧饭,一应吃食都是从外面买回来的。 有时候是宁馨去买,有时候是阿林去买。 宁馨买就还好,她比较大方。 但阿林自知身份低微,又吃的多,想给主家省点钱。 所以他给宁馨宁成文都是买的细粮,给自己则是花了两文钱买了一筐黑窝头回来啃。 没想到一下子硌掉了小小姐的门牙,他惶恐的手足无措。 宁馨看这儿桌上的小奶牙叹了口气。 掉牙倒是没啥,但你一来掉的就是门牙,她一个豁牙子以后出门该多丢人啊! “行了,馨儿本来也到了掉牙的年岁,过几天就能长出来了。” 宁成文看不下去阿林害怕的样子。 他生硬的拍了拍阿林的肩膀,说道:“以后我们吃什么你吃什么,既当了我家的下人,饭还是要管饱的。” 他自己就是苦出身,能理解阿林这样的人的苦楚。 加上人家照顾了他好几天,虽说方法别扭了些,但人还是不错的。 他勉强接受了这个花二两银子买回来的下人,出言安慰了几句。 阿林激动的差点原地跑两圈。 黑脸上也满是感激。 主家太好了!少爷和小小姐都是菩萨!他以后一定要好好服侍他们! 但让宁成文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货太能吃了。 一顿饭啊,他就吃完了六个包子四个馒头。 ……谁知道他这么能吃啊!! 这都够他和馨儿吃一天的了!! 但好在阿林吃的多,做事也够积极。 宁成文身体好了以后,不需要他跟着伺候。 他无事可做,就天天摩拳擦掌的等着府试放榜,想要好好出个力。 终于,等到了放榜当日。 阿林激动地一晚上没睡,天蒙蒙亮就准备出门看榜。 他一定要成为所有考生家的下人里第一个回来报信儿的! 宁馨起夜出来上厕所,看见一个黑影儿窜到门口,吓了一跳。 “小小姐,是我,阿林!” 宁馨揉揉眼睛,没好气儿的问他出去干嘛。 听到了他的说法以后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又不是第一个去就能考第一。” 阿林认真道:“早点看榜,少爷也早点安心。” 宁成文虽嘴上不说,但最后一道策论题没有答好,还是在他心里留下了不小的阴影。 也是县试得了案首的缘故,让他对府试抱了很大的希望。 不止她爹,就连宁馨自己都觉得,她爹要是能考个六元及第就好了。 所以,这几日她爹一直装的满不在乎的样子,其实心里也挺难受的吧。 哎。 她摆摆手,让阿林早去早回。 宁馨回去又补了一觉,再醒时,天光已经大亮。 宁成文的身子已经彻底好了。 他不舍得老在外面买着吃,一早便在厨房煮了稀饭和鸡蛋,叫宁馨起来吃饭。 父女俩坐在桌边吃早饭,谁也不提府试放榜的事情。 宁成文似乎已经认定自己考不中案首了,所以情绪一直非常低迷。 宁馨受不住这静默的气氛,开口选了个话题:“淮南书院那边已经说定了,说爹爹可以随时入学,爹爹是想府试考完就来,还是院试之后再来?” 县试府试院试考的内容大致相同。 宁成文前两科考的都不错,院试之前这段时间自己复习也是可以的。 但都已经买了学区房了,宁馨觉得还是去书院的好。 “馨儿决定吧,爹爹都听你的。” 宁成文喝了口粥,语气悻悻的。 他突然觉得自己真挺没用的。 除了温书考试,家里其他所有的事情似乎都是宁馨在做。 不管是写话本赚钱,还是买宅子入学,她把所有该想的事情都想到了,也都做到了。 可自己现在,竟然连个试都考不好了,他真的太没用了! 宁馨也注意到了他情绪的波动。 这是将自己的失利归结于能力不行上面了。 心理学上有一个概念叫做习得性无助,说的就是他这种状况。 认为自己能力不够,又对改变现状无能为力。 看着宁成文无精打采的样子,宁馨默默叹息一声。 他娘的,带一整个毕业班都没有现在一对一这么难。 管学习,管作风,管吃穿,还得时刻关注心理问题。 谁家六岁的孩子像她这么累!得亏她有个二十多岁的芯子。 宁馨咧着自己豁了一颗牙的笑脸凑上去,想和她爹聊聊。 可正这时,就听到房门外面传来一声吼:“少爷,榜来了!” 是阿林! 宁成文蹭的一下从位子上站了起来,跑去开了院门。 宁馨迈着小短腿也跟了上去。 先看看考成什么样再心理辅导也来得及嘛。 “这、这是怎么回事?” 院门打开,她爹却对着门前发愣,宁馨赶紧跑回去看。 结果一探头,也被门外的场景惊住了。 门外呼呼啦啦站了一堆人,你追我赶,你争我抢的,好不热闹。 而这抢夺的核心,正是她家下人阿林手里的一份榜单。 榜单?? 让他去看榜,他咋给抢回来了?? “少爷,小小姐,您看,这上头有名字没有!” 阿林仗着自己身体健壮,挡住身后一干人,扯开榜单就递到宁成文眼前。 “看榜你也不能把榜单撕下来啊!不识字你问旁人啊!” “让我看看我家少爷中没中啊!” “一会儿官差就把你抓走了,蠢货!” 身后人骂骂咧咧好不热闹,宁馨个子太矮,根本看不见榜单上的名字。 但她拼拼凑凑也猜出了前因后果。 大概就是阿林去看榜,结果忘了自己不识字,认不出宁成文的名字。 他又怕耽误了事儿,所以就把榜单给扯回来了。 啊!这货是不是有点憨过头了啊! 一双大手把她抱起来,紧接着,宁馨就对上了于四叔青黑的脸。 “叔爷?李爷爷?” 于四叔皱着眉:“上哪儿雇了这么个傻子回来,这不是给你家添麻烦么!” 眼看着几个带着刀的衙役已经朝这边来了,宁馨着急的喊道:“爹爹,你中了没有啊!” 反正扯都已经扯回来了,再怎么也得看了名次再还回去啊。 况且这种将皇榜拿在手里看的,估计也就她爹一个了。 宁成文被阿林护着,又围了一群人,没听见。 李贵赶紧道:“中了中了,你爹爹又中了案首!我一眼就看见了!” 人群自发让开一条路,几个差役走到门前。 其中一个一脚将阿林踢倒,又夺过宁成文手里的皇榜,冷声道:“私揭皇榜,你们知不知道这是多大的罪过!!” 第四十五章 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 “不得无礼!” 一句清亮的少年音在众人背后响起。 顾绯缓步从人后走过来,扫视一圈,最后视线落在宁馨身上。 一副就知道又是你个小不点在搞鬼的表情。 宁馨抿着小嘴委屈巴巴。 谁知道阿林那憨货能干出这样的事儿啊。 要知道一早教他识两个字不就行了嘛! 还至于搞得这么难堪。 “世子,他家支使下人撕了榜单!”为首的那个差役赶紧开口解释。 顾绯眼风一扫,冷哼道:“这是府案首的府邸,岂容你们随意放肆。快滚,不然本世子就去问问罗大人,是失榜事大,还是揭榜事大。” 本来也是张榜的差役看管不力,才叫阿林得了空子把榜单扯下来的。 更何况,宁成文是金科的府案首。 谁也没听说刚被点了案首,就要去府衙里挨板子的道理。 几个差役也不知道这位竟是府案首。 闻言赶忙道歉:“世子的是,是小的们无理了。” 宁成文微微颌首,表示并不追究。 几个差役忙不迭卷了榜单退下,刚才为首的那人还分神将地上的阿林扶了起来。 阿林昏头涨脑的,但也知道这事算是揭过去了。 案首名头已花落别家。 余下看榜众人只能悻悻跟着差役离去,只盼自己能在榜上看到自己的名字。 院门口从喧闹到安静,只一瞬的时间。 “恭喜宁案首了,父亲叫我备一点薄礼过来道贺。” 身后小厮递上来一百两白银,顾绯朝宁成文拱了拱手。 算是认识这么长时间第一次正儿八经将这人看在眼里。 王府提前知道谁是案首并不稀奇,稀奇的是,不过是个府案首,淮南王竟然亲自送礼恭贺。 就算是连中两科,怕也没有这么大的面子吧。 宁成文难免有些慌乱,说话也期期艾艾:“多谢,多谢王爷和世子的抬爱。” 顾绯摆摆手,不置可否。 他爹确实没将一个区区府案首放在眼里。 不过是听说了圣上赏赐的事情,又在自己的地盘,总要给几分薄面。 说了正是,顾绯又想起另外一件。 他清了清嗓,略有些不好意思道:“那捉妖记的下卷书何时交稿?” 小世子一脸羞涩又期待的模样,给宁成文看的有点犯懵。 宁馨独自操刀后几卷书的事情,现在除了他们父女俩以外并无旁人知晓。 枪打出头鸟,他怕自家闺女太出挑,会引起旁人尤其其母程家的觊觎。 所以,在外人眼中,这书的作者就还是他。 作为本书的第一个读者,小世子这是在催稿吗? 可他这副小媳妇儿似的表情是为啥啊啊?? 宁馨怕她爹露馅,赶紧接话道:“快了快了,爹爹回去就交稿。” “哎?小不点你牙呢?” 宁馨一个着急,说话忘记兜住嘴,被顾绯看见她掉了一颗门牙的窘迫德行。 顾绯乐得不行,也顾不上什么书稿不书稿的,追着她一个劲儿叫她小豁牙。 气的宁馨脑袋上的毛都炸起来了。 娘的!最烦这种没有边界感的熊孩子了!! 好在下人及时赶来,提醒他后面还有其他安排,顾绯这才悻悻然走了。 临走前还告诉宁馨,他家府上来了个西洋画师,画人画的最像了。 说是过几天有空叫宁馨去他家里,让西洋画师给她这小豁牙的样子留一张像。 “无耻!无耻!” 宁馨被气的小脸通红,在原地乱蹦。 顾绯边笑边往院外跑:“轻点喊,可别把那颗门牙也崩下来啦!” - “那可是淮南王家的世子?” 看着顾绯逐渐消失的背影,于四叔脸色略沉,问了一句。 宁成文应声:“是,小世子与馨儿一见如故,相交甚笃。” 他对这位小世子是有几分敬畏在的。 顾绯虽然面对宁馨时都是顽皮的大哥哥的形象。 但在他面前,却永远是一种高位者俯视下野的态度。 宁成文一直知道顾绯瞧不上他,能与他家相交,多半还是看在馨儿的面子上。 于四叔继续问:“世子今年十四岁?” “是。”宁成文不明所以。 于四叔脸色灰白,似是想起什么事情。 一旁李贵赶紧上前将人扶住,二人对了一下眼色。 眼中神色皆是惶惶。 俩老头是知道今天府试放榜,特地赶了车过来看榜的。 到了府城跑了几间客栈没找到宁家父女,废了好大的劲才又找到宅子这边。 宁成文感念二位老人的情意,赶紧叫阿林去收拾了屋子出来,将人安顿了下来。 阿林因为揭榜惹了事,这会儿正在地上跪着。 宁馨看见,跑过去揪住他的耳朵,批评道:“说没说过不许再跪了,赶紧起来!” 小丫头小手软软的,捏在耳朵上不但不疼,甚至还有点痒。 阿林脑瓜子低低的,黑脸上几乎要掉下泪来。 “小小姐,阿林笨,不识字才惹下今天这么大的祸。” 他最初只知道少爷是个读书人,正在科考。 谁料今天出榜,竟是个案首。 这在阿林的眼里,已经比状元差不了什么了。 状元爷家的家仆咋能不识字啊…… 完了完了,自己以后可咋办啊。 宁馨懒得跟他墨迹,一脚踹在他屁|股上,岂料这人屁|股也像石头似的梆硬。 她摸着脚丫子倒吸着气:“起来!不识字学就是了,我叔爷过去也不识字,不也得学嘛!” “……”于四叔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 于四叔和李贵到府城来,除了看榜,还给俩人带来了两个消息。 一是镇上博文斋的张掌柜托人去大窑村跑了好几趟,说是有事要找宁成文。 除了书稿还能有什么别的事。 估计这也是来催下两卷书稿的。 宁馨捏了捏自己还没有长成的小鼻梁。 啧,当个畅销书作者还真挺累呢哈。 “四叔,那另外一件事是什么?”宁成文问道。 “这另一件……”于四叔清了清嗓。 宁馨拿起杯子喝了口奶茶。 上回在茶楼顾绯见她喜欢,送了不少茶叶给她。 这奶茶是她教阿林做的,这小子厨艺不怎么的,但奶茶做的还是不错的。 奶香四溢,茶香醇厚,又甜滋滋的。 宁馨琢磨着,就算是有一天他不在自家当下人了。 出去开个奶茶店应该也能赚的盆满钵满。 她正在这儿胡思乱想,于四叔开口道:“你家大哥又要成亲了,叫你们赶紧回去。” “咳咳大伯……和谁啊?” 她那个大伯,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来的人。 这才和离多久啊,就又要成亲了?? 第四十六章 拐骗老头 于四叔道:“和于树林家的闺女。” 于树林家就住在宁家的隔壁。 他家的闺女就是之前识破宁大嫂的毒计,并且及时通知了宁馨和宁成文的于艳艳。 那姑娘人不错,长得也水灵。 十几岁的大姑娘,按理说在村子里对她有意的后生也不少。 咋就找了宁大哥这个离婚还带个孩子的呢? “这不差了辈儿嘛,我和宁晖都叫她艳艳姐呢。” 宁馨觉得这关系很是别扭,宁成文也有点顺不过来弯。 “不碍的,你家本来也是外来户。” 李贵呵呵笑:“还不是你爹爹够长进,考了个案首,你大伯也跟着沾光,现在村里想跟你家提亲的人家可还不少哩,现在你大伯定出去了,就又盯上你宁晖哥啦。” 宁馨按捺住自己想要翻白眼的冲动。 宁晖?他大鼻涕还往衣服上抹呢!他成个屁的亲。 但这事也就初听有些奇怪,仔细想想又觉得挺合适的。 宁家在大窑村这么多年都没扎下根,就是因为几个孩子没有一个和本村人成亲的。 全家对于村里人来说都是外人,那自然出了事也没人帮衬。 宁成文要外出科考,但他哥哥怕是这辈子都离不了大窑村。 找了于艳艳,在大窑村也就算扎了下来。 更何况跟又恶又蠢的徐月相比,于艳艳这姑娘人美心善,也算是个良配了。 宁馨能想明白的事,宁成文也很快就想明白了。 考了府案首,本来他就想家,这下更是一刻都待不住。 立马叫阿林出去雇车,明日就启程回村。 要不是看在俩老头刚到府城还没有歇好,他都恨不得当晚就回去。 晚饭是去附近的酒楼吃的。 为了庆祝她爹中了府案首,宁馨点了好几个菜。 有鱼有肉,有荤有素。 宁馨在菜牌上扒拉,还想点个甜品的时候,于四叔横了她一眼:“哼,你爹爹赚多少钱够你这样挥霍的!” 宁成文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他其实也觉得闺女点的有些多了,但钱都是馨儿自己赚的,他自知好像没有啥置喙的权利。 但眼下于四叔开口了,他也只得附和了句:“是啊。” 宁馨瘪瘪嘴,把菜牌推到了一旁。 李贵赶紧帮她说话:“也算乔迁宴了嘛,不多不多。” 宁馨顺势接话道:“是呀,算是咱们的乔迁宴了,叔爷、李爷爷,你们的屋子还满意嘛?” 嗯?谁们的屋子? 俩老头对视一眼,都没太明白啥意思。 宁馨努努小嘴,唉声叹气:“两位爷爷不在,瞧我和爹爹瘦的……饭吃不好,觉睡不香的……” 她最近确实瘦了点,但跟吃啥没关系,主要是最近在长个儿。 她爹也瘦了点,那是因为前段时间刚生了病才好。 李贵心疼道:“还真是,天天吃外面买的怎么行,一点营养都没有。” 于四叔斜了她一眼:“知道雇个憨货在家里,怎么不知道找个厨娘。” 宁馨赶紧摆手:“厨娘做的饭哪有李爷爷做的好吃……李爷爷,我想吃你做的肉包子了,要不你来我家住吧。” 她拉着李贵的胳膊撒娇。 李贵哪里扛得住这个,软糯糯的一个小人儿,赖赖唧唧的模样看的他心都要化了。 但他也不能抛弃自己效忠多年的主人吧。 他正为难之时,就听于四叔冷笑道:“小不点又来算计老夫,这是住够了我家,换了新地方又想将我这用惯了的老仆一起抢走?” 他心里是有点不舒服的。 宁馨这小丫头在家里住了那么久,最想带走的竟是李贵? 自己就那么差么? 也是……他是比李贵凶些。 可她家出了那么多破事,哪件不都是自己出面给解决的么! 哼,小白眼狼! 宁馨当然留意到这傲娇老头的情绪变化。 忙又颠颠跑到于四叔身边,用一种非常郑重的语气道:“前几天官府发了告示,说府城有歹人捉小孩去卖,叔爷,你说像我这样乖巧漂亮又聪慧的小孩子会不会被他们捉走哇。” 她自夸起来脸不红心不跳。 反正套了一副小奶娃的皮子,说啥都可以算是童言无忌。 于四叔忽略掉她那么长一段的自夸,脸色直接沉下来:“那你还敢来府城住!你爹爹日后是要住在书院的,你一个小娃娃怎么应付?!” 靠那个叫阿林的憨货吗? 那估计他俩得一起被卖了…… 于四叔莫名其妙就被带进了沟里,开始琢磨回村之后自己应该怎么卸掉身上的族长之位。 他本来也是临危受命当的族长,早受够了村里那些张家长李家短的破事。 相比那些为了蝇头小利就互撕脸皮的村民,宁家这个小不点就讨人喜欢的多。 唉,他一个半截入土的老头还要给两个小废物主持大局,这种感觉真是…… 真是……让人欲罢不能啊。 - 于四叔是十二年前回的大窑村。 没有亲人朋友,只带了一个外乡的老仆李贵回来。 没人知道他这么多年在外面都做了什么。 只知道这人做事干练公平,性子寡淡冷情很少与族人接触。 若不是前些年族兄突然离世,那一辈再找不出别人当族长,他也不会接下这么个差事。 如今他要卸下族长之位,自然是要找到可以顶替之人的。 他内心属意的正是即将成为宁大哥未来老丈人的于树林。 于树林其人,于四叔已经考察了很长一段时间。 这人做事干脆,脑子灵活一点就通,性格又淳朴正义,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 这样的人来当族长,既能维护族里的公平,也不会往自家揣好处。 于四叔属意他许久,族里开会的时候也有意询问过他的意思,于树林也没有拒绝的意思。 李贵铺好了床,见自家老爷还在桌边发呆,便问道:“老爷,您真的决定好来府城了?” 于四叔淡淡嗯了一声 “跟馨丫头和成文少爷住一块儿真挺开心的。”李贵嘟囔了一句。 他们主仆两个几十年相依为命。 没有亲人,没有朋友。 直到宁馨这个小丫头来了,她像个叫叫喳喳的小鸟儿一般。 初听时觉得烦扰,但一起生活的时间久了,却又觉得没了她,屋子空空荡荡的。 馨丫头会讲许多离奇古怪的故事,馨丫头还会教他做一些菜谱上都没有的吃食。 最重要的是,馨丫头一来,他和老爷好像都找到了生活的新乐趣。 风是暖的,草是绿的,原来做饭做的好吃,也可以被人一遍又一遍的夸奖。 这些可都真好呀。 李贵刚感慨完,又突然想到什么,问道:“老爷,可是那件事如果被人知道……” 于四叔略皱了下眉,很快又恢复平静。 “不会的,都这么多年了,你看那孩子看见我们不是也不认识么。” 第四十七章 擦脸油事业 “是,那位小世子爷现在确实是不认识咱们俩,可是以后呢?或者再遇上王府的其他人呢?” 李贵还是有些不放心。 于四叔摆摆手,并不太在意:“以后再说以后的,再说我们做的也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他们当初明明是救人的。 救的就是当时尚在襁褓之中的顾绯。 他们二人年轻时,曾是淮南王府中的暗卫。 虽说是最底层,但也身手不凡。 底层暗卫很少执行难度过高的任务,平时在王府里的作用和看门护院的人差不多。 那一日,当时的世子妃临产,他们在院外护佑。 却来了一群黑衣人,要取那孩子的性命。 二人几乎豁出性命将孩子救下,身上也落了些病根。 世子夫妇感恩二人的恩情,给了他们很大一笔钱财送他们归乡。 李贵没有父母亲人,过去又深得于四叔的照顾庇护。 所以自愿当仆从,随他一起回了大窑村。 “都过了十四年了,哪里还有人知道当初的事。” 十四年的时光,让两个壮年的护卫都变成了白发苍苍的老头。 当年的事也如同过眼云烟一般,说散就散了。 - 第二天,宁成文起了个大早,满脸都是即将回家的喜悦。 也是,又考了个府案首哎,他怎么能不想赶紧回家告诉母亲兄姐呢! 但想到宁大哥马上要和于艳艳成婚,宁馨还是按捺住了她爹想要立马回乡的脚步。 “得给大伯和艳艳姐买些贺礼呀。” 她昂着小脑袋,虽然豁了一颗牙,但仍带着一家之主的派头:“咱们从府城回去,空着手像什么样子。” 大窑村离府城距离很远,又碍于古代交通不便的缘故。 很多村里人可能一辈子都没有机会来府城一次。 他们这从府城回去,自然要给于艳艳和宁大哥带些东西了。 宁馨和宁成文分头出动,一人带一个老头,阿林留下来看马车。 她爹负责给宁大哥买衣服行头,她则负责给于艳艳买些姑娘家要用的东西。 衣服尺码不知道,她就买了几块府城最流行的布料,反正现在的姑娘每个人都会做衣裳。 买完了布料,她又扯着于四叔去了趟胭脂坊,说是要给于艳艳买些胭脂水粉。 “老夫在门口等着,你自己进去!” 胭脂坊里外全是姑娘媳妇,他一个老头子进去像什么话。 看见没有,那个老板娘看他的眼神像是看老变态似的! 于四叔捋着胡子跑一边凉快去了。 宁馨摇摇头,只好背着手自己进了胭脂坊。 迎客的女掌柜见她不大点一个,说话也轻声细语了几分:“小姑娘,你想要点什么呀?” 宁馨掰着手指头数:“画眉墨一盒,牡丹唇脂一盒……” 见她如数家珍一般说的这么清纯,掌柜抿着嘴笑了笑:“行,这就叫人给您包起来,另外再送您一盒擦脸油,您拿回去试试看好用不好用。” 说着,她便从后面架子上拿了个小瓷瓶递到宁馨手里:“您瞧,就是这个。” 宁馨眉头一皱,从自己兜里也拿出来一个一模一样的小瓷瓶。 正是魏凌妹妹魏琴送她的那瓶。 当时看见魏凌和他爹脸都给擦黑了,宁馨肯定不敢拿这玩意往脸上抹。 正好最近变天,天有些干,她就拿它擦脚底来着。 别说,擦着还挺润的。 见她也有,女掌柜乐了:“您这肯定是在哪儿买东西送的吧,做这擦脸油的姑娘将这附近店铺都送了个遍了,别说我家是卖胭脂的,对面打铁的她都送了一堆,非叫人家给客人送来试用。” 宁馨想到那日见魏琴的时候,那姑娘执着的模样。 好像还真是她能干出的事情。 自己有了擦脚油,就不用再要新的了。 宁馨没有要这个试用装,拿着包好的礼品就要往外走。 可刚一转身,就撞到了一个人的怀里。 “哟,小丫头,我们又见面啦!” 魏琴背着个大包袱,风风火火的冲进来。 宁馨想着,别看这姑娘直愣愣的,但怀里倒是挺香的呢。 就是她这脸,怎么也比上次见也黑了几分,她该不会也用那个擦脸油了吧。 俩人本质上没啥仇怨,上回的事肉眼可见都是魏母搞的鬼。 宁馨对她也没啥恶念,开口叫了句魏姐姐。 魏琴欢欢喜喜的哎了一声,捏了捏她软嫩的脸蛋,开口便问:“上回送你的擦脸油用的怎么样啦?是不是用了我的擦脸油脸才这么嫩的呀,姐姐再给你拿些个!” 说着她就将背上的包袱卸下来,铺在了地上。 稀里哗啦的一大堆,宁馨定睛一瞧,好家伙,一包袱全是那种小瓷瓶。 魏琴热情的在地上点着瓶子想要往宁馨怀里装。 忍了好半天的宁馨终于是忍不住了:“魏姐姐,你这擦脸油到底做了多少啊?” 逢人就送,还要往别家店铺里送,这是个冤大头吗? 魏琴的手肉眼可见的抖了一下,讷讷道:“……还有百来瓶。” “……”宁馨长叹了口气。 直感叹这开酒楼是真赚钱啊,闺女这么败家都还没给扔出去。 要是别人宁馨就真的不想管了,但对于这种事业批,宁馨想来想去还是想要帮她一把。 毕竟别说现在这古代封建社会了。 就算在现代,事业型女性也有诸多不易。 宁馨看见她,就好像看见了过去的自己。 到了年纪不结婚,一心都扑在事业上面,不管做出了什么成绩,别人评价你都要说一句,再厉害有什么用,还不是没人要。 魏琴家中那么费力想要给她找个案首做相公,她却一心只扑在她的护肤品事业上。 就这份毅力,在宁馨看来,都是值得钦佩的。 虽说她研究这玩意用完会变黑,但说不定还有改良的价值。 毕竟现代那些网红微商卖的面膜都烂脸了还有那么多人追捧呢。 魏琴蹲在地上,委屈的像是高速公路上被人压了无数遍的塑料袋。 宁馨拍了拍她的肩膀,叹了口气:“魏姐姐,你做这擦脸油的方子能不能给我看看?” 第四十八章 都和解了 “你还懂这个?”魏琴一脸狐疑。 宁馨哪里懂这个,她一个语文老师,平时也不搞什么微商副业。 但根据魏琴的表现来看,这也不怎么像个化学小能手。 她诚实的摇了摇头。 魏琴眼中的小星星变成了小失落。 她是陪她哥到府城考试的,她哥又擦边过了府试,榜还是她陪着去看的。 所以她知道宁成文这次又中了府案首。 府案首哎,比她哥哥不知道强到哪里去。 就算宁馨不懂这些,说不定她爹爹懂呢! 魏琴的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 二人约定过些日子宁馨回府城之后,魏琴再拿方子过来给她看。 魏琴说这擦脸油并不是她自己独立研究的,是从古书上找到的方子,她跟着学的。 啥古书的方子,能给人涂这么黑…… 宁馨临走前,善意的提醒了她一句:“魏姐姐,你比上次见黑了些,可千万不要再往脸上涂了。” 魏琴虽然还是不肯承认是自己的擦脸油惹的祸,但还是跑去所有送过货的地方,将样品回收了。 告别魏琴,宁馨和于四叔汇合。 她墨迹的时间太长,日头比刚才又高了些。 于四叔嫌她腿太短跑太慢,一手拎起她,一手拎起那一大包胭脂,大踏步往回赶。 李贵和宁成文比他们早回去,早已经在马车边等着了。 “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宁成文看见里面还有一件给他买的新长衫,又开始心疼钱:“这怎么还有我的,哎哎呀,我有衣服呀。” 他这人很奇怪,说抠吧,他给家人买东西从来大大方方。 但说他不抠吧,一件青衫他都要穿破了,也不舍得换。 属于是辩证式的抠了。 宁馨太了解她爹了,只一句就堵住了他嘟嘟囔囔的嘴:“大伯成亲,你若穿的不像样子,旁人不笑你,会笑话大伯的。” “对对对,还是馨儿想的周全。”宁成文认真点头,觉得此言实在有理。 四人回村,不带阿林,将他留下看宅子。 宁成文不放心这比自己还抠的憨货,临走前又给他留下了一贯钱,叫他千万别把自己饿死在家里了。 宁馨也说:“黑窝头不许吃了,回头把你牙也硌掉了,我们家可不留没牙的伙计。” 阿林吓得赶紧点头,承诺会看好宅院,管好自己。 - 从府城回大窑村,快马加鞭也要赶上整整一日的路程。 宁成文归心似箭,这一路上他和李贵换着赶车,愣是在天彻底黑下来之前将马车赶回了大窑村。 临进村之前,李贵把他换下来。 “少爷去把洗衣服换上,等会儿见了人也得摆摆府案首的排面。” 宁馨也劝:“村里人都等着看呢,你换件衣服。” 身上这件下摆刮了个洞,洗的次数太多都有些褪色了。 可宁成文不太愿意,他跑了一天身上汗津津的,那衣裳是新买的,他怕给穿坏了。 最后还是于四叔一锤定音。 他撩开马车帘子朝外望了望,淡声道:“你大哥议亲的人家可都在村口等着呢,别叫人觉得你家穷的衣裳都要穿破的。” 就这么一句话,说的宁成文脑袋上的毛都立起来。 他自己丢人行,可不能影响了哥哥的亲事。 于是立马钻回马车里面飞速换了衣裳,又给面巾沾了水将自己和宁馨跑了一路的小脏脸擦得干干净净。 父女俩漂漂亮亮进了村。 刚下了马车就见许多人跑过来看热闹。 “这不是宁家的案首相公回来了嘛!” “快,快去沾沾你宁舅舅的光,叫你以后也考个案首!” 有人推着自家孩子往宁成文身边挤。 考完府试也不过只是个童生,但两科都是案首哎,这在大窑村的村民们看来,已然是文曲星下凡,紫微星现世了。 宁成文拿出提前准备好的糖块分给了过来凑热闹的孩子。 也算是叫众人们都沾了沾这文曲星的光。 应付完了村民,他被簇拥着回到了宁家小院里面。 于四叔那里到底是个寄住,就算是分了家,他也都还是宁家的人。 宁老太太见了小儿子回来已经哭了一回了。 现在正扯着帕子在旁边抿嘴,似乎又在强忍眼泪。 宁馨对这个便宜奶奶没什么恶感。 这只不过是个善良的过了头,有些软弱的老太太罢了。 她对待原主谈不上多好,平素也很少与她亲近。 当然,这也完全可以理解。 她是宁成文被抢走以后,同恶人生下的孩子啊。 这要是换个脾气大的人家,说不定都直接把她扔出去了。 “奶奶,这是爹爹特地给您买的。” 宁馨捧着个镶了珠子的抹额递到她手里:“您以后就不必再哭了,我爹爹有出息,已经能照顾好自己,还能孝顺您啦。” 宁老太太接过抹额,皱的像老树皮一样的脸抖了两下。 她知道这东西是孙女买给她的。 成文哪里知道她想要这个,是上次她偶然间和女儿说起看谁家老太太戴的好看,被宁馨听见的。 看着这个粉雕玉琢的小人儿,老太太嘴唇颤了颤,摸摸她的头,说了个“哎。” 成文刚回来的时候,她很是讨厌宁馨这个小丫头,觉得她是个扫把星。 不为别的,这个丫头的存在好像会一直不断地提醒旁人,她最最好的儿子曾经被人抢走过,曾经没有尊严的给人家当过上门女婿。 她将宁馨看成宁成文耻辱生活的残留。 可现在,她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成文这么努力用功,不全是为了他自己,好像也有这个小不点的功劳。 她老了,可宁馨还那么年轻。 宁馨代表着未来,代表着希望。 因为有她,成文才想更加努力,才想朝前看。 这娃娃才不是什么扫把星,她是成文的福星啊。 “大哥,这是给你买的衣裳和鞋袜。” 宁成文将买好的东西一股脑的塞进宁大哥的怀里,笑的憨憨的。 这种凭借自己努力让家里人过上好日子的感觉可太棒了。 他以后要更加努力才行啊。 自打和徐月和离以后,宁大哥觉得自己和弟弟之间一直像是有什么东西隔着一样。 他不知道该和弟弟说什么。 弟弟又忙着温书,没什么时间搭理他。 或者,他也不知道是没空理他,还是不想理他。 可此时,看到床上堆得满满的那一堆东西。 宁成文还在旁边念叨:“大哥能和于家姑娘成亲,我也觉得甚好,只是着急了些,不然还可以多准备些东西的。” 他遗憾知道这件事情太晚了,没有给哥哥再多出些力。 宁大哥却突然把头撇到一边,用手背蹭了下眼睛:“不用,哥咋地都行,你好就行。” 他声音闷闷的,有些哽咽。 第四十九章 思想解放的先锋 宁大哥和于艳艳的婚事定在七天以后。 大姑娘嫁二婚的男人还搞得这么急,宁馨着实是有些想不通。 虽说宁大哥是她亲大伯,可她本能的还是觉得于艳艳有些亏。 十九岁的小女孩,放在现代是该上大学的年纪。 现在不光要成亲了,甚至还要给人当后妈。 这是图啥啊! “图彩礼呗!” 宁晖一边砍柴一边恨恨地瞪着宁馨:“都怪你爹爹出这些风头,搞得狗娃他家也要送他念书去了,他姐的彩礼就是要给他念书使的!” 大人们在屋里头说话,宁馨觉得没趣,自己跑到院子外坐会儿,没想到就撞上了正在劈柴的宁晖。 还别说,他娘走了以后,宁晖看着倒是比过去更顺眼了些。 灰色短打配黑裤子,人看着干干净净的,还知道替家里干活了。 “大伯给她家多少钱?”宁馨虽不喜欢宁晖,但还是忍不住吃起了瓜。 宁晖不高兴:“她家要五贯钱还要一头牛呢!一个老姑娘她也配!呸!” 这口气简直是跟徐月一模一样,不愧是她亲手教出来的好儿子。 宁馨叉着腰站起身:“住口!这种话该是你一个小辈儿该说的吗?” “你、你……”宁晖想回嘴,却被她抢断了话头。 “你什么你!艳艳姐姐人美心善,不过是年纪比你我稍长几岁,怎么就成了老姑娘!” 宁晖被她骂的身子都矮了几分。 他就不懂了,明明自己比宁馨大了四岁,个子也高出了将近一头。 怎么每回她一开口,自己就被训的连脑袋都不敢抬起来?? 他强忍着害怕,梗着脖子道:“我娘说的咋了!” 于艳艳长得挺好看的,一直很得村里男人青眼。 宁大哥不是这种人,但两家住的近,抬头不见低头见,也和于艳艳说过两次话。 恰好被徐月看见了,她就骂于艳艳不要脸。 说她十九岁还没成婚,肯定是可哪儿乱勾搭,是没有正经人家要的老姑娘。 这话被宁晖听到,就记在了心里。 那可是他娘说的,他娘咋可能骗人。 老姑娘就是老姑娘,还是个四处勾搭的老姑娘! 宁馨见状,心里叹息连连。 家庭教育是儿童人生中最早的启蒙教育。 徐月这妈也不知道咋当的,竟教孩子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她都替她大伯和于艳艳愁得慌。 养这么个熊孩子在身边,不就是给自己添堵么! 她决心帮帮这俩人,抬起脸认真的问宁晖:“你娘说的就是对的吗?” “那不然呢,我娘是大人!” 宁馨笑笑:“那你娘现在被你爹休了,村里的大人都管她叫被人休了的弃妇,你咋不跟着叫?” 村里人的确都这么叫徐月。 反正她原来在村里的声誉就一般,爱贪小便宜,对婆母,小姑子小叔子都不好。 有人说宁大哥上辈子是欠了她的,这辈子才遭这么大的罪。 所以徐月被休了,村里好多人都挺替宁大哥高兴的。 觉得他终于是能过上两天好日子了。 他们偷偷骂徐月不知羞耻,和旁人联合起来坑害小叔子。 他们说徐月自私自利,只顾娘家从来不顾婆家,谁家去了这样的媳妇儿都要倒霉一辈子。 更难听的话还有不少,宁辉也听见过。 可他不能反驳。 他想告诉那些人他娘没那么坏。 可是没人听他说。 如今宁馨竟然也像外人那样骂他娘,宁晖气的摔了手里的斧头,攥着拳头就朝着宁馨扑了过来。 “都怪你和你爹!我打死你!” 他像个笨笨的小浣熊直扑过来,宁馨只堪堪闪身,就将人甩到了一旁。 宁晖趴在地上,膝盖疼的要死,躺在地上哎呦哎呦。 宁馨蹲下身,拍了拍他的头:“既然你不愿意听别人这么说你妈妈,那你就该想想,自己骂别人的时候,他们心里有什么样的感受。” “已所不欲,勿施于人。” 被她说了几句,宁晖不知道想起了啥,眼圈红红的趴在地上哭。 宁馨没理他,转身想去隔壁于艳艳家里瞧瞧。 她对于艳艳还算是挺有好感的。 虽说于艳艳过去似乎曾对她爹爹有过不轨企图,但也正常。 她爹那长相那气质,别说放在大窑村了,就算是放在整个镇上,那也算是独一无二的。 她瞧上只能说是她眼光好了。 至于她退而求其次选择了宁大哥,宁馨倒也没觉得怎么样。 忽略宁大哥带个孩子以外,他本人的条件其实还算是不错的。 人长得周正,性子也耿直和善,家中虽不算富裕,但他能干认干。 更遑论现在他还有了一个案首弟弟。 这样的条件,放在大窑村也算是头一份儿了。 于艳艳找他,不算亏了。 宁馨抄着小手朝隔壁院子走去。 于艳艳家里有两个孩子,她还有个弟弟叫狗娃。 宁馨做事周全,连她弟弟的礼物也带了一份,不过她送不合适,她准备叫宁大哥一起送。 走到于艳艳家大门口,大门没关,她推门进了院刚要喊人,就听到房檐底下于艳艳和她娘正在说话。 “叫他再给加两贯钱,给你弟攒着娶媳妇儿用!” 这说的不就是和她大伯成亲的事么。 宁馨朝门口的大缸后面躲了躲。 于艳艳声音蚊子似的,小声拒绝道:“娘,成武哥就那点家底,全给咱了。” “还没嫁呢就胳膊肘往外拐了?不行,白养这么大的姑娘,他没有就叫他问他弟要啊!听说他在镇上救了人,都惊动皇上了,给了好些赏钱呢!” 二月份的事,四月份村里才知道。 宁馨直感叹这古代信息传播速度是真慢。 “娘……”于艳艳都要急哭了。 她娘似乎想到什么,看了眼她的肚子,唉唉叹了口气:“算了,再不嫁你这肚子就该遮不了了,就叫他加一贯钱吧,就一贯总行了吧!” 娘俩边说话边开门进了屋。 后面再说了什么,宁馨根本就没有听到。 她脑袋里面只有一个想法:好家伙,她大伯平时看着像个人似的,没想到行动力倒是挺强,这古代社会,竟然还整这婚前性/行为的一套。 没看出来嘛,她大伯还挺前卫嘛。 第五十章 她大伯喜当爹了? 得知了这种秘密,再看于艳艳,宁馨怎么看怎么觉得违和。 啧,这个清纯朴素的长相。 真想不到还是个古代思想解放的先驱。 没在于家多待,她不一会儿就回了宁家。 虽说兄弟两个关系重修旧好,但分家已成事实,晚上,宁馨和宁成文还是照例回于四叔的院子住。 李贵老早已经把父女俩的屋子收拾干净。 被窝也铺好,宁馨的小被窝里还放了个用布做的小兔子。 灰色的,耳朵耷拉着,不怎么好看,但还像模像样的。 她抱着小兔子去问:“李爷爷,这是哪儿来的小兔子哇。” 于四叔尴尬的撇过头。 李贵憋着笑,拿眼神告诉她:你叔爷缝的。 于四叔过去在王府当暗卫的时候,最拿手的技艺就是易容。 就像在姚凤兰抢婚时候做的那样。 他会用人皮面具使人容貌改变。 这样的人有些美术功底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宁馨就是好奇,这不年不节的,平白无故送她个兔子是干啥。 “叔……” 爷字儿还没出口,于四叔已经闷声闷气的转过头盯着她:“你不是想要个小兔子吗!这个行不行。” 宁馨一怔,想起之前偷偷盯着人家的兔子笼的事。 没想到被这老头听去了。 但当时她明明念叨的是想吃兔子…… 这个时代麻辣调料不太丰富,每天吃的饭清汤寡水,她嘴都淡出鸟来了。 那天看见有人家养了一笼兔子,她就麻辣兔头,鲜椒兔,红烧兔腿的嘟囔来着。 没想到落到于四叔眼里,就变成了她想养个小兔子。 但又怕她照顾不好兔子,索性就找块布给她缝了一个…… 宁馨哭笑不得,心里却又暖暖的。 她抱着小兔子跑到于四叔身边,“吧唧”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然后又撒腿跑走了。 于四叔:…(⊙_⊙;)… 宁馨: (●?w?●) …… 宁馨是个脸皮厚的,第二天就把这件事情忘到脑后勺去了。 于四叔还有些别扭,吃早饭的时候都不怎么理她。 宁馨理解这傲娇的倔老头,只跟爹爹和李爷爷说话。 “爹爹一会儿去帮你大伯准备些东西,你就在家和叔爷好好待着。”宁成文边扒饭边说。 成亲要准备的东西很多。 不光是彩礼,包括当日的流水席面和新房的装饰都要重新做一下。 宁大哥这成亲成的太突然,所有的事情都得在这几天之内完成。 宁馨倒也没什么意见。 她爹固然是要学习的,但家里的事情也不可能不让他参与。 每个人都是生活在社会当中的,不能独立存在。 她爹要是光读书,那可不就成了个书呆子么。 反正忙完了这几天再温书也来得及。 “嗯,那爹爹早去早回呀。” 宁馨嘱咐了一句以后,又随口问道:“大伯和艳艳姐姐啥时候在一起的,咋这么快就成亲了。” 面对有好奇心的娃子,宁成文很有耐心:“哪有什么在一起不在一起的,就是上个月有人上门给说和了一嘴,两家都觉得挺合适,这不就定了日子成婚么。” 也对,古代也没啥自由恋爱一说。 宁馨正想着,就听李贵又补充道:“要说你大伯这些日子也挺难,咱村老话说,男女成婚之前是不能见面的,不吉利,这些日子你大伯就在镇上上工了,都没回来过,这是知道你们回来,他才赶回来的。” “吧嗒”宁馨手里的筷子掉在了桌子上。 于四叔眉头一皱。 宁成文也放下了手里的饭碗。 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宁馨这里。 而此时的宁馨脑子已经乱了套了。 一个月之前上门提的亲,她大伯是昨天才回的大窑村。 那昨天她听见于艳艳和她娘说的那肚子里的孩子是咋回事?? 她大伯这是被人绿了? 她大伯这是要喜当爹了??? 这也太离谱了吧…… “我大伯他……我……”宁馨组织了半天的语言,还是不知道咋开口。 虽然于艳艳确实帮过她和她爹爹。 但是大伯那边她也不能任由他蒙在鼓里吧…… 纠结了半天,她还是决定直白点说:“我昨天去艳艳姐家,听见她和于婶子说话了……” 她将昨天听见的事情一股脑都给倒了出来。 宁成文是她爹,于四叔是族里的族长,李贵又是忠仆。 没人会把这话往外传。 话音落地,屋子里静的骇人。 三个男人一个开口的都没有,都这么静静地待着。 宁馨都被他们给吓着了,以为他们是不相信自己。 她刚想开口解释,就听她爹说道:“馨儿确信昨天说话的就是你艳艳姐和他娘?” 馨儿和别人家的孩子不同,她在家中的地位甚至比他这个当爹的还要重要。 有时候宁成文都觉得自己还不如自家闺女懂事。 所以对于她开口说的话,宁成文几乎是百分之百全部相信的。 可这件事情不一样。 这关系到他兄长还能不能成婚。 也关系到一个清白的大姑娘的名声。 所以他必须让宁馨再确认一遍。 宁馨何尝不知道这件事情的重要性,她比谁都希望这是她听错了。 毕竟于艳艳曾经帮过他们啊。 可她确实是听见了。 “是,爹爹,馨儿亲耳听到的。” 宁成文的脸色黑沉下来。 于四叔也面色不虞的放下了筷子。 虽然他已经想到要退位让贤,和宁家父女一起去府城的。 但如果在他的治下发生这种事情,那么就是他的失职。 更何况,他是想将这个族长之位传给于艳艳的父亲的。 如果这件事情是真的,于艳艳真的与人私通还想带着孩子嫁给宁大哥的话,那么不止是于艳艳,这一家人都是心思邪恶之徒,根本不能管理好一个氏族。 他朝李贵招招手,后者立马躬身附耳过去。 宁馨视线一动不动看着这一主一仆的默契配合,脑中思考着如果是自己,那么这件事情应该如何收场。 是大张旗鼓戳破丑闻? 还是直接找于家人私下问清? 又或者是让宁大哥取消这桩亲事? 可于四叔的手段跟她想的这些全然不一。 当晚,两个铃医进驻大窑村,说是近来疫病蔓延,要给全村人把脉查病。 第五十一章 着急见情郎 铃医就是古代的赤脚医生。 因为他们总是手里拿着铃铛背后背着药箱,故而被称为铃医。 古代疫病传播速度快,波及面积大。 所以一旦发现有疫病苗头,官府会马上召集郎中将附近村落都进行查验一番。 属于是古代版的社区医生进万家了。 于四叔这一招实在是很高啊。 于艳艳若是真的有猫腻,那面对铃医要把脉看诊的要求,她不可能不露出马脚。 宁馨这次真是由衷的佩服:“叔爷,你可真厉害!” 她竖起大拇指,豁着小牙朝他笑。 于四叔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这么点小事都解决不了,他这么多年的族长岂不是白当了?! 铃医到来之后,于四叔首先将于艳艳的父亲于树林叫来帮忙。 “去通知村里人,叫各家各户都准备好,咱们村人不多,争取两天之内就叫郎中给咱们村查验完。” “行,我这就去通知!”于树林眼中一点游移都没有。 似乎并不知道他自己家中出了那样的丑事。 于四叔盯了他一会儿,又道:“上次说叫你接替我当族长的事想的怎么样了?” 于树林是个干瘦的中年人,四方脸,并不如村里其他人壮硕。 但一双眼睛黑黑亮亮,看着就是个心里有成算的。 “叔,您身子还硬朗着,咋就要不干了啊。” 他劝了几句,见于四叔已经下定决心,便也没再推辞。 只说若族里人同意,自己定会好好当这个族长,不会让谁吃亏。 于四叔点点头,摆手叫他下去通知吧。 人走后,宁馨抱着小兔子从屏风后面走出来。 “小不点,你觉得他知道吗?” “他应该是不知道的。”宁馨摇了摇头。 若他知道自家即将成婚的闺女有了身子,定然不会表现的这么自然。 不然真该给他搬个小金人了。 于四叔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另一边,于树林从族长家里走后,先回了趟家。 这个时候村里也没有大喇叭,说个什么事儿只能腿儿着去。 他回家喝了口水,正准备去各家各户通知的时候,自家婆娘拉着闺女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老头子,看艳艳穿这衣裳合身不?” 只见于艳艳穿着喜服,低垂着头,脸颊绯红的像是年画上的美人。 喜服是找邻村的裁缝连夜给做的,今天才送来,让她试试合不合身。 想到自己养了这么大的闺女马上要去别人家当后娘,于树林心里就一肚子火。 “问我|干啥,我说不好看她就不嫁了吗!” 于艳艳被吓住,怯生生叫了句“爹……” “哎呀老头子你咋还说这话,过几天就要成亲了,咱和案首做亲家不是挺好的么!”于艳艳她娘出来打圆场。 “案首家咋了,咱家非得攀这个亲么!谁家好好的黄花闺女去给人当后娘!” 于艳艳今年十九,在村子里确实已经算是大姑娘了。 但于树林觉得没啥,就算他闺女不嫁人了,又不是养不起了。 就算以后他没了,不还有狗娃么,弟弟还能看着姐姐饿死不成? 可万万没有想到,一个多月以前,他家婆娘不知道哪根筋搭不对了,突然就找人去隔壁宁家说和,要和宁老大谈亲。 那会儿他正忙着春耕播种,等他忙完的时候,这边的亲事已经定下了,庚帖都换了。 于树林气不打一处来,想去把闺女的庚帖要回来。 可这下全家都跑出来阻拦,从上到下,甚至连他甚少出门的老爹老娘都特意赶过来劝他,能和宁家结亲不容易。 现在宁成文出息了,以后肯定是要当大官的。 咱们攀不上正主,和他哥结上亲也是好的。 于树林是个孝顺的,又深知宁家人本质都不错,也就硬着头皮应下了这门亲事。 可虽是如此,他心里还是憋屈的慌。 总觉得闺女吃了大亏。 但火气出完了也就算了,亲事都已经定了,他再生气也只能如此。 随即只能一摔茶碗,气哼哼道:“你们都拾掇拾掇,村里来了查病的郎中,已经在祠堂了,你们有空就先去。” “啥?”于艳艳和她娘异口同声。 于树林眉头皱的能挤死苍蝇:“郎中来给把脉了,全村人都得去。” 郎中把脉? 于艳艳下意识看了眼自己的肚子,心中惴惴难安。 …… 虽说铃医是于四叔临时叫来帮忙的。 但也的确是有真本事的。 反正来都来了,就真的在祠堂给村里人把了把脉,有几个患病的还给当场开了药方。 村民们都觉得占了大便宜,一个挨着一个的排队去看。 唯有于艳艳一家,直至黄昏都没有来。 于四叔眯了眯眼,看了在队伍里的宁老大一眼。 唉,这小子还真没福气,好好的亲事吹了不说,不知道要被村民背后嚼多久的舌头。 “成武哥。”一抹红色从远处跑来,径直插到人群中拉住了宁成武的手臂。 “艳艳?你咋穿这样就出来了?” 宁大哥一怔,被眼前人的模样惊住了。 漂亮的喜服熨帖的穿在于艳艳的身上,她好像刚刚哭过,眼圈还是红的。 脸颊也红彤彤的,似乎像是被谁打了。 宁馨和于四叔坐在一起,看见这种场景,一老一少不约而同都站了起来。 “……” “……” 俩人对了对眼色,又坐了回去。 他们的事还是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吧。 宁馨并不觉得于艳艳是多坏的人,她戳破这件事情不外乎是给她大伯一个公道罢了。 很快,于艳艳将宁成武从队伍里拉走了。 村民们还在起哄,说这丫头是着急嫁人了,穿着喜服呢,就跑出来见情郎。 二人越走越远,宁成文的眼神也跟着他们的背影越走越远。 直到看不见。 “爹!你要捏死我了!” 宁馨叫嚷着把小手从他爹的掌心里抽了出来。 宁成文也在他们旁边盯着,这会儿已经紧张的不知道咋办了。 白胖的小手被捏的通红。 宁馨嘟着嘴,小口小口的吹气。 宁成文心不在焉的帮她揉了揉,嘴里还嘟囔着:“唉,也不知道这到底是咋回事,艳艳那姑娘看着也不像那种人啊。” 于艳艳比他小几岁,一直就住在他家隔壁。 向来是个害羞的淳朴的姑娘,咋能干出这么不知廉耻的事情。 宁馨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又拍了拍她爹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别担心,大伯是大人了,肯定能解决好这件事情。” 第五十二章 事情的真相 祠堂的问诊持续到天将黑时,宁大哥一直都没有回来。 于艳艳也没有。 直到晚上,天已经彻底黑下来,宁大哥才回了家。 他那张原本就黑黝黝的脸,此刻更黑了,整个人非常沉郁,看着几乎要崩溃。 宁馨推了推她爹,宁成文赶紧过去。 “大哥,咋了,是不是出啥事了?” 宁大哥看看他,又看看在床上坐着的宁馨,很慢的摇了摇头。 “没事。” “那婚事还办吗?”宁成文脱口而出。 看大哥这个样子,宁成文自觉猜的十之八九。 大约就是于艳艳和旁人有了首尾,却又不能成亲,所以就找到了他这个老实大哥。 那这婚事自然是办不成的。 可他话音一落,宁大哥的猛的一抬头,眼神突然变得锐利了起来。 “老三,你是不是知道啥了?” “……这个……”宁成文哪里会撒谎,一张俊脸通红,这个那个了好半天,最终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宁馨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只好自己开口:“大伯,艳艳姐肚子里是不是有娃娃了?” 这话从一个小不点口中说出来实在显得有那么点羞耻。 但宁馨也没啥好办法。 宁大哥的脸青了又白,白了又黑,像调色盘一样,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唉,她是……” 宁大哥想开口,但视线对上宁馨,嘴又闭上,示意让弟弟将她抱走。 也对,这后面大概都属于是少儿不宜的内容了。 宁馨自动自觉跑回于家小院睡觉。 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宁馨对具体缘由没什么好奇心。 她只是有些遗憾,在这样的时代,这件事情怕是要毁了于艳艳的一生了。 躺在小床上,她眼睛看着天花板,不免自问,她是不是做错了呢? 是不是不该将这件事情说出来呢? 可她大伯又做错了什么呢…… 迷迷糊糊过了一夜,宁成文还没有回来。 于树林倒是一大早就来了,坐在前厅,一脸颓丧的看着于四叔。 “叔,这个族长俺当不了,您让别人当吧。” 他声音沙哑的厉害,听着尽是些哭音。 于四叔并不问他原因,似乎已经知道了,只淡淡问道:“不当族长是想自己去找那恶人给你家艳艳报仇?你是杀人的料吗?杀了人你婆娘你儿子闺女咋办?艳艳以后还活不活了?” 两天时间,足够他将这件事情查个一清二楚。 于艳艳是个勤快姑娘,一直都有自己做些绣活送去镇上卖。 往常都是于树林陪她一起去,可是前段时间春耕太忙,于艳艳就自己去了一趟。 就是这趟出了事。 在回村的路上,她被人给劫了,不光是卖绣活的钱给抢走了。 就连清清白白的身子也…… 于艳艳失魂落魄回了村里,洗衣服的时候却被她娘发现衣服上的血痕。 她只得哭着将这件事告诉了她娘。 于母气的哭了醒醒了哭,又后悔又心疼。 原本于艳艳留到十九还没成亲,家里人额就是为了给她找个好的。 没想到遇上了这事。 于母不敢把这事告诉自家男人,就盯上了宁家。 原是想着成了亲就好了。 谁料就这几日,于艳艳却突然发现月事没来……这是怀了啊。 眼看于树林这平时挺沉稳的汉子,此刻哭得像个孩子,肩膀直抽抽。 宁馨藏在屏风后面,都想递个帕子过去。 但一想到人家可能不想看见旁人,就又忍了回去。 于四叔也看不下去,示意李贵递了帕子给他擦脸。 “老夫昨夜去了趟邻村,范老也说他们村前段时间出现了个歹人,经常出没于山野路旁,蓄意对年轻姑娘小媳妇儿下手,被邻村的小伙子抓住,把手给砸烂了。” 于树林猛地一抬头,于四叔点点头:“大概就是同一个人。” 于树林闻言,蹭地从椅子上起身,作势就要朝外奔。 还是李贵眼疾手快,一把将人给捞了回来。 “树林!你现在上哪儿去捉去,而且现在知道这事的人不多,你这么一闹,岂不是全村人都知道了,那你闺女咋做人啊!” 李贵都无语了,平时觉得挺机灵一个人,碰上自己家的事,这脑子立马就不会转了。 “可、可我闺女……!”于树林这下彻底收不住了。 无助、委屈、心疼,数种情绪直冲上头,他坐在地上哇哇大哭,哭得声嘶力竭。 他闺女怎么就那么命苦啊! 他这个当爹的到底应该怎么办啊! 正此时,院门被人咚咚咚的敲响,声音急促。 李贵跑出去应门,不一会儿又急匆匆跑回来,脸色煞白的对屋内众人道:“不好了,艳艳上吊了!” “啊?!” 众人忙提步朝于树林家的方向跑去。 宁馨也顾不上藏了,也小跑着跟在了后面。 傻姑娘啊,明明什么都没做错,咋能为了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呢! 他们到的时候,于艳艳已经被救下了。 院门口,村民已经围了一圈。 于四叔皱着眉将人赶走。 “别人家的事就那么好看!赶紧都给我各回各家!” 村民们嘟嘟囔囔还在抻着脖子看。 他们未必都是恶意,从小到大看着长大的闺女要是真死了,他们心里也不好受。 但于艳艳此番,肯定和那件事情有关。 既如此,那么就越少人知道越好。 于四叔冷气脸来很吓人,加上于家的小儿子狗娃已经扛了个大的扫把出来赶人。 “都滚!别烦我姐!” 他和宁晖一边大,个子比宁晖还高些,脸色黑沉的样子颇有几分骇人。 村民们看不成热闹,只得悻悻离开。 宁馨跟在于四叔后面进了小院。 狗娃站在门口,像个安检人员一样,一个个的检查。 前面都放行了,看到她时,却一挂脸:“你,不许进。” 宁馨刚要急,就被于四叔拎着脖领子薅了起来。 “我看着她,不叫她乱说。” 狗娃还是不太放心,但看在对方是族长的面子上,还是没说啥。 宁馨被抱着进了屋。 屋内一片狼藉,穿着喜服的于艳艳躺在床上,眼泪像开了闸的洪水,一个劲儿的流。 于母坐在一旁哭得几乎昏过去。 宁大哥站在床边,紧紧攥着拳。 “你没做错,错的是恶人,婚事照旧,孩子生下来,我养。” 第五十三章 名唤顾小世子 啧,别说,她大伯还真是条汉子。 宁馨默默在心里竖起了大拇指。 于家人闻言也是哭天抹泪,好一通感恩戴德。 清清白白的大闺女遇上这事,还能有夫家肯要这属实是大恩了。 宁馨心里的大石头也总算是放下了。 “行了,都别哭了。”于四叔止住了这屋子里哭唧唧的氛围。 “今天在座的都是两家的亲人,这话哪儿说哪儿了,再不许提了。” 他看看嚎的几乎要晕过去的于母,声音冷了几分:“虽说宁老大愿意要你家闺女,但之前欺瞒的行为也着实是你们不对在先。” “是是是,族长说的是。”于母一抹眼泪,赶紧跟宁家人赔礼。 于四叔摆摆手:“所以这婚事照旧可以,但彩礼得减半,求个公平如何?” “可……”于母还想争取争取。 于艳艳腾地从床上坐起来:“娘!” 于树林也推搡了她一把,于母只得悻悻的闭了口。 “行!族长,听你的。” - 原以为是要黄了的婚事,没想到还是如期举行了。 村里人虽说私底下也都议论,但成亲当日,还是都喜气洋洋去宁家凑热闹。 自宁成文考中案首以后,宁家的境况已经改善了不少。 他写话本赚的钱补贴了母亲一些。 加上宁大哥自己在外面赚的,亲事办的十分热闹。 宁小蓉也特地赶回来见自己的新嫂子。 算是连着宁成文考中案首的喜一起贺了。 小院子里人来人往的,宁馨被迫感受了一下大窑村村民的热情。 “哟,这就是案首家的小娃娃吧,瞧这长得,多俊呐!” “人家宁案首长得也好啊,孩子当然也漂亮啦。” “案首家的闺女等到以后找人家的时候肯定也能找个好的!” 宁馨听了半日,脑瓜子直直突突,实在受不了,拿了两个喜枣跑出去吃。 结果迎面就撞上了于艳艳的弟弟狗娃。 宁馨没心情跟半大孩子套交情,想绕过去,狗娃却不让她。 “你要干嘛?”宁馨瞪眼睛。 狗娃轻蔑的哼了一声:“跟我出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说啥?”她总觉得这个小不点不安好心。 见她不肯走,狗娃靠过来,低低的说道:“我知道那天你去了我家。” 宁馨先是一怔,随后很快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发现于艳艳和于母说话的那天。 她慌了一下,很快又镇定下来。 是,当二五仔确实不光彩,但她又没做错什么。 明明就是他们于家有错在先。 “就说两句话,一会儿就放你回来。” 这回狗娃语气倒是和气了不少。 “那、行吧。” 跟着狗娃往后远走,俩人走到院门不远处的一棵大槐树下。 如今已是五月。 这古代计时是按照农历算的,所以现在大概是现代社会的六月份左右。 正是天热的时候。 宁馨走的一脑门子汗,耐心告罄,站在原地不肯再走一步。 “有话就在这儿说,我不走了!” 看着糯米团子似的小不点,脸上已经挂上了嫩嫩的红晕,狗娃也没有再难为她,就站在了树下。 “你爹爹念书花的钱多吗?” 他突然问了这么一句,宁馨想到宁晖之前说的,于家想多要些彩礼是为了给他念书用。 “束脩不贵,平时笔墨纸砚书本要花些钱,但也不算贵。” 宁馨有教书育人的天性在身上,下意识就开始劝导:“能读书还是要读的,不然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读书是改变命运最简单的办法了。” 她语重心长的样子,和这副豁牙子的模样着实是有些违和。 狗娃苦笑:“那我也不想卖我姐读书,我知道你瞧不起我娘我姐,但她俩也是为了我,我姐真的不坏,她不是故意骗人的,你、你叫你大伯对她好点行么?” 原来是怕姐姐受委屈。 宁馨理解这个半大孩子对姐姐的心疼。 她拍了拍小胸脯:“别的我不敢保证,但我大伯我奶奶肯定能对你姐好!” 以她对宁家人的了解,这家人不被别人欺负就算烧了高香了。 可是没有欺负别人的心思的。 狗娃紧绷的表情放松了一些。 宁馨将手里的喜枣递了一个给他。 他接过,说了句谢谢。 宁馨摆摆手,转身回小院。 只听身后又传来一声:“谢谢。” “谢过啦!”她回头。 狗娃捏着枣子低着头,小声道:“谢谢你把这事捅破了,不然一直诓人我家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这倒是个仁义的好孩子。 站在远处的于四叔捋了捋胡子。 于树林知道这事以后的第一时间也是去找他商量,考虑退婚。 所以虽说于母和于艳艳糊涂了些,但大抵这家的两个男人都是正直的。 “老爷,今儿就宣布吗?”李贵突然问道。 于四叔慢条斯理点了点头。 “嗯,就今天吧。” …… 没想到今天是双喜临门,那头于艳艳和宁大哥的婚事刚刚办完。 另一头于四叔就召集族里男丁在祠堂开了一个会。 这事是他很早就已经开始筹划的,所以并未引起太大的轰动。 于树林顺理成章当上了于氏的下一任族长。 宁馨知道这事的时候,那边交接都已经办好了。 她高兴的抱着于四叔的胳膊一阵乱蹦:“太好啦太好啦,叔爷要跟我们一起去府城啦!” “谁说不当族长就是为了跟你走的!” 于四叔不太好意思承认,还在硬犟。 宁馨和宁成文对视一眼,父女俩都憋住了笑,生怕把老头惹生气了。 一天的婚事折腾的人累得不行。 宁成文跟着忙碌了好几天,但温书复习却一天都没有落下。 父女俩各自回房。 宁成文于灯下继续苦读。 如今生活的确是好了,可是他还没有忘,半年之前,他还是那个和离回家被全村嘲笑的废物。 唯有知识能改变命运啊,是案首的名头才让他在村子里受人尊重。 被人尊重的感觉是会上瘾的。 所以他必须更加努力,争取在院试也能考一个好成绩。 宁馨也在灯下埋头苦写。 《怪侠捉妖记》的第三册已经写完。 但答应了顾小世子要在文里加个同人角色的事宁馨也还记得。 索性第四卷才写了一半,宁馨稍稍变动了一下主线。 给主人公晏赤侠加了一个故交好友。 王府世子,身长八尺,仪表堂堂,风流俊俏,行侠仗义,最喜穿红装,名唤顾绯。 第五十四章 说书版权 宁馨花了两天时间将文稿全部写完。 拿给宁成文看时,她爹这才知道之前这小世子羞答答的问的是什么。 他拿着文稿迅速翻看了一遍,连连称奇。 虽说顾绯这个角色是临时加进去的,但人物塑造的十分有特点,仅仅几个出场的镜头就活灵活现的,很是讨人喜欢。 好一个器宇轩昂的小世子! 宁成文自问,就算是自己写,也难以达到这个水准。 “馨儿可真的太有天赋了,要不是本朝只许男子科考,爹爹真想也送你去考个功名回来!” 这世上的家长都一个样,觉得自家孩子就是天下第一好。 更何况宁馨真是个神童。 才提起笔会写字没几天,就已经能写话本赚钱了。 宁馨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附和:“可不是嘛,馨儿也想考科举,就是没机会呀。” 其实她心里想的是:学习?呸,狗都不学! 她上辈子拼死拼活整整读了十九年书,还不是嘎巴一下就穿成这个小不点了。 现在让她看着别人读书行,让她读,她死也不干! …… 于四叔和李贵要跟着他们一起搬去府城,要带的东西比较多。 所以要收拾几天才能走。 宁馨着急交后两卷的书稿,便让宁成文次日带她去镇上。 第二天一早,吃了李爷爷准备的早饭,她便跟着她爹准备出门。 才刚到院里,就见宁老太太迈着小碎步跑了过来。 “不好了不好了!小晖不见了!” “啥?”宁成文以为孩子是跑出去瞎玩了,还没太当回事。 他这人心眼小,虽然明知道宁晖是个孩子,但总也忘不了之前馨儿说宁晖欺负她的事。 对这个侄儿的事也就不怎么上心。 可随后,宁老太太说了前因后果,宁成文这才着急了起来。 宁大哥成婚三日,于艳艳都没下床。 旁人只当这小两口新婚感情好,宁晖却气的不行,总是偷偷骂于艳艳是不要脸的骚狐狸。 昨日他又在磨牙,被宁大哥听见,教训不听,索性就揍了一顿。 “老大哪儿舍得下狠手啊,连皮儿都没红,可那孩子也不知道哪儿来的那么大火,当时就跑了,一晚上都没回来啊!” 村里人谁家不打孩子? 宁大哥打完人自己也没当回事,谁知道这孩子竟然一晚上就都没有回家。 于树林一早便知道了这件事情,早已经带着村民到附近去找人了。 宁成文一听也急了,从马车上蹦下来,说是也要去帮忙找宁晖。 虽说这孩子烦人是烦人了点,但到底是自己的亲侄儿,他这会儿是真的急。 可宁老太太听说他要去镇上,却是一把拉住他:“你去镇上的路上给瞧着点吧,就别留下找了,我听这孩子前几天就在嘀咕说是要去镇上找他娘,说不定真去了呢!” 宁成文觉得也有可能,于是便架着驴车着急忙慌的带着宁馨上路去了镇上。 一路上父女俩两双眼睛像车灯一样瞪得溜圆,都在试图找到宁晖出没过的痕迹。 宁馨最看不得小孩子吃苦。 虽说这人是她很讨厌的宁晖。 但说到底,那也是个可怜的孩子。 亲妈人品不端,教出一身坏毛病。 后来亲妈走了,他不得不重新认识这个世界的样子,家里却又来了一个后娘。 人类对于后妈的恐惧心理是从古至今,一脉传承的。 加之宁大哥一气之下又打了他,可想而知他得觉得自己有多委屈。 宁馨理解他,但不妨碍她还是觉得这个小屁孩欠管教。 “爹爹,等找到小晖哥哥了,千万告诉大伯,不能再打他了,这样是教不好孩子的!” 看着小不点认认真真的发言,宁成文还觉得挺有意思。 “馨儿说得对,那你觉得大伯应该怎么管小晖哥哥?” 宁馨眨巴眨巴眼睛,弯着笑眼:“要是我,我就把他关在柴房里饿他三天,让他知道知道这个家里谁才是老大!” 宁成文:⊙﹏⊙||| 被闺女带来的冲击震惊了一路,上午日头最大的时候,二人总算是到了镇上。 很遗憾,沿途看了一路,都没有找到宁晖的踪迹。 二人只得先去博文斋找张掌柜交书稿。 刚一进了书斋的门,张掌柜就乐了起来。 “这不是宁案首嘛!您可算是来啦!” 古代科举的榜单是要在最繁华的街道上张榜三日的。 凤台县宁成文先是得了县案首,又得了府案首。 这样的新闻老早就已经传到了镇上。 加之他之前在考场门口英勇救人,得了圣上亲赏的事,就更是声名大噪,无人不晓了。 这不,听说他是案首,书斋里正买书的人,都忍不住一个劲儿的朝他身上瞟。 霍,这么年轻就拿了两科案首? 还长得这么俊,哪儿说理去啊! 再看他手边牵着的小不点管他叫爹爹,这帮人更是心里窝火。 真是同人不同命啊,人家拖家带口都能考案首。 自己这样孤家寡人,一心向学的怎么就考不中呢! 气的那几个人都摔了书出门了,说是要回家温书,没空看闲书了。 宁成文略略有些尴尬:“张掌柜,是不是耽误您做生意了?” 张掌柜却是坦然一笑:“这有什么,不过几个穷书生罢了,天天来看也不买,走了最好,我还要感激宁案首呢!” 宁馨在旁边听着,直感叹要不人家生意做的好呢。 瞧这话说的,真真是滴水不漏。 宁成文将宁馨写好的两卷书稿递到了张掌柜手里,并贴心的提示了一下其中加了顾小世子这一角色。 张掌柜听说二人是同顾绯商议好的,也没有多言。 只说只要世子爷没意见就行。 他哪儿有什么意见,宁馨把他写的那么伟岸风流,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这两卷书也是按照千字三千文的价格收的。 张掌柜数了银票递过来,宁成文已经没了第一次收钱时候的欣喜感,只淡淡道了句谢,就放在了口袋里。 宁馨突然想起之前于四叔说张掌柜曾经派人去大窑村找过她爹的事。 于是顺口问了句:“张掌柜叫人去村里找我爹,是为了催稿吗?” 闻言,张掌柜一拍脑门,哎呦道:“亏了您提,是有位府城的说书先生找到我,想说您这本《怪侠捉妖记》,他的意思钱多钱少不要紧,但一定要您本人同意。” 宁成文还没太听明白。 宁馨已经了然,这是要找他爹来买说书版权的啊! 第五十五章 你开个价 宁成文还在琢磨这是个什么意思。 宁馨已经迫不及待的问道:“他们能出多少钱?” 有声书版权哎,咋也得上百两银吧! 虽说刚拿了几百两的稿酬,但宁馨是属无底洞的,不管赚多少钱总觉得还不够。 没办法,刚穿来的时候被穷怕了。 再说她爹之后去书院上课、买笔墨纸砚、科举报名,以后还得去京城赶考,哪一项不需要钱。 而且宁馨还琢磨了,以她对这个时代的了解。 就算是真当了官,一年的俸禄也没有多少。 她还得多攒些钱,以后再给她爹说个媳妇。 最好是书香门第,长得漂亮温柔那种,风风光光的,彩礼咱也不亏待人家。 好让她爹爹也感受一下正常的家庭温暖,再给自己生个弟弟妹妹啥的。 这么一算,那缺口可大着呢! 见她这副财迷的小样,张掌柜哈哈笑:“这倒是没问了,没寻到你们,他便回了府城了,说过些日子再过来。” “府城?”宁馨睁大了眼睛。 上次她拦住的那个说书人不是说,府城所有的说书人都归书会统一管理吗? 这是书会找人来买版权的么? 那应该价格不低吧。 经过这么些时日的相处,宁成文已然与闺女有了些默契。 遂问那人可留下什么联系方法。 张掌柜赶紧到柜台后面翻了翻,找出一张字条递到宁成文手中:“这个,这是他在府城的地址,说在这里便能找到他。” “多谢张掌柜。”宁成文将字条折好放入袖中,与宁馨对了个眼色。 宁馨直感叹她爹成长的是真快啊。 现在都已经学会看眼色行事了,孺子可教也啊。 三人正说着话,门外传来一声喝骂声:“臭娘们!今儿再接不到客人,你就出去讨饭吧!还带着这么个小的,来混吃混喝来吗!” 宁成文一怔,问张掌柜:“这是……” 这显然是拉客的妓|女和龟公之间的对话。 可好好一个书斋,怎么也算是个沾染书香墨香的地方,怎离妓|院这么近啊。 这如何使得。 张掌柜也是一脸烦闷,叹气道:“是一间下处,听说原本的房子叫人烧了,还在收拾,来这附近过度一下。” 这时代的妓|院也分三六九等。 一类叫小班,二类叫茶室,这最下等的一类才叫下处。 嫖客皆是下层平民,穷书生,小混混或者体力劳动者这些人。 宁成文本也没兴趣沾染这样污秽的地方,又带着宁馨,况且心里还挂记着侄儿宁晖没有找到。 于是便和张掌柜告辞,准备离开。 “宁案首,您等等!” 张掌柜笑着从身后取出一套文房四宝:“这是恭贺您中了案首的贺礼。” 宁成文刚想说不必客气,就听对方道:“您这本捉妖师市场实在是好,早已经盖过了笑笑生等人,还望您备考之余也要将下一卷写出来啊,我那头可还等着印呢!” 原来还是催稿。 宁成文失笑,没再推辞,接了文房四宝,道谢以后带着宁馨离开。 二人走出门,发现刚才说话的龟公的妓|女还没走。 俩人还在门前的空地上掰扯着什么。 女子穿了一袭艳紫的纱裙,料子薄的厉害,都遮不住身上那二两肉。 宁成文抱着宁馨想要快步离开。 宁馨下意识伸出小手遮住了她爹的脸。 哎,忘给他做个口罩戴了。 “呦,这位小哥……”不出所料,虽然怀抱着孩子,可到底是个雄性。 那女子还是花枝招展的迎了上来。 她身上劣质的香粉味隔着老远就呛得宁馨直打喷嚏。 “啊切!”一个喷嚏打出来,那女子刚好走到二人面前,看清人后,却转身撒腿就要朝后跑。 嗯? 这是躲谁呢? 宁馨和宁成文都有些不明所以。 直到那女子被龟公扣住了手臂,将人按住,骂骂咧咧的说:“你什么资质,还敢挑客?!再说这位公子哪里不好了!” 因为她之前的仓皇逃跑,让宁馨对她有了几分兴趣。 下意识的凝眸去瞧。 可这一看不要紧,她突然发现,这女的竟然是徐月! 她大伯之前休掉的那个夫人! 她比在大窑村的时候瘦了非常多,面上灰扑扑的,看着很狼狈。 虽然有脂粉加成,但看着仍旧落魄。 “大伯娘?”她下意识开口。 徐月整个身体都僵住了。 宁成文此时也终于认出了眼前人。 没办法,这位过去的大嫂变化着实是太大了,让人很难辨认。 大哥前几日刚刚成亲,此时正在家中与美妻新婚燕尔。 可这位前大嫂却已经流落到最低级的妓|院,成了人尽可夫的妓|女。 甚至连饭都吃不饱,还要被龟公打骂。 宁成文颇有些唏嘘。 但他也忘不了徐月曾经伙同她家几个兄长,策划抢婚,让自己再次当人家上门女婿的事情。 所以对于徐月的惨况,他并不想施以援手。 不再踩上一脚已经算是他善良了,他真做不到以德报怨。 “馨儿我们走。”宁成文抱着宁馨就要走。 可刚一抬步,就听身后传来一个声音:“你不许打我娘!你这个坏人,你不许打我娘!” 是宁晖! 这小子从大窑村千里迢迢跑出来,竟然是到镇上找徐月了! 他站在那结实壮硕的龟公身边,攥着拳头正试图往龟公身上砸。 “臭小子!赶紧滚,我这儿可不养闲人!”他反手揪住宁晖的衣领,一个挥臂就将人摔倒在了地上。 “小晖!” 徐月和宁成文同时开口。 徐月挣脱开龟公的束缚,跑过去将瘫在地上的宁晖抱了起来。 他刚才摔得太厉害,头碰到了地上的石块,流了不少血。 宁成文这下也急起来。 好歹这也是他兄长的儿子,是他的亲侄子。 他放下宁馨,过去查看了一下宁晖后脑的伤口,发现问题并不算太严重,便想抱着人直接去附近的医馆看伤。 “我跟你一起去!”徐月不放心,紧赶慢赶想要跟上来。 都到了这会儿,龟公也看出来两人是认识的。 他拦在二人面前,可他怎能允许自己手底下的货说走就走呢?! 他一个箭步就要冲上去拦截二人,却在半路被那个豁牙子的小丫头片子拦住。 “哎。”小丫头冷着声道:“你先摔我堂哥在先,再闹下去我就送你进衙门!” “就凭你也来教训我?”他也来了火,撸起袖子就要给这丫头片子一点颜色瞧瞧。 以大欺小,倚强凌弱,要的就是看到弱者眼中的恐慌和畏惧。 可这丫头非但一点不怕,甚至有些不耐烦:“就算我让那女的陪我爹爹喝茶了,多少钱,你开个价。” 第五十六章 找到宁晖了 宁馨给了钱,便在龟公诧异的目光中跟上爹爹去了医馆。 龟公看着她晃晃悠悠的小身影还在不停的思索:这丫头片子都还没自己腿高,还豁着个牙。 可这一身不容置疑的气派是哪儿来的啊? 宁晖头上的伤一直在流血,他疼的要命,一直在哭。 宁成文和徐月都急的不得了。 好在附近不远就是一间医馆。 宁成文将宁晖抱进了医馆:“大夫,劳烦您给孩子止一止血。” 老郎中也是个颇有医德的,闻言立即就站起身。 招呼徒弟找了些止血的草药,又用纱布将宁晖的伤处包的严严实实的。 “孩子只是惊了一下,没甚大事。” 包扎完后,老郎中还替宁晖把了把脉。 这下众人总算是都放下了心。 徐月穿的那样,加上一身廉价脂粉的味道,一看便知是从事什么工作的。 郎中还好,但他身边的小徒弟却一直用鄙夷的眼光盯着徐月。 仿佛她进了门,便将这医馆给沾染上什么脏污一般。 还时不时的打量宁成文,似是觉得这体面俊美的读书人何以和这样的女子勾搭到了一块儿。 宁馨受不了她爹一直被人打量,上前看了看还在啜泣的宁晖。 “摔一下而已没大事,咱们走吧,我和爹爹还得带你回家呢。” 这臭小子也真是能耐。 从大窑村到镇上,怎么说也有个百十里的距离。 他还真是自己走到了,还找到了徐月。 宁馨怎么想怎么觉得是有人带他过来的。 徐月此时也没了在宁家当家时的嚣张跋扈。 她被扔到下处之前,被那个什么小世子手底下的人狠狠收拾了一番。 将她原本对宁馨宁成文的恨全数转化为了怕。 她太怕了,这一对父女简直是煞星,要不是他们,自己怎能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几人刚从医馆出来,就听那小徒弟在背后重重关上了房门。 “师傅!你就不该接那妓|女的诊!脏死了。” 老郎中气的直跳脚:“混账!医者仁心,救死扶伤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宁晖头上的伤止了血,这会儿也已经能自己下地走路。 闻言他撇开徐月的手就要闯进去和那小徒弟对骂。 好在徐月眼疾手快将人给捞了回来。 宁晖在她怀里,泪眼婆娑:“娘,他说你脏!他凭啥!” 徐月自入了这间下处以后,受了许多折辱和委屈,可都没有现在那么难受。 她眼圈也红了,声音哽咽道:“对不住小晖,是娘的错。” 这一幕着实有点母慈子孝那味儿了。 宁馨抬头一瞧,不出所料,她那又善良眼窝又极浅的爹爹果然是眼圈又红了。 徐月现在固然是很可怜的。 宁晖亦然。 可这都是他们之前做错事的苦果,就该他们自己承担。 宁馨扯扯宁成文的衣袖,给他使眼色,告诉他不管心里多难受,都不许对徐月发善心。 “大伯娘,让小晖哥哥跟我们回村吧,你在这儿也没办法养活他啊。” 意思是你这个工作单位对宁晖可是一点好处都没有。 徐月当然听得懂,她替宁晖抹干净脸上的泪,温声道:“小晖,跟你叔回村吧,她说得对,娘养不起你。” 在下处混日子,她就快连自己都养不活了。 前天屋子里还一个姑娘染了花柳病,连治都不给治,直接一卷草席子就给扔出去了。 徐月觉得自己的下场恐怕比她好不了多少。 她不能牵连自己的儿子。 可宁晖不肯,他哭道:“娘我不回去,我爹娶了新媳妇,他以后会有新儿子的,我回去还是会被撵出来的,呜呜呜呜……” 他哭的更厉害了。 这是什么辛德瑞拉剧情。 宁馨虽不知道宁大哥是不是有再要个孩子的打算了,但以她的了解,她大伯可不是那种随随便便就能舍弃儿子的父亲。 宁成文也上前,拉着宁晖哄道:“小晖乖,你爹爹绝不会这样的,你乖乖跟三叔回去。” “不要!”宁晖还是不愿意,挣扎当中不留意还打了宁成文一下。 冷白皮的手臂赫然就红起一片。 “啪”地一声,一只胖乎乎的小手果断朝他甩了个耳光。 宁馨叉着腰冷眼看他:“你真是好心当驴肝肺!爹,咱们不带他回去了,就告诉大伯他死外面算了,反正艳艳姐姐还是会再给他生儿子的。” 说完,她拉起宁成文就要走。 笑话,他们这做好事的还能叫宁晖这个小废物给拿捏住了?! 见他俩真要走,这下徐月先急了。 “宁晖,现在娘也不要你了,你要是不跟你三叔回去,你就在外面当流浪汉吧!” 她作势就要转身离开。 “娘!”宁晖哭的声嘶力竭,肝胆俱裂。 饶是宁馨这个心肠比较硬的都难免同情。 “我回,我回还不行吗!你别不要我!” 他哭着一步一步朝宁成文走来,头还在不停地回,想要再看他娘一眼。 徐月咬着牙没回头,亦步亦趋朝下处方向走。 脚步坚定,脸上的泪却流个不停。 她知道,她给不了宁晖好日子,她不能把孩子耽误在自己手里。 宁家都是良善人,就算是宁成武娶了新媳妇儿也不会对小晖不好的。 宁晖哭的大鼻涕直流,脏的要死,宁成文抽出手帕替他擦了擦。 “给他吧,爹我再给你买条新的。” 宁馨嫌弃道。 “好。”宁成文笑笑,牵起两个孩子。 “小晖还没吃饭吧,我给你和馨儿买几个包子吃。” 看到一间包子铺,宁晖的肚子就开始叽里咕噜的叫。 哭都忘记哭,眼睛盯在白胖白胖的大包子上好像要流口水。 宁成文带着二人进去买包子。 宁馨来之前在家吃过了饭,李爷爷煮的鸡汤面。 于四叔家里过去喂了几只鸡,现在马上就要跟着他们去府城了。 于四叔便叫李贵将那几只鸡都宰了,吃完了再走,就不带活物了。 李贵将那鸡汤整整煨了一晚上,什么都没加,早晨起来的时候,整个院子里都是鸡汤飘香的味道。 鸡肉软烂的一抿就化,李贵给几个人各自下了碗面。 碗底放了小葱胡椒粉和盐,面条爽滑q弹,再浇上一勺热乎乎的鸡汤。 别提多香了。 宁馨早上吃了一大碗,现在一点都不饿。 她站在门口东张西望,却发现不远处露出一角艳紫色的衣角。 一看就知道是徐月,估计是不放心儿子,所以跟过来看一眼。 宁馨刚好有事想要问她,索性和爹爹打了个招呼,走了过去。 第五十七章 绿茶演技大赏 眼见宁馨走过来,徐月下意识就要跑。 “再跑?信不信我叫爹爹把你儿子丢下。”宁馨慢条斯理。 徐月吓得赶紧站在了原地。 真是搞不懂,一个不大点的小丫头,怎就这么会戳人的痛处。 徐月转过身,低眉顺眼的。 宁馨找了个石块站在了上面,保证自己和她差不了多高。 “我问你,你是如何沦落到下处这样的地方来的?” 徐月咬了咬牙。 还不是因为得罪了你和你爹! 可这话她又不敢说,只能小声道:“没钱吃饭。” “霍。”宁馨冷笑一声。 知道她是个没刚性的,却也没想到这人竟然狠起来连自己都卖。 “那之前我爹爹考县试的时候,你是不是想去捣乱来着?” 她问的是徐月是否曾去过客栈找人。 可这话听到徐月耳朵里立马就变了味儿,她扑通一下就跪了下来,连连叩头道:“是我鬼迷心窍才听了程秀娥的话去伤马的,现在惩罚我都受了,馨儿大人有大量,能不能不要欺负我家晖儿。” 这下轮到宁馨愣住了。 她没想到原来真相竟是如此。 是原身生母叫徐月去戳伤了马,还差点害死了她爹。 宁馨气不打一处来。 程家人真的很可恶,程秀娥也是前年难遇的祸害。 可她不都已经和那个什么杀猪的成亲了么,为啥还要对她已经和离的前夫下如此狠手呢!! 她心里怒火冲天,但表面还是平静如水的态度。 “程秀娥说没说为什么要伤我爹爹?” 徐月抬起头,一脸诧异的盯着她。 这还用问么?自然是怕他起势以后报复程家啊? 到底还是个小孩子,竟连这点事情都看不破。 徐月对她的畏惧少了几分。 将自己的猜想告诉了宁馨:“估计是看你爹爹有了大出息,怕还记得当初被他家欺负的事。” 宁馨背着手,点了点头。 这程秀娥可真是该死,耽误了她爹那么多年不说,现在又来做这种事。 真应该找个什么办法好好收拾她一顿。 宁馨想着,已经转过身准备离开了。 “等等。”徐月站起来,对她道:“我不在家,晖儿受了委屈也没人知道,你能不能跟你大伯说说,别亏待了孩子。作为交换,我可以再告诉你一个秘密……” 宁馨回过头,眼中震惊溢于言表。 “好,祸不及家人,不会有人伤害你儿子的。” 徐月再次跪倒在地,重重朝她磕了两个响头:“谢谢。” - 买完了包子,宁成文带着两个小的赶车回家。 路上,宁晖一直都没怎么说话,吃完了包子就一直仰天发呆。 宁馨凑过去,笑出豁牙,问他:“小晖哥哥,你跟我说,是谁带你来镇上的。” 宁晖不乐意搭理她。 这丫头片子一身的心眼子,还对自己那么凶。 见他不开口,宁馨勾了下唇,朝远处看了看:“你要是不说,一会儿我就偷偷把你扔下去,晚上这里可是有狼的哦!” 这是于四叔之前吓唬她的。 让她直接用在了宁晖身上。 不出所料,这熊孩子立马被吓住,完全不记得这还有个宁成文在的事儿。 悻悻的告诉了她:“我自己来的。” “就你自己?”宁馨不信。 宁晖抿了抿唇,补充:“不过出来的路是于家婶子帮我指的,就是狗娃他娘。” 和宁馨一样,宁晖叫人的习惯还没有改过来。 于艳艳和他爹成了亲,原本他应该管于艳艳她娘叫祖母的。 但他不乐意,就还是像过去一样叫婶子。 宁馨点点头明白了:“那说你爹早晚不要你,会和艳艳姐生新儿子的也是她吧。” 宁晖一脸悲愤,仿佛已经被人扔到了大荒地里无枝可依。 “对,她说我爹有了新媳妇儿就不会管我了……” 她大伯这个丈母娘果真不是个好相与的人物。 之前隐藏于艳艳遭遇还想多要彩礼。 现在倒好,还主动要把人家孩子给扔了。 宁馨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但这宁晖也真是个废物,平时耀武扬威的。 碰上这事就只会委屈。 瞧这熊孩子委屈的样子,宁馨没忍住,伸出手重重的抽了一下他的后脑。 “笨啊你,平时家里人说什么你都不信,来个外人说话你倒是信了,真是蠢货。” 宁晖脑袋上还有伤,被她抽的脑瓜子嗡嗡作响。 但听自己被叫做蠢货还是梗着脖子一脸的不高兴。 “再打我,你再打我我就死给你看。” 也不知道是哪儿学来的招数,宁馨白了他一眼,淡声道:“行了,你也别给我装烈士了,脑袋磕破点皮就哭天抢地,你可不舍得死。” “你、你……三叔!她打我!” 宁晖这下终于想起来前面还有个赶车的大人了。 宁成文分神看了他俩一眼,刚想问怎么了。 就见宁馨一脸无助的抱着手臂,朝她爹的方向挪了挪:“爹爹,小晖哥哥头上落了个蜻蜓,馨儿只是想捉蜻蜓。” 好一个捉蜻蜓。 宁晖被气的脑袋都不会转了。 这臭丫头怎么那么会装相! “嗯嗯,爹爹就知道馨儿不会欺负人的。”宁成文说完,又转回去赶车了。 宁晖被气得眼冒金星。 宁馨又挪回来,对他道:“瞧见没有,你得会演戏,你得让旁人知道你是受了委屈的那个,像你这样虎了吧唧,遇事只知道往外跑的小孩,活该受委屈!” 她言传身教,宁晖却一点也不想听。 啥啊这是,他一个大老爷们儿,咋能像个小女娃似的假模假样。 这怎么像话。 宁馨看出他眼中的不服,发挥自身根深蒂固的教师职业道德,给他讲道理。 “咱俩打个赌,你这么气冲冲的离家出走,现在回去你爹肯定得揍你一顿,信不信?” 宁晖不语。 可他内心深处却已经同意了这句话。 他爹是那种平时不发火,一发火就格外吓人的爹爹。 他忍不住抬起头看了看正在前面赶车的三叔。 唉,要是他爹像三叔那样不会生气,说话轻声细语的就好了。 宁馨看出他的心思,直接打击:“别想了哈,我爹爹那么俊秀聪慧,可是生不出你这样的小傻子的。” 二人打着嘴仗,宁成文已经将车子赶进了村口。 老远就有人看见了在车上的宁晖,忙跑去报信儿。 不多时,一脸愤怒的宁大哥拎着扫帚冲了过来。 “不让人省心的小崽子,我让你跑!我让你跑!” 他冲过来就要打人,后面跟着的于艳艳和宁老太太根本拦不住。 宁晖吓得要命,脑中却突然闪过宁馨刚才教给他的那些。 随即,他眼皮子一颤,捂着受伤的头,抽泣道:“爹爹,我好疼啊!” 第五十八章 我告诉你个秘密 宁大哥一怔,注意力瞬间被宁晖头上的伤口吸引。 手里的扫帚也放下了,脸上尽是担忧的神情。 “这是咋了?怎么还弄伤了?” 周围好多人都在看着,宁成文怕宁晖说出徐月的事情。 连忙拉住他,对宁大哥道:“摔的,行了孩子都找回来了,咱们赶紧回去吧。” 宁晖头上的伤口不小,纱布整整缠了好几圈。 宁大哥不理解是怎么摔的才能把人摔成这样。 众人一同回了宁家。 期间李贵来了一回,见他们父女俩将宁晖找回来了,也就放心了。 临走还提醒宁馨晚上家里做烧鸡,叫他们忙完了回去吃饭。 大窑村虽说发展的还行,各家各户也都能吃上饭。 但像于家这样顿顿吃肉的情况却还是着实少见。 宁老太太打趣宁馨:“你叔爷真把你当成亲孙女啦,天天给你们做好吃的。” 宁馨弯着眼睛笑,没有答话。 她知道老太太是有点吃味的。 但没办法,家都已经分了,而且自她穿越过来,认的亲人就只有她爹爹和于四叔李贵。 对宁家其他人好,是她对她爹的爱屋及乌。 没在一起住过,这感情着实是建立不起来的。 “你们是在那儿找到小晖的?”宁老太太又问。 “是在镇上找到的,小晖哥哥自己跑去镇上了。” 宁大哥闻言,头皮一紧,有些害怕。 他以为宁晖不过是在附近山里躲着,没想到竟然自己一个人去了镇上。 联想于四叔说最近往镇上去的路上总有坏人出没,他更是感到后怕。 “大哥,我跟你说几句话。” 虽说是自己家,但屋子里还有几个女性,宁成文不好直言,只得将宁大哥叫到院子里,将宁晖去找徐月的事情说了一遍。 对于自己前妻去镇上做了妓|女这件事,宁大哥表情十分难言。 既有些难堪,又有些不忍。 好歹是一起生活了十余年的女人,他如今娇妻环绕,家庭美满,她却…… 见宁大哥沉浸于过往不能自拔,宁成文赶紧将他薅了出来:“小晖你也要多花时间关心一下,这孩子怕你娶了艳艳就不要他了。” 宁大哥都被气乐了:“这混小子,老子几时说过不要他了!” 宁成文拍拍他的肩膀,告诉他要留心宁晖的变化,这样的事情不可以再发生了。 隔着院子的窗子朝里面看,宁馨正跟于艳艳在说什么。 小不点白净圆润,眼睛像是亮晶晶的小星星,嘴角还含着笑,别提多可爱。 宁大哥难免羡慕:“唉,小晖要是能有馨儿一半的懂事就好了。” 宁成文下意识挺了挺胸脯。 是啊,他家馨儿那简直是全天下最乖巧的孩子啦。 不光是懂事,还很聪明呢! 家里现在大半的家底都是靠着她的小胖手赚来的! 宁成文一肚子炫耀的话没有说出口。 殊不知俩人都引以为傲的小宁馨此刻正在屋子里给于艳艳出鬼主意。 于艳艳她娘怂恿宁晖离家出走的事情,宁馨已经全数告诉了于艳艳。 她能看出来,那一家四口人都还是不错的。 满是心眼子,就像算计人的只有于艳艳她娘。 所以,当宁馨将此事告诉于艳艳以后,她立马就相信了。 “我娘她就是怕我过的不好……”于艳艳羞的一张脸都想埋到地下去。 她这么说,自己都不怎么信。 她娘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心知肚明。 就是个小肚鸡肠,满肚子算计的人。 说坏吧,也没有那么坏,但也确实是恨不得把所有好东西都划拉到自家的那种人。 所以自打她爹于树林当了族长以后,已经明令禁止她娘参与自己的事情。 如果发现,立马就将她赶回娘家去。 加上之前隐瞒于艳艳遭遇让于树林觉得十分丢脸。 于艳艳她娘这才老实了几天。 “可她也不该这样啊。”于艳艳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这若是叫宁大哥知道了,她这来之不易的好日子岂不是马上就没有了。 宁馨笑着朝她招招手:“艳艳姐,我告诉你个办法,保证好使。” 于艳艳也来不及纠结称呼的事,半信半疑附耳过来。 宁馨嘀咕了几句,于艳艳听了会儿,很快脸上也出现了笑容。 - 娘家和婆家离得近,宁大哥又是个极通情理的人。 所以于艳艳几乎每天都要回娘家一趟。 当晚,她又回了娘家。 回去的时候,她娘正在灶上烧火做饭,见她回来,立马不高兴道:“老赶着饭点回来,还空着手,咋了,他宁家都不给你饭吃是吧!” “娘!你说啥呢!” 听见姐姐回来,狗娃从屋子里跑出来给她姐撑腰。 见儿子也说了话,于母只得悻悻闭了口。 晚饭吃的是棒子面的窝头,掺了些白面,菜是白菜豆腐,有点油星。 菜汤上飘了些油花。 于家不算穷,但她娘在吃食上面一直不怎么费心,吃这些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于母状似无意的问:“宁晖回来说啥了没有?一个半大孩子咋能跑那么远去。” 于艳艳心底有些发寒。 她还什么都没说,她娘就问起这个。 这不是心里有鬼还是什么。 想到这儿,她语气也冷了几分,学着宁馨教给她的那些话:“那孩子被吓坏了什么都没说,倒是我婆婆说了些话。” 知道宁晖没把自己说出来,于母放下了点心。 “你婆婆说啥了?”她又问。 于艳艳放下筷子,左顾右盼看了一圈,仿佛是个天大的秘密似的。 于母和狗娃的好奇心都被勾了上来。 于母着急道:“你婆婆说了啥啊,你甭看了,没人来家里,你爹去祠堂开会了,要天黑才回来。” 见如此,于艳艳这才坐回位子上,压低声音,很小声的说道:“我婆婆说要是宁晖找不回来就麻烦了,公公临去世前留下的那些东西只有他知道埋在哪儿了。” “啥?啥东西?”于母眼睛瞪得溜圆。 狗娃也凑过来听,被他姐一巴掌推到一边:“小孩子不许乱听。” 狗娃噘着嘴离开。 于母急的饭都吃不下去:“到底是啥东西啊?” 于艳艳神秘兮兮道:“我公公留下了几块金元宝怕人抢去,就给藏在山上了,家里人都不知道,当时藏的时候只带了宁晖,也就只有他找得到地方。” 第五十九章 出发回府城 宁老爹过世前是个手艺极好的木匠。 听说是在城里得罪了人才逃到大窑村的。 所以一听说他藏了金元宝在山上,于母没费多大劲就相信了。 “哎呦,那可是金元宝呦,要是咱家有一块儿,你弟弟娶媳妇儿读书都不用愁了。” 她乐得都合不拢嘴。 “娘!您想啥呢!那是宁家的,跟咱家有啥关系。” 于艳艳佯装不乐。 于母拍着大腿,嘴角的笑还没有收回去:“对对对,闺女说的对,娘就是羡慕啊。” 说完,她又拉着于艳艳的手臂嘱咐道:“可千万照顾好你那个继子,可别落个苛待继子的名声啊,你爹如今当了族长,乡亲们可都看着咱们家呢。” 于艳艳闷声应了,心道:您哪是怕我坏了名声,明明是怕大金元宝找不到了。 自打那日以后,宁晖总觉得隔壁狗娃他娘发了神经。 每回看见自己不是塞好吃的,就是摸脑袋,亲切的模样看的他一阵鸡皮疙瘩。 暂时算是克制住了这老妖婆想要赶走宁晖的心思。 宁馨觉得也是时候和她爹一起回府城了。 他们是四月份考完府试回来的,在家待了已经有快一个月,如今已经是五月底。 下场院试将在八月底举行,他们现在回去,她爹还能去书院上两个月的课。 她把这个想法跟她爹说了。 宁成文表现得像个放寒假放的过于高兴,不那么想回学校的小学生。 蔫头耷拉脑的应了。 “爹爹加油考试!等你考过了进士入朝选了官以后就再没人逼你学习了!” 宁馨开始洗|脑大法:“到时候你想干什么干什么,只要完成了工作,不管你出去吃喝还是给我找后娘我肯定都不干涉!” 宁馨越说越激动,想起当初带高三生时,每到高考临近就要给他们做动员的样子。 「同学们!再坚持坚持吧,成功的路我们已经走了百分之九十了,就差最后一哆嗦了!你们再努努力!等到考上了大学,谈恋爱,吃美食,熬夜追剧,包宿上网,你们想干什么干什么吧!」 每到这时,台下都会传来同学们热烈的掌声。 大家仿佛被打了鸡血一样,又能使劲儿努力再学上个几个月。 周而复始,宁馨乐此不疲。 可现如今,她的话才刚说了一半,就被她爹紧张兮兮的捂住了嘴。 “馨儿,爹爹绝不会给你找后娘的!” 宁成文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都红了,仿佛一个对月宣誓的渣男。 他大哥成亲给宁晖带来的影响他都看到了,他可不愿意他的馨儿也受那样的委屈! 反正自打遇上程秀娥以后,宁成文已经早就失了就女子的兴趣。 不是生理上失去了,而是心理上。 他总觉得所有的女人都是母老虎,看中他都是图他的容貌。 简言之,他的确是被女人吓坏了。 宁馨意识到这个问题,大眼睛一眨一眨,心里更是被激起一股怒火。 这程秀娥是真的该下十八层地狱的,害了爹爹又要害自己。 若是不给她一点颜色瞧瞧,她真是咽不下这口气! 但只有她自己一个人,该怎么报复程秀娥呢? 宁馨黑眼珠一转,顿时想出了一个鬼主意。 “爹爹,你再看会儿书,我去瞧瞧叔爷和李爷爷的行李收拾好了没有。” 她迈着欢乐的小步蹦蹦跶跶出了门。 留下宁成文在原地一脸懵逼。 - 很快,就到了出发的日子。 很多人都来送行。 这一去可是和之前考试不一样了,估计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回来。 宁小蓉也特地从邻村赶来。 她自己来的,没有带那一双儿女。 听说表哥崔文彦已经开蒙读书了,宁馨还挺高兴的。 根据她多年带学生的经验,崔文彦是个办事沉稳的。 按气质类型来看,应该是抑郁质,虽说沉闷且容易产生情绪问题。 但这样的人办事牢靠,是很易出学霸的类型。 宁馨还来不及使眼色,她爹已经心有灵犀递了些银子给姐姐。 要她一定好好培养文彦和楚楚。 宁小蓉是个敞亮性子,知道弟弟赚了些钱,生活宽裕。 便不再推辞,收了下来。 只是宁馨看见,她背过身把钱放在荷包里的时候,还是没忍住红了眼圈。 得,眼窝浅的毛病还真是遗传的。 但今日宁老太太却罕见的没有哭,一直是一副乐呵呵的慈爱表情。 自打于艳艳嫁到他家以后,老太太算是真正享了点福。 如今小儿子去读书也是好事,她自然高兴。 原本宁成文也想过带母亲去府城住的,但是宁大哥不干。 他觉得自己身为大儿子,就有义务给老娘侍奉终老。 母亲也是这个意思,宁成文也就没有再坚持。 “哎,你四叔呢?” 一帮人站了好一会儿,宁成文和宁馨的行李都已经搬上了车,也不见于四叔和李贵出来。 宁老太忍不住朝院子里瞧。 宁成文也挺好奇:“对啊,早上怎么没见你叔爷?” 他们平时早上都是一起吃饭的,可是今天他俩是自己吃的。 宁成文以为是老爷子有事出去忙,可是怎么马上要出发了还没有回来。 此时,宁馨正费力的用小短腿蹬着车辕往上爬。 闻言头都没回,说道:“叔爷和李爷爷说是还有事要忙,暂时走不了,但他们过几天就会去府城跟我们汇合啦,爹爹快上车吧,别磨蹭了,咱们赶紧走吧!天都快亮了。” 府城离大窑村距离有一百多公里呢。 他们四更天起来,大概夜里就能到府城了。 同一时刻,于四叔和李贵正在前往程家村的路上。 李贵赶车,于四叔坐在车斗里闭目养神。 山路上蝉鸣入耳,暖风阵阵。 李贵吹着口哨,鞭子甩的格外热烈。 于四叔烦躁道:“吹什么吹,有啥可高兴的,我们这是又被那死丫头差遣了,你还没看出来吗?” 李贵止了哨声,嘿嘿笑道:“老爷您别说我了,您不是也没拒绝馨丫头嘛!” 于四叔沉默了。 他捋着胡子坐在车斗里思索了许久。 年轻时他一直是个独来独往,生怕别人烦扰到自己的人。 身边人都说他独性,一辈子难有可以交心的人。 后来无意间救了李贵一命,他也是个没家没念想的,俩人就凑在一起过。 可平时交流也是极少的。 直到宁馨这臭丫头到了他家以后。 一起都变了。 能被她求一次,自己心里还挺美。 能替她和她爹出个头,自己还特有成就感。 虽然过去他只是王府的低级暗卫,但放在江湖上也是个顶尖的杀手。 旁人找自己办事,没个千八百两他都不愿意出山的那种。 现在可好了,这死丫头就画了几个大饼,说是到了府城以后请他去戏园子喝茶看戏,就把他给糊弄了。 离谱的是,他这心里还隐隐有种期待感。 唉,这不知是自己老了,还是那丫头片子实在太贼。 “老爷。”李贵突然低低一声,似是发现了什么情况。 于四叔立即从思绪中抽离出来,视线直指李贵所指的地方。 那是山路边缘的一处树林。 树木郁郁葱葱,里面却似乎传来有人在争吵的声音。 “你放开我!你放开我!” 一个女声尖着嗓子哭喊道。 第六十章 清醒一点,我才六岁! 两人对视一眼,立即从马车上跳下来。 李贵躬身在前,于四叔果断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刀。 二人虽已经退出江湖多年,但一身武功却并未荒废。 此时提起劲头来,一点看不出是已经到了知天命年纪的人。 不出所料,树林深处,一男一女正在撕打纠缠。 男的身强力壮,哪怕是单手已经能钳制住女人,将那女人身上的布衣一件件剥落。 “老子可憋了好久了,你就别挣扎了,这条路上可没人过!” 这路确实是偏一点,平时都没什么人走。 于四叔他们主要是比较赶时间才从这里走的,没想到就撞见了这么一幕。 姑娘哭得嗓子都哑了,一个劲儿告饶:“大哥我求求你,我有钱,我给你钱去镇上嫖,你别弄我……” 她脚边还倒着一个竹篮子,里头的绣品撒了一地。 想到同样遭遇的于艳艳,李贵暗暗骂了一句:“妈的!” 话音刚落,只见一个黑影儿已然嗖得一下窜了出去。 李贵紧跟而上,二人分分钟将那断了一只手的男人制服。 于四叔叫李贵解了外衫扔到那姑娘身上,沉声道:“披上衣服赶紧走,再不许从这条路过了。” 姑娘道谢不迭,抽泣着离开了树林。 从始至终,李贵和于四叔都从未看那姑娘一眼。 姑娘走后,李贵踢了踢地上哎呦个没完的断手男人:“老爷,这货怎么办?” 于四叔抬头看看丰盈繁茂的树冠,若有所思:“那棵树长得不好,就拿他做肥料吧。” 断手男人还没领悟此话是何用意。 只见身旁的另一个白胡子老头,不知从哪儿掏出一个瓷瓶。 瓶口一拔,强硬的塞到了他嘴里。 “喝了吧,总比我直接剁了你来的痛快些。” 紧接着,一股灼烧的刺痛感从食道蔓延至胃部。 腹部开始冒烟,周身都被疼痛侵袭。 他似乎正在一点点的融化…… …… 同一时刻,宁馨也有种要融化的感觉。 要不说人类最伟大的发明之一是空调呢。 这古代没有空调的日子属实是太难熬了。 如今是农历五月底,按照现代的公历时间来算就是快七月份。 是一年之中最热的时候了。 宁馨坐在牛车的车斗上,脑袋上顶着一把蒲扇,伸着舌头,十分盼望此刻能来点微风,起码把她一脑门子的汗吹干…… “馨……”宁成文也热得不行,想问问闺女如何,结果一转头就看到了这么一幕。 村里的小傻狗一样,舌头伸的老长,脸蛋红扑扑的,汗都快流到下巴上了。 他笑了笑,将牛车停在了路边,取了块面巾到附近的小溪里用溪水浸了浸帕子,又拿回来给宁馨把脸、头、手臂,反正所有露出来的地方都擦了一边。 恰好来了一阵微风。 水分蒸发让宁馨短暂的获得了一点凉爽。 她看着宁成文比猴屁|股还红的脸,忙道:“爹爹,你也擦擦!” “哎!” 父女俩短暂休整完,又重新开始赶路。 往府城去的路是要路过镇上的。 宁成文实在怕女儿被热坏了,便在镇上停了会儿带着她下车买了两碗绿豆汤。 绿豆已经熬出了沙,绵绵的一碗,放了一点点蜂蜜,就要三文钱。 宁成文心疼的直抽抽,但看到女儿红彤彤的脸蛋和蔫巴巴的模样,又咬着牙买了。 钱不是还能赚么,把他闺女热坏了可不行。 店家盛了两碗绿豆汤,宁馨抱着碗玩命炫。 这玩意平时不觉得有啥好喝的,但是大热天来上一碗真是救命良方啊。 “馨儿你慢点吃。”宁成文宠溺的替她拨了拨头发。 “这不是宁案首吗?您也来买绿豆汤啊!” 路过的路人瞧出宁成文的身份。 毕竟离县试放榜还没多长时间,况且他又闹了那么个大动静。 宁成文考了两科的案首,对此已经习惯了不少。 淡笑着与人打了招呼,就要付钱离开。 却不料,此时一架官轿路过,差役护在两侧不许行人通行。 宁馨诧异的抬起头,想看看是个多大的官。 是个四抬的轿子,漆画纹,砗磲及白色涅玻璃顶戴。 霍,六品官也要摆这么大的排场。 等以后她爹当了大官肯定不能这样! 官轿匆匆离去,周围行人都开始动作起来。 唯有一对老夫妻,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 宁馨定睛一看:“爹爹,是沈爷爷和沈奶奶!” 宁成文闻言回头,果真看见社学的沈先生和沈夫人正站在不远处,目送官轿的队伍离开。 “成文。”沈先生也看到了二人,脸上勉强挤出一个笑,拖着还在抹眼泪的老妻走了过来。 本着尊师重道的精神,宁成文咬着牙又点了两碗绿豆汤给老师和师母。 绿豆汤上来,香甜凉爽的味道让沈夫人总算是止了泪。 宁成文斟酌词句,问道:“师母这是……” 沈先生叹了口气:“唉,杉儿他爹升了官从淮南路过,听说他还是没有考上童生,对我的教导不满意,给直接带去京城了。” 原来刚才路过的那个六品官就是裴杉的爹爹啊。 怪不得那么张扬跋扈。 宁成文张了张嘴,都不知道该说点啥。 是先祝贺裴大人升官?还是该劝沈先生想开点? 好在还有宁馨这个小机灵鬼。 她根本就不搭这句的茬,反而另辟蹊径:“裴哥哥去了京城在哪儿读书啊?等我爹爹也考到京城去了,我去找他玩!” 小丫头肉肉的小脸蛋堆着笑,形状好看的嘴唇因为沾了水而格外的红。 比年画上的福娃还要好看。 沈夫人莫名的就被她给打动了,摸着她的小脑袋道:“对!你裴哥哥性子腼腆,到时候馨儿要多带着他玩啊。” “当然啦!”宁馨弯着眼睛笑。 没人能拒绝的了一个故意卖萌的漂亮奶娃。 沈夫人被她笑的心都要化了,又道:“等你长大了,就说给我家杉儿吧,多漂亮的孩子啊,以后肯定能生个漂亮的重外孙。” “……”宁馨脸上的假笑面具逐渐龟裂。 啥啊,你们清醒一点!我才六岁!我定什么亲啊! 第六十一章 阿林的厨艺 虽说话题逐渐拐到了莫名其妙的方向,但被宁馨一通打岔,沈家老两口的心情确实恢复了不少。 沈先生邀请他俩去家中做客,也被宁成文拒绝。 “今日我们还要去府城,改日必定登门看望恩师。” 宁成文有礼有节,沈家老两口一听他俩是要去府城,也不再多劝。 沈先生嘱咐了几句科考上的事,沈夫人则替宁馨把她那已经晃散架了的小揪揪重新梳整齐。 父女俩重新踏上回府城之路。 一路磕磕绊绊,宁馨坐在车斗里睡了醒醒了睡。 二人总算赶在城门下钥之前进了府城。 “馨儿饿不饿,回去想吃点什么,爹爹给你做。” 尽管已经是深夜,但宁成文惦记闺女一天没怎么正经吃饭,怕她饿坏了身子。 宁馨揉揉眼睛,哈切连天的:“不了,好困,要睡觉……” 这小不点的身体完全就是小孩子的作息习惯,天天觉多的不行,加上午觉她一天几乎能睡上十四个小时。 可今天一直在赶路,午觉也没睡成。 宁馨现在只想赶紧躺进温暖的被窝里,香喷喷的睡上一觉。 也不知道阿林那憨货知不知道把她的被子拿出去晒一晒。 不管不管,反正要睡觉!要睡觉! “见没见过这个人?”男人严肃凶狠的问话声将宁馨从半睡半醒间叫醒。 牛车已经停了,她爹被人叫到了车下。 对面站着几个黑衣人,为首的那个手持一个画像,正在问话。 “大概这么高,皮肤很白,穿的很富贵。”黑衣人比划了个身高。 画上是一个女子。 鹅蛋脸,樱桃口,杏仁眼,黑发极长的垂于腰间。 漂亮的发髻上满是珠翠,但并不显得庸俗,反而将画中人衬的十分明艳。 一看就知道是个富家千金。 哦,这么多人找她,还是个落跑千金。 宁成文倒是挺认真,还仔细看了看,最后也是摇了摇头说没见过。 “真的?”为首的黑衣人一看就是快找的没耐心了,恨不得路边找到个路人就能抓来顶罪,对宁成文说话的态度就凶了些。 “真的没有。”宁成文如今也早已不是软柿子,回答的也很强硬。 见这父女俩不好搓摆,为首的黑衣人无法,也只得卷了画轴带着兄弟们离开了。 宁成文重新回到牛车上。 他先摸了摸宁馨的脑袋:“吓着了么馨儿?” 那黑衣人说话太凶,他自己心都是一哆嗦,生怕女儿被吓到。 宁馨笑眯眯的摇头,对她爹的表现十分满意:“有爹爹在我就不怕!” 回到家的时间已经很晚了,父女俩又困又累一点精神都没有。 倒是阿林,好久没看见主家人,一肚子话要说似的,可激动了。 但是看他俩都蔫蔫巴巴的样子,也很有眼力,赶紧闭了嘴,烧了些水叫二人沐浴之后去睡觉了。 一夜无话,累的太过,宁馨直接是第二天中午才起来的。 “阿林……”她睡得时间太久,嗓子都哑了。 “哎,小小姐。”阿林颠颠的跑进来,热情的给她倒了杯茶水,又去接水给她擦脸。 这小子的服务意识十分完善,看宁馨脸擦干净了,还觉得自己应该找点什么事做。 想到她爹曾经被抱着把尿的事迹,宁馨赶紧止住他自发找活儿干的热情。 “阿林哥哥,男女授受不亲,你帮我递水已经很好了,别的不用你!” “哦。”阿林悻悻地退出门去,像条失落的大狼狗。 直到宁馨换了衣裳又整理好仪表走出来时,阿林还蹲在门口。 “我爹呢?”宁馨问。 阿林忙起身:“少爷去书院见先生了,说是晚上才回来,叫小小姐自己在家待着。” 昨天晚上才到家,今早就知道去书院见先生,宁馨对她爹学习的主动性十分满意。 想想也是应该的。 之前看书院见山长都是顾绯带着她去看的。 她爹一直忙着温书考试,考完试又生病,病好了又回村子里,的确没有和先生们见过面。 “小小姐,吃饭吧!今天的午饭是我亲手做的,少爷还夸了呢!” 阿林一脸骄傲,宁馨倒是觉得稀奇。 刚把这憨货买回来以后,她试过一次他的厨艺。 嗯,怎么说呢,不叫不会做饭吧,只能说做出来的东西属于狗都不吃的那种。 所以,宁馨就拒绝了他想在厨房兼工的想法。 但听说他今天做的饭被她爹爹夸了,宁馨倒是提起了两分兴趣。 “行,端来尝尝吧。”她大手一挥。 宅子各处都干净的纤尘不染,一看就知道阿林这小子最近没有偷懒。 水曲柳的饭桌子都快被他擦秃噜皮了。 “饭来啦!” 阿林端着两个盘子兴高采烈的冲进正厅,一样一样摆在宁馨的面前。 一份是玉米面烙的大饼子,另一份是藕片炒个什么东西,烂乎乎的,根本看不出来。 “这是啥啊?”宁馨举着小胖手,满脸担忧。 她爹早上就吃的这啊…… 阿林没看出她的嫌弃,狂甩他那条不存在的大尾巴:“是萝卜!很便宜的,藕也是我自己下荷塘自己捞的!” 能把萝卜炒成这个德行,你小子可真是个人才。 虽说菜是有点一言难尽了,但看着他兴致勃勃的样子,宁馨到底是没忍心打消他的积极性,拿起筷子尝了几口。 “……” 饼子硬的都能拿来砸核桃,藕片和萝卜一点不搭,味道又怪又离谱。 阿林眨巴着黑溜溜的狗狗眼:“怎么样小小姐,好吃嘛!” 宁馨趁他不注意,偷偷吐掉那口藕片,艰难的弯了弯唇角:“做的很好。” 下次别做了。 阿林激动地满院子跑圈。 宁馨暗叹,她和她爹都太善良了啊,这么骗孩子真的好吗? “小小姐喜欢,以后阿林天天做饭给您和少爷吃!”阿林忙不迭的表忠心。 宁馨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刚才那个问题也有了答案。 骗孩子不好!非常不好! 让他们找好自己的位置,不该他们干的事情就别干了! “阿林哥哥啊……”宁馨准备委婉表达一下家里的厨房不需要他,他该去外面看看更广阔的世界之类的话。 可正此时,突然响起的院门却打断了她的话。 阿林还没从兴奋中抽出身,连蹦带跳的说道:“我去开门!” 宁馨默默攥了攥拳,心里琢磨着,孩子这么高兴,不行她和她爹就忍忍吧。 反正过几天李爷爷他们办完事很快就会过来了。 宁馨迈着绝望的步伐朝外走,还没看见门外的来人,就听到一声嘹亮的:“小丫头!你们这一去去的好久哇,终于回来啦!” 第六十二章 花露水?? 来人不是旁人,正是那个搞护肤品搞到忘我的魏琴。 她跟在阿林身后进来,身上背着个大包袱,一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 嗯……她好像比上次看又黑了点。 宁馨扶额。 魏琴倒是没啥感觉,说道:“哎呀,也忘了给你这丫头买点吃的了,这还半包糖炒栗子,你吃不?” 油纸包的半包糖炒栗子,一看就知道是吃剩的。 宁馨摆摆手,不愿意跟这糙汉子似的女人一般见识。 “魏姐姐,你背的都是什么啊?” 一听宁馨说这话,魏琴眼睛立马来了精神,糖炒栗子也没心思吃了,一把都塞进阿林手里:“给你了。” 紧接着,她就将背后的一包东西瘫在了正厅的地上。 不是别的东西,又是一大包瓶瓶罐罐的护肤品。 这次好像包装更多花了些心思,之前用的都是普通的白瓷,现在用的尽是些描了花的青瓷。 “我又在书上找了个方子,做出来味道比上次的还香,你瞧瞧好不好!” 她拿了个瓷瓶献宝似的递到宁馨的手里。 宁馨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特别熟悉,非常熟悉。 就好像夏天的傍晚,楼下乘凉的老人孩子身上散发的味道。 她好奇的打开塞子闻了闻—— 花露水!是花露水! “这是你做的?”宁馨不可置信。 在她的记忆里,花露水应该是晚清时期才从香港传入上海的。 最初被人们当成香水来用,后来才衍生出诸如防蚊虫,醒脑消肿等作用。 “是啊!你不信?”魏琴骄傲的昂起了脑袋。 紧接着额,她便兴致勃勃的给宁馨讲起她是如何研发出“花露水”的经过来。 简言之就是昨天晚上她苦叹自己努力许久却未能得偿所愿,所以一气之下把之前制作护肤品的香料都放在一起煮了。 因为太香,他哥以为是在煮汤,就倒了点酒进去去腥。 “就这?”宁馨真的是醉了。 魏琴疯狂点头:“是啊,今天早上凉了以后我闻着味道特别香,往身上抹了一点也很滑润,很清凉!比外头卖的那些胭脂水粉都强!这不,特地拿来给你瞧瞧!” 她一脸“我厉害吧,快夸我的表情。” 宁馨眼角抽了抽,实在是不敢相信这货竟然就这么歪打正着做出了之后家喻户晓的花露水。 魏琴在那欢快的想象着自己以后靠着这个擦脸水发家致富的样子,宁馨给她泼了盆冷水。 “这个不能擦脸,会伤害皮肤的。” 花露水里面含有酒精,长期用来擦脸,会伤害皮肤保护层。 这肯定不能当护肤品。 “啊?”魏琴脸色一下子就黯淡了下来。 这个她还没试过,就装了瓶拿出来,想着给小丫头看完之前那个护肤品的方子就要送去胭脂坊呢。 “不过可以用来做香露啊!”宁馨一句话又给她提了醒。 对啊,做不了擦脸水可以当成香露卖啊! 反正她这个比外头卖的那些用花草做出来的香露都香,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谢谢你啊小丫头,不愧是案首的闺女,你可比我大哥聪明多啦!” 她揉了揉宁馨的小脑袋。 力道之大,把宁馨揉的差点摔了个跟头。 阿林赶紧过来扶住小小姐,再看这位客人,脸上不免挂上了不悦。 魏琴倒是浑不在意。 这姑娘身上有种野蛮的爽利,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关心的事情上面,旁人额的情绪她是一点都观察不到。 宁馨看看阿林,示意他别紧张。 魏琴又从包袱里拿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纸递到宁馨眼前:“这个就是之前我做护肤品的方子,你回头给你爹瞧瞧是哪里不对了。” 虽说后做的香露似乎已经让她找到了赚钱的门路,但先前的擦脸油才是她认认真真研究过的,她也不想放弃。 那张纸皱皱巴巴的,没头没尾的。 宁馨看了直皱眉:“就这么一张?” “啊,是啊,这是我哥给我从古书上抄录下来的,他说就是用来擦脸的!” 判断一个东西好坏,怎么也要结合上下文看看吧。 起码得知道在那本书里,这个东西它是个啥吧。 别是个内服的,魏琴也拿来擦脸。 可是眼下啥都没有…… 宁馨无奈了:“放这儿吧,只能叫我爹爹帮你看看,具体能不能看出啥就不一定了。” 魏琴倒也不失望,笑着点点头,又重新将地上的香露瓶子整理进了包袱,扛了起来。 “我先走啦,香露要是卖出好价钱,到时候我给你分红!” 她说完,又迈着大步从宁家离开了。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宁馨看着桌子上留下的一瓶香露,和那张皱皱巴巴的纸,暗叹,这可真是个风一样的女子。 这样的行动力,只要找到合适的努力方向,早晚也是要出头的。 …… 既答应了人家帮忙看那配方的问题,宁馨也不含糊,钻进她爹的屋子里就开始翻书。 企图找到这张皱皱巴巴的纸到底是从哪本书上扯下来的。 翻了一下午,她爹书房的书都翻遍了,还是没有找到能够对上的。 “馨儿,爹爹回来了!” 门外传来宁成文归家的声音,宁馨应了一声,放下手中的书,蹦跶着出了书房的门。 对于闺女从自己书房出来这点,宁成文一点奇怪的感觉都没有。 毕竟虽说在外人眼中他是这个家里唯一的读书人,但实际上他自己知道,他家这个馨儿,现在掌握的知识并不比自己这个两科案首差了些什么。 况且宁馨现在还靠写话本赚钱呢,可是他家的顶梁柱。 “馨儿要不要也布置一间书房?”宁成文慈爱的摸着她的头。 宁馨摇摇头:“不必了。” 到了府城以后,她总算是不用跟她爹挤一间房了。 卧房外间的空间很大,她完全可以支张桌子当书房用。 不必非得专门辟一间书房出来。 宁成文点点头,又说起今日在书院的见闻。 “书院的先生们学识渊博,高才大德,爹爹在这里读书很是受教。” 听说宁成文对书院很满意,宁馨还挺高兴。 颇有种第一天送娃上幼儿园的感觉。 娃没哭没闹,还告诉她很喜欢幼儿园的环境和老师。 这哪个家长不得高兴的蹦高高啊! “只是……”宁成文表情显得有些局促:“八月底即将举行院试,先生说我底子薄弱,建议我就住在书院。” 第六十三章 孩子要住校了 为了让宁成文在淮南书院读书,宁馨找的这套房子离书院真的是近到不行。 只隔着一条巷子,属于那种,书院里头学生们早读,她在屋子里都能听见的程度。 但宁馨也能够理解书院里先生的想法。 天天走读回家固然是舒服的,但人一舒服就会降低了学习的欲望。 就好像你坐在软乎乎的沙发上学习,没一会儿就想睡觉了一样。 所以学校的桌椅板凳都是用的硬一点的材质,来保证身体上有一个紧绷感,这样头脑才能清醒。 就如孟子《告子下》写的一样: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况且在书院住宿,也有舍监查夜,一般到晚上也是要学习的。 作为一名曾经的班主任,道理宁馨全都懂,但她还是有点怕她爹的小身板吃不消。 “书院住宿的环境怎么样啊?吃的如何?外面可以送吃的进去吗?”宁馨全是问题。 宁成文眼睛立马就有些湿润了。 馨儿哪像是他的女儿啊,简直比亲娘操心的都多。 他摸了摸宁馨的小脑袋,眼中满是疼惜:“爹爹已经是大人了,可以照顾好自己的。” “算了。”宁馨不放心的摆摆手:“明日爹爹带我一块儿去书院吧,我亲自去看看。” 孩子头一回住校,这当监护人的咋也得实地考察一番啊。 身上担负着要给孩子考察居住环境的重任,宁馨第二天起了个大早。 宁成文起来的时候,只见正厅里一个已经穿戴整齐的小不点抱着大肉包子吃的正香。 见他起来,便张开她油乎乎的小嘴说道:“爹爹吃包砸,阿林哥哥一早去买的。” 避免今天还要吃阿林做的那个能砸死人的饼子,宁馨起了个大早,在阿林还没有去厨房的时候就指挥他出门去买了早点铺的包子。 当然为了保护孩子的自尊心,宁馨没说他做的不好吃,只是说好久没吃过馋了。 阿林想来想去发现自己的确包不出大包子来,也便顺理成章出去买了早点。 宁成文洗漱以后也坐下来吃早点。 宁馨先吃完,就下了桌去检查宁成文收拾起来的行李。 既然要在书院宿舍住了,换洗衣服和干净的被褥自然是要带的。 宁成文是个很干净的人,所以他带的换洗衣服格外的多。 宁馨当了那么多年的班主任,见过太多学生因为宿舍空间分配产生矛盾了。 她爹带这么多东西过去,柜子装不下,岂不是要跟室友闹矛盾。 她选了几件拿了出来:“爹爹,不用拿那么多,离家很近,如果需要的话我会叫阿林哥哥去给你送的。” 闺女说的都对,宁成文没啥意见,一味点头。 吃了饭,二人带着阿林往书院去。 宁馨是去看宿舍环境的,阿林纯是个拿东西的工具人,但他本人特高兴。 有一种头一次春游的兴奋感。 到了书院门口,不允许小厮入内,阿林嘴角朝下只得眼巴巴把行李递给了宁成文。 满眼哀怨道:“少爷,您以后需要啥就找人给阿林说一声,我给您送,或者您在书院吃不好了,阿林也可以做好饭给您送去……” 他凄凄切切,宁成文宁馨一脸黑线。 小伙子,心意领了,饭真的就大可不必了。 撂下阿林,宁成文带着宁馨找到舍监分配好的宿舍。 一间双人间,屋子里干干净净,除了两张木板床两张桌子啥也没有。 可说是牛角挂书,囊萤映雪了。 但好在宁成文是吃苦吃惯了的,对此完全不觉得怎么样。 宁馨在屋子里转了一圈,也没挑出什么问题,也便作罢。 等着她爹将行李都规整好,准备带她去食堂看看的时候,宿舍的门突然被几个人推开了。 “陆明远,你就住这儿!”舍监带着一个年轻男子进了门。 男子生的白净清秀,但身材很高大,细看之下还有隐隐的肌肉。 这就是她爹爹以后的室友了,宁馨本着与人为善的精神朝他甜笑了一下。 可那人眼风扫过却是一点表情都没有,反倒眼神落在宁成文身上,上下左右细细打量了一番。 那眼神……怎么说呢,反正让宁馨觉得不太舒服,总有一种在打量货物的感觉。 “在下陆明远,本地人士,敢问兄台如何称呼?” 他过来与宁成文说话。 宁成文也礼貌回应。 几句聊下来,二人都大概了解了对方的情况。 陆明远是本地乡绅家的公子,屡考不中,家人专门找到了书院的山长,给书院捐了许多古书又花了大钱修缮了桌椅,书院这才勉为其难收了这么个“赞助生”。 宁馨暗叹这舍监给她爹分的室友实在不怎么的。 宁成文却并不觉得怎么样,对他来说,室友是谁都无所谓,只要不耽误他学习就行。 “陆兄,我要带着女儿去饭堂看看,就不打扰你了。” 宁成文带着宁馨准备离开,陆明远却看了看天色,笑道:“正好也赶上饭点了,我与宁兄同去吧。” 三人一起到了书院的饭堂。 陆明远倒是没再耽误父女俩,转去找自己相熟的人吃饭去了。 宁馨悄咪|咪拉她爹的袖子:“爹爹,那人眼神不太对劲,你尽量离他远点。” “好的好的。”宁成文乖巧点头,但显然没怎么听进去,还让饭堂的嬷嬷给宁馨多打了一块肉。 这里的饭堂一天供应三顿饭,青菜豆腐是主菜,肉菜不多,但需要额外花钱去打。 宁成文舍不得闺女光吃肉,所以多花了五文钱打了个肉沫豆腐。 “还挺好吃的。”宁馨抱着碗慢悠悠的吃,只觉得这菜滋味儿还挺不错。 但她深知她爹抠抠搜搜的性格,还不忘嘱咐:“爹爹以后每天要吃一顿肉哦,不要怕花钱,咱家现在有钱。” “好好好,馨儿多吃些。”宁成文嘴上答应着,又赶紧把盘子里的肉沫划拉到宁馨碗里。 见他还是不太重视,宁馨板起小脸道:“爹爹你要听话,钱花完了可以再赚,要是身体熬坏了以后可就补不回来了!再说了,日后进士及第,殿试可是要看形象的,圣上要瞧见你是个瘦不拉几的豆芽菜,哪怕你学问再好,也考不上状元!” 第六十四章 阅览室 宁成文总觉得自己离状元挺远的。 那可是状元啊,是天下千万学子里面最出类拔萃的那个。 但听到闺女这话以后,他又突然有一种自己好像也不是不行的冲动。 状元咋了,几个月前他还不知道自己能考中府案首和县案首呢,现在这不都中了?! 所以说,只要努力过,一切皆有可能。 他拍拍胸脯,对宁馨道:“馨儿放心吧,爹爹一定会好好吃饭好好温书的!” 宁馨由衷感到欣慰。 饭吃到一半的时候,又碰到了一个熟人,正是魏琴的哥哥魏源。 他热情的跑过来和宁成文打招呼,还问他是否在宿舍住,要不要找舍监说说调到一处去。 他吊车尾考中了府试,家中使了些银钱也便来了淮南书院读书。 只是由于上次在酒楼的事情,宁成文对他一直淡淡的,不怎么回应。 魏源知道自己是不被欢迎的人,尴尬的抱着碗离开。 “爹爹,也不必如此,他也不是故意的。” 自己和魏琴来往的都好好的,倒是她爹这儿跟魏源的界限划得分外分明。 宁成文抬起脸,很是认真的说道:“爹爹曾经将他当作很好的朋友,可他的做法却并不是这样,我甚至觉得他将人引入危险境地的样子比你之前的大伯娘还可恶。” 宁馨被这一席话说的愣住了。 她从来只知道她爹是个软性子好脾气的人,但刚才这句话才让她明白过来,过去那段痛苦的生活在宁成文的记忆里到底留下了多么不可磨灭的痕迹。 他怕自己再次陷入危险。 所以,他平等的拒绝任何一个可能性。 桌子下面,宁馨的小拳头再次攥了起来。 不想这事还好,一想这个事,她又想起程秀娥来了。 那个祸害了宁成文许多年,和离后还不愿意放了他们父女俩的坏女人。 也不知道叔爷和李爷爷他们事情处理的怎么样了…… 本来书院是不允许一切无关人等入内的,但宁馨是个小孩子,加上之前她和顾绯来过,沾了些小世子的面子的缘故,所以她今日能进来。 但是也不给多待,吃了饭以后马上就得走。 宁成文不舍得将女儿送到了书院门口。 宁馨趁人不备,又偷偷塞了五两银子给她爹。 白花花的五两银子,被她塞进宁成文的衣袖里:“爹爹,这钱是专门给你买肉吃的,下次回家的时候我会检查的,必须得花光了,知道了没有!” “……”宁成文已经第无数次感觉自己家的父女关系混乱。 宁馨像长辈,他才像家里的孩子。 他勉为其难收下钱,还不忘嘱咐宁馨:“没事别出去乱逛,一定要出去就带上阿林。” 其实他是有些担心的。 于四叔和李叔还没有来,他作为家中唯一一个大人还要来书院读书。 只把宁馨这个小不点留在家里能行么。 虽说还有个阿林,但那小子着实是不怎么聪明。 馨儿就算是再懂事早熟,那也只是个不大点的孩子啊。 “放心吧爹爹,我可听话了。” 宁馨这头敷衍的糊弄完她爹,刚出了书院的大门,就对阿林一挥手道:“阿林哥哥,陪我去城里逛逛!” 昨天答应了魏琴要帮她看看那个护肤品方子的事情她还没有忘。 以她爹的藏书来看,是没有找到出处的。 她就只好去别的书斋看看,他们那里的藏书能不能找到这个方子的出处。 从书院往西街走的路上,买东西的摊位琳琅满目。 有卖首饰的,有卖小吃零食的,也有插着草杆子卖儿卖女的。 宁馨无数次感慨封建社会真是吃人,路边跪着的男孩女孩也都长着一双眼睛一个鼻子,可是他们就是没有人权的。 要不是她穿到了女儿奴宁成文的身边,恐怕她的日子比这些人也好过不到哪里去。 她一边想着事,一边盯着路边一个十六七岁的男孩发呆。 殊不知这倒是引起了阿林的警觉。 他本来就觉得以自己这个资质,能被案首家里买回去当下人,简直是祖上积了阴德的。 如今看到比自己看着还聪明点的“竞争者”,他立马来了警惕心。 偷偷挪了挪,用身体挡住了宁馨的视线不说,还故意昂了昂头,吸了一口气,显得自己更高更壮一点。 做下人的,还能比什么,不就是比谁劲儿大,谁更能干么! 他行,他都行! 这货傻了吧唧的小心思在宁馨这样的老油条眼中简直是透明的一样。 她憋着笑,把视线从那男孩身上挪开,开始关注路上的小吃摊。 烧饼、包子、糖炒栗子、烧鸡、桂花糕……她一样买了一份,一股脑塞进阿林的怀里,吩咐他:“拿回家里去吧,我去书斋看会儿书,一会儿就回啦。” “那怎么行!小小姐,我得陪你去!” 阿林手都快塞满了,那只烧鸡直接被宁馨挂在了他裤腰上。 一根麻绳栓的裤子,再走两步就快被坠的掉下来了。 可饶是如此,他也没忘了自己的职责。 少爷在的时候,他的责任是保护少爷和小小姐。 现在少爷不在了,他全部的责任就是看好小小姐,千万不能让她出什么事。 宁馨也不跟他辩,这种死心眼,你跟他辩是没什么用的。 她扯着阿林的袖子来到了一家书斋门口。 这个书斋很大,但来往的人并不多。 也对,书又不是什么消耗品,哪有人天天来买书的。 书斋老板看她是个小不点,身后又跟着一个家丁,一看哪个都不像读书人,连站都没站起来。 一看就知道不想接待他们。 宁馨开口问道:“掌柜的,我在这里看会儿书行不行?” 掌柜一怔,没想到这丫头竟真是个识字的。 他觉得有些新奇,走过来打量了宁馨一圈,倒是没难为她,只是笑着解释:“书要买回去才能看的呀,我这里不能看。” 也不是没有穷书生来蹭书看,但他一般都会直接撵走。 开玩笑,那些书生要是在这儿就把书都看完了,还有谁来买他的书啊。 宁馨歪着小脑袋,眼皮朝上翻了翻,似是在想什么办法。 半晌,她从随身的小荷包里掏出两文钱递到掌柜的手里:“那我给你两文钱,你让我在这儿看一下午,我一本不带走,也绝不会弄脏弄坏,你觉得行嘛?” 看一下午又不带一本书走,那里外里岂不是自己空赚了两文钱? 掌柜的觉得这丫头可能是个傻的,别回头她家里人找来,给自己添麻烦。 他才想要说拒绝的话,宁馨已然开口道:“你放心,我家里我说了算,不信你问我家下人。” 掌柜的抬起头,看向一脸木讷的阿林。 阿林觉得没啥毛病。 家里只有少爷和小小姐两个,少爷现在去书院读书了,小小姐才是家里唯一的主人。 更何况连自己都是小小姐亲自|拍板买回来的。 她不做主谁做主? “是,小小姐就能做主!”他大着嗓门。 一听这话,掌柜的脸上的笑更加灿烂,从宁馨的小手里拿过那两文钱,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小小姐,您请,本店申正时闭店,在此之前,随您怎么看。” 宁馨愿望达成,回头对阿林道:“看见了吧,我下午就待在这儿,你先回家吧,申正时来接我。” 见阿林还是一脸的不放心。 她只好又补充道:“要是到时候找不见我,你就报官把这位掌柜的捉起来就是了。” 掌柜的:“……” 第六十五章 得来全不费工夫 书斋挺大的,里面被书架子摆的满满的。 宋掌柜带着宁馨往里面走,路过几个书架之后,没想到竟是别有洞天。 里面有一间内室,书案整整齐齐,还摆着笔墨纸砚。 “您就坐这儿吧,需要看什么书您只管去拿,看完放这里就行。” 宋掌柜从来没赚过这么轻松地钱,对宁馨的态度不可谓不恭敬。 宁馨在药方的书架上寻了有可能的书稿回去的时候,发现内室的案桌上已经给她摆了一壶花茶和一小盘子点心,点心边还摆了一双筷子。 想也知道是怕她吃了点心直接摸书把书摸脏了。 宁馨就这么一边喝茶一边吃点心,花了两个时辰的时间,就大概将医药书架上面的书全部都看完了。 高中已经要求学生的阅读能力达到一目十行的标准,所以这些对宁馨来说并不是一件难事。 只是离谱的是,她翻了上百本书,竟然也没有找到魏琴这个方子的原出处。 “小小姐,您看完了吗?” 书斋的宋掌柜对她简直不要太好奇。 这么大的女娃娃识字也不算太离奇,毕竟稍微有钱一点的人家都会给女儿开蒙。 但一般姑娘们读的都是些风花雪月的诗词,或者新鲜好看的话本。 这小丫头却是不同,一下午了,她看的全是医书。 那货架已然就要被她搬空了。 她看的也太快了吧! 之前他还觉得自己这两文钱赚的轻松,但想着自己一会儿还得一本一本把那个书架填满,他又觉得这钱赚的没那么轻松了。 宁馨抬起头,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困得说话都有些含糊了。 “怎么,掌柜的要关门了吗?” 宋掌柜赶紧摇了摇头:“不是不是,还没到时间,您家的下人也还没来呢。” “哦。”宁馨又低头埋首进了书海里。 “这个……这个……”宋掌柜搓搓手:“您到底是在找什么呢,要不我帮您找找?” 对呀,让他帮忙啊。 他一个开书斋的,阅读量肯定也不差吧。 说不定这个方子他就在什么地方见过呢。 想到此处,宁馨赶紧把那张揉的皱皱巴巴的纸拿出来,展平放在了他面前。 宋掌柜接过纸,眉头紧紧又松松,好半天才摇了摇头:“对不住,我也没看见过这方子。” 宁馨刚提起来的希望又落了下去。 但一想到人家也是好心,便摆摆手道:“无妨,找不到也无所谓,该给多少钱我还是会给的。” 瞧这大方劲儿,还真是讨人喜欢。 宋掌柜忍不住想多和她说几句话:“你花了钱还没有把书带回家,你不觉得亏得慌吗?” 这倒是个有意思的问题。 人的传统思想认为,什么东西只有拿到了自己手里才是彻彻底底属于自己的。 所以,古代的书斋是不允许人在这里读书的,都是要买回去才行。 但宁馨可是个现代的灵魂。 正好她看书看的也实在累,就坐直了身子和这位好学的老板好好讨论起了共享的经营模式。 “看书的目的是为了学习知识,书不在手里,可知识已经到了我的脑子里了,当然不亏。” 宁馨顺势给他出了个主意,当然也是为了满足她自己的阅读需求。 “宋掌柜,我建议你就专门搞一个阅览区,收费阅读,两文钱一天,你提供一个阅读环境和阅读资源,到了晚上他们走的时候,知识他们带走了,钱你留下了,这何乐而不为呢?” 小姑娘说的有理有据,很难不让宋掌柜激动。 他们开书斋的,属于是一年到头赚的钱都是有限的,基本没有超额的收入。 他家娘子把所有的钱都紧紧把控在自己的手里,他就连买个香饮都要管媳妇儿现要钱。 更别提给他新相好的小翠姑娘买胭脂水粉了。 而宁馨提的这个建议,他直觉就认为会是一件十分赚钱的买卖。 书可以翻来覆去的看,一本书原本卖两文,两个人一天就看回来了,然后书还在他手里,如果保存的够好的话,说不定还能再卖…… “但是要是保存不好呢?”他提出了新疑惑。 宁馨看他是个脑子灵活的,也愿意耐心解答:“进入阅览室之前先交押金,书弄坏了,弄脏了不能二次销售了,都可以扣押金。” 对啊,押金! 宋掌柜几乎乐得飞起来,他再看宁馨的眼神都带上了崇拜的意味。 哎呀呀,这是谁家养出的小财神啊,竟然有这样好的点子。 日头西斜,眼看到了申时。 换了一身衣裳的阿林已经准时站在了书斋的门口,中气十足道:“我家小小姐呢!” 看着那个凶悍的样子,赫然有一种宁馨要是没了,他立马就要跟这个书斋掌柜同归于尽的意思。 “来了,阿林哥哥,你急什么嘛!”宁馨迈着失落的小步伐从内室钻了出来。 连看了三个时辰六个小时的书,她现在蓬头垢面,看起来有一种灵魂都被抽走了的感觉。 阿林急的上下打量了好几圈,确认没事以后,才不再恶狠狠地盯着宋掌柜。 宋掌柜感恩宁馨出的主意,又实在是很喜欢他,忙就在门口的书架上翻出了一本最新的话本,叫《我与公主不得不说的二三事》递给了宁馨。 “送您的,感谢您给我出的主意。” 宁馨看着这个标题就无比杰克苏的话本,眼角直抽抽。 啥啊,她看起来就是这么肤浅的人嘛!? 好歹她写的书还叫《怪侠捉妖师》呢。 好吧,好像区别也不大。 宁馨接了书,对宋掌柜道了谢以后,又想起来,问了句:“对了掌柜,您这里有那本怪侠捉妖师吗?” “哎呀,您说晚了。”宋掌柜拍着大腿道:“最后一本才刚卖完,您不知道,那本书卖的简直不要太红火哦,从淮南到京城,现在无人不知晏赤侠的大名啊。您要是喜欢那个,过两天再送货来的时候,我给您留一本。” 没有比知道自己写的书畅销更高兴的事情了。 就连一下午无结果的付出在此刻都显得没那么沮丧了。 宁馨拿着“杰克苏”朝宋掌柜摆了摆手,带着阿林出了书斋的门。 “不用啦掌柜,您就留给更需要的人吧。” 反正是我写的,我回去看草稿他不香嘛! 第六十六章 咱俩继续做同桌 二人回家时,外面天色还没有黑下来。 宁馨忙活了一个下午,饿的不行,回家以后就让阿林把她中午买的吃的热热端出来。 “小小姐,阿林可以给您做新的,还烙饼行不行?” 这憨货真是完全看不出来她和她爹都是硬着头皮吃的早饭。 “不用不用,别麻烦了,就吃买来的就行,放到明天就不好吃了。” 宁馨还是坚持保护孩子的自尊心。 “好嘞。” 阿林没觉察出问题,乐呵呵跑去厨房热饭去了。 吃了饭宁馨就回屋看书了。 这古代虽说是天清水蓝,空气清新,人也淳朴。 但有一点不好,就是娱乐项目实在是太少。 宁馨穿越之前是个手机控,是那种一会儿看不见手机就觉得心慌的人。 穿越过来这几个月算是被迫改好了。 但是每到晚上睡不着觉,也找不到什么东西看看的时候,她真是难受的抓心挠肝的。 只能靠看书来排解。 平时看的都是她爹的正经书,最多也就是看看她自己的草稿纸。 今儿可好了,她从宋掌柜那儿得了一本“杰克苏”,可算满足了她需要一点点精神慰藉的需求。 这书叫《我与公主二三事》,是以男主视角展开的一本小说。 说的是一个落魄的书生无意中捡到了一位落难的公主以后发生的事情。 当然,最终公主成功回了皇宫,书生也扶摇直上成了驸马爷,过上了美人在侧,尽享荣华富贵的好日子。 这一看就是个普男yy出来的故事。 受众也是那些自身能力不够过硬,就等着天上掉下个大馅饼的男人们。 宁馨看了个开头就能猜到结尾,觉得没意思极了。 可就在她马上要合上书睡觉的时候,那一页上出现的内容却赫然把她的困意都给惊没了。 故事情节到这里写的是驸马与公主成亲之后,为了繁衍祖庙,又纳了一名姬妾。 姬妾痛恨公主与驸马恩恩爱爱,便想了个恶毒的法子。 找了一个道人要了一个方子,按那个方子抓药制成香膏以后,涂在脸上会让人很快变黑,逐渐脸部也失去光泽,犹如干枯的老树。 道人随口起了个名字叫“黑里俏”,更添了几分讽刺的味道。 宁馨从床上蹦下来,在衣服口袋里找到了魏琴给她的那张破破烂烂的纸。 两相对比一看,不出所料—— “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一想到自己在书斋里翻了整个下午的书,宁馨都觉得自己的时间花的有些冤枉了。 这魏琴的哥哥也真是的,随便敷衍自己妹妹,竟也不联系上下文看一下。 这不是坑人么。 “阿林哥哥。”她将门口守门的阿林叫进来,给他说了个地址:“明儿你去这个地方找一个叫魏琴的姑娘,就是昨天来过咱家的那个,叫她来找我一趟,就说她托我办的事情我办好了。” 魏琴之前离开的时候留了地址给她。 阿林点点头,说明天一早就去。 …… 一夜无话,次日宁馨是被阿林叫醒的。 “小小姐,您叫阿林去找的那个姑娘不在那儿了。” 阿林觉得自己没有办好主家安排的事情,很是有些难为情。 “她去哪儿了?” 阿林想着驿站的老伯说的话,磕磕绊绊的复述道:“老伯说她回家了,也不知道还回不回来了。” 魏家的酒楼在镇上。 魏琴此番是陪着她哥哥魏源到府城考试入书院的。 如今她哥哥已然进了书院读书,她的确是没有什么留下来的必要了。 但宁馨还是有点不高兴的。 自己费了那么大的心力帮她的忙,不过是看在她是个很有梦想的女孩的面子上。 她倒是好,拍拍屁|股就走了,一点交代都没有。 宁馨把自己重新裹回被子里,恹恹的:“我再睡会儿,你自己玩吧。” 起床干什么? 她既不用上学也不用上班,她为什么要起床?? 宁馨的确不用上班上课,但宁成文需要。 同一时刻,宁成文正在书院上课。 淮南书院分为三个班,乙班里的学生是已经考中童生准备考秀才的,甲的学生是考中秀才准备考举人的,最后一个丙字班是什么功名都没有的。 宁成文在乙字班,而他的那个新舍友陆明远则在丙字班。 二人同宿舍住的第一个晚上一切如常。 宁成文在家时一般学习要学到子时方歇,到了书院以后也是一样的。 陆明远并没有那么努力,但看到他在温书也会保持安静,并不会打扰他,而且还会在他读书读到入神的时候替他剪烛芯。 次日一早,宁成文起来早读。 这是宁馨给他养成的习惯,早上是背书最快的时候。 因为每有前摄抑制的影响。 宁成文背了会儿书正准备出门,就见宿舍的门开了,陆明远带着一包东西和一个干净的瓷碗回来了。 “白米粥和包子,我特地给你抢的,食堂量很少,下次要早点去,哦对了,那是我的碗,洗过的,很干净。” 他将包子和粥放在宁成文的案桌上,转身就要走。 宁成文还没有那么快和室友相处如此融洽的准备,略有些手足无措,磕磕绊绊说了句:“谢谢陆兄。” 陆明远离开的脚步顿了顿,抬手挥了挥:“不用,随手的事。” 总体来说宁成文对这个舍友挺满意的。 心里不免觉得昨天馨儿的嘱咐有些大惊小怪,这位陆公子分明就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 吃了早饭便是去教舍上课。 书院的山长曾在朝廷中任大学士,致仕之后回到老家建起来的这么个书院。 这里的夫子也都有些来历,举人、进士都有,也有其他致仕的老大人。 宁成文进到乙字班教舍之内,直接的感受就是,这里比在沈先生家里读书的氛围强太多了。 窗内窗外都是朗朗的读书声。 身边的同窗也各个埋头苦读,聊起来也是八股策论,并不谈论些别的有的没的。 宁成文很喜欢这样的环境。 他刚找了个离夫子近的位子坐下,就被魏源捉了个正着。 魏源抱着书本挤到他旁边,丝毫不见外道:“在沈先生家里咱俩就是同桌,现在也一起坐吧!” 宁成文皱皱眉头,刚想拒绝,就听魏源神秘兮兮道:“你要是答应我,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有关你那位好舍友的。” 第六十七章 契兄弟 宁成文微一蹙眉,表情稍显不悦。 他是不喜欢在背后议论旁人的性情,尤其对方还是今早替他打了早饭的新舍友。 他提着书本转身就要去旁边的空位子坐。 “哎哎,你别走啊。”魏源还是不依不饶的追上去。 “我保证这个消息对你很有用。”魏源神秘兮兮。 宁成文则一下子就冷了脸:“不必,我对旁人的秘密不感兴趣。” 他这句话说得过分严肃,魏源先是一愣,继而脸上浮现出些许羞愧的红。 古语也说君子不论人是非,自己这样倒显得小人了。 “不是的,别人都知道,我怕你吃亏……”他小声嗫嚅。 宁成文一甩衣袖,也不理他,直接翻开了书本埋头看起来。 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人下面子,正常人都受不了。 魏源性情外向,但也是读书人,面子很薄。 被宁成文无视了,他只得涨红着脸,抱着书本去其他位子了。 夫子这一堂课讲的是《礼记》,内容是社学里沈夫子曾经讲过的,但每个先生的视野不同,对同样一篇文章的理解和感悟就不同。 宁成文认认真真听完一节课,直到回到宿舍,都在感慨宁馨的抉择似乎从来都没有错。 不管是劝他读书考科举,还是中了府试以后,立马决定给他转来书院读书。 哎,想闺女了! 也不知道她自己住那么大的院子会不会害怕。 四叔和李叔到了没有。 阿林那臭小子没再做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给馨儿吃吧…… “宁兄,想什么呢?”突如其来的问话打断了他的沉思。 是陆明远也上完课回来了。 “没想什么。” 陆明远细细打量了他两眼,笑笑:“让我猜猜,宁兄是不是想令爱了?” 宁成文不语,耳根慢悠悠爬上一丝红晕。 他生的一副冷白皮的面孔,只要是脸红一点立马就能看出来。 实在也不怪他。 陆明远那句话说的好像他是个离家以后立马就开始想父母想家的小孩子似的。 宁成文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可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看起来又多么诱人。 窗外是蜜桃色的晚霞,晚霞的金光笼罩在他漂亮的面部轮廓上。 长睫根根分明,黑瞳亮晶晶的。 陆明远看呆了,喉结不自觉的滚了滚,哑着嗓子开口:“若宁兄愿意,可否做我的契兄弟,在下保证护你周全。” - 自打书斋开始做了付费阅览以后,宋掌柜的生意真是一天比一天好。 他脸上的老褶子都比往常看着更多了不少。 “阿大,把告示撕下来吧,今儿满了,再装不下其他人了。” 他甚至有余钱雇了个新伙计,名唤阿大的,也识的几个字,每天负责帮他搬搬扛扛,也负责打扫“阅览室”那间屋子的卫生。 “宋掌柜忙着呢!”一声奶甜的声音从自下向上传了上来。 宋掌柜一怔,随即立马从柜台后面走了出来,出来迎人。 刚收了告示回来的阿大看的一脸蒙。 不就是个半大的丫头片子么,站直了也就到自己腰这么高,自家掌柜为啥要那么恭敬? 小丫头弯着一双笑眼,踮着脚朝里面眺了眺:“生意很好呀!” 宋掌柜也是一脸喜意,忙叫阿大给她倒水:“都赖小小姐主意出的好,这些天想着上门感谢您呢,也忘了问您府上在哪儿。” 宁馨摆摆手:“不必啦,以后我来看书的时候你别收我钱就是啦。” “那是自然。”宋掌柜立马对阿大说:“看清小小姐这张脸,若是以后她来了,你就只管带进去就是。” 阿大点头应了一声,又在宁馨脸上深深看了两眼。 “记住了。” 宋掌柜拿了椅子给宁馨坐,随口给她讲起书斋的事。 宁馨那天给他出的主意是两文钱看一天的书。 “我后来想了想觉得两文钱太多,就便宜了些,变成一文钱了。” 宋掌柜神情难掩自得:“一文钱能在这里看一天的书,所有人都觉得是占了大便宜呢!还有些后宅的妇人,不好意思把话本子拿回家看,怕被官人知道,就偷偷在我这儿看完回去,您瞧,为了她们,我专门辟出一间雅室来。还专门叫人买了些上好的茶叶放在店里,价格比茶楼还低些呢。” 这才是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呢。 这宋掌柜才是个真会赚钱的,宁馨不过是简单提点了他一句,他立马就上道了。 他不赚钱谁赚钱? “那就祝宋掌柜财源广进啦。” 宁馨乐得说几句好听话,反正她和她爹在府城待得日子还长着呢,多认识几个人总没什么坏处。 “哎哎!托小小姐的福。”宋掌柜喜的合不拢嘴,又从柜台后拿了一些点心出来,非要塞到她手里。 没办法,她就算是说话做事再成熟,也挡不住这张嫩生生的奶娃脸,让人一看就想要投喂她。 宁馨也不拒绝,笑着说完谢谢,立马就把话题转移到今日来的目的上面。 “对了,宋掌柜,今日我过来是想问问您认识一位叫孙淼的讲古先生吗?” 讲古先生也就是说书先生,宁馨之前和她爹去镇上,博文斋的张掌柜说的那个想去买她那本《怪侠捉妖师》说书版权的,就是这个孙淼。 当时那人留了地址给他们,但来的路上折腾了一路,宁馨不知道把字条给丢哪儿了,所以只好来问问这位宋掌柜。 说书的和书斋一般都有些来往吧,她就是来试试。 “孙淼是吧。”宋掌柜摸了摸下巴,他是真的很想帮宁馨的,毕竟人家给他指了条生财之路。 “您在这儿等等,我去对面帮您问问。” 对面是一间茶楼,平时说书先生们更愿意去那样的地方。 说完,宋掌柜立马就撩了袍子直奔对面茶楼去了,那个热情劲儿让宁馨都觉得一阵暖心。 真是赠人玫瑰,手有余香啊。 宋掌柜去对面帮忙问事,阿大进到里屋帮客人找一本书。 宁馨只好站在门口帮着看一会儿店。 正门口的书柜上摆的都是新鲜的话本,杰克苏玛丽苏应有尽有,她拿了一本正准备看,就见一个妙龄女子风一样的窜进了屋子里。 “哎哎……”她一个激灵蹦起来,那女子看见看店的是个小丫头,立马做出凶恶状,呲着一口小白牙道:“给我找个地方躲躲,不然我就揍你!” 别说,配上她这张颇有英气的脸还真有那么一点吓人呢。 宁馨配合的缩了缩肩膀。 那女子已经找到了合适藏身的地方,一溜烟钻进了门口的柜台后面。 柜台除了上面放了些零钱之外,底下都是空的。 她一个瘦弱的姑娘藏进去轻轻松松。 还不等宁馨反应过来,就见几个熟悉的黑衣人挎着大刀走进了书斋大门:“小丫头,见过这个姑娘没有?” 宁馨用余光朝下看了看。 黑暗里那姑娘蜷缩成一团,正比量着脖子威胁她。 虽说表情狰狞了些,但和黑衣人拿的画轴上的人一模一样。 好家伙,她别是一不留神窝藏了个通缉犯吧?? 第六十八章 离家出走小少女 宁馨凝神细瞧,发现这帮黑衣人正是回城时候拦了她和她爹马车的那几个。 当时她在车上坐着,并没有细看那幅画。 现在一看,和此刻趴在她“胯下”这个姑娘是一模一样。 只是和画像相比,地上的姑娘狼狈了些,头发乱蓬蓬的,小脸也脏兮兮的。 “问你话呢,见过这个姑娘没有!” 见她还在愣神,黑衣人不耐烦又大声问了一遍。 宁馨再次余光朝下扫了扫,这会儿那姑娘已经不威胁她了,而是双手抱拳,一阵作揖哀求她别说。 前后变化不可谓不鲜明。 就是嘛,现在主动权掌握在她手上。 求人就应该有个求人的态度呀。 宁馨扬起小脸,懵懂的晃了晃头,做出一副怯生生的模样。 “没、没见过……” 一副被吓破胆的模样,配合她本就乖巧的长相,把几个黑衣人搞得还挺不是心思。 为首那个收起画像,声音和软了几分:“你家大人呢,怎么派一个小娃娃看店?” “出、出去了……” 再问几句怕是要把小丫头吓哭了。 几个黑衣人对了下眼神,退出门外。 远远地,宁馨还听见其中两个说话的声音。 “老大,咱咋不再搜搜啊,我觉得那丫头片子没说实话。” 被叫老大的黑衣人毫不客气一把抽在他后脑勺上:“你傻啊,她才多大啊,她能说谎吗!” 对此,宁馨愧疚的表示:能,人只要会说话就会撒谎 ̄□ ̄|| “他们走了没有?” 柜台底下太累,那姑娘稍微往外伸了伸脖子,又会宁馨一巴掌打在脑袋上给塞了回去。 呵,刚才威胁她的仇这不就报了么。 “再等会儿,等他们走远了的。” 柜台下的姑娘感恩戴德:“嗯嗯,谢谢你啊小丫头。” 又等了会儿,时候差不多了,宁馨这才叫底下的人出来。 姑娘窝了好半天,这会儿好不容易站起来,伸了伸胳膊,又伸了伸腿儿,对她道:“我叫阿菁。小不点,今儿你救本姑娘一命,算是我的恩人,你想要我怎么谢你?” 霍,这位阿菁姑娘的口气还挺大。 但看她这破破烂烂的穿着,属实是不像能掏出什么大宝贝的人啊。 看小不点一直在打量自己,辛芷菁也有些尴尬。 都怪她识人不清,才出来没多久,身上带的银钱就被人给摸走了。 穿出来的衣裳倒是贵,但又怕太显眼被追兵发现。 她只得偷了件普普通通民妇的衣裳,而将自己那件花了大价钱打造香云纱留在了那家门口。 “你别管,反正早晚有一天本姑娘会答谢你的!” 她叉着腰,很是自信的说到。 宁馨不着痕迹的叹了口气。 她几乎是不用问家世背景,就能猜出这姑娘肯定是哪家高门大户里离家出走的叛逆期少年。 没办法,前世见得太多。 十六七岁的少男少女们正处在叛逆期。 她当班主任的时候,一半的时间用来督促学生学习,还有一半的时间就是用来给孩子们做心理疏导。 这样的她见得多了。 “姐姐,你要不要去我家里吃个饭?” 她老早就听见这姑娘肚子在叽里咕噜的叫了。 你说你连顿饱饭都吃不上,还叛逆个球啊。 辛芷菁尴尬的捂住肚子,很是难为情。 这到底是谁家的小丫头,怎么那么会戳人痛处! 你就当没听见不好嘛? “去吧去吧,我家伙计今日从酒楼买了大肘子,喷香喷香的。” 为了不让阿林展露厨艺,宁馨每天都换着花样的要吃的。 反正阿林也就只会烙饼子,这些他不会做的,就只能老老实实跑去酒楼买。 今儿宁馨安排的晚饭食谱是大肘子。 “肘子啊……”辛芷菁很想硬气的说不用。 但她的肚子早已经不给面子的咕咕叫了起来。 还越叫越欢,好像有个人站在她肚子里高喊:吃肘子!我要吃肘子! “那……那好吧。” 她脸红着应下,又为了给自己找点面子补充道:“我也不太爱吃肘子,就是想找个地方歇歇脚……” 宁馨偷偷翻了个白眼:“对,就歇歇脚。” …… 黑衣人还没有寻到人,肯定还会四处找。 辛芷菁没有再书斋里多待,先行出去等着了。 宁馨又等了会儿,就见书斋的宋掌柜笑着小跑了回来。 “小小姐,你说那人,我给您找着了!” 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字条,上面写着一个茶社的地址。 “就这儿,您说那个孙淼他平时没活儿的时候都在这个茶社待着。” “谢谢宋掌柜啦!”宁馨接过字条,仔仔细细揣进了衣袖里,生怕再给弄丢了。 宋掌柜看着她一脸认真的模样,忍俊不禁:“我能问问,您找他做什么吗?” 宁馨想了想,便将孙淼想买她家大人书籍版权的事情说了。 具体是哪本她没说,只说她贪玩弄丢了地址,所以才来帮忙找回。 “哦哦。”到底还是小孩子,别看处事这么成熟也有贪玩弄丢东西的时候。 宋掌柜又道:“既然是孙淼主动找上门,您回去就跟您家大人说,可以多要些钱,现在府城的书会散了,这些说书人们都是自己在外面闯名堂,孙淼是个厉害的,他一天最多的时候能跑五个场子,赚的多着呢,您家大人可千万别亏了。” 宁馨惊讶道:“什么?府城的书会散了?” “散了,一个多月前的事儿,说是得罪了什么人,人家盯着搅合他们的生意,去一个场子砸一个场子,说书唱戏的都不敢继续在书会待了,这不就散了么。” 竟有这事? 宁馨觉得挺不可思议的。 一个多月前还开的好好儿的,这是得罪了什么大人物,竟然能搞到这副下场。 她赚钱的小心思立马又开始活泛了起来。 那可是相当赚钱的一笔买卖了啊。 要是有了这份儿收入,就算是不写书了,她和她爹也能过的衣食无忧。 但人家开的好好的书会都能散,自己连个成年人的外壳儿都没有,拿什么去跟他们争啊。 算了算了,她是没赚这个钱的命了。 第六十九章 吸干了阳气 出了书斋,辛芷菁就从不远处的一个胡同里蹦了出来。 “小丫头,你怎么不高兴啦?” 她刚才就知道了宁馨只是书斋的主顾,替人看会儿店的。 见她耷拉着一张脸,还以为书斋里的谁欺负了她,顿时撸起袖子就想去替她出气。 宁馨赶紧拉住这个愣头青:“没人惹我。” 只不过是眼看着有座金山摆在那儿她又扛不动,抓心挠肝的罢了。 她带着辛芷菁回到了自家的院子里。 “阿林哥哥我回来了。” 刚一推开门,院子里就飘出来米饭的香味儿。 虽说厨艺不行,但阿林煮饭倒是没啥大问题。 他买了肘子回来就煮好了饭,这头刚忙活差不多,小小姐正巧就回来了。 “我还想着去接您呢?”阿林从厨房出来,正看见跟在宁馨身后的辛芷菁。 穿的像个乞丐似的,阿林都有些嫌弃。 宁馨没说太多,只说她是自己刚认识的姐姐,来家里吃顿便饭。 辛芷菁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好奇的问道:“哎小不点,你家没大人啊?” 那憨了吧唧的一看就是下人。 总不能这么大的宅子就给一个小丫头住吧。 宁馨还是有些警惕心,只说大人出门了,明后日就回来。 说完,她看不下去辛芷菁脏兮兮的模样,就从她爹的衣柜里翻出件干净的袍子给她换上了。 没办法,她的衣服太小,阿林的衣服太大,只有相对瘦弱的宁成文的衣裳她能穿上。 袖子挽的极高,袍子下角也快拖到地上了。 饶是如此,辛芷菁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还是挺惊艳的。 早从那副寻人的画像就知道她是漂亮的,可再看本人更多了几分明艳美好。 她大喇喇的坐在饭桌边上,等着肘子和米饭同时端上来,便开始埋头苦吃起来。 一看就知道是饿极了的,虽说还保留着世家姑娘吃饭的仪态,但用餐的数量着实还是惊了宁馨一下。 就连一旁伺候的阿林都懵了。 就算自己三天没吃饭,恐怕也没办法像她吃这么多吧…… “我是不是吃的有点多啊?”在吃完第五碗米饭以后,辛芷菁终于舍得抬起了头。 宁馨壳子是小奶团,心却还是那颗当了多年班主任养成的慈母心。 闻言只是笑笑,又叫阿林去泡了杯山楂茶来给她解腻助消化。 好几天没吃饭,这么吃一顿,她是实在怕把孩子给撑死了。 好在吃完这碗,辛芷菁也没有继续的意思了。 “阿菁姐姐,你是跟家里人吵架所以才出来的吗?” 吃了饭,阿林去收拾厨房,宁馨开始给叛逆少女做思想工作。 “那些黑衣人是你家人让他们出来找你的吧?” 宁馨一早就看出来,那些黑衣人虽然凶,但并不是那种刀口舔血的恶人。 说起辛芷菁也总是带着恭敬的态度。 肯定不是追杀她的就是了。 没想到这小丫头竟然再次一语中的,辛芷菁别扭的撇了撇嘴,不愿意承认。 她的确是跟家里人吵架才跑出来的。 可她又没做错什么,是她爹的错。 “小不点,我问你,要是你长大了以后,你爹让你嫁给一个你特别讨厌的人你怎么办?” 宁馨猜出这就是辛芷菁面对的困局。 但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古代社会,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又不是现代社会的婚姻自由,她不能鼓吹勇敢追求自由的那一套。 随即,她反问道:“那姐姐,你跑出来了,可以后准备怎么办呢?” “我、我……我自己闯,像怪侠晏赤侠一样。”后面几个字越说越没气势。 宁馨没想到,这还是自己的一个书迷。 她清了清嗓,说道:“可是晏赤侠有赖以谋生的本领,况且男子在江湖上闯荡总比女子容易一些,那你呢?” 辛芷菁沉默了。 半天都不知道如何回复这句话。 明明面对的是一个乳臭未干的顽童,可她此时却有一种被书院的夫子拎到前面罚站背书的羞耻感。 好在,宁馨没有让她羞耻太久,而是让阿林收拾了间屋子给她住一晚。 辛芷菁想推辞。 宁馨却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道:“天都快黑了,你一个这么貌美的姐姐独自出去我可不放心,就住一晚吧,明天你要走便走。” “……那,那好吧。” 一夜无话。 次日一早,宁馨一睁眼就看见了她爹宁成文。 看样子已经在她床边坐了一会儿了,没舍得叫她起来。 “爹爹。”宁馨揉揉眼睛,不可思议道:“才去了几天啊,你怎么就瘦成这个样子了。” 面前的宁成文和刚去书院那天的宁成文相比,简直不像是同一个人。 刚去时候白皙干净精神的人,此刻看起来黑黑黄黄的,像是被人吸走了精气。 眼底青黑青黑的,看着也没什么精神,好像许久没有睡好似的。 “爹爹无事,今日书院休息,爹爹回来看看馨儿。” “还说没事儿,你这好几天都没睡觉了吧。” 看着她爹边说话边要闭眼睛的样子,宁馨心疼了。 这啥学校啊,就算是看着人读书也不能这么严重吧,怎么连觉都不让睡了吗? 身子熬坏了,以后还考个屁的科考啊。 她不满的嘟起小嘴,甚至想去书院找山长讨个说法。 我家好好的崽给你送来了,咋给变成这副德行? “跟书院无关,是爹爹自己睡不好。”宁成文拦住闺女,抱在怀里蹭了蹭脸,眼皮一沉,坐着就睡着了。 宁馨都给看愣了。 好家伙,这送去的是书院啊还是什么网戒中心电击啊,咋把人给整成这样。 她叫来阿林把她爹抱去卧房睡,自己几下换好了衣服,准备去书院找山长问问清楚。 实在是适应不了就不让她爹在这儿念书了,反正不能把人折腾坏了。 “阿林哥哥,你在家里看着爹爹,我出去一趟很快回来。” 宁馨刚跑到门口,又想起什么,退回来问阿林:“对了,昨天住在咱家的那个姐姐她起来以后千万不要让她走。” 阿林挠挠头,说道:“她走了啊,一早就走了。” 第七十章 好忽悠的少年们 “走了?”宁馨小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她本来今天想再和辛芷菁聊聊,劝她赶紧回家的。 结果这叛逆少女果然叛逆,一早起来就跑了。 “她去哪儿了你知道吗?” 阿林为难的摇摇头:“不知道,她就说走了,叫我给您说一声,说您的恩情日后会报答。” 宁馨无奈的叹了口气。 报答就不指望了,只能希望这姑娘运气好些,不会在外面受苦吧。 操心完辛芷菁的事,宁馨还得操心宁成文的事。 她迈着小短腿跑去了淮南书院,想要找山长问问情况。 学习固然重要,但如果书院只关注学生成绩而不关注学生的状态,那宁馨觉得这书不读也罢。 可到了书院宁馨才发现,原来休沐日不光是学生休沐,就连夫子和山长也都不在书院里面。 “那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呀?”她问门口的看门人。 看门的小哥见过宁馨几次,因为她头一次是和世子以及山长同时来的,所以小哥对她态度格外好。 “这我也不清楚,休沐日山长都会和夫子们出去逛逛,不过最晚日暮时分也该回来了。” 现在才辰时,等到太阳落山足足还得等上一整天。 好在家里离书院比较近,宁馨就准备先回家,等她爹爹醒了再聊聊,若是能问出缘由,也就不必再来麻烦山长了。 若问不出来,她再过来也来得及。 “哎,小不点!” 刚走出书院的大门,就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嗖得窜到了宁馨眼前。 嗓门又大又亮,宁馨被吓得朝后退了一步,差点摔倒。 好在被身后人果断捞住了臂膀,给拎了起来。 那人责备道:“你小点声!一点也不像个姑娘家。” 宁馨道了句谢,抬头一看,这俩人正是魏琴魏源两兄妹。 看样子魏源也是趁着休沐日出去玩的,魏琴应该是来接她哥哥的。 “对了对了,你猜怎么着?” 魏琴像个说书的似的,一开口就非得给人制造点悬念,她蹦跶到宁馨的身边,脸上堆满了志得意满的笑容。 宁馨才不给她嘚瑟的机会,直言道:“是不是你的香露赚到钱了。” 自打她给魏琴出了主意将“花露水”当成香露卖了以后,这香露生意算是在府城的大街小巷红火了起来。 街头巷尾的姑娘妇人们都以自己都一罐香露而觉得骄傲。 胭脂坊的香露更是卖到了供不应求。 宁馨前几天去书斋的时候还听宋掌柜说想买一罐送给什么小翠呢。 “对对对,你可真聪明!”魏琴激动地使劲儿撸了撸宁馨的小脑瓜,把她头上的揪揪都撸掉了,一脑袋小杂毛迎风飞舞。 宁馨的小脸吧嗒一下摔在地上,用白眼仁盯着魏琴。 “没事没事,姐姐给你梳头。”魏琴手忙脚乱去捡头绳,宁馨毫不客气的撇开脑袋抢过头绳,气鼓鼓的就要朝家走。 这女的有病,她可不能跟傻子玩。 可这“傻子”还不依不饶,拖家带口的非要跟上来。 “小不点,上回那方子你给我问了么,算了,没问也没事,香露的事儿你帮了我大忙,走,我请你下馆子去!” 说完,魏琴拉着宁馨就想朝酒楼的方向拐。 一说到方子,宁馨更不高兴了。 自己废了一天的时间找到了方子的出处,结果她不声不响的就走了。 可既然是自己答应的,宁馨还是决定有始有终。 她看了魏琴一样,淡声道:“方子找到了,你在这儿等会儿,我去取了给你看。” 说完,她还意味深长的看了看魏源。 把魏源看的有些发蒙。 他只记得自己当初给妹妹抄过一个方子,但那都多长时间的事情了,他上哪儿记得那方子是从哪儿抄的了。 魏家兄妹俩老老实实在原地等着。 宁馨小跑回去,抽出了那本放在床头的“杰克苏”,又小跑着回来。 “喏,就是这本,这一页。”宁馨翻开书页,把写着“黑里俏”药方的那一页展现在兄妹两个面前。 魏源脸上登时就染上了红晕。 魏琴识字不多,看东西慢了些,但很快眼睛里也冒出了火。 “魏源!你敢坑我?!” “我没有我没有……”魏源自己说都觉得有些心虚,毕竟这个出处他真的没怎么仔细看。 宁馨没时间看他们兄妹俩斗嘴,把书合上,严肃的打量起魏源来。 同样是在书院里读书的,可魏源的精神状态比她爹看起来不止好了一星半点。 也没有黑眼圈,也没有困得要死的感觉。 难不成她爹太用功了? 宁馨想了想,还是决定问问魏源:“你知道我爹爹在书院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啊?他今天回家以后脸色特别不好看,好像熬了好几个通宵没有睡觉似的。” 毕竟是问人帮忙,宁馨的态度还是非常乖巧礼貌的。 魏源闻言,脸色突然变得凝重起来。 自打上回被宁成文直接怼了以后,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和宁成文说过话了。 在同一个班级里上课,宁成文也从不和他们坐在一起。 老是热脸贴人家冷屁|股实在是没意思,魏源也不是受虐狂,所以也就有好长时间没有注意过宁成文。 此时听宁馨一说,他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一方面担心宁成文遇到了什么事,一方面又有些幸灾乐祸。 不是不跟自己做朋友吗,不是不愿意听自己说话么,不是觉得自己小人么。 活该!! 宁馨站在原地看着这小子脸上五彩缤纷的表情,慢悠悠的舒出一口气,表情骤然变得既忧虑又心疼,对魏源道:“馨儿知道上次的事情让你和我爹爹之间产生了很大的隔阂,但是我爹爹在我面前是这么说的——” 随即,她模仿着宁成文忧郁的样子,将“我是因为把魏源当成了可以交心的朋友,所以才生他的气”这句话复述了一遍。 魏源微睁双目,眼中既有悔恨又有喜悦。 啊,原来宁兄是把我当作可以交心的好友了啊。 他甚至为自己刚刚的幸灾乐祸感到耻辱! 在宁馨鼓励的目光下,魏源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严肃道:“你放心吧,你爹爹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这件事情我帮你查清楚!” 第七十一章 新来的插班生 很快,休沐日结束,宁成文重新回到书院。 才一进了书院大门,迎面就碰上了陆明远。 “成文,怎么才回来,等你一早上了。” 说着,这人便抬起手臂想要揽他的肩膀。 宁成文十分不悦的朝旁挪了一步,躲开了他的触碰。 陆明远眯了眯眼,歪头笑道:“怎么?宁兄这是还没想好?” “你休要胡言!”宁成文脸色刷的就变了。 陆明远这厮看着像个正人君子,但私底下做的事情却龌龊不堪。 那次在宿舍,陆明远曾提出想与他结为契兄弟的事情。 宁成文当时还没有反应过来,只以为单纯是兄弟而已。 但结合陆明远表情,他半晌才恍然大悟。 哪里是什么契兄弟,明明就是那些人给男男之间的情事冠以的雅名罢了。 这是瞧上自己生的俊俏,想发展些超越舍友之间的关系啊。 自古文士多风流,有个与众不同的癖好在文人眼中其实并不算什么大事。 在家有美妾娇妻,出门也去南风馆转转的也是常有。 就连书院里也有几位像这样的人,他们平时在书院一切正常,到了休沐日便一同携手出游,宛若夫妻一般。 宁成文自己虽接受不了这个,却也不歧视这些人。 所以,当时他拒绝了陆明远以后,就觉得这件事情该结束了。 谁料,自那天以后,这陆明远就总是有意无意的骚扰他。 比如在他温书的时候,从后面过来替他剪烛芯。 正常姿势也就罢了,可他几乎是从背后将人结结实实的环在怀里。 宁成文哪里受得了这个。 发过一次火儿以后,陆明远倒是消停了些,只是二人同睡一个宿舍,有几次宁成文起夜的时候,都能看见对方躺在床上死死地盯着自己。 一双充满欲望的眼睛在寂静的午夜看起来别提多令人胆寒了。 自那以后,他便再也无法|正常入睡,非要困得不行才能睡会儿,或者白天趁着陆明远不在的时候,偷偷回来睡一觉。 这也就导致了他休沐日回家的时候,像是被人抽走了灵魂一般。 但这样的事情他自然不能同馨儿讲,便只说温书太累。 可陆明远这人竟是个得寸进尺的,竟在大庭广众之下再次提及。 饶是宁成文这个包子,火气也冲上了天灵盖,他对陆明远怒目而视:“你这厮,若再如此,我便同舍监告发你!” 要是宁馨在这儿,非得跳着脚骂陆明远的八辈祖宗不可。 可宁成文不会,这对他来说已经是能说出口的最狠的话了。 周围都是休沐回来的学生,宁成文要面子,声音并不高,但愤怒的情绪已经上了脸,耳根和眼尾都红透了。 陆明远舔了舔唇,邪笑道:“行啊,你去告呗,我要是怕他们,就不敢惦记你这位宁案首了。” 说完,他哈哈笑了两声,转身离去,独留宁成文在原地。 “你这样是不行的。”一道脆亮的声音自上而下传过来。 “是谁?”宁成文一怔,仰头去看声音发出的地方。 可这一看不要紧,他发现书院三丈高的槐树上竟蹲着个人! 那人坐在树杈上,一双腿晃晃悠悠好不惬意。 “你、你是不是都听见了。”宁成文真的想死的心都有。 他面皮儿极薄,陆明远也是看中这点才敢这样肆无忌惮。 现在竟然又被旁人听见了。 这可如何是好! 那人三下五除二从槐树上蹦了下来,一边扑掸着青衫上的灰尘一边笑他:“怕什么啊,我可不是村头扯老婆舌的妇人,不会给你传出去的。” 那人站直,个子也堪堪才到他的下颌,不高,人也生的瘦弱。 但这张脸倒是格外明艳,唇红齿白的,眼睛也滚圆晶亮。 一头墨发以玉冠束起,将人衬得格外清俊剔透。 宁成文打小就被人说生的漂亮俊美。 可跟这位仁兄相比,他又自愧不如了许多。 想到自己刚才小人之心了,宁成文不好意思道:“多谢这位小哥。” “小个子”摆摆手,又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颇有些赞同的看了看陆明远的背影。 “这臭流氓,眼光倒是不错。” 宁成文:…… 魏源刚跑进书院,远远就看到了这么一幕。 他心里谨记着宁馨交给他的任务,几步跑到俩人中间,对宁成文道:“怎么还不进去,今日于夫子可还要查背书呢!” 这位于夫子是所有夫子里面要求最严格的一个。 老人家须发皆白,记性却是极好的,几乎到了过目不忘的水准。 所以,他也便要求所有的学生将所学的篇目背诵下来。 所谓“书读百遍其义自见”嘛。 被魏源这么一提醒,宁成文也想起来了,他近日休息不太好,背书速度下降不少,于夫子所留的篇目,他没有全背下来。 一看他为难的样子,魏源笑起来。 “没事的,今日咱俩坐一块儿,若夫子叫你,我帮你!” 说完,他也毫不客气的揽住了宁成文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模样。 “那、那好吧。” 同样是揽肩,魏源和陆明远给他的感觉却完全不一样。 被魏源揽着,他一点不觉得冒犯。 甚至有那么一点感动。 连着被自己下了几次面子,魏源却还是如此,他不得不认真思考是不是自己有些过分了。 俩人肩并着肩往教舍走。 魏源问:“对了,刚才那小个儿你认识?” “不认识。” 确实也不认识,就才说了两句话,连名字都不知道叫什么。 魏源哦了一声,然后神神秘秘的说道:“这人昨儿可是一帮子黑衣护卫给送进来的,山长和几个夫子都到书院外老远迎接的,一看就知道是个高门大户的公子哥儿。” 他昨天比宁成文走的晚,所以正好看见了那位小公子被送来的全过程。 简直比个太子出巡的架势还要大,他就多看了会儿,今天想起来就跟宁成文提了一嘴。 可刚一说完,他就后悔了。 连连捂嘴:“不是、我不是故意说人闲话的,我只是想跟你提个醒,咱别招惹上大人物。” “知道,多谢。” 这一次,宁成文没像上次那样疾言厉色,而是笑着朝他点了点头。 第七十二章 臭流氓 二人刚在外面讨论完“小个子”,却不料刚一进教舍便看见那人也坐在教舍里头。 就坐在最后面的位子。 没想到他竟也是个乙字班的学员。 “小个子”朝宁成文扬起一个笑,还不等他回过神,“小个子”已经又一头摔回到桌面上,打起瞌睡来。 他桌子上摆着一件衣裳,厚厚的叠在了一起,“小个子”趴在上头,睡得别提多惬意。 宁成文都看呆了。 教舍里不是没人打瞌睡,但都是偷偷的睡,哪有这么明目张胆的。 尤其这堂课的于夫子还是出了名的严厉。 这小个子胆子可真是不小。 不出所料,他刚和魏源找了个地方坐下,就听到于夫子老迈却威严的声音响起来:“辛、辛淮,你要睡觉回宿舍去睡!不要再老夫眼皮底下睡!” 于夫子生起气来很是骇人,教舍众人皆屏气凝神起来。 唯有事件中央的“小个子”不疾不徐,懒洋洋的从衣服堆里仰起脸,说道:“老爷子,这可是您说的,那我可回教舍睡去了。” 说着,他提起衣服真的要走。 这时,教舍众人才意识到,他来上课,竟然连书本都没带,只带了两件衣裳,权当头枕和铺盖用。 于夫子被他逼得眼睛都瞪圆了。 这样的学生,再往日他是一眼都不会看的。 睡就睡呗,反正耽误的又不是自己的时间。 为师者,固然是有授业解惑的责任。 但若弟子不愿求学,那为师者也没有硬往对方脑袋里塞的责任。 唯有他们意识到学习最终的受益人是自己的时候,才会努力求学。 可独独对待这位,于夫子不能如此。 不光是他身份尊贵,尤其是他家尊上与于夫子本人还颇有些渊源。 两相一结合,于夫子怎么也不能看这位自甘堕落。 所以,就在辛淮一脚即将迈出教舍之时,于夫子站了起来。 “你若真的困倦了,便站在此处听讲吧。” 也不提让他回宿舍的事儿了。 辛淮诧异的回头看看老爷子,又看了看一屋子表情古怪的学生。 想来想去,还是给了这老爷子一个面子,应了。 可应了不代表他真准备站着听课。 视线环绕了一圈,最终他的目光落在宁成文前排的位子。 那里还空着两个位子,因为挨着门口,总有风吹进来,所以没人坐。 辛淮大喇喇走过去,衣服往桌子上一丢,就这么坐了下来,又趴在了衣服上。 根本不管教舍众人看他的眼神有多么奇怪。 课前的小波折在师生各退一步以后总算过去。 于夫子果真一开堂就提问起上次课上留的背书任务。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下面谁来背一背啊。” 老爷子一手卷着书,以后背在身后,一双深邃的眸子危险的扫视着众人。 “……” 一息之间,满座皆无人敢言,甚至没人敢抬头对上他那双鹰隼一样的眼睛。 于夫子的眉头顿时就皱了起来,轻咳了两声,最后视线落在了宁成文的身上。 这个学生他是极喜欢的。 虽说入学比旁人晚些,但胜在天赋不错,又懂得用功。 听闻之前还曾当街救人,被圣上夸赞为仁义之士。 这样的学生有几个老师能不喜欢。 所以,在全班都让他失望的时候,于夫子只得将最后的希望放在宁成文身上。 “成文啊,你来背一背。” 一声过后,其余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唯有宁成文,像被拎起了翎子的小鸡仔,浑身汗毛都立起来。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在定,定、定……” 他其实昨晚已经背过一遍了,但睡了一觉起来就全忘了。 此时被于夫子盯着,更是大脑一片空白,眼睛一直朝房梁上瞟,就是想不起来定什么。 “定而后能静、”魏源偷偷提醒。 其实他的声音已经足够小了,但没办法,教舍里太安静,落针可闻的程度,他这一声还是被于夫子听见了。 老爷子眯着眼睛看了他一眼,魏源吓得差点咬住了舌头。 完蛋了,宁成文只觉希望落空,悻悻的低下头正准备告诉夫子自己没有背会,准备抄写。 突然,只见前排一直趴着辛淮突然抬起了头,伸着懒腰打了个哈欠以后,转身从魏源手里把书本拿跑了。 “给我看看。” 他毫不客气,魏源也没敢应声。 于夫子根本没空搭理他,视线还死死的额盯在宁成文身上,仿佛一团火球,要把他身上烧出个窟窿来。 别人没背书他不怎么生气,怎么宁成文现在也这样了呢? 难不成自己真的是老了,教的不够好,没人愿意听他的话了? 正想着,一直站着的宁成文却突然如有神助,流畅的将那段课文背诵了下来:“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在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物有本末……” 其流畅程度不亚于照着书本直接念诵。 于夫子心满意足,对照着自己的书看有没有背诵错误的地方。 很快,宁成文流畅的背书结束,于夫子高兴的表扬了他几句。 还让其他人多学学宁成文,不要把时间都花在其他的事情上面。 众人讷讷应声,宁成文垂着脸看着自己的书本久久不发一言。 直到一节课已经结束,于夫子在众人的道谢中离开了教舍,宁成文才终于有勇气抬头对前排的辛淮低声说了句:“多谢兄台。” 辛淮刚刚睡醒,脸侧还有被衣服压出的褶皱。 闻言,转头看了看他,发现他依旧一脸丧气,忍不住笑起来:“你这人真有意思,作弊背书罢了,至于那么大的心理负担么。” “不是……我觉得这样做既不尊重夫子,又不尊重自己。” 宁成文长这么大骗人的次数实在有限,也多是不得不为的情况下。 今天可好,不过背书而已,他还要偷偷看辛淮放在前面的书本。 这样的行为让他自己都觉得不齿。 “既然如此,你晚上回去多抄几遍书就是了。”辛淮打着哈哈,收起衣服就要往门口走。 可刚走到门前,就跟一个高大的人撞了个满怀。 那人嘴里喊着宁成文的名字,眼神却在看见辛淮的那一刻流露出惊艳的神情,久久不肯挪开目光。 第七十三章 饬令退学 陆明远是来找宁成文的。 却没想到又在此处碰上一个“上等货”。 跟宁成文那种模样俊俏标志,却从不费心收拾自己的穷书生相比,眼前这位明显是讲究了不少。 他乌发如丝缎一般,皮肤白而细腻,樱唇不点而红。 身上更是隐隐带着一丝甜香。 陆明远贪婪的深吸了一口气。 嗯~这味道,只有荷香楼做出来的香包才有。 “小兄弟怎么称呼?” 辛淮斜了他一眼,刚想说关你屁事,就被人一把拽到了身后。 宁成文挡在了他的前面。 “不要骚扰他!”宁成文这下真是有些急了。 就连说话声音都一改往日的慢条斯理,带上了强烈的怒意。 他虽然跟辛淮也只是刚刚认识,但人家第一次先是帮他保守了秘密,第二次又帮他作弊瞒过了于夫子,这恩他肯定是要记的。 看着宁成文涨红着脸站在自己面前保护其他人的样子,陆明远更高兴了。 这种小白兔,只有被激起了脾气的时候才可爱嘛。 此时,教舍里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陆明远一点不避讳的用手指勾了勾宁成文的下颌:“怎么?吃味了?还是要答应我了。” “你……你这个畜生!” 宁成文瞠目欲裂。 以他的观念,完全理解不了像陆明远这样的人,竟然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这样骚扰他,还说出这么下流龌龊的话。 他人生中第一次有了想狠狠揍对方一顿的想法。 用他的拳头,狠狠砸向这张令人恶心的脸上。 但还不等他动手,一旁的魏源已经忍不住了。 他撸起袖子直接跳过桌子冲了上来,一拳正中陆明远的太阳穴:“早就看你小子不顺眼了,想搞我兄弟,得先问问老子的拳头答不答应!” 魏源身量不算太高,但胜在灵活结实。 加上他家是商贾出身,打小就在街面上和其他的小孩儿一起胡混。 架打的不少,而且最知道打在哪里最痛。 陆明远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整个人直接就飞了出去。 可魏源还嫌不够,两步助跑就骑在了对方的腰上,一拳一拳狠狠对着他的脸左右开弓。 此时宁成文终于反应过来。 他赶紧冲上去拉魏源:“别打了别打了!” 可已经打红了眼的魏源哪里肯听。 他可是宁馨认定的宁成文唯一的好朋友,这个时候不帮着自己的兄弟,那自己这个朋友做的也太不到位了吧! 更何况,刚刚陆明远可是当着他的面儿欺负的宁成文。 这可不是欺负宁成文自己了,这相当于拿自己也不当人啊! 魏源愤怒了。 他拿出了平时在酒楼帮他爹手打牛肉丸的劲头,没多会儿,陆明远鼻子就开始飙血…… “魏源,不能再打了,已经有人去叫山长了!” 宁成文是真的着急了。 在淮南书院打架可是重罪,被山长抓到了很有可能会被饬令退学的。 “没事儿,山长来了就说我打的呗。” 辛淮迈着轻松的小步伐走到俩人身边,低头看了眼被打成猪头的陆明远,嫌弃的撇了撇嘴,又对魏源抬抬下巴,示意他起来,换自己上。 暴怒的魏源也从刚才的情绪里缓了过来。 他府试吊车尾的成绩进淮南书院可是费了他爹娘大力气的,还花了不少钱。 要是现在就被饬令退学,回家他爹非得拿刀砍死他不可。 所以,在辛淮又一次不耐烦的示意他起来的时候,魏源虽然心里觉得不合适,但腿还是很听话的从陆明远的身上垮了起来。 “你们……”身上没了人,陆明远下意识就要起来,却被辛淮一脚正踹在心窝上,又哀嚎着倒了回去。 辛淮站在原地扭了扭手腕,动了动脚踝,正欲往他身上跨。 就见陆明远一脸淫/笑的看着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堪入目的场面。 他笑,辛淮也笑。 陆明远吐出一口血沫:“为你,挨顿打也……” 值了俩字儿还没说出口,辛淮已经一脚正中他的关键部位,然后顺势压了上去…… - 书院的书房内,袁山长已经唉声叹气了一炷香的时间。 书院创办以来这几十年了,还是头一次有学生打架,差点把对方打废了的情况。 郎中刚走,说陆明远若是不好好调养,怕是他这一支的香火就要断了。 好好一个孩子,进来书院的时候还全须全尾的,现在可倒好,差一点点就要绝后了。 袁山长都不知道该如何跟对方的父母交代。 陆家虽不是大富之家,但在隔壁州府也是响当当的人物。 陆父专门做的是水陆的生意,听说和宫里还有来往。 这头受害者家里小有背景,那头加害者几个,也没一个省心的。 袁山长看着站在底下的人,愤怒的火把他嗓子眼都要烧冒烟了。 “你说都是你一个人干的?” 辛淮慢悠悠的点点头。 袁山长喝了口气,重重摔了下茶盅:“放屁!你这身板能打过陆明远那个大个子吗?!” 辛淮不高兴的看着他,捏了捏自己手臂上并不算壮实的肌肉:“瞧不起谁呢,我打小可是跟着父兄一块儿练武的!不过一个瘦巴巴的书生罢了,本姑、本少爷还是打的过的!” 这摆明了就是要帮另外两个顶包了。 再说另外两个,一个宁成文,两科案首,来入学的时候还有淮南王世子引荐,书院还指望着他在院试也能再考个案首,达成一个小三元呢。 袁山长哪里舍得劝退他。 就剩一个魏源了。 这个倒是没什么背景,只是家里有几个钱的商贾。 袁山长真是不愿意如此厚此薄彼,但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怎么也要给陆明远,给陆家一个交待。 那就只能劝退魏源了。 “来人呐……”他想叫人把魏源叫进来。 站在底下的辛淮却猛地抬起头,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盯着他:“袁山长,我爹爹还说你是最克己奉公,德高望重的夫子呢,哼,我看也就不过如此。” 袁山长气的脑瓜子直嗡嗡。 还不是你们这帮小混蛋搞出来的麻烦,现在倒变成自己的错了?? 他猛地起身,就要跟辛淮好好掰扯掰扯。 底下的人却突然扬起个笑脸,哄着他似的说道:“袁伯伯,要是我能让陆明远那小子不计较这事儿了,我们仨是不是就都不用退学了?” 第七十四章 碰着熟人了 “他能不追究?”袁山长一点也不相信辛淮能有这般能耐。 郎中刚给看完不久,陆明远从昏迷中醒过来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要书院一定要给自己一个交待。 要不是袁山长和几位夫子拦着,他都说要报官的。 怎么可能不跟他们计较呢。 辛淮拨弄了下额前垂落的发丝,对他道:“这事儿本就不光彩,您不就是怕陆明远家里闹大么,您猜猜,要是我家里人知道他对我存了那样的龌龊心思,他们会如何?这事儿会闹大不?” 他的语气是云淡风轻的,袁山长却是陡然一惊。 对了,刚才他都差点把诱发这件事情的原因给忘了。 也难怪,在本朝,文人有这样的癖好再常见不过了,甚至书院的先生也有几个觉得这种事情颇具风流的。 怪只怪那陆明远太过横行霸道,竟然心思打到了身边的同窗身上。 不想到这事还好,一想到这事,袁山长老眉横立,竟有些后怕。 辛淮说的没错,若是叫陆明远这厮得手了,那等待他的可就是辛家的“怒火”了。 加上这位…… 他盯着辛淮看了看,又长叹了一口气:“小祖宗,您就是老夫的小祖宗,我们这儿真容不下您这尊大佛,您赶快回京城吧,不然出点什么事儿,老夫这脑袋也小命儿也甭想要了。” “袁老您别怕啊。”辛淮蹦跶过来,在老山长的肩头拍了拍,笑嘻嘻道:“您放心,这事儿以后,我保准儿不再给您惹事,就老老实实的等着兄长来接我!” …… 这一头,宁成文和魏源相对而坐,二人皆是一语不发。 寂静的宿舍里,落针可闻。 二人都各自怀揣心事,不知接下来的路该如何走。 “嘎吱”一声房门响了,进来的是魏源的舍友。 陆明远正躺在和宁成文的宿舍里头养伤,他无处可去,只得在魏源的宿舍坐着。 看见有人回来,宁成文忙起身。 “我去打些饭回来,再怎么样也要吃饭的。” 他对魏源说完,也不等对方回答,便开门出去了。 在他内心深处其实是有愧疚的。 魏源是为了他出头的,现在却被连累到这个下场。 可、可……他现在应该怎么办才行。 反正眼下,除了去饭堂买些好吃的回来,他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走了几步路,他发现自己没有带碗,便又折回去想找魏源拿两个碗。 刚走到门口,还来不及敲门,就听到里面传出来的对话声。 “我看你就是傻了,这种事情你出什么头,就显出你能耐了是吧!他宁成文又不是你亲兄弟,我看平时你俩来往都不多,人家都未必拿你当朋友,你可倒好,时时记挂着他,现在还替他出了这么大一个头,你小子老实跟我说,你是不是也瞧上他了?” 是魏源的舍友。 语气里全是对魏源的恨铁不成钢,除此之外,就是对宁成文处境的戏谑。 宁成文站在门外,准备敲门的手尴尬的停在了半空中。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适不适合出现。 “妈的,不许你这么说我兄弟!” 魏源的声音紧接着从门内传出来:“我俩在社学就是同窗,你懂什么!他只有我这么一个可以交心的兄弟,你以为谁都像陆明远那样是个色|欲熏心的混蛋呢!我俩那是兄弟同窗之情!” “谁跟你说的,我看刚来那几天他都不爱理你!” 魏源轻咳了一下掩饰尴尬:“那是我之前做错了点事,现在这儿不和好了么!就连他闺女都说我是她爹唯一的朋友,这时候我不上谁上?” 虽然说到如此,可舍友还是替魏源不甘。 “可打你也不能下这么狠的手啊,现在可好,那姓辛的有背景,书院会护着,你那个兄弟也成,两科案首,书院也舍不得放人,现在就剩你了,你看他们会不会拿你开刀。” “我……我、那我换个书院。”魏源故作轻松。 门外,宁成文抬起的手攥成了拳,心里一股说不清的情绪在上涌。 他年少的时候失去的东西太多。 没有自由的生活,没有志趣相同的玩伴,更没有愿意为他两肋插刀的兄弟。 可是现在,这些他好像一息之间全都有了…… 他到底没有再敲开那扇门,而是自顾自的走了出去。 如今已经是六月光景,外头繁花似锦,太阳高高的挂在天上,晒得人浑身冒汗。 可宁成文却仿佛感觉不到一般。 他垂着头,就这么在宿舍外面晃荡了一会儿,脑中思绪万分。 他不能让魏源替他出了气又要替他顶罪。 不就是换个地方读书么,他在沈夫子的社学都能考中两科案首,现在再换一个能有多大问题? 只是对不起馨儿了。 她替自己筹备了那么多事情,还买了房子,现在自己却要被退学了。 也不知道回去以后该如何和馨儿解释这件事情。 “哎,你怎么又愁眉苦脸的啦。” 不远处,辛淮欢欢喜喜的朝他蹦过来,仿佛白天发生的事情完全没有影响到他。 宁成文摇摇头,又抬头朝不远处看了看。 辛淮顺着他的视线去看,发现他盯着的正是袁山长的书房。 “你小子是不是想自己去逞英雄啊?”辛淮双手环在胸前,朝他贼兮兮的笑:“不必了兄弟,今儿的事儿本少爷替你俩扛了。” 宁成文一愣。 但他觉得这事儿没那么容易解决,毕竟陆明远还在床上躺着。 他怎么可能不把事情闹大。 辛淮得意洋洋的挑了挑下巴:“你们不用怕,那姓陆的可不是什么硬骨头,我刚去找他谈过了,他已经答应我绝不会追究我们这件事情了。” “真的?”宁成文以为自己听错了。 一个男人,差点被断子绝孙了,怎么可能不闹? 辛淮豪迈的一挑头:“当然是真的,本少爷没工夫骗你。” 本是格外豪爽的一句话,可配上他突然叽里咕噜响起来的肚子,这场面顿时就变得有些滑稽。 宁成文想笑,不光是为着现在这场面,更是为了他们几个都不用退学了。 辛淮看着他憋笑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笑什么笑!” 正此时,书院看门的小哥气喘吁吁的跑过来,远远看见宁成文就说道:“宁公子,您家千金来看您了。” 说完,一个气势汹汹的小不点就从他身后闪了出来。 宁馨不放心她爹,今儿是特地来看看情况的。 此时她手里拿着一个巨大的食盒,里面装着他刚才酒楼买的好吃的。 为的就是给她爹好好补补。 “爹爹!”她叫了一声。 “哎。”宁成文快走两步,想去接闺女手里的食盒。 身后的辛淮却一把拉住他,一脸蒙的问:“她是你闺女??” “是啊。” 宁馨也终于看清了这位书生的模样,顿时也是一懵:“爹爹,这是你的新同学??” 第七十五章 给孩子一点自由成长的空间 “你管他叫爹爹?”辛淮瞪大了眼睛。 “怎么?不像吗?”宁馨朝旁边挪了挪,站在了宁成文的身边。 两个漂亮人儿一大一小眨巴着眼睛看着他。 嗯……这么看是挺像的,不管是脸型、肤色还是那双一样亮晶晶的眼睛。 “你跟我来。”辛淮一个俯身,将宁馨从宁成文手边薅走。 “哎!”宁成文一个箭步就要冲上去,结果被宁馨摆摆手拦住:“爹爹,没关系的,我马上就回来。” 她可得好好问问这位阿菁姐姐,怎么才几天不见,她就变成了男的,还成了她爹的同窗了! 书院的回廊里,辛芷菁四下看了一圈,确认周围一个人都没有以后,才热情的朝宁馨笑道:“小不点,真没想到咱俩这么有缘分啊,我来读书都能碰上你。” 宁馨没空陪她煽情,直接问到重点上:“你是女扮男装在这儿读书是吧,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但你也得帮我一个忙。” 这利索劲儿把辛芷菁都给说蒙了。 她话都没出口,这小丫头就好像什么都知道似的。 她顺理成章就被牵着走了。 “你说。” “你知不知道,我爹爹在书院是不是受什么欺负了?”宁馨认真脸,小眉头皱的死死的。 她回去左想右想都觉得不对劲。 淮南书院能培养出那么多优秀的举子,管理制度和学习体系应该是已经固定了的。 旁人都能习惯,怎么就她爹不适应? 她不信。 所以,回去以后她想来想去,最后把缘由猜到了校园暴力上面。 她爹性子软,看着又是个好脾气好欺负的,会不会是被人给霸凌了呢? 一想到自家崽子有可能在书院里受了委屈,她简直一刻都待不住,立马就从家里赶了过来。 结果好巧不巧就撞上了辛芷菁。 正好就问问她了。 毕竟在外的孩子都是报喜不报忧,她那个爹属于个中翘楚了,她问不出什么来。 “没有吧,我不知道啊。”辛芷菁脸上写满真诚。 她虽知道宁馨不同于其他孩子,但陆明远的事儿到底不是能说给她听的。 “真的?”宁馨还是不太相信。 辛芷菁弓着身子撸了撸她的小脑瓜,笑的特别灿烂:“姐姐骗你做什么,以后你爹急救归我罩着了,你放心,谁敢欺负他,老娘弄死他!” 她攥了攥拳,粉白的额小拳头都捏出了红印。 仿佛手里已经捏住了陆明远的脑袋。 本想放过那臭流氓的,但现在她又反悔了。 谁让他欺负的是恩人小不点的亲爹爹呢! 宁馨半信半疑,刚才在家涌起来的那点火也稍微冷却了一些。 想想自己这样也有点不给她爹面子了。 挺大的人要是在外面受了委屈还要亲闺女来解决的话,以后同窗该如何看他。 不该来的…… 该给孩子一点自由成长的空间的。 宁馨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又跑去了她爹身边。 她先是解释了自己之前无意间帮助过“辛淮”一次的事情,又道:“爹爹,我是来给你送换洗衣服的,顺便叫阿林哥哥买了些吃的,你收下就好啦,我不多待了,就走啦。” 她是个知错能改的,既然已经意识到自己的控制欲有些过火,也就不再多呆了。 宁成文原本还在好奇为何今早他刚从家里过来,晚上女儿就来看他。 如今这么一解释也算行得通,便没有多留,只把宁馨送到了书院门口,看她和阿林一起离开方才放下心来。 辛淮也还没走,看着宁成文提着篮子准备朝宿舍方向走,想了想问道:“哎,你想不想来跟我一块儿住?” - 从书院回来,宁馨心里的惦记好像消散了不少。 当班主任太久了,她总是不由自主把自己带入到家长的角色当中,总希望孩子们不管是学习还是生活都是一帆风顺的。 过去是那么带高三生的,现在也是这么带宁成文的。 但是她忘了,她爹爹已经是二十出头的人了,还有之前那么多的经历,和只在象牙塔里长大的学生们是不一样的。 况且前有魏源说帮忙,后有这个辛芷菁说罩着她爹。 应该没事了吧。 尤其是这个辛芷菁,宁馨直觉这姑娘家事肯定是不俗的,而且很有可能门第极高。 这些从她之前在自家吃饭时候规矩的样子就能看出来。 都饿成那样了,吃饭也有条有序,细嚼慢咽。 只是不知道她是如何解决了那些追捕她的人,又混进了书院读书的。 但不管怎样,这姑娘肯定不是坏人,宁馨对她爹的安全能稍微放心一点。 察觉到自己对爹爹的控制欲好像有些过强,宁馨决定给自己找点正事儿干。 她觉得自己现在的状态就好像那种全职的陪读妈妈,孩子一去了学校,她就无事可做了。 所以,她必须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小小姐,您上次说的那个茶社咱们什么时候去啊?听说那家买的糖酥可好吃了。” 晚饭过后,阿林砸吧着嘴坐在宁馨脚边看月亮。 宁成文不在家,家里就他俩相依为命。 宁馨有时候太无聊会抓着阿林教他识几个字。 但自从前几天阿林在课上睡着了以后,她就撂挑子不干了,一到晚上就坐在门槛儿上看月亮。 阿林也坐在她脚边看。 “茶社?”宁馨一怔,突然想起来,那个想来买她书版权的说书先生她还没来得及见呢。 之前她跟阿林提过,说要去瞧瞧,没想到他光惦记吃了。 “那咱们明天就去吧。”宁馨倚在门槛上懒懒的伸了个懒腰。 哈欠传染,阿林也伸着胳膊长长的打了个哈欠。 突然,墨蓝墨蓝的天空一颗流星划过。 宁馨来了精神,合十双手道:“快快,快许愿!” “啥?许啥愿?”阿林懵懵懂懂,但看小小姐闭着眼睛嘴里念念叨叨,也乖巧的学着她的样子双手合十,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儿,宁馨睁开眼睛,阿林也许完愿睁开了眼。 宁馨许的愿是让她爹爹高中状元。 或许是今晚看月亮的时间太久,她看着看着就会想,从古至今月亮是不是都是同一轮月亮。 那她又是不是过去的那个她了呢? 还是说她已经长成了真正宁馨的样子,不管是性格还是内里。 就连许愿的时候她都会不由自主许的是有关宁成文的。 而忘了她自己。 “阿林哥哥,你许的是什么愿?”她歪着头问阿林。 阿林憨憨的笑,头顶散落的月光将他的脸衬的无比纯净:“阿林想和少爷还有小小姐一直在一起。” 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不要工钱也行……” 第七十六章 官商结合 宁馨怔了怔,随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身上没钱了是不是?” 阿林是买来的长工,身契就在她手上,是不用给工钱的。 阿林脸红的像个熟透的杏儿,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阿林没有,阿林没有,阿林发誓……” 天打五雷轰的誓言差点说出口的那一秒,被宁馨叫了停。 “好了,也不是多大的事儿,本来我和爹爹商量,也要给你涨些工钱的,最近我总要吃那个糖炒栗子,你贴钱进去我都知道的。” 阿林脸红的不知道往哪儿钻好了,扑腾一下站起来,开始在院子里胡走。 他长这么大都没过过像宁府这样自在的生活。 吃喝不愁,小小姐和少爷还会专门记得他喜欢吃的东西给他买。 衣服也是新的,身上的是新的,屋子里还有一件新的,都是在成衣铺买的! 天老爷,成衣铺一件衣服这么贵,有几个下人能穿得上的? 他就能! 所以,他无比珍惜,感激现在的生活。 少爷在家的时候,他就听小小姐的话想把少爷伺候好。 如今少爷去念书了,他就听少爷的话,恨不得把小小姐含嘴里,生怕谁碰着她一点。 宁馨不知道,自打她爹不在家住以后,阿林天天都是睡在她门口的回廊上的。 一有点风吹草动就警惕的不行。 就连附近巷子里的野狗都不许叫,生怕吵到了小小姐睡觉。 所以,买点糖炒栗子怎么了,就算是没有工钱,阿林也愿意在这儿干一辈子! “过几天叔爷和李爷爷就来啦,到时候你就不必这么累了,李爷爷负责做饭,你就干些杂活就行啦,不过习字这个事儿你还得继续,不然以后怎么跟着我爹爹进京赶考啊。” 阿林一双狗狗眼在深夜里闪着亮光。 跟少爷进京赶考?? 进京? 他还能进京? 但转念一想,习字对他来说着实是难了些。 那些小蝌蚪似的黑点点戳在纸上,他看着都长差不多,偏都念不一样的字音。 这怎么学啊…… 他愁眉苦脸,一双眉毛都恨不得垂到腮帮子上。 宁馨看他这样就想笑。 “行啦,等叔爷来了,你俩一起学。” 有同伴才会更容易进步,只是不知道那老头要是知道自己被和阿林相提并论,会不会气的揍她一顿。 - 一夜无话,次日一早,宁馨带着从宋掌柜那里要来的地址,又带上阿林,去了那间茶社。 去的时候人还不多,老板说孙淼等会儿才会来。 宁馨也就叫了一壶茶坐在位子上等了会儿。 在外面,她让阿林跟她一起坐着。 阿林最开始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后来慢慢适应了,就坐在那儿给她剥栗子。 就在阿林给她剥了一小碗栗子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茶社门口。 正是之前她在酒楼碰上的那位说书先生。 那人进门之后先与掌柜寒暄了几句,紧接着便被掌柜带到了宁馨的这张桌子上。 “就是这位,说要找你。”掌柜的倒是挺客气的。 毕竟宁馨点了一壶茶也不算便宜。 孙淼给宁馨问了个好,抬起头看清她的模样,有些疑惑道:“是你?” 他认出这位正是之前当街拦过他的小丫头,不知怎么竟又来找他。 “那你们慢慢聊啊。”掌柜的有眼色,适时下去了。 宁馨朝后靠向椅背,对着孙淼抬了抬手:“孙先生坐,这次不是我找你,是你找我。” “我找你?”孙淼失笑:“我什么时候找你了?” “写《怪侠捉妖记》的笔者是我爹爹。” 宁馨言简意赅,孙淼眼睛突然就亮了起来。 他下意识的看向跟在宁馨身边的阿林。 但怎么看俩人也不像父女,便只好又问宁馨:“那令尊怎么不自己过来?” 自打书会出了事情以后,这说书的活儿是越来越难干的。 不知道从哪儿冒出一堆别的地方的说书人,跑来抢占府城的地盘。 而且人家的本子都很新,讲出来的故事更加吸引人。 孙淼之前去的好多熟悉的馆子,都已经委婉的将他辞了,换了那些人了。 他打小学的就是这个,除了说书也真的不会别的什么。 于是就只好四处寻新的本子,看看能不能扳回一城。 这《怪侠捉妖师》就是他最相中的一本。 奇诡悬疑,文辞也不矫揉造作,拿到手里不怎么改也能直接上场。 尤其最近这个话本在府城已经卖疯了,许多买不到书的人肯定会想要听说书的。 孙淼所以才四处打听,最终跑到了大窑村那边找人。 “我爹爹抽不开身,这些事情就让我来跟你谈。” 宁馨使了个眼色,阿林立马起身给孙淼倒了杯茶。 这是俩人在家练了好几次的。 宁馨害怕自己出门会因为年纪太小而被人无视,只好在训练阿林的时候下点功夫。 身边跟着的下人有规矩,主家肯定不会差到哪里去的。 “您喝茶。”阿林行云流水倒完了茶,又走到宁馨身旁,腰杆笔直的站住。 孙淼的表情果然稍微松动了些。 也对,只是聊聊,等到谈钱的时候肯定有家里大人过来帮忙操办。 于是他便将自己想要买那本话本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你说现在有别的地方的说书的跟你们抢地盘?”宁馨问。 孙淼叹口气:“是啊,原来觉得书会抽成太高,现在没了书会庇护,我们赚的钱竟然还不如之前被抽成的额时候了。” “那为什么不能再成立一个书会呢?” 孙淼顿了顿:“哪有那么容易啊,成立书会是要知府大人点头的,我们哪里有那样的关系,况且书会也是要给场子押金,才许我们去说的,我们哪里有钱。” 宁馨这下真是听愣了,不就是一个民间自发组织起来的曲艺协会么,怎么还跟知府扯上关系了。 这难道就是古代的官商结合? 既然是官商结合,那她能不能做这个生意呢? 毕竟她爹可是府案首哎!毕竟她爹可是曾被圣上夸赞的义士哎。 更何况…… “小不点,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来找本世子玩?” 一个红衣的少年大踏步跨进茶社之内,径直朝着宁馨方向走了过来。 对了,更何况她还认识世子呢! 第七十七章 叔爷来啦 “回来也不知道去找我玩。”顾绯一屁股坐在宁馨身边,根本不看对面的人。 上来就盯着她的脸瞧:“笑一个我看看,还豁着嘛?” 上回见面的时候,宁馨的门牙刚掉了,但这都两个多月了,她的小奶牙早已经换完,笑起来一口贝齿干净漂亮。 “没劲。”顾绯抬手捏了捏她的肉脸蛋:“你一个小丫头又自己出来闲逛,胆子倒是大。” 宁馨知道他这是说自己上次差点被人拐跑了的事。 作为一个芯子格外成熟的成年人,宁馨最不喜欢被人戳痛处。 但眼下,想到之后很有可能需要顾绯帮忙,她立马又赔上笑脸,做乖巧状,拿了个剥好的栗子递到顾绯手边:“哥哥吃。” 一旁的孙淼早在顾绯进来的时候就慌忙起身站到一旁了。 在淮南府混了这许多年,他一个跑江湖的,怎么可能连顾世子不认识。 只是他不知道,这顾小世子怎会对个丫头如此宠溺? 难不成这丫头背景也堪比王府? 那她那位写了《怪侠捉妖师》的父亲又是何人啊? 但转念一想,孙淼又突然反应过来了。 《怪侠捉妖师》新出的一卷他昨晚刚刚看完,这一卷出现一个之前没有的恶人物,就是个世子,姓顾。 不管是样貌还是性格做事,似乎都和眼前这位顾小世子如出一辙。 这也导致了这一卷书出了以后,顾绯在整个淮南都名声大噪。 听说就连京城里的世家小姐,都在四处打听这位顾小世子可否婚配。 可见这本书里的“顾小世子”有多么讨喜。 孙淼起初还以为是巧合罢了,现在却已经确认了。 话本里的顾小世子便是顾绯。 话本的作者定然与淮南王府关系都是极好的,不然怎敢如此调侃。 想到此处,孙淼真的很后悔。 他不过是想找一个更能赚钱的话本说说,若真是有权有势的作者,又怎会瞧得上他那点小钱。 大约是来找他取笑的吧…… “小小姐,您忙,在下就先走了。” 想通以后,孙淼也不欲多呆,只想赶紧离开,不想成为这些王孙公子的笑柄。 “等一下。”宁馨却从椅子上蹦下来,仰着小脸,另只手拉着顾绯的衣袖,歪着脑袋道:“世子哥哥,我想帮帮这位孙先生,你说行吗?” 顾绯身子朝后一仰,看看孙淼又看看宁馨,勾着唇笑:“怎么帮,说给哥哥听听?若我觉得有意思便帮你。” …… 和顾绯孙淼分开回家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宁馨疲惫的瘫在阿林的后背上,头都不愿意抬一下。 总有人觉得体力劳动是世界上最辛苦的事情。 对此,宁馨表示,除此之外,脑力劳动也很累人好不好。 为了说服顾绯帮忙牵头建立书会,她吐沫星子都快说干了…… 最重要的是她说的这么累,顾绯还一点反应都没有,只说回去考虑考虑…… 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有啥可考虑的。 ”阿林,咱们买些吃的回去吧。“路过家门口的小街,宁馨艰难的昂起脑袋。 她虽然已经非常累了,但一想到回去还要吃阿林做的饭,她又实在是忍不下去。 有时候她都怀疑阿林是不是没长舌头的,做出那么多种奇怪的味道,还总是昂首挺胸的往她面前摆。 让她想要拒绝都怕伤了孩子的自尊心。 今天又是如此,听说晚饭又要买来吃,阿林委屈巴巴的叹了口气,嘟囔道:“刚才小小姐和他们说话的时候,阿林刚从茶楼的伙计那儿学了一道阳春面,想着回去给小小姐做呢。” 宁馨趴在阿林的肩膀上,满心愁怨。 啊啊啊啊,李爷爷和叔爷啥时候才来啊,这日子她可真是快过不下去啦! 没穿越之前宁馨住的教师宿舍楼下有一条流浪狗。 黑白花的,长的憨憨的,第一次见的时候那条狗很瘦弱,还经常被其他的狗狗欺负。 宁馨可怜它,但教师宿舍又不许养狗,她便只好经常带点好吃的给狗狗加餐。 久而久之,狗狗和她亲密起来,也经常给她回礼。 有时候是还挂着肉丝的骨头,有时候是掉了一只眼睛的布娃娃,有时候是一根光滑的棍子。 狗狗总是会在来找她加餐的时候带给她。 虽说这些东西对她来说都是一点用都没有,但每每看到狗狗期待的眼神,宁馨就只好硬着头皮把东西收下,还得演出一副很喜欢的样子。 阿林给她的感觉就跟狗狗差不多,搞得宁馨总是不好意思伤害他。 算了算了,一碗面而已,又不会把自己吃死,就再忍一次吧。 宁馨在心里咬了咬牙,接受了阿林想要亲自动手做晚饭的要求。 “好的小小姐!阿林一定会好好做的!”肉眼可见阿林是真的高兴啊。 宁馨也只好硬着头皮笑笑。 谁让她就是爱惯孩子呢(哭哭脸…… 回宁府的路上,宁馨就像马上要上刑的壮士,一路哭丧着脸。 时至傍晚,整条街上都是炊烟袅袅。 隔着一条街就是淮南书院,这附近住的人家也都境况不错,家里做的晚饭味道也很香。 宁馨贪婪的嗅了一路,嘴里念念叨叨。 “吴家晚饭吃的是烧鸡呀。” “王家怎么又烧鱼吃了,都吃了好几天了。” …… “这家吃的是什么……好像是八宝鸭哎,好香啊,李爷爷也做过的,好想吃……” 熟悉的香味儿盈满鼻尖,宁馨忽地瞪圆双眼,挣扎着从阿林的背上跳了下来,飞奔进了自家敞开的大门。 “李爷爷!叔爷!你们终于来了,我都想死你们啦!” “小小姐!” 阿林紧跟其后跑了进去。 只见宁府的院子里面,两个之前曾经来过的老人家正站在院子里。 一个带着围裙蹲在灶台边上,一边烧着火,一边还在留意着灶台上的菜肴。 被唤作叔爷的那个则拦腰将宁馨抱起来,正腾空扔着玩。 宁馨被吓得嗷嗷叫唤,一个劲求饶,白发白须的老爷子则气哼哼道:“老夫怎就排到了李贵后面?重新再叫一遍!” 第七十八章 被变态传染了 这傲娇的臭老头! 为了先叫谁后叫谁就这么欺负她。 可今天宁馨也倔起来,哪怕被扔的嗷嗷叫唤也不肯妥协。 “李爷爷做好吃的给我吃,叔爷就会欺负人!!” 于四叔一瞪眼,手上力气更大了些。 宁馨觉得自己脑浆子都快给甩出来了。 还是李贵把她从于四叔手里救了下来:“老爷快把馨丫头放下来吧,您路上不也说想她了嘛。” “谁想这小没良心的?!”于四叔眉头一横,但到底是把宁馨放到了地上。 八宝鸭的香味儿盈满了一院子。 宁馨贪婪的吸了吸鼻子,小跑进了厨房,看着灶台上已经洗切好的菜肉激动的不得了。 啊啊啊,她终于能吃上好吃的啦! 李贵跟在后面也走进来,笑着对宁馨道:“我们到的晚,菜场也没有新鲜的菜卖了,就随便买了一些,明儿,明儿李爷爷再给你做其他好吃的。” 宁馨笑的合不拢嘴儿。 这笑容直接持续到了晚饭结束。 因为家里做了好吃的,宁馨便叫阿林打包了一部分送去书院。 没办法,她就是疼孩子的家长。 一想到宁成文在书院里吃的不好,她就惦记。 李贵一回来立马就占住了厨房这样的地方。 阿林没有显摆成他刚学会的阳春面,好不委屈。 他打包好食盒刚准备离开,就见宁馨扯了个鸭翅膀下来递到了他嘴边。 “阿林哥哥辛苦啦,这个翅膀给你吃!” 小丫头小脸小手都油乎乎的。 可却温暖的让阿林几欲落泪。 呜呜呜,翅膀是多好的东西啊。 小小姐竟然给自己吃…… 他含着一包泪叼住了鸭翅膀,一步三回头的朝书院走去。 宁馨关上大门回到位子上。 八宝鸭总共两个大腿两个翅膀。 叔爷是长辈分的一个腿,宁成文是考生也分了一个腿儿。 剩下两个翅膀,刚才她给了阿林一个,现在就只剩下一个了。 于四叔噙着笑看看宁馨又看看李贵。 心里颇有种报复的快|感。 进门先叫你又怎么样,现在好吃的不还是给了我? 李贵不欲与自家幼稚到家的老爷计较,刚要开口,宁馨眼疾手快将那个翅膀夹起来塞进了他张开的嘴里。 “李爷爷吃!” “……”俩老头都是一愣。 “我吃这个!”盘子里的八宝鸭被宁馨拎着脑袋提起来,左手稳住,右手一较力——鸭脖和鸭头一起被她拧了下来…… 切,鸭腿鸭翅膀有什么好吃的,她还是更爱吃鸭脖! 小嘴吃的油渍麻花的,宁馨终于问起了正事:“那女的怎么样了?” 把生母程秀娥叫成那个女的,已经算是宁馨对于原身血脉的尊重了。 实际上要不是原身的关系,她都恨不得管程秀娥叫那个贱|人。 毕竟不管是对她做的事情还是对她爹做的事情,程秀娥这个人都是该死的。 于四叔抬头看看她,发现小丫头啃鸭脖的动作都没停,略略放心了些。 说道:“她日子过的不怎么好,郑家摊上了事儿,她男人叫给捉到了牢里。” “嗯?”这个走向倒是宁馨没想到的。 她之前只是委托叔爷和李爷爷去帮她查查程秀娥和郑家的底细。 毕竟程秀娥这个人蛇蝎心肠,谁知道她会不会再次来招惹他们父女两个。 至于如何收拾报复程秀娥,宁馨还没想好呢。 这怎么人就进去了呢? 难不成是叔爷的能耐? 她放下鸭脖热切的盯着于四叔,眼中亮着无比闪耀的光。 第一次见她就觉得这老头不是一般人来着,没想到还真厉害成这个样子。 于四叔被她盯得有些不耐烦,调转筷子头朝她的小脑袋打了一下。 声音爽脆。 “哎呦,您打我|干嘛!”宁馨揉着脑袋嘟囔。 于四叔哼一声道:“她男人是得罪了贵人,才进去的,老夫可没那么大的能耐。” “哪个贵人?” “一个阉狗罢了,狗仗人势的东西。”于四叔根本不掩饰轻蔑之情。 太监? 郑家怎么会得罪上太监? 见宁馨坐在那儿蹙着小眉头沉思,满眼的不可置信。 李贵在一旁补充道:“她男人在赌场带人设局抽水,刚好就骗到了那位老太监的干孙子身上。” 郑屠户在赌场的油水越赚越多,甚至连主业都懒得干了。 每天几乎都泡在赌场里面,四处搜寻有钱但比较蠢的“大肥猪”。 之前都没什么事,他赚的钱多,程秀娥日子过得也舒坦,俩人几乎就扎在了赌场里面。 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俩人终于是踢到了铁板上。 骗到了老太监孙秀英的干孙子身上。 这位老太监是前朝旧人,深受先皇的信任,本来这样的人是该陪葬的,但先皇念他陪伴多年,未曾享受过人生,竟在弥留之际将他放出了宫。 至此,孙秀英也成了本朝唯一一个能够返老还乡的内监。 此人在宫内便是个手眼通天的人物,回到老家淮南以后虽说低调了不少。 但也并非任人宰割的。 于是,在发现干孙子被郑屠户设局以后,老爷子便亲自出门去了趟府衙。 他出来之后,赌场被关停不说,郑屠户一干人也都被捉到了牢里,生死不明。 于四叔和李贵到了镇上的时候,这件事情已经传开了。 郑家四处奔走,希望能找到办法将郑屠户放出来。 就连程秀娥这个内人,也被婆婆撵着出来四处寻找关系。 于四叔放下筷子,淡声道:“那女人若是实在找不到办法,说不定会来寻你爹爹的。” “嗯。知道了。” 对此宁馨倒是没什么太大反应。 府城还好,县城里基本大部分人都知道她爹爹被圣上嘉奖的事情。 又得了案首。 这样在知县哪里挂了名号的人,程秀娥要是真的来找他帮忙,也实属正常。 “放心吧,我爹爹又不是傻子,那女人都那么坏了,他咋会帮她呢。” 于四叔看看她,嗯了一声:“希望吧。” 希望你爹到时候真的能狠下心来吧。 …… 同一时刻,宁成文刚从书院门口接下了阿林送来的吃食。 听说于四叔和李叔都回来了,宁成文心里的担忧散去了不少。 这相当于家里终于有大人管了,他再也不用担心馨儿这个小不点和阿林那个小傻子在一起会不会受什么委屈了。 食盒里的香味儿一个劲儿往外飘,宁成文咽了咽口水,加快脚步朝宿舍走。 为了避开陆明远,加上辛淮的邀请,他已经搬来和辛淮同住了几天了。 他对这个新舍友非常满意。 虽说辛淮真的不怎么学习,但人很好,从不会打搅他。 房间里也没有其他人屋子里的酸臭味,反倒总是有种香香的味道。 宁成文自己就是个干净人,很喜欢这样的环境。 他提着食盒三步并作两步,推开门便道:“我家里带了些吃的,快……” 他想说快拿碗筷,咱们一块儿吃。 可眼前一幕却让他的脑袋停滞了片刻。 辛淮正背对着房门在换衣裳。 如墨般的乌发垂在腰间。 背部的肌肤白而细腻,肩膀单薄清瘦,腰肢很细,弱柳扶风一般。 这……这…… 宁成文的脸莫名其妙就染上了红。 这……这,自己该不会被陆明远那个变态给传染了吧…… 第七十九章 别瞧不起小孩 “滚出去!”一只鞋子凌空飞来,正中宁成文的面门。 辛淮声音清冷干脆。 宁成文像个被煮沸的虾子,慌忙退出来,又关上了门。 这会儿正是放课时分,学生们多数都去了饭堂吃完饭,所以宿舍很安静。 宁成文站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整个人都不好了。 方才那种仿若一股热流贯入心脏的感觉让他彻底无法平静了。 他这是在做什么啊! 辛淮可是把他当成好友兄弟的啊,他怎会产生这样的绮念呢?? 肯定是被陆明远那个变态给传染了! 此时门内的人终于换好了衣服,推门出来。 刚才赤|裸着脊背的玉人此时已经又变成了往日规整的样子。 “你看见什么了?”辛淮倚着门,眼睛死死盯在他的脸上,时刻关注着他的表情。 “没……没有……”宁成文的脸更红了。 俩人离得太近,一股属于辛淮的恬淡的馨香环绕着宁成文。 他心跳骤快,慌得不知所措。 面前审视着他的辛淮仿若地府的判官,宁成文甚至不敢看他的眼睛,生怕心里的恶念会从眼神里泄露出来。 辛淮又观察了他一会儿,发现这人并没有看破自己性别的秘密。 便也朝后退开两步,将门口空出来:“进来吧,以后回来记得敲门,下不为例。” 宁成文头低低的,手里的食盒捏的死紧,低声应下:“知道了……” 他想说一句抱歉。 却又不知是在像谁道歉。 书院是有自己的浴堂的,别的宿舍的人一起沐浴也没觉得怎么样。 辛淮从不去,宁成文过去并不觉得怎样。 现在……却似乎明白了其中原因。 “我家里带来的吃食,你一起吃吧。”他期期艾艾将食盒放在了二人中间的桌子上,低着头将里面的八宝鸭和冬瓜汤拿了出来。 香气瞬间就盈满了整间屋子。 辛淮咽了咽口水,又瞥了他一眼,哼道:“木头木脑的一个人,运气倒是挺好,还有宁馨那样的女儿。” 往常,听到有人夸奖女儿,宁成文一定高兴的不行。 但今日,他罕见的没有答话,只是点点头:“你要喜欢,下次我叫家里多送些过来。” 吃完了家里送来的东西,宁成文收拾好又去教舍看了会儿书。 等到天色大黑以后,才深一步浅一步的回到了宿舍。 辛淮应该已经睡下了,他床前还多了一面深色碎花的棉布帘子。 将他的床遮的严严实实。 宁成文更别扭了…… 次日一早,辛芷菁起床,发现屋内空空荡荡。 属于宁成文的那张床已经被收拾的整整齐齐。 他所有的东西都已经不见了。 这是搬走了?怎么都不和自己说一声。 辛芷菁也觉得挺不高兴的。 本就是好意收留他,这下可好,人说走就走,连句招呼都不打。 “算了算了,本姑娘还不想跟他一起住呢!” 她哼了一声,索性一把把棉帘子扯了,扔到了对面的床上。 …… 自打于四叔和李贵到了以后,宁府的日子总算是走上了正轨。 宁馨不用再家里家外一肩挑。 家里的事情都交给了叔爷他们,她自己则是天天在府城四处闲逛。 想要最大程度了解一下府城说书的行情。 她每天跟着孙淼跑,孙淼去哪儿说书,她就去哪儿听。 为的就是了解一下这一个说书先生一天大约能赚多少钱。 如果自己真的能接手书会,那么到底能赚多少钱。 孙淼最开始很抵触宁馨,但无奈宁馨长了一张乖萌的笑脸。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宁馨天天叔叔长叔叔短的叫着,孙淼被她叫的也没了脾气。 连着跟着他跑了三天,孙淼终于是忍不住了。 他趁着赶场的间隙,问宁馨:“宁小姐,您到底是想干什么?那本子您要是不想卖也没关系,老这么跟着我像什么话啊。” 他语气不算太好。 宁馨倒也不气,不知从哪儿摸出个算盘子放在了桌上。 “我算了一下,过去有书会的时候,你每天最多能跑三场,每场最多一两银子,不算客人们的打赏,一天大约能赚三两银子,一个月就是九十两,对吧?” 小算盘被她拨弄得劈啪作响。 孙淼有些不明所以,却明显被她利落的气势搞得一懵。 宁馨也是故意的,本来嘛,这两位数乘法她心算就算出来了。 非得扛个算盘来,不过就是为了让孙淼不要小看他。 她又继续道:“但自从书会不在了,你每天固定的场地已经没有了,一天最多一场,你之前在的酒楼和茶社都被别人占了,你现在一个月能赚到五两银子都困难了吧。” 干这种江湖活儿是要有自己的小团体的。 跟孙淼抢活儿的那群人有十几个人,说书说的一般,但力气大,看起来又戾气横生的,孙淼哪里抢得过他们。 他低着头无言叹息。 原来书会在,他觉得抽成太高。 现在书会不在了,他突然意识到有组织的好处了。 有组织的时候起码有人庇佑他们。 不像现在这样,大家都是靠着力气抢地盘。 见孙淼不说话,宁馨将算盘递给阿林,探着身子问孙淼:“孙先生,若是再成立一个书会,您意下如何呢?” 那当然好了! 这句话差点脱口而出。 可张嘴的那一个瞬间,孙淼抬起脸对上了宁馨圆鼓鼓奶呼呼的小脸。 不看人,光听她分析利弊,那绝对是一个可以做领头人的人物。 可对上她这张小脸,孙淼怎么也无法相信,单靠一个小不点,书会就能重新建立起来。 他试探的问:“是世子大人要帮您了吗?” 要是有顾绯的帮忙,那倒是容易许多。 宁馨却是摇了摇头:“他不帮我们。” 她不是不想找顾绯,但自打那天见面以后,顾绯就出远门了。 宁馨往王府送了好几次信儿都被原封不动的退了回来。 摆明了就是不会帮他们的。 可这钱就摆在面前,宁馨哪里舍得不赚,只好自己出头,先来忽悠孙淼。 “不行的,单凭你一个小姑娘,是不可能的。” 孙淼已经算是委婉了。 实际上他都觉得宁馨在白日做梦。 一个丫头片子,连知府的首肯都得不到,怎能牵头重新将书会办起来。 可等他将质疑说出口,宁馨却噗嗤一声笑了。 “就这个?那你不用担心了,罗知府已经答应了。” 第八十章 写个大女主复仇爽文 书会原本是属于民间组织的。 但不知为何,最近官府掺和到了里头。 罗知府又是新到任不久的官员,本地许多乡绅土豪还没将人认清楚。 所以虽然大家都知道筹办书会是极赚钱的买卖,但还是没人出手去做。 那些大人们都办不好的事情,孙淼怎会相信一个小孩子就能办了? 看出他的不信,宁馨直接将人带到了宋掌柜的书斋里。 “小小姐,您来啦。” 一见到宁馨,宋掌柜就仿佛看到了亲人一般。 阿大也热情的不行,又是端茶又是倒水,好一通张罗。 孙淼都看呆了。 一个小不点丫头,怎么到哪儿待遇都这样好。 要知道书斋的宋掌柜是出了名儿的抠门,恨不得路过一条狗都要薅人两根毛的,现在竟然主动给宁馨买点心茶水。 “孙先生您也坐。”宁馨倒是也没忽略他,客气的也给他让了座。 紧接着,她便对宋掌柜道:“批文的事儿……” 话音未落,宋掌柜脸上已经是掩不住的得意。 他喜滋滋的从袖口掏出一个文书,恭恭敬敬的递到了宁馨的手里。 “您瞧,一早官府就给送来了,跟您说的一模一样,我家内人去知府内宅拜访了几回以后,那边很痛快的就把这活计交给咱们了!” 孙淼目瞪口呆。 宁馨但笑不语,只是接过文书翻开看了看。 里面写着批准筹办书会的事情,后面倒是还写了些条条框框的内容,不过都很容易办到。 “辛苦您夫人了。”宁馨叫阿林递了个“花露水”的小瓶子给了宋掌柜。 宋掌柜喜不自胜。 这玩意现在金贵的很,花钱都买不到的好东西。 拿回去夫人肯定高兴坏了,说不定还能准许他纳了小蝶为妾呢! “孙先生,您现在觉得这书会能不能办了呢?”宁馨看向孙淼。 此时的孙淼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 但批文上的文字却清楚的映入了他的眼帘。 “可……可……可除了这个还有很多事情啊。” 官府批准是第一步,下一步还得整顿市场。 要想让府城所有说书的搜听书会的话也是个难题啊。 就那帮人,要是武力值压不过他们的话,根本不会有人听话的。 宁馨仿佛一眼就看透了他的内心,笑道:“这个你放心吧,只要你愿意牵头将那些你熟悉的说书人都集|合到一起,让我跟大家见一见,其余的事情我会找人去办的。”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孙先生也不必担心我是小孩子,我们家有大人的,就算是我撑不起来事情,还有大人呢,你别担心,我不会坑你的。” 孙淼还在犹豫。 宁馨弯了弯眼睛,虽是在笑,但眼中的神情已经不容置疑。 “文书你也看见了,以后府城的书会只能姓宁了,孙先生若是赏脸,那自然最好,若是不行……” 后面的话她没说,孙淼却莫名打了个寒颤。 天爷啊,谁家的孩子像她这样霸气啊。 他竟然连反驳一句都不敢…… …… 孙淼识时务,最终应下了这件事情。 出门去寻其他的说书人了。 宁馨晚走一会儿,又问了问宋掌柜最近的生意如何。 “好着呢!”宋掌柜笑的合不拢嘴。 他这么听话,还帮宁馨办各种事情,原因就是因为宁馨只出了一个主意,就让他家的书斋赚的盆满钵满。 宋掌柜是有商人的敏感度的。 他敏锐的觉得,只要抱住宁馨的大腿,他以后赚钱不会少的。 所以,也就有了之前让他夫人去说服知府夫人的事情。 虽说出面是宋掌柜的夫人。 但说什么,怎么说,却都是宁馨一句一句安排好的。 她查清了罗知府的性情以及内宅的许多事情以后,断定这人是个惧内的妻管严。 只要是说服了他夫人,这事就能轻而易举的解决。 当然,和官府谈定这件事情,其中也少不了花钱打点一下关节。 宁馨出手阔绰,宋掌柜办事就格外高兴。 就连他那个母老虎一样的夫人都喜欢宁馨喜欢的不得了。 还说宋掌柜是祖坟冒了青烟,才能碰上这样的小财神登门。 宁馨将文书整理好放进了衣服里面。 跟宋掌柜打了个招呼正准备离开,就听得后面的雅间出来了一个女子。 女子戴着帷帽面纱,细声细气道:“掌柜的可还有新话本吗?那些我都看过了。” “不好意思,我这儿的您都看过了。” 宋掌柜也挺惆怅。 借阅开始以后,书斋确实比过去热闹,也多赚了不少钱。 但供不应求,尤其是这些女眷们,来了多半都是来看话本的。 可他这儿也没有更新的话本了。 就连最近一卷的《怪侠捉妖师》热度也过去了。 “那好吧。”带着面纱的小姐叹口气离开了。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宁馨若有所思。 《怪侠捉妖师》固然很赚钱,但一直吃一本书也不是事儿。 刚才这个姑娘的事情倒是给了她灵感。 得写一些迎合女性的文学啊。 众所周知,女性才是消费力最强的群体。 一上头起来,不管是追星还是护肤,亦或者是给纸片人氪金,那都是最舍得的。 想到此处,宁馨跃跃欲试。 都是赚钱,书会和写书的事情可以两手一起抓。 晚饭时,她交代给于四叔一些关于书院筹备的事情。 于四叔已经习惯了这小丫头时不时出现的鬼主意,倒也没怎么细问,就答应了下来。 这些事情交代好,宁馨也没有耽误时间,吃了饭以后立马钻进了书房,开始埋头准备下一本针对女性的话本。 至于写什么…… 宁馨想起白天在宋掌柜那儿,那个姑娘说这些话本都没什么意思,全是些情情爱爱的把戏,看多了就腻了。 市面上的话本多是情情爱爱为主,尤其是针对女性读者的。 宁馨斟酌以后,决定换一条赛道,写一个另类一些的大女主。 当晚,书房的烛光一夜未熄。 她晃悠着小短腿在书桌边上趴了一夜,写了一个性格温柔善良,但因为种种原因被夫家陷害的女子重新回到婆家复仇的故事。 第八十一章 回府的诱惑 “宋掌柜,您家还有那本《回府的诱惑》吗?” “什么又卖光了?不是说好了给我留一册嘛!” 一大早,书斋门口就热闹的不行。 穿着绫罗绸缎的女眷们一水儿排在门口。 都在等最近最火的一部话本《回府的诱惑》的新书。 一听又卖完了,前面几个连夜来排队的丫鬟气不打一处来。 “你是怎么做生意的?!” 宋掌柜表情也十分为难,抱歉的表示:“真没办法了,书局那边已经连夜加印了,可还是供不应求啊。” “算了算了!”一个小丫鬟扔了二两银子在柜台上,说道:“这是定金,下回再来,您一定要给我家小姐留一本,她前儿在酒楼听了个开头,急的不行,一定要看后面的内容!” 宋掌柜连连点头应下。 却不料,后面排着队的人们也都凑上来,纷纷往他柜台上扔银子。 “这是我家的!” “先给我家小姐留着!” “别忘了还有我家夫人!” 一个女人约等于五百只鸭子,宋掌柜现在有种在开养鸭场的感觉。 脑瓜子嗡嗡响…… …… 在好不容易处理好了预约订书的事宜以后,宋掌柜终于发现了站在最后面的宁馨。 “宋掌柜生意很好呀。”宁馨看着他笑。 宋掌柜揉着脑袋,真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 人生头一次感受到被银子砸脑袋的感觉,别说,还真挺疼呢。 “宁小姐,您手里到底还有没有富余的余书啊,有的话就通融通融,我花三倍价格跟您买还不行嘛!” 《回府的诱惑》近来大火。 其中波折离奇又狗血的故事,着实是让一众在后宅里受了委屈的女眷们找到了发泄的出口。 谁不喜欢看平时不够重视自己的相公,有一天跪舔自己。 谁不想看平时耀武扬威的宠妾,跪在自己面前忏悔啊。 虽然才不过上市几天的时间,但这本书竟然比上一本《怪侠捉妖师》还要火爆。 而且这一次宁馨也学聪明了。 因为之前曾经和张掌柜达成过口头交易,就是以后出书都会优先给他。 宁馨说话算数,这本书也是送回镇上博文斋出的。 这一次她不光是拿到了千字五千文的稿费,还谈了之后的版税。 就是一次再版她就再拿一次分成。 张掌柜虽然很心疼钱,但是当他发现了这本书的卖点以后,还是果断应下了。 男人看书看侠义看美女。 女人看书看情意绵绵,看狗血虐渣。 宁馨掌握的非常全面,这也保证了两本书都非常畅销。 但和上次一样,这一次她还是告诉张掌柜作者是她爹宁成文。 对此,张掌柜略微有点小疑惑。 毕竟能将一个复仇女人的故事讲的这样酣畅淋漓,真的不像是宁成文那样一个书生能做到的。 但不是宁成文还能是谁? 难不成还是面前这个比门槛儿高不了多少的小丫头? 真是笑话。 宋掌柜倒是更聪明一些,他已经猜出这本书的作者很有可能就是宁馨。 毕竟这丫头可不是一般人。 能支招让他做阅览。 还能果断出手垄断了府城的整个说书行业,让所有说书人都为她所用。 这样的能耐,不过是写一本书罢了。 宋掌柜觉得应该难不倒她。 但既然宁馨不说,他也肯定不会点破。 只是拐着弯儿的打听,想从宁馨手里多搞几本回来解一解燃眉之急。 宁馨摊平小手,耸耸肩膀:“我这儿也没有了。” “唉。书局那边速度实在是太慢了,实在耽误我赚钱。” 宋掌柜一锤柜台,又想到什么似的,问宁馨:“怎么这书突然一下子就这么火了,您可是用了什么办法?” 十分畅销的话本从前也有过。 但包括《怪侠捉妖师》在内的所有畅销话本,都还没有过像《回府的诱惑》这么大的热度。 搞得他家门口天天大排长龙。 也不止是他家门口,府城的其他几个书斋也都是一样的,大家都在等着买这本书。 宋掌柜好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宁馨笑着坐在椅子上,抬着下巴朝对面的茶楼扬了扬头:“您去瞧瞧对面说什么呢吧。” 书会的事情在罗知府批准,和孙淼的四处周旋之下,总算是步入正轨。 当然,这其中免不了还有一些暴力压迫。 宁馨自己肯定解决不了,她就花钱叫于四叔和李贵出去找人帮忙。 有钱哪有解决不了的问题,何况除了钱之外,她手里还有罗知府的许可。 由此之下,那些零散的说书人要么就是转投到了宁馨的手下。 要么就是比不过她家的势力,直接离开府城,转去其他周边城市说书了。 就这么着,府城的书会已经完全归了宁馨所有。 原本想象中十分艰难繁复的事情,竟然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之内就解决了。 现在于四叔负责说书先生们的安全,孙淼负责出去谈场地。 宁馨负责提供最新的话本版权,偶尔还会去书会现场给大家打打鸡血。 宋掌柜推开窗子朝对面的茶楼眺了眺。 只见茶楼内的茶客多到几乎已经坐到了街上。 大家都在聚精会神的听着台子上两位的精彩表演。 按理说说书就是一个人说,两个人那叫相声。 可自打宁馨接手书会以后,不知道抽的哪门子的风,竟独创了多人共同说书的先河。 “今儿给大家说的是,这林频茹受难离侯府,甄妮弗禁忌偷睡袍。” 啪地一声惊堂木响。 台子上一个水蛇腰,芙蓉面的姑娘款款起身,软着腔说道:“侯爷,既然您喜欢刺|激,那我们当然要贯彻到底咯!” …… 缥缈又吸引人的声音从对面茶楼穿过马路到了宋掌柜的耳朵里。 他听得目瞪口呆,又面红耳赤。 好家伙,这是话本的有声演绎么? 竟比听秦楼楚馆的姑娘们说话还要引人遐想。 虽说这姑娘技艺并不如旁边的男人,但声音的特殊性,加上与故事的完美结合,还是让现场的人们都听得聚精会神。 宋掌柜也是聚精会神,半晌才回过神来:“这也是您自己想出来的?” 他不可思议的看着面前的小不点。 宁馨弯着眼睛笑的一脸单纯无害。 她可没想用好听的女声刺|激谁。 她单纯是把后世的有声小说提前了几千年而已嘛。 光听一个老头子自己讲有什么好听的。 当然是要各自角色扮演,听到的故事才能更有趣呀。 第八十二章 你是他爹 话本角色演绎既能推动话本热卖,也能促进书会赚钱。 更重要的是,这个朝代女性几乎没有赚钱的机会。 宁馨这是给了少部分女性求生的机会。 虽然这样抛头露面,又是说书在很多人看来和青楼女子没什么两样。 但宁馨的心理疏导做得好,让书会仅有的几位妇女都以自己的职业为荣,觉得自己是在靠声音吃饭,而不是身体吃饭。 从宋掌柜这里出来,对面的场子也刚好结束。 两位说书人结伴从里面走了出来,一眼就看到了宁馨。 “小小姐,您是特地来瞧我的吗?” 刚才那位说书的姑娘叫青鸢,是孙淼带进书会的。 听说二人家里原来是邻居。 但后来青鸢家中出了事情,继母想将她卖去青楼。 孙淼看不过,便出钱将她买了下来。 原本只是想让她在书会做做打扫的工作,但被宁馨发觉了她声音的天赋以后,便带进了说书的行业。 青鸢也是个聪慧的。 别的人都觉得丢脸的事情,但她却想的通。 在青楼给客人宽衣解带不丢脸,在路上拿个破碗管人要饭不丢脸。 凭什么她靠说话卖艺赚钱倒是丢脸了呢?! 像宁馨说的那样,这不公平。 所以,她愿意自己努力,给自己求一个公平。 今日便是她第一次出来上工,带她的是宁馨给她找的“师傅”。 宁馨的书会也是要抽成的,但没有之前那么严重,她抽百分之三十的成。 但毕竟今天是青鸢第一次赚钱,宁馨想给她留个纪念。 刚想说今儿就不收份子钱了,就见青鸢已经大大方方将钱从荷包里倒了出来,双手捧着送到了宁馨的面前。 “小小姐,这些都给您,我平时在书会吃住,也花不到什么钱,这些都给您!” 和宁馨见过的其他姑娘相比,青鸢长得其实并不怎么漂亮。 有些黑黑的,眼睛也不大,单眼皮,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 但她脸上青春洋溢的笑容却格外的戳人。 宁馨看着心里暖洋洋的。 从穿越前到现在,她内心深处一直最喜欢的职业仍旧是教师。 她喜欢那些青春的脸庞在她面前绽放笑容的样子。 她喜欢他们灿烂的样子。 她喜欢他们走向正轨,未来也能一片坦途的样子。 …… 自打建立了书会以后,宁馨天天带着阿林早出晚归的。 于四叔和李贵也跟着她忙活。 宁馨一直觉得自己能在这个世界做出一番成就,跟自己生存的环境脱不开关系。 因为不管她做什么,身边总有人支持她。 不管是宁成文还是这俩老头。 就连筹办书会这件事情,于四叔都没有多问就按照她的要求去做事了。 谁家家长能这么开明啊? 反正宁馨自己是没有见过。 回到家里又已经天黑了,宁馨随便吃了几口饭,就瘫在床上不肯再动了。 太累了。 真是太累了。 比她当班主任一天上十多个小时的班还累。 除了身体疲劳之外,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就是她的心一直在提着,一直在惦记着宁成文在书院里面的事情。 想到这儿,她抬起疲惫的小脑袋,朝门外喊了一声。 “把白天备下的吃食送进来吧。” 半晌,阿林闷闷的应了声:“知道了。” 但才走几步,他又退回来,小声说道:“小小姐,您真要那个啊……可是……” 宁馨没工夫跟他墨迹,重重嗯了一声。 “没什么可是的,快点。” “好。” 阿林不敢再多问,只得匆匆忙忙跑出去准备。 很快,阿林低着脑袋带了几个油纸包回来。 另只手里还提着一壶桃花酒。 这个季节是桃花酒最香甜的季节,白天小小姐非要他买一壶回来。 阿林虽然年纪不大,但看着比他年纪还小的宁馨,他总觉得这酒不该给她喝…… 可宁馨表情却不容置疑。 见他磨磨蹭蹭站在门口不肯上前,宁馨瞪着眼吓唬他:“再不给我我可要罚你了!” 罚阿林不用别的,让他一顿饭少吃一个馒头,就能给这货饿的抓心挠肝的。 不出所料,阿林闻言,着急的朝前迈了一步,赶紧把手里的吃食都放在了屋内的桌子上,然后头也不抬的出了房门。 房门将关未关之时,宁馨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今儿不用你给我守夜了,你回去睡觉吧。” “……” “是,小小姐。” 阿林垂头丧气朝自己的房间走。 他不明白,为何小小姐会突然想要喝酒,还不肯让他在门口守夜了。 “阿林,干嘛去?” 路过于四叔的屋子时,阿林被拦下。 阿林给宁馨守夜,这是府里默认的事情。 毕竟宁馨年纪还小,又是个姑娘家,大家都自觉的认为宁馨是需要更多关照的人。 可今天怎就不需要了? 听阿林说完,于四叔也有些疑惑。 他皱着眉朝宁馨的院子瞧了瞧,阿林扭捏的补充:“小小姐还叫我买了桃花酒……” 于四叔眉头皱的更紧了。 这孩子真是反了天了! 多大年纪竟然敢喝酒??! 但想一想,于四叔又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儿。 该不会是孩子在外面受了什么委屈,无处发泄,所以才想要喝酒的吧。 毕竟这丫头片子几乎已经超越了他这个老年人的认知了。 过分聪慧过分成熟。 但也正因为这样,所以才格外让人担心。 “别说话。”于四叔踮着脚尖朝前走了几步。 阿林眼睛一亮也跟在后面,想要去看看怎么回事。 二人就这么蹑手蹑脚的走到了宁馨的房门口。 屋内的灯亮着,光线不算太亮,但隐隐能看到两个身影在屋子里坐着。 阿林一下子眼睛就瞪圆了。 怎么回事?!他这才刚走一会儿,怎么小小姐房间里就进人了呢? 他急切的就要往屋子里冲,但被于四叔一把给拦了下来。、 他睨了阿林一眼,示意他先听听怎么回事。 “……”阿林知道自己脑子不够用,也只好听老爷子的,攥着拳头趴在门口,小心翼翼的听着里面的动静。 “你说我爹爹不肯和你住了?为什么啊?你是不是欺负他了?你都不帮他,他在书院里被人欺负了怎么办?你这人怎么说话这么不算数呢!” 宁馨一水儿的质问从屋内传出来。 紧接着,一个同样有些熟悉的声音紧随其后:“你着什么急啊,小丫头,知道的他是你爹,不知道还以为你是他爹呢!” 第八十三章 首辅家的女儿 屋内,辛芷菁大喇喇的瘫在宁馨的床上。 桃花酒已经开了封,淡淡的花香混合着香甜的酒味在屋内飘散开。 宁馨着急的满地乱蹦,恨不得现在就跑去书院给自家崽子出头。 辛芷菁倒是好,一手鸡腿一手酒杯,惬意的不行。 “不许吃了,跟我说明白到底怎么回事!” 宁馨夺过她手里的鸡腿,气势汹汹。 正啃得香的鸡腿被人抢走,辛芷菁撇撇嘴,坐直身子给她讲起了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 从陆明远看上宁成文说起,一直说到鸡腿都凉了方才罢了。 宁馨小嘴张成一个圆,半晌都没有说出话来。 妈的,她以为只是单纯的校园霸凌。 但没想到这其中竟然还掺杂了性搔扰的问题。 “狗崽子!”她气的想骂人。 辛芷菁觉得好笑,俯身过来撸了撸她圆滚滚气鼓鼓的小脸蛋。 宁馨嫌弃的甩开她的手:“都是油!” “呦,这是嫌弃我了,那还要不要我帮你爹爹了?” 辛芷菁又捡起鸡腿继续啃。 书院饭堂的饭荤素搭配的不错,但到底是没有外面卖的好吃。 她被她爹派人强行塞进书院读书,身上根本没有多少钱。 幸亏还有小不点这个小财神时不时接济她,给她买点好吃的。 宁馨站在原地定了定神,突然看向辛芷菁。 一双滚圆的眼睛里突然浮现起精明狡猾的笑意,像个小狐狸。 “阿菁姐姐,我要是没猜错的话,令尊便是在朝堂上德高望重的聂黎聂首辅吧。” 辛芷菁一怔,手里的鸡腿差点没直接掉地上。 “你怎么知道的?” 宁馨笑的风轻云淡,耸耸肩膀:“你说你姓辛,但找你的那些黑衣人拿的那副画作的衣服上却挂着聂家的玉牌,加上你口音也不是此地人,很明显是从京城来的。” 宁馨早就怀疑过辛芷菁的身世。 能以女扮男装之身轻易进到淮南书院读书。 之前追捕她的黑衣人也能在一夜之间消失不见。 很明显,这姑娘的身份比她想象的还要高。 “你在书院里叫辛淮,而刚巧聂家长子便是即将路过淮南回京城的聂淮聂将军,我要是没猜错,你能在淮南书院读书,应该就是在此处等你兄长来迎你回京呢吧。” 一长串的话说完,辛芷菁已然是目瞪口呆。 宁馨小口抿了一口茶水,慢条斯理道:“我是不是该叫你聂芷菁啊,首辅家的大小姐。” “我真想看看你这小脑瓜里到底都装了些什么!” 聂芷菁放下鸡腿,又想来扒拉宁馨的脑袋,被她眼疾手快给躲掉了。 “好啦,你全猜对了行吧,你最聪明啦,你想让我做什么,阿菁姐姐保证全都照做还不行嘛!” 聂芷菁是因为逃婚才离家出走跑出来的。 原本是想要一路闯荡的,但没想到才到了淮南就撑不下去了。 遂联系上了远在边关的她兄长聂淮。 聂淮平生最是心疼这个妹妹,得知消息以后,立马派人给家中递了信,并承诺回京之时,会来接她共同回京。 至于成不成婚的,聂淮也说了会帮她解决。 但毕竟她是个姑娘家,只身在此地传出去恐怕有碍名声。 所以聂淮托人将她送进了书院,打发时日。 没想到这一切竟然被一个小丫头片子分分钟给看破。 这让原本就极其喜欢宁馨的聂芷菁更加喜欢这小丫头。 恨不得直接把人打包带走算了。 在京城见了那么多高门的小姑娘小少爷们,哪一个有宁馨这么聪慧的? 宁成文真是有福气啊。 搞得她都想生个娃娃试试了。 算了算了,她也未必能生出这么玉雪精灵又聪明的不像话的小孩子。 捏住了对方的把柄,宁馨倒也没有提什么不得了的大要求。 只是想让她帮忙把陆明远从淮南书院赶出去。 “就这?”聂芷菁一挑眉。 就算是宁馨不说,她也是早晚要收拾陆明远的。 最近一直没有动手,只是因为这货身体还没有完全好,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实在不是下手的好机会。 “你的办法不行,听我的。” 宁馨仿佛一眼就能看出她在想什么主意,勾着手指叫她附耳过来。 聂芷菁莫名就被她带着走,乖乖将耳朵递了过去。 …… 从宁府出来已经是三更时分了。 聂芷菁一个人把一壶桃花酒都喝完了,出来的时候人都是晃悠着的。 宁馨不太放心,想亲自去送她。 可聂芷菁不干。 “你才这么点高,就算是有坏人你又能帮什么忙!?放心吧,你阿菁姐姐我啊,从小就学了防身术,一般的小毛贼都不在话下!” 说完,她重重打了个酒嗝儿,熏得宁馨脑瓜子都疼。 只得站在门口,朝她晃晃小手:“那你自己小心,期待你胜利的消息啊!” “嗯。” 聂芷菁踉踉跄跄离开了宁府。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街角,宁馨也转身回自己房间睡觉去了。 殊不知,在她关门的那一瞬间,一道黑影从她门口闪过,直接跳上房顶,朝聂芷菁离开的方向跟了上去。 …… “防贼防盗闭门关窗,????排排坐!”咚的一声,打更人敲响了三更的锣鸣。 夜里的冷风加上锣鸣的声音,让聂芷菁稍稍醒了醒酒。 来到书院门口,她找到翻墙出来的位置。 下面垫着的石块还没有撤走。 她踩上去,扒住墙沿,刚想翻上去,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道急促的脚步声。 “谁?”她被吓得一惊,立时掉转过头,看向了后方。 只见一个白发白须的老者站在离她不远的位子。 “是你?” 于四叔她也见过,是来给宁成文送东西的时候见得。 知道这是宁家不沾血缘的亲戚,宁馨与他感情还挺好。 一见是熟人,聂芷菁倒是没有方才那么害怕了。 “都说了我自己能回来,这丫头还非派你来送我。” 聂芷菁以为他是宁馨叫来的。 于四叔却是摇了摇头:“她不知道。” “那你是来干嘛的?” 于四叔微微蹙眉,淡声道:“你们刚才在房内说的话,我听到了,你只管告诉我陆明远住在哪间房里,其余的我自己解决,保证不会连累你们。” 于四叔深知宁馨叫他们跟来府城的目的。 这丫头贼的很,从第一次找到他开始,就全都是精心的小算计。 但他也知道,这算计里也带着真情。 所以,他也宁愿亲自出手来帮宁馨解决那些会影响她心情的人。 比如,这个猥琐恶心的陆明远。 于四叔觉得,他来出手,应该比委托这个首辅家的阔小姐更合适一些。 听完他说的话,聂芷菁是好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 直到于四叔不耐烦的又皱了下眉,她才从惊慌中找回自己的声音。 “那你知道了我的身份?” “嗯。”于四叔眼皮也不抬。 不过是首辅家的女儿罢了,对他来说又有什么关系。 就算是皇上的闺女,在他眼里也不过是个丫头片子罢了。 也正因为她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丫头片子,所以于四叔不相信她能解决的了陆明远。 那种流氓,还是应该靠自己。 见他并未对自己的身份有什么表示。 甚至眼中还流露出些许烦躁,聂芷菁反倒是镇定了许多。 宁府还真是卧虎藏龙啊。 原来她以为那俩老头不过是宁家的穷亲戚罢了,现在一看,这人的心理素质不亚于宁馨。 更强过弱鸡一样的宁成文。 但再强又如何? 收拾陆明远的事情她已经和宁馨商量好了对策,根本用不着别人插手。 “这事我来解决就可以了,你回去吧。”她态度还算客气。 于四叔脸上的表情却是更加的不耐烦。 “你能有什么办法?” 这就是摆明了不相信她。 聂芷菁咬了咬后槽牙,眯着眼睛看着于四叔:“我是不如您身手好,可我有脑子。” 能从宁府一直跟到书院都没有被她发现,聂芷菁必须承认,这老爷子身手不错。 但这老头摆明是想武力解决问题。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那么刚刚和陆明远发生过矛盾的他们三人,立马就会卷入到是非的旋涡里。 “下个月院试就要开考了,你不希望这件事情影响宁成文考试吧,那就听我的,赶紧回去,这件事情我不会和宁馨说。” 说完,聂芷菁再也不看身后的老头,重新踩到石头上,一把墙头,顺势翻了进去。 于四叔站在原地想了好半天,最终只是长叹一口气,没再多说。 他怎么隐约觉得宁馨好像不咋需要他了呢? 他的在这个家里似乎好像是越来越没有价值了啊…… …… 下个月就是院试,淮南书院对宁成文这个两科案首抱了很大的希望。 但之前因为陆明远的事,加上频繁更换宿舍。 宁成文状态不佳,在上一次的院内考试中,考到了十名开外。 惹得一众夫子都急的不行。 最终山长不得不亲自找到舍监,给宁成文单独找了一间环境更加好的单人宿舍。 这也总算是帮他解决了在魏凌宿舍打地铺的尴尬局面。 因为院内考试成绩不佳,宁成文心里颇感羞愧。 就连休沐日都没有回家,而是托人给宁馨带了信儿。 说自己就在书院温书了,就先不回去了。 读书考科举,对于宁成文来说一直都是改变人生命运的重大机缘。 可是原来他一直觉得自己是在为功成名就读书。 但不知何时起,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是在为女儿宁馨在读书。 书院的束脩是女儿写书赚来的,书院的关系也是女儿亲自找到的。 加上家里时不时就会送些补身的吃食过来。 身边的同窗都羡慕他家中关照的多。 宁成文却只觉得憋闷。 他害怕自己考的不好,他害怕自己不能达到宁馨的期望。 他害怕看到女儿失望的神情。 他太怕了。 坐在桌前也无心学习,宁成文无助的抓了抓脑袋。 重重的叹了口气。 “叹什么气啊,哪道题不会做,我给你瞧瞧?” 不知何时进来的辛淮晃悠着进了他的房间,朝桌上的习题瞥了一眼,又耸耸肩,不好意思道:“说早了,我也不会,哈哈哈。” “今儿休沐,你怎么不回家呢?” 辛淮毫不客气的坐在了宁成文的床铺上。 “我……我要留下温书。” 宁成文不知道和眼前这人应该聊些什么。 自打上次撞破了他换衣服的场景,宁成文就总是会梦见那个画面。 他自己也想不通,为什么只是一个消瘦的背影,就会在他梦里出现那么多次。 难不成他本身就是个变态,只是刚刚出现端倪? 他下意识的朝旁边退了退,离辛淮远了些,避免二人靠近时,他脑子里再出现什么不好的画面。 辛淮也注意到他的动作。 不满的皱了皱眉。 “哎,你不至于吧,就因为上次我骂你了?搬宿舍不说,还躲我。” 宁成文涨红了脸,不知所措道:“不是的,不是……” 他怎么好意思说是因为梦见的次数太多,害怕了呢。 “算了。”看见他这副样子,辛淮摆摆手:“对了,陆明远身子恢复的差不多了,已经能下床了。” 宁成文脸上的红慢慢褪去,换上了不适的青白色。 一想到陆明远,他就觉得恶心。 “他那边我来搞定,你就放心温你的书,听说你县试府试都是案首?那你就努努力争取考个院案首回来,拿个小三元,也叫你家小不点高兴高兴。” 辛淮说完,起身准备离开宁成文的房间。 她此番前来,就是来给宁成文吃定心丸的。 这也是宁馨告诉她的。 说实话,她最初是不太喜欢宁成文的。 她总觉得这个人身上有一种不符合他年龄的迂腐和木讷。 甚至无法想象这样一个人是怎么能生出宁馨那样精灵古怪的小丫头的。 但自从在宁馨那里听说了宁成文的身世以后,她突然就能理解宁成文了。 和自己这样快意人间的人不一样。 宁成文能从苦难的泥淖里站起身,还能走到这里就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他的人生再也经不住太多的波折了。 所以宁馨哪怕是个小孩子,也想要拼尽全力保护她这个爹爹。 而此时,这份保护欲已经传递到了聂芷菁身上。 她看着面前的宁成文,笑容明亮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放心吧,陆明远想要动你,得先过我这一关!” 第八十四章 不可以亮爪子了哦 她的声音干净,带着少年人独有的爽脆。 宁成文在某一个瞬间突然就失神了。 对面人的每一句话都集|合在一起,然后汇成了一个漂亮的烟花。 在他的脑海里炸成了一个灿烂的晚霞。 窗外,晚霞璀璨逼人。 辛淮的背影消失在门口。 房门没有关好,迎着走廊的来风呼哒呼哒。 他缓步走过去,手指僵硬的关上了房门。 重重一声,也将自己心里奇怪的想法都关在了门外。 有人说要保护他…… …… 辛淮说话算数,她保证不会让陆明远骚扰到宁成文,就一定会做到。 所以,在陆明远痊愈以后主动来找她的时候,她竟然很快就接受了他的道歉。 对此,魏凌非常不高兴。 他有一种被队友背叛的感觉。 “成文你说,你说那辛淮怎么回事啊,那种老变态他竟然还跟他说话!多恶心!” 饭堂里,魏凌一边用筷子戳着碗里的饭菜,一边用眼刀子狠狠在不远处的辛淮陆明远身上来回割。 “明明咱们仨才是一伙儿的!”魏凌很不高兴。 宁成文只是转头扫了一眼。 看见辛淮正在不远处的桌子旁,由着陆明远殷勤的给她端茶递水。 心里不由生出一股莫名的感觉。 辛淮这么做,似乎都是为了他…… 发现他在偷看,辛淮偷眼朝他笑了笑。 红似樱桃的唇微微勾出一个弧线,唇角上扬,明艳的仿佛屋外的骄阳。 宁成文像是被雷击中一般,赶紧将头转了回来。 埋头吃碗里的饭。 魏凌惊讶道:“哎,成文,你脸红什么啊。” 宁成文头也不抬:“没、没什么……” …… 从饭堂出来,陆明远一步不离的跟在辛淮的身后。 眼中的殷切和热烈比方才在饭堂时候又多了几分。 “刚才吃好了吗?要不要放了课,我出去买些桂花糕给你吃。或者我带你出去听书啊,听说最近出了个新话本,在城里茶楼特别火。” 他舔了舔唇,偷偷摸摸抬起手,想要往辛淮的肩膀上放。 却被辛淮无情的甩开。 还瞪了他一眼:“再动手动脚你试试!” 陆明远被骂了,也并不生气,反而笑容更大。 他喜欢小白兔,也喜欢有脾气的小辣椒。 尤其是辛淮这种。 长得好看,性子又好玩。 勾的他心里痒痒的。 “好好好,哥哥不碰你。”陆明远哄道:“但总不能老这样啊,什么时候你搬去和我住吧。” 说到此处,他咽了下口水,喉结狠狠地滚了两下。 本来上次挨了顿揍以后,陆明远也想着这几个人不好惹,准备转移目标的。 可哪成想他身子养好以后,竟等到了辛淮主动来找他。 还跟他表示,也不是完全对他没意思的。 只是一看到他四处留情的样子,就觉得生气,所以上次才下了那么重的手的。 陆明远听完以后简直是心花怒放。 这小脾气,还有些拈酸吃醋的小性儿。 简直是太招人了! 加上宁成文那边现在山长和夫子看的紧,所以他自然就把全部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了辛淮身上。 每天跟着他同进同出,恨不得早日将这个妙人儿收入自己的麾下。 辛淮看出这老流氓眼中的欲望。 他翻了个白眼,转过脸又换上一个似有似无的笑。 抬手用指尖勾了勾陆明远的下巴。 软着声音道:“在宿舍有什么意思,中规中矩的,没想到哥哥这么没劲啊。” 陆明远简直被他这一声哥哥叫的腿都软了。 连忙抓过他的手,嗓子都发哑,说道:“哥哥这不是怕你遭罪吧,那你喜欢什么地儿,都行。” 辛淮将手从他手里抽出来,背到身后,嫌弃的蹭了两下。 复而又挑眉道:“书院明德楼后身有个夹道,一到晚上就没人了,就那儿如何?” 明德楼内是书院珍藏书籍的地方。 那里平时也有学生负责打扫。 因为山长敬佛,所以明德楼正门口还拜访了一个巨大的坐佛像。 端庄恭肃,看起来好不威严。 此刻,辛淮却说在那里…… 陆明远被这样的提议刺|激的心肝儿都要跳出来。 他恨不得现在就把辛淮搂进怀里。 自然忙不迭应下:“都听你的,都听你的,哥哥都听你的。” 辛淮弯了弯唇,笑眯眯道:“那好,后日夜里三更一刻,你若不到,以后便别同我说话了。” “好好好,那咱们不见不散!” 看着陆明远急色的模样,辛淮的笑容更加灿烂:“好,不见不散。” …… 同一时刻,宁馨坐在茶楼听书。 青鸢自打第一天上台以后,便多了不少拥趸。 毕竟别说在淮南府了,就算是在整个天下,女子抛头露面出来说书的也实属罕见。 更何况这位青鸢姑娘又真真是生了一副好嗓子。 念白的时候声音甜的让人浑身都软了。 “好!”茶楼内,一个五短身材的中年男人使劲儿鼓着掌,眼神也仿佛钉子一般盯在青鸢的身上,一刻都不舍得离开。 宁馨抿了口杯子里的茶,低笑。 没想到这位陆老爷竟是个声控,这倒是省了她不少的算计。 因为《回府的诱惑》还在畅销当中,说书也是为了促进销售。 所以,青鸢每天只说一点点。 勾的底下的客人们都抓心挠肝的。 看着青鸢从台上鞠躬退场,陆老爷立马就着急起来,起身就朝着门外追了出去。 他捯饬着小短腿儿的样子格外滑稽。 这样的身材是怎样生出陆明远那样身高腿长的人的呢? “阿林,你去跟着青鸢,别叫她出什么事。” 虽然青鸢那边她都已经安排好了,但她到底是个姑娘,宁馨还是不放心。 叫阿林跟着去。 “小小姐,那你呢。” 跟着宁馨跑了几天书会,阿林和青鸢也很熟。 但他更看重的人还是宁馨。 “她这里有本世子呢,你去忙你的。” 正说着,一个一身绯色薄衫的男人大步流星走过来,坐在了宁馨身畔。 正是消失了许久的顾绯。 宁馨看见是他,惊讶的瞪圆了眼。 好半天才叫出一句:“世子哥哥。” 顾绯一挑眉:“不是让你把前缀去了么。” 他不喜欢别人叫他世子。 就好像他不喜欢淮南王府这个牢笼一般。 “哥哥,你最近都去哪儿了?”宁馨倒是很乖巧,还抽空分神给阿林递了个眼色,让他赶紧去跟着青鸢。、 阿林得令离去。 顾绯似笑非笑的看着宁馨。 “我倒是小瞧你这丫头了,本想我从京城回来再帮你解决书会的事儿,怎么我一回来就听说府城的书会已经姓了宁呢?” 这种事早晚会被人知道。 尤其淮南王顾家还是淮南府的王,宁馨根本也没想隐瞒。 况且,她还指望顾绯的身份能帮她撑撑腰。 避免也出现上一个书会那样被人剿灭的后果。 “哎呀,我爹爹读书很费钱的,我也没办法。”她摊摊手做委屈状。 谁家六岁的小丫头不在家里玩泥巴啊,她这么小就扛起家庭的重担。 她也很委屈好不好。 可顾绯俨然已经对她撒娇卖乖的样子免疫了。 上来就使劲儿捏了捏她的脸蛋。 宁馨被他捏的嗷嗷叫唤,顾绯松手的时候,她脸蛋都红了。 “你这贼丫头,我有的时候都觉得你这副小人皮儿里藏了个不知什么东西的妖怪。” 他倒是给猜对了。 宁馨笑眯眯又凑上去:“还不是靠着哥哥的面子,我自己肯定是不行的啦。” 这种小男生都是顺毛驴,宁馨把他摸得透透的。 顾绯心里舒坦,加上他本来就准备帮着宁馨赚书会这份儿钱的。 只是时机不对,他没赶上罢了。 所以,他也没什么可生气的。 “刚才那男的怎么回事,你让人跟踪他?”顾绯抬了抬下巴,朝着陆老爷消失的地方指了指。 宁馨也没隐瞒,说了陆明远在书院与她爹爹的过节。 “刚巧陆明远他爹来府城送一批货,我就顺道过来看看,看是什么样的家庭才能教出陆明远那样的变态。” 看出她眼里的愤怒,顾绯竟噗嗤一声乐了。 继而又摸了摸自己手上的扳指,冷着声问道:“要不要哥哥帮你?我能让那个什么陆明远这辈子都想不了这桩事情。” 他声音里的狠厉不似作伪。 宁馨怔了怔,突然问道:“哥哥,你就是为了帮我吗?” 顾绯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他顾绯其实从来就不是一个多有原则多么善良的人。 从第一次见面,他对宁馨的喜欢就像对小猫小狗没什么区别。 好玩的小动物,小小的,可以任人摆布。 但她到底不是小动物,所以,顾绯愿意给她一些甜头。 比如帮她爹爹找到卖书赚钱的地方。 比如帮她搞定书会,让她赚到这份儿钱。 再比如让她生活里出现的那些恶人都得到惩罚。 不是为了什么正义,只是不希望他的小宠物心情不好,而影响了自己欣赏时候的观感。 但是现在,为什么会愿意为了这个小丫头而去解决一个原本与他毫无矛盾的人呢? 陆家并非是个可以任人拿捏的家族。 他们家虽不是什么高门,但一直跟宫中采买的公公关系极好,也算是有些背景的。 若真的收拾了他家唯一的儿子,那对顾绯来说,也会是个不小的麻烦。 可他就是想帮宁馨这个忙。 顾绯想了一会儿,终于想明白了。 就算是把宁家父女当成自家养的猫猫狗狗,那也是姓顾的。 一个狗仗人势的商贾而已,凭什么来动他的人? 哦不,凭什么来动他的小猫咪。 他正想回答,宁馨却突然笑起来。 “不用啦哥哥,这种小事我可以解决的。你帮我和爹爹的太多了,我们不能一直都指望你呀。” 她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无比清明。 仿佛一眼就能看清顾绯内心的秘密。 “……”顾绯莫名怔住,看着宁馨从位子上站起来。 又笑眯眯的和他道别,然后又迈着小短腿跑出了茶楼,消失在了他的眼前。 “再见呀,哥哥。” 她好像什么都知道。 她怎么会什么都知道。 就算她什么都知道又能如何? 猫猫狗狗而已,就算是不高兴了,也是不可以和他亮爪子的。 第八十五章 父子相见 自打那日和辛淮约定好日子以后,陆明远的心情就格外的好。 辛淮在他眼里是个极上流的货色。 他过去没机会遇见,自然也品尝不到。 如今遇上了,对方也有意与自己发展发展,陆明远心急如焚,恨不得赶紧把这生米煮成熟饭。 也正因为有辛淮的存在,他最近也没空去骚扰宁成文了。 本就不在一个班,加上宁成文又早已经换了宿舍,二人平常几乎遇不上。 但是这日,恰好陆明远逃了课想要外出,便在门口遇上刚下了课回来的宁成文。 二人在宿舍门口迎面撞上。 宁成文还默背着方才夫子在课上讲的文章。 陆明远眯着眼看着他笑:“这不是宁大书生么,几日不见,这模样愈发水灵了啊。” 他上手便要去摸宁成文的下巴。 宁成文朝后退了两步,狠狠瞪着他。 宁成文从来也不是个好斗的人。 他家好斗的基因好像只在他姐姐宁小蓉身上有所展现。 从小到大,不管是他还是他哥哥,二人都是躲事的性情。 用旁人的话来说,就是他们胆子很小,怕事。 宁成文也一直贯彻这一性情至今。 包括之前陆明远频繁骚扰他的时候,他想的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躲便躲。 可是今日,在陆明远挑衅他的时候,不知为何,他心头突然涌起了一股火气。 但陆明远还没有看出他的变化。 继续上前,想要搂宁成文的肩膀:“这么凶做什么,是不是瞧见我日日和辛淮在一块儿吃味了?” 陆明远向来厚脸皮。 更有辛淮刚刚答应了他的激动。 所以更是嘚瑟的厉害。 听到辛淮的名字,宁成文心里闷闷的,开口道:“你别动他。” “我不动他,那动你吗?”陆明远的笑容变得更加无耻。 后槽牙都被宁成文咬的咯咯作响。 他不懂,书上不是说腹有诗书气自华么。 怎么会有陆明远这样的人存在! “我说你不许动他!”他的声音更大了些,眼睛也红红的,仿佛马上就要暴起的兔子。 看出他的变化,陆明远哼笑一声,继而收起笑。 “呵,你管我动不动他,都是你情我愿的事情,别给老子找不痛快!” 宁成文怔住。 什么你情我愿。 辛淮怎么会和陆明远这个畜生你情我愿? 眼看着陆明远一撩衣摆就要朝外走,宁成文下意识抓住了他的衣领。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又高又壮的一个人,竟被他又拽回了原地。 “你有病啊!”陆明远甩开他,一脸愤怒:“你不跟我,我找旁人怎么还不行了?” “是不是你逼他了,你说,是不是你逼他了!” 宁成文攥着拳头,仿佛下一秒就要打到他的脸上。 陆明远还是头一回看小白兔发这么大的火。 虽说他依旧还是单薄文弱的样子,但真发起火来,气势却也是个成年男子的样子。 陆明远不欲与他争辩,不耐烦道:“没空跟你扯这些,你不是和他很熟么,你自己去找他问吧。” 他整整衣领,转身就要走。 他爹好不容易来一趟府城,他还得趁此机会问他爹多要些银钱呢。 况且那辛淮看着也不像个省油的灯,总也得多花些钱哄哄他开心。 这一次陆明远离开时,宁成文并没有拦他。 他的勇气好像在刚刚的那一个瞬间就已经全部耗尽了。 是辛淮自己答应的他。 辛淮原来也是这样的人。 他一个外人又能置喙什么呢…… …… 翻墙跑出书院,陆明远按照地址找到了陆老爷所住的客栈。 由客栈小二带着上了二楼。 “这间住的就是绥远来的陆老爷。” 陆老爷赏钱给的多,客栈的小二对陆明远的态度也格外的好。 “知道了,你下去吧。” 陆明远身上可没有他爹宽裕,只摆摆手叫人下去了。 小二走后,他刚准备敲门,就听见里面传出一道曼妙的女声。 “陆老爷天天去听奴家说书,可真是喜欢奴的嗓音?” 陆明远放在门上的手一顿。 眉头狠狠地皱了起来。 还不等屋内传出第二声,他已经一脚将门踹开,走了进去。 好在屋内没有他想象的那么香艳。 只有一个身穿青色绸纱罗裙的姑娘被吓得站在了屋子当中。 他爹也站在不远处,见是他进来,便怒声道:“你干什么!都吓坏青鸢姑娘了!” 陆老爷心里这个气啊。 好不容易才将这位青鸢姑娘从茶楼约了出来。 可这刚坐下不一会儿,自己这个败家儿子就闯进来。 好好的气氛都给搅合了。 陆明远阴谋得逞,冷着脸看了看青鸢。 哼笑道:“就这个长相,也值得你花钱?爹,你的眼光真是愈发的差劲了!” “你、你凭甚侮辱人?!”青鸢委屈极了,捂着脸,似乎下一秒眼泪就要落下来。 “陆老爷打扰了,以后请您不要再去茶楼找我了!” 说着话,青鸢挤开门口的陆明远走了出去。 陆老爷急的在背后追:“哎哎,青鸢姑娘,你别生气啊!” 可跑到门口却被他的败家儿子给拦了回来。 陆明远比他爹整整高出了一头。 陆老爷根本没有挣扎的可能性,就眼睁睁的看着青鸢跑下了楼梯,离开了客栈。 他气的直喘粗气,坐在椅子上狠狠地盯着陆明远。 “我是你爹!老子在外面干什么用不着你管!” 陆明远关上门,斜倚在窗边冷眼看着他笑:“行啊,我可以不管,但陆家的钱以后都是我的,您凭什么给这些外人花?” 陆老爷被气的一哽,恨不得当场大义灭亲,掐死他。 但陆明远是他陆家唯一的儿子,若真是掐死他,那家中多年基业,万贯家财的确也无人继承。 陆老爷咬着后槽牙忍下。 盯着陆明远道:“要钱是吧。” “嗯。”陆明远毫不客气。 他家是制胭脂水粉出身的,生意做的大。 女性的钱很好赚。 况且因为名声响亮,他家这两年又搭上了宫里的关系,负责上了后宫的脂粉采买。 所以,别的不说,单就钱这一点来看。 陆家真真是家底颇丰的。 陆老爷气哼哼从袖子里摸出三百两银票,扔到他脸上。 陆明远表情无波无澜的接过来,看清上面的数字以后,一皱眉又扔了回去。 “您这是打发要饭的呢!” 辛淮一看就是不俗出身。 虽说平时不见他身上有多少钱,但教养完全可以从他平时说话吃饭的仪态看得出来。 高门出来的少爷都很娇气。 饭堂的饭菜他很少吃。 衣裳也贯是要穿绸缎料子的。 陆明远还没把人哄到手里,所以这段时间几乎所有的钱都花在了给辛淮置办吃穿上面。 辛淮要的一件衣裳就要几十两,三百两还不够多买几件衣服。 陆明远不干。 “人家去书院怎不见花这么多钱的!”陆老爷气的想骂人。 商贾之家,能出一个考过了县试的儿子实属不易。 一些小钱他也并不在乎。 可他深知他儿子的性情。 过去也曾因为在之前的书院骚扰了山长的孙子而被对方一怒之下逐出的书院。 如今瞧他这满面春风的样子,陆老爷就知道,这小子肯定又是找到了什么目标了。 “你是不是又搞那些腌臜事了!” 陆明远不咸不淡的扫了他一眼,淡笑道:“那您和刚才那女的搞得就不是腌臜事?” “你、你、你……” 他和青鸢姑娘真的是清清白白! 但陆老爷没办法跟儿子说,是因为青鸢姑娘的声音非常像他当年的青梅。 所以他才这么痴迷的。 陆明远没时间和他磨蹭,起身就开始在屋内的柜子里翻找。 他知道他爹,出一趟门怎么也得带个三五千两银子。 他要的也不多,就给个两千两就够了。 “怎么只有五百两?” 可翻到了陆老爷放置银票的柜子,陆明远翻了半天却只找到一张五百两的银票。 加上刚才他扔回去的三百两,也就只有八百两。 “你该不会都给刚才那个贱|人花了吧!”陆明远情绪有些激动。、 他平生最最厌恶的就是女性。 但他爹偏就是个愿意招蜂引蝶的人,搞得他家后宅日日不得安宁。 他娘从年轻开始就和那些后宅的妇人们日日勾心斗角。 他从小看着就觉得恶心。 也自那以后开始,无法对任何一个女性产生什么绮念。 陆老爷一把夺过他手里的银票,又踹回自己的口袋里。 冷着脸教育他:“你以为生意那么好做呢?今年又有几家胭脂坊做起来了,平分了咱家的生意,就靠这次给宫里的这批货赚钱了。” 这次进贡的是一批擦脸油和一批香露,是他手里专门留下来的尖儿货。 等到这一批货递到宫里,回了款,他就有余钱和那些小的胭脂坊斗了。 尤其是府城新开的那什么香露坊。 不大点的一个铺子,竟几乎将他家的香露生意都给抢走了。 等他空下手来,肯定要好好收拾他们! 但做生意嘛,哪有一帆风顺的。 陆老爷也并没将这些事情看的有多难。 他年轻时候遇上这样的事情也有过好多次了。 还不是每次都完美解决。 见大钱没了,陆明远只得悻悻的过去捡起了地上那张刚被他扔出去的三百两银票。 转身欲走之时,又对他爹道:“别把钱都花给那些贱|人。” 陆老爷懒得搭理他。 只摆摆手叫他赶紧滚。 陆明远又问:“那你那批货什么时候出?” “后天。” 第八十六章 女儿当自强 宁馨找上门的时候,魏琴正在忙里偷闲的看书。 自打阴差阳错搞出了个“花露水”以后,她便在府城开了一间铺子。 专卖香露。 因为味道独特,加上又有驱蚊止痛的效果,所以生意格外的好。 魏琴是个知恩图报的,非常感激当初宁馨的点拨。 几次三番想要上门给宁馨一些分成,但都被宁馨给拒绝了。 宁馨觉得这东西是人家自己研究的。 市场也是人家一家一家跑出来的,自己不过就是随口一句话的点拨。 真的不好意思分人家的辛苦钱。 所以,当宁馨出现在胭脂铺门口的时候,魏琴格外的激动。 扑腾一下就从柜台后面站了起来,将宁馨拉进了屋内。 她的铺面里除了卖香露,也卖一些其他的胭脂水粉。 她在架子上拿了一罐胭脂,打开盖子给宁馨看。 “你瞧这个,好看极了,你喜欢不喜欢,我送你。” 盒子里的胭脂艳粉艳粉的,很接近芭比娃娃粉的那一种。 是不管是前世今生宁馨都十分嫌弃的程度。 她将胭脂盒子退回到魏琴的手里,撇着小嘴道:“我还是个孩子,不需要这些。” 魏琴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噗嗤乐了。 也对啊,这么个小不点,你给她描眉画眼的也不合适哈。 她随手将胭脂盒子放回到了架子上。 又问宁馨:“那你想吃什么吗,我叫人去买!” 宁馨再一次摇摇头:“姐姐,你不用麻烦了,今天我来找你是有正事要谈的。” “正事?什么正事?” 魏琴满脑袋问号。 她和宁馨能有什么正事要谈。 宁馨看看铺子里正在忙碌的伙计,又瞧瞧身后的阿林。 继而问魏琴:“姐姐,我们能借一步说话吗?” “好好好。”魏琴颇觉有趣,将宁馨带进了里屋说话。 里屋是可以住人的。 魏家酒楼不在府城所以她平时就是住在铺子里的。 她哥哥魏凌有的时候休沐也会来铺子里瞧瞧。 也直感慨妹妹的化妆品事业真的还能走上正轨。 魏琴每次都说是宁馨点拨的功劳。 也正因如此,魏凌总是觉得对宁家十分亏欠。 回到书院对宁成文的态度就更好,恨不得当牛做马的那种程度。 帘子一放,门一关。 里屋就变得十分安静。 魏琴好奇的问道:“到底有什么事,你快说啊。” 她是个急性子。 宁馨慢条斯理的问道:“魏姐姐,你想过要扩大铺面,或者将铺面开去京城吗?” 魏琴毫不犹豫:“当然想啦!我做梦都想啊好不好!” 现在这间铺面的租金是她之前卖香露赚的钱来付的。 因为之前做擦脸油亏了不少钱,所以她不好意思再问家里要,只能边赚边花。 过去她在家里时候花钱一直非常大手大脚。 但自打开始自己做生意以后,她恨不得一文钱都掰成两半花。 就是为了早日赚到更多的钱。 早日换掉这间小铺面,换成一个更大的店铺。 再说去京城开店。 那她可更想了。 从小到大她就很羡慕他哥哥魏凌是个男子。 不为别的,就是因为男子可以出去见世面。 可以不被拘束在一个小地方,可以去京城,可以见天子。 她这个女孩就不行。 虽然在她多年的抗争中,她已经能离开家里,来到府城开店。 但明面上给家里的理由也是陪她兄长读书。 魏凌成绩一向不是最好的,他到底能不能去京城赶考还未可知。 要是那样的话,她想要进京见世面的机会就彻底没了。 但若是自己能将店面开大,开去京城呢?…… 魏琴越想越激动,恨不得现在就已经搭上船去见更大的世面了。 “你现在还不行。”宁馨一开口,打断了她的白日梦。 魏琴抿抿嘴,眼神里还有些意犹未尽。 宁馨看着她的表情,又道:“但以后可能有机会。” 魏琴眼睛一亮。 根本不用她问,宁馨已经将机会摆在了她面前。 “宫里出来采买的公公已经到了淮南府,你知道吗?” 魏琴一脸迷茫。 这事她真是没处知道去。 也对,不过一个老太监,又不能大张旗鼓的鸣锣开道。 加上现在也没有什么热搜,所以一般人不知道这样的消息可再正常不过了。 她能知道,也完全是凭借她手里的这个书会的功劳。 最初她算计想创办书会,完全是因为看中了书会的经济利益。 可真正成立以后她才发现。 除了经济利益以外,这个书会简直就是一个大型的情报机构啊。 茶社酒楼瓦舍,客人都是多而杂的。 大家你来我往,随便聊几句话,再落到说书人的耳中。 大家回到书会以后信息一集中,就变成了一个庞大的信息网。 几乎将淮南府城所有鸡零狗碎的消息全部都集|合到了一起。 宁馨很少去书会。 她也知道一个小孩子根本撑不起这么大的一个组织。 所以,平时出面的事情她一般都是交给李爷爷和孙淼去办。 李爷爷心细,经常会将听到的一些事情回来汇报给她。 这样一来,宁馨对待这些事情才能做到耳聪目明。 怪不得官府会控制这个机构的发展呢。 只有真正了解了,才会知道一个书会的存在有多么的可怕。 说回到魏琴这里。 宁馨问完这句话,魏琴立马就眼观鼻鼻观心,了解了她的意思。 “你是说让我去巴结宫里来的公公?” 宁馨笑笑:“这是下一步。” “那上一步是什么?”魏琴急的都要咬舌头了。 宁馨慢悠悠朝窗外看看。 很巧的是,魏琴这个后宅的窗户刚刚好对着陆老爷住的那间客栈。 宁馨指了指不远处的客栈,歪着脑袋朝魏琴笑:“绥远最大的胭脂坊老板陆老爷带了一批好货来府城呀,要是他的货再被采买公公看上,你哪里还有机会呀。” 魏琴怔了怔,顺着宁馨的手指也望向窗外。 半晌,她好像明白过来什么,但表情还是不太自然。 她家能在县城开那么多年的酒楼,自然是懂得做生意的一些诀窍的。 魏家从来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不然也不可能让酒楼屹立多年。 前些年,有一间酒楼开在了魏家酒楼的对面。 因为他家的厨子手艺很好,所以生意一度都要超过魏家。 当时魏琴还小,看着自家酒楼门可罗雀的样子很是惆怅了一段时间。 可就在她以为她家马上就要吃不上饭了的时候。 突然对面酒楼一夜之间生意就不好了,没多久竟然就关门不再营业了。 那会儿她还以为自家有什么神明保佑的。 但后来她有一次无意间听到伙计们说话,才知道了其中的缘由。 原来是她爹爹找了几个街边的小流氓,天天去对面吃饭。 今天带只蟑螂,明天带只虫子,天天往他家的饭菜里面扔。 久而久之,周围的人都以为他家酒楼不干净,所以也就没人去了。 她当时觉得她爹的手法实在是太不地道。 但现在想想,商场就是如此。 若是一味善良的话,恐怕她家现在早就去喝西北风了。 哪有钱供她哥哥读书。 想到此处,她下意识的攥了下拳。 好像心里已经有什么计划已经成型了。 宁馨看着她的眼睛,知道自己已经达到了目的。 也没有犹豫,只拿了个字条出来递到魏琴的手里。 魏琴拿过来一看,发现那张字条上面写的是一个仓库的地址。 她将字条放进袖口妥善保管。 突然又抬头看向宁馨,问她:“为什么这么帮我?” 她越发看不懂这个小丫头了。 明明是个小奶团子,可这心思却是深不见底的。 让人觉得可怕。 让人觉得胆寒。 她实在是怕宁馨此举也会有算计她的意思。 闻言,宁馨却是抬起头,看着她笑的格外灿烂。 “魏姐姐,我一直觉得你特别厉害,比你哥哥还要厉害。” 此话一出,那些怀疑的种子突然就迎风飘散开了。 是啊,她努力了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证明她比她哥哥强,比她哥哥能走的更远么。 如今她终于有了这样的机会,她凭什么不去试试呢!? 第八十七章 他肯定是病了 “青鸢姑娘,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同我那儿子计较。” 书斋对面的茶楼里,陆老爷正在哄着刚刚下场的青鸢。 说书行业鲜少见到姑娘。 尤其是青鸢这样声音好听,又极有表现力的姑娘。 所以,才不几日,她便已经有了一众拥趸。 瞧她下了场,马上就有人端茶倒水,递点心吃食过来。 青鸢被围在当中,陆老爷只能隔着人群朝她喊。 但他个子本就矮,加上周围都是人,他的声音很快就被淹没在了人群里面。 “青鸢姑娘,我家少爷想约您在福运楼一叙!” “青鸢姑娘,您明儿几时过来?我家夫人有个新话本子想送与您瞧瞧。” “青鸢姑娘……” 茶楼里热闹的程度堪比后世明星小花了。 宁馨坐在书斋的门口,颇有兴味的看着这个自己一手捧起来的“小花”。 青鸢天生嗓音条件好,是吃这碗饭的命。 加上她又勤奋好学。 玉汝于成,功不唐捐。 老天爷总有一天会看到努力的人的。 同样的,青鸢仿佛也看到了正在人群之后努力的陆老爷。 他本就长得矮,被人群一挤,更像是埋在土里的地瓜似的,头都露不出来。 狼狈至此,可他还是不甘心,想要往青鸢跟前儿冲。 青鸢声音像他年少时候的青梅,这是第一次听到时候他就发现了的。 当时他的确是又激动又高兴。 但也不过是把青鸢当成了一个和妓|院里的妓|女们差不多的玩意儿。 觉得花些小钱就能收归己有的。 但现在不一样了。 在看到这么多人都为青鸢痴迷的时候。 他心中胜负的欲望突然就升至了顶峰。 这一刻,原本容貌平凡普通的青鸢,在他眼里仿佛也已经是带着光环的女神。 无比的圣洁和遥远。 可偏此时,遥远圣洁的女神突然挤开人群,款步朝他走了过来。 “陆老爷。”青鸢笑着朝他施了一个浅浅的礼。 陆老爷只觉胸腔里的小玩意儿扑通扑通的好像马上就要从嘴里跳出来。 他下意识的咽了下口水。 结结巴巴道:“上回那事,青鸢姑娘千万不要计较。” 青鸢笑着摇摇头:“不会,他是他,你是你。” 一句话就将陆老爷波涛汹涌的内心一下子就给抚平了。 “青鸢,该下一场了。” 门口传来孙淼催场的声音。 青鸢如今有了声势,好几家茶馆酒楼都诚邀她去现场说书。 为此,孙淼还专门派人雇了一辆车来回接送。 “哎,马上来。”青鸢回应完,又转回头对陆老爷道:“今晚奴在福运楼说,还望陆老爷赏光。” 说完,她转过身,在众人的簇拥下朝着门口走去。 陆老爷好半晌才明白过来刚才那句话的意思,乐得脸上的横肉都在颤。 对着青鸢远去的背影一个劲儿道:“姑娘放心,在下定然赴约!” 出了门,青鸢由孙淼扶着上了马车。 她撩开车帘,朝外面众人挥一挥手,嫣然一笑。 马车径自离去。 车帘放下来,方才还笑容温婉的少女一下子泄了劲儿。 敞着腿,耷拉着肩膀,靠在马车车壁上叹气。 瞧她这副样子,孙淼摇摇头,无奈的笑道:“看你这副样子,哪像个姑娘家,也不怕叫外面的那些人瞧见了。” 青鸢闻言也是哈哈笑起来。 “怎会叫他们瞧见呢,我在外头演的好着呢。” 她在人前演的是个温柔可人,声音似水的娇俏少女。 宁馨还专门找人在坊间给她包装了一个身世。 将她包装成富家出身的娇小姐,只是成年以后家境败落,才到了如此境况。 与她声音条件极为合适。 听客们自然是深信不疑的。 马车在巷口拐弯,孙淼下意识的朝车后看了一眼。 茶楼门口的人都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唯有陆老爷一个人还站在原地遥遥眺望。 配合他那圆滚滚的肚子,和五尺的身高,别提多滑稽。 孙淼却是皱了皱眉,略带不满的对青鸢道:“你和他走的那么近做什么,还特意叫他去听你晚上的场。” 孙淼和青鸢自小就是邻居,一块长大。 孙淼自小性子沉稳成熟。 青鸢一直将他当作兄长一般。 闻言便解释道:“是小小姐让我帮忙的呀,帮个小忙而已,就当报答她了。” 当时她被家里卖了,是孙淼将她赎了出来。 却是宁馨给了她一份可以安身立命的事情做。 并为她找到了人生价值所在。 也正因如此,青鸢十分感激宁馨,她说什么她都愿意听。 “嗯,那你自己当心。” 既然话说至此,孙淼也只能嘱咐了两句,便不再多说了。 …… 青鸢走后,陆老爷不久也离开了。 宁馨坐在书斋门口,眼看着他乘着轿子往城西方向去了。 她知道,陆家那批货就在城西的仓库里面。 这几日应该就到了陆家与宫里的采买公公交易的时候。 她摆摆手,叫来阿林。 让他将这个消息直接送去魏家的胭脂坊,告诉魏琴。 一切都准备就绪了。 现在就等着陆家这爷俩儿挨个落网了。 这一连串的举动当然都是宁馨的算计。 算计陆老爷这边可以由她自己亲自操刀。 但书院那边,她没办法插手,只要将这个重要的任务交到了聂芷菁手里。 幸而,聂芷菁是个不学无术的,也不用怕耽误她学习…… 同一时刻,淮南书院里依旧是书声琅琅。 再有十天便是院试,进来乙字班的学生格外忙碌,恨不得一刻不睡也要读书。 就连魏凌这样混日子的也开始贪黑起早的学习。 恶补自己之前落下的时间。 宁成文亦然。 他依旧像过去那样笔直的坐在第一排的位置上,认认真真的听着夫子的讲课。 旁人都拿他当做榜样看。 可只有宁成文自己知道。 他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全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没有一点和学习相关的事情。 他自己也知道这是非常不正确的事情。 可他就是控制不了。 控制不了自己的思想,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梦。 他已经一连好几天在午夜梦回的时候,看见赤|裸着脊背的辛淮和陆明远搂抱在一起。 画面旖旎又暧昧。 他心中嫉妒的火焰仿佛要烧穿自己的心。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他觉得自己肯定是病了。 第八十八章 奸计得逞 窗外是夏日蝉鸣,窗内是书声琅琅。 宁成文眼睛看着夫子,脑袋里却全是辛淮和陆明远厮混在一起的样子。 “都说了约在今晚了,你能不能不要再跟着我了!” 脑中的声音突然在耳畔响起,宁成文以为自己在做梦,下意识的朝窗外看了一眼。 却发现真的是辛淮。 而他身后跟着的则是那个让他厌恶至极的陆明远。 二人在教舍不远处的一棵树边说话。 两个人一高一矮,影子在树下却纠缠在了一起。 宁成文莫名的就有一股说不清的怒火在心头烧啊烧。 陆明远低头和辛淮说话的样子,既猥琐又恶心。 辛淮却只是笑,并不拒绝他的靠近。 他为什么会这样? 他怎么会这样? 难不成他也和陆明远一样,是个衣冠禽兽的变态吗? 像是有一只大手,一直在揪着他的心脏不停的使劲儿的攥。 压抑许久的火焰终于在这一刻冲到了顶峰。 宁成文猛地站起身,在屋内一众人的目瞪口呆之下,径直走到窗边,单臂一撑,翻了出去。 他就像是被什么恶灵缠住了躯体一般。 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困扰他许久的情绪在这一刻终于得到了释放。 他走上前,对着还没有回过神来的陆明远重重挥了一拳。 “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你怎么那么无耻,这里是书院,又不是你纵情享乐的地方,你是想要将这里变成你家的后宅吗?!你是想将所有的同窗都变成你的玩物吗?” “你有病啊!” 宁成文刚才那下力气着实是不小。 陆明远嘴唇磕到牙齿,嘴角都流出了血。 他看着面前这个永远一副小白兔面皮儿的文弱书生,竟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他了。 是,最初是骚扰过他。 可是现在他这不是已经换了目标么?? 他怎么突然就这样? “哎哎,里头还上着课呢,夫子叫你呢。” 教舍里的夫子也着实是被宁成文的举动吓坏了。 他黑着脸站在窗口,试图将这个他引以为傲的学生重新叫回到教舍里面。 可宁成文此刻已经像是一头发狂的豹,根本谁的话都听不进去。 他甩开辛淮的手,红着眼睛看向对方,冷着声音道:“你和他混在一起,也让我觉得好恶心。” 辛淮怔住。 刚才抓着他的手,此刻尴尬的停在半空中,一下子有些不知所措了。 “你|他|妈真是有病。”陆明远想在美人面前找回面子。 在地上啐了一口,扬扬拳头就要往宁成文脸上招呼。 可在关键时刻却被辛淮拦下。 “算了,咱们走吧。”辛淮冷着脸,没再看宁成文,将陆明远拉开了此地。 脑中嗡嗡的响。 耳朵也响。 身旁树上的蝉鸣叫的宁成文脑子一片空白。 “咚”地一声,他晕在了当场。 …… 再醒时已经是傍晚时分。 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床边好像坐着一个人。 影子轮廓都模模糊糊的,但身上的味道却是格外的熟悉。 那人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惊讶道:“呀,你醒啦。” 是辛淮。 宁成文闭了闭眼,晕倒之前所有的细节在他脑中过了一遍。 啊啊啊,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不但打了陆明远,还对辛淮说出了那样侮辱人的话。 “对,对不起……” 他艰难的用一只手臂支撑身体坐了起来。 辛淮自然的过来扶了他一把,又把头枕放在了他身后。 辛淮没有回他的话,而是自顾自说起了他晕倒的事情来。 “刚才郎中来瞧过了,说你没什么病,只是肝气郁结,应是将要院试,你心思太过沉闷引发的,山长说每年书院都会有这样的考生,叫你不要担心,在宿舍歇两天便好。” 说完,辛淮又想到什么似的:“哎对了,那个魏凌也来过了,他叫你不要担心,好好休息,这几日夫子讲的他都会记下来,等放了课过来讲给你听。” 辛淮说话的样子和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一模一样。 他仿佛早已经忘了今天宁成文当着面儿说他恶心的样子。 这让宁成文更觉得不安。 “我……我……我今天……” “行了行了,别跟这儿墨迹了,奇怪了,你家闺女那样利落聪慧的一个娃娃,你怎的这样犹豫。” 辛淮摆摆手:“白天的事情我不怪你。” 宁成文抬起头,却不太敢看他的眼睛,闷闷道:“那你为什么要和陆明远走的那么近,他真的不是什么好人,你知道的吧。” 辛淮噗嗤一声笑了。 偏过头看着他,问道:“他不是好人,那你看我像好人吗?” 宁成文怔了怔,半晌,喉结滚了两下,眼睛不好意思的垂了下来,小声道:“你是……” 能在艰难时候收留他的人怎么会是坏人呢。 “哈哈。”辛淮耸了耸肩:“你看人也不那么准嘛,我告诉你吧,其实我也不是什么好人。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最近和陆明远走那么近么,今晚上你来找我,我告诉你。” 说完,辛淮起身:“你好好歇着,晚上就给你瞧瞧我到底是不是好人。” 她推门离开。 徒留宁成文坐在床上,思绪翻飞。 …… 今日便是辛淮与陆明远约定的日子。 但书院宿舍三更便要闭舍,宿舍前面的大门会直接用门闩锁死,直到次日破晓才会有人来打开。 为的就是怕学生半夜翻墙出去,或者在外留宿。 而辛淮说的那位置,离宿舍的位置也并不近。 要去明德楼要绕过一片后园,然后才能到那边的夹道。 所以,为了怕耽误了晚上的事情,陆明远不到三更便已经沐浴好,换上了干净的衣裳,来到了明德楼前。 楼里已经没有了一点亮光。 平时这里晚上似乎也没有值夜的人。 陆明远越想心里越激动。 这岂不是偌大一个地方,就可以叫他俩随意胡来了么。 绕过明德楼,来到了辛淮所说的夹道。 夹道两边各有两道门,平时都是开着的。 陆明远刚迈过一道门槛走了进去。 就听到咔哒一声,方才那道门突然在他身后关上了。 ……他一怔,立即就去推门,可门外似乎有人将门闩放下了。 本就轻飘飘的一道门,此刻他使了吃奶的力气,却一条缝儿都推不出来。 “哥哥的亲达达,快别闹了!”他还以为是辛淮在开玩笑。 心道这小人儿果真是个会玩儿的。 却不料,一道银铃儿的笑声从房檐上面传了过来。 辛淮脆爽的声音自头顶响起。 “哥哥,你再往这边走两步。” 因为怕被人发现,陆明远出来并没有提灯笼,连个照明的工具都没有。 全靠天上那轮并不怎么明亮的弯月。 听到辛淮的声音以后,他下意识的就朝那个方向走了几步。 仰起脸,启唇道:“达达,你上那上面做什么,快……” 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只见一桶粪水兜头盖脸浇了下来。 陆明远连嘴都没来的及闭上,就这么被灌了一嘴。 第八十九章 就是针对陆家 “呸呸!”臭烘烘的粪水泼了一脸。 陆明远几乎是瞬间就反应过来自己被人给耍了。 他怒不可遏,一抹脸上的粪水就开始寻地方,想要爬上房檐。 嘴里还骂骂咧咧的威胁:“等老子抓到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现在怎么办?” 看着底下暴怒的男人,宁成文难免还是有些担忧。 也不是怕他,现场两个人,收拾陆明远一个还是轻轻松松。 只是他身上这股子怪味儿,他这个干净惯了的人实在是受不了。 辛淮依旧咯咯咯的笑。 月光底下,他那双眸子亮的不行,里面映衬着宁成文那张略有些无措的脸。 “怕他作甚,你看他上的来吗!” 宁成文一怔,低头去瞧。 陆明远不知在哪里寻了个歪了腿儿的椅子,想要借力爬上去。 可椅子支不住他的体重,刚一踩上就倒了下去。 他被摔得重重哎呦了一声。 好不容易找了个石块儿想要踩着攀上来吧,可墙壁上却滑的不行,刚一搭手就开始打滑。 辛淮笑的更大声了:“蠢驴,那门上都刷了桐油滑的很呢,你上不来的!” 说完,他一扬手,另一桶早已备好的粪水兜头而下,直接把陆明远砸了个倒仰。 “你们俩给老子等着!” 陆明远快疯了,他嘶吼的嗓音像一头绝望的驴。 房檐上,辛淮突然拉起宁成文的手:“走,热闹看完了,咱们回去吧!” 他那双手刚才可是倒了粪桶的。 若是旁人的话,宁成文定然是一定要挣脱开的。 但是在辛淮爽脆好听的嗓音之下,他却仿佛丢了魂,就这么老老实实的由着他从房檐上将自己牵了下来。 下了房檐,辛淮很自然的松开了手。 说要送他回宿舍。 这可是宁馨的爹爹,他得关照着。 月至中天,哪怕是天上的月牙都散出一股柔和的光。 宁成文突然抬头,眼睛亮晶晶的问他:“你为什么帮我?” 辛淮顿了顿。 他为什么帮宁成文? 当然是因为宁馨的委托,加上他从小到大一直有个女侠梦,如今不过是提前感受一下行侠仗义的感觉罢了。 可被他这么诚恳的一问,辛淮又觉得这么说可能不太合适。 只是含糊道:“厌恶那个陆明远罢了,也不算帮你哈。” “哦。”宁成文的肩膀慢慢的塌了下去。 他原本是想着,若辛淮真的对他表露出别样的好感,那么自己就坚决的拒绝他。 毕竟现在还要以学业为重,而且马上就要考院试了。 可现在……他真是不懂了,辛淮屡次三番替他出头的目的。 “对了,陆明远那里……” 辛淮无所谓的摆摆手:“没事儿的,那条夹道晚上根本没人走,他怎么也得等到明天早上才能出来。” 这才是辛淮选择这个地方的原因。 附近没有人住,又因为挨着明德楼,为了阅读安静,所以院子里种了许多树。 隔音效果极好。 陆明远今天就算是在那里头把嗓子喊哑了,也没人听得到。 “可明天呢?”今晚是关在那儿了,但明天他总要出来的。 若他出来以后还要报复,或者跟夫子们告状怎么办? 宁成文不光是担心自己,他更担心辛淮。 毕竟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是辛淮出面的。 陆明远也是他约过去的。 “哈哈,你就甭担心我了,他家马上就要出大事了,哪有心思跟我扯这些有的没的,你乖乖回去温书吧,千万要好好考呀,不要让宁馨失望。” “好。”宁成文低垂着头,嗯了一声,回了宿舍。 辛淮说的不错,陆明远在那个夹道里待了整整一夜,嚎的声泪俱下,可是依旧没有人发现他。 他最初还扯着脖子喊,但后来越想越觉得丢脸。 堂堂一个富家公子,平时都是潇洒风流的,身上的衣裳也是上好的料子,在成衣店买也要几十两银子。 他原本就指望着这个外皮儿在书院里搜罗几个美人儿的。 若是被人看到自己现在这副德行,岂不是彻底要断了他的那些桃花?? 不行不行,不能再喊了!! 等他出去,看他怎么收拾这两个小贱|人! 辛淮是一个,他刚刚还听到了宁成文的声音! 夏夜的风还有些凉,加上前日刚下了一场雨。 陆明远在夹道里缩着膀子等了一夜,直到天明破晓,有人来开门时,他已经冻得浑身哆嗦,嘴唇都是白的。 “谁?谁在那儿?” 看见个黑影儿蜷在角落,开门人下意识警惕起来。 “没谁!” 为了保住名声,陆明远一撩衣袍,闪开门口的人,匆匆跑离此处…… …… “小小姐,书院有人递了条子过来。” 一大早,阿林就敲响了宁馨的房门。 宁馨昨晚睡得晚,这会儿还没有彻底醒过来,就迷迷糊糊的接了条子过来瞧。 她揉了揉眼睛,展平字条。 字条上的笔迹可称得上是龙飞凤舞,只写了两个字“成了”。 陆老爷那边的算计也已经成了,如今书院那头也成了。 宁馨唇角勾起一个笑来。 单凭一个陆家,就想欺负她爹爹? 哼,门都没有! …… 陆明远回了宿舍当日便发起了高烧。 既是因为在外面冻了一夜,也是因为这事儿搞得太丢人了。 他长这么大没受过这样的窝囊气。 就连之前在教舍里面被那仨人合伙打了一顿,对他来说都是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但是这一次,被人如此耍弄,却真的让陆明远急火攻了心,一下子就病倒了。 往常书院里学生生了病,郎中瞧完,一个宿舍的同窗也会帮忙关照一下。 但因为他之前搞得那些事情,导致他的房间现在没人愿意与他同住。 他只能自己熬着。 白天还好,晚上烧得更加厉害。 舍监来瞧了一眼,怕担责任,便叫人去陆家送信儿,想叫人把他接回去。 陆明远在床上听见,艰难的开口说道:“不必,我爹爹就在府城,你们去悦来客栈告诉他一声就是了。” 虽然平时他一点也瞧不上自己这个五短三粗,还酷爱美色的爹爹。 但眼下,他也就只能靠他爹了。 到底是自个儿亲生的儿子,得了信儿不久,陆老爷便带了几个人来书院将他接去客栈照料。 “又是怎么搞的!怎么同样是读书,就你这么不消停!” 陆家今晚就要跟宫里来的人交货,陆老爷最近和青鸢姑娘的关系又近了些。 他实在是没空管自己这个败家儿子。 陆明远无法将昨晚的事情说出口,也只得悻悻合了眼,选择沉默以对。 将他送回客栈,陆老爷又出了趟门。 青鸢姑娘今日在附近的茶座说书,他得过去捧场。 坐进茶座,点了壶龙井,也没等多会儿,青鸢姑娘就说完了。 “陆老爷怎么又来了?”青鸢款步过来,坐在了他对面。 惹得周围人全是用羡慕的眼神看着他。 陆老爷骄傲的挺了挺身子。 或许因为青鸢姑娘实在是太像他年少时候的青梅,惹得他每每与这姑娘在一起的时候,都觉得自己都跟着变得年轻了不少。 浑身都是力气,都是少年时候的样子。 这也让他对青鸢愈发的上心。 “昨儿不是才同您游过湖么,怎又来瞧我?” 青鸢用帕子捂着唇笑,嗓音如同百灵鸟一般。 陆老爷被她笑的身子骨都发软,殷切道:“过几日我便走了,想趁着有时间多来看看你。” 今晚就要和宫里来的公公交货。 本来昨晚他应该去城西的仓库取货样子递去给公公验看的。 但因为昨晚青鸢约了他的缘故,这事儿他便是花钱找了客栈的小厮代劳。 等交完了货,他收了钱就要回家了。 自然要趁此机会多和青鸢相处相处了。 第九十章 仓库着火啦 青鸢也没再多言,耐着性子又陪着他待了会儿。 直等到孙淼再一次驾车过来接,方才施施然与陆老爷告了辞。 掀帘子上马车,没想到宁馨已经坐在了里面。 她今日穿了一件粉色的小褂,白色的罗裙上面还点缀着几片樱花。 青鸢看见她很激动。 马车刚一上路,她就赶忙问宁馨:“我还需要做什么吗?” 她这戏还没演够呢! 宁馨摇摇头,迎着她失望的表情道:“不用啦,该做的都做过啦,我们只等结果就好啦!” …… 穿越之前,宁馨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根正苗红,正气凛然的人。 所有的事情都摆到明面上,从来不会耍小心思算计人。 可等到穿到此处,变成这个小不点以后。 她却突然发现,很多事情要是真的明码执杖的来,那么她的赢面儿可太小了。 比如陆明远这次的事情。 暗地里陆明远是个变态,在书院内想要开辟后宫。 这着实是应该撵出去的败类。 按照她过去的思想,理应是去书院里好好闹上一通,让所有人都知道陆明远的恶行,然后由山长出面,将他撵出书院。 但细一想,若真的这么做,那风险就太大了。 首先,陆明远能来淮南书院读书,是因为他家里给书院捐了一间教舍。 财大气粗的陆家若独自被赶出宿舍,为了找回面子,以后不一定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其次,她深知她爹爹是个面皮儿薄,自尊心又强的人。 这种事情私下解决也就算了,若是真闹到书院的人都知道,那她爹爹不一定会难受成什么样子呢! 况且马上就要院试了,可不能在这个时候做出什么影响她爹情绪的事情。 所以,斟酌再三,宁馨选择了一条双管齐下的路。 让陆明远和陆家都陷入麻烦,让他自己从书院滚出去。 让陆家也无瑕管书院这摊子破事儿。 如今,戏台已经搭好了,宁馨只等着看戏了。 当然,当晚的戏宁馨是没有看成的。 真正看到这场戏的人是魏琴。 她是以胭脂坊掌柜的身份来拜访在这间酒楼吃饭的徐公公的。 没想到,就这么“巧合”的撞上了陆老爷被对方叱骂的戏码。 “你可知道这批货是给谁的?!你竟敢这样糊弄洒家?!是不是翅膀硬了,觉得没你不行了?” 这位徐公公四十出头,面白无须,除了声音细一些以外,平时根本看不出他是个阉人。 可此时怒极,他也竖起了兰花指,单手翻转插在腰间,另只手凌空指着陆老爷。 二人坐的雅间门没有关严,魏琴堪堪一回头,正好就看见了陆老爷惊慌无措的脸。 “徐公公,您这是说的哪儿的话啊,这批货是给后宫诸位娘娘的,在下哪敢糊弄您啊?” 说着,他赶忙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百两的银票,讨好着试图塞到徐公公的手里。 可被对方一把给甩开了。 “别拿这些东西|脏洒家的眼!” 银票被甩落在地上,陆老爷这下子是彻底的懵了。 和宫里的生意能做这么多年,给其中关系打点的钱肯定是少不了的。 尤其是这位徐公公,二人自头一回见面至今也大概有十多年了。 平时给钱,他何时有不要的道理?? 今日这是怎么了,竟搞出这一副坚决的样子。 陆老爷不明白,只得低声下气问道:“徐公公,您说明白些,到底是怎么回事?” 见他态度诚恳了些,徐公公火气也缓下来。 斜睨了他一眼:“如月,你过来。” 说着,一个身穿翠色衣袍的年轻姑娘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这姑娘手执一柄团扇,低着头,脸颊缩在扇子后面,听声音似乎是在啜泣。 陆老爷还是不明所以。 太监虽不能人事,但在男女之间的欲望却并不比旁人少。 这位徐公公尤其。 每次出门也都会寻摸一两个水灵漂亮的姑娘带在身边赏玩。 如同帝王出巡一般。 但其他人徐公公带几次也就腻了。 偏就这位如月姑娘,也不知道使了什么邪门了的妖法,已经快十年了,竟一直被徐公公带在身边。 陆老爷也见过许多次,但在他看来,这如月姑娘不过就是皮肤比旁人白嫩一些,并不比其他姑娘姿容出色。 “这……这不是如月姑娘么,怎么哭了。”他开口问了一句。 不问还好,一问扇子后面的姑娘哭的更加大声。 徐公公轻声叱了句:“别哭了,洒家不是已经在替你出气了么!把扇子拿下来吧,给他看看。” 扇子后面传来轻声一个嗯字。 紧接着,便是陆老爷的一声惊呼。 “这、这是怎么回事?” 只见这位过去一直水嫩白皙的如月姑娘几乎已经毁了容。 那张脸蛋上黑一块黄一块,好不热闹。 就像是被灶台灰擦了脸似的。 “哼,你还问我怎么回事!该是洒家问你怎么回事!”徐公公一拍桌子,将一个小白瓷瓶子扔在了桌子上。 给后宫娘娘们的采买一向需要细心谨慎。 后宫的娘娘们一生便是靠姿容颜色侍人,所以她们对于自己的脸都极其看重。 这也要求这些采买的宫人们必须加一万个小心,不能将品质差的东西带回宫内。 若娘娘们用了这些东西烂了脸,那么采买的宫人第一个就得杀头。 所以采买这个差事虽是个肥缺,但做起来也并不是那么容易。 徐公公能做了这么多年,全靠他的细心谨慎。 每次取货都会先叫人拿些样子回去,给身边的女人们用一用。 若没事,才敢大批量交货。 才敢拿回宫中。 前些年都没什么问题,可今年倒是好,陆家送来的这东西擦到了如月的脸上,竟将个如玉一般的美人儿,一下子变成了灶台边的黄脸婆。 让人看着都觉得颇为不适。 徐公公冷了脸,死死的盯住陆老爷的眼睛:“你这是拿洒家的脑袋开玩笑,若这东西送到后宫娘娘手里,不光是洒家,你们一整个陆家都别想活!” “公公饶命啊!” 陆老爷被吓得一哆嗦,腿一软,立马就跪在了地上。 他一边磕头一边解释:“肯定是哪儿出岔子了,这批货都是尖儿货,一直卖的挺好的,怎会这样……” 前面说的还挺理直气壮,可眼神对上桌子上的小瓷瓶,他后面的声音就越来越小了。 的确是他家铺面的罐子。 这货也是他亲自交到客栈伙计手上,叫对方送过来的。 怎会出岔子呢? 难不成是客栈伙计在中间搞了什么事情? “肯定是那小伙计和谁串通坑害我!” 想通事情的原委,陆老爷立马要赶紧自证清白:“您相信我,肯定只有这个样子有问题,我现在亲自去仓库取货,您等等,我马上就回来。” 宫里采买这条线路是陆家上一辈儿就打通了的。 他家的收入也很大程度上靠着这一笔生意支撑,包括家族的地位也靠这个皇商的身份来支撑的。 若是这条线断了,他们陆家日后的生意将举步维艰。 更何况,这儿还有个虎视眈眈的徐公公看着。 若是他解释不明白,很有可能他连淮南府都出不去了。 他找客栈的伙计做事的时候本想多要一些赏钱的,但是由于要给青鸢买镯子,手头不宽裕,就给的少了些。 当时那小伙计表情就不太好了,还一个劲儿说麻烦。 现在想想肯定就是这么个原因。 陆老爷越想越觉得对。 提起衣摆,转身就要朝外走。 可还没出的了酒楼的门,就从窗口看见不远处起的一阵黑烟。 楼下的食客们七嘴八舌道:“好像是城西的仓库哎,这天干物燥的,还真是危险啊。” 第九十一章 给他们好看! 正此时,只见酒楼二楼跑下来一个五短三粗的男人。 发狂似的朝着熊熊火光的方向跑了过去。 二楼里间,魏琴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当晚,她便来到了宁家,将在酒楼发生的事情全数告诉给了宁馨。 “小不点,你说咱们是不是下手狠了些啊……” 虽然深谙商场这些蝇营狗苟的套路,但第一次亲身实践,魏琴难免还是有些心头不适的。 她可不是那么硬心肠的人。 “毕竟做错事的是陆明远,又不是他爹……” 昨晚魏琴已经亲自去看过了。 城西的那一间仓库里放着的货虽不算太多,但也足够扒下陆家的一层皮了。 虽然她已经从她兄长的口中得知了陆明远其人人品。 但祸不及父母。 她到底还是有些于心不忍。 宁馨递了杯奶茶到她面前,说道:“你该不会以为他爹是什么好人吧?” 她是个绝不打无准备之仗的人。 这个陆家,早在她爹刚进书院那天,她就托了书斋宋掌柜的夫人去查过的。 宋夫人虽然人已经年老珠黄,形貌不比花楼的姑娘那样吸引宋掌柜的注意。 但她娘家却颇有些能耐,听说过去是开武馆的。 她自己也有些拳脚功夫。 第一次见面宁馨就隐隐透过薄衫看到了宋夫人手臂上壮硕的肌肉…… 也怪不得宋掌柜如此惧内。 陆家的事情,就是由宋夫人打听到的。 哄抬市价的事情就不提了。 毕竟无奸不商。 只是,听说这陆家身上竟然还沾上过人命案子。 “陆明远就是因此才转到府城来读书的。”宁馨抱着甜滋滋的奶茶喝了一口。 热流顺着食道往下流。 啧,不愧是顾绯送来的上好红茶。 这做出来的奶茶味儿都那么不一样。 见她咂摸嘴的样子格外享受,魏琴也将信将疑的喝了一口。 结果也被奶茶的美味惊喜到了。 抱着杯子意犹未尽,却还不忘问:“什么人命案子?!陆明远还敢杀人不成?” 宁馨摇了摇头,慢条斯理道:“听说是他在书院瞧上的人,那人不肯委身于他,他就纠集了一帮人将人给欺负了。” 宁馨表情没什么变化。 魏琴的表情却仿佛要裂开了。 她现在竟然坐在这儿听一个六岁的小娃娃给她讲这些男色风流的事情。 以她的理智来看,她着实是应该现在打断。 但她吃瓜的心情却不肯。 只得巴巴的凑过去:“然后呢?” 宁馨叹了口气,摇摇头:“那少年家境本就贫寒,家里是使尽全力才将人送到书馆读书的,结果碰上这样的事,他羞愤难当,一时心急竟就吊死在了书馆。” 魏琴脸都白了。 宁馨太能理解这种感觉了。 当初在得知这个消息以后,她差点没吓死。 这死去的书生简直就是她爹爹宁成文的翻版。 若宁成文也经历这样的事情,难保他会不会生出轻生的念头来。 毕竟他当初被抢亲,刚到程家入赘那几年,曾经不止一次的想过死。 “这事闹大了以后,官府来查,陆老爷怕儿子真的会出事,便花钱私底下买通了舍监和几个学生,叫他们说这死去的少年本就是陆明远的契弟,二人关系近些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只有一个他的同窗说出了真相,却无人相信,最终也只得被赶出了书馆,音信不明。” 宁馨越说越气,说到最后更是直接把杯子贯在了桌子上。 里头没喝完的奶茶都崩出来了不少。 陆家这些操作简直是恶心到了家。 这不是欺负死人不会说话吗!! 给死人造黄谣,陆家这几口人都该去死! 魏琴也听得一愣一愣。 她在家时也见过不少好男风的人去她家酒楼吃喝。 有的带着的还是南风馆的小倌。 但在她的眼里,那些人虽说出卖身体不体面,但内心深处她还是默认男的不会吃亏。 可眼下宁馨说的这些,才让她从心底里知道,原来没有性别之分。 从来只有主动和强迫之分。 看着魏琴的表情,宁馨就知道自己的思想工作做的差不多了。 她挺喜欢魏琴的,还不希望一件事情就毁了她的三观。 “所以你别有负罪感了,咱们算是替天行道了。” 宁馨说完,魏琴好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睁大眼睛问她:“那客栈的伙计那么帮我们,他是不是……” 客栈的伙计从来都低垂着头,很少与人直视。 只有在找他换掉陆家给徐公公的货的时候,魏琴看见了他的模样。 很干净的长相,年龄不大,眼神中却颇有几分坚毅的意味。 原来这世上也不止有坏人。 也有愿意为故友复仇的,拥有赤子之心的少年啊。 …… 陆明远是在客栈的床上得知自家货品全部都被烧毁的消息的。 陆老爷跑回来的时候浑身脏兮兮的,身上的衣裳也被火烧得这里一个窟窿那里一个窟窿。 推开门进来,人都是傻的。 眼睛直愣愣的,仿佛脑子已经不转了。 这批货烧毁以后,他家今年就算是白干了。 宫里那边也不可能给他们时间重新准备。 这宫里的生意就算是黄了。 皇商皇商,威风派头是外面的,里面也担着天大的责任。 就是不管宫里什么时候要,他们都得能拿出货来。 可现在拿不出来。 他不光面临巨大的损失,还有可能被杀头,或者流放。 陆老爷纵情多年,早已经不知如何应对这样的处境。 “什么?着火了?” 听到这句话,陆明远一下子就从床上蹦了起来。 他倒不是装病,实在是这件事情对他的冲击太大了。 怎么可能就这么巧呢? 先是他在书院里被人那样算计了一通,现在更吓人,自家放的好好的货品竟然全被烧光了。 “爹,您找衙门的人了吗?他们查出是什么原因导致的城西仓库起火了吗?” 城西仓库邻水而建,怎会在全部货物都被烧光以后才被发现? 陆明远内心隐隐觉得这两件事情是绑定在一起的,都是冲他来的。 那么,要陷害他,还要搞垮他们家的人是谁呢? 辛淮? 还是宁成文? 反正不管是谁,他一定都要给他们好看!! 第九十二章 大胆!腌臜坏种! 因为心里有事耽搁着,也因为陆老爷这几日的精神着实不好。 陆明远在客栈待了两天,便匆匆忙忙赶回了书院。 也顾不上自己的病好没好,着急忙慌的回去找辛淮和宁成文对峙。 “仓库的火是不是你们放的!” 陆明远刚好将宁成文和辛淮堵在了去饭堂吃饭的路上。 马上就要院试了,宁成文这些时日都恨不得时时刻刻坐在教舍里学习。 辛淮自觉与宁馨关系好,有必要照顾一下这个老实人。 别还没上考场,先把身子熬坏了。 所以特地等在乙字班门口,就为了拉他去吃饭。 碰上陆明远的时候,他还在不停嘴的教育着宁成文要以身体为重,不要只看重学业。 那副模样与小小一只的宁馨颇有些相似。 宁成文略有些怔忪,想起自己已经两个休沐没有回过家了。 每次都是打着要温书的旗号待在书院里。 其实他只是害怕回去面对女儿。 宁馨哪里都好,但也因为她太好了,所以让宁成文一直觉得自己这个父亲非常的不称职。 他并不能给女儿带来什么。 反而是女儿一直在背后支持他保护他…… 上次阿林来书院送饭的时候还说,宁馨最近在和人搞什么书会,赚了不少钱。 这愈发的让宁成文觉得这个家就算没自己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他一点也不像个顶梁柱。 正垂头想着,一双黑靴突然出现在面前。 紧接着,二人就听到了陆明远气急败坏的声音:“是不是你们,你们放火烧了我家的仓库,搅黄了我家的生意!” 他这纯属是直觉了。 但从想到二人以后,陆明远加以沉思,又觉得这个想法颇有些道理。 他爹平时极少在府城活动,陆家在这里也没有惹过谁。 而他自己,来了府城这么久,也不过就是招惹上了宁成文,以及辛淮。 然而他还什么都没吃到,就被二人好生羞辱了一番。 既能想出这样收拾人的办法,烧他家的货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陆明远越想越觉得自己有道理,气的双拳紧握,眼睛几乎要瞪出火来。 不过这事也算有主犯从犯。 以他对这二人的了解,鬼精灵一样的辛淮定然是出主意的人。 他咬着后槽牙,对辛淮步步逼近:“上次骗我去明德楼的事我还没找你算账,现在又派人烧我家仓库,你这小贱|人还真|他|妈是活腻歪了!” 宁成文听得是一头雾水,但他也见不得辛淮被欺负。 立即挺身拦在了二人中央。 又抬手将陆明远推得远了些,沉声道:“有什么事同我讲。” 陆明远视线从辛淮转移到宁成文身上,半晌,哼笑出声,冷声道:“别是你俩搞到一起去了吧?!平时跟我装的那么冰清玉洁的,原来是瞧不上爷这款是吧,也对,这辛淮小腰一把,皮儿白肉嫩的,是挺招人的!” 他越说越离谱,脸上的淫笑看的宁成文一阵的羞愤。 此时正是放课时分,教舍的学生们都在往饭堂走的路上。 周围围观的人越发的多了起来。 宁成文哪里受到过如此的羞辱,顿时脸红的要烧起来似的。 “这种人你跟他废什么话。”魏凌不知道从哪儿钻出来,也站在了宁成文和辛淮身边。 “霍,这是还有一个呢?没瞧出来啊,你小子还真是个喂不饱的呢,得亏哥哥没沾上你,不然非得被你吸干——啊” 后半句话没有说出来,被宁成文一拳打了上去。 陆明远这次没有防备,直接被打掉了一颗牙。 宁成文虽然身子照同龄人还是瘦弱些的,但宁家总是来送滋补品。 加上宁馨时常会交给他一些奇奇怪怪的操,所以他手上的力气已经较过去强了不少。 上次在树下只将陆明远打的嘴角出了血。 这一次,却是直接将他牙齿打掉了。 “我天,兄弟,你厉害了啊!”魏凌都被惊呆了。 他属实是没见过宁成文如此样子。 宁成文咬紧牙关,愤怒的话语从齿缝里一个字一个字的蹦出来。 “不要侮辱辛淮。” 一字一顿,声音不大,气势却是极强。 这让在后面躲了半天的辛淮都有些愣住了。 刚才发现陆明远以后,他就躲在了宁成文的后面。 不是贪生怕死,纯纯是因为她是个姑娘,这要闹大了打起来,叫人发现了可就不好了。 况且家里兄长来信,说是这几日马上就能到淮南。 她在这时候惹了事,被兄长抓到肯定又少不了一顿臭骂。 “你小子,我算是看错了,你挺有骨气啊!”陆明远抹了下嘴,一把提起了宁成文的衣领。 魏凌上去撕扯。 可这一刻的陆明远似乎被什么大力士附体了一般,任凭魏凌把他衣袖都撕烂了,可他就是不肯松手。 他恶狠狠的盯着宁成文,享受小白兔在他手里变得恐惧,甚至求饶的过程。 但很遗憾,他并未从宁成文的眼中看到任何恐惧。 这些,一旁的辛淮也看在眼里。 他心中不免一动。 之前一直觉得宁成文太过柔弱,甚至不似魏凌有男子气概。 可如今…… 他上前拉开二人,仰起脸对陆明远道:“我和成文都在书院,不信你可以去问舍监和夫子,可是没空去烧你家的货。” 身旁也有其他的同窗可以作证。 “是啊,城西仓库着火的那日,宁兄和辛兄都在书院内的。” 陆明远一时竟然有些懵住了。 但转瞬他又想到什么,对着辛淮怒目而视:“那就是你叫家人去做的,山长和夫子都对你恭敬有加,为了进书院,你家里花的钱应该比我家还要多吧!” 他家给书院捐了一幢楼才给他换来了来这里读书的资格。 辛淮比自己还要不学无术,他家肯定花了更多的银子。 “噗~”辛淮都给逗笑了。 他轻掩着唇,咯咯笑的样子,让陆明远更加恼火。 这个贱|人,被自己戳穿了计谋竟然还敢当面嘲笑自己。 陆明远气的扬起手,作势就要抽她一个耳光:“不就是家里有几个臭钱么,老子今天非得打烂你这张嘴!” 正此时,一道黑影在众人眼前闪过。 只见一只黑色的履靴凌空飞来,正中陆明远的右脸,抽出一个漆黑的脚印。 紧接着便是一道威严端素的男声:“大胆!书院这等清净之地,怎容得下你这样的腌臜坏种!!” 第九十三章 是爹爹没用,让你费心了 “哪个瞎眼的敢打你爷爷我?!” 陆明远哪里肯受这样的气,捡起鞋子就要扔回去。 却被人紧紧擭住了手腕。 “大胆!你可知这位的身份!”山长气的胡子都歪了。 他只觉自己的面子都快被书院里这帮小畜生给丢尽了。 山长身边站着一位高大威武,相貌标志的壮硕男子。 一张俊脸棱角分明,眸色浓黑,只淡淡扫了一眼,竟把这陆明远吓得是浑身发抖。 无他,来人长相端正,那眼神中的冷意却是无人能及。 陆明远一眼就可以断定,他手中是沾过人血的。 和自己这种间接的不一样,他肯定是实打实的杀过人的。 但那威严凌厉的眸子在看到“辛淮”的那一刻,却突然变得柔和了起来。 “兄长,你怎么才来啊!我在这儿都快叫人给欺负死了!” 辛淮撅着嘴巴迎上去,满满的少女情态。 山长已经叫了人将围观的师生们驱散开。 魏凌也被撵走,就连宁成文也差一点被夫子领走。 还是“辛淮”开口才将人留下。 陆明远此时已经知道自己惹上了贵人。 他双股战战,也想跟着人流一起逃跑。 可现实却并没有给他这样的机会。 辛淮已经朝着他指了过来,对那相貌威严的男子道:“兄长,就是他,他还想叫我给他当契弟。” “哦?他倒是敢想。” 男人哼笑了一声,眸子像刀一样割破了陆明远外强中干的外表。 他双脚一软,砰的一下跪倒在了地上。 …… 片刻之后,宁成文第一个从山长的书房内走了出来。 魏凌不放心,老早就等在了外面,见他出来,赶忙就迎了上去:“怎么回事?刚才那人是谁啊,书院说了如何处置陆明远了吗?” 宁成文摇摇头,复又点点头。 魏凌看不懂。 但看着他浑浑噩噩的样子,也自觉地没有多问,就跟在宁成文的身后。 他以为宁成文是回宿舍,或者去教舍上课。 却万万没有想到,从山长那里出来以后,他竟然径直朝外走,离开了书院…… 书院日常都是封闭式管理,不许任意进出。 但宁成文走到门口,不知和看门的小哥说了些什么,对方竟然打开了大门放他出去了。 “哎哎,你干嘛去啊!”魏凌在身后心焦的不行。 宁成文却是头也没回,离开了书院。 …… 同一时刻,宁馨正在书房里写《回府的诱惑》第二卷的剧情。 第一卷的故事情节正好卡在了女主要着手开始复仇的阶段。 将读者的胃口吊的足足的,张掌柜已经来了好几次信问她下卷何时才能写完了。 书会说书的那些人没有了最新话本可以说,也只能老调重弹。 孙淼最近就在说《怪侠捉妖师》,听说受众也很广。 但很明显,这个话本的受众多半是男性,并不比《回府的诱惑》女性群体多。 “这是当然,主人公视角选择,就决定了受众是男是女。” 宁馨打了个哈欠,用眼神数了数孙淼送来的银子。 “这都是这个月大家交的份例,总共七十三两,少是少了点,但这几日又有几个人来投奔我们,下月肯定能更多些。” 孙淼主管书会纳新,宁馨很少出面,几乎都是他在外面应付这些事情。 宁馨一直认为专业的事情就该交给专业的人去办。 她也就会写个书收个钱,那么多江湖气浓厚的说书人,她可是万万管不明白的。 不如就交给别人去办。 她在家负责收钱就好了。 “不急,咱们才刚刚开始。”宁馨示意阿林倒了杯茶给孙淼,并没有责怪他。 孙淼端着茶坐下,又道:“对了,还有魏掌柜那边,已经按照您的安排在福运茶楼结识上了那位老爷。” 宁馨点点头,慢悠悠说了个好。 魏掌柜自然说的就是魏琴。 之前有她帮忙解决了陆家,宁馨自然要把之前答应的事情兑现。 于是便通过买通徐公公身边的如月,将徐公公带去了福运茶楼。 而魏琴,则得了宁馨的授意,亲自去福运茶楼,向对方推荐了她家的胭脂和香露。 至于成不成的,宁馨可就没办法保证的。 但是因为陆家的掉链子,徐公公采买的事务被耽搁到了这儿,他肯定心急的不行。 所以,在宁馨看来,现在只要有一个品质还不错,又听话的供应商上门去谈。 那么成功的可能性就是极大的。 更何况,魏家出产的香露,现在不光是在淮南出名,名声也已经传到了京城。 当然,这些就是魏琴自己的能耐了。 见她表情平平淡淡,孙淼又忍不住问:“现下那位陆老爷还在府城,咱们还要做点什么吗?” 他对陆老爷也是十分厌恶的。 全因那人看青鸢的样子,实在有些引人不适。 做说书先生的,孙淼见识过江湖上的各种手段,这是想让宁馨斩草除根的。 收拾了人,还给留一条活路。 这样的手段在孙淼看来实在是太妇人之仁了。 到底是个小孩子,别看脑瓜这么好使,还是下不了狠心啊。 宁馨却是弯弯眼睛,喝了口奶茶:“我们不用做到那一步,会有人去做的。” 今日的奶茶是香芋口味的,香香甜甜的,是李爷爷一早用芋头磨成粉做成的。 宁馨馋这口馋的厉害,就鼓捣李爷爷做。 老头也心疼这丫头,哪怕是耽误一些时间也做得是心甘情愿。 宁馨正喝得满足之时,就听门外传来了李爷爷的声音:“宁少爷,您都回来了,怎么不进去啊?” 孙淼一个激灵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虽然从没有被嘱咐过,但他下意识觉得,宁馨做的这些事情似乎都是避着她那位案首爹爹的。 宁馨也有一瞬间的惊慌,但很快,她又恢复成了平静的样子。 她将奶茶平稳的放在了桌子上,从椅子上蹦下来,跑了几步,推开了书房的大门。 “爹……”爹爹两个字还没有喊完,就撞上门外眼尾通红的宁成文。 他那张英俊的面孔上全是不解和悲伤,眼尾红红的,似乎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爹爹……”宁馨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完蛋了,完蛋了。 她爹可是个心软的不行,又自尊心过剩的读书人啊。 要是知道自己在他背后做了这些有的没的,会不会气的直接和她断绝关系啊!! 啊啊啊啊…… 宁馨甚至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只能像往常一样,小心翼翼的拉起了宁成文的衣角,小声道:“爹爹都听见了?” 宁成文点点头。 “对不起爹爹……我……”后面的话还没说完,一双大手已经将她抱离了原地。 宁成文将她抱在怀里,脸埋在她的肩膀上,声音时断时续:“是爹爹没用,让馨儿费心了……” 第九十四章 和爹爹拉钩 实际上,在看到宁成文的那一刻,宁馨是有些慌乱的。 毕竟自己之前做的那些事情属实是有些不光明的。 她怕宁成文会怪她。 可没想到,预想之中的责备并没有。 宁成文只是抱着她表达了好长一段的愧疚。 孙淼很有眼色,知道不该打扰父女俩的亲子时刻,赶紧离开了现场。 “爹爹,你不怪我么?” 宁馨到底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毕竟她之前已经隐约觉得,宁成文是有些排斥她的家长做派的。 “……”宁成文抬起脸,认真的说道:“馨儿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爹爹,爹爹知道。” 多好的孩子啊。 要是天底下所有的孩子都能真正理解“爸爸妈妈真的是为你好”这句话,那么很多的家庭矛盾就都能够迎刃而解了。 虽然,宁成文说不介意。 但为避免日后再有什么心结,宁馨还是从他怀里蹦出来,坐在椅子上,拿出一副双方会谈的架势,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都讲给了他听。 包括自己在外面做起了“书会”,包括她和辛淮,哦不,是聂芷菁合谋收拾陆明远,又和魏琴协作解决陆老爷的事情。 宁成文听得目瞪口呆。 虽说自打那位少年将军出现在书院以后,他已然是得知了“辛淮”竟是为女郎的秘密。 但没想到,自家这包子大点的闺女竟从头到尾全部知情。 这到底是让他的面上稍微有些挂不住了…… 宁馨惯会察言观色,发现了他的愣怔以后,立马解释:“那是阿菁姐姐求我的,你也知道,她一个女孩子在书院里多有不便。” “嗯。”宁成文缓慢点了点头,但面上的表情却仍旧未改。 自打知道了“辛淮”是女儿身以后,自己之前很多奇奇怪怪的念头好像都有了合理性。 他不是变态。 他只是一个正常的普通的男人! 这已然让他内心十分欢愉了。 但这点欢愉很快就被打破了,因为那位少年将军,也就是聂淮,正是来淮南接妹妹一同回京的。 也就是说,聂芷菁马上就要离开书院了。 宁成文莫名觉得惋惜,但至于为何惋惜,其中原因他甚至不敢深想。 父女俩的对谈在和谐友好的气氛里落下了帷幕。 宁成文知感恩,懂得体会别人的良苦用心,比让他考几个案首都让宁馨觉得高兴。 但在最后,宁成文还是提出了唯一一个要求:“馨儿,以后不管有什么事,都跟爹爹说好不好,这是我们两个的家,爹爹就算是做不了什么,也希望能帮馨儿分担一些烦忧。” 他说的话是那样的真切诚挚。 宁馨内心想的是,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都给她爹爹知道,岂不会影响他科考。 但她也知道,在考生之外,宁成文还是一个父亲。 她得让他有父亲的参与感和荣誉感。 这对塑造宁成文正常的人格是非常重要的。 于是,宁馨晃着小腿儿从椅子上蹦下来,走到宁成文身边,抬手朝他晃了晃小拇指:“爹爹,那我们拉钩吧!” …… 家里的内部问题解决清楚,次日再回到书院的时候宁成文的状态已经比走前好了不少。 昨夜父女俩秉烛夜谈,宁馨再一次重申了他近来最大的生活重心。 那就是马上就要到来的院试。 这一次,宁馨并没有像过去那样一味加油打气,让他考个案首回来。 毕竟刚刚发生了那么多事,很是影响考生的心情。 但已经考了两科案首的宁成文对自己的要求却很高。 既已经考了,便要拿出最大的努力来。 争取考个小三元回来给宁馨长长脸! 毕竟昨日,宁馨在说起那个书会的时候,也隐约表示,这个书会能在她手里盘活,主要还是因为她爹是两科案首,在知府大人那里有几分薄面。 所以做起事情来就比较容易。 对此,宁成文深信不疑。 所以,现在考院案首这件事情已经不单纯是学业上的成就了,更是给宁馨事业上的助推器。 女儿小小年纪就能掌握府城的书会,宁成文自觉要更加努力,不拖女儿的后腿。 他正埋头在书案上看书,突然被人从背后拍了一下。 魏凌从另一面坐过来,看他已经恢复原状,心里放心不少。 问道:“还学呢?对了,我跟你说,那辛淮的哥哥也太厉害了,听说昨儿闹得知府大人都来了,他哥哥也不知从哪儿得的消息,竟查出来陆明远这小子手上有人命案,对方还有证人,只不过之前仗着家里有几个臭钱把这事儿压了,现在又给翻出来了,知府大人特地派人去了陆明远家所在的县城提告,今儿一早,陆明远就已经被押回去受审了!” 这些,昨晚宁馨都已经跟宁成文讲过了。 陆明远罪有应得,活该受此等刑罚。 但是一想到,女儿的谋划竟然也将聂芷菁的哥哥,那位喜怒不形于色的少年将军聂淮算了进去,宁成文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这哪里像个六七岁的孩子。 简直比个半仙算的还要准嘛! 搞得他都不知道自己应该高兴,还是应该不高兴。 见他没什么太大反应,魏凌觉得没什么意思,随口便又嘟囔了一句:“辛淮今儿就走了,你不去送送他吗?” 这下宁成文终于从书本里抬起了头:“他走了?” 他知道聂芷菁会走,只是没有想到会走的这么早。 魏凌点点头,朝窗外看了一眼:“估计这会儿差不多已经走了,我以为你去送了呢。” 紧接着,宁成文蹭的一下从桌边站起来,飞快的跑向了门口。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做。 可是动作比他的脑袋快,什么都还没想好的情况下,他人却已经跑到了书院的门口。 书院门口站着山长和几个夫子,还有一个穿着官服的人。 宁成文没见过此人,但根据官服判断,也知道,这位正是在府试时点了自己做案首的罗知府。 他赶忙俯身施了一礼,开口道:“见过罗大人,晚辈宁成文。感怀大人栽培。” 第九十五章 院试如约而至 罗知府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宁成文。 他这几日的心情着实是不怎么好。 镇远将军聂淮回京换防,这事儿本来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可这位聂将军却不知道抽的哪门子的风,宁愿绕远路,也非要从淮南府路过。 作为本地的父母官,罗知府自当接待对方。 官阶上,聂淮是三品官,自己是从四品官,这是长官来访,他自然要悉心接待。 更何况聂大人又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首辅,他更不能得罪。 所以对待聂淮,他简直是陪着一千个小心。 原以为只是路过,简单招待一下也就差不多了。 谁料聂淮此番前来是为了将首辅家的女儿,也就是他妹子聂芷菁接回京城。 这下罗知府才知道,原来这位聂大小姐竟然在自己的治下已经偷偷躲藏了数月之久。 还就躲在了淮南书院这里。 贵人藏匿其中,对方竟然不跟自己通个气儿,这让罗知府非常的生气。 看见山长就气不打一处来,已经偷偷白了他好几眼。 恨不得用眼刀子将这老匹夫的老脸都给他刮花了!! 聂淮只在淮南书院待了不到一天,可处理的事情却格外的多。 这其中,罗知府起到的作用最大。 包括协助临县找到陆明远的罪状。 虽说麻烦又繁琐,但到底是都解决了。 今日,在看见聂淮和聂芷菁上了回京城的车马的时候,罗知府嘴角都止不住的往上扯。 啊,总算是走了,这俩惹事儿的小祖宗总算是走了。 可正当他转过身准备批评书院山长几句的时候,身后却突然走来一个清俊淡雅的书生,对方只看了他一眼,便认出了他的身份,随即一撩袍角,立马就给他行了一礼。 罗知府很快就想起来了宁成文,毕竟在今年的府试当中,只有宁成文的文章是完全让他满意的。 罗知府是个爱才的人,见到宁成文又是个俊朗的书生,心底更生了些好感。 虚虚一抬手,叫宁成文站了起来。 “本官还记得你,文章写的极好,铿锵有力,文劲风流,很有些风采。”说着,他又拍了拍宁成文的肩膀,嘱咐道:“马上就要院试了,还要更加努力才行啊,本官很看好你,千万不要让本官失望啊。” 宁成文受宠若惊,赶忙应声道谢。 山长在一旁也又嘱咐了几句,多是叫宁成文要多多做题,争取在考前将知识巩固的更加扎实。 本来就对这位山长揣着火儿,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了机会,罗知府立即开口怼了上去。 “本官觉得山长说的这就不对了,都已经马上就要考试了,还是不要给考生更加多的压力才好,更何况本官一直觉得成文有状元之才。” 好家伙,这一下就把宁成文捧到了有一无二的高度。 宁成文赶紧又躬身道:“成文自知水平有限,罗大人谬赞了。” 山长也黑着一张脸。 奇了怪了,你一个当官的,在书院教育学生,竟觉得比我这山长还有能耐是吗? 老爷子气的一直拿眼睛瞪罗知府。 罗知府却毫不在乎,只是又拍了拍宁成文的肩膀道:“成文对吧,听说你已及冠却仍未取小字,这样吧,等你院试成功归来,你这小字,本官帮你取了!” 说完,他双手朝身后一背,大阔步的走了。 等宁成文反应过来的时候,罗知府都已经快出书院大门了。 他只得赶紧应道:“多谢罗大人,晚辈定然拼尽全力。” 罗大人没回头,就背着身朝他挥了挥手,上了软轿。 轿子走后,宁成文这才腾出空来问山长:“辛、聂淮他们走了吗?” 山长还沉浸在刚才气势输给了罗知府的事情上,闻言,也只是淡声道:“走了,刚走的,她说还留了些东西在你屋子里,让你回去瞧瞧。” 宁成文的心脏扑通扑通的跳。 像是有人在他的心里击鼓一样,重重的鼓点一下一下都敲击在他的胸膛上。 聂芷菁走了,竟然还留了礼物给他…… 正在他左思右想之际,山长又想到了什么似的,说道:“跟我来一趟,有些书给你拿回去看看。” 宁成文拿到的是一堆本省学政石夔的文章。 这院试是由一省学政负责阅卷,标准比之前两科更严一些。 院试发榜以后,登上榜单的人才可以被称之为秀才。 秀才见官不用跪,这就是说,若是一个秀才今日看见罗知府,甚至不用跪下给他行李,二人可以平等的站着对话。 但相应的,院试考试的内容也比前两科高了不少。 所以,在许多考生会专门花时间去找学政大人过去的文章来看,通过这些,试图找到学政大人最喜欢的文章写作方法,从而拿到高分。 山长给宁成文的这些,已经算是非常精细的内容了。 甚至旁边还有不少山长亲自注解的内容,看起来密密麻麻一片。 宁成文拿到手里,一派感激涕零的样子,又重复了一遍刚刚对罗知府说的话。 表示自己若是能取得好成绩,也是因为书院的教育水平好,山长工作细致认真的缘故。 但虽然他表现得如此高兴,可实际上,这些内部文章资料,宁馨早在一个月前就已经托人给他送到了书院里来。 他早已经看的透透的了,甚至有几篇他觉得不错的文章都已经背的滚瓜乱熟了。 而至于宁馨是如何搞到这些题的,那就更简单了。 她因为写话本又开创书会的事情,认识了那么多书斋书馆的老板,可不是白认识的。 所有第一手的教辅资料她全部都快速掌握。 然后精挑细选以后再送到宁成文的手里。 有时候市面上还没有出现的书,在打版次日就能准时的出现在宁成文的书案上。 这就是有一个万能的闺女的好处。 有的时候宁成文都觉得她闺女是个聚宝盆。 总能掏出许多十分珍贵,又格外满足自己需要的宝贝。 宁成文兢兢业业在书院里复习了四日,宁馨特地去了一趟附近山上的灵谷寺。 求的便是她爹爹在院试中也能顺顺利利,一举得魁。 很快,淮南府的八月份到了,两年一度的院试也如约而来。 第九十六章 差点进不去考场 有了之前两科的经验以后,对于这一次的院试,宁成文自己,包括家里的其他人也都没那么提心吊胆了。 临考前一天,他是在家住的。 原是想要再多看会儿书的,但也被宁馨拦下了,只叫他好好休息。 因为她知道,该学的该背的,早也应该学习的差不多了。 这个时候再看书,除了徒增焦虑以外,没有任何好处。 不如就早些休息,争取明日考试有一个好的精神状态。 宁成文听话,老老实实的钻了被窝,在安神香的作用下,睡了几个月以来的第一个好觉。 次日一早,即将上考场前,李贵还特地按照大窑村的习俗,给宁成文熬了一大锅状元汤。 就是猪脚黄豆汤,寓意金榜题名,勇攀高峰。 “多谢李叔。” 宁成文心知,自己能在外无所顾忌的读书科考,全靠家中有这两位老人照应着。 不然光凭宁馨自己,他就算是知道女儿聪慧精灵,那也放不下心。 临行前,他朝这二位行了一礼,只说自己定然会多多努力,争取再夺个魁首回来。 “好啦爹爹,快走吧,考院门口已经很多人在排队了!” 考棚是准点开放,在此之前到的考生都得在外面等着。 所以,为避免自家的状元苗子出去等的时间太长,一般稍有家底的人家都会提前安排下人小厮一早去排队。 等到人到了以后再替换下来。 宁家不用说,自然是阿林。 能得了这么大一个重任,阿林激动地昨晚上就没睡好觉。 鸡鸣第一声他就从床上蹦起来去排队了。 当时李贵刚好起来准备煲汤,看着没亮起来的天空还劝他晚点再去来着。 可阿林没听。 他一定要去当第一个排队的人,就好像他去的早,宁成文就能直接考中魁首一般。 但等到到了考场门口,宁馨才发现,阿林提前来是有必要的…… 因为淮南地区的学政石夔为人非常严格的缘故,过去两年,淮南地区的院试中考率较全国来看都是非常低的。 甚至皇上都因为此事专门派人来查看。 但石夔光明磊落,只将那些没有通过考试的考生的卷子拿给督查看,然后一五一十的指出问题。 单看考卷好像没啥,但结合了石夔的说辞以后,就连督查都被说服了。 回去便跟皇上表示,的确是淮南考生不行,这才降低了中考率。 今天站在门口的这些,有三分之二都是前几年没有中考,又来二次、三次或者四次回炉的。 其中不乏一些白发苍苍的老者。 形单影只,身形佝偻。 有的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 不像宁成文这里,浩浩荡荡来了一家子人。 宁馨坐在李贵的脖子上与宁成文并行,于四叔开道,挤开没有秩序的人群。 一家都威风赫赫的。 “少爷,少爷!我在这儿!” 阿林站在队伍的第一个,看见李贵脖子上的宁馨,激动地几乎要飞起来。 “爹爹,在那儿!” 宁成文在一众考生羡慕又嫉妒的眼神中尴尬的捂住了半张脸,拿着考篮挤开人群走到了阿林身边。 “少爷!你是第一个!” 阿林非常激动。 能抢到第一名的位置,可是他花了大功夫的。 他虽然出门早,但却不是第一个,他到的时候已经有一家的小厮排到了第一个的位置。 阿林气的牙根痒痒,只想狂抽一早上起来在茅坑里耽误了一会儿的自己。 早来会儿不久好了吗!现在都没有抢到第一! 因为总觉得没排到第一个兆头不好,所以阿林咬咬牙,想了个坏主意。 他大出血花了五文钱,跟那个小哥商量,让他去不远处的一间小店买了几个肉包子给俩人当早饭。 那个小厮可没有一定要站第一个的强迫心里,又有包子吃,他欣然答应。 也正是如此,阿林站到了最最前面的地方。 “少爷,你好好考!我们在家等你回来!” 阿林是个大嗓门,平时宁家又没有什么规矩,说了几句话以后,还挺热情的拍了拍宁成文的肩膀,以示认真。 他说完,便又钻出人群去和宁馨回合了。 宁成文站在原地,等到门口考棚开门。 身后排着的考生却突然道:“你这人有意思,竟放任自家仆人如此无理。” 宁成文微微皱了下眉,侧头看了他一眼。 一个面目端正的年轻男人,比自己看着应是大几岁的样子。 穿戴什么的也与自己相当,只是眼中的清高与傲慢着实是令人不喜。 宁成文不想在考前给自己惹不痛快。 只淡淡回道:“仆人也是人,这么简单的事情,我女儿都知道。” 马上就要到开考棚的时间。 带着刀的差役开始一个一个核对身份,检查考篮。 因为有府试县试两次的经验,宁成文以为这一次也会比较顺利。 却不想,对方拿着考引盯着他看了许久。 直把宁成文看的都有些毛了,对方才狐疑的问道:“你不是冒名顶替吧?这上头写的是枯瘦,你看着却并不枯瘦啊!” 这考引还是在大窑村第一次出来考县试时候的考引。 当时宁成文还处在刚能吃饱的生活状态下,加之之前几年的亏空,自然人看着枯瘦了些。 可这么长时间了,李贵天天好吃好喝的给他补,早给人补得壮实红润了一圈。 的确是算不上枯瘦了…… 没想到竟在此处出了岔子。 宁馨他们站在人后,看着检查的队伍一直停在宁成文那里,好半天都没有动静。 而她爹也一脸无措的表情,似乎是被谁给难为住了。 “怎么回事?”她有些心急,立马就想从李贵的脖子上跳下来,挤进去看看。 却被于四叔拦住。 “再等等。” 话音刚落,就见来此地巡考的罗大人从考场内走了出来。 他细细问清了缘由以后,都被逗笑了。 “你小子倒是认真,但他是府试的案首,发榜那天半个城的人都瞧见他了,他能冒名么!” “对对对,差爷,只是家人怕我学习辛苦,所以近来补得多了些……” 宁成文解释起来,也不免有些难为情。 很快,宁成文那里短暂的小问题就被解决了。 宁馨站在人群后面,好半天才弄明白是咋回事。 也是忍俊不禁。 谁能想到,因为吃的太好,她爹差点进不去考场呢?? 第九十七章 送你个礼物 “考生顾云亭,年三十四,吴庆作保!” 跟着宁成文后面进去的,便是这位唤作顾云亭的考生。 听到他的名字,宁成文觉得十分耳熟,反应了好半天才想起来在哪儿听过。 直到进了考棚,坐在了指定的位子上。 宁成文才猛然想起来自己在哪儿听过他的名字。 是在书院的时候,听夫子说过。 说是这个顾云亭过去也是淮南书院的学生,只是身份特殊些,与淮南王顾家有些远亲,家中富裕。 所以养成了一副纨绔子弟的性情。 只是不知为何,顾云亭三十岁那年突然转了性。 突然说要入仕,还不许家里人花钱买官,偏要通过科考来入仕。 淮南书院山长也是迫于无奈将人收了下来。 那时书院的山长夫子包括学生,每一个觉得他能待多久。 却不料这人在书院一待就是两年,一节课没有缺过席。 并且,次年他人生中第一次下场,便连中两元,分别考中了县试案首和府试案首。 其进步之大,是令人瞠目结舌的程度。 夫子当时是拿他当个榜样讲给教舍的学生们听得。 只是听说在之后的院试中,顾云亭生了场病没有参加。 病愈之后,家里人便托了淮南王的关系将人送去了位于京城的国子监就读。 这次他应该就是回原籍来参考的。 怪不得方才他说话的态度那样的傲慢。 宁成文心里颇有些惴惴。 之前早已经从山长和夫子的口中简单的了解了今年有望与他一争案首之位的几人的情况。 其中并没有顾云亭。 现在突然冒出这么一个强大的对手。 在紧张的同时,宁成文心里竟然又燃起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激动。 若是连一个顾云亭都打不过,他如何才能达到女儿的期望,考中状元!! 想到此处,宁成文的心逐渐也静了下来。 考场里的众人纷纷坐好。 卷子很快发到了所有人的手里。 宁成文并没有着急答卷,而是按照习惯,先是将卷子从前到后的看了一遍。 今日考的是时文,总共四道题,他从头至尾看了一遍以后,脑中已经有了简要的轮廓。 “开考!” 咚的一声锣声响。 宁成文放下考卷,信心满满的拿起了毛笔。 …… 所有考生进了考场以后,大门便被封严了。 几个差役站在门口,威风凛凛的拦住外来的人。 宁馨打了个哈欠:“叔爷,李爷爷,咱们回家吧。” 说是不紧张,但她爹临考这几天她自己也没有睡好觉。 今天是要整整考一天的,陪考也没必要在门口站着,宁馨想带着几人赶紧回家休息。 俩老爷子都答应了,李贵甚至已经扛着宁馨准备往回走了。 可走了好半天才发现,阿林竟然还没跟上来。 他像块石头一样钉在原地,表情凝重且庄严。 宁馨喊了他一声:“阿林,回家了,晚上再来接爹爹。” “不,你们回吧,我在这儿等少爷。” 阿林算是头一回从头至尾参与到宁成文科考这件事情里。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宁成文时,就是少爷府试的最后一天。 那天雨下的很大,少爷出来的时候浑身都湿透了,回去也生了好几天的病。 这在阿林心里留下了不小的阴影,让他一度觉得考试是一件可以一次性剥掉人一层皮的事情。 他必须得在这儿守着,避免少爷出来的时候没人照顾。 可就在下一秒,宁馨开口道:“灵谷寺的师傅说我爹爹考试的时候,必须得全家人一起守着佛像才行。” 那日去灵谷寺,宁馨秉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原则,在老和尚的建议下求了个佛像摆在了家里,日日上香磕头,盼望她爹考中状元。 她过去确实不信这个。 但自打穿越到这具身体里以后,又觉得没啥不能信的了。 天地间肯定存在神明啊,不然她咋能碰上这么多怪事。 不出所料,一听这个阿林立马就小跑着赶了过来,激动道:“小小姐,那咱们赶紧回去拜佛吧!” 于四叔在旁边重重叹了口气,又忍不住翻了这傻货一眼。 这臭小子比宁馨大了十岁还多,可真要把脑子抠出来上称量一量,怕是连宁馨脑子的一半都没有。 也怪这丫头片子太贼了! 既然已经把人送进了考场,那么他们再着急都没有用了。 只能看宁成文自己。 所以宁馨的心态还算是比较良好。 这都是没穿越之前练得。 毕竟过去当班主任的时候,每年高考她都会带队到学校门口给学生们加油。 去年她和其他老师还一起赶时髦穿了一身旗袍。 被来采访的记者拍了进去,之后他们班级被称为状元班,她被称为“状元之母”的照片就是那张旗袍照。 明明是没多久之前的事情,可是一看见路上那么多行色匆匆的古人。 再低头看一眼自己的短胳膊短腿儿,宁馨却有一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好像她就是这个朝代的人,好像她从来就不曾有过那样的经历。 “小不点!”一声熟悉的声音将宁馨从回忆里拉了出来,她一抬头,刚好看见了许久未见的顾绯。 这是上次茶楼以后,二人头一回见面。 虽然上次宁馨并没有说什么,但顾绯敏感的察觉到,这个小不点似乎是在疏远自己。 “世子哥哥,你怎么也来了?”宁馨像往常一样看着他笑。 却并没有像之前那样贴心的去掉世子的称呼,顾绯甚至觉得她在那两个字上咬了个重音。 他忍不住捏了捏宁馨的脸蛋,这次不像过去那样,还用了些力。 宁馨的脸立马就被掐红了。 “啊,好疼。”宁馨挣扎。 李贵立马朝后退了两步,于四叔一闪身拦在了宁馨的面前。 顾绯上下打量着面前这两个老头。 似乎是宁馨家的远亲,样貌没什么特别,穿着打扮也普普通通,只是眼中转瞬即逝的戾气让人觉得颇有些违和。 这小不点什么时候还搞了两个杀手放在身边了? 她在防谁? 顾绯笑起来,又变回往日爽朗哥哥的模样,对宁馨道:“是世子哥哥没控制好手劲儿,馨儿别气了,我今儿是来办个事儿,现在办完了就走了。” 他朝宁馨挥挥手,正要走,突然想到什么,又转身对她道:“为了补偿你,小不点,过几日哥哥送个礼物到你府上哈。” 第九十八章 厕号的哥们儿 宁馨并没有把顾绯说的话太当回事。 自打来到淮南府,并且掌管书会之后,她已经听过了不少这位淮南王家小世子的传闻。 纨绔无理,嚣张跋扈,不敬长辈,不敬神明。 与她认识的那个顾绯简直是判若两人。 听说前段时间还因为街头纵马,踩死了一对农人夫妇。 之前很长一段时间宁馨没有见到他,就是因为他被他爹罚去了郊外的一间寺庙里闭门思过来着。 因为传闻就给一个人下定义,这不是宁馨的做派。 但随着与顾绯越来越熟,她也逐渐意识到,这个看似阳光俊朗的叛逆期小少年,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 宁馨感激他在自家危难时候的提携,但常来常往也就不必了。 门第之差太大,她和她爹也属实受不了被人当成玩意儿似的逗来逗去。 于四叔说她这是有钱了以后就开始要脸面了。 宁馨对此十分赞同。 没钱的时候可以豁出去点尊严,但现在有钱了,她还不能骄傲一点了嘛?! 院试也是选拔制,第一场考完放一次榜,入围的才能去参加下一场的考试。 宁宅内,阿林被宁馨忽悠的在佛像面前嘟嘟囔囔的拜了一天。 眼看考场要开门,连忙又塞了个馒头在嘴里,火急火燎的跑去考场门口迎人。 这次宁馨和俩老爷子都没去。 于四叔倒是无妨,李贵总有些别扭。 在他心里,科举考试应该算得上是一家最最重要的一件事情了。 为了表达大家的重视,他们也应该在现场出现一下。 再说人多一些,气势也强一些嘛。 于四叔正在花厅里练字,闻言白了他一眼:“扯那些没用的,是考试又不是牵钩,还比谁家人多呢!” 牵钩就是拔河,当然比的就是个人多力量大。 宁馨觉得她叔爷的比喻非常到位。 她就是觉得,她爹以后考试会成为日常,要是老这么担心的话,大家压力都挺大的。 不如就习以为常算了。 所以,她也便拉着李贵说想吃这个想吃那个,没给这老头去考场朋友接她爹的机会。 另一头说,考场内的宁成文今日觉得自己的卷子答得分外的好。 全部写完以后,锣声还没响。 他忍不住拿起卷子仔仔细细的欣赏了一番。 这几道时文的考题都是他在考前准备过的。 所以一到了考场上,他立马文思泉涌,下笔如有神。 “呕……”地一声,将考场内的安静打破。 宁成文皱皱眉,下意识的朝声音发出的地方望了望。 但考棚四面都是封严的,根本也看不见到底是谁一直在呕呕呕的…… “谁呀,一天了都……” 旁边号子里的人忍不住嘟囔了一句,被路过的考官叱了一句:“好好写你的,再说话直接撵出去!” 说完,考官不耐烦的朝声音发出的地方走了过去。 又对着那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便到拍桌子的声音:“你坐厕号旁边你不恶心?!还不让小爷吐了?” 厕号便是紧挨着厕所旁边的号子。 一坐就是一整天,加上为了避免有作弊的现象出现,考棚里一般都是四周密闭的。 又是盛夏时节,这厕号旁边不止是臭,更是飞满了虫蝇,恶心的紧。 宁成文想想都觉得恶心,自己要是坐在那儿附近,怕是也要“呕”一天了。 再次确认考卷无误,自己写的很好以后,他整理好了考篮,在锣声敲响的第一时间就交出了自己的答卷。 看着监考员当面糊名封好试卷,屋内的考生们一个挨着一个的走出了考场。 宁成文还在好奇那位厕号的兄弟是谁,就感觉到一股子浓重的味道从身边一闪即过。 他下意识的捂住了鼻子。 侧头一看,竟然是顾云亭。 入场前的翩翩公子已然不见了,不过是一天考试下来,他好像被什么妖魔鬼怪敲骨吸髓了一般,脸色都黑黄了一圈,身上的味道大老远就能闻到。 看见身旁众人都瞧瞧捂鼻子,顾云亭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挨个儿的怼了回去。 “捂什么捂,就你长鼻子了是吧!” “要是没有小爷,不定你们谁坐厕号去了,不知感激不说,竟还敢嘲笑小爷!!” 声音里的委屈和愤怒一目了然。 宁成文听得竟然还有那么一丝同情,为表尊重,便将捂鼻子的手放了下来。 可没想到,他此举也并没有让顾云亭高兴。 “你怎么不捂鼻子,怎么,怕小爷哭是吧??装什么你不嫌弃,你嫌弃的都快写脸上了!” 宁成文:…… 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 好不容易出了考场,阿林仗着身高体阔又是挤在了队伍的前列。 但是这一次,他前面还有人。 不是旁人,正是顾绯。 世子出巡,身旁还跟着几个常随,普通人都不敢靠近。 顾绯也看到了宁成文,表情没变,只是略略颔首算作招呼。 宁成文也是点点头,幅度很小的施了一礼。 他不太想在众目睽睽之下让人觉得他认得王府的人。 万幸顾绯也不怎么想搭理他。 视线越过他直接落在了不远处的顾云亭身上,脸上立马挂上了灿烂的笑:“堂兄!考的如何?爹爹叫人给你备了一桌上好的晚餐,有你最喜欢吃的臭大元,香得嘞!叫我来接你回去呢!” 臭大元就是烧肥肠。 在淮南地区十分有名。 顾云亭过去在家里的时候就很喜欢吃。 但如今一想到肥肠里面曾经装过什么,再加上他一天被粪臭洗礼的糟糕记忆。 这一刻终于是没忍住,当着顾绯的面儿,哗的一下就吐了出来。 阿林生怕溅到自家少爷身上,一个箭步将人给拽了出来,堪堪算是避开了。 顾绯脸上笑容顿了顿,紧张道:“堂兄,你这是怎么了?快,快去找郎中来给瞧瞧。” 就这么着,在一众考生的注视下,这位曾在淮南府才名极佳的前案首顾云亭出了大丑。 他被王府的下人抬上轿子之时,脸黑的像碳似的。 “顾绯,你狠!” 避开人群,顾绯笑了笑,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眯成了一条缝。 “彼此彼此。” 第九十九章 顾云亭病危? 被阿林拽着火速离开的宁成文并没有注意到这些。 他只是有些后怕,还挺担心顾云亭下一场能不能考了。 听说他上一次就是因为院试之前生了场大病,所以才没有参考。 不然当时淮南府都已经开了赌盘了,赌他一定会成为淮南第一个小三元。 这好不容易又挨到这次考试了,若是再赶上这么一波事儿。 那他算是又白来了。 不过要是顾云亭不考了,那自己成为案首的可能性就更多了一分。 宁成文也就没再多琢磨。 天时地利人和,这人就是占不上天时地利,又能怪谁呢? 回到宁宅,还没进院,里头扑鼻的菜香就已经传了出来。 宁成文后知后觉感觉到了肚子咕噜咕噜叫了起来。 “爹爹!”宁馨听到声音,蹦出来给俩人开门。 于四叔跟在后头,说了句:“开饭!” 看着这温馨又舒服的画面,宁成文只觉得心口的某一处被轻轻抚平了。 这是他过去多少年都梦寐以求的生活。 现在他都已经得到了。 吃了饭,宁馨也没有问他考的如何,就叫他回去休息了。 离第一场放榜还有两天,这两天他会在家里复习。 等待放榜之后,再去考下一场的考试。 对于下场能否入围,不管是宁成文自己没什么压力,就连不认识几个大字的阿林也没放在心上。 笑话,他家老爷哎。 案首哎!他家小小姐说了,那就代表少爷是全府城最聪明的人,不接受任何反驳。 阿林被她忽悠的人都要瘸了,一阵飘飘然。 恨不得去家里坟头看看是不是冒了青烟了。 老天爷,他可是在全府城最聪明的人家干活哎。 他可骄傲死了!! 这股骄傲劲儿直到他次日一早出门去买菜还没有消失。 家里虽说做饭都是李贵来做,但买菜这事却被阿林给揽了下来。 每天早晨很早便去市场挑最新鲜的菜肉买回来。 有时候李贵心情好了,还会教他一两道小菜。 刚到了菜场,就远远看见了一个熟人。 正是那日在考场门口排队的时候认识的小厮。 俩人曾有过一起吃包子的情谊。 “哎哎,你咋也来了!”阿林十分热情。 那小哥便是顾家的下人,从小与顾云亭一起长大,这次是专门陪着顾云亭从京城回来参加院试的。 他和阿林一样,对自家少爷都有一种蜜汁自信,觉得少爷只要来考,那必然就是案首的命。 但没想到,第一场考试刚刚结束,顾云亭就倒下了。 又吐又拉,人虚弱的不行,好像一眼看不到马上就要撒手人寰的样子。 可怜巴巴的模样,让他身边的下人都心疼的不行。 这不,天没亮就跑出来想看看有没有更厉害的郎中能去家里给他家少爷瞧病。 可跑了一圈,一个敢接诊的都没有了。 估摸着是知道了顾云亭的情况,怕治不好,再让人死自己手里,那可就说不清楚了。 “啊?这么严重啊。” 阿林听完,也觉得不可思议。 去接宁成文的时候他也瞧见了顾云亭的情况,严重是严重,可他不是和王府小世子都是亲戚么。 王府家的亲戚,竟然都治不好吗? “你可别提了,我家少爷跟世子根本也不好,他那日去就是专门去消遣少爷的……哎,怎么跟你说这些,算了,不说了,我还得再去找找。” 顾家小厮唉声叹气的走远了。 第一百章 哥哥的面子?男人的尊严? 阿林是个心里揣不住事儿的,回家以后没多久就将这件事情告诉了宁成文。 彼时,宁成文正在“课间休息”。 这是女儿教给他的办法,说是高强度学习之后要稍微休息一会儿。 这样既不会太累,也会提高之后学习的效率。 宁成文贯彻的很好。 在书院的时候也是每学半个时辰就会休息一炷香的时间。 出去放放风,晒晒太阳。 或者眺望眺望远方。 阿林就是在他仰头看树的时候进来的。 他想说话又觉得不该说的样子实在是太明显,宁成文觉得好笑,便主动开口问道:“怎么了,有事要说?” 阿林被宁馨提醒过,最近是宁成文学习的关键时刻,不能打扰。 原本是不该说这个话的。 但一想到是因为自己,所以顾云亭才没有第一个进入考场的。 说不定就是因为兆头不好,所以才被分到了厕号边上,才生了这么重的一场病。 越想越觉得有理,阿林痛苦的要命。 他当然还是希望自家少爷考中案首,但要是因为这事儿顾云亭死了。 那自己不是罪过大了…… 他别扭了好半天,终于是在宁成文的不懈追问下,说出了自己的心事。 一听说这憨货以为是因为排队没排到第一,所以顾云亭才坐在厕号的时候,宁成文差点笑背过气去。 “你这憨子。”他笑骂:“跟你没关系,号位不是临时定的。” 那都是一早就定好的位子,只能说顾云亭运气着实是不好。 宁成文对这个顾才子其实是没什么好感的。 但推己及人,一想到对方有可能因为一次考试丧命,他心里又有那么点不舒服。 要么宁馨总说他心肠软呢。 他心肠着实是软的。 “少爷,那你认识啥好郎中吗?”阿林也是个心软的人。 宁成文迷茫的摇了摇头。 仔细一想,他府城以后就进了书院读书。 在家的时间都是极少的,哪里认得什么郎中。 他朝着宁馨的偏院望了望,迟疑道:“要不……问问馨儿?” 宁馨做的那什么书会,宁成文也小有耳闻。 他最初只以为是几个人凑在一起玩闹的。 但宁馨仔细给他介绍了组织架构以后,他都快被惊呆了。 好家伙,谁能想到,他闺女一个半人高的小娃娃,现在手底下已经有个接近百人的说书团体了,甚至还承担着府城一半商铺的宣传工作。 也正因如此,宁成文自然觉得宁馨的人脉非常广。 阿林也探头朝偏院瞧了瞧,叹气道:“小小姐一早就出去了,说是魏掌柜家的新店开业,叫她过去凑个热闹。” 魏掌柜就是魏琴。 自打她和徐公公接上头以后,摇身一变成了皇商不说,手里更是一下子有了不少的资金。 她是个野心大的,立马就选了另一处店铺,筹备开起了第二家胭脂坊。 宁馨算是她事业道路上的贵人了,加之她现在手里掌握着挺大一个“宣传队”,魏琴便力邀她去现场凑热闹。 宁馨也是聪明人,并没有空着手去。 她带了书会现在最火的两个“说书先生”去捧场,也算是间接帮魏琴拉动了一下销量。 这种闺女出去“上班”“应酬”,爹爹留在家里“认真读书”的生活,宁成文其实已经过了一段时间了。 但因为时刻沉浸在书本里,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这件事情。 现在想找闺女,还要去她的“应酬场”,宁成文感觉极其的没有面子。 便在阿林又一次问如何是好的时候,恹恹的说道:“你过去瞧瞧吧,看她什么时候回来。” …… 同样觉得在家中没有地位的还有魏凌。 明明最开始妹妹陪他来府城的时候,还是以陪读的身份来的。 魏琴在家的时候也和父母承诺的好好儿的,说是到了府城以后,定然会做好兄长的后勤工作,保证他在书院里无忧无虑的好好读书。 可没想到刚到了府城,魏琴就开始做起了香露的生意。 在家时候送人人家都嫌弃的香露,也不知道咋回事,到了府城以后竟然非常受人欢迎。 他眼看着魏琴从摆摊到开店,再从开店到成为皇商。 如今魏琴手里拿着大把的钱不说,竟然还开起了第二家店。 至于当初承诺的陪他读书的那些,魏琴也不是没做到吧。 只是洗衣服做饭有婆子丫鬟,平时接送有小厮下人,根本都见不到魏琴这个人! 今天就更不像话了。 明明自己在家等院试第一场的成绩已经够紧张了。 她可倒好,偏赶在今天开第二家店。 而给他安排的这个住所,又和她第二家店离得很近。 从一早上就听着外面敲锣打鼓的声音,魏凌要疯了。 虽说他这几天也没准备再临时抱佛脚再学习,但他还是很生气。 “魏琴,你跟我过来。”他气哼哼的走出去,将正花枝乱颤与人聊天的魏琴给叫了回来。 因为开的是胭脂坊,与魏琴往来最多的都是一些淮南府里有头有脸的女眷们。 所以魏琴近来打扮也越发水灵,比过去多了几分淑女气质。 但性子还是没变,一听魏凌叫她,便大喇喇的走进来。 大马金刀的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拿起茶壶斟了一杯茶,一仰头咕咚咕咚喝了进去。 那气势,活脱脱像是哪个土匪窝里出来的。 魏凌早习惯了妹子的模样,只是嫌弃的斜了她一眼。 魏琴喝完了水,一抹嘴,问道:“你怎么起来了,不多睡会儿?” 他们家其实没指望魏凌能考中秀才。 毕竟魏凌在书院的几次小考中排名一直垫底。 所以和宁馨的关照呵护不同,她对她哥就是纯纯的放养。 可魏凌却不这么觉得。 他觉得自己运气特好,就算是平时考试不行,谁知道院试会不会一下子被老天爷眷顾,堪堪压线呢? 他指着魏琴,很是生气道:“你这外面这么闹,让我怎么休息,让我怎么学习?你就是见不得你哥哥我好!” “……”魏琴一怔,还真是不知道如何反驳。 她确实没考虑那么多,毕竟全家都没指望她哥考中秀才。 只是让他试试罢了。 但这话怎么也不能直接扔到她哥脸上吧。 于是,她只好陪着笑脸道:“再等会儿,再有半个时辰就结束啦,马上就好,你别气,等会儿结束了你再学,这不还没到晌午么,下午还有很多时间呢。” 魏凌闻言,更气了。 他本来长得就黑又瘦,这么一瞪眼,活像是被人抽干了的钟馗。 看着还挺吓人的。 “不行,现在就停,至于你那什么胭脂坊也别开了!一个姑娘家家的,天天在外头抛头露面,像什么样子!要是爹娘知道你陪我来府城就是干这个,非得打断你的腿不可!” 宁馨刚好就听到了后面的这几句话。 她是想要先走,来和魏琴告辞的。 身旁还有书斋的宋掌柜的夫人。 二人刚走到门口,闻言便是相视一眼,都皱了皱眉头。 这不对啊,魏琴不是说她兄长一直很支持她做生意的吗?? 过去还帮着她隐瞒父母来着。 现在这是什么意思。 宁馨却是很快领悟了其中的关键。 哥哥疼妹妹当然是真的。 但前提条件是,妹妹最好一辈子不要优秀超过自己。 不然以这个年代的男人们的大男子主义的观念,是很难接受这一点的。 想到此处,宁馨不得不再次感念宁成文的好。 要说格局,还得是她爹啊。 自己不光是个女孩儿,甚至还是个小孩儿,她爹都从来没有因此而不高兴。 “魏凌你这是想跟爹娘告状?”魏琴不可思议的看着他,好像第一天认识这个哥哥。 话说出口,魏凌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 但男人的尊严却一时又占了上风。 他只得咬咬牙道:“是又怎么样,本来你一个姑娘家就不该这么折腾,找个人赶紧嫁了才是正事。” 或许为了掩饰自己的别扭,魏凌环起了双臂,态度看着格外盛气凌人。 魏琴抿了抿嘴,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家中父母一直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兄长的身上,但她从未有过一点点不爽,因为她知道,不管父母如何哥哥都是站在她这边的。 可直到今天,她才知道,原来她只有自己,哥哥也不会支持自己。 平时向来爽朗大方的魏掌柜,这一刻突然有些恍惚。 她缓慢的从椅子上站起来,没看魏凌,只是淡淡道:“哦,知道了,你去说吧。” 第一百零一章 一家子圣父 从门内退出来,魏琴便看见了等在门口的宁馨和宋夫人。 二人同情的看向她的眼神,让她知道刚才那些话她们都听见了。 她苦涩一笑,摆摆手:“小事,别杵这儿了,别再耽误了大家的热闹。” 说完,她一马当先走在了前头。 “她哥也真是的!”宋夫人有些无语。 她是在宁馨的介绍下与魏琴熟识起来的。 过去她的精力都放在赚钱和顾家上面,从来也不会把时间花在收拾自己样貌上面。 还是宁馨这个小不点,耳提面命告诉她,善待自己才是女人一生的修行。 不然等你人老珠黄,宋掌柜娶了小妾。 人家欺负你儿子,花你挣下的家业,到时候多亏得慌。 宋夫人倒是没什么危机感。 她自觉应该能收拾的了宋掌柜,但因着内心深处对宁馨这个小不点的佩服,也便老老实实听她的话,开始描眉画眼。 并与魏琴这个胭脂坊的掌柜走的近了些。 最初只是钱货两讫的交易,可逐渐的,宋夫人愈发觉得这个魏掌柜与自己年轻时候性子十分相像。 便经常来这儿找她说话,渐渐地也便更近了些。 今日新店开业,还是她专门给找了舞龙舞狮的队伍来给庆贺。 如今瞧见魏琴与她哥哥吵架,宋夫人第一个替魏琴抱不平。 “说的倒是轻巧,要不是小琴赚那么多钱,哪儿有他吃香的喝辣的,还有仆人丫鬟伺候。呸!没良心的狗东西,跟我家那口子一模一样!” 宁馨也觉得魏凌有些小题大做。 宋夫人说话她也便没有拦着。 等到宋夫人都骂的差不多了,她才拉着人走了,徒留魏凌一个人原地不忿。 “谁花她的钱!那是我爹娘的钱!臭丫头,真是翅膀硬了,愈发厉害了!” …… 屋里的闹剧刚刚收尾,宁馨才一出了门,就撞上了着急忙慌找她的阿林。 门口全是来捧场的女客,正在看舞狮。 阿林像个没头苍蝇似的乱转,汗都下来了。 “阿林哥哥。” 万幸就在此时,宁馨的声音让他这个没头苍蝇找到了出口。 他满头大汗从人群中挤出来。 带着一身乱七八糟的香粉味儿跑到宁馨跟前,直喘粗气:“小小姐。” 宁馨被熏得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才问他:“怎么了,是爹爹哪儿出什么事儿了吗?” 和魏凌不一样,宁成文自来在书院成绩就名列前茅。 临时抱佛脚对他来说很有用。 所以为了给他营造一个好的学习环境,今日宁宅内就只留了阿林和宁成文两个在家。 其余人各自都去忙活自己的事儿去了。 李贵去了书会,监督他们练习。 于四叔回了镇上,去找张掌柜交《回府的诱惑》书稿。 要明后天才能回来。 所以看着阿林过来,宁馨只能想到是不是她爹出了什么事儿。 阿林这会儿终于喘完了粗气,便将顾云亭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宁馨。 他以为小小姐会像少爷一样同情可怜这个顾少爷。 没想到,在他全部说完以后,宁馨只是斩钉截铁的说了句:“你回去吧,告诉我爹,这事儿我们管不了。” “啊?小小姐,可是顾……” 阿林想说顾云亭也挺可怜的啊,可话没说完,就被宁馨止住了话头。 小不点晃了晃脑袋上的小揪揪,叹了口气:“那我们也管不了,回去告诉爹爹,叫他好好复习下一场的考试,不要管这些有的没的。” 说完,宁馨一双小白手背回身后,和周围的女眷们攀谈去了。 阿林站在原地看了好一会儿,见小小姐真的没有再回头的可能性,也只得失落的垂下脑袋,朝家的方向走了回去。 送走阿林,宁馨自己也有些心不在焉。 在魏琴这里也待不下去,没多会儿也离开了。 另一边,宁宅。 阿林将宁馨的意见原封不动的带回给了宁成文。 “少爷……”阿林还是有些心里不是滋味儿,想要坚持一下。 他很小的时候,也见过上吐下泻几天然后就死了的人。 原本体格特别壮实的一个人,死前干干瘦瘦的,像地狱里爬出来的伥鬼。 那位顾家的少爷,该不会也变成那个样子吧…… 宁成文叹了口气,有些自嘲的笑了笑:“馨儿都说不管了,你我又能有什么办法。” 说完,他转过身,背影寂寥的回去书房温书。 他在这个家里,除了温书考科举,还有什么是重要的呢? 既然如此,他也只能更加努力的好好读书啊! 这一天,宁宅内格外安静。 直到天色擦黑的时候才有了些动静。 是李贵带着买好的菜回来给大家准备晚饭。 “今儿晚上吃鸡煲,馨丫头教我做的,味道可好嘞!” 他一手拎着一只从菜场买回的鲜鸡,另只手提着其他的菜。 阿林见状,帮他提起了鸡送他往厨房的方向去。 李贵今天是去听书会的新活儿了。 是宁馨刚给接的一个活儿,是替一个新话本预热。 也是用的男女合作的有声形式。 虽说,任何一个话本在市场上的崛起都有可能抢占宁馨此前两本书的热度。 但宁馨对此却很是看得开。 没办法,她赚钱的门路多的很,真的没必要一心扑在写书上面。 再说了,这个文化产业就是该百花齐放,百家争鸣嘛! 要是就她一个人写,那还有什么意思了。 而且,在她的那本《回府的诱惑》火爆以后,立马有不少作者跟风。 出了一大堆什么《回宫的诱惑》《回庙的诱惑》之类的。 内容大相径庭,都讲究一个狗血刺|激。 这也让他们书会多了许多可以说的内容,赚的赏钱也就更多了。 于是,宁馨现在还谈下了专门给人做话本推广的业务。 赚双份儿的钱。 “今儿那个才叫一个好听呢,写的那公主着实是厉害的不得了哇!”李贵听了一天,还沉浸在狗血的剧情里无法自拔,拉着阿林一通说。 阿林单纯,见得市面又少。 所以过去每当听到这样的故事的时候都激动地不行。 一双狗狗眼装的满满的都是兴奋和好奇。 所以不管是李贵还是于四叔,都愿意跟他说。 可是今天,狗狗眼黯淡无光,很是沉默。 讲了半天也不见他有什么反应,李贵终于意识到问题,问道:“是不是谁欺负你了?是隔壁家的,还是前巷哪户?” 阿林年纪算是府里倒数第二小的。 李贵和于四叔都没有自己的孩子,都愿意关照他几分。 这小子又是个傻了吧唧的,平时和各家各户的下人来往,不免被人家诓骗着多做些事情,或者笑话几句。 阿林自己不觉得怎么样,可李贵都记着呢。 见他今天这么不高兴,立马以为是谁又欺负他了。 可阿林却是摇摇头:“没有,李爷爷,没人欺负我。” “那是咋了?”李贵疑惑。 这得多大的事儿啊,还能让这个小傻子这么忧愁。 正此时,前院的门被人推开,风尘仆仆的宁馨从门外走了进来。 “李爷爷您甭管他,心太软了,谁家的事儿都想管,咱家哪儿那么大能耐。” “可是……小小姐……”阿林一时还真不知道如何反驳。 但他敏感的觉得,现在的宁馨好像和平时的善良柔软的小小姐一点也不一样。 听到门外的动静,宁成文也结束了一天的学习,缓着步子从屋内走了出来。 “馨儿回来了。”他声音低低的,天色很暗,看看不见他面上的表情。 “嗯。”宁馨跑了一下午,累坏了,也没顾及太多,就跑去花厅咕咚咕咚喝了一大杯的水。 院子里的气氛格外诡异。 宁府往日都是欢声笑语,很少见这样各自为阵的样子。 虽然年纪是这些人里面最大的,但李贵还是明白,这一院子的人加起来心眼都没有宁馨一个人多。 所以,在这种时候,他本能的还是站在了宁馨的那一边。 笑着解围道:“馨丫头说的对,别人家的事儿跟咱什么关系,我去做饭了,再等会儿咱们就能吃饭了。” 宁馨抹抹嘴也笑道:“辛苦李爷爷啦,今天我要吃两碗米饭!” 伴随着扑鼻的肉香,很快,李贵便将晚饭张罗了起来。 宁馨说话算数,的确吃了两小碗米饭。 一边吃还一边夸赞着李贵的手艺。 “好吃就多吃点。”李贵笑呵呵的又夹了块肉给她。 相比于二人,宁成文和阿林的态度就奇妙的多了。 首先是阿林这个平时吃一锅饭都恨不得吃不饱的人,今天竟然只吃了几口就说饱了。 宁成文也是,吃了半碗饭以后便以自己还要温书为借口,回了书房。 很快,饭桌上就只留下了宁馨和李贵两个。 李贵到底还是问了出口:“怎么回事这是??” 宁馨叹口气,只觉得口中的肉都没那么香了。 她一五一十的将前事告诉给了李贵。 “李爷爷,这不过是个萍水相逢的路人,你觉得我们真的应该帮吗?更何况,谁说我就真的能找到比王府的郎中更厉害的人呢?” 李贵闻言没说话,扒了两口饭以后,又抬起头说道:“其实要是真想帮忙的话,你叔爷应该有办法。” 第一百零二章 是馨儿做错什么了吗? “咳咳咳……” 宁馨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原本以为李爷爷能理解自己的想法,现在可倒好。 敢情这一屋子都是圣父,就她自己心肠硬呗? 想到自己下午跑出去打听到的消息,她咽下了心头这点憋屈的心思。 转而又问了另一个她好奇了许久的问题。 “李爷爷,你和叔爷原来是做什么的啊?” 其实这个疑惑已经在她心里好久了。 虽然李贵和于四叔一直在他们面前隐瞒着自己的能力。 但毕竟在一起生活的很久了,加之宁馨自己又是个心思细腻的。 难免会看出一些端倪来。 比如,于四叔那一手出神入化的易容手段。 比如二位老爷子明明已经是知天命的年纪,却身姿矫健甚至超过宁成文和阿林这样的情况。 如今,李贵竟又主动说出了于四叔有一手能医死人生白骨的能耐。 这怎么可能不让宁馨惊讶。 自己当初抱大腿认回来的两个爷爷到底是什么背景啊。 听到这句话,李贵也意识到自己失言了。 忙打着哈哈笑道:“不过是在外头出些力气罢了,哪有你想的那么复杂,老爷也就是年轻时候认得个神医,从人家那儿学了些皮毛罢了。” 小不点眼神太犀利。 哪怕自己已经在短时间内编出了一套滴水不漏的话术,但宁馨仍旧微眯着眼看着他,看起来并不相信。 李贵心脏如打鼓一般噼里啪啦敲起了鼓点。 “厨房还炖着汤,你先吃,我去瞧瞧。” 他手忙脚乱从椅子上站起来,刚要跑路,却只感觉身后有一股小力牵制着自己。 他下意识回头去看。 宁馨已经牵住了他的衣角,像过去的每一次一样。 小丫头歪着脑袋,笑的一脸人畜无害的样子:“李爷爷,你不疼馨儿了嘛,你就告诉我嘛,馨儿保准不告诉别人。” 李贵都差一点被说服了。 是啊,大家都是一家人。 馨儿又是个乖巧可人的孩子,怎么可能把那些事情告诉别人呢。 自己没有孩子,宁馨在他眼里就是亲人。 亲人又怎么会害他呢。 况且……况且他和老爷又不是做的是什么杀人放火的坏事,咋就不能说了呢? “我们……” 话题刚开了个头儿,就在李贵马上要坐在椅子上与宁馨促膝长谈之际,右小腿处突然被什么打了一下。 李贵下意识低头去看,发现是一个小小的石块,正中了他的右腿。 紧接着,原本去帮宁馨送书稿的于四叔赫然出现在了花厅门口。 “老爷。”李贵无端打了个激灵,因为老爷此时眼中的冷意吓了他一跳。 虽然原来在王府的时候,二人都是下等暗卫。 但与李贵的能力不够不同的是,于四叔是因为性子太不好相与,加之能力过强,所以才被上峰按着不许出头。 这也是李贵这样一个身手了得的人为何自愿给他当了半辈子仆人的原因之一。 “不是说还有汤在炖着吗,快去瞧瞧吧。” 于四叔声音平淡,看起来与平日没有任何区别。 李贵如蒙大赦,连着哎了几声,忙退出门去,朝着厨房的方向跑了过去。 宁馨叹了口气,叫了声“叔爷。” 于四叔淡淡嗯了一声,说镇上的张掌柜刚好来府城探亲,二人在街上遇见,他便直接将书稿给了对方,也就直接回来了。 他将收到的稿酬都放在了桌子上。 百十两白银,现在在宁馨眼里并不算是什么大钱。 她淡淡点了点头,复又仰起脸,用一种探究的眼光看着于四叔,开口问道:“叔爷,你们过去该不会是什么杀人越货的坏人吧?” “呵呵。”白发老头淡笑着瞥了她一眼。 小丫头眼中全是戏谑,全无一点恐惧。 分明就是在试探自己。 呵,这贼丫头! 很快,李贵将乘好的饭菜和汤水端了上来。 爷孙俩谁也没有再多言,宁馨就这么乖乖巧巧的陪着于四叔又吃了会儿饭。 当晚,宁府格外安静。 没有过去每晚都有的斗嘴环节,宁馨甚至都没有去于四叔的房中和他道晚安。 这倒让老爷子心里十分不爽。 李贵惴惴问道:“老爷,馨丫头该不会是发现了什么吧?” 于四叔皱了皱眉,突然问了句八竿子打不着的话:“你说那个顾云亭是什么症状?” 李贵觉得莫名其妙,但还是回答道:“说是在考场闻了一天臭味儿,给熏出了毛病,回去就又拉又吐。” “就这事儿?” “嗯。” 于四叔抿了抿唇,突然想起白天宁馨看着自己的时候,那一脸胸有成竹的样子。 呵,小不点不是觉得这府宅里所有的一切都尽在她的掌握吗? 笑话!自己活了大几十岁,还能让个丫头片子拿捏了??! …… 宁馨是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不过是无意间的试探竟然激发起了于四叔这颗老年叛逆的心思。 她当然知道于四叔和李贵都是有背景有能耐的人。 但这对于她来说其实并不是什么非要查清不可的事情。 于四叔和李贵从来都未曾想要害过她和她爹爹,这就已经足够了。 谁还没有点过去呢?》 真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去查,那么这一家子人里面背景最深的应该是自己才对。 她不过是想要让俩老爷子知道,过去的那些她不想过问了,但以后要和以前划清界限,不要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可人心隔肚皮,很多事情她不说,旁人根本不知道她是咋想的。 于四叔只觉得自己的面子受到了威胁。 次日一早便由阿林带着前往了顾云亭的府宅之内,以一名云游医者的身份给对方开了剂药方。 等宁馨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是两日之后。 这日刚好是第一科的放榜日,不出意外,宁成文的名字再次挂在了榜单的第一位。 第一科考的时文本就是宁成文的强项。 过去这几个月,他一直在宁馨的监督下写文练笔,所以这两篇时文本也难不倒他。 拿个第一名,也是在预见之中的。 为避免上次府试的情况再出现,所以这一次看榜,是宁馨带着阿林一块儿过来的。 她还是骑在阿林的脖颈子上,一眼就看到了她爹的名字。 “小小姐,看到了嘛!咱家少爷是不是又是第一啊!” 府试第一,在书院小考也经常名列前茅。 阿林虽然还是不认得几个字,但与有荣焉。 “嗯呐,爹爹又考了个第一,我们快些回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给爹爹吧!” 阿林蹲下身子,宁馨扶着他从脖子上跳下来。 正整理好裙角准备朝家走,一个绯红的身影却半路出来,横立在了二人面前。 “世……哥哥?” 宁馨一抬头,是顾绯。 虽然她已经愈发知道这小子是个什么人了,内心深处对他的那点好感也逐渐被知道他真性情以后的惊讶给消弭的差不多了。 但到底碍着他世子的身份,宁馨还是客客气气的叫了句哥哥。 可没想到,往常十分管用的称呼,今日却没了用处。 顾绯勾着唇角,笑容分外诡异。 “谁是你哥哥?” 宁馨有点懵,但还是回道:“世子……哥哥呀。” 不是你让我叫的吗? 顾绯哼笑一声,微微躬身,紧紧盯着宁馨的眼睛道:“小不点,你这过河拆桥的一手玩的挺好的呀,怎么?看我脾气好,就觉得我不会收拾你了是吗?” “……” 宁馨这下子算是彻底懵了。 睁着一双葡萄似的大眼睛,问道:“哥哥……馨儿做错什么了吗?” 第一百零三章 您闯了天大的祸了 宁馨从来也不觉得顾绯是个好相与的人。 自己能抱上他的大腿,不过就是因为踩中他喜欢可可爱爱小玩意儿的心思。 但顾绯是她创业路上的第一个贵人。 宁馨是懂得感恩的。 “……世子殿下……”被凶了一通,她不敢再叫哥哥,只得规规矩矩叫了句世子。 可这样乖巧的态度也没有换来顾绯的好脸。 他看了眼宁馨身边跟着的阿林,冷笑道:“照顾好你家小小姐,告诉她做人也别太聪明,容易被聪明反噬!” 说完,他一甩绯色袍子的衣袖转身便走了。 阿林根本也没听懂刚才世子说的是什么。 但他也敏锐的察觉到那些话好像并不是说给自己听得。 “小小姐,咱们是不是得罪了世子啊。”他惴惴不安。 与宁家不同,他虽然出身就是下人,但却一直在淮南府生活。 所以对这位小世子的脾性十分了解。 外界都传他是个脾气暴虐,性情不好的人。 这样的人要是自家主子得罪了,恐怕下场不会太好吧。 阿林开始担心。 宁馨也被今天这一出搞得是莫名其妙。 她爹考了头名这件事情都没有抵消她当下的混乱。 自己最近做什么违逆顾绯的事情了吗? 没有吧…… 那……会不会是自己之前查到的那件事情? 宁馨脑中一动,忙问阿林道:“你说过我爹爹这两日没有出过门见过人的吧?” 阿林被问的莫名其妙,赶忙道:“是啊,少爷一直在家里温书来着,就连魏家的公子来找他他都没见的。” 魏凌惹了妹妹不高兴,平时身边惯常用的下人和仆妇立马就被撤走了。 他现在是既后悔当初说的那些口无遮拦的话,可又放不下面子,不愿意折损哥哥的颜面去和妹妹道歉。 所以也只得天天在外面瞎转悠,试图找个地方落脚。 之前也来过宁家。 被宁成文以自己身子不适的缘由给挡了回去。 他可太知道魏凌了,这位同窗人品不错,但着实不是个能一起学习的好搭子。 平时管也就管了,关键时刻可是万万不能影响自己的。 魏凌一连跑了好几家,没一个人愿意在这个节骨眼上收留他。 最终他也只能又回了妹妹那里,硬着头皮住了下来。 宁馨听罢,眉头皱的更紧。 跟爹爹没关系,那还有可能跟谁有关系呢? 家里只剩下李爷爷和叔爷了,难不成是这俩老头作的什么妖? 想到此处,她脚步更快了些,拉着阿林疾步朝家走:“快,我们回家看看!” 俩人到家的时候,于四叔正在院子里打坐。 李贵则在厨房做早饭。 “回来了,你爹爹考了多少名啊?” 看二人进来,于四叔瞥了一眼以后,又重新入定。 倒是李贵热情了许多,跑出来围着问这问那。 “我爹爹考了第一,第一。” 宁馨匆忙说了结果以后,没时间表演喜悦,而是一把抓住了李贵的手,认真的问道:“李爷爷,你上次说我叔爷有办法治顾云亭身上的病的事情是不是真的?” 没想到她突然会问这么一句。 李贵迟疑了一下,下意识去看自家老爷。 却发现于四叔还在入定,眼皮都没抬。 也只得硬着头皮道:“啊……啊,是啊。” 宁馨心下一沉,几乎已经知道了顾绯跟自己生气的原因。 她转回身看向于四叔,不满的问道:“叔爷,你是不是背着我偷偷去给顾云亭看病了?” 于四叔这下总算是睁开了眼。 但眼神也依旧淡淡的,只是扫了她一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又深深吐了出去。 懒懒道:“是又怎么样,老夫这么大年纪了,给自己积一点阴德总没什么错误吧。” “您随便积阴德,但那么多人您不救,干嘛就非得去救这个顾云亭啊。您知不知道您闯了多大的货啊!” 第一百零四章 怎么跟个冤魂似的! 另一头,顾府。 一早出去看榜的下人已经回来了,正在门口踌躇。 小厮金宝从门内出来,刚好看见这小子在原地拉磨。 皱了下眉:“看完榜了?” “是……看完了。” 一看这表情就知道顾云亭考的肯定是不怎么好。 金宝又问:“少爷没考中?” 小厮使劲儿摇摇头:“少爷……少爷他只考了第七名。” 顾云亭自下场以来,几乎每次考试都是第一。 这人是个性子执拗的。 当纨绔的时候,恨不得当淮南府最人嫌狗厌的纨绔,后来转性考科举以后,他也不允许自己有一次考的不如旁人。 所以每次考了第二他都要大闹一场。 在淮南时候如此,进了京城国子监以后更是如此。 常年跟在身边的下人们都知道他的脾性。 但一想到他前几天还在命悬一线,好不容易给找回了半条命。 金宝突然觉得少爷考不考第一都没那么重要了。 有命继续考就不错了。 不考第一不也已经入围下场考试了吗? 好不容易在门外说服了自己,金宝定了定神,叫看榜的小厮走了,自己又小心翼翼推门回了屋内。 屋内,顾云亭刚喝完药,正咂摸着嘴里甜滋滋的话梅。 见金宝进来,扫了一眼,问道:“我考的不好?” 他不聋不傻的,门口方才的声音他隐隐约约也听到了一些。 金宝赶紧赔笑脸:“不是的少爷,您考的挺好,身后头还有好多人追着您呢。” 顾云亭被他谄媚的德行逗笑:“得了,别拍马屁,就说本少爷考了第几就行。” “哎哎。” 看出主子真没怎么生气,金宝心下定了不少,便将顾云亭考了第七的事情说了出来。 “哦,才第七啊。” 顾云亭虽说心里有数,但听到名次还是难免失落。 院试案首头场考试一般都是第一。 虽说也有人在后两场里面翻盘的。 但到底是少之又少。 想到此处,他又问金宝:“那第一是谁?” 不用猜也知道主子肯定得问这个,所以金宝刚才还真就问了下人。 闻言刚要开口,顾云亭却突然拦住他:“你别说,让我猜猜,是不是那个叫宁成文的,就站我前头那个?” “少爷您真是神算啊,还真是那小子。要我说啊,他也是运气太好了。” 金宝一如既往选择他家少爷爱听的话。 “你这猴崽子!”顾云亭笑骂。 “前儿给我看病的那位老神医找到没有呢?什么时候叫他来府上一趟,我要好好感谢感谢他老人家救我一命。” 对于顾云亭来说,在厕号考了一天试简直是他人生中最最不想回忆的经历了。 不但当时恶心,出了考场以后更是。 又拉又吐的折腾了好几天。 他自己都迷迷糊糊听到好几个郎中说过“准备衣裳”这样的暗示性话了。 可没想到,就在前日,下人突然带来了一个神神秘秘的老神医。 不知道给他喝了碗什么东西,他这一缕差点跑了的魂竟然就这么忽忽悠悠的回到了身体上。 只是老神医的样貌没看清,他还挺好奇。 别的事金宝都能办,唯独这事儿金宝为难了。 “这……” 还不等他应对的话说出口,房门突然被人推开。 顾绯一抬腿跨过了门槛,背着光叫了顾云亭一声:“堂兄,身子可大好了?” 看清来人,顾云亭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他自小便与顾绯不和。 却也没想到对方手段竟然到了如此狠辣的程度。 “金宝,你先下去吧。” “少爷……”金宝不太放心,还想说句什么,却被身后的顾绯重重踢了一脚。 “堂兄叫你下去就下去,怎么?还怕本世子在这屋子里杀了你家主人不成?” 说完,他低笑两声。 那张俊美却邪气的脸上透出森森寒意。 顾云亭脸色更沉,冷着声笑道:“堂弟又不是想弄死我一次两次了,金宝有这样的担忧不足为奇。” 说罢,他又朝金宝摆了摆手。 后者不得已,也只得退出了房门之外。 仍不放心的将门留了个缝儿。 只是不消片刻之后,房门就被人从里头关严了。 房门紧闭,屋内二人对峙良久。 顾云亭大病初愈,并不如顾绯精力旺盛,没一会儿就败下阵来。 “堂兄,你明知道敌不过我,为何非要和我作对呢?” “顾绯,我几时与你做对了?” 这一对堂兄弟差了六岁左右。 很小的时候顾绯还是天天跟在顾云亭身边玩的小不点。 那会儿他长得粉雕玉琢,又聪明伶俐,顾云亭很喜欢他。 虽说也会时不时搞些恶作剧欺负小孩儿,但在内心深处,顾云亭一直是将这个弟弟当成是血脉亲缘。 可是不知道何时起,好像就是从顾绯十二岁那年的生辰时候开始。 顾绯见他犹如见到了仇人一般,恨不得将他剥皮抽筋。 在人前虽然还能维持表面情分,但私底下却经常想发设法给他添麻烦。 顾云亭当时还是纨绔,顾绯就抓着他这一弱点,天天在外头惹事,事情闹大了,便叫人都推在顾云亭的头上。 搞得顾云亭当时不知道多少仇家。 抢人家的妻妾,欺负人家孩子……他当时的名声可谓是人嫌狗不待见。 这也是他为何突发奇想开始读书上进的原因。 没办法,纨绔这条路叫顾绯给他堵死了,他得走另一条了。 可没想到的是,当纨绔时候他是个称职的纨绔,考科举以后他也很有点天赋。 不到两年时间已经是两科案首。 顾云亭原本以为自己能在科考的道路上一路畅通无阻的时候,顾绯却又开始作妖。 上一次院试之前他生的那场大病就是顾绯搞得鬼。 顾绯先是邀约他一起用晚宴,结果赴宴途中他被人推下了莲花池,又冷又黑的晚上,顾云亭在里头待了许久才被路人发现救上了岸。 命是捡回来了,可生了一场大病,错失了那一年的院试。 当时躺在病床上,顾云亭后知后觉,才发现这一切似乎都和顾绯脱不了关系。 虽说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了他。 但顾云亭实在是不想再惹麻烦,便求家人做主,将自己送去了国子监读书。 在国子监读书的这一年,顾云亭顺风顺水,都已经快忘了自己和顾绯之间的旧怨了。 可没想到他就是回原籍参加一下院试的功夫,又差点被顾绯弄死。 那厕号的安排就很难不让他想到是顾绯的杰作。 毕竟过去了几年,他这个堂弟已经出落得愈发成熟标志。 去年还得圣上召见,当场夸他姿容不凡,还次了他不少财物呢。 “顾绯,我自问这么多年从未得罪过你,就算小的时候闹过几次恶作剧,但你出手这么多次,也已经算是还清了吧,你这次又是做什么,是想要我的命吗?” 顾云亭其实骨子里性子非常倔。 是那种别人欺负他一次,他就会缠上对方一辈子的性子。 可没想到顾绯比他还一根筋。 “堂兄,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不愿意告诉我那天你在院子里听见我父亲和母亲说了什么吗?”顾绯冷眼看着他,身上万年不变的红色衣袍颜色艳艳,衬的他那张脸愈发的惨白。 顾云亭莫名打了个抖。 脑海中突然想起了那一年,顾绯十二岁生辰的那一天。 他偷跑去后院玩,结果听到当时的顾世子和世子妃说的那些话…… 时至黄昏,璀璨的晚霞在天际烧成红艳艳的一片,一如顾绯身上这件衣袍。 “没有,什么都没听到。”顾云亭的回答一如既往。 “好。”顾绯冷笑道:“过去我只当你蠢罢了,现在一看你还真是个有几分骨气的蠢货。” 他转身欲走,推开房门的那一刻,又突然回头瞪视着顾云亭道:“但这次你抢走了一个我很喜欢的小玩意儿,这就是堂兄的不对了。” “什么》?”顾云亭在他身后一脸疑惑。 考院试之前几天他才回到淮南,哪有什么功夫去抢顾绯喜欢的小玩意儿? 顾绯走后,一直等在门口的金宝一脸担忧的跑了进来。 见到自家少爷一切如常,没有缺胳膊也没有少腿儿。 总算是心里放心了不少。 顾云亭还在床上皱眉苦思,到底是自己抢了顾绯什么玩意儿。 “金宝,上回去翠香楼点的那个小戏子叫什么名字来着?” 可别是抢了顾绯什么心头好吧。 金宝怔了怔,半晌吐出个名儿来:“叫翠柳好像,少爷,您问这个干嘛呀?” 顾云亭唉声叹气:“还不是顾绯,他非说我抢了他什么喜欢的小玩意儿,我得想想我抢了啥啊,好赶紧还给他。” 他可一点也不想跟这个祖宗再交锋了。 回回自己都是大败而归,这次还差点折进去一条命。 “啊?不能是翠柳吧,听说世子爷从来不去那样的地方。” 金宝一边回着,一边给顾云亭倒水压惊:“少爷,咱们到底是哪儿得罪了世子了,他怎么像……” 他想说顾绯怎么跟冤魂似的死缠着人不放,可话到嘴边又怯怯朝门口看了看,生怕刚才那位阎王爷再半道折返回来。 却不想,正此时,房门又被人敲响。 金宝手里的茶盅差点没拿稳。 就听门外人回报道:“少爷,前儿那位神医带了两个人又来看您了!让不让他们进来啊?” 第一百零五章 你给我说清楚,谁是白眼狼? 宁馨一脸郑重的由顾府下人带着往院子里面走。 她一手拉着宁成文,另只手则死死的扯住于四叔,好像生怕一不留神再让人给跑了。 老爷子黑着一张脸,想要甩开她的手:“不用你领着,老夫会走路!” “那叔爷就跟进馨儿,别再走错了路。” 宁馨头也没抬,开口便是这么一句。 表面上好像是没啥问题,可是此刻的于四叔听来却总觉得阴阳怪气。 他被气的吹胡子瞪眼睛,骂人的话都到了嘴边。 但碍于顾府的下人还在身前不远处,也只得咬咬牙,将话咽了下去。 冷着声音对宁馨道:“老夫那是救了人一命,哪里做错了?!” 宁馨慢悠悠呼出一口浊气,扬起小脸恨铁不成钢的盯了他一眼。 淡声道:“救人是没错,可您也先打听打听救的是什么人啊!这位顾云亭和顾绯是死对头,全城的人都知道,所以那么多名医神医没几个敢过来给他瞧病的,都是怕得罪了世子大人,怎么就您不怕啊?!您知不知道咱们一家老小在府城混的这么顺风顺水,多半都是顾小世子在罩着我们呢!” 宁馨又不傻。 书会能在自己手底下运转良好,除了自己管理得宜以外,顾绯肯定是起到了一些作用的。 包括她爹在书院一直备受几位夫子的照顾,也和顾绯的面子脱不了关系。 毕竟顾家才是整个淮南的头儿啊。 宁馨还指望着这几年在淮南给她爹陪读,能一直受顾绯的庇佑呢。 现在可好,直接把人给得罪了。 以后可咋办嘛! 她盯着不知悔改的臭老头,心底一阵烦躁。 真要了命了,这帮子大人咋回事,怎么一点也不懂事。 非要她这个小不点又赚钱养家,还要教他们这些待人接物的道理。 一旁的宁成文倒是听出几分意思来。 他扯了扯宁馨的小手,担忧道:“那馨儿今天带爹爹和你叔爷过来,岂不是让顾小世子那边更知道我们与顾云亭私交甚密了吗?” “嗯。”宁馨转过脸看她爹。 跟臭老头相比,她爹就乖巧多了嘛。 她安抚的捏了捏她爹的掌心,安慰道:“没事的爹爹,这事儿我能解决。” 不就是跟老靠山翻脸了嘛。 那她就找个新靠山呗。 顾云亭跟顾绯周旋那么多年不还好好的活着吗!那这人肯定也不能看着自己的救命恩人被顾绯给弄死吧。 “诸位,到了。” 到了顾府的花厅门前,下人朝于四叔躬了下身子。 在他们眼里,老神仙才是客,这一大一小纯属是搭头,也不知道是跟来干啥的。 于四叔没说话,倒是宁馨笑脸相迎道:“谢谢叔叔了。” 没人能不喜欢小不点这样乖乖巧巧的小丫头。 下人被她叫的心里甜滋滋,又主动叩响了房门,朝里面通报了三人已经到了门口的消息。 很快,金宝便热情的迎了出来。 “老神仙……”可刚一开门,却不想门口站着的另外俩人竟然是在考场门口见过的那个宁成文和他家闺女。 当时他和阿林一个前一个后一块儿排了挺久的队,阿林又是个爱说话的,所以他也知道了宁家简单的情况。 可为啥老神仙是和这两位一起来的? 金宝不懂,只得将三人一同带进了花厅。 为了表达对于救命恩人老神仙的尊敬,顾云亭拖着病愈不久的身子早已经等在了花厅里面。 衣裳也换过了,只是原本合身的衣服在身上明显大了些。 看着人很单薄。 但门一开,他也被金宝带进来的三人给弄蒙了。 “老神仙,多谢您救命之恩啊。”他率先向年纪最长得于四叔虚虚行了个礼。 昏迷中迷迷糊糊他也看见了对方的样貌。 挺仙风道骨那么一个人。 可是此刻不知道为啥,一直瘪着嘴,像是受了气的小孩子,还一直拿眼睛扫着一旁的小不点看。 顾云亭的视线也顺理成章落在了宁馨身上。 只见小丫头穿的一身粉白,脑袋上两个圆圆的发髻,也用粉白色的发带束着。 小脸圆嘟嘟的,眼睛黑亮,唇红齿白。 模样像个跟在菩萨身后的小仙女。 于四叔还沉浸在宁馨刚才的指责中,一时没有回顾云亭的话。 宁成文怕他尴尬,忙开口应声:“顾公子身子可大好了?我们过来不打搅你休息吧。” “不妨的,不妨的。”顾云亭让人给仨人让了座,又问道:“宁兄与这老神仙……” 说到一半,他福至心灵,突然调转话头:“该不会是宁兄让老神仙过来帮我治病的吧。” 宁成文踌躇了一下。 宁馨却立即应声道:“是的顾叔叔,我爹爹从下人口中得知了您病重的消息,十分担忧,便托了我叔爷过来给您瞧病的。” 于四叔没想到,自己一时的叛逆最后竟然成了宁馨给宁成文要人情的手段。 他刚要哼,却被宁馨偷偷用小手拍了拍他的腿,像是安抚他。 又像是要他乖。 于四叔这点火莫名就被拍没了。 唉,一想也是,给家里添了麻烦的是自己。 更何况这人情对他来说也屁用没有,不如就给了宁成文。 顾云亭微微一怔,随即眼中荡开了笑意。 之前他还觉得救他命的人不愿意留性命,是个不慕富贵的老神仙呢。 没想到在这儿等着他呢。 他收起方才的客套,身子朝后靠了靠,淡声道:“多谢宁兄大义,在下也不是不知感恩的人,你们说吧,想要些什么,只要力所能及,在下绝不推辞。” 这种人他见得多了。 持恩图报的,之前那些深明大义不过是为了多要些银子罢了。 这宁家倒是好,还组团来的。 不过是想要更多罢了。 说完,他挥一挥手,准备叫金宝去仓库拿些银两出来,自己也懒得应付,准备起身回卧房休息了。 见他变化如此突然,宁成文也很快意识到原因。 被人以为是来求报答的,让他这薄面皮儿很快就蒙上了一层红色。 他刚要开口解释,就见宁馨比他更快地从椅子上蹦了下来,奶声奶气的哼了一声,随即拉住他的手,又去牵于四叔。 “爹爹,叔爷我们走,哼,什么顾才子啊,我看顾绯哥哥说的对,他就是个没心肝的白眼狼,叔爷,咱们就不该救他!” 说完,俩大人也不知如何应对,被宁馨牵着已经走到了门口。 “1。” “2。” “3。” 宁馨内心默默数到三。 就在于四叔右手贴近门板,正欲推门之时,那一道沉闷的男声终于在身后响起。 “给我站住!”顾云亭从椅子上蹦起来,怒气冲冲指着宁馨:“小丫头你给我说清楚,谁是白眼狼?!” 第一百零六章 怎么考算学啊?? “不就是你么,枉费我叔爷花心思救你性命,如今我们家遭此劫难,你竟也不知报答。” 身后是半开的门。 宁馨叉着腰说的是义正词严。 语气也颇为铿锵有力。 顾云亭一时都有些迷惑了,真的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 可他到底做错了啥,他自己也不知道啊。 “那你倒是说说,我做错什么了?” 见计谋已然得逞,宁馨也不再端着,重新坐回到顾云亭身边。 脸上的表情也从方才的严肃变为忧愁,凄凄切切将之前顾绯对她的威胁全数告知给了顾云亭。 “叔爷只是想救你一命,没想却得罪了顾绯哥哥,他说以后再没有我们的好日子过了。” 说着,她趁着抹眼睛的功夫偷偷瞥了顾云亭一眼。 不出所料,这位“前纨绔”脸色一下子就变得不好看了起来。 “好你个顾绯啊!老子还以为你是不故意的,没想到你小子是真的想要我的命,如今人家不过是救我一命,却被你这般威胁。” 此时此刻,他也终于明白过来顾绯说的那句自己喜欢的小玩意儿是什么。 大概就是眼前这个小不点了。 看着宁馨抹着眼泪儿的样子,再看一旁两个木讷的男人愁苦的表情。 顾云亭心中登时就涌起了保护欲。 哼!老子一直不发威就拿我当病猫是吧?! 他一拍桌子,对宁家一家三口道:“你们放心,以后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我就不信了,不过一个顾绯,还真能让淮南府翻了天不成?!” “好嘞,那馨儿就先谢过叔叔啦!” 闻言,顾云亭一皱眉,不满意的揪了揪宁馨的耳朵:“你这丫头,凭甚管顾绯就叫哥哥,管我就叫叔叔,我比顾绯也没大几岁。” 宁馨对着手指若有所思道:“我叫你哥哥可以,但是那样的话,您管我爹爹叫什么呀?” 顾云亭心下一哽,看了眼一旁的宁成文,摆摆手道:“随你随你,叫叔叔就叫叔叔!” …… 从顾云亭这里出来,宁馨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顾绯这小子,虽说年纪不大,但总有一种让人看不透的狠厉。 不小心得罪了他,宁馨没办法坦然处之。 所以她才找上顾云亭做靠山。 毕竟自家也是为了救他才跟顾绯结的仇。 出了府门往家走,为了让家里这两个大龄熊孩子长点记性,宁馨今日并没有让阿林套车或者雇轿子。 就这么腿儿着带着二人往回走。 其实今天这一遭,于四叔和宁成文也早就意识到了自己的烂好心惹出了麻烦。 于四叔嘴硬,心里知道错了,也梗着脖子不出声。 宁成文倒是长了好几次嘴,想要开口说点什么,但宁馨一直不接他的话茬,让他无法开口。 宁馨当然看出他的踌躇。 她就是故意晾着他们的。 笑话,这么大个事儿,岂是说句对不起就能了结的?、 “回家不必走这条路。” 眼看要走到市集前面,于四叔皱了皱眉,想带着二人走另一条路。 这里离菜市场和几间酒楼的后厨很近。 扔着很多菜市场里面卖不出去的菜叶子以及酒楼的剩饭剩菜。 味道常年是奇臭无比,普通人很少从这里经过。 宁成文来了府城好几个月,甚至都不知道有这样的地方存在。 因为虽说表面上他是爹爹,宁馨是闺女。 但在宁馨心里,一直都是把他当自家的崽子照顾着的。 什么脏的烂的都不想给他看见,生怕一不留神伤害到了孩子幼小而美丽的心灵。 但今天,宁馨一点也不想惯着他了。 这世界就是很丑陋的,让孩子都看一看也未尝不可。 “快点快点,酒楼又倒剩饭了!再晚就抢不到了!” 一个骨瘦嶙峋的男人牵着一个干瘪枯瘦的女人挤着拥着朝前跑去。 二人身上的味道重的吓人,从宁家三口眼前路过,差点没把宁馨熏得直接摔一个大跟头。 那男的虽然枯瘦,但力气不小,很快就带着人挤到了最前面,然后抢回来了一碗剩菜。 不知道装了多久的,甚至还泛着一股子酸臭味。 但男人还是吃的津津有味,时不时还喂给旁边女子一些。 宁馨差点没看吐了。 就连于四叔都忍着恶心,快走了几步,想要赶紧出去。 “哎,等等。” 正此时,走在最后的宁成文却开口了。 宁馨扭过头,神色淡淡的看着他,想要看看这位圣母心老爹还要做些什么。 却见他可怜兮兮指了指那女人怀里抱着的孩子,小小声道:“馨儿,他们还有个孩子……” “然后呢?”宁馨神色更冷:“你又可怜他们了?” 宁成文咬着下唇,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点了点头。 复又抬起脸,从口袋里摸出宁馨给他的零花钱,目露期盼的看着宁馨:“爹爹能不能给他们一些……” 他实在是看不得小孩子受这样的罪。 每每看见就心疼的不行,总能联想到自己也是个有女儿的人。 于四叔这会儿眉心都快攒出个花儿来了。 “行,那你给他们吧。”宁馨淡声应下了宁成文的请求。 后者瞬间激动起来,漂亮的眼眸里都是小星星。 这样才对,他的馨儿从来也不是什么心硬的人! 他拿出口袋里那一小块银两,匆匆几步走到那个一家三口面前,将钱放在男子手里。 在对方诧异的目光里,温声开口道:“拿去给孩子买些吃食吧,这些东西就不要吃了,孩子受不了的。” 男子一脸的污垢,手也脏的不行。 一开口更是一嘴的酸臭味儿。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男子拉着妻儿立马跪倒在地砰砰磕头。 宁成文被吓了一跳,赶紧要将人扶起来。 可这样的大动作到底是吸引到了别人。 那些正在抢剩菜剩饭的流浪者们突然发现了大财主,立马摔了盆砸了碗,像是苍蝇看见了大粪一样直接朝着宁成文扑了过来。 老幼病残孕,几乎囊括了所有可怜人的模样。 个个儿的声泪俱下。 “大人您可怜可怜我吧,我老母都八十多了,好几天没有吃过一顿饱饭了。” “大人您行行好,我怀了身孕了。” “菩萨佛祖啊,您瞧我这孙儿都快饿死了啊!” 施舍了一个,这一帮人是救还是不救? 宁成文陷入混乱当中,下意识的看向宁馨的方向。 却发现他闺女不知何时已经走远了。 背影都没留给他一个…… “大人,大人……您救救命啊。” 一个枯黄干瘦的小孩儿来拉扯宁成文的香囊,里面他攒了数月的零用钱哗啦啦的掉了一地。 人群突然就沸腾了起来…… …… 一炷香以后。 于四叔总算是连踢带踹的将宁成文从人群中给抢救了出来。 往日清俊的公子这会儿看着别提多可怜。 身上贵重的东西都叫人给抢走了。 衣服也扯得是乱七八糟。 那些人恨不得把他身上秀金线的地方都拆下来去卖。 他迷迷糊糊被于四叔拎到宁馨面前,味道大的让宁馨不得不闭着气和他说话。 “爹爹,今天这一课上的怎么样了?” 宁成文懵懵懂懂抬眼看向宁馨,半晌才反应过来,一时间眼圈立马就红了。 抽噎着扑向宁馨,想要好好哭诉一下刚才的委屈。 “哎哎哎,您别碰我啊,我这衣裳可是新的。” 可宁馨一点也不领情,立马躲在了于四叔后面,只露出一张小脸,说道:“今天这一课就是要告诉爹爹你,在能力有限的时候千万不要对别人乱起同情心,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懂不懂?” “懂懂懂,爹爹懂了。” 宁成文点头如小鸡啄米。 “爹爹错了,下次再也不随便瞎好心,给馨儿给咱家惹麻烦了。” 看着自家崽可怜巴巴的模样,宁馨心也软了下来。 她捏着手帕过来,踮着脚尖帮宁成文擦了擦脸上的污渍。 宁成文乖乖由着她给自己擦脸,小声问道:“馨儿怎么知道这些人这个样子,得了好处还要抢我。” 宁馨一怔,随即眼珠子一转,语重心长道:“爹爹啊,你知不知道你在书院里岁月静好,是因为有人在外面替你负重前行啊。你得更用功读书考回个状元,才不辜负馨儿的付出啊。” 她实在是太会演了。 一套连招下来,不出所料的又给宁成文说哭了。 他单知道女儿凭着和顾绯的关系,在这几个月内攒下了一些家业。 现在想想他这个爹爹简直是太蠢了。 女儿肯定是吃了很多苦才能赚到钱的啊。 自己享受着这些好处,竟然还要指责女儿心硬。 想到前两日的冷脸,他都恨不得当场以头抢地,把自己磕死算了。 他泪眼婆娑,头点的无比认真:“馨儿放心,爹爹一定要加倍,绝不辜负馨儿的付出。” 这边父女情深演的声泪俱下,那头于四叔嘴角抽了抽,眼底全是戏谑。 这丫头片子全是靠着小聪明混到现在的! 她付出啥了? 自从接手书会以后,她除了时不时去动员一下大家以外几乎天天是在家吃吃玩玩,她到底哪里辛苦了?? 可不管事实如何,这一场“实践课”到底是让宁成文再一次认识到了读书的重要性。 他回去又苦读了两日,便又满眼坚定的上了院试第二场的考场。 因为上一场的筛选,这第二场人已经少了许多。 宁成文在考场门前又看到了顾云亭。 二人非常默契的互相颔首算作招呼。 进了考场,监考官发下考卷。 宁成文这次的位置比较靠后,拿到考卷的时间也稍晚一些。 还不等他拿到考卷,就听到前面传来好几个人此起彼伏的叹息声。 “啊?这第二场怎考的是算学啊?” “这谁会啊……” 宁成文心头一紧。 只听监考官大喝一声:“肃静!”便见一张写满算学考题的卷子飘飘然放在了他的案前。 第一百零七章 你家人都有病 算学便是算数。 虽说也是六艺之一,但与礼乐射御书相比,却不为读书人所推举。 没别的,这玩意主要用于商贾算账往来。 这朝代,商贾又代表着算计世故,所以自然不被读书人所喜。 本朝科举,对读书人的要求也只是粗通算学而已。 就连平时书院里开的算学课,去听的人也不如其他课的人多。 所以卷子发下来以后,顶着监考官的威压,还是隐隐能听到周围传来的哀鸿。 监考官见压不住。 不得不朝门内等候的差役吩咐了一句:“再见到有人交头接耳便直接拿下,送去知府大人那里!” “是!” 众差役俯首称是的样子格外具有威慑力。 总算是将考生的哀鸣给压了下去。 考场内卷子被翻得是哗哗作响,唯有后排的那间考号里格外安静。 面容清俊的年轻考生动作不紧不慢。 读题细致认真,时不时还提起笔往一旁的草纸上写写算算。 态度泰然自若,跟旁边人简直不是一个画风。 此刻,宁成文一边算着考卷上的题,一边暗自窃喜。 他的算学原本也不怎么好。 本来临时起意考科举就已经够紧张的了,哪有时间学这些科举都不考的东西。 还是前段时间,馨儿不知道从哪儿找了基本算学书给他送到了书院。 叫他没事的时候做着玩玩就当放松一下脑子了。 谁家放松脑子靠算数啊? 周围的同窗都觉得这种观点十分奇怪,但宁成文是个既乖又抠的。 总觉得这书买都买了,若是不看岂不是浪费了。 于是真就趁着空闲的时间做起了算学题。 这做来做去还真就做上了瘾,没事就弄两道题算一算。 本来就是当玩乐的事儿,没想到正好撞在了院试的节骨眼上。 刚才看到考卷的那一刻他差点没原地乐疯。 因为有好几道题根本就是他之前做过的原题。 就比如这第一道题: 大家凑钱买一件物品,每个人出8钱还余3钱;每个人出7钱就还差4钱,问人数、物价各多少? 这一大堆的数刚一出来,就已经难倒了考场里一半的人。 好多人连题都还没看明白,就已经笃定自己不会做,开始手忙脚乱了。 宁馨告诉过他,做算术题最忌讳心乱,心一乱,这题再怎么算也算不明白了。 想起女儿小大人似的嘱咐模样,宁成文心头被周围考生带起的慌张也消散开。 慢条斯理在草纸上列下一个式子。 算出答案来以后也没着急写在考卷上面,而是又将答案带回到原题里面算了一下。 确认无误后,这才端端正正写在了考卷纸上。 一张卷子全部填满,宁成文自信满满上前交上了考卷。 作为本场考试第一个交卷的考生,他自然吸引到了监考官的注意。 卷面干净工整,每个题都写了答案。 虽说也看不出正确与否,但看着就那么让人舒心。 监考官当着宁成文的面儿将他考卷的名字糊上,然后朝他点点头,准许他离开了考场。 …… 心知馨儿对自己的气还没有全部放下,宁成文一边往考场外走,一边琢磨着去买点好吃的回去哄哄女儿。 不光是为了上回的错误。 还有今天的算学题。 要不是闺女给他送来的书,他怎么可能平白无故去做什么算学题呢。 他闺女还真是个小福星啊! 宁成文越想越激动,正晃着脑袋朝外面走,突然被人拍了下肩膀。 “哎,就算是不会你也多待会儿啊,这么着急出来是干什么?” 顾云亭大踏步从身后赶上来,模样好像与宁成文格外相熟。 和顾绯相比,他倒是更好相处一些。 加上宁馨一直说是自家救了顾云亭的命,是他的救命恩人。 所以宁成文对他也不像之前那么拘谨。 闻言便笑着解释道:“我都做完了的,顾兄做题速度也是很快呀。” 顾云亭脸色一下子就黑了下来。 他会个屁?! 国子监的算学课他是一节都没上过,能知道个一加一等于二,那都得是掰着手指头数的了。 毕竟他家境殷实,算账都有府里的账房先生。 他一个堂堂少爷没事扒拉算盘珠子像什么话啊。 但一想到他不会,估计同考场的其他人也都不会。 所以,当宁成文交卷离场时,他也随便在考卷上蒙了几个数,然后跟在他身后也出了考场。 谁想到人家宁成文竟然会做!! 顾云亭差点没直接当场被气死过去。 “啥?你怎么会算学啊?那又不是什么正经学问!” 宁成文显然被他吓了一跳,但还是耐着心解释:“平时算着玩儿的,馨儿说有助于放松头脑。” 顾云亭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指着宁成文你你你的说了好半天,最后憋出了一句:“你家人都有病!!” 谁他娘是靠算学题放松的啊! 他去听个曲儿,看个戏的那不香嘛?! 出了考场的大门,顾云亭看他的眼神还是像看神经病。 直到他家的马车到了跟前,却还没有看到宁家有人来接。 顾云亭略有些不忍。 看吧,这一家人脑子都有病。 明明知道得罪了顾绯,还竟敢让家里的宝贝疙瘩自己出门。 真真是胆子大啊。 “上来,我送你回去。”顾云亭不耐烦朝他抬了抬下巴。 宁成文其实是想说不用的。 他还想去前街买些馨儿喜欢吃的点心给她带回去呢。 没人来接也是正好的事情。 可顾云亭哪里有空听他说话,叫身边两个下人,将宁成文架着就给塞进了马车里面。 这个架势看着太吓人,把一旁也垂头丧气出考场的魏凌都吓了一跳。 他以为自己兄弟这是让人给掳走了,差点撸起袖子上前和顾家人干架。 还是宁成文艰难从马车里露了个头朝他解释了一句,方才罢了。 车帘子拉下来,顾云亭和宁成文各自坐在马车的两头。 马车空间狭小,这俩人本来也没那么熟稔,这样相处的确稍微有那么点别扭。 宁成文只得转过头装作朝马车外面看。 顾云亭清了清嗓,说道:“回去告诉你家里人,别怕,虽说我斗不过顾绯,但他爹爹可不惯着他,我已经将之前的事情尽数告诉我叔父了,他绝不会准许顾绯胡来的。” 宁成文对顾绯没什么恶感。 也知道对方是自己家的恩人。 他只当顾绯是一个有些恶作剧心思的孩童罢了。 就像裴杉那样。 甚至心底还隐隐觉得馨儿在大惊小怪。 但顾云亭这么一说,他还是温声道了句谢。 后面的路程二人一句话也没说。 直到马车停在了宁府的门口,宁成文对顾云亭道了谢,下了马车。 “馨儿,爹爹回来了。” 第一百零八章 断层第一名 最先迎上来的是阿林,紧接着于四叔和李贵也都笑盈盈的上来。 有问他考的如何的。 有问他累不累,晚上想吃什么的。 唯独不见闺女宁馨。 “馨儿呢?她不在家吗?”宁成文不由在院内寻找起女儿的身影来。 于四叔嗯了一声,淡声解释:“今天书会来了几个新人,馨丫头去那边瞧热闹去了。” 怕他担心,李贵又补充了一句:“魏掌柜和宋夫人陪着去的,说是晚上就回,看天色一会儿也该回来了。” 自家闺女几个月内就在府城建立起了属于她自己的社交圈。 不止是有了赚钱的门路,甚至还认识了不少商贾掌柜。 这一点宁成文是知道的。 毕竟家里要供养他一个读书考科举的人已经很不容易了,如果只是坐吃山空,很快就会负担不下去的。 可是,饶是都能想通,宁成文心里还是有些隐隐的不舒服。 过去不是这样的。 过去每次考试回来,女儿都会乖乖巧巧的在家里等着他的。 过去女儿万事都是以他为重的…… 可是现在怎么不一样了…… “少爷,咱们今儿晚上吃羊肉锅,您快回去歇会儿,一会儿就能吃饭了。” 阴历八月,夏季已经过完,已经过了立秋。 虽然白日里还有些热,但一早一晚的温度已经降了下来。 李贵热衷于给宁成文补身,所以一早便去周围农家买了人家新鲜宰杀的羔羊,拿回来做羊肉萝卜锅。 宁成文往常还挺爱吃他做的羊肉的。 可不知为何,今日宁成文看着好像没什么食欲,闻言只是淡淡应了一声,就低着头回了自己的房间。 又过了一会儿,在院子里弥漫起扑鼻的羊肉香时,宁馨由魏琴和宋夫人护送着回来了。 闻到羊肉的香味儿,宁馨站在门口就向二人笑道:“魏姐姐,宋夫人,在我家吃个晚饭再走吧,李爷爷今天炖的羊肉,可香啦。” 确实香。 闻不到羊肉的腥膻味,全是一股子带着浓郁奶香的肉味儿。 别说是宋夫人了,就连魏琴这个厨子世家长大的小孩儿都难掩眼中的馋意。 但她还是抹了抹嘴角不存在的哈喇子,笑道:“今天就算了。你爹爹刚考完试回来,肯定乏的厉害,你去陪陪吧,我们下次吧。” 宋夫人哎呀了一声,才想起来今日是院试的第二场。 自家没有考生,记不得今日考试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她忙问魏琴道:“那你还不赶紧回去,你兄长今日不也得考试么,估摸着这会儿也该回了。” 魏琴摆摆手,声音平静又冷淡:“我管他呢,他考他的试,我做我的买卖,谁也不亏欠谁,爹娘给的那些钱我也都给他了,他现在回书院住去了。” 自打上回魏凌说了她一顿以后,魏琴算是彻底对这个哥哥死心了。 原以为哥哥能够理解她的辛苦和想要出头的决心。 却不料,她哥哥心里,她也该像别的女人一样,在家从父,出嫁从夫。 最好一辈子不要抛头露脸,不要丢魏家的人。 魏琴苦笑一下:“我算是想明白了,他哪里是觉得我丢家里的人了啊,他明明就是怕我比他强。男人就是这样,你弱的时候他可以道貌岸然的说几句鼓励你的话,可真等到你比他强了,他又要打压你,说你根本不该做这么好,因为你就是个女的!” 她说着话的同时,表情冷漠,分明是对她哥哥真的是伤透了心。 她也的确不再像过去那样还雇佣仆妇专门照顾魏凌。 只是把父母给二人在府城生活的钱全部交给了魏凌,叫他以后自己照顾自己。 她的胭脂坊现在忙的很,很是没有时间照顾她哥这样一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大少爷。 “行了,你赶快回去吧,我们走了。” 魏琴朝宁馨摆摆手,又朝车夫点了下头,便带着宋夫人一块儿走了。 听说晚上二人还要去参加一个府城的贵妇局。 宋夫人帮忙组的,为的就是让魏琴和这帮人都相熟一下,也方便以后照顾生意。 进了大门,宁馨刚要关门,就被门后站着的黑影儿给吓了一跳。 “哎呦!”她小脚紧着朝后捯饬了两下,就在差点摔跟头的时候,被一双大手给捞了起来。 “馨儿没摔着吧,都怪爹爹吓到你了。” 在这儿偷听的不是旁人,正是宁成文。 他家规矩好,家里人总是一块儿吃饭,所以大家都在等着宁馨回来再开饭。 宁成文坐不住,就到门口等来了。 结果刚好就听见了三人在门口的对话。 同时也听到了魏掌柜说魏凌的那些话。 他和魏琴魏掌柜不相熟,虽说知道对方一直和宁馨有来往,但一想到之前抢亲的事情,还是觉得关系尴尬。 平时就算是见了,也只是点个头的交情。 但听到魏琴在外面说魏凌的那些话,却让他内心产生了一丝羞愧之情。 魏凌那样的想法,何尝没有在他的脑海里面出现过呢。 他之前一直抗拒女儿的管束,不也有觉得自己这个做爹爹的被压了一头的缘故么。 唉,太不该了。 他也不该,魏凌也不该。 看清眼前的黑影,宁馨挂上了往日明媚的笑脸,只是拍了拍自己的小胸口,笑眯眯:“下回您出点声,吓我一跳。” 宁成文摸了摸脑袋,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爹爹,考的如何呀?” 女儿终于关心了今日自己考试的情况,宁成文自觉被冷落的情绪瞬间就好了不少。 他忙不迭的将今日考算学题的事情告诉给了宁馨。 “馨儿!爹爹真的得感谢你,全考场那么多人都不会算学题,就连顾云亭也是瞎蒙的,只有爹爹会!” 他骄傲的一扬脖子,像个正在等待被表扬的小学生。 “顾云亭听说我平时靠算学放松,都觉得咱家人有病呢!” 说完,他还忙不迭的学了一下顾云亭得知他靠算学题放松时候惊惶的样子,把宁馨逗得在他怀里咯咯咯的笑。 靠做算术题放松这样的想法当然不是宁馨独创的。 她是之前在一个名人传记的书里看到数学家华罗庚平时就靠算术题放松大脑。 虽说这玩意也未必有什么普遍性。 但她总觉得要是有一天她爹真的考上了什么大官,但出门买菜都算不明白账应该挺丢脸的。 所以拿来本算术题给他学着玩的。 哪想就这么阴差阳错撞到了真题。 宁馨心情极好,就连晚上吃饭也多吃了两碗。 宁成文看见闺女高兴,自己也跟着高兴,当场还发下了宏愿:“等着爹爹以后当了大官,也给馨儿求个县主、郡主的当当!” 三日以后,二场考试出了结果。 在一众空白卷子当中,宁成文杀出重围,断层获得了第一名。 第一百零九章 少爷您别去 县试的主考是知县,府试的主考是知府。 这院试的主考则是一省的学政。 本省学政名唤石夔,进士及第,翰林出身,也可谓是满腹才名之人。 学政三年换一届,今年是石夔在此地任学政的最后一年。 他本人曾在户部任职,精通算学。 也深觉算学一科十分考察考生头脑的灵活性。 加之各府各省的书院都已经开了算学科目,石夔以为这张考卷难度并不大。 却不想卷子呈上来他差点没吐血。 交白卷者较往年多了两成。 剩下的倒是填了,但大部分也是蒙的。 至于为什么知道是蒙的? 废话么,算学题下面洋洋洒洒写了数千字。 将那道算学题硬生生论成了民生民愿,说因为民不聊生,所以几个人才只能同买一样东西。 石夔都给气乐了。 所以,当他看到宁成文那张正确率极高的考卷的时候,那种激动地心情简直难以言表。 看吧!他没有想错! 就是有能答对的考生!他的卷子出的没毛病! 就这么着,宁成文顺理成章再次成为了这场考试的第一名。 榜单一出来,他这个院案首的名头也就大差不差了。 毕竟两场都是案首了,除非他第三场在卷子上骂皇上他娘,不然他这个案首基本就是坐实了的。 “魏凌。”看了榜出来,宁成文在人群后面看见了失落的魏凌。 他这次并没有像前两次那么幸运,并没有入围最后一场考试。 这也就代表着魏凌的科考之旅暂时就在这儿告一段落了。 他得重新备考,准备再一年后的院试了。 “那个……你别难过,还有机会。”宁成文不知道如何安慰好友,只能闷闷的说了几句。 魏凌扬起脸,勉强挤出一个笑:“甭劝我,我没事,我考不上是应该的。” 他平时在书院也是个倒数的成绩,哪里比得过宁成文这样的。 能一路走到院试,已经是他魏家祖坟上冒了青烟了。 “那你还留在书院读书么?”宁成文问道。 还有一年才是下一次院试,也有一部分人选择回家读书。 魏凌刚跟他妹子闹了别扭,宁成文怕他不愿意继续在府城待着。 “啊……”魏凌表情也很难堪,搓了半天的手才讷讷道:“待吧……待,不然回县里也没有好的书院。” 至于他妹子那儿…… 他也知道他说错话了,但他实在是拉不下脸去道这个歉。 正说着,一道声音在二人身旁响起。 “没考上啊哥,没事的,咱们还年轻呢。” 魏琴大喇喇走过来,一巴掌拍在魏凌肩上,瞧见宁成文又说道:“你倒是厉害,又考了个第一,宁馨那丫头知道非得乐疯了不可。” 宁馨今日还是没有过来看榜。 她的生活里早已经有了比这更重要的事情。 宁成文原来还有些小失落,但一听到魏琴的话,脸上立马又是憋不住的欢喜。 像是个等待被家长表扬的小孩子。 啊……他好像已经好久没有被馨儿夸过了呢! 一想到把成绩带回去馨儿的笑脸,他立马没了和魏凌寒暄的心思。 加上他也看出这兄妹俩显然有话要说,便赶紧告辞跑了。 宁成文走后,魏凌憋得脸通红,好半天才说出一句:“哥错了……” 魏琴看着他没说话,脸上表情似笑非笑的。 魏凌脸更红了。 他本来长得就黑,现在脸一红像个关公似的,黑里透红的…… 道歉已经说出了口,后面的话好像就没有那么难了。 考不中院试对他来说本来也没有多严重。 魏琴说的对,他还年轻,还有的是机会。 但和妹子关系搞得这么难堪,却让魏凌着实是好几天没有睡好觉。 “是哥错了,上回不该那么说你,我妹子是真的厉害,哥就是怕你混的越来越好,嫌弃我这个哥没用了……” 他确实是有点自卑了。 在他妹子面前。 他妹子会赚钱,会为人处世,身边一堆夫人小姐,个顶个的有身份。 可他有啥? 他除了爹娘能指望,自己还啥都没有混出来呢! 啊,不对,还有个宁成文。 他的好友马上就要是宁三元了! 想到此处,魏凌刚要骄傲,可胸脯还没挺起来,又歇了下去。 那是人家宁家的事儿,跟他有个屁关系…… 看着哥哥在这儿一会儿惆怅一会儿茫然的样子,魏琴终于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 她像小时候那样,扯住哥哥的手臂往下拽了拽,把自己的重量都挂在了上面。 笑嘻嘻道:“行了,谁跟你生气了,你以为阿林他们给你送的东西哪儿来的,那都是你妹妹我托宁馨送的!” 这几天他都住在书院,宁家的下人阿林确实来送过几次东西。 还帮他把衣服拿走换洗过几次。 他还以为是好友的帮忙来着。 没想到还是自己妹妹。 他一时感动的不知如何回应,魏琴看着他这张黑红的脸,揪着他的耳朵道:“行了,别滴答你那几滴猫尿了,回去好好给我温书,下次考试必须也给我考个案首回来!” …… 宁成文回了家。 还没到院门口,就闻到了院子里传出来的饭菜的香味儿。 这附近几家条件都还算不错,但是厨艺这方面,还得是自家的李叔最厉害。 宁成文边走边想着,要不是四叔和李叔陪他们一块儿进府城,他们家的伙食还真就不一定有现在这么好。 “少爷,您回来啦!” 老远就发现家里开着门,阿林已经站在了门口等他。 瞧见他刚出现在巷子口,阿林并没有像往常那样跑过来迎他,而是生硬的朝院内喊了一声:“少爷回来啦!” 好像在给屋子里什么人听似的。 像是在通风报信。 宁成文心底闪过一丝奇怪的感觉,但一想到阿林那个智力情况,又觉得自己肯定是想多了。 “馨儿呢?”他大阔步朝院子里面走。 阿林边用自己那双小眼睛往后院瞄边道:“哦哦,小小姐在后院呢,说是……说是要亲自下厨做些好吃的给少爷。” “什么?馨儿亲自下厨?”宁成文眉头皱了皱,复又松开。 紧接着脸上绽开一个漂亮的笑容。 啊啊啊,他闺女要亲自下厨给他庆祝?! 他激动的朝后院快走几步,还口是心非的说道:“还有一场考试呢,馨儿这么急做什么。” 见自家少爷越走越快,阿林突然像是被人踩了尾巴的猫,边朝后院喊边拉着宁成文道:“少爷您别去,您别去……” 第一百一十章 又见程秀娥 “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 “没,真没什么,少爷,您先回房歇着吧。” 阿林着急上前拦阻。 可已经意识到不对的宁成文哪里还拦得住。 他早已不是当初大窑村里那个单薄羸弱的少年了。 他一手拂开阿林,匆忙朝后院跑了过去。 一颗心也是七上八下跳个不停。 该不会是馨儿出了什么事吧? 或者是顾绯顾小世子真的来报复他们家了? 越想越害怕,他脚底下几乎跑出火星来,几步就已经推开了后院的门。 阿林也被他落下好远。 “爹爹!” 院门推开,一个肉嘟嘟的小不点像个小炮仗似的直接扎到了宁成文的怀里。 宁成文被这个“小炮仗”撞了个趔趄,勉强稳住身形。 这才发现宁馨一张小脸黑漆漆脏兮兮的,像是刚从泥巴里钻出来。 “馨儿,你这是干嘛呢?” 看见女儿平安无事,宁成文的心稍微放下了一些。 宁馨笑出一口雪白的小牙,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馨儿想给爹爹做饭的,没想到这么难学……” “对了,爹爹,你是不是又考了第一啊!” 这下还不等宁成文答话,阿林已经从后面跟上来,呼哧带喘的泄了密:“对对对,少爷又考了第一呢!” “真的呀,爹爹真厉害!” 宁馨也一脸喜色,顾不得自己脏兮兮的小模样,抱着宁成文的俊脸,吧嗒在上面亲了一口。 ……这下可好,父女俩脸都脏了。 宁成文哭笑不得,抱着她就要往里面进:“走,爹爹给你洗洗脸去。” 宁馨有一瞬间的慌神。 但很快又平复下来,撒娇道:“不要嘛爹爹,我要回房里洗,人家是女孩子嘛!” 她顶着一张肉肉的小脸蛋装羞怯的模样别提多好玩。 宁成文虽然仍觉得后院似乎有些什么不对劲,但顶不住宁馨的卖乖,还是抱着她朝前院走。 “馨儿以后别再做饭了,爹爹怕你伤了手……听话啊。” 宁成文还沉浸在女儿开始孝顺自己的喜悦里,并没有注意到,他怀里的宁馨偷偷朝着身后的阿林使了个眼色。 后者点头退下。 然后将后院柴房的门紧紧锁了起来。 于四叔站在柴房门口,看着里面被打晕的女人,哼了一声:“什么狗屁世子,竟然使出这样阴损的手段。” 阿林听不大懂,但也敏感的觉得今早莫名其妙出现在自家门口的这个女人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是?”他好奇的往里面瞧瞧,又看看于四叔。 想起这个女人出现在自家门前,说她是宁成文发妻的事情。 阿林嫌弃的撇撇嘴。 真敢说啊,少爷长得那样好看。 就连他这个大字不识的人都能夸出一句英俊潇洒,满腹才华的少爷。 怎会和柴房里这个脏兮兮的女人有什么关系。 她还敢说小小姐是她的骨肉! 呸,你可找块镜子照照自己什么德行吧。 一旁的于四叔好像看明白他心中所想一般,头也没抬,依旧看着被自己打晕的程秀娥说道:“是,她就是馨丫头的亲娘。” “啊?可她跟小小姐也不像啊。” 阿林目瞪口呆,完全不相信这个说法。 于四叔也没解释,只是叫他看住了人,千万不能被宁成文发现。 同样在思考这件事情的人还有宁馨。 她被宁成文抱回了房间里,正被用热水洗过的面巾一遍一遍的擦掉她脸上的痕迹。 得亏是她眼疾手快想到了这样的解决办法。 不然肯定瞒不过宁成文。 “怎么样,水热不热?” 宁成文是个极耐心的人,不管是学习还是照顾孩子。 宁馨是在程家长大的,但因为是个女孩,所以一直被周围人欺负。 在程家的时候就没什么人管他们爷俩。 所以宁馨自小的穿衣吃饭,几乎都是宁成文一手一脚的张罗过来的。 温热的面巾沾了水,贴在脸蛋上,温暖又舒服。 宁馨弯着眼睛摇头:“不热,谢谢爹爹。” 宁成文被她突然的乖巧惹得心底一阵发软。 这都得多久没见过女儿和他撒娇了。 自打他开始考科举以后,家庭地位就直接掉了个个儿。 他像个孩子,宁馨这小不点则成熟稳重的像个大人。 管他吃喝不说,甚至还要抛头露面出去赚钱养家。 宁成文当然不希望自己女儿如此。 但他哪里说服得了宁馨…… 可这一刻,女儿却仿佛又变回了过去那个胆子小小的,出门都要蜷在他怀里的小不点了…… 宁馨并没有看见她爹满眼的柔情。 她现在满心想的都是后院的事情。 程秀娥被藏好了吧? 可千万别露馅啊?! 马上就是院试的最后一场了,要是影响了她爹中小三元,她非得掐死程秀娥这个祸害不可!! 第一百一十二章 小三元 连中三元中的三元指的是乡试解元、会试会元、殿试状元。 而连中县试、乡试、院试之人,则被称为小三元。 虽说比不得三元那样金贵,但在普通人眼中也可以称得上是文曲星下凡的程度。 院试还有最后一场,宁成文这个院案首几乎是板上钉钉。 这几日已经开始有会说话的人管他叫宁三元了。 “宁三元,您这是要出去啊??” “这是我家小孙儿,宁三元您给瞧瞧,看看他有没有读书的天赋?” 左一句宁三元,右一句宁三元的叫。 把个学习学累了,正准备出来放放风的宁成文叫的是面红耳赤。 只得连连摆手:“还没考完,这个名号实在是担不起的。” “宁三元这就是谦虚了!两场的头名,您咋可能不是案首呢!” “就是就是!” 路过的人也跟着起哄。 宁成文读书方面还算不错,但在与人相处上属实是稍逊了一筹。 只得说还要回去复习,匆忙关上了房门。 可门都关上了,外头的夸奖还没完。 “瞧瞧人家,这案首都十拿九稳了也不忘复习,唉……要么说人家能考小三元呢……” 有夸的,自然也有眼红的。 隔了两户的吴家,她男人今年也下了场,但场场成绩不如宁成文。 更是因为算学一窍不通,和魏凌一样被挡在了最后一场的考试之外。 吴家女人嗑着瓜子儿,眼皮儿都要翻上天。 阴阳怪气道:“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读过两天书嘛,我听我婆婆说,他早年还让人抢去当过上门女婿呢,就他家那个丫头片子,都是这么来的!” “真的啊?咋回事啊,你再说说。” 一帮女人围在一起,就没有不好奇这个的。 尤其是宁成文长得俊,宁家到现在也不见有一个女性亲属登门。 传言自然不少。 有说宁成文发妻亡故的,有说宁馨是他收养的,宁案首还没娶妻的。 这也就让不少人惦记上了宁成文这个香饽饽。 琢磨着自家有没有合适的姑娘能配得上,也想沾沾这个宁三元的光。 吴家的婆娘一见吸引到了这么多人,立马来了精神。 唾沫横飞的开口道:“你们说说,一个大男人还能叫个女人降服了,多有意思,可见这宁三元啊,除了面皮儿长得好,里头肯定是个草包啊……” 围上来的都是些婆子妇人。 吴家婆娘荤素不忌,说的那叫一个难听。 有人看不惯她的样子,替宁成文说话,还被她啐了一口,阴阳怪气道:“装什么装,不过就考个三元罢了,瞧你巴结那样,不知道以为你要把你家老头扔下去给他当填房呢!” 话音刚落,啪的一声脆响。 吴家婆娘捂着脸惊诧的回过头,发现宁家的小丫头宁馨正骑在阿林的脖颈子上。 那只刚刚抽过她耳光的小手就这么在半空中扬着。 眼神锐利的盯着她,仿佛她要是还敢多嘴,下一个耳光立马就会紧跟着而来。 “臭丫头,你敢打我!”吴家婆娘反应过来,咧开嘴就开始嚎。 宁馨哪里惯得她这个。 借着阿林身高的优势,一把揪住女人的头发,生生给扯下来好几根。 吴家婆娘被扯住了发顶,稍微一用力就是一把一把的头发往下掉。 她哪里还敢挣扎,只能嗷嗷叫着原地发癫。 自打宁家搬到这里来以后,宁馨向来与人为善。 虽然她在家的时候不多,但只要看见邻居,都会笑盈盈的打招呼。 平时周围邻居家中有事,她也会指挥阿林或者李贵过去帮忙。 可没想到今日,这个总是弯着笑眼的小丫头像疯了一样。 死扯着吴家婆娘的头发不松手,脸色铁青。 牙关也咬的紧紧地,好像恨不得从对方身上扯下一块肉来。 有人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上来拉架。 “馨丫头啊,你吴婶子确实说错话了,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她一般见识了。” 说话的人平时和吴家还有些交情。 实在是看不得吴家婆娘被宁馨薅成个秃瓢。 宁馨噗嗤一声笑了笑。 但笑意不达眼底,清清淡淡的看了对方一眼,说道:“姨姨,您说大人不记小人过,可吴婶子是大人,我才是小人呀,她骂我爹爹,我当然不能让她好过。” 这话倒是一点毛病都没有。 人家一个小孩听见自己爹爹被人这么污蔑,谁能受得了? 那人一下子就不知道该说点啥了。 吴家婆娘趁此机会,将头发从宁馨手里挣出一些,尖着嗓子叫道:“你凭啥不让我说,你爹爹就是让人抢去当过上门女婿!你爹就是废物,你爹就是个小白脸子!就这样的人还能考上案首,我呸!” 一口口水差点喷在宁馨的小裙子上。 好在阿林反应快,一步躲开了对方的攻击范围。 听到这婆娘竟然敢这么说自家少爷,阿林真是想一脚蹬死她算了。 他是跟着小小姐出去办事刚回来。 就听到了这帮长舌妇在讨论自家少爷。 当时阿林就忍不了了,他差点上来和这帮婆娘们直接掐起来。 还是小小姐拦住了他,说什么好男不跟女斗,让她自己来。 阿林还记得小小姐说这句话时候,眼中闪出的精光。 他一点也不怀疑,要是目光能杀人,这个吴家的早就死了一万次了。 “吴婶子管的倒是挺多,我爹爹在乡下的时候你都这么好奇。”宁馨又使劲儿扥了扥她的头皮,在吴家婆娘的哀嚎之下,弯着笑眼道:“您家吴伯伯都多少日子不回家了您都不管,现在还要来管我家的事儿,哎呀,您可别是想当我后妈吧。” 宁馨仿佛想到什么似的。 立马松开了吴家婆娘的头发,然后一脸嫌弃道:“那您可死了这条心吧,我爹爹最是个干净人了,可是瞧不上您这样的脏东西的。” “死丫头!” 吴家婆娘终于获得自由,立马要上前和宁馨撕扯。 可一步还没迈出去,身后他家的院门却突然打开。 一个看起来比她还要泼辣的中年妇人一把揪住了她的衣领,嘴里骂骂咧咧,直接把人又扯回了院子里:“臭婊|子,看我儿没考中院试你是想跑了吧!天天盯着人家宁家的男人,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的模样,再出去嘚瑟,信不信让我儿休了你!!” 第一百一十二章 功不唐捐,玉汝于成。 这一场闹剧,最终在吴家的内斗中告一段落。 宁馨平静的拍拍手,朝着周围看热闹的人说道:“众位姨姨婶子,我爹爹是个读书人,面皮儿薄,我可不是,以后谁要是再在外头议论我爹爹——” 她一双漂亮的明眸微眯,细细扫了一下众人,冷声道:“我一个丫头片子可不怕丢脸。” 说完,她一拍阿林的肩膀,后者像个气势汹汹的大黑狗,一甩尾巴,扛着她就走了。 留下一堆妇人们面面相觑。 过去只知道宁家院子里住了个会读书的小伙子,现在才知道,宁家真正厉害的是这个小丫头啊。 以后没事还真不敢随便讲究他们家了呢。 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宁馨其实从来也不是个愿意与人争锋的人。 就刚才发生的这件事情,要是搁宁馨往常的脾气,也就是上前讲个理也就差不多了。 根本不会直接跟人动手。 这实在是太有辱斯文了。 可今天她忍不了。 一想到自家后院还藏着程秀娥那么个祸害。 还是因为这个祸害,她和她爹爹才如此受人非议,宁馨的火就一股脑的往头顶烧。 烧得她都恨不得原地爆炸!! 真是不知道原主和她爹到底上辈子欠了程秀娥什么,这个死女人怎么阴魂不散的。 眼瞅着她爹马上就要考中小三元了。 程秀娥还敢来搅合! 和阿林一起进了院,宁馨平复了一下情绪,先去屋子里看了看宁成文。 看见她爹还在认认真真温书,完全没有留意到刚才外面的事情。 宁馨心下放松了不少,便直接去了后院。 程秀娥被锁在厨房旁边的柴房里,一天一夜没有吃饭喝水。 “馨丫头,真就这么关着她啊,不能真把她饿死吧。” 李贵还是稍微有那么一点不落忍。 于四叔则嫌弃的推开老仆,邀功似的对宁馨道:“馨丫头,你甭怕,有叔爷呢,这事儿叔爷帮你办了,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说完,他提起柴刀就直奔程秀娥而去。 柴刀被磨得锃光瓦亮,嘴里被塞了一堆破布条的程秀娥眼中满是惊恐。 却苦于手脚都被绑着,一点都挣扎不开。 这是农村专门捆猪的打结方式,别说是她了,就算是三五百斤的大肥猪都挣脱不开。 于四叔拎着柴刀蠢蠢欲动,李贵虽然眼中都有些讶异,但也都没再多言。 宁馨站在正当中,冷眼看着这个原主的生身母亲吓得抖如筛糠。 她都恨死这个程秀娥了! 恨不得原地把她大卸八块算了! 对原主不好不说,现在竟然还想要来破坏她家好不容易锅上的好日子?! 她哪儿来的脸呢》? “馨丫头闭眼睛,往后退两步。”于四叔冷着声开口。 程秀娥是顾绯给送来的。 起因就是自己无意间的一点善心,给宁馨添了大|麻烦。 于四叔太知道宁馨宁成文对于程秀娥以及程家一家的恨了。 一部分是愧疚,还有一部分是疼惜。 于四叔不介意成为宁馨手中的刀,替她解决掉这个程秀娥。 “嘿!”挥刀之前,他先朝双手啐了一口唾沫,双手摩擦摩擦,才又重新拎起刀做预备状。 人体的脖子处骨头很硬,他使出了七分的力气,能确保一会儿下手以后程秀娥头身分离的干干脆脆,不拖泥带水一点点。 省得叫馨丫头看着心烦。 “叔爷。” 可就在他这一刀立马要出手的时候,宁馨却突然在身后开了口。 于四叔立马卸了力气。 他有预感宁馨会喊停手,但心里还是有隐隐的不赞同。 宁馨不是最讨厌他们无缘无故发善心了么……今天这又是为啥。 他不情不愿拎着柴刀过来。 “咋了,你想留那婆娘一命?你不怕她是顾绯的阴谋?” 宁馨沉了沉声。 “怕,但就因为怕才不能动。” “为啥?”于四叔放下柴刀。 身后的程秀娥也总算是不再挣扎,脸上稍微恢复了一点血色。 到底是个小丫头,哪里能真的看着她这个亲娘被人当场砍死啊。 程秀娥还以为自家闺女这是大发了善心。 可还不等她彻底放松下来,就听到宁馨用阴恻恻的声音,冷笑着说:“顾绯送她来就是想激怒我弄死她,那样就算是我爹不知道这事儿,他作为一家之主也不可能不但责任,那他马上到手的小三元岂不是要拱手他人。” 闻言,于四叔眉头皱了皱。 就这么点事儿? 瞧不起谁呢?? 他朝李贵使了个眼色,后者不情不愿从袖口拿出一个小小的瓷瓶儿递到了宁馨的手里。 可就在宁馨即将接到瓷瓶的时候,李贵又朝后躲了躲,解释道:“馨丫头,你就别碰了,你就知道这个药给人喝了以后,立马就会化成一滩尸水,保证再不会有人找得到她的。” 宁馨被这个功效搞得属实是有些目瞪狗呆了。 这岂不是《鹿鼎记》当中那什么“化骨水”?? 本来以为是传言来着,但仔细想想,易容之术于四叔都是真的会,他们有化骨水好像也不是那么令人惊讶了。 但一想到在这背后,这俩老头不定还埋藏着多么严重的秘密。 宁馨又摸了摸下巴,探究式的瞧了瞧两个老爷子。 李贵表情尴尬,于四叔摸了摸胡子,不耐烦道:“要做就赶紧的,别耽误时间。” 宁馨摇摇头,恨恨的看了眼地上的程秀娥,淡声道:“暂时先不用,看着她,别让她跑,也不能让她死,至于怎么处置她,起码要等到我爹爹考完院试,顺理成章当上这个小三元以后再说。” …… 院试最后一场,宁馨破天荒来送她爹。 宁成文高兴的不得了,脸上的红晕都比平时看起来更多了不少。 最后一场考试,等着的考生又少了不少。 许多人因为算学的事情也认识了宁成文。 考场之前,不少人都过来拍宁成文的马屁。 宁成文却浑若不见,看见闺女小斗篷的扣子开了,耐心的蹲下身替宁馨系好了扣子。 宁馨投桃报李,也仪式感的替她爹理了理衣帽。 “爹爹加油。”她拍拍她爹的肩膀,语重心长道:“骄傲使人后退,不要以为你考了两门的头名,这一次考试案首就非你不可了,山外有山,天外有天,要一直怀有敬畏心,相信只有努力才能获取成功。功不唐捐,玉汝于成。” 第一百一十三章 宁三元 带着闺女的嘱托,宁成文神采奕奕进了考场。 这一科考的依旧是策论。 写文章算得上是宁成文的强项,他平心静气的坐在考场里面写。 宁馨对她爹爹写文章的能力也还算放心。 将人送进了考场以后,也便快马加鞭赶回了家中。 宁府,后院柴房。 程秀娥已经被松了绑,正狼吞虎咽的吃着阿林扔在地上的黑窝头。 见宁馨进来,她下意识朝后瑟缩了一下。 但意识到什么之后,又强咬着后槽牙仰起头对宁馨道:“死丫头片子,我是你亲娘!你这么对待你的亲娘,是要遭雷劈的!” 说完,她就要将手里邦邦硬的黑窝头朝宁馨脸上扔。 阿林一个箭步冲上去想要拦她。 宁馨却面露不屑,淡着声道:“你这是吃饱了?” 声音淡淡的,语气冷意森森。 在这个几岁稚童脸上的威严,竟然让程秀娥真的生出了恐惧的意味。 她打了个抖,将窝头又收了回去。 饿了好几天了,好不容易有了点吃的,她是万万舍不得扔出去的…… “阿林,你出去,我要和我娘单独聊聊。” 宁馨蹲下身子,看着面前这个脏兮兮的妇人。 “小小姐,可是……” 于四叔和李叔都不在,阿林自觉不能离开小小姐半分。 “没事,把她手脚绑起来就是了。” “好。”阿林眼睛一亮,快步上前,迎着程秀娥的谩骂又将人用绳子绑了起来。 房门关闭,阿林出去。 柴房内就只剩下宁馨和程秀娥。 “死丫头,你这就是在作孽!你敢绑你老娘!你这个畜生!当初我就应该直接掐死你,不该留你这条小命!” 程秀娥似乎是受了什么刺|激。 原本在大窑村的时候,宁馨见过她几次。 只觉得这人心思阴狠,但永远是暗戳戳的挑事。 现在可倒好,连藏都不藏,恶毒的心思都直接挂在脸上了。 宁馨坐在椅子上,小腿儿一晃一晃,唇角勾着笑:“听说你男人被人抓了?你这是来府城求我爹爹帮忙的?” “你怎么知道??”程秀娥一哽,骂人的话应声而止。 郑屠户自打上回做局被人看透捉起来以后,郑家花了不少银两,可是一直没什么用。 男人不在,她在郑家的日子过得也是举步维艰。 想回娘家吧。 可因为之前得罪了姚凤兰的缘故,她娘家在程家村的日子过得也不怎么好。 姚凤兰甚至还撂下话,说只要她回去,立马就要给她好看。 程秀娥走投无路。 可就这个时候她婆婆不知道从那儿听说宁成文是她前一个男人,还在科举上出了头,在圣上面前也挂了名。 想让她过来求宁成文帮帮忙,将她小儿子给放出来。 程秀娥实在被婆家挤兑的不行,便死马当活马医来了府城。 可她刚到就被一伙官兵捉走了,关了几日以后,就在她以为自己真的要完蛋了的时候,却又被直接扔到了宁家门口。 于是有了现在这样的场景。 宁馨知道,这就是顾绯之前说的给她的“礼物”。 唉,还真的是够孩子气的。 说实话,一个程秀娥并不能给宁馨带来什么影响。 但正值宁成文人生的上升期,这个过去人生中的污点重新出现,着实是有些恶心人。 所以,顾绯这个“礼物”虽然送的没太大杀伤力。 但到底还是挺膈应人的。 宁馨眯了眯眼,心里琢磨着,这顾云亭实在是没啥用。 顾绯这一点小小的报复都解决不了。 这一切宁馨老早就知道,但她今天找程秀娥并不是想说这些。 她想问的是…… “你张口闭口说是我亲娘,那你来跟我说说,当初在大窑村时,为何要把我推到河里去?好歹我也是你闺女,就算是没情分,还至于非得让我死?” 这些话,宁馨是替原主问的。 在被程秀娥推到河里之前,原主其实对这个娘亲还是抱有一丝丝希望的。 所以,在回到大窑村,被大伯娘和堂哥欺负以后。 小小的原身是想要回到程家村找娘亲的。 小孩子天生都是向往母爱的,宁馨不懂,程秀娥怎么会这么忍心将自己亲生的女儿推到河里想要淹死她。 此话一出口,程秀娥肉眼看可见的慌乱了。 她瞳孔紧缩,声音里满是畏惧,颤抖着道:“你、你怎么知道?” 宁馨轻笑了一下,复又抬头冷冰冰的看着她:“你该不会以为五六岁的孩子就是傻子吧?” 好的坏的,该记得的,她都记得。 闻言,程秀娥好像突然破罐子破摔起来,她挣了挣身上的麻绳,见实在挣脱不开,就索性直接瘫在地上,用一种无所谓的态度盯视着宁馨道:“一看见你我就觉得恶心,一个死丫头片子,你爹还疼的跟什么似的,不叫碰不叫打的,好像全天下就你金贵似的!我就想让他瞧瞧,不就一个丫头么,就算是弄死了又能怎么样!你是老娘生的,现在让你把命还回来怎么就不行了?!” 女人的眸子里像是淬了毒。 像一条毒蛇,仿佛下一秒就要冲上来咬上她的脖子。 宁馨心口发酸。 是真的酸。 她下意识按压了一下自己的胸腔。 一股带着微微疼痛感的酸意在胸腔蔓延。 她微微合了一下眼,仿佛看见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姑娘正默默垂泪。 宁馨咬了咬牙。 再睁开眼时,眼中已经是一片清明。 她蹲下身子,冷冷的盯着程秀娥:“就这些?” 程秀娥目光稍微闪躲了一下,但怕被她留心到,赶忙又转过脸也死死的看向她:“就这些!” 她怎么也不能说自己梦里的那些事情。 不能说自己是怕宁成文日后报复,所以才提前弄死自己的亲闺女的。 “好。”宁馨缓缓起身,准备离开。 该问的都问了。 下面这个女人应该如何处置她还没有想好。 但不管是为了原主,还是为了她爹,她都不能让这个女人继续在他们面前蹦跶了。 开门欲走,身后突然响起一声:“馨馨……” 程秀娥哑着嗓子喊出了这么一声。 原主的记忆里,程秀娥极少这么喊她。 但每一次都让那个小女孩分外开心。 仿佛只是喊一个别人都不喊的小名,就已经是母亲对她独有的偏爱了。 宁馨感受到原主的情绪,开门的手顿了顿。 “求求你爹爹,帮娘救救我男人吧,他出来了,娘肯定就回去好好过日子,不搅合你们家的事儿了……” 看见了吧妹妹,你娘亲昵的喊你一句,只是为了她自己的一己之私。 这个女人心中哪有什么亲情。 她能想到的只有利用。 “如果我爹爹真的有那么大的能耐……” 宁馨回过头,平静的看着程秀娥道:“那也应该让你俩生不如死。” 掷地有声。 在小小的柴房内,震得程秀娥心头更加惶惶…… …… 写完策论出来,宁成文一身轻松。 要说之前他对自己拿小三元还有什么顾虑的话,这一场考完,他自己的自信心也已经差不多到达了百分之百。 没别的,最后一道策论的题目是淮南书院的于夫子给他讲过的。 而且当时他还热烈的同于夫子讨论过,见解也曾受到了几位夫子的赞同。 所以,在方才一看到考卷的那一刻,宁成文就已经意识到了,这个小三元几乎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回了家进了门,还没进院子,就听到宁馨与人说话的声音。 宁成文最开始还在疑惑是谁,可等推开了书房的门,却发现门内坐着的不是旁人,正是他刚才还在念叨的书院的于夫子。 于夫子为人十分刻板。 他一生致力于钻研学问,家里几个都是闺女,不能入仕考科举,为朝廷社稷服务,这是他一辈子最最痛心的事情。 所以,在几个闺女纷纷嫁人以后,他直接带着老妻住进了书院。 每天都泡在书山题海里。 希望用他自己短暂的余生,来培养更多能够报效国家的栋梁之材。 宁成文就是他这些年中遇到过的学生里最最喜欢的其中之一。 听说宁成文前两场都考了头名,于夫子已经激动了好几天了。 但碍于自己夫子的身份,还是憋到了最后一天才来看宁成文。 二人说完了最后一场的考题,于夫子兴奋自己押对题了之余,还不免有些唏嘘。 “听闻前几日考寓中竟有考生自相残杀,唉,真是骇人听闻啊,成文呐,近日你可小心一些,不要随便出门了才好呀。” 能考进院试的考生都不是白丁。 大家白首为功名,好不容易都到了这个地步。 眼见着身边人一个又一个的考中,而自己却没能入围。 心中实在难受,直接被逼疯了的不在少数。 所以,每年都会有考生因为自己考不中,愤而杀害其他考生泄愤的事件。 尤其第二场考了大家本来就不擅长的算学,更是让一众考生情绪失去了控制。 作为天天去书会听说书,在外头瞧热闹的宁馨,自然是老早就知道这些事情。 但宁成文却不知道。 他懵着一张脸,又听于夫子说了好些话,才迷迷糊糊将人送了出去。 宁馨看出他爹的诧异,便安慰道:“爹爹,你要适应,坏人很多,并不会因为读不读书就有什么区别。” 相反,不读书也不代表这人的一生就毁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咱没亏那么多! 比如魏凌,也比如顾云亭。 魏凌是等待下一年的院试,但他心态已经和过去不一样,不再一味的觉得自己多么重要,而是在读书的同时,学会了帮助妹妹分担胭脂坊的事务。 顾云亭则更是令人大吃一惊。 他是入围了第三场考试的,可他根本就没去。 “你傻啊,最后一场你只要写了,总还有可能考过院试的啊!”宁成文满脸的不解。 顾云亭摆摆手道:“第二场我考了个倒数第二,就算是第三场写出什么惊为天人的文章也没办法再拿案首了。” 说完,他又不甚满意的上下打量了一下宁成文。 心里的疑惑几乎写在脸上。 他就不懂了,就这么一个木讷呆愣的书呆子,凭甚就能踩在自己头上,把自己梦寐以求的小三元的名号拿到手里的? 宁成文也意识到了好像跟自己有关,他摸摸鼻子刚想开口解释什么。 就见顾云亭一脸嫌弃的翻了个白眼:“甭安慰我,明年,明年老子一定要考个院案首给你瞧瞧。” 笑话,他顾云亭怕过谁? 不过就是今年运气不好,一边有顾绯找茬,一边有宁成文拦路罢了。 只要明年没了这俩人,他稳稳的能考中案首! 说到顾绯,宁成文又有些担忧了。 他虽然还不太懂这位小世子怎么脾气风一阵雨一阵的。 好的时候恨不得认他家馨儿当亲妹妹,现在不好了,又把馨儿吓得每天都担惊受怕。 但闺女的心事就是他的心事,他便问顾云亭:“世子那边……您给说和了没有?” 顾云亭瞥了他一眼。 心道这小子除了读书的时候,看样子还真是个傻子。 自己要是真当着顾绯开口说了这话,那顾绯肯定更生气啊! 那不是坑你们呢么。 他摆摆手,唇角勾出一抹笑:“这件事情我还记得,你回去告诉你家小不点,我叔父很快就回淮南了,叫她别怕,给咱撑腰的人来了!” “……好。” 宁成文虽然不太懂是什么意思,但还是乖乖的将话带回给了宁馨。 “淮南王?”宁馨摸了摸自己光滑的小下巴,也不太懂什么意思。 这是让她去告状? 给顾绯他爹告状,这能好使吗? 一旁正拿着字帖练字的于四叔突然冷这声音开口道:“每年院试之后,官府按例都会举办宴会,宴请新科秀才,淮南王刚继任不久,这样的场合自然是要出席的。” “淮南王最是个爱才之人,必然会看重你爹爹的。” 原来是这样! 她爹是马上要被淮南王接见的小三元,就算是顾绯是王府世子也不该拿他们家怎么样! 宁馨眼中冒着金光,视线却不由自主的看向了于四叔。 她这个叔爷怎么知道那么多关于王府的事情? …… 很快,院试结果张榜。 几乎是所有关注科举的人都知道,宁成文这一次的院案首是稳了。 就连阿林都没有之前几次那么大的动力非要去看榜单了。 啧,没办法呀。 他也已经习惯了他家少爷次次考第一了。 唉,真没意思,不用看都知道,一点惊喜都没有了。 带着周围人的鄙夷,阿林晃悠着骄傲的小脑袋去看了榜,又更骄傲的回来。 那榜单上最大字儿的不就又是他家少爷咯! 真烦呐,他家少爷总是这么厉害,搞得别家的下人都不愿意跟他说话了呢! “少爷!您考中了案首了!” 还没到家门口,他在巷子口就喊了起来。 可没看到家人出来问话,却在家门口看见了一堆前来报喜的报录人。 阿林一个激灵,狗狗眼瞪得溜圆,就要往里面冲。 笑话!他还能叫别人抢了先?? 可正想往里面挤,就听到有人在喊: “哎哎,你挤什么,后来的往后站站!” “恭喜宁公子得中三元!” “恭喜宁公子。” 紧接着,一众人蜂拥而上,阿林像个破破烂烂的草纸一样,被人群带着来又带着走。 “多谢诸位。” 宁成文从门内洒出一把铜钱。 虽说自家有人看榜,但该给的喜钱还是不能少的。 这些报录人专门就是靠着拿喜钱过日子的。 尤其他这种次次考案首的。 要是太抠了,传出去名声不好。 但宁成文的确是抠,看着这么多人堵在家门口要钱的时候,他差点没直接原地猝死。 这得多少钱啊…… 凭啥都给他们啊。 阿林咋还没回来啊…… 宁成文在院内纠结了好半天,还是宁馨留意到了她这个抠爹的德行,硬是将人给推了出来,协助他将他口袋里那一百文钱都洒了出来。 “宁三元真大方!” “祝宁三元仕途一顺百顺!” “宁三元发达以后可千万别忘了我们这些百姓啊!” 众人一哄而散。 被挤得脑袋都变了形了阿林从人群中出来。 宁成文一看他心脏就疼,指着他说道:“你咋不早点回来……早点回来就不用给这帮人开门了,就不用给钱了……他的一百蚊零花钱哎……” 阿林憨憨的挠了挠头,复又想到什么,眼睛亮亮的摊开双手给宁成文看。 里头躺着他刚才奋力抢回来的十文钱:“少爷,我抢到了!咱还少亏了点!” 宁成文:“……” 第一百一十五章 袁山长的困扰 她爹爹院试高中榜首,对于宁馨来说自然是件大喜的事情。 秋色宜人,宁家小院中的秋海棠已经开了。 新出炉的宁三元家最近是个大热门,大家都愿意登门烧这个热灶。 不止是书院的同窗,就连书院的袁山长都提了礼物过来。 还不止来了一次,是来了好几次。 宁成文最开始还挺感动,直夸老先生春风化雨,见微知著。 可袁山长来的次数多了,他自己也开始心慌,不知道对方到底有啥目的。 见自家爹爹在院子里像个陀螺一样满地乱转,宁馨嘬了口奶茶,提示道:“爹爹,你就直接问问呗,问问袁爷爷为啥老上咱家来。” 宁馨其实自己是有一点猜测的。 但她还是觉得这种社交问题得让她爹爹自己解决。 都让她这个小不点出手那像什么话呢。 “啊?我自己问吗?”宁成文别别扭扭:“可……可如此开口,袁山长会不会认为是我们家不欢迎他啊。” 按照现代人的评判标准来看,宁成文就是个纯纯的大社恐。 性格敏感,讨好型人格,很怕与人交流,也怕伤害到别人的自尊心。 宁馨有时候都怀疑,就算是她爹考上了状元,到底能不能当好官。 毕竟一方父母官总不能是个跟人交流都顶着一张大红脸的人吧。 但那些都是后话,现在他还得解决当前袁山长的问题。 说曹操曹操就到,院门被敲响,阿林跑去打开院门,一个鬓发皆白的老头手里提着一条硕大的咸鱼冲进来。 “成文呐!快看看,我给你带什么了!这可是我家老婆子晒得最好的一条咸鱼啦,我特地给你带过来了!” 自打第一次过来的时候被宁家人热情的留了饭,尝到了李贵出神入化的手艺过后,袁山长算是体会到了蹭饭的快乐。 每每都是赶在宁家要吃饭的时候过来。 不过他倒是不白蹭。 今天带个鸡,明天带条鱼的。 宁馨都琢磨就老头致仕以后那点退休金,够不够他天天往自家跑的。 为了老头以后别吃糠咽菜……宁馨朝她爹爹使了个眼色。 宁成文为难的抿了下唇,但到底还是默默点了下头。 李贵今日烧的是姜母鸭和藕夹,汤是牛肉羹,桌子上还专门为宁馨摆了一道甜品,是夏天时候晒的柿子饼。 红彤彤的柿子从树上摘下,夏天的时候放在太阳下进行天然晒制,内里的水分得以蒸发。 在这过程中,溶于水中的果糖被析出,形成柿饼表面的白色柿霜。 古代甜品不多,最能给宁馨解馋的也就是这个东西了。 “袁爷爷,您先吃。” 看到袁山长一脸好奇的模样,宁馨客气的先递了一个到对方手里。 来的次数多了,袁山长也不客气,道了句谢就迫不及待的咬了一口。 甜丝丝的柿霜沾了舌头,一股幸福的味道席卷全身。 这柿子饼晒的极好,里头软软糯糯,最适合袁山长这个年纪。 宁馨见他喜欢,还说等下让他再带些回去给他夫人尝尝。 “你家这丫头,真是古灵精怪的,真讨人喜欢。” 袁山长看着宁馨,笑的是见牙不见眼。 见老头高兴,宁馨不动神色的在桌子下踢了踢宁成文的脚,示意他赶紧开口问。 这一天天的,相当于天天在自家饭桌上看见学校校长。 谁吃的消? 宁成文被踢得浑身一紧。 但好在他提前有准备,脑中准备好的话又迅速过了一遍以后,他清了清嗓,恭肃的对袁山长开口道:“能考中院案首与淮南书院的栽培密不可分,这些时日,不管是山长还是夫子,对晚辈之恩都如同再造,晚辈感激涕零。” 一通漂亮话说完,他稍微顿了顿,又道:“山长若是有什么为难之处,尽可对晚辈直言。” 啊啊啊啊,终于问出来了! 宁成文顶着一张热气腾腾的脸,心中激动地心情十分难言。 “啊……你看出来啦。”袁山长放下筷子,先是有些不好意思,随即又坦然道:“既然如此,那我就直说了,成文呐,老夫希望你能继续留在咱们书院,可别去国子监啊!” 京城国子监,算得上是这个朝代国家的最高学府无疑了。 只有王孙贵族,以及四品以上大员家的孩子才有机会进国子监读书。 当然,除此之外国子监也招收每年院试之后,各府的前三名。 也就是说,宁成文这个院案首兼小三元,完全可以进入国子监读书。 这些宁馨老早就已经打听过了。 她也问过她爹爹的意见,但宁成文的意思是,他已经适应了书院的学习生活,不想再花时间适应国子监了,想要等到乡试之后再入京。 宁馨对此也非常赞同。 况且她自己的事业现在还在淮南有条不紊的展开,她也不那么想离开。 父女俩老早就已经协商好的事情,可袁山长还不知道啊。 书院出个院案首不算太难,但出了一个小三元这得是多少年难遇的事情。 他已经跟书院的众位发下了宏愿,就算是抱着宁成文的大腿不撒手,他也坚决不能放过这个好苗子! 见他不说话,袁山长有点着急。 又补充道:“只要你留在书院,什么束脩啊,住宿费啊我做主都不要了!” 钱嘛,都是身外物! 要是能把小三元留下,乡试再考个案首,那他们淮南书院在全国就算是长了大脸了!! 宁成文被袁山长灼灼的视线烧得人都站不稳了。 他现在这么抢手了吗? 之前进淮南书院的时候还特别多门槛来着。 现在为了将他留在书院,山长都已经这么卑微了吗? 虽说束脩和住宿费本来也花不了多少钱,但宁成文抠啊。 不管是多少钱,对他来说都是天大的惊喜。 闻言,他稍微鼓足了些勇气,用试探的语气对袁山长道:“那……饭堂的费用能不能也免了?” 他一天要在饭堂吃一日三餐,就算是再省也要花不少钱呢…… “行!”袁山长大手一挥,喜滋滋答应下来。 宁成文的小心脏扑通扑通跳,继续得寸进尺:“那能不能每顿都吃肉?山长你也知道,每餐加肉是要多花五文钱的。” 袁山长嘴角抽了抽,声如洪钟:“好!一天三餐都让饭堂给你加肉!” “那行,我就留在咱们书院等待乡试啦!” 宁成文一张俊脸,笑的是灿若骄阳。 本来想着打感情牌多来几次再提的事情,没想到用饭堂加肉的一日三餐就给解决了。 袁山长大功告成,饭都没吃就跑了。 说是还要赶紧去做第二名和第三名的工作,争取多留几个好苗子在自家书院。 宁馨太懂这个了。 一个好学生给学校带来的荣誉是超乎寻常的。 她当年为了要一个中考第一名的学生,也是天天往人家家里跑,恨不得帮人家父母找工作…… 恨不得帮人家全家解决所有的难题,就是为了让那个好苗子去自己班里读书。 作为老师,图升学率是一个方面。 但更重要的是,她对自己有信心,她坚信在自己的帮助下,这个孩子能够考中更加理想的学校。 她是人民教师,她除了工作成果以外,更看重的是教育事业的责任心。 她能感受到,袁山长的心情也是这样的。 他希望乡试的案首出在他们书院,如果是状元当然更好。 但他也切实的相信,他们的书院能够带好宁成文这个状元苗子。 第一百一十六章 掉马掉马啦! 不几日后,官府按照惯例宴请新科秀才。 宁成文这个院案首、小三元自然在邀请之列。 宁馨知道这样的场合会是个结识人脉极好的机会,提前便找来裁缝,给她爹爹从头到脚的做了一身符合他现在身份的衣裳。 宁成文穿着一身簇新的锦袍,坐在马车里,表情僵硬,看起来格外的紧张。 宁馨小小的叹了口气,鼓着腮帮子拍了拍她爹的后腰。 “挺直腰板爹爹,都是你的手下败将,你怕什么呢?” 虽说小三元这个身份已经让宁成文稍微有了些信心,但自信这玩意真没办法一夜之间长出来。 别管宁馨如何宽慰,他还是浑身紧绷。 将人送到了宴会的门前,宁馨不放心的朝内瞧了瞧。 发现不光是学生,这一次宴会还宴请了几位淮南书院的夫子。 包括袁山长也在其中。 这样的集|会,除了大家见面认识一下以外,还会考较一下学识。 袁山长作为致仕的大学士,资格足够坐在这里。 见宁成文进来,袁山长忙热情的上前,将自己给予厚望的状元苗子拉过来,给一旁的学政石夔介绍了起来。 “老石啊,这就是给你兜了老底的宁成文呐,要不是他,你个老小子今年就算是栽了啊!” 一张纯粹只有算学题的卷子,如果让淮南的考生全军覆没。 那么这个出卷子的学政大人,肯定是要被严查的。 但好在有宁成文这样的学霸帮忙撑着。 加上淮南也不是只有宁成文一人算学出众,第二名第三名同样在算学上稍有成绩。 虽说不到宁成文的程度,但总归是保住了学政大人的面子。 所以,石夔的确是很好奇宁成文本人如何。 见他生的高瘦,模样俊秀年轻,石夔不免感叹:“宁三元风华正茂,还真是令老夫佩服啊。” 宁成文赶紧道:“学政大人过奖了,宁某受之有愧。” 自打这位赫赫有名的宁三元到了现场以后,其他受邀的秀才在他的光芒下立马就相形见绌了。 淮南多少年没出过一个三元了,好不容易出来一个学问好,模样漂亮,甚至还曾经是受过圣上褒奖的义士的秀才,自然更得众位大人的青眼。 知府瞧完了,学政瞧的。 态度也是格外和气。 罗知府问了宁成文几个问题,对方也是恭谨的一一回答。 不卑不亢的样子,更是让众位大人对他报以更大的期望。 “既能考小三元,那再考个大?三元也是有可能的嘛。” 罗知府声音浑厚,对这个曾在策论里对自己的政绩大夸特夸的宁三元满是好感。 多好的孩子啊,文章写的那么精妙。 还有一双能够看到别人努力的慧眼! 罗知府向来不喜欢拍马屁的人。 但自打看见了宁成文这张脸,他就觉得这孩子是个实诚孩子啊,根本也不是拍自己的马屁。 人家就是觉得自己居功至伟!! 将自家崽送进了宴会内场,宁馨在门口等了好一会儿才准备走。 她觉得自己现在就像那个送孩子进幼儿园的年轻父母。 生怕孩子在里头待着不适应。 在门口多等一会儿也不过是害怕孩子半道跑出来,看不见爸爸妈妈更加害怕。 但好在,她家的崽没那么怂,一直坚持在里头待着,并没有跑出来。 对她爹的成长,宁馨表示很欣慰。 “阿林,我们先回家吧。” 等会儿再来“幼儿园”接她爹。 马车外的阿林应了一声,一甩马鞭刚要离开,就被对面的马车拦了个正着。 宁馨在马车里被狠狠地晃了一下。 “干嘛呢!”她不满的嘟起小嘴,刚要开口就见马车的帘子被人掀了起来。 许久未见的顾绯仰着下巴站在底下。 小少年依旧是一身鲜艳的红。 只是近来降了温,他的红色锦袍换成了薄一点的袄子。 他好像长了些个子,人看着瘦瘦高高,哪怕是袄子穿在身上也看不出一丝臃肿。 “参见世子。” 宁馨苦着一张脸,琢磨着这位祖宗上门是不是又有什么后招了。 顾绯轻咳了一下,也不看她。 “你们先下去吧,我有事和你家小小姐说。” 外头的阿林好像非常的不乐意,还要列着架子往上冲。 还是宁馨生怕他被伤着,不得不朝外安抚了一句:“阿林哥哥,你在外面侯着就行,世子不会青|天|白|日欺负我一个丫头片子的,好歹我爹爹也是新晋的小三元,好歹我们还在官府的地界上……” “是……”阿林讷讷不再作声。 马车的帘子被人放下。 顾绯很是不客气的坐在了她对面。 半晌,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小不点,你怕我就说怕我,装什么样子。” 宁馨怔了怔,小脸鼓的更厉害。 瘪着小嘴,像个要被气炸了的蛤蟆。 开玩笑,这可是她们家刚刚得罪了的顾绯哎! 谁知道这臭小子还会使出什么阴损的招数来。 但宁馨壳子里到底装的是个成年人的芯子,再怕也能装出一副不怕的样子。 她扬起小脸,一脸隐忍委屈的表情:“不知世子找宁馨可有什么事儿?若是没事的话,恕民女不能奉陪。” 顾绯抿了下唇,看着对面小不点的样子,到底是又笑出了声。 他迈步过来,也不顾宁馨的挣扎,使劲撸了撸她的小脑袋,说道:“小不点你真行,惹了我生气不哄我就算了,还敢继续跟顾云亭来往,你是不是真当我没脾气的?” 宁馨愣住,被顾绯揉的乱七八糟的脑袋抬起来,不可置信的看着顾绯。 这小子这又是出的什么招? 她嘟囔道:“哄你就管用吗?你不还是找了那么多人去我们家的书会闹事……” 自打和顾绯闹掰了以后,她手底下的书会确实是受到了不少的牵连。 场地经常有人闹事,更有几个说书先生被人威胁。 摆明了都是顾绯的手段。 顾绯松开她的脸蛋,哼了一声:“我要是真想收拾你,你以为那些人那么好摆平呢?” 宁馨想了想,那些人好像确实很好摆平。 就连被她找来帮忙的顾云亭都说,他们好像是来示|威大于来闹事的。 “可……可你还把程秀娥送我家去了,不还是想害我爹爹么……” 就算书会的事是误会,那程秀娥呢? 程秀娥可是被直接送到了宁府上的,要不是宁馨一直藏着,这人很有可能就会影响到她爹的最后一场考试。 “这肯定是你做的了吧。”宁馨梗着脖子盯着顾绯。 顾绯挑了挑眉,桃花眼中满是戏谑:“哎,你这小不点,过去我看你挺聪明的来着,怎么这回这么笨啊!就你爹那个怂样,真想耽误他考试,我直接让程秀娥拦他进考场不就行了,还送你家去?!那是本世子送你的礼物好不好!” “……” 被顾绯这么气急败坏的解释了一通以后,宁馨彻底的懵比了。 她不懂,她不是得罪了顾绯,再被等待报复么。 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顾绯跟她闹着玩呢吗? 见她一脸的不解,顾绯勾了下唇,死死捏住了她的脸蛋道:“我本来确实是很生气的,但现在我不气了。” 说着,他有些别扭的从袖子里扔出一本书到宁馨的怀里。 宁馨一边揉着自己发胀的脸蛋,一边打开了那卷书。 呵?《怪侠捉妖师》第五卷? 啥意思? 她还没有从疑惑中回过神,就听顾绯开口问道:“老实跟我说,这是你写的吧?” 宁馨顿时嘴张的能装下个西瓜…… 咋?咋回事? 她咋掉马了啊?? 啊啊啊啊啊…… 第一百一十七章 咱靠山来了 宁馨想过有一天自己可能会掉马。 但她却没有想到这一天来的如此之快,而且还是被顾绯发现的…… “你、你凭什么这么说?”她拿捏着顾绯的性情,怯生生的开口。 顾绯勾出一抹笑:“小不点,上次我就说过你,莫要仗着自己有几分聪明就小瞧旁人,你爹爹成天在书院里忙着读书考试,这书却准时刊印从无遗漏,他就算是有八只手也没这么大的能耐吧。” 宁馨嘴一撇,不满道:“我爹爹就是很厉害。” 顾绯也没有闲心与她辩驳这些有的没的,直言道:“我也不管到底是你爹写的还是你写的,我只想问你一句,你在书中写的那位世子的身世一说,可是你自己编造的?” 他眯了眯眼,眼神颇有些危险。 之前因为顾小世子希望自己能有个同人形象,宁馨便顺水推舟在故事里面加了一个世子的角色。 该角色风流倜傥,人称玉面小郎君。 连带着这一卷面世以后,淮南府的姑娘们的梦中情人都有了崭新的形象。 “我就喜欢顾世子那种温柔矜贵的男人!” “哎,都叫顾世子,怎的书中的和咱们府城的这位一点都不一样呢?” 一传十十传百的,顾小世子和同人形象相去甚远。 他自己也觉得没意思,就连后几卷都懒得看,只觉得没趣。 可前段时间,家中侍女无意间把这本书翻出来,顾绯才留意了后面的剧情发展。 宁馨为了让顾小世子的形象更加高大喜人,便给他编了一个皇族后人的身份。 这样主角混迹江湖,故友驰骋朝野,绝代双骄了属于是。 多酷! 当时宁馨就是随手乱编的,却不想引起了顾绯的兴趣。 这人竟揣着书来找她了。 “你可是从顾云亭处听了些什么,才如此写的吗?”顾绯一脸郑重的问宁馨。 宁馨唉声叹气:“世子大人啊,这一卷写完的时候我还不认得顾云亭呢!” 这倒是实话,那会儿离院试还有挺远,顾云亭根本还没从京城回来。 宁馨自觉自己的解释已经算是很有道理了,却不料,一旁的顾绯突然笑了起来,眼神里全是狡猾与戏谑。 “……” “小不点,这下承认这就是你写的了吧!” 顾绯揪着宁馨的小揪揪,抱在怀里揉她的脸:“还想骗我?!” 宁馨被他揉的是头晕脑胀。 无法理解这青春期的男孩情绪波折咋这么快呢? 前几天还凶的吓人,这一下子咋又变回了之前那个好哄好骗的小少年了呢? “小不点,我不喜欢顾云亭,你也不许跟他玩行不行?” 过了好久,就在宁馨好不容易从他的魔爪下挣脱出来的时候,顾绯说出这么一句。 “他很讨厌的,小时候就跟我抢阿娘,后来又抢我爹爹,就连府里的下人都跟他比跟我好……可,明明我才是世子,明明我才是王府的主人……” 他越说声音越小。 像一条屋檐下避雨的流浪狗。 仿佛要是拒绝他,下一秒他就会哭出来。 宁馨好像一瞬间明白过来了什么。 他到底还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少年啊。 半晌,她点点头,伸出小拇指道:“那我答应你。” …… 知府家的宅院内,宴请新科秀才的晚宴正进行到了高潮。 知府和学政陆续发言,鼓励众学子继续奋发,争取在明年的乡试中考出好成绩,早日进京,成为朝廷栋梁。 作为新科秀才中的佼佼者,宁成文也被屡次叫起来发言。 好在来之前宁馨就已经给他做足了万全的准备,叫他专门写了发言稿。 发言稿上先是写了淮南一地近年来在父母官的引领下欣欣向荣的发展。 又写了本地科举学问在学政大人的带领下率攀高峰。 最后还着重表达了对淮南书院各位夫子山长的尊敬之情,以及对众位同窗的敬佩之意。 这一套话可谓是拍的现场众人都喜笑颜开。 不免感叹这位宁三元还真是个讨喜的人物。 所有人都觉得宁成文能考中三元当之无愧,可坐在他对面的闻熙却像心里打翻了醋坛子,酸的不行。 无他,闻熙是金科院试的第二名。 他是淮南陵水人士,家境殷实,在陵水也是小有才名。 只是才名都在书画上,科举一直不算顺遂。 好不容易府试得中,原以为会在院试上大展拳脚,却不料半路杀出个宁成文。 直接抢走了他属意许久的案首之名,甚至还拿下了淮南几十年未曾有过的三元之名。 在今日的宴会上,不知惹了多少达官贵人的青眼。 闻熙从小就是蜜罐子里长大的人,从来就是人群中的焦点。 实在是看不得别人在这种场合盖他一头。 便提议要与宁成文当场比试作诗。 “宁兄,我们就以这美酒为题作诗一首如何?正好罗大人和石大人都在,也给咱们当个见证人,让我这第二名当的也甘心啊。” 突如其来的比试让宁成文一下子有些懵住了。 说实话,作诗他并不是十分擅长。 毕竟他这种题海战术里出来的考试型选手,做的所有学问都是为了科考而来的。 科举不考作诗,他自然也就没时间去练习。 根本比不得闻熙这种有意趣的文人。 但第一第二现场比试,这种热闹大家可愿意看的不得了。 就连座上的罗知府和石学政都挂着笑,像是也想看看二人的作诗水平。 宁成文自己不行,也不想逞强,直接站起身直言道:“不瞒闻兄,在下诗才寥寥,实在难登大雅之堂,就不扰大家的兴致了。” 哪有读书人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说自己不会写诗的? 这也太丢人了吧。 更何况他还是新科的案首,小三元。 周围人什么样表情的都有。 有觉得宁成文就是在扯淡的,也有觉得不会写诗也没什么,能考中小三元才是更厉害的事情。 宁成文坦坦荡荡。 可等他说完话刚要坐下,就听对面闻熙冷笑一声,拱了拱手阴阳怪气道:“宁三元不会写诗?您这是骗谁呢?该不会是宁三元怕了我这第二名吧。” 如此挑衅,一般人可都忍不了。 偏宁成文不是一般人。 他凝眸看了闻熙一会儿,弯了弯眉,笑的不温不火:“嗯,怕你。” 声音温润,语气和煦。 仿佛在哄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 闻熙莫名其妙的就红了脸,突然觉得自己刚才的举动有些欺人太甚了似的。 人家不就是不愿意跟他比作诗么……有什么大不了的。 自己还不是嫉妒人家考了第一名么…… “宁……宁兄……” 话音未落,座上突然传来罗知府的大笑。 他抚着掌笑道:“哈哈哈,咱们这位宁三元可真是个妙人儿啊!” 罗知府虽是科举出身,但性子刚烈,颇有武将之风。 也不是太喜欢这些文人坐在一起时候蝇营狗苟的烂事。 什么比文比武的,不就是让人家没面子么。 现在人家直言怕你了,你还能有啥办法? 闻熙闹了个大红脸,尴尬的坐回了位子上。 罗知府借题发挥,又说了几句鼓励大家进取,但莫要为了争锋使些乱七八糟的小手段。 “你们都是淮南出去的学子,托大一句,也都算是本官的门生,日后若是谁做出有辱门风的事情,别管本官身在何处,都要好好教训你们一番。” “哈哈哈,是谁叫我们罗知府动了气啊!” 门外,一声爽朗的笑声顺风入内。 紧接着,一名身长体阔的中年男子阔步走进了厅中。 宁成文身畔几个秀才看见来人都立马站直了身子,恭敬俯身。 宁成文不认识对方,起身晚了一步,被不知道从哪儿蹿出来的顾云亭踹了一脚,小声道:“起来啊,咱靠山来了,这是顾绯他爹淮南王顾裕。” 第一百一十八章 怀瑾握瑜兮,穷不得所示 “王爷,您怎么来了?” 顾裕一进门,座上的几人都起身恭迎。 这位威名赫赫的淮南王刚接任不久,但在淮南一地的名声却是不错。 与顾绯昳丽俊俏的长相不同的是,这位淮南王生的魁梧奇伟,往那儿一站便如山岳般耸立着,着实有几分威严的气度。 他一开口,声音也是极为豪爽的:“今年本王所辖之地出了这么多英才,本王自然是要过来瞧瞧了。” 说完,他凝眸一扫,注意到了顾云亭身旁站着的宁成文。 笑道:“你便是今科的案首,还是咱们淮南出的那位宁三元吧!哈哈,小伙子长得这样文气,当真是读书的好苗子啊!再努把力,争取给咱淮南再考个状元出来啊!” 说着他大掌一拍,力道只用了三分,就差点没把宁成文拍个趔趄。 好在身侧的顾云亭有眼力,堪堪将人扶住。 “王爷过奖了,晚辈才疏学浅,今次只是运气好些罢了。” “哎,你这小子,客气什么劲儿的!”顾裕笑眯了眼:“可不是谁都有你这么好的运气的,就看我这侄儿吧,都考了两回了,不还是不行!” 莫名被踩的顾云亭:…… “本王过去也听过不少宁三元的传闻,今日一见果然不凡啊。” 宁成文的传闻并不算多。 但大抵就只有两件,一就是他之前在马下救人的义举被圣上夸赞的事情。 二就是他之前在大窑村的时候被人抢去成亲,当了多年上门女婿的事情。 旁的也有,但只有这两件传的最多。 毕竟一个沾着皇室,另一个沾着桃色。 顾裕淡声道:“淮南出个三元不易,既今日得见,本王也有一礼物相赠。” “……”周围一众学子都快羡慕疯了。 宁成文却是有些疑惑,下意识斜眼瞟了一下身旁的顾云亭。 后者朝他挤了挤眼睛,意思让他放心。 “听说你今年已经二十有三却还未取字,本王就送你一字如何?” 男子弱冠便取字。 通常都是家中长辈或师长来取。 文人交往,同辈之间便互称字。 宁成文家中没有识字的长辈,之前沈先生有过想要替他取字的打算,但最后也不了了之了。 他知道,能够给晚辈取字,代表着关系之亲厚。 若宁成文的小字真由本朝赫赫有名的淮南王顾裕来取,那么他以后入京入朝堂,都会有一席之地。 旁的达官显贵,也会为着顾裕而给他三分薄面。 原来这才是顾云亭所说的撑腰。 宁成文小心肝扑通扑通的跳,但面上仍旧一派端素:“那晚辈就厚颜一次,还请王爷赐字。” 这副恭顺的表情显然是取悦了顾裕。 他豪迈的笑了几声,便将来前已经准备好的话讲了出来:“你生的玉树临风,惊才风逸,又是新科的小三元,是为美玉一块,那本王就给你取字瑾之吧,怀瑾握瑜兮,穷不得所示如何?” 说完,他满怀期待的看向宁成文。 和他的长相差不多,他年少便不喜欢读书,自小便是在军中长大。 为了给宁成文取一字,他来前还特地翻阅了不少书籍,就是怕当场丢脸。 “好好好!” 还不等宁成文给反应,座上的罗知府先行鼓起了掌。 学政石大人皱了皱眉,仿佛很是看不惯他这副拍马屁的样子。 “瑾之瑾之,怀瑾握瑜,是个好名字。” 罗知府还在继续夸赞。 宁成文也终于回过神来,俯身道:“瑾之多谢王爷赐名。” 淮南王来宴席一遭就是为了瞧瞧这位宁三元。 所以在给他取了字以后,也没有多待,很快就告辞离场了。 顾云亭倒是多留了会儿,跟宁成文说道:“这下你放心了吧,有了王爷的赐名,以后你们宁家在淮南横着走都没人敢管你了!至于顾绯,你就甭怕他,有我撑着,他不敢把你们怎么样。” 宁成文含混答了个知道,便没再多言。 另一头,宁馨和顾绯重归于好以后。 顾小世子头一件办的事情便是叫人去宁家将被关了许久的程秀娥给接了出来。 “行了,当初送来就是为了恶心你的,现在恶心也恶心够了,我给带走了昂。” 顾绯这人,情绪来得快去的也快。 与宁馨重修旧好以后,便又像过去那养揪着她的小揪揪拨弄个没完。 宁馨本来想的是让于四叔将程秀娥再送回到程家村关起来,等她爹爹考完乡试在做打算。 现下顾绯这么一说,她斜着眼看他:“你该不会还有什么后招吧?” 顾绯眯了眯眼:“本世子从来不玩阴谋,咱都是玩阳谋的。” 宁馨呵笑了一下。 行吧,你小子管那些损招叫阳谋? “你准备把她带哪儿去?该不会要弄死吧。” 顾绯淡笑:“怎么了小不点,你心软了啊?” 他知道那女的是宁馨的亲娘,当然也知道程秀娥都做了些什么事情。 “心软个屁。” 宁馨当然不心软。 但她当了这么多年的守法公民,让她一下子接受人命如草芥,如蝼蚁,还是有那么点颠覆她的三观。 况且,她总有一种感觉,她总觉得程秀娥好像知道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包括为什么想杀了她。 为什么死死纠缠她和她爹。 见她半晌没有说话,顾绯笑着揉乱了她一脑袋小杂毛:“放心吧,不杀她,死了有什么好的,等她眼看着你家爹爹一路顺顺当当考中状元,过上人上人的日子,那对她来说才是种煎熬呢。” 顾绯话说的没错。 对于程秀娥这样看谁好就想抢回家里的人来说,让她眼见着自己过去看不起的人爬上高位,对她来说才是真的痛苦。 “我们家在县郊有个庄子,我把她扔那儿去,不叫她好也不叫她死。” “好。” …… 考中三元,在旁人家来看,是一件可堪写进族谱里面的大喜事。 对于宁家来说也喜。 但喜的没那么严重,毕竟在宁馨的洗|脑之下,宁成文老早就已经把他的志愿改成了考状元。 如今才考个秀才而已,不值得大肆庆祝。 除了…… “馨儿!爹爹考中秀才了,以后家里就不光你一个人养家了!” 宁成文手舞足蹈的说着刚从魏凌那儿听来的消息。 每年的院试前十名统称为“廪生”,不止能够按时按点的领取官府送来的廪米,还能在县试、府试当中给旁人充当保人,收取“保费”。 宁成文当初考县试的时候找的廪生收了他二两银子。 他当时肉疼的要死,一直记到了现在。 只不过后来他在县试中考中了案首,后面参加府试院试的时候,总有廪生主动来给他担保,也就剩下了这笔钱。 一想到明年自己不知道能赚多少个二两银子。 宁成文就激动地眼睛刷刷冒绿光。 宁馨默默叹口气,没有忍心告诉她爹爹,明年他就要进京了,哪里有什么机会当廪生给人作保。 算了,孩子高兴,就让他多高兴一会儿吧。 …… 院试之后的乡试要在明年举行。 宁馨并不着急将她爹爹送回书院上课,反倒开始劝他出去玩玩。 颇有穿越之前,孩子放假在家,家长劝出去和同学玩玩的样子。 没别的,宁馨害怕她爹天天看书学习,再把自己看成个书呆子。 高强度的学习对学生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但对于出去玩这件事,宁成文属实是没啥经验。 他玩啥啊,他也不会玩啊…… 而且就说他在书院待了好几个月,他全心都扑在了读书上进上,根本也没认识几个同窗。 就有个魏凌吧,近来,他也不知道是哪一窍突然开了,开始体恤起了他妹妹。 闲着的时候就帮忙在他妹子的店里给她打杂看店。 根本没什么时间陪他出来玩。 所以,面对宁馨日日的催玩,宁成文十分苦恼。 “叔爷你说啥?我爹郁闷了?” 这一日,宁馨刚刚查完书会的账,就对上了来找她嚼舌根的于四叔。 说是嚼舌根不正确。 于四叔虽说不是宁家人,但自从他舍了大窑村族长之位陪着宁家父女俩出来以后,他一直都是把自己当成这个院子里唯一的长辈来看的。 但辈分大不掌权,他每次发现点啥问题都得来跟宁馨汇报。 搞得像在背后告老师的狗腿子一样。 “对,都怪你,你爹爹就喜欢在家里待着,你就叫他待着呗,天天往外撵什么撵。” 于四叔一脸不赞同的表情,叱责着宁馨几番想让宁成文出去结交的举动。 宁馨扶额。 她是真服了,别家养孩子是怕孩子出去玩,恨不得天天留在家里学习。 她养孩子是生怕孩子在家待得时间太长给待傻了,所以恨不得劝他出去玩玩。 “可老这样也不行,以后做了官进了京他也不结交吗?” 难不成到时候还要靠她豁着一张脸出去给她爹爹交朋友吗? 怎么说啊? 说你好我是宁成文的家长,请你跟我家孩子一块儿玩? 这扯不扯啊!! 听到此处,于四叔也皱起了眉。 一老一小在屋子里大眼瞪小眼,好半天也没找出一个能把宁成文撵出去的办法。 养孩子可真麻烦啊。 不光要督促学习,还要督促社交。 宁馨深刻感受到了当家长的不易。 正在二人愁眉不展之际,一封书信的到来倒是给宁馨找到了出路。 第一百一十九章 打响润肤露广告 “什么?我爹爹的坟挡了谁家的风水?” 拿着家书,宁成文一脸不忿。 方才来人送来了来自大窑村的家书。 宁馨还琢磨这消息传的可真快啊。 院试出榜那天她找人送信儿去的大窑村,没想到这么快就已经有了回信儿。 可打开家书才发现,书信里并不是高兴宁成文得中三元的事儿。 而是来信说宁家老爹的坟扰了贵人家的风水,来信叫宁成文回去给宁老爹迁坟的。 家中没有几个识字的人,这书信一看还是托了同村的旁人给写的。 寥寥数语,却已经将家人们急迫的心情跃然纸上了。 宁成文摩挲着纸上“速归”二字,心中滋味莫名。 宁老爹是个老实人,年轻时赶上家族当中有人获罪。 他未免自己妻儿受到牵连,连夜带着妻儿出走。 便带着一身不错的木匠手艺,一路做活养家,到了大窑村落户扎根。 大窑村虽说也不算是什么世外桃源,但当时大家都穷的厉害,根本没有空管别家的事情。 加之宁家人又一贯好相与,就这么生活了下来。 宁老爹靠给人做木匠活为生,也将两儿一女养的好好的。 他死后,还专门留了话,说是就想要葬在后山上的那几棵大树下面。 他说活着的时候为了生计,砍断了不少树木。 死了就变作养分,回报他们的恩情。 所以,宁家人便将宁老爹埋在了后山的树下。 古树环绕,绿草如茵,倒是片不错的地方。 宁成文得了三元,原想着还要抽空回去一趟在爹爹坟前说一说,叫爹爹在地下乐一乐的。 哪料突然出了这么个变故。 只是村里一块山坡罢了,哪里会扰到什么贵人家的风水。 宁成文不解。 于四叔也皱起了眉。 作为大窑村从前的族长,他也不知道大窑村什么时候还与什么贵人沾亲带故。 连带村里人的坟都要挖开。 对于古人来说,迁坟就意味着挖坟掘墓,是欺辱祖宗的大罪。 宁馨也理解这点。 所以她并没有多言。 还是于四叔拍了拍宁成文的肩膀,让他先把情绪收敛一些:“收拾收拾,我们马上走,回去看看情况,才知道到底是谁要动你们家的坟。” 宁成文也被这句话点醒。 赶忙叫阿林帮他收拾好了行装。 宁馨原本也是想着要跟着一块儿去的,但临要去收拾行李的时候被于四叔给拦住了。 老爷子捋着稀疏的胡茬子,淡淡的说道:“我陪你爹爹一块儿回去就行了,你不是还有书会的事情要忙。” 书会最近接了个“广告”的活儿。 给魏琴家新出的护肤品打广告。 他们书会这还是头一遭接产品的广告,众人的确是有那么点手忙脚乱,不知如何下手。 宁馨要是再一走,估计孙淼他们也都得跟着一块儿麻爪。 “那不行啊,我爹爹回去再叫那什么贵人欺负了咋办啊?” 宁馨就是个老母亲心肠。 再加上宁家人的确都太包子了些,她实在害怕自己不去帮衬着点,这一家人再被别人磋磨了。 于四叔不赞同的看着她:“你个小丫头,什么事儿都要往自己身上扛,那你爹爹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这回是他爹要让人给挖出来了,他要是再不能挺起来解决问题,我看他这么多年的书也白念了!” 看着老爷子郑重其事的表情,宁馨也有些混乱了。 她确实是做的太多了。 哪怕她总是在克制自己这种恨不得为她爹把所有路都铺好的心思。 但还是改不掉上一世的性格。 是该放放手的,是不该什么事都替她爹做决定的。 她爹科举也是为了入朝为官的。 她可不能把她爹在自己手里教成个只会读书的缩头缩脑的笨蛋。 想好了,宁馨也就不纠结了。 她果断放下了收拾一半的行李,去跟宁成文说了自己留在府城的决定。 宁成文一瞬间小小的慌乱被宁馨捕捉到了。 但很快,她爹又恢复了一贯认真的表情:“馨儿在府城也要照顾好自己,爹爹处理完家里的事情很快就会回来的。” “……” 没哄她跟自己去。 宁馨这小胸脯里短暂的空虚感到底是怎么回事…… …… 因为家信来的比较匆忙,加上迁坟的事情的确十分严重。 当晚,宁成文和于四叔便踏上了回大窑村的路程。 宁馨捏着小手帕站在门口眺望。 看着她爹挺拔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黑夜里。 她心中竟然有那种家长送孩子上大学时候的失落感。 “小小姐,咱们今儿去德顺楼吗?” 等到少爷和于四叔走远了,阿林跃跃欲试的问道。 宁馨一撩额前的碎发,脆声道:“去啊,当然得去!” 今儿可是给魏琴他们店“润肤露”头一回打广告。 就在德顺楼里。 这德顺楼是府城一间比较大的茶楼。 平时唱戏、评书、相声的都有。 算得上是宁馨手底下这间会所最大的合作伙伴之一。 平时都有说书先生驻扎。 书会接手半年左右,宁馨通过抽成的方式,也算是赚了不少钱。 但府城就这么大,就算是说书先生在外头直接撂地说,她能赚的钱也是有限的。 所以,宁馨小脑袋一转,最近便开展了接“广告”的业务。 广告广告,广而告之。 府城里那么多家的店铺,谁家新开了间店啊,或者谁家店铺出了一些新品啊。、 这时代信息传播速度又那么慢。 宁馨果断就将自己手底下的书会培养成了传播信息的机构。 她还专门成立了一个小部门,叫“营销组”。 没人知道这营销组到底是干嘛的。 但谁让她这个小不点是书会的头头呢,大家也只能听令。 今日便是这“营销组”第一次出门干活。 众人都心惊胆战的等在德顺楼的门口,生怕一会儿做的不好,再被店老板直接给撵出去。 宁馨从马车上下来,正好瞧见了孙淼在门口缩手缩脚的模样。 “支棱起来啊孙先生,您可是咱们书会的顶梁柱啊!” 别看宁馨小,可说话的时候却总是一种长辈的口吻。 最初大家听着还挺别扭,但挨不住这小不点生了一张漂亮可爱的小脸蛋。 她软声软语赞扬你的时候的样子,给人能把半边身子叫麻了。 孙淼被她哄了无数次,可还是会屡屡钻入陷阱当中。 “小不点啊,你这个主意真的行吗?” 魏琴也从里面出来了,她身后还跟着最近格外乖巧的她哥哥魏凌。 她自打赚了些钱以后,便一直要感谢宁馨。 宁馨也觉得女性产品市场属于蓝海,别管是现代还是古代,都是十分赚钱的行当。 但她不肯占魏琴的便宜,便拿出了一部分钱,算作是跟魏家合股。 一起开店。 所以,虽然魏家胭脂坊明面上的掌柜是魏琴,但多数时候的决策都是宁馨参与决定的。 这点,就连魏琴的哥哥和家里人都不知道。 在二人合作以后,宁馨更是毫不客气的直言魏琴没有研发产品的天赋,让她从别家胭脂坊挖了个老师傅回来,专门做这些。 这新出品的“润肤露”就是在宁馨的建议下,由老师傅新鲜研发出来的产品。 魏琴拿她哥试过一段时间了。 效果不错,不止没黑,甚至那张黑脸比过去看起来还要润上不少。 香香滑滑,肯定能得这帮夫人小姐们的青睐。 可以卖。 于是便有了今日宣传这一遭。 占用在德顺楼演出的时间打广告,自然是要给德顺楼好处费的。 但好在德顺楼的吕掌柜是《怪侠捉妖记》的忠实读者。 自然就没有跟他们多要,只叫书会在他们那里免费说上三天便成。 这真的不算多了。 不过虽说老板都是宁馨,但一头是书会,一头是胭脂坊,宁馨还是将账面算的清清楚楚。 “该给书会的钱别忘了!”她嘱咐了魏琴一声,也不跟她多聊,撩开自己粉嫩嫩的小袍角就进了德顺楼内。 伙计将他们领到专门腾出来的二楼雅阁当中。 宁馨晃着小脚丫坐在窗口,等着底下人开场。 魏家兄妹也一脸严肃的坐在宁馨后面。 这次“广告”可是要了他们五十两银子呢,若是赚不回来这个钱,魏琴就准备从年底给宁馨的分红里面扣了…… 无他,她合理怀疑宁馨这是私相授受,专门给自己的产业找生意呢。 底下今日的说书终于开场。 按照之前的流程,开场以后应该先是一段念白,然后一拍柳木便进入正题。 但这一次却是不然。 孙淼撩着袍子上了台,却不急开口,而是稍稍抬了下头,露出一张清俊的面容。 底下相熟的老客还没来得及反应。 就见一个少女在人群中惊叹的搭着话道:“孙先生今日肤色怎的如此水润白皙?” 虽说一早就知道是托儿。 但被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夸赞,孙淼还是有那么点耳根发红。 他装作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 而后恍然大悟一般从袖口掏出一个小小的瓷瓶儿道: “是嘛,那肯定都是这瓶魏家润肤露的功劳啦,前儿我去帮青鸢姑娘买,她特地也送了我一瓶。” 宁馨在楼上憋着笑。 底下众人却完全看不出这是在公然插入广告。 青鸢姑娘是谁啊,那可是府城现在赫赫有名的女说书先生了。 那姑娘虽然生的不是倾国倾城的美貌,但皮肤向来是吹弹可破,声音也柔婉动听。 早已经在宁馨的背后操作下,成了这一代小有名气的人物。 如今一听她也用这个什么润肤露。 底下的听众有些骚动了。 “谁家的润肤露?孙先生给说说,回去我也买一瓶抹抹。” “是魏家胭脂坊吗?他家的香露我倒是给我夫人买过,味道可香,这个也是在他家买的吗?” “这一小瓶可不便宜吧,得多少钱啊。” 孙淼摸摸鼻子:“三两银子一瓶。” 三两银子买瓶润肤露,说贵不贵,说便宜倒也真的不算便宜了。 三两银子啊,够一个穷苦人家吃上好几个月的了。 但能有余钱买护肤品的人看来,三两银子又不算什么了。 有人觉得划算,也有人念念叨叨:“三两银子都够我在伯伦楼吃上好几顿好的了,买个什么润肤露实在是不划算。” 旁边坐着的刚好就是刚才那位“托儿”。 小丫头眼睛晶亮,对着那中年男人道:“大哥,这话说的就不对了,您家夫人漂亮得体,长得也是您家的面子啊。” 男人咂么咂么嘴,觉得小姑娘的话说的有几分道理。 又问了问那魏家胭脂坊的位置,决定一会儿就去买。 但有人觉得价格能接受,也有人觉得无法接受。 “还是太贵了,上回买的香露还没这么贵呢。” “就是就是,三两银子一瓶,他们家怎么不去抢啊。” 楼上的魏琴和魏凌这会儿都要气炸了。 他们在楼上听了半天了,最开始趋势还挺好,但越听越不对劲。 开始有人说他家的东西根本不值那么多钱了。 苍天作证啊,这个润肤露的原材料真的不便宜。 全部都是上等的油脂,还是从鲜花当中提取的香料,咋可能不值呢! 魏琴气的在楼上忍不住,想要蹦下来与那几人对峙。 却被宁馨拽住了:“再等等。” 眼瞅着底下人讨论的越来越激烈。 宁馨也突然推开了雅阁的小窗,一副惊讶的表情,指着底下的人道:“魏姐姐,原来底下说的正是你们家的润肤露呀,这么好的东西我也要买几瓶放在家里,我和爹爹一块儿用。” 魏琴心说你不是一早就拿家去不少么,搁这儿说什么呢这是。 但看着宁馨戏瘾上来的模样,她也知道自己应该配合。 便接口道:“宁三元能用我家的润肤露,实在是我魏家胭脂坊的福气……不如……”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宁馨已经撒着娇道:“不如魏姐姐便宜些吧,便宜点我就多买点。” 底下一众人老早就听见了楼上的动静。 也瞧见了楼上站着的正是魏家胭脂坊的掌柜。 听说新出炉的宁三元也要用她家的润肤露,底下跃跃欲试的人就更多了。 宁三元哎!文曲星下凡就不说了,他长得那样标志漂亮,不过来了府城多久,就已经收获了无数小迷妹。 但听说宁三元近几年没有婚配的打算,家中又有个娃娃。 所以一众姑娘小姐的心思就收敛了些。 可收敛是收敛,一听说能和“偶像”用一样的东西,大家的心情还是格外的激动。 这不么,连今日的《怪侠捉妖记》都不想听了,有人直接推门就要去魏家胭脂坊买货。 宁馨看着那几个跑出去的背影,暗暗摇了摇头。 哎,急什么嘛,这不,多花钱了。 紧接着,她又拉着魏琴的手臂,鼓动着她说道:“既然这么多人都喜欢姐姐家的润肤露,不如就都便宜些吧,你走个量,大家也记你一份情嘛。” 小话说的是一套一套的。 不光是把底下的人都给鼓动了起来,就连魏琴都有一种热血沸腾的感觉。 她终于知道为啥定价的时候,宁馨特地叫她多订了一两银子了。 福至心灵,魏琴做了这么久的生意,脑瓜早已经比过去不知道机灵了多少。 闻言,大手一挥道:“就当回馈新老用户了,我赔本赚个吆喝吧,润肤露折价为二两银子,先到先得,购完为止!” 第一百二十章 打白工?闹呢! “啊,这么便宜啊,魏掌柜你没骗人吧?” “我骗什么人!”魏琴一瞪眼睛,说道:“说是二两银子就是二两银子,不过这批只有两百瓶,若是去晚了可就没有了啊!” “那你不早说!” 问话的人一撩袍子,撒丫子就跑出了茶楼。 没几个人能承受的了折扣降价这一套连招。 第一个人跑出去以后,很快,茶座一楼就空了一大半。 众人你争我抢,你追我赶的朝外跑。 都奔着同一个目的地---魏家胭脂坊。 好像东西是不要钱似的。 “哎哎我也出去,你别挤啊!” “李掌柜,你一个大男人抢那东西干啥啊!?” “我不用不兴给我闺女抢两瓶了,给我闺女抹的美美的,才能笼络住姑爷不纳妾啊!!” 演完了全场的魏琴还是没有反应过来,她诧异的看着底下空出一半的茶座,又看看宁馨,不可置信道:“他们都去买润肤露了?” 此刻已经到了亥时,外头天早就黑了。 要不是为着今天这一桩,宁馨早回家睡觉了。 她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道:“嗯,你就等着回去数钱吧!” 说完,她也不欲多待,跳下椅子准备立场了。 身后的魏家兄妹还是一脸诧异,完全不理解就这么着按照小不点的话演了一遭,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影响力。 宁馨不准备解释。 这就是广告的作用。 虽说现代人早已经不再完全信赖广告的效果,但对于这个朝代来说,广告还算得上是一片尚未开垦的“处|女地”。 更遑论她拿出来宣扬的两个人还都是名人。 一个是在说书界闯出名声的青鸢姑娘,另一个则是她刚刚靠小三元扬名的爹爹宁成文。 哪个朝代大家都有个对名人的盲目信赖。 何况这俩人的确是足够出名。 宁馨舍了她爹爹,总算是获得了书会“营销组”的第一次广告胜利。 赚了钱的她心情格外好,笑眯眯的带着阿林从楼梯上连蹦带跳的跑了下来。 可还没来得及往外跑,就被人给堵在了楼梯口。 德顺楼的吕掌柜正拉着一张苦瓜脸等着她。 他单知道宁馨和书会有些关系,却不知道宁馨是主要掌权人,所以和旁人一样,都管她叫“宁家小小姐。” “哎呦我的小小姐哎,你这下子可把我给坑惨了,那么多人都跑去胭脂坊了,我茶楼的生意可怎么做啊?” 宁馨小脸一紧,忘了这事儿了。 还真是啊,刚才的广告的确给胭脂坊招揽了不少客户,但可是从德顺楼分流出去的。 人家吕掌柜有意见实属正常。 但宁馨是谁,她转脸就笑弯了眼睛,用一脸无辜的小表情对上了吕掌柜。 “您家的茶楼都是先结账后喝茶,您当我不知道呢?” 她晶亮的眸子在楼底下扫了一眼,笑眯眯道:“账都结完了,地方又给您腾出来了,您这是应该感谢我才对嘛!” 吕掌柜一愣,随即哈哈大笑了起来。 “不愧是宁三元家的千金,这都骗不过你。” 宁馨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 心说还想蒙老娘。 “吕掌柜还有事儿?”见他说完了话还是不肯走,宁馨的小眉头稍微蹙了蹙。 吕掌柜搓搓手,笑出一口大白牙:“小小姐这么聪明,又有宁三元的教导,您看看能不能也给我弟弟家的馆子想个赚钱的法子啊,我可听说老宋他家的书斋就是在小小姐的指点下才赚到了的钱的。” 宋掌柜家的书店自打开放了阅览室项目以后,的确是比过去生意热闹了不少。 和过去小猫两三只的状态相比简直是天差地别的。 他与吕掌柜相熟,也便将这件事情的“内幕”告诉给了吕掌柜。 吕掌柜原本还以为是碰巧了。 毕竟宁家出了个三元,肯定算是书香门第,能给书斋想出点子也不算稀奇。 可谁能想到宁馨这个小不点今日又当场给他见识了一下什么叫脑子好使。 不过就是让说书先生在台上随便说说,就把大半的客人都拉到了胭脂坊去买什么新品润肤露去了。 眼见为实,吕掌柜不得不感叹这有人脑瓜天生就是好用。 也不知道是不是文曲星在宁家长住不走了,怎么一个宁三元还不够,还给他家这个才半人高的小不点整了一脑袋的商业才能。 吕掌柜人长得和姓氏差不多,头大肚圆的,一看就是个老好人的模样。 此刻他一双小眼睛虔诚认真的看向自己,满眼的求知欲,还真把宁馨这个站了多年讲台的祖国园丁看的有那么点不好意思了。 哪个老师不喜欢好钻研,愿意琢磨的学生呢? “令弟是开酒楼的?” “是的是的,刚开的,就在魏掌柜家的胭脂坊不远的地方,叫水云间。” 吕掌柜叹了口气道:“唉,他不是什么做生意的料,倒是自小跟在我娘身边学了点做菜的能耐,明明是个算账都算不明白的人,也不知道是信的哪门的邪,非说开酒楼能赚钱。这不,开了仨月了,听说去的客人一只手都能数过来,唉,我真怕他赔死。” 吕掌柜越说越来劲,拉着宁馨堵在楼梯口说了好半天。 竹筒倒豆子一样把他这位亲兄弟的事情都告诉了宁馨。 宁馨摘摘捡捡,大概明白了个主要内容,就是吕掌柜的弟弟欲迎娶一位小姐。 小姐家中长辈瞧不起他天天吊儿郎当的样子,想要拆散这幢姻缘,说他没能耐,只会靠着家里吃饭,不配娶他家女儿。 吕掌柜的弟弟一方面受不了这个激,二也是想在未来媳妇家人面前长长脸,所以便从亲哥哥吕掌柜这里借了些银钱出去开了这么间酒楼。 他自己又会做些菜肴,便一力当起了大厨,想着赶紧赚些钱好迎娶娇妻。 却不料出师不利,开业到现在已经仨月了,天天进到后厨的瓜果蔬菜全都卖不完。 根本无人登门。 吕掌柜一方面不忍心弟弟吃苦,当然还有另一方面。 “借给他的那可是我的私房钱,我夫人还不知道,这要是全赔了,被我夫人知道了非得拿刀砍死我不成啊!” 吕掌柜脸上写满了惊恐。 宁馨算是发现了,自打她穿越过来以后,几乎碰上的男的全是妻管严。 没有哪个是不怕媳妇儿的…… “那吕掌柜想让我怎么帮令弟呢?”宁馨歪着脑袋,认真的问他。 吕掌柜清了清嗓,说道:“就像刚才那样,借书会的说书先生们一用,还在我家茶楼这儿,就帮我说说我弟弟家的酒楼手艺极好就成!这样咱们之前说好的免费给茶楼说三天的那个也一笔勾销,我还照样给钱!” 他说的大义凛然,好像吃了多大的亏一样。 宁馨眉梢一挑,心道这老小子够鸡贼的。 这是想让他们给他白宣传? 闹呢!? 第一百二十一章 天女下凡的贵妃娘娘 见宁馨半天不说话,吕掌柜开始卖惨:“小小姐哎,您别以为我家茶楼人多就真的赚钱,其实就是瞧着好看,根本也不赚钱的……” 脑瓜儿再灵也还是个小丫头,吕掌柜觉得自己打打感情牌肯定还是有希望的。 却不料方才还一脸笑意的小女孩突然眯了眯眼,审视的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圈。 看的吕掌柜寒毛直竖。 有种小时候在私塾里,没背课文被先生拎起来要打手板时候的感觉。 一个比腿高不了多少的小丫头,也不知道哪儿来的这么强的压迫感。 吕掌柜咽了咽口水,心想着要不行就加点钱。 可你不等他开口,宁馨又恢复成了之前和煦如春风的表情,弯着笑眼道:“酒楼和胭脂坊不一样,不能用同样的办法吸引客人。” 再说今天这个办法不能常用,古代人是见识不够多,信息传播速度慢,又不是傻。 反反复复在同一个地方打广告,人家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呢。 吕掌柜怔了怔,显然也觉得宁馨说的有理,于是便虚心求教道:“那小小姐还有什么好办法呢?” 宁馨一勾唇,慢条斯理道:“这个我也不好说,等我有空去令弟酒楼瞧瞧再说吧,一把钥匙开一把锁,这个拉客啊也讲究一个因地制宜,可不能都用一个模子套。” 哼,老小子想占她便宜?门儿都没有,你慢慢等着吧! 宁馨大摇大摆的带着阿林上了马车离开。 被扔在原地的吕掌柜还直感叹她见多识广。 里头今日的书也已经讲完,魏琴魏凌兄妹也走了出来。 “吕掌柜,今日多谢您提供场地了!”魏琴笑呵呵的打了个招呼。 “您客气了。” 吕掌柜一拱手,客气的看着魏家兄妹慢慢走远。 秋风拂过,他打了个激灵,叫嚷着追上去: “哎,对了魏掌柜,那什么润肤露给我家娘子也留一瓶儿,不然回头她知道了又要骂我!” …… 另一边,马车吭哧吭哧晃悠了一天一夜,总算是赶回了大窑村。 “成文啊,你可回来了,你爹的坟要被他们挖了啊!” 刚进了院门,宁老太便被儿媳于艳艳搀着从里面迎了出来。 一见小儿子回来,老太太眼泪立马就止不住的往下掉。 “娘,你先别哭,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虽说一见老娘掉了眼泪宁成文自己也觉得眼底有点泛酸。 但到底被宁馨耳濡目染时间长了,他也觉得哭是最没用的事情。 他向宁老太保证道:“娘你放心,不管是谁来了,我都不会让他们随随便便动我爹坟的。” 什么贵人不贵人的,这天下怎么也有说理的地方。 挖坟掘墓这种事儿,就算是天王老子来那也是他们不讲理在先。 见小儿子一脸笃定的表情,宁老太似乎也从当中汲取到了少许镇定。 她止住了泪,叹了口气对宁成文道:“你大哥正在族长家跟他们协商这个事情,正好你回来了,过去给你哥哥撑撑腰,娘怕他自己不行。” 原本俩儿子在宁老太心中都是一样的嘴笨容易被人欺负。 小儿子甚至还因为生的瘦弱单薄,比大儿子更让人操心一些。 可自打宁成文在科考上屡战屡胜以后,宁老太便不再像过去那样担心他了。 反倒是觉得家里有了靠山。 宁成文跟于四叔两个人对了一个眼色,又道:“行,那我正好去瞧瞧,是哪儿来的贵人!” “他们在祠堂说话,我爹和成武还有族里的人他们都在。”于艳艳追出来补充。 大窑村不大,但很有规矩,于四叔在时,族里的大事小情就都是在祠堂商议。 可迁坟这事儿显然就是宁家一家的事儿,族长于树林出面可以说是看在与宁家有亲家关系上,族里其他人跟着凑什么热闹呢? 宁成文没想清楚其中的关窍。 就连上一任族长于四叔也不太懂其中的缘由。 二人匆匆忙忙赶到祠堂的时候,里头正被一阵低气压笼罩着。 于树林作为族长端坐在上首位。 他旁边的客席上坐着一个年迈的老人,老人面白无须,面相阴柔,看人时自带三分笑,可笑容却格外诡异,让人光是看着就觉得心头不适。 于四叔沉下了脸,小声对宁成文道:“是阉人。” 这样的人他在王府的时候见的多了。 但能活到这么大年纪的阉人倒是不常见。 “小弟你回来了!” 看见宁成文进来,宁大哥第一个站起身。 他仿佛遇到了救星一般,面上激动难掩,可想而知刚刚在这个祠堂里他得有多憋屈。 “成文!不不不,该叫你宁三元才对!” 族长于树林也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他从位子上站起来,仿佛是刻意的一般,大声的跟旁边的那个老人介绍起来:“这位便是宁家的小儿子,是我们大窑村的骄傲,现在外头都管他叫宁三元呢,您老肯定比我见多识广,能考中三元的肯定都得是文曲星下凡吧!” 由于于树林这一通详尽的介绍,老人阴柔的视线也开始慢悠悠的在宁成文的身上逡巡。 好半晌才拔出了视线,笑着说道:“还真是个好苗子,赶明儿了也给咱们朝廷出出力,给咱们皇上啊分分忧。杂家年岁大了,不能陪在皇上身边,但有你这样的才俊,杂家也能放心闭眼咯。” 宁成文脸色有些黑。 他当然听出了这位老太监的意思,也从他的话语里知道了他的身份。 不是旁人,就是那位出身淮南,先皇身边的红人孙秀英。 可他这一席话说的实在是让人不适。 于四叔平生最讨厌阉人。 虽说太监很多都是家境贫寒,养不活才送去宫里当太监的。 但人是欲望的动物,欲望不能正常发泄出来,就会用其他的手段发泄出来。 他见过太多手段狠毒,折辱旁人取乐,甚至想以残缺之躯掌控权势的太监。 所以他对这个群体一视同仁,都很讨厌。 听到他阴阳怪气宁成文,于四叔不乐意了。 他淡声道:“瑾之他是科举出身,县试、府试、院试都是第一,来前儿才去了罗知府大人的宴会,也是门生故旧,跟您可不是一个路子。” 话里话外透着股子嫌弃。 就差把别来沾边四个大字贴在孙秀英脸上了。 孙秀英多少年没被人当场下面子过了,皱巴的脸皮儿抽了抽,想发作,但想到来这儿的目的,又强忍了下来。 可他这儿刚酝酿好情绪,就见于四叔拍了下额头,解释道:“瞧我这脑子,诸位怕是不知道吧,这瑾之就是成文的小字,是罗知府宴饮时候淮南王顾王爷给取的。” 鲜少看见于四叔表情如此生动鲜活,宁成文侧头瞧了瞧。 嗯……怎么说呢。 就他刚才阴阳怪气的模样怎么那么像他闺女馨儿呢? 这的确就是临出门前宁馨教给于四叔的锦囊妙计。 管他是什么贵人呢,现在他们宁家可是有淮南王顾家撑腰的。 必须得先亮出来给他们看看! 孙秀英也显然没有想到对方竟然会和淮南王扯上关系。 顾家在淮南就是王,说是土皇帝也不为过。 但顾裕那人最是个莽夫,咋会和这秀才相熟,还给他取小字。 孙秀英抿了下苍老的唇,半晌,突然咧出一个惨白又渗人的笑:“既然宁三元说是和顾王爷相熟,那么迁坟一事要不要问问他老人家?” 宁成文脸上神情一晃,心说自己与顾王爷不过是一面之缘罢了,这种事情怎么好找人家。 孙秀英赌的就是这一点。 他笃定以宁成文现如今的身份,还没到能找顾裕撑腰的份儿上。 不过是个拉大旗作虎皮的秀才罢了。 还舞不到他头上。 孙秀英脸上笑容一敛,施施然又坐回了椅子里面。 他慢条斯理的拿起茶杯喝了口茶,继而又抬起脸看向宁成文,淡笑道:“行了,该客套的也都客套差不多了,咱们该来聊聊正事了。后山上那个坟必须迁走。” “凭什么!” 刚才还是商量的语气,在确定了宁家背后没有更硬的靠山以后,这态度立马就急转直下。 宁大哥先忍不住了。 孙秀英却连看都没看他一眼,依旧盯着宁成文道:“咱家也只是个传话的,您家要是不服啊,尽可以去京城,找咱们越贵妃娘娘说道说道,咱家也是听命来的。” 祠堂内的族老们七嘴八舌。 “贵妃娘娘?可是那位传闻天女下凡的越贵妃?听说圣上还要立她为后呢!” 第一百二十二章 大家都是好朋友嘛! 说起这位越贵妃,在齐国上下平民百姓对她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 外界都传,如今这位皇帝能够在那么多皇子当中脱颖而出,顺利登基,都与这位越贵妃娘娘密不可分。 潜邸之时,她便已经是当今圣上身边的红人。 她被一顶小轿抬进皇子府当日,天降祥瑞,一片红云从皇子府方向腾空,径直朝向皇宫的方向,最后没入了东宫。 没多久,老皇帝便封了当今圣上为太子,越贵妃也以太子侧妃身份入主了东宫。 要不是今上与太子妃青梅竹马一同长大,估计这正妃的身份也早就是越贵妃的囊中之物了。 听闻她才学了得,又有一身奇诡的卜算之能,深得圣上宠信。 这样身份的贵人怎会和宁家老爹的坟头过不去? 宁成文不懂。 但眼见着越贵妃的身份刚一说出口,在场众人皆是面如土色。 唯有孙秀英,悠然自得道:“贵妃娘娘也不会亏待了宁三元,她老人家说了,只要你愿意给你爹爹移坟,便会重金赏赐你们宁家,或者你们有其他的要求也可以提,咱家可以费心帮你去问问贵妃娘娘。” 越贵妃近年来在宫中风头正盛,就连皇后娘娘都无法与其抗衡。 自然而然的,她娘家人也跟着支棱了起来。 这回是越贵妃家中老母生了一场怪病,遍寻了齐国上下许多名医都没有给治好。 越贵妃着了恼,自己卜算了一卦,结果说是淮河以南某地山中一处孤坟冲到了京城。 刚好就影响了她娘亲的寿数。 这话听来可笑,但挡不住她过往卜算的战绩实在厉害,又深得圣上喜爱。 所以便有了今天这么一桩。 孙秀英因是淮南地区出身,越贵妃派来的人便找到他来帮忙。 却没想到翻来翻去,那处冲到了京城的孤坟竟然就是大窑村后山上属于宁老爹的那一处。 能跟贵妃娘娘面前邀功,为后世子孙谋福祉,孙秀英自然是肝脑涂地。 但他并没有强逼宁成文,而是尖着嗓子哑笑了一声,施舍一般对他道:“宁三元这么费劲巴力的科考不也是为了入朝为官做宰么,现在这不就是现成的机会么,只要咱家跟娘娘说一声,你想要个什么官不都是小事一桩么。” 这一席话下来,大棒子加甜枣,没有人不动心。 就连真心实意替宁家考虑的族长于树林都有些坐不住了。 他搡了搡自己女婿,示意他劝劝宁成文就这么算了吧。 宁老爹死都死了,还能给自家儿孙谋个一官半职,不算亏了。 反正要是他死了以后能有这么大价值,他就算是躺在棺材里,也得把棺材板掀起来举双手双脚表示同意。 可一向听话的宁大哥这次却没动,只说:“听我弟的,都听他的。” 过去他在家里还觉得自己是大哥,万事该出头。 现在可不一样了,他家小弟连中三元,是天底下顶顶聪明的人了。 那就他兄弟说啥就是啥。 他弟要是觉得可以给老爹迁坟,那他就算是背着不肖子孙的名声他也咬咬牙给老爹换个地方。 但他弟要是不想迁,他也坚决不会给他弟拖后腿。 什么贵妃不贵妃的,他弟连三元都中了,咋还不能自己考个官当当了?! 靠那个老妖婆干什么! 祠堂里所有人都在静等着宁成文的反应。 好几个宁老爹生前便有交往的族老差点没自己替宁家同意了。 可宁成文缺并没有。 他一个人站在原地思考了好半晌。 这一刻,他心想的却是,要是馨儿在会怎么样? 馨儿会不会劝他为了仕途迁爹爹的坟? 不会!绝不会! 他家馨儿绝不会允许他卑躬屈膝去求得一个官声。 当初见义勇为之时,圣上的抬举他都没有接,馨儿都让他自己考。 何况如今。 他家馨儿是希望他能堂堂正正的在科举上闯出名声。 想到此处,宁成文的心定了下来,他看着孙秀英道:“还请您老给贵妃娘娘回个话,我爹爹实在是万万迁不得的。” 孙秀英棱起眼睛,一双小三角眼里满是狠厉:“为何?宁成文,你别以为你在科考上有了丁点的小成绩就可以在咱家面前耀武扬威!这天下可还是圣上的天下!” “您老说得对,可晚辈曾听先生教诲,说今上是最重孝道之人,若越贵妃娘娘强逼我家迁坟一事传出去,毁的可是咱们圣上的名声啊,在下可是为了圣上贤德的名声考虑,所以这坟才是万万迁不得的,您说呢,孙公公。” “你!你!你……”孙秀英一时被他堵得说不出话。 在场众人也皆是一脸惊叹。 这还是宁家那个三棒子打不出一个响屁的书呆子么!? 这读了书的可真就是不一样。 瞧见人家了么,宫里的老公公人家都一点不怵! “您老慢走。”宁成文慢悠悠行了个礼,又抬头:“大哥,回家。” “哎。” 宁成武扬眉吐气,之前郁结的那股子感觉这会儿彻底没了。 他乐颠颠的跟在弟弟身后,走出了祠堂。 离着祠堂已经有了一段距离,他方才敢开口问:“成文,那什么孙公公还会再来吗?” 宁成文沉声:“自然,我刚才说的那一席话并不能吓退他。” 更何况若是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宫里那位贵妃娘娘肯定也不会给他什么好果子吃。 孙秀英不傻。 他不会就此放弃的。 刚才能被他那几句话镇住,也不过是因为宁成文高度上的太高,他一下子没有准备好罢了。 听他这么说,宁大哥急了:“那咋办,那他下回再来咋办啊?” 宁成文朝于四叔看了一眼,后者心领神会,从荷包里掏出两块沉甸甸的银子。 他接过来递到宁成武的手里:“大哥,拿这钱去雇几个身手好体格壮的人,给咱爹看几天坟,最好能找到外乡人,不认识他孙秀英的最好。” 他不怕孙秀英当面与他协商,他怕的是这位突然偷袭动手。 只要敢当面锣对面鼓的谈,宁成文就不信自己会输给他。 另一边,孙秀英被于树林客客气气送到了村口。 正碰上在马车上等着的孙成。 “干爹,谈好了没有,咱们什么时候动手?” 孙成个子很大,人看着却不怎么机灵。 前段时间才被一个杀猪匠骗去赌坊赔了个底儿掉。 要不是孙秀英与本地知县大人有些交情,舍了老脸去告了一状,才算是把这口气给出了。 看见他,孙秀英心情就不好。 啐了他一口道:“要不是怕我死后你无人照拂,咱家何至于接这么个破差事!” 孙成是从小就被孙秀英收养的。 虽然脑子不好,但最是了解干爹的性情,忙笑嘻嘻的哄了哄:“干爹,儿子知道您辛苦了,儿子以后定当好好给咱们孙家开枝散叶。” “算你小子有良心。” 孙秀英的确就喜欢听这开枝散叶的话。 他打小就被送进了宫里,家中兄弟叔伯都死在了灾荒当中。 家中只剩他这么一支,还是个不中用的。 饶是后来混至高位权势滔天,但他还是记挂着自己是个没有后的阉人。 遂收养了孙成。 以期百年之后有人给他坟上添柱香。 “得了,甭哄我了,让你办的事儿办的怎么样了?” 这下孙成笑不出来了,他打着哈哈道:“爹爹,偌大个淮南,您要找的那人也太难找了吧。” 刚才在祠堂孙秀英没有说全,其实越贵妃卜算出来是两个结果。 一是大窑村那处孤坟冲了她娘的寿数,必须得挪了。 还有一个则是,要他们帮忙在淮南寻到一个生于冬月十五的女童。 至于缘由,上头没说,孙秀英也便没有问。 但他深知,想要抱上越贵妃这条大腿,这次的事情他必须办的漂亮才行。 就算是为了他这个傻儿子吧…… “得了,咱家就知道指望不上你,扶我上车吧。” 他一抬手,孙成笑颠颠迎上来扶住,将人托到了马车之上。 …… 转眼,宁成文已经走了三日多。 还没有收到老家的消息,宁馨不免有些担忧。 她爹爹能办好这件事情吧,她爹不会再被人欺负吧。 正惆怅之际,窗外突然响起阿林的声音:“小小姐,落雪了,落雪了!要不要出来玩儿!?” 话音未落,他已经双手捧着什么跑了进来。 门帘子才一掀开,便听到他的哀嚎:“哎呀,都化了,雪都化了!” 看着这货的憨样子,宁馨不住的叹气扶额。 谁家傻子啊这是,雪捧在手里不化难不成还能冻上吗?? 但阿林的出现,到底是打消掉了她方才的担忧。 看啊,阿林这种憨货都好好儿的活到现在了,她爹好歹也读过书,还考上了秀才,咋可能回回都被人欺负。 只是…… 她推开窗子,手心朝上。 冰凉凉的小雪花落在她的掌心。 宁馨小声道:“唉,也不知道在生辰之前爹爹能不能赶回来。” 这算是她在这个朝代的第一个生日。 也是和宁成文成为父女以后得第一个生日。 她和原身的生日是一样的,都是冬月十五。 穿越前,她每年的生日都是自己过得。 可好不容易来到这个地方,有了不少亲人朋友。 所以,她也期待自己能够过一个像样的,身边有众多亲人环绕的生日。 也不知道这个愿望能不能实现呢? 宁成文究竟着不着急回来不知道,但德顺楼的吕掌柜最近真的快被急死了。 他弟弟家的酒楼最近生意越来越差。 原本还有几个他的故友会看在他的面子上能去捧个场。 但被他未来岳父知道了,笑话他是个离了哥哥就活不下去的货色。 直接把他弟给气着了,把那些去给他捧场的老朋友都撵了不说,还坚决要自己发展,死都不肯再让他哥哥帮衬一点。 吕掌柜是看着这酒楼生意一日不如一日,想到自己那点很可能都被自己弟弟给赔了。 吕掌柜这心啊,就疼的仿佛在滴血…… “对不住啊,润肤露真的已经卖空了,明日过来也没有,咱们肯定不会骗您的。” 对面不远就是魏家的胭脂坊。 自打上回在他茶楼里做了广告以后,这魏家胭脂坊的生意就眼瞅着一天旺似一天。 天天从开张到关门,店门口都围着乌央乌央的人。 全是上她家来买那什么润肤露的。 吕掌柜和他弟俩人动不动就蹲在门口看对面哗啦啦的收钱,都快看抑郁了。 脑海里再一次闪过宁家那个小不点胸有成竹的小表情。 吕掌柜叹了口气。 那丫头贼精贼精的,但确实是真有能耐。 要不……自己再去找她帮帮忙? 大不了多给些钱呢…… 可这话刚一出口,就被他弟弟给堵了回去:“哥,我都说了不用你管,我要是连个酒楼都开不起来,就真的应了小莲爹爹的话,真成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废物了!” 吕掌柜心说,不然呢? 但他嘴上还是好言相劝:“哥不是帮你,这是一种做生意的手段,那丫头说这叫啥叫啥营销的,酒香还怕巷子深呢,何况是你,咱们得宣传出去,才有人知道你们家酒楼菜好吃啊!” “就看对面的胭脂坊吧,她家过去生意确实不错,但也没到现在这样货架子都空了的时候啊!” 广告效应好,润肤露卖空了以后,那些贵妇人不想白跑一趟,又开始在她家寻摸别的瓶瓶罐罐。 吕掌柜看的眼红的想死。 “……”小吕掌柜也被这个场景触动,半晌,他摩挲着连毛都还没长出来的下巴,小声道:“那行,就听哥哥的,请她来给出个主意吧,但咱们可先说好,若是有辱我们酒楼名声的,就算是再好的主意我也不会采纳。” 吕掌柜默默翻了个白眼,心说你倒是答应了,那边的小祖宗能不能屈尊过来都还不一定呢。 宁·小祖宗·馨愿意屈尊,但前提是…… “什么?要五十两银子?小祖宗啊,你怎么不去抢啊?” 吕掌柜甚至有点生气,觉得这个丫头片子就是在趁火打劫。 要不是看在二人还有书会的合作的份儿上,他都差点直接摔门走了。 淮南的秋天短,下了一场雪以后便入了冬。 宁馨穿着件红彤彤的对襟小袄,抱着手炉正在打哈欠,闻言,哈欠都给憋了回去。 “吕掌柜您这是哪儿的话,我哪能抢你啊。” 吕掌柜不想理她,当着面儿扔了个白眼仁给她。 宁馨眨眨眼,还是一副笑盈盈的面皮儿,又道:“您是觉得五十两银子太多了是吗?” “废话!”吕掌柜怒了:“你这丫头知道五十两银子是多少吗!我弟弟的酒楼豁出去点一桌也就五两银子,这得十桌才能赚回来,这还是不算本钱的!” 而他弟弟开张都三个多月了,到现在为止赚没赚到五十两银子都还不一定。 她一开口就要五十两? 真是欺人太甚。 “哦。”宁馨懒洋洋把刚才那个哈欠打完,朝椅子上一靠。 她还真不觉得五十两银子多。 毕竟她现在早已经是千字五千文,也就是千字五两银子的畅销话本作者了。 虽然别人不知道,但她自己知道啊,她现在写一万字就能赚到五十两银子了。 一万字和给人出一个赚钱的主意哪个更费脑一点? 宁馨觉得是后者。 毕竟熟能生巧,她现在写话本的手速嘎嘎快,已经比前世写教案还牛x了。 见小丫头真没有要挽留自己的意思,吕掌柜心里有点着急了。 虽说也不知道这丫头片子到底行不行。 但死马当活马医,现在他是真没办法了。 俩人就这么相顾无言了好半天,还是吕掌柜先扛不住了。 他尴尬的笑了笑,脸上恢复了稍许笑意,清了清嗓,说道:“小小姐,咱们好歹也是老熟人了,以后你那书会用到我们茶楼的机会肯定不少,咱们各自往后退一步,三十两银子呢?” “四十两。” “三十五两。” “四十五两。” 吕掌柜一怔,激动道:“哎你怎么还往上涨呢?” 宁馨叹口气,摇摇头道:“之前我还觉得应该不算什么难事,不就是给酒楼拉拉客么,可现在吕掌柜这态度,我就知道了,令弟的酒楼肯定比我预想的生意还不好。” “……” 吕掌柜沉默了。 他终于知道书斋老宋说的那句这丫头粘上毛比猴儿还精是什么意思了。 太鸡贼了吧! 正当他垂头丧气之际,宁馨突然隔空抛了个红枣过来。 红枣是在小碳炉上烤过的,表皮焦焦脆脆的,剥了皮,里面的果肉又被烤的格外鲜甜。 吕掌柜赌气吃着手里的枣子。 就听窗边的小不点漫不经心道:“算了,毕竟也认识那么久了,大家也算是好朋友了嘛,这次我算你优惠点,什么四十两五十两的我都不要了。” 惊喜突如其来,吕掌柜激动地差点没把那个枣核给直接咽下去。 “真、真的?”他赶忙扔了枣核,准备对宁馨大夸特夸一番。 可还没张嘴,就听到小不点摇头晃脑道:“但是我要酒楼前十天的营业额。” “……” 第一百二十三章 资本家的套路 好家伙,口气可够大的。 什么主意都还没说,开口就管他们要前十天的营业额。 这是要让他弟弟白干十天啊。 但看着宁馨盈盈笑着的小脸,吕掌柜都到了嘴边儿想了想还是给咽了回去。 “成!十天就十天。”他咬着牙应了。 反正就他的了解,他弟的酒楼开业到现在,最好的一天也就赚了一两半的银子。 还是他朋友捧的场,回头来吕掌柜为了感谢朋友的抬举,还送了人家一壶大红袍。 里外里他还亏出去不少。 按这个一两半银子来看,就算是十天,也不过就十五两银子。 跟她刚才要的五十两相比,已经属于是善良不少了。 就死马当活马医,再试试吧! “行,那说定了。”宁馨从椅子上站起身,蹦蹦跳跳过来跟一脸苦涩的吕掌柜握了握手,说道:“那就合作愉快啦。” “……” 宁老板很敬业,接了吕掌柜弟弟的单以后,当晚就带着书会营销部门的几个骨干去他家酒楼吃了个饭。 为的是考察一下他家生意不好的原因。 顺带算是给部门团建了。 这几个人都是在淮南小有些名气的说书先生。 经过宁馨的无数次打鸡血式画饼以后,这帮人早就已经对她佩服的是五体投地了。 “上回胭脂坊的单子做的很好,你们也瞧见了现在生意好的是一塌糊涂,有没有哪位能说说这是为什么呢?” 去酒楼的路上,宁馨抽空在马车上开了一个小会。 她站在马车当中,视线认真地滑过在场所有“营销部”的员工。 那种气势以及压迫感,完全不像一个几岁的小孩子身上散发出来的。 明明是一帮天天靠嘴皮子吃饭的人,此刻却十分害怕被她叫到名字。 见大家回答问题不太积极,宁馨唇畔勾起一抹浅淡的笑,圆润的下巴一抬,指向角落里的人。 “刘伯伯,您来说说?” 被点名的是营销部年纪最大的说书先生,名唤刘以。 他年少便随着师傅在外面撂地说书。 如今已经二十多年了。 虽说是年头比较长,但一直也没赚到什么钱,总在温饱的标准线上下游移。 没办法,主要是他长相太凶了。 小时候又因为和野狗抢吃的,所以脸颊处留下一块明显的伤疤。 看着根本不像个说书的,反倒像个烧杀掳掠的强盗。 宁馨接手书会生意后,谈妥了府城里所有客流量大的馆子。 经手的书目也总是最新最火的。 抽成也比过去少了。 刘以很佩服这个小不点,所以宁馨说要成立什么营销部以后,他第一个举手报了名。 一来是支持宁馨。 二来是听说这什么营销部赚了钱他们也能有额外的分成。 光说书赚的太少,刘以想多赚点钱。 可报名是报名了,具体这玩意到底啥意思他还是搞不清楚。 联系上回胭脂坊的事儿,刘以觉得,似乎可能就是给他们吆喝生意? 只是换了一种表达的方式。 被宁馨点到了名,刘以紧张的咽了咽口水。 “就是……就是……” “您随便说,说对说错都没关系。” 宁馨像个邻家大姐姐一样,鼓励的眼神温柔的一塌糊涂。 刘以都觉得看到她背后散发的长辈光环了。 被这样的眼神看着,要是说不出点什么,他自己都觉得尴尬。 刘以鼓起勇气,说道:“孙淼和小鱼配合的很好,让大家觉得他的变化和润肤露分不开,加上还有青鸢的名声在外,大家觉得青鸢都用的东西肯定是最好用的,所以就都去买了……” 说完,他眼巴巴的看着宁馨。 满脸的紧张。 “很好!”宁馨笑弯了眼睛,带头鼓起了掌。 “刘伯伯说的非常好,以后我们每一次工作回来都要及时进行一下总结,大家都要踊跃发言啊。” 做什么事情都讲究一个动脑。 思考得失成败,下一次再做同样的事情的时候才能进步。 宁馨正在给他们养成良好的总结习惯。 她这么一鼓励,被唤作小鱼的小姑娘也举起手来:“还有,小小姐和魏老板说的那几句话也很关键,小小姐看似和大家同一立场和魏老板讲了价,大家觉得划算,所以就都去买了……” 小鱼就是那天在茶楼里给孙淼当托的那个。 她倒不是什么说书先生。 她原来是个唱大鼓的,只是唱的实在是不咋地,宁馨看中她脑子活,人很机灵,所以就给留在了书会。 “小鱼姐姐说的很好!” 宁馨真诚的送出一个大拇指,小鱼有些害羞又有些骄傲的抿了抿唇。 一石激起千层浪,小鱼说完以后,大家发言的积极性就都上来了。 这个说润肤露确实有作用,那个说宁三元的名声也有着不小的功劳。 你一言我一语,说的格外激动。 眼瞅着就要到酒楼跟前了,宁馨才抬手打断了大家的讨论。 “实际上大家说的都对,所谓营销就是发现或发掘准消费者需求,让大家了解这个东西的作用进而购买该产品的过程。咱们所做的事情就是将产品的功能宣传到位,这样才能吸引那些想要消费的人去花这个钱。” 宁馨清了清嗓,继续道:“这个过程中稍有夸大也实属正常,但根本上产品的质量必须得保证,这样大家下回才会继续相信我们说的话。” “对对!前儿我在西街碰到李老爷,他还说呢,买回去的润肤露给他家夫人抹了,脸滑滑嫩嫩的,可好用了!” 宁馨的确想赚钱。 毕竟手里掌握着淮南最大的书会这么个宣传班子,要是不好好利用一下,她自己都觉得亏得慌。 但她做人的底线还是很坚定地。 那就是不论如何也不能骗人。 挂羊头卖狗肉的事儿,宁老师是坚决不会做的。 经过宁馨一系列的引导,众人当中最了解她的孙淼开口道:“小小姐,那我们今天去这个酒楼,就是看看他们的‘新产品’呗?” 产品产品,产出之品。 大家接受度很快。 宁馨弯着笑眼,点点头道:“是也不是,去吃饭主要还是犒劳大家前段时间辛苦了,考察产品还是次要的。” 她笑语盈盈的样子,真像个体恤下属的好老板。 只是下一句话就没那么温馨了。 “大家吃好喝好的同时,也要认真思考一下他家酒楼生意不好的原因,也不用太多,饭后每人整理个五条原因给我就行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保证你家宾客盈门 吕掌柜说他弟弟酒楼的生意不好,真的是一点也不骗人。 酉时三刻本来应该是酒楼生意最好的时候。 别家的酒楼都人满为患,甚至有的生意好的不光里面坐满了,就连外面都坐了一群等位的人。 可到了吕掌柜他弟弟这里…… 偌大的酒楼窗明几净,却一个人毛都没有。 只有小吕掌柜带一个洗菜的婶子,俩人蹲在酒楼的门口看着马路上川流不息的行人。 仿佛在等着有人看他俩可怜来他家酒楼尝尝…… “掌柜的啊,咱这么着不行吧……”王婶子唉声叹气。 她是被吕掌柜送来给他弟弟打下手的。 工资都还是吕掌柜那边给发。 虽说也没什么活挺清闲的,但总有一种被掌柜的发配边疆的感觉,说不准啥时候就会有被辞退的风险。 整的王婶子天天忧心忡忡的…… 比小吕掌柜本人还要担心这酒楼开不下去了。 “他们不来是他们没眼光!哼!谁愿意伺候一帮子没品味的人。” 小吕掌柜一身的反骨,都到这会儿了也坚决不承认是自己不会做生意。 他觉得自己有一身的好手艺,就是那帮人太没有眼光,不懂得什么样的才是真正的美食。 山猪吃不来细糠。 他就是这么评价过去那些食客的。 二人正在酒楼门口唉声叹气,就见一辆豪华的四驾马车稳稳停在了酒楼门口。 这一看就是贵人家才使得起的座驾。 王婶子眼前一亮,噌地一下站了起来,热情洋溢的迎了上去。 “客官您里头请!” 马车的帘子一掀,先下来的竟是个精灵玉秀的小丫头。 软绵绵的一小只,白嫩嫩的,好像掐一下都能掐出一汪水来。 小姑娘穿着漂亮的小袄,一双黑漆漆的杏眼带着笑,看着别提多喜庆。 “婶子,我们总有六个人,您给安排个雅阁吧。” 宁馨扶着她的手从马车上蹦来下,紧接着后面下饺子一样噼里啪啦蹦下来好几个大人,乖乖巧巧跟在她身后。 一副为她是瞻的架势。 王婶子揉揉眼睛,觉得自己可能是看错了。 这么一群大人跟着,怎么好像还是这个小不点丫头说了算似的? 难不成还是这丫头片子请客? 但她现下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这么多天了,他们酒楼终于算是要开一回张了。 她满脸堆笑的带着一群人就要往酒楼里面走。 身后的小吕掌柜表情却不太好看,似是有些失望一般。 他老早就听他哥描述过那位宁家小小姐的模样。 如今人一来他立马就给认出来了。 可耳闻不如眼见。 这么一见,他觉得胸腔的那点期盼都喂了狗。 就这么个小不点的丫头片子到底能干啥? 能帮他酒楼把生意做好? 可拉倒吧。 这么大的孩子都还在外面撒尿和泥呢! 她要是能自己吃饭,都算她是比较懂事的孩子了。 看出这位掌柜眼中的不屑,宁馨也不着恼,笑眯眯的唤了他一声“小吕掌柜”以后就一仰脖率先进了酒楼。 一副管你服不服,老娘又不在乎的模样。 小吕掌柜一脸不服不忿,却也看在哥哥提前嘱咐的面子上,还是不情不愿的跟在众人身后介绍了起来。 “咱家的酒楼主打麻辣鲜香,我开酒楼以前是特意找的蜀地的正经师傅学过的,基本上所有的菜品都有辣椒,小不点你还小,辣的要是不能吃就算了。” 宁馨一挑眉。 算是知道这小子生意不好是为啥了。 就这张破嘴,来吃饭都要看他的脸色,生意能好就怪了。 但宁馨却并没说什么,而是问了问身边几个人的意见,然后由她做主点了八道菜。 点好的菜单子递出去以后,雅间的门关上。 宁馨看着屋子里坐好的一众人道:“大家来说说,就你们刚才看到的这些而言,这间酒楼生意为什么不好?” 之前被表扬的浑身舒坦的刘以第一个举起手。 “这酒楼开的位置不行,我瞧着其他的酒楼都是扎堆儿的开,就他单着,想吃饭的人都不往这边走。” 宁馨点了点头。 不管是什么行业都讲究一个扎堆。 这样顾客有的选择,下次他有这方面需求的时候还会想到来这个地方。 小吕掌柜很显然不太了解这些。 “但大家也看见了,小吕掌柜这酒楼前期投入了不少钱,是不会换地方的。所以我们得在这个基础上,看看能不能想到其他的办法。” 话音一落,孙淼立即接口道:“掌柜态度不行,一点也不热络,好像我们欠他几吊钱似的,那个婶子倒是强多了,但她还穿着洗菜的衣裳,实在不适合出来迎客。” 众人闻言,皆是点头表示赞同。 开门迎客,就该有个开门迎客的样子。 像小吕掌柜这样的,天天一张臭脸,谁也不爱去受这份儿气。 这头会才开到了一半,雅阁的门被人敲响。 打开门移开,小吕掌柜又虎着一张脸回来了。 “这水煮肉片是什么,我不会。”他气鼓鼓的。 宁馨神情讶然的看着他:“小吕掌柜不是说专门找蜀地的师傅学的么?那这么经典的蜀地菜肴你怎么可能不会呢?该不会是学艺不精吧。” 这间酒楼因为开业之后生意就不怎么好,所以菜单上的菜品并不是很多。 而这位小吕掌柜也自诩自己手艺过人,便定下了客人可以随意点菜的规矩。 狂得很。 但因为酒楼一向是没啥生意的,所以也没人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水平。 没想到今日就在这丫头片子手底下翻了车。 “就是不会,哪里来的什么水煮肉片,我师父都没说过。” 他一脸倔强。 宁馨的表情却是纹丝不动。 水煮肉片具体是啥时候研究出来的她其实也不知道。 但这人身上这一股子天底下唯他独大的劲儿却着实是让宁馨想给他两下子。 必须得给他掰过来! 不然不管给她多少钱,她都不想管这货。 紧接着,她两只小手一挽,环着肩膀上下打量他:“你兄长还说你酒楼开的不好,但手艺却是不错,我瞧着也就那么回事嘛。” 小吕掌柜被激的浑身都开始抖,也顾不得对方只是个半人高的孩童,气哼哼道:“说的这么轻松,谁知道你说的这个什么水煮肉片是不是你空口编造出来的呢!你要有能耐,你做一个给我尝尝,真要有你说的那样味道好,我便服了你。” 宁馨翻了个白眼。 她只是想过来赚份儿广告钱,她做个屁的饭呢。 谁管你服不服。 但碍于之前答应了吕掌柜,她还是从椅子上蹦了下来,双手背在身后,摇摇晃晃在前面开路。 模样是可爱又软糯,开口却是又豪迈又气人:“走,今天谁说话不算数谁是孙子!” 小吕掌柜:…… 宁馨其实不会做饭。 而且就算是会做,在面对厨房比她人还要高的灶台她也展示不出来啥玩意。 但她提前都已经想好了办法,只见她指挥小吕掌柜道:“我说,你做。” “凭啥?”他要炸毛。 宁馨翻了个白眼:“因为你没啥见识,没听说过这道菜呗。” 小吕掌柜:…… 他在厨艺上是有自己的坚持的。 也是真心热爱这份事业。 所以在听见这个小丫头说到那什么水煮肉片,还清晰的跟他描述了那个菜的口感以后,他确实是非常好奇的。 “行吧。”他黑着脸,拿起锅铲摔摔打打,嘴里还不住的埋怨:“我哥真是疯了,找什么人还说能帮到我!” …… 宁馨厨艺不行,但表达能力却是顶级的。 作为语文老师,她最喜欢的一篇文章就是鲁迅先生的《许三观卖血记》。 其中红烧肉的那段她更是熟记于心。 结合她这么多年从不自己做饭,天天游走于各大馆子的经验。 她一边嗑着毛豆,一边就将水煮肉片的做法说给了小吕掌柜。 好在他这里材料齐全,虽说是做的磕磕绊绊,俩人还时不时吵吵嘴。 但到底是在宁馨把那一盘子毛豆都吃完之前做完了这份水煮肉片。 刚做出来的水煮肉片颜色好看,麻辣的味道直接钻入鼻翼当中。 蒜末、辣椒粉和花椒粉被热油一激,味道简直是香的直往人天灵盖里头钻。 宁馨看着一旁发了半天呆的小吕掌柜道:“尝尝?看看我这个门外汉教你的菜怎么样?” 一身反骨的小吕掌柜咽了咽口水,终于没再别扭,拿起筷子尝了一口。 入口便是咸辣鲜香,肉片因为裹了淀粉很是软滑。 小吕掌柜呆呆的看了宁馨一眼,半晌,脸色涨红的憋出了个:“好吃,你赢了。” 宁馨勾唇笑了笑。 不在与他为难,从椅子上蹦下来,背着身说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做服务行业就得谦虚一点呀。” 被宁馨的口述式厨艺震了一下以后,小吕掌柜一改以往不服不忿的样子。 非常热情的将一桌子菜炒好,送到了宁馨所在的雅间里面。 众人见刚才还不服气的酒楼掌柜一下子变得这么乖巧了,更是觉得宁馨厉害的不似凡人。 后半程的团建流程就是大家一边吃饭,一边集思广益给小吕掌柜的酒楼出主意。 “吕掌柜的手艺不错啊,怎么就没人来呢?” “要不再招两个门童吧。”小鱼一想到小吕掌柜刚刚那副死人脸就觉得一言难尽。 说不定找几个面善的伙计,这生意一下子就上来了呢。 饭局已经到了尾声,大家你来我往说了好半天,宁馨听了一会儿,也放下了筷子。 “今天就到这里吧,大家回去把总结整理好,明天交给刘伯伯,我要检查的。” 宁馨严肃的背起小手,板着小脸十分认真。 书会说书能赚到的钱到底还是有限的。 她琢磨着这个“营销部”要是能在她的带领下快速上道。 那么赚钱的机会就会更多。 前提条件就是让这些人都得培养出这个广告营销的思维。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虽然都挺为难,但谁也没有说出拒绝的话。 就在宁馨殷切的眼神注视中,一个挨着一个的离开了酒楼。 看着这帮人消失在门口的背影,小吕掌柜若有所思。 他之前还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都愿意听这么一个小丫头片子的话。 但真正接触过以后,他又觉得听她的话,听她的吩咐做事,好像是顺理成章的一件事情。 没办法,这位宁家小小姐,不管是说出什么来,都透着一股让人不得不佩服的稳重感。 人都走了,宁馨笑眯眯的看向他。 小吕掌柜被看的浑身一凛,鸡皮疙瘩都钻了出来。 “……” “小吕掌柜,你明天就关门吧。” “为啥?”小吕掌柜一个激灵。 不是来帮忙的嘛,咋就劝他别开店了。 宁馨小脑袋一晃,从袖口掏出一张邀请函。 “栖凤居酒楼的厨艺比赛邀请函?你怎么搞到的!” 栖凤居是六安最大的酒楼,因是皇后娘家的一位兄弟所开,所以在周围名声极响亮。 听说皇后对这个弟弟也颇多照拂,就连现在的酒楼厨子,也是御膳房出来的老师傅。 栖凤居每年都会举办一次厨艺比赛。 周围多地的厨子们都以能参加这个赛事为荣。 像小吕掌柜这样的水平,原本连门都进不去。 所以看到这张邀请函的时候,他心里别提多激动。 见他如此,宁馨也知道自己这一步应该是走对了。 她也不解释具体门路,只是弯了弯笑眼道:“赶紧去好好准备准备吧,去厨艺比赛闯个名声出来,回来以后我保证你家酒楼宾客盈门。” 第一百二十五章 宁三元,咱们有缘再会 大窑村。 转眼已经回来数日,除了第一天和孙秀英正面对上以外,他本人没有再亲自来过大窑村。 宁成文也就没有再见过越贵妃的人。 但听宁大哥说,宁老爹坟地的附近倒是时常有些陌生面孔出没。 宁成文知道,这些人必然就是孙秀英派来的人。 他不会那么快放弃,也不可能就这么放弃。 他们在伺机而动。 对此,宁大哥忧心忡忡。 宁成文无法,也只能安慰大哥先不要担心。 毕竟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动静,就能确定孙秀英肯定是不能和他们正面硬碰的。 但话虽是这么说,他自己的心里却也觉得非常烦扰。 他还要回去准备乡试,是不可能在大窑村待太久的,他早晚是要回府城书院读书的。 要是这老太监一直没有什么动作,他岂不是要一直在这里耽误下去? 这可不行。 况且,馨儿七岁的生辰也马上就要到了。 他还着急回去给馨儿庆祝生辰,没什么时间陪这老太监继续磨蹭。 好在孙秀英的耐心也没有持续太多时日。 两天以后的傍晚,现任族长于树林便来说村里后山又挖出一座坟茔。 就在宁老爹坟地的不远处。 说是隔壁村的老木匠来伐树的时候无意中发现的。 看样子应该是座老坟了,只是不知为何过去一直没有被村里人发现过。 “什么?我爹旁边还有其他的坟?” 听到这件事情,宁成武激动地一下子站了起来。 于四叔眯着眼看了看宁成文,眼中情绪莫名。 后者不动如山,依旧稳稳地坐在椅子上。 那张俊美的脸上是一点表情都没有,只是看着于树林温和的道:“树林叔,既然这样,那就劳烦您再问问孙公公,是不是找错了,说不定他找到的坟地是那一块呢?” “哎哎,那行,我这就叫人去传话!” 于树林又激动又兴奋的跑出了于四叔的院子。 这事儿太麻烦了,他已经茶不思饭不想好几天了。 他也希望能够赶紧解决。 族长走后,屋子里就剩下了宁家兄弟和于四叔。 反应了半天的宁大哥似乎终于明白过来。 他看向弟弟,压低声音道:“老三,是不是你……” 当初宁老爹的尸骨是他亲眼瞧着下的葬。 大窑村的村民都是于氏人。 氏族里有自己的祠堂坟地,并不会埋在后山上。 所以,他清楚的知道,后山就只有他老爹一个人的墓。 况且村子里就那么大,这么多年谁家有人去世村子里的人也不可能不知道的。 怎么会突然有人也下葬在他爹附近呢? 除非是他弟想了什么办法。 “大哥,不可胡言。”宁成文淡淡道,声音里却是不容置疑的镇定。 宁大哥被吓了一跳,但看到弟弟严肃的表情,还是认真的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 于树林走后没多久,这消息就传到了孙秀英耳中。 他最近也为这件事情焦头烂额。 不做吧,他已经答应了越贵妃娘娘,就不能食言。 做吧,可谁知道这位宁三元是否还有什么后手在等着自己。 若是再搞之前那一套,说什么辱没圣上贤德的事儿,孙秀英也不知道越贵妃那边还能不能顶得住。 所以,听到说大窑村的后山又找出一座新坟的时候,孙秀英便快马加鞭带着自己的傻儿子和一干人等驾着马车就出了门。 也不顾天黑路滑,当晚就到达了大窑村村口。 于树林得了消息来村口迎人。 见这老太监铁青着脸下了马车,于树林赶紧恭敬地迎了上去,将这件事一五一十的交代了个清楚。 “这都怪我,也没给您查清楚,现在这么一看,咱越贵妃娘娘说的坟茔应该就是这座孤坟了,跟宁三元家没甚关系,您要迁就迁吧,定个日子咱就能给挖了。” 这块坟头究竟是谁的于树林也搞不清楚。 但不是宁成文家的就好说。 大不了就等挖完了以后再找几个和尚道士的多做做超度,让逝者早日往生。 孙秀英眯了眯眼,眼神危险:“你们可别是糊弄咱家吧,之前说的好好的这个后山就一座坟,现在倒好,又弄出一座来,谁晓得你们是不是随随便便找个地方就说是坟,里头埋的是人是狗都不知道。” “您既然如此担心,那就随我过去瞧瞧吧。” 一旁的孙成哼笑了一声:“那是自然,我爹咋可能随你们忽悠。” 他们今天是带了人来的。 为的就是挖开这座孤坟。 村里人恭恭敬敬将孙秀英和孙成带到了后山那座孤坟的面前。 的确就离着宁老爹的墓碑不远。 没有立碑,只有一个干枯的木棍子立在那儿。 单看是看不出泥土的新旧的。 “孙公公安好。” 宁家人也在一旁看着。 宁成文那副平静淡泊的表情落入孙秀英眼中,让他更加确认这位新晋的小三元并不是看起来那么的平静无波。 他也朝宁成文点了点头,阴阳怪气道:“宁三元好运气,没想到竟被你们又找到这样一个脱身之法。” 这世上哪来的那么多的巧合。 孙秀英觉得,这就是宁家人故意埋的雷。 但他只是个听差的,只要按照贵妃娘娘的要求把这后山上的孤坟掘了就是了,管他到底是谁的坟呢。 他没必要在这样的事情过多纠结。 坟头的草长得绿油油的十分丰茂。 孙秀英着人取了一捧坟头上的土过来。 浅褐色的土被他用指尖捻了捻,然后被风吹走。 他看看宁成文,又看看脚底下的坟,冷着脸对那群带来的人道:“挖!” 这一挖便直接从天亮挖到了天黑。 宁大哥直到看见坟内真的挖出了一具枯骨以后才算是放下心来。 “行,事儿呢咱家也算是办完了,能回去和贵妃娘娘交差了,至于迁坟的事儿就有劳于族长帮忙了。” 坟也挖了,孙秀英态度也和善了不少。 于树林赶忙应了,叫人先将那具枯骨整理运到了祠堂内存放。 等待吉日在寻师傅过来超度迁坟。 送到村口,即将上马车。 孙秀英冷不丁看向宁成文,突然开口问道:“听闻宁三元家中还有一位千金?” 这老太监眼神阴冷狠厉,看着就没安什么好心。 宁成文下意识的就皱起了眉,不想回答他这个问题。 可挡不住身旁还有个宁大哥。 宁老爹坟的事情已经顺利解决,他当下正是心情放松的时候。 馨儿在他眼里又是最聪明的小侄女,比他那个冤种儿子不知道强了多少,他自然乐得显摆。 便立即回道:“是啊,馨儿最是个懂事乖巧的丫头了,我们老三特别有福气!眼瞅着她马上又要过生辰了,还不到七岁的丫头,别提多聪明了!” 他一脸与有荣焉的自豪感。 宁成文脸上的表情却愈发的沉。 孙秀英赞同似的点了点头,唇畔勾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看着宁成文道:“宁三元,那咱们有缘再会。” 第一百二十六章 酒楼营销开始 解决了迁坟的事情以后,宁成文在家又待了两天,确认孙秀英他们不会再回来,便准备启程回府城。 至于孙秀英说的什么有缘再见。 宁成文希望这辈子都没有这个缘分。 临行这日,宁家人都来送行。 “成文啊,在外头要好好照顾自己,天冷了,得多穿点啊。” 一想到小儿子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宁老太又开始泪眼婆娑。 虽然如今小儿子已经成了村里人口中文曲星下凡的宁三元。 但在她眼里却还是小时候那个时时处处都需要关照的小孩子。 宁成文替母亲拭了拭眼角的泪,温声安慰道:“娘,等我考中了进士以后,便接你进城与我们一家团聚。” 接母亲到身边团聚的想法,宁成文其实很早以前就已经有了。 而且也已经和宁馨商量过,争得了她的同意的。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母亲年岁大了,宁成文一直很遗憾过去几年自己没有在母亲跟前承欢尽孝。 如今自己在科举上小有了些成绩,他觉得自己是时候弥补一下过去的失责了。 可没想到,话音刚落,还不等母亲开口,一旁的宁大哥先不乐意了起来。 他涨红着一张脸,声音很高:“我这个做大哥的还在呢!怎么能叫你来给咱娘养老呢?!大哥知道你现在是宁三元了,在外头风光的很,但在这个家里我才是老大,只要我还没死咱娘就必须跟着我们过!” 一旁的于艳艳也微微颌首表示同意。 好像生怕宁成文不相信他们似的,她又小声补充道:“小叔你且放心读书,家里还有我和你大哥呢。” 于艳艳是个十分朴实的姑娘。 虽然在成亲之前少女怀春,曾对这位俊美的小叔有过几分异样的好感。 但自打和宁大哥成亲以后,她早已经将这点念头转化为了亲情了。 宁家人待她都是极好的,她待宁老太自然也如亲生。 “小叔每回拿回来的钱都不少,我都存着的,都是留给咱娘花的。我们肯定会对咱娘好的,不然、不然就叫天上下个雷劈死我……” 听见自己媳妇发了誓,宁大哥也着急道:“我也是我也是,我要是对咱娘不孝顺,就叫我天打五雷轰,叫我、叫我……” “别!大哥嫂嫂,我没有不相信你们。” 眼瞅着这毒誓越发奔着吓人的方向去了。 宁成文赶忙开口给拦了回去。 “不是怕你们照顾不好咱娘,就是想着如今我也算是好不容易有了些成绩,想让咱娘跟着我去府城享点福。” 别的不说,他家中如今财力物力也比在大窑村靠种地为生的大哥强上了许多。 府城的日子也比大窑村更好过。 况且宁家本来也不是大窑村的人。 宁老太也没有非要扎根落户于此的必要。 可宁大哥是个死心眼子,听了这些理由,却还是不同意。 “那也不成,家里还有老大呢,咋能叫底下的弟弟妹妹照顾咱娘,等啥时候我死了,才能轮得到你。” 宁大哥是动了真气,脖子上的青筋激动地都凸了出来。 “好了好了,成文也是好意。”宁老太见状赶忙出来说和。 她拉着两个儿子的手,脸上满是慈爱的笑:“娘在村里过的挺好的,你大哥你嫂嫂都对娘可好啦,你就在城里好好念书,不用惦记我。” 母亲头发花白,脸上的皱纹深深的,如同干枯的老树。 宁成文心里虽然是万般的不愿,但到底也没有再继续坚持下去。 他知道母亲是心疼他,怕给他添麻烦。 他也知道,府城的家中虽然衣食无忧,但到底都还不是自己赚的。 那是馨儿赚的。 他不能理所当然去当那个家的一家之主。 他得更努力一些,才配得上家人的宽容和关爱。 将上马车之时,宁老太又拿了两件做好的衣裳递到了宁成文的怀里。 “这是娘给你和馨儿做的衣裳,别嫌弃,天冷的,得多穿点。下回回来带上馨儿,就说奶奶许久不见她了,想的厉害。” “哎。”宁成文闷闷的应了一声,低着头上了马车。 马车行驶了老远,他回头去看,母亲和大哥还在村口遥遥眺望。 他垂下眼不敢看,害怕自己落下泪来。 人这一生都要走出家门的。 他也一样。 不能贪恋家中的温暖。 更何况,府城那头,闺女馨儿还在等着自己。 一想到许久未见的馨儿,宁成文总算是心情好了一些。 …… 另一头,宁馨正在家中悠闲的看着雪景,顺道听着“营销部”的刘以从隔壁六安带回来的消息。 “小吕掌柜听你的话,决心用一道菜打响名声,那道水煮肉片如今在六安已经被许多人知晓了,就连当评委的栖凤居的掌柜都说他厨艺了得,想让人跟他学那道水煮肉片呢!” 小吕掌柜几日前便已经动身去了六安。 从初赛到复赛,宁馨给他的建议是就打响一个招牌,不要做多,就只做一道水煮肉片就可以了。 毕竟每家酒楼都有自己的招牌菜。 小吕掌柜输就输在了自以为自己各方面都能做好,实际上每道菜都水准平平,没有特点。 如今这道水煮肉片便是宁馨专门给他安上的“特点”,定然能帮他在一众厨神当中闯出一些名声。 哪怕得不了第一也没有关系。 只要大家能够记得这道菜就可以。 这样等他从六安回来,也方便宁馨给他宣传。 当然,这宣传当然还是由她手底下的书会来完成。 “前儿我新写的本子都传下去了么?大家都开始说了没有?” 刘以赶忙道:“说了说了,孙淼说在好几个茶楼的效果都可好了,现在城里好些人都在四处打听这个水煮肉片哪家酒楼能做呢!” 刘以眼睛里闪着激动地光芒。 他是亲眼看着宁馨一步一步筹谋构思的。 这丫头是真的厉害。 那头叫了小吕掌柜去六安参加什么厨艺大赛。 这头则不知道找了什么人,迅速搞出了一个本子,说的就是一个川菜厨子勇闯六安,用一道水煮肉片在厨艺大赛中大杀四方的故事。 刘以真的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啊。 真不知道这丫头的脑子到底是咋长的。 他自己都可以想象这次小吕掌柜回来,他们家的酒楼生意能好到何种程度。 刘以以为宁馨是专门找人定制了一个本子。 其实不然。 那就是宁馨自己写的。 篇幅不长,属于是个美食文了。 而且这一次,她没有像写侠客和宅斗那样,将关注点放在狗血的情节上面。 而是着重描述了食物的色香味美。 勾的一众看客馋虫都要出来了。 现在满城各大酒楼的转悠,就是想尝一口这个所谓的水煮肉片到底是个什么味道。 可哪里都找不到。 刘以稍微有些担忧:“小吕掌柜那边还得一段时间才能参加完比赛回来,到时候大家的兴致别再掉下来了。” 他的意思要不直接传话让小吕掌柜回来算了。 反正也没人觉得他真能拿个头名啥的。 宁馨打了个哈欠,又剥了个瓜子仁儿放到了一旁的小盒子里。 说道:“不怕的,这就叫饥饿营销,吊着大家的胃口,让他们越饿,等到小吕掌柜回来的时候他们家酒楼的生意就会越好。” “啥?”刘以懵住了。 他哪里懂什么是饥饿营销。 但在他看来,小小姐脑子活泛,直到的又比他们多了不知道多少。 既然小小姐说了,那这事肯定就一定是真的。 小小姐曾经说过,未来一定会带领他们书会,带着他们营销部做大做强,共创辉煌。 争取做到京城去,争取做到皇上面前! 当时刘以还觉得这小丫头是在说大话。 可越认识她,刘以越觉得这件事情也不是没有可能。 一想到自己祖上八辈儿的贫农,到自己这辈儿竟然还有可能去京城。 刘以心中激动的情绪就像是滚沸的水一样咕嘟咕嘟的冒个不停。 他涨红着一张激动地脸,连连保证道:“小小姐你放心,我一定把你交给我的任务办的妥妥的!” 一看这就是洗|脑洗的比较上头的。 宁馨很满意。 她站起身,跨坐到了桌子上,拍拍刘以的肩膀道:“刘伯伯继续努力,等到年底大家都有奖励!” “真的?!”刘以眼睛更亮,像山上的野狼。 愣是将宁馨抱起来凌空飞了一圈,直把宁馨飞的晕头转向才算是停下了手。 第一百二十七章 美味的水煮肉片 宁成文回来了以后没多耽搁,很快就重新回到了书院继续上课。 像之前一样,住也是要住在书院的。 舍监给他重新分配了室友,宁馨还担心他爹爹再被新室友欺负呢,非要跟着一同过来瞧瞧。 结果父女俩一推门,发现里头坐着的竟然是顾云亭。 宁馨嘴张的能塞下一个鸡蛋。 还是她爹先开了口:“你怎么在这儿?” 顾云亭顺手接过了宁馨手里提着的小包,放在了桌子上,说道:“跟顾绯那点矛盾已经被淮南王给解决了,他以后不会再找我的茬了,正好京城的气候我还不太适应,干的厉害,想来想去就还是留在这儿呗。” 说完,他好奇的去翻看宁馨给她爹的包袱里带了什么。 是一个小罐子,罐子晃起来稀里哗啦的响。 一打开才发现,里面竟然放了满满一盒的瓜子仁儿。 干净的瓜子仁儿塞满了一盒子。 这是宁馨花了好几天时间剥的,她生怕顾云亭给碰洒了,赶紧抢了过来:“还我,这是给我爹爹的!” 瓜子仁儿补脑这说法是前世她在公众号上看见的。 虽然说也不知道管不管用,但她宁愿信其有,所以就剥了这么一小盒。 平时吃食上都有李爷爷在张罗,宁馨觉得剥一盒瓜子仁儿也不是什么难事,就随手剥来给她家崽补补的。 无他,这都是她内心的慈母心在作祟。 穿越前她当班主任那会儿,有个孩子临考试前把腿给摔坏了。 那段时间宁老师为了让这孩子学习生活不受影响,几乎把这孩子除学习以外的所有事情都给包了。 白天扶她去上厕所,中午晚上替她打饭,甚至下课都得把人扶着送到家长的手里才算完。 那时候还是她一个人管一个班呢。 现在她就管宁成文这么一个人,自然比那会儿要更加上心的。 她觉得这不过是一件小事,可在顾云亭看来可是惊了天大的奇了。 “好家伙,好家伙,宁成文,你到底是在哪儿拜的佛,能生出这么个大宝贝啊!” 宁馨走后,顾云亭就像个狗皮膏药一样围着宁成文嘟嘟囔囔个没完。 他今年都二十多了,也早已经成了亲。 妻子贤良淑德,一直在淮南府替他给父母尽孝。 这一次他坚持留在淮南读书也有替妻子分担之意。 他们夫妇俩感情算得上是极好的了。 家里人也在催他赶紧生个孩子。 顾云亭本人却一直对此十分抵触,觉得小孩就是个累赘。 但自打认识了宁家这个小不点以后,他又觉得,自家要是能生出这么个听话懂事又讨人喜欢的小玩意儿,那该多好啊。 宁成文被他逼得嫌烦,懒得理他,抄起了书本准备去教舍里面学习。 顾云亭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新舍友在入住的第一天就对他产生了强烈的不满。 还不等他说点什么,就见房门又重新打开,宁成文沉这一张脸又跑了回来。 “哎!”顾云亭才想搭话,就见宁成文快步走到自己的床位边上,把馨儿给他装好的瓜子仁的罐子拿起来,珍而重之的塞到了袖子里,然后再次走出了宿舍。 …… “水煮肉片”的美食故事最近在淮南是家喻户晓。 就连不怎么听说书的人,也口耳相传,听到过这个什么“水煮肉片”的传闻。 “说那个水煮肉片鲜香麻辣,肉片细嫩软烂,香的不得了,哎呀,也不知道有生之年我能不能也尝上一回!” 本地富户孟家的孟老爷算是个老饕了。 周边所有酒楼的招牌菜,就没有他没吃过的。 听到这个水煮肉片以后,他也跑了好几家酒楼去想要尝尝。 可是每家给的答案都一样,他家没有这道菜。 这几天倒是有几家开始挂上了“水煮肉片”的菜牌。 但点下来以后一瞧,发现跟说书先生口中说的鲜香麻辣的菜肴根本就不一样,全是冒牌货。 孟老爷很惆怅。 一口好吃的吃不到嘴里,他不光心里不舒坦,只觉得自己人都老了好几岁。 “爹爹,您想不想吃糯米圆子,我去叫明志给您做。” 听到自己老爹在外头唉声叹气,孟小莲款款从屋内走了出来,脸上满是笑意。 可谁料,孟老爷听完她说的话,脸色更沉了。 “又是那个吕明志!哼,他到底给你吃了什么迷魂药了,叫你恨不得一颗心都扑在他身上?!连个小酒楼都开不好的混小子,凭什么娶我女儿!” 爹爹瞧不上自己的心上人,这一直让孟小莲非常头疼。 可她又不忍心就这么放弃自己心悦多年的少年。 只得在二人当中不停地周旋。 她陪着笑脸蹲下身,一边给孟老爷捶腿,一边道:“爹爹上回不是说明志做的糯米圆子好吃的么,我去叫他给您做了送来,保证不让他惹您生气还不行嘛。” 反反复复几句话,都是为了让那小子来自己这儿卖好。 孟老爷看着自家胳膊肘往外拐的女儿,气的一口气差点上不来。 他瞪起眼睛,胡子都飞起来,凶道:“谁说好吃了?!我那不过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尝两口罢了!他一个开酒楼的,就会做个糯米圆子有什么可吹的,酒楼都赚不到钱,我让你嫁给他,是以后让你俩一起去喝西北风吗!” 想到老仆刚才过来说的话,孟老爷又鼓着腮帮子,怒气冲冲道:“他那酒楼都好几天没开过张了,谁知道是不是赔的太厉害关张回家了呢!就你还傻了吧唧的等他。” 孟小莲闻言一怔。 为了不让她和吕明志往来,她爹已经关了她好多天不允许她出府了。 可是……明志他真的会关了酒楼不在继续坚持了吗…… 可这……不就是放弃了自己,也放弃了二人之间这段感情吗…… 孟小莲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儿,蹲在原地,半晌竟然忍不住抽泣了起来。 见闺女掉了眼泪,孟老爷心也软了,叹着气将人给扶了起来,按坐在一旁,哄道:“小莲啊,爹爹不是想棒打鸳鸯,但过日子得有过日子得样子,一味的靠着家里接济能接济到几时?况且吕明志那是哥哥不是亲爹,不可能一辈子惯着他,他要是自己立不起来,爹爹肯定不会让你过去跟他吃苦的。” 孟小莲不吭声。 低垂着脸,眼泪吧嗒吧嗒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往下落。 孟老爷心疼的不得了,却也只能拍了拍女儿的肩膀。 正这时,院里传来下人的声音,管家兴高采烈地跑进来说道:“老爷,老爷,又一家酒楼挂出水煮肉片的菜牌了,说是口碑不错,您要不要再去尝尝啊?” 第一百二十八章 亲兄弟明算账 酒楼前面的队排的是人山人海。 没出菜的单子也是几乎挂满了整间厨房。 吕明志机械的掂着大勺,整个人脑袋还是懵懵的。 他是昨儿才从六安回来的。 只过了初赛,后面就上了一场就被刷了下来。 原本他还挺遗憾的,可没想到自打他回来了以后,这酒楼就像是要爆炸了一样。 大家都兴致勃勃的过来问,他家会不会做水煮肉片。 等到知道他用水煮肉片这道招牌菜在六安赢了一众老手以后,趋之若鹜的食客更是蜂拥而来。 短短两天时间,酒楼赚的钱比他之前开了三个多月赚的那些银子还多。 怎么回事啊?原来生意就是这么好做的吗? 那为啥过去他家酒楼人那么少呢…… “发什么呆啊,赶紧的,外头客人还等着呢!” 王婶子端完菜回来,看见他还在发愣,毫不留情的照着他的后脑抽了一下。 没办法,这两天活儿干的太多,她已经顾不上什么掌柜劳工了。 她现在一头一脸的汗,整个人像是刚被水泡过一样。 摘菜洗菜的婶子都已经在前厅跟着忙活了。 吕大哥自然也不能干看着,他把自家茶楼的伙计借过来了好几个,让他们帮衬着弟弟的生意。 等稍微空闲下来再继续招人。 辣椒花椒呛出来的香味在小小的厨房里面飘散开来。 吕明志做完了今天的第十道水煮肉片,好不容易才空闲下来一会儿,刚想要去前厅看看情况,就见王婶子又一脸紧张的跑了进来。 “掌柜的,你未来岳父来了,我刚瞧见,正在门口排队呢!” 吕明志为了娶媳妇开酒楼的事情,王婶子作为唯一的员工当然知道。 她之前还觉得孟老爷挺有眼光的。 这么个眼高手低,还赚不到钱的男人,要是她家闺女她也不干。 可是自打这水煮肉片的名声闯出来以后,王婶子就不这么觉得了。 别管咋说吧,他们酒楼现在在淮南府也算是数一数二的酒楼了吧。 就连吕明志,因为这一手厨艺也已经成了老饕们趋之若鹜的存在。 听说淮南王顾家都派人来请了,说是老王爷的寿辰马上就要到了,想请他到家中做一顿饭。 这样的青年才俊,孟老爷总也不能像过去那样瞧不起他了吧。 王婶子这么觉得,吕明志自己也这么觉得。 他有种马上就要扬眉吐气了的感觉。 闻言,立马抬头挺胸从后厨走了出去。 可刚看见队伍里站着的孟老爷和孟小莲,他那点子刚刚装出来的自信立马就消失殆尽了。 “孟老爷。”他怯怯叫了一声,眼神又温柔的划过心上人的脸,小声唤了句:“小莲。” 二人隔着悠长的队伍缓缓相视一眼。 眼神中的情意都仿佛化成了型,就要直勾勾的砸在孟老爷的脑袋上。 同样来看酒楼生意的宁馨此时正在对面的胭脂坊观望。 看这这一幕,觉得实在是浪漫。 可一旁的孟老爷却一点也不觉得浪漫,甚至有点被冒犯到了。 他将女儿拦在身后,虎着一张脸对上吕明志,冷声道:“你小子还真有两下子,我还以为你是赚不到钱跑了呢,没想到还搞出了这么个噱头。” 孟老爷的语气里不无轻蔑。 毕竟,这吕明志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 他对这小子的性情十分了解。 那是心比天高的一个人。 他是不想让闺女去跟着吕明志受罪的。 可如今,看着他带着围裙在酒楼前面忙前忙后的样子,孟老爷又有一瞬的迟疑了。 这小子…… 好像也没有他想象的那么扶不起来嘛。 可心里这么想,他脸上的表情却丝毫没有放松下来。 依旧是一脸的严肃,背着手看了看排的遥遥无期的队伍。 “算了,一个大少爷做出来的东西能好吃到哪儿去,走闺女,咱们回家。” 他伸手抓住了孟小莲的手腕就要往后拉。 吕明志赶紧迎上来,脸上堆满讨好的笑:“您老别急,既然已经来了,总要尝尝我的手艺,快进来,快进来。” 他揽着孟老爷的肩膀不由分说把人往里面带。 孟小莲被她爹牵着,也羞红了一张脸,缓慢的跟在后面一起进去。 时不时怯怯的抬头望望,二人视线又能撞在一起,再次羞红了耳垂。 宁馨吃了个魏琴递过来的水果,直感慨这小吕掌柜虽说是做生意真不行,但还真是个纯爱战士啊。 行啊,这忙帮的,也算是促成一段好姻缘了。 魏琴笑道:“他家赚钱也是好事,连带着我这儿的生意也跟着好了不少。” 酒楼的队排的长,都已经排到了路对面去。 大家等的实在烦闷,也有顺便去对面胭脂坊买点东西的。 所以这两日,胭脂坊又跟着对面再次火热了一把。 见有人被直接带进了酒楼,在门外排队等了小半天的食客们不乐意了。 “怎么回事啊,怎么还有人插队呢?” 有人看出来刚才来接人的就是酒楼的掌柜。 可等了那么久的老饕们都快被里面的香味儿熏得馋虫直往肚子里钻,哪管你什么掌柜不掌柜的,明目张胆的插队就是可耻的! 还是王婶子陪着笑脸出来打圆场:“刚那是我家掌柜的岳丈大人和他未来夫人,好不容易来酒楼一趟,我家掌柜哪儿敢怠慢,您且等等,马上就排到了。” “原来是掌柜的老泰山啊。” 一想起刚才那酒楼小掌柜对着老泰山点头哈腰的样子,一众男人们似乎是也想起了自己在岳家小心翼翼的样子。 男人理解男人,也就没有再继续追究。 带着孟老爷和孟小莲进了酒楼,酒楼前厅的位子早都已经坐满了。 因为生意太火爆,厨房门口甚至还摆了两张桌子,都是他一早上临时从隔壁借的。 孟老爷半推半就被带进来,也早已经被酒楼里这股子麻辣的味道勾出了馋虫。 他咽了咽口水,不满道:“这哪儿有地方。” 吕明志急的一头汗,朝后门看了一眼,眼睛一亮,说道:“您和小莲要是不嫌弃,就坐在这儿吧,我在这儿给您支张桌子,也比外头安静些。” 酒楼大厅人声鼎沸,这后厨边上倒是安安静静。 看见柜台上被一盘一盘端出去的水煮肉片,孟老爷早已经食指大动,满脑子叫嚣着想要赶紧尝尝。 如此,他头一次没有拒绝吕明志的邀请,带着女儿坐在了后门边上新放置的“雅座”。 看着爹爹脸上似有似无的笑,孟小莲眼睛弯弯的,心里美滋滋。 看向心上人的眼神也温婉如水。 吕明志被这样眼神鼓励到,匆匆忙忙跑进后厨,精心制作了一道配料极其丰富的水煮肉片叫王婶子送了上去。 为避免水煮肉片太辣吃着上火,他还贴心的又做了一道清炒虾仁和冬瓜肉丸汤。 虽说让他家酒楼出名的这道水煮肉片是宁馨教给他的。 但吕明志本身自己还是有些厨艺的。 只是过去,因为孟老爷瞧不上他,也从未屈尊尝过他的手艺。 只当他是个只会耍嘴皮子的。 但这次被水煮肉片勾着,孟老爷头一次尝到了这小子的手艺。 水煮肉片麻辣爽滑,清炒虾仁脆嫩鲜香,这一道冬瓜肉丸汤又端上来的恰到好处,刚好解了水煮肉片的辣。 孟老爷本就是个好吃的,这一顿饭下来,他毫不吝啬的说了好几个好。 把一旁听着的孟小莲激动地心花都要盛开了。 爹爹这是终于看到明志身上的优点啦,这是要同意他们两个的亲事了吗? 孟小莲正激动着,却冷不防被她爹兜头浇了一盆冷水。 “别以为会做两道菜我就能答应你俩的事儿,会做菜也就是个厨子,就凭他,要真想赚大钱,非得累死在灶台上不可。” 会做饭不代表会经营,孟老爷还是不那么相信吕明志。 但嘴上这么说,其实他心里对吕明志已经比过去印象好了不少。 能做出这么好吃的菜,起码这小子是个有些天赋也认干的。 并且…… 孟老爷想到了前几天满城说书先生都在说的那一场超乎其神的“美食争霸赛”,以及其中令人听着就垂涎欲滴的名菜“水煮肉片”。 他看看面前几乎吃的就剩辣椒的菜,又看看后厨忙活的脸色通红的吕明志。 该不会是这小子为了酒楼生意的预热吧? 如果真那样的话,那么他还真得对这小子刮目相看了。 很有商业头脑嘛! 正想着,一大一小两个人路过他们准备往后厨走。 大的孟老爷认识,是吕明志的哥哥,那个开茶楼的吕掌柜。 俩人之前为着自家孩子的婚事闹得不怎么好看,但为了弟弟,吕掌柜还是主动低头,热情的跟二人打了个招呼:“孟老爷,孟小姐。” 孟小莲红着耳朵起身朝他欠了欠身。 孟老爷坐在原处一动不动,眉毛胡子里写着的都是不屑。 却见吕掌柜旁边那个小不点笑眯眯道:“孟老爷这么喜吃辣,不知道有没有吃过一道蜀地的特色名菜叫毛血旺?” 作为资深老饕,一个水煮肉片不知道就已经够让孟老爷抓心挠肝的了。 如今这又钻出个自己更是听都没听过的菜肴。 “毛血旺是啥?哪家酒楼有卖的?”他睁着一双求知若渴的眼睛。 宁馨晃了晃脑袋上的小揪揪,小跑两步将吕明志从厨房里给拉了出来,笑容满面道:“别家都没有的,只有小吕掌柜会做的,可好吃啦!” 第一百二十九章 养孩子真他娘的累 又是一个别家都没有,只有他家有。 要不是真的觉得这水煮肉片滋味甚好,孟老爷甚至觉得这该不是这小子自己胡编的菜谱吧。 刚被从后厨捞出来的吕明志一脸懵逼。 但低下头看到宁馨挤吧着眼睛的样子,他也只能跟着点头。 “会的,我会的。” 说完,他还偷偷瞟了孟小莲一眼,心里满是对心上人撒谎的内疚。 孟老爷扫了吕明志一眼,说道:“没想到啊,你还会的真多。” 他轻咳两声,试图掩盖住自己内心的尴尬,说道:“今儿我们是吃饱了,下回再来尝你说的那道好吃的什么毛血旺吧。” “哎哎!您什么时候来都行!” 这次还没结束,孟老爷竟然主动邀约了下一次。 吕明志高兴的一口大白牙都要呲出来了。 一旁的吕掌柜也笑的见牙不见眼,还不停说着自家茶楼最近进了什么好的茶叶,要是孟老爷家里需要的话,自己立马派人过去送之类的。 肯定是免费的。 宁馨不免替吕掌柜心疼。 这也是真拿自己弟弟当亲儿子养啊,为了弟弟的终身大事也是操碎了心。 唉,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怕她爹吃不饱,怕她爹穿不暖,又怕吃饱穿暖了以后她爹没有心思学习。 眼瞅着她爹都已经回书院好几天了,也不知道他想不想家…… 越想越多,宁馨瘪着小嘴情绪有些失落。 养孩子怎么这么难啊,以后她可不想再养了。 “小小姐?”吕掌柜的呼唤声将宁馨从沉思中拽了出来。 宁馨这才发现孟家的父女俩已经走了,吕家兄弟正殷殷的看着自己。 吕明志急不可待,先开口道:“你刚才说的那什么毛血旺又是啥啊,我也没听过啊,下回他们再来我可怎么办啊。” 宁馨摆摆手,喝了口吕掌柜给她倒得茶,润了润嗓子说道:“小事一桩,我能教会你做水煮肉片,自然也能教会你做这个。” 之前一直觉得这丫头也就是嘴上厉害,可自打水煮肉片在六安厨艺大赛上嘎嘎乱杀一气后,吕明志已经将这小丫头当成了在世厨神了。 他急切道:“那你什么时候有空教我做啊?” 说完,他还很狗腿的叫了声师傅。 上辈子老听人管她叫老师了,叫师傅的倒是不多。 宁馨眯了眯眼,觉得这个称呼还挺新鲜。 但她又怎么会为了声师傅放弃原则呢? “教你可以,但咱们得明码标价的来,亲兄弟明算账,我看你以后用我的时候还多,咱们先把价钱说好。” 吕掌柜嘴角抽了抽,直感叹这丫头真是个财迷。 他预想到宁馨要价肯定不低,便想先开口压压价。 可他那个傻弟弟哪里晓得这些,他一听立马就答应了,乐呵呵道:“那是自然,师傅你说,一道菜多少钱,咱们以后就按照这个价格来。” 虽说不知道一个六岁的丫头为啥能知道那么多美食,但吕明志还是觉得这桩买卖很划算。 宁馨微微阖了阖眼,伸出三个手指头。 “三两?”吕掌柜问。 宁馨摇了摇头,只觉得他在异想天开。 笑话,一道能赚钱的菜谱才值三两? “三十两一道,一次性付清。” 吕掌柜被这个价格吓得差点没直接坐地上。 吕明志也分明被吓了一跳,但他这两也看到了酒楼的生意是如何火爆的。 觉得跟这热闹的生意相比,三十两好像也不是那么难赚。 便咬咬牙道:“成!” 说完,他又怕自己吃亏一般补充道:“但不是所有菜都值这个价啊,得是水煮肉片这种级别的。” 简言之就是能赚到钱的。 对此,宁馨没有异议。 点头应下了。 吕掌柜忍着心口痛问宁馨:“小小姐,你今儿来是干嘛的?就是过来谈这个的吗?” 他是在门口碰上宁馨的,便一块儿进来了。 宁馨笑着摇摇头,又瞥了眼正在算账的王婶子:“不是的,我是来看今天账目的,吕掌柜还记得吧,我们之前可是说好小吕掌柜只要赚到了钱就得给我十天的营业额哦!” 她用一张最纯洁无瑕的脸说着最市侩的话。 偏又是那么的融洽合适。 吕掌柜心头一梗,也不得不小声问弟弟:“明志啊,这几日赚了多少钱。” 吕明志去拿过账册,给吕掌柜看:“昨天一天赚了十两,今天更多些,估计打烊之前差不多能赚到十五两吧。” 吕掌柜差点没有一口血喷出来。 之前谈合作时候的回忆突然跑出来攻击他。 啊啊啊啊,当时为什么装聪明用十天营业额抵五十两啊。 这两天就二十五两了,十天营业额不得上百两啊。 “小小姐,你看这个……”他想还还价,保存一下他弟的劳动成果。 宁馨却绷起小脸,严肃道:“吕掌柜不能这样,当天咱们可都是签字画押过的,当时你不还怕我反悔吗,现在你怎么能反悔呢。” 吕掌柜被训的无地自容,尴尬的不知所措。 还是吕明志心思比较单纯,说道:“既然答应了就给,没关系的,反正菜我已经学到手了,不怕以后不能把钱赚回来。” “好样的。” 宁馨就是喜欢这阳光积极的年轻人。 尤其是这种给钱从不抠搜的。 她一马当先往后厨走:“来,小吕掌柜,今儿我送你一道能做给小莲姐姐吃的菜——锅包肉。” …… 十天过去,小吕掌柜酒楼的总盈利金额为121两。 宁馨算是回馈新用户的,抹了个零,收了一百二十两。 其中二十两下发给这几日在各个酒楼说“美食争霸赛”的说书先生。 剩下的一百两她自己留下了一半,算是她出方案写本子的钱。 生意是她拉的,这个活儿也基本上是她指挥大家一点点干的。 别说就拿走一半了,就算是她把所有钱都拿走大家都不会有什么意见。 但宁馨希望这个部门能越做越好,就没干那种周扒皮的行径。 最后剩下的五十两给营销部的员工们进行的提成发放。 根据大家分工出力的不同,最多的有人拿到了十五两,最少的也拿到了三两。 刘以是拿的最多的。 因为是他最先知道了六安厨艺比赛的消息,也是他这几日夙兴夜寐的和六安那边的故友联络,一直直播着吕明志在那边的消息,丰富了大家的说书内容。 他算是出力最多的。 拿到这些钱并不算过分。 大家也都没说什么。 可这十五两银子却让刘以整个人都激动地不行。 说书其实赚的也不少,但之前总被书会抽成,能拿到他手里的钱并不算多。 都说了二十年书了,他到现在攒下的钱都没有十五两。 快四十的人了,因为太穷连个媳妇儿都没娶上。 如今这十五两银子在他眼中根本就不是钱,而是他崭新未来的门槛。 他跨过去了,他未来会赚更多的钱! “请小小姐和大家放心,以后我一定会更加努力,和大家一起共创辉煌。” 这都是之前宁馨给他们打鸡血的时候胡乱说的。 现在不用她打,刘以浑身上下血液早都沸腾了起来,激动的不行。 宁馨带头鼓起了掌:“好样的刘伯伯,大家都要有这种热情,赚钱嘛,不寒碜,况且咱们是拿脑子赚钱的!大家为啥都夸我爹爹是文曲星下凡啊,那不就是因为他是靠笔杆子闯出来的嘛,咱们这份工作和他也没有区别嘛!” 宁馨站在椅子上,扬起小胳膊呼号呐喊:“百折不回头,立志创伟业!别人行的咱们也一定能行!!” “行!我们一定能行!” 众人也被宁馨热烈的口号给鼓舞了起来。 全部都站起了身子,跟着宁馨的节奏高喊起了“我能行,我一定能行!” 热烈的劲头一度让宁馨觉得自己进了什么传销机构。 不过嘛没啥的。 不管是学习还是工作,人是需要不断地被鼓舞,不停打打鸡血的。 在摆烂的环境里,人是很难努力起来的。 同样的,在大家都积极的环境里,你也是很难摆烂下去的。 一通鸡血打完,宁馨哑着嗓子又进行了总结:“咱们这个部门的意义大家也都理解了,以后大家不要光靠着我拉生意,大家可以自己去拉生意,价格也你们自己谈,到时候你们也可以像我一样拿到更多的钱。” 渠道不能让她一个小孩天天去跑。 这些在市井说书的人们要是真的来了劲头,肯定是比她还要厉害的存在。 这么一说,为了钱,大家的积极性也能跟着起来。 总结大会在热烈的气氛中落下帷幕。 宁馨瘫软着身子被阿林扛着回了家。 这阿林本来是她买来想给她爹爹当跟班的。 但无奈这小子实在是没有学习那根筋,就连于四叔都已经把高中生常用四千五百字全部都认识完了。 可阿林愣是才学会了十个字。 还是他自己的名字,宁字,以及上下左右大小…… 不认识字儿的跟班肯定不能给他爹当书童,宁馨索性就把他留在自己身边了。 也正好阿林单纯的有点傻,就算是自己做出了什么骇人听闻的事情,他也都能理解为自家小小姐就是比别人厉害上面。 从不怀疑,也没啥不必要的好奇心。 况且他体力极好,跟他在一起宁馨几乎可以脚不沾地。 天天不是被背着就是被扛着,整的她两条腿儿都快退化了。 但还是真的舒坦…… 被阿林一路扛在脑袋顶上,宁馨被晃悠的都有些犯困的时候,二人终于进了宁家的大门。 在一连几次忘了矮身使得宁馨磕在门框上以后,这一次阿林总算是想起来,矮下身子,将她扛了进去。 院门右手边有一个小的门厅,过去便是宁成文的书房。 往常他不在家,只有宁馨会用这个屋子。 但今日,书房竟然是亮着的。 里头莹莹的烛火如豆,宁成文伏案读书的身影正好从窗子上映了出来。 “今天是休沐日?”宁馨疑惑。 阿林翻着白眼想了半天:“不是啊,前儿才是休沐日,我还去给少爷送烧鸡了呢。” 对啊,宁馨想起来了。 那日她爹说温书太忙,还没回来,在书院过得休沐。 所以她才叫阿林去给送的烧鸡。 这怎么突然又回来了呢? 该不会又被别人给欺负了吧。 宁馨叹了口气,拍了拍自己光洁白皙的小额头。 真他娘累,养孩子怎么这么费劲啊!! 第一百三十章 爹爹发誓 从大窑村回来以后没多久,书院就迎来了一次小考。 因为有宁三元这个名头加持,临考试之前,书院里不少的夫子都对他抱了极大的期望。 这其中当然也包括花尽心力将他留在书院的袁山长。 或许是因为这些人的期待让宁成文心里压力有点大,又或者是因为考中三元之后,他又回了一趟家。 这一路上被夸奖的次数太多,他自己也不免稍有些飘飘然了。 学习的时间也不如过去那么长,注意力也时常有不集中的情况。 这次考试,他竟然考砸了…… “什么?你在甲字班排了第二十八?” 听到宁成文的成绩的时候,宁馨忍着惊讶,差点没叫出来。 甲字班里的学生都是准备参加明年乡试的学子。 算是她爹的同窗,也算是她爹的对手。 这个班级人并不多,只有三十六人。 而其中一半都是今年刚刚考中院试之人。 可现如今,她这个连中三元的爹爹竟然考了班级的倒数第十…… 这是咋了?这还能考中乡试考中举人吗? 宁馨只觉得一股子烦闷直往脑袋顶上涌。 但对上她爹比她还要沮丧的小脸,宁馨还是压抑住了情绪,温声问道:“爹爹,你跟馨儿说说,你这是怎么回事,是书院里夫子讲的课听不懂吗?还是最近状态不好?” 按理说,书院自院试之后休息了一段时间,甲字班讲解的新内容并不多。 大多数还是考的学生们过去的积累。 宁馨不明白,她爹怎么放个寒假就给放成倒数了呢?? 宁成文咬了下唇,俊美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羞愧的红。 他眼睛也不敢看宁馨,只压低嗓子,小声道:“是爹爹不好,最近没有用功。” 屋子里烛火盈盈。 婴儿手臂粗的蜡烛在屋子里点了一小圈。 几乎将宁成文的书桌映照的如同白昼。 经过数月的温补,他的身体比宁馨刚穿过来的时候结实了不少。 漂亮的肩背线条被烛火笼罩着,在对面的墙上投下一个宽厚的影子。 只是此刻他缩着肩膀,头几乎低到腿上,甚至不敢看宁馨一眼。 “为什么没用功?”宁馨艰难的压抑着脾气。 宁成文头低的更低:“是、是爹爹错,不该受顾云亭的怂恿……” 原来这些时日宁成文被顾云亭带着迷上了叶子牌。 他十二岁就开始读书,没读两年便被抢去程家做上门女婿。 说到底,他的少年时期并没有像同龄人那般放肆的玩耍过。 压抑的生活让他过早的成为了一个父亲,一个中年人。 开始走科考路之后,年幼的馨儿担起了家里赚钱的重担,宁成文生怕浪费了女儿的苦心,便开始没日没夜的读书。 不管是在沈先生的社学,还是在淮南书院,他几乎从未有过业余生活。 闲下来也不过是陪着馨儿出去转转,偶尔听听说书唱曲儿。 对他来说兴趣也都不大。 可顾云亭不同。 那好歹是淮南府曾经响当当的纨绔子弟,他会玩的花样是宁成文这辈子都没有见过的。 不再被顾绯算计,顾云亭回到了自己的地盘,着实是高兴的过了头。 进了淮南书院以后,天天的呼朋唤友的打牌喝酒,格外的逍遥。 宁成文最初对他这样的行为嗤之以鼻。 那些享乐的东西并不能吸引他。 可直到前些日子,有一次顾云亭组局打叶子牌人手不够,硬是拉着宁成文去凑了个手。 可没想到,他一下子就迷上了这个游戏。 玩家能从明牌去推算未出之牌,以施竞技,既考验玩家的记忆力,又考验玩家的智商。 这种有趣的游戏着实是踩中了宁成文内心深处那个胜负欲的点。 他想要赢,他想要成为这张牌桌上的赢家。 加之他推演的能力和记忆力都相当好,不过多久,他已经越过顾云亭,一跃成为了书院里玩叶子牌最厉害的那个人。 就连顾云亭都忍不住赞他的确天赋过人。 可玩物丧志这个词语既然存在,就有他存在的理由。 他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去和旁人组局玩牌,学习上难免就忽略了一些。 本以为没什么大问题,却不料这一次就考砸了。 直接跌到了班里倒数。 宁成文忘不了成绩出来的时候,一众夫子和袁山长看自己时候那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他知道,他这次让大家都失望了。 当然,他最害怕看见的还是自己闺女馨儿失望的眼神。 宁馨的确很失望,自己在外面费劲心力赚钱养家,就是希望宁成文在书院能够好好读书,未来在科举上能够取得一个好的成绩。 在这个朝代,并不是有钱就厉害。 只有当官才是出路。 她甚至不需要她爹当个什么大官。 她爹又怂又面,当了大官宁馨都害怕他再被人吓哭了。 只当个小小的文官就可以。 能够衣食无忧,家风清正,出门被人高看一眼,连带家人一块儿都不会在被旁人欺负。 这是宁馨对他最大的期望。 可没想到,乖乖仔也会玩物丧志。 想到此处,她真想跑去书院抽顾云亭两个打耳光。 只要跟这货沾上肯定没好事。 还不如当初让他直接病死算了。 不怪顾绯那么想弄死他。 一想到顾云亭差点把自家崽带上了赌博的道路。 宁馨咬着后槽牙,都恨不得自己去弄死他算了。 反正小孩杀人不用偿命,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都同样适用。 想着,她阖了阖眼,到底还是将眼中的失望掩去,又换上了平时那样鼓励的表情。 她小手拍着宁成文的肩膀,说道:“爹爹没关系,这只是成长路上的一点点波澜,早发现总比晚发现好,既然你已经知道自己做错了,之后改了就行,以后别再玩叶子牌了,或者等你高中之后,想玩多久玩多久好不好。” “馨儿,你原谅爹爹了……”宁成文红了眼,马上举起三指朝天,认真道:“我宁成文此生再不玩叶子牌,决不食言。”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呢? 宁馨不会因一次的错误否定她爹这个人的。 毕竟过往那么长时间的相处,她爹的人品和进取心都还是有保证的。 走歪了路不怕,只要再次纠正回来就行。 虽然面上话是这么说,但当天晚上回到自己的卧房里,宁馨还是不出意外的失眠了。 过去她带毕业班的时候,也曾经遇到过很优秀的学生突然就成绩下滑的现象。 等查清楚了才知道,原来是因为那孩子迷上了一款网络游戏。 宁馨知道后,找孩子谈话,找家长谈话,又各种制定目标。 但最终结果表明,这些都效果甚微。 那孩子最终还是在他自己的意志力作用下,硬生生戒掉了电脑游戏。 当时宁馨为这个孩子头疼的时候,好多同事都劝她放下助人情结,尊重他人命运。 可宁馨并没有那么做。 她是个老师。 在考取教师资格的那一刻,在当上老师的那一刻,她就曾经告诉过自己,未必要将孩子们都教成才,但一定要让他们都成人。 人这一生的诱惑还有很多。 青春期的电脑游戏都抵抗不过去的话,这些孩子未来又该如何。 当初当班主任的时候,宁馨是这么想的。 现在给宁成文一个人当家长,宁馨还是这么想的。 但对她爹,她显然是更加看重的。 因为在书院总是走神,或者被人组牌局。 所以宁成文便跟书院办了手续,开始走读上课。 白天去上课,晚上回家来住,就能避免掉打牌的那些事情。 有时候主观无法控制的事情,用一些客观手段确实很容易见效。 宁馨很赞同这种做法。 为此,她还减少了每天出门社交的时间,在家里陪着宁成文一起努力。 她的《回府的诱惑》写到了第三卷。 《怪侠捉妖师》写到了第六卷。 早已经超越笑笑生成为了十里八村最红火的话本作者。 张掌柜那头天天来信催后面的内容。 宁馨也正好趁此机会待在家里,一边陪宁成文学习,一边写自己被催稿的文。 就这么平静无波过了一个月。 眼看除夕将近,书院又举行了除夕前的最后一次小考。 宁成文玩命苦读了两夜,熬得眼底一片青黑进了考场。 宁馨原本想劝她爹不必急于一时,但想一想,又觉得着急是好事。 人是要有紧迫感的。 长期处于松弛的状态,人是不会努力的。 好在天道酬勤,所有的努力都会有结果。 宁成文考完之后回来说考的不错。 “那行,今天就休息一天吧。”宁馨也稍微松了口气。 因为要陪爹爹,最近书会很多的事情她都是直接交给孙淼和刘以去办的。 书会倒还好,平平稳稳,正常进行。 但刘以跑来了好几回,说是他最近在和一个青楼老|鸨商谈。 说是那个青楼生意较其他青楼生意差了不是一点半点。 老|鸨天天做地赔钱,心急的不行。 又不知道从哪儿知道了宁馨之前帮胭脂坊和吕家酒楼打广告的事情,便找到了刘以,想要他们给想个办法,让青楼的生意好起来。 最初听到这个事儿的时候,宁馨直接就给挡了回去。 没办法,她一个新时代女性,实在是接受不了这个时代将女子变成资源任由男人们挑选的做法。 她内心的是非观和三观都不允许她对这样的事情推波助澜。 但刘以好不容易要将单子谈成,而且青楼的老|鸨也说了,若是这事儿成了,她也学吕家的酒楼,可以给他们十天的营业额。 一想到十天的营业额,刘以都快要馋的流口水了。 自然每日每日的往宁家跑,就是为了说服宁馨答应这桩买卖。 “小小姐,您就去给瞧瞧吧。” 长得又高又壮,一脸土匪相的刘以此刻像个狗腿子一样跟着宁馨满院子出溜。 宁馨喝水他递杯,宁馨要坐他就拉凳,就差跟着她去厕所给她望风了。 宁馨实在是受不了这个,嘟着嘴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刘伯伯,我都说了这事儿我不管,你们也不许管!” 第一百三十一章 去……去青楼 “为啥啊?为啥啊?那可是十天的营业额啊,你咋还不喜欢钱了呢?” 刘以实在是不懂。 看着这个大傻个子,宁馨的白眼翻得更高。 “刘伯伯你真的觉得十天的营业额多吗?”宁馨叹了口气,拍了拍旁边的椅子示意让他坐下。 没办法,这人长得也太高壮了些,一座小山似的,压迫感太强。 刘以乖乖巧巧坐在了宁馨身旁,一脸好奇宝宝的模样看着她:“十天还不多吗?不是说青楼是最赚钱的地方了吗?” 宁馨摇摇头,掰着手指头给他解释了起来。 “青楼赚钱是没错的,但所有的青楼最赚钱的一项都是姑娘们收的小费,这都是给到个人身上的,并不算在营业额当中。” 刘以愣了愣,才琢磨明白怎么回事。 “可不还有酒水茶饮的营利吗?” 宁馨继续道:“酒水茶饮是附加项,而且很多酒水茶饮的都是青楼和旁边的酒楼茶馆合作的,他们提供地盘别家拿东西来,走的是人家的账,更不能算成是他们的营业额了。” “岂有此理!那老娘们骗老子!”刘以一怒,拍着桌子站起了身。 宁馨怀疑这货身上肯定是有那么点蛮夷血统的。 不然他看起来怎么那么吓人呢。 意识到自己表现有些无礼了,刘以又赶紧俯下身,赔着笑脸道:“那要按小小姐说的,我们跟这样的应该怎么收费?” 宁馨淡声:“明码标价就行了,他们青楼这个规模的,收他三百两不为过。” 那个青楼她知道,位置还行,只有零星几个出挑的姑娘,不像别家能够留下客源,所以一直生意就不太好。 三百两银子来做营销,估摸着那个青楼的老|鸨也舍不得出。 宁馨就是准备一口价把这家的生意要黄了,避免刘以再来烦她。 这个数字一出口,刘以也被吓了一跳。 三百两了,小小姐还真敢要。 他这辈子可都还没见过这么多钱。 三百两银子,放在乡下有些人户,大概是能过半辈子的钱了。 可刘以对眼前这个小老板是有些盲目自信在的。 毕竟这丫头虽小,可人家说出口要办的事情就没有一件是不成功的。 说要组建书会就组建了。 说要做什么营销广告,给两家店铺都做的热火朝天。 既然如此,她能管这间青楼要三百两,自然也有要三百两的道理。 “好的!您就瞧好吧,刘以必然把这个单子谈下来!” 说完,他气势汹汹的走了。 宁馨摇头苦笑。 看吧,钱才是人的第一生产力。 只要能赚到钱的买卖,就没有人不愿意做的。 两天之后。 书院放榜,宁成文去书院看成绩。 宁馨则留在家里给《怪侠捉妖师》收尾。 这书写了快百万字了,也即将到了宁馨的极限。 主角晏赤侠已经跑遍了全国各地,该斩的妖除的魔也都处理的差不多了。 宁馨都快编不出什么新妖怪了。 索性就安排了一个happye ddi g的大结局,让晏赤侠退隐江湖了。 写之前她去信和张掌柜商量了一下。 那头听说她这本书要完结,很是不乐意。 毕竟这本书是真的赚钱,要是能一直写下去,张掌柜觉得自己下半生都能抱着这本书衣食无忧了。 没办法,宁馨只好又去了一封信好好开解了一下他。 然后提醒他给这本书提前预预热,让所有书迷都知道马上就要完结了,刺|激一下他们的购买欲。 手和脑袋毕竟长在别人身上,张掌柜没办法,也只好听从她的安排,开始对外宣传《怪侠捉妖师》要完结的消息。 却没想到,完结的消息刚刚传出去,那头开始付预付款的人就排成了行。 张掌柜来信来还说,自己活了这么多年,还头一次知道,原来啥都没看见,竟然也有人会付钱。 宁馨看完了信,笑了笑。 越稀少的东西越容易激发大家的购买欲。 奢侈品限量版如此,她这最后一本书也是如此。 将写完了的书稿整理好放进信封,又附了一封短信给张掌柜。 宁馨刚在躺椅上伸了一个懒腰,就听到院子外响起刘以的声音。 “小小姐,谈成了谈成了,他们愿意出三百两啦!” “什么?” 宁馨扑腾一下从躺椅上直起了身子。 不过一个小小的青楼,竟然能答应她要价三百两的要求? 哎呀呀呀,后悔了,该要个一千两了。 阿林拦不住刘以,被他直接跑进了房里。 “小小姐,他非得进来!”阿林气鼓鼓的拿手指着刘以。 他很是不喜欢这个大个子。 没别的,刘以太粘人了,天天往小小姐身边跑,阿林怀疑他有什么不轨企图。 比如替代自己成为这宁府唯一的下人。 所以,阿林看他的眼光极为的不善。 心里恨不得宁馨能好好的骂他一顿才好呢。 但宁馨没有如他所愿,只是扶了扶自己发胀的小脑瓜,无奈的挥挥手道:“阿林哥哥你先下去吧。” 刘以闻言,得意的朝阿林挺了挺胸脯。 “……”阿林这下更气了。 但想到这大个子很有可能替代自己,他还是忍住了气。 过来给宁馨倒上了一杯热乎乎的奶茶,又拿过刚刚灌好的暖手炉放在宁馨的怀里,最后又用毛毯将宁馨从上倒下盖得严严实实。 “小小姐有什么事儿一定要叫阿林,阿林就在门口等着您……” 说完,他一脸悲切的,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宁馨都蒙了。 这一副小媳妇儿的模样到底是给谁看呢? 再说大冷的天你在外头等什么等? “哎哎,你在隔壁烤火吧,别再外头待着,太冷了。” “好嘞!” 阿林闻言,挑衅的看了刘以一眼。 那眼神里仿佛写着:“看吧,我才是小小姐最喜欢的下人……” 刘以倒是没理会他这种炫耀,因为他现在整个人都处在一种极其兴奋的状态当中。 三百万啊,他刚刚谈成了三百万的生意。 要按照上一次酒楼那桩生意的分账比例来看,这一次他说不定也能拿到一百五十两啊!! 一百五十两!够他在府城买个像样的宅子,雇两个得体的下人,甚至娶个不错的媳妇儿的了! 所以他这一路都是跑着来的。 外面三九严寒,他一脑门子汗,进了屋还散发着热气。 但他也来不及歇,着急忙慌的就要把宁馨往外面拖:“小小姐,这生意谈成了,他们已经说好了会给咱们三百两银子了,现在您跟我去那儿看看吧,看看咱们应该咋做!” 他激动地恨不得直接把宁馨扛出去。 “真的答应给三百两了?”宁馨还是不信。 刘以点头如捣蒜:“真的真的!不信您跟我去看看,他们家老|鸨亲自答应我的。” 这得是生意多不好啊,才会把那么多钱压在营销上。 这点好奇把宁馨原本不想接这桩生意的心思都被冲淡了些。 况且自己之前已经答应了刘以,只要能要到三百两就可以接这个单子。 作为领导者,她不能说话不算数。 于是宁馨艰难的从躺椅上直起身子,换了身衣服准备跟刘以去看看情况。 到了院门口,李贵带着围裙拿着锅铲跟了出来:“马上吃饭了,馨丫头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他是阿林找来的外援。 宁馨出门不带他,阿林非常委屈,便找来李贵想要把人拦下。 宁馨头也没回,挥手道:“晚饭之前肯定回。” “哎哎,那你去哪儿啊?” “啊……去……去……”青楼。 这是可以说的吗?? 第一百三十二章 饿死事小,失节事大 宁馨走后没多久,宁成文就从书院回来了。 “少爷这次考的如何?”阿林屁颠屁颠跑上去,笑呵呵的问询。 于四叔也跟在后面,虽没开口,但好奇也挂在了脸上。 宁馨并未把她爹之前因为玩叶子牌差点荒废了学业的事情告诉家中任何人。 但于四叔是个聪明人,从宁馨开始推拒掉公事天天陪在家里和宁成文一起学习开始,他就意识到了可能发生了什么问题。 作为这个家里的长辈,他自然也很关心这件事情。 宁成文弯着眼睛笑:“成绩尚可。” 很中肯也很谦虚。 上次考试他考了班上倒数第十。 这次考试他准备的不错,正常发挥之下,考了个班级第九。 虽说还不是最好。 但袁山长和夫子看他的眼神明显是和蔼多了。 就连食堂打饭的婶子都多给他打了一勺肉。 虽说还不是自己最满意的成绩,但宁成文心情却是比之前好上了不少。 下了学一刻也没有耽搁,赶紧赶回了家中,就是为了告诉女儿这个好消息。 可却没想到,闺女竟然不在家…… “她去哪儿了?” “不知道,小小姐没有说。”阿林摇摇头。 仍能想起刚才刘以把小小姐扛在脖子上带走的模样。 不开心!小小姐不是跟自己天下第一好嘛! 自打来了府城读书以后,宁馨就像是如鱼游进了水中一样,不管是做什么都能赚到钱。 最开始宁成文知道她从写话本到执掌起府城说书书会的时候,还惊讶了说不出话来。 但后来,闺女手里的事业版图越做越大,宁成文竟有了那么点习惯了。 哦,不就是又赚到钱了嘛! 该不会别家六岁的娃娃不会赚钱吧? 那可真是太奇怪了。 之前因为自己学习懈怠,馨儿停下手头的事情在家专心致志陪了他一个月。 估计现在有很多事情要忙。 宁成文接受良好,看了眼天色,突然想起前一段时间魏凌说要找他说点事来着。 魏凌没考中院试,也在淮南书院继续就读。 只是为了帮衬妹妹的生意,他现在也开始走读。 二人本就不在一个班了,平时见面的机会也就比较少。 想到此处,宁成文对阿林和于四叔道:“那就再等等馨儿吧,正好我出去见个朋友。” 这一边,宁馨跟着刘以来到了怡翠楼。 刘以嫌她走的慢,从宁家出来就将她扛在了肩上。 一路风驰电掣的,到了地方的时候,宁馨都觉得自己的脑瓜子快被晃散黄儿了。 “行了刘伯伯,你把我放下吧。” 她顺手捋了捋自己乱七八糟的发髻。 刘以哎了一声,将她从脖子上稳稳放在地上。 宁馨在前,刘以在后,二人进入了怡翠楼。 虽说生意不好,但怡翠楼内里的装修却十分豪奢。 宁馨看着门帘子上的金翠,又瞧瞧老|鸨脖子上戴的核桃大小的东珠。 终于知道为啥这个花楼生意这么差劲儿,竟然也能出价三百两找他们帮忙营销了。 人家这是真有钱人,为了梦想啊这是。 “这是我家小小姐。”刘以弯下身子,又恭敬地对宁馨介绍道:“小小姐,这位就是怡翠楼的阮妈妈,就是她请咱们来的。” 宁馨背着小手将人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 然后弯起笑眼,叫了声:“阮姐姐。” 和她想象的不太一样,这位老|鸨年纪并不算大,看样子略略有个二十五六岁。 甚至还不如自己穿越前年纪大。 阮明玉见小不点如此嘴甜,也笑起来:“这位就是宁家小小姐啊,倒是百闻不如一见,看着比他们传言的还要厉害呢。” 淮南出了个六岁的小小姐。 跟许多家店铺的掌柜都有来往,还是连中三元的秀才相公家的闺女。 这件事情几乎传遍了整个淮南府。 就连周边的府城也都有所耳闻。 大家都羡慕一家出了两个神仙般的人物,真真是祖坟上冒了青烟。 宁馨没有炫耀的习惯,只是笑笑:“客气了阮姐姐,今日过来,我是想当面与你谈谈这个帮怡翠楼宣传的事情。” 算是有些偏见吧,宁馨反正是不太想接花楼的生意的。 但又不好直接驳了刘以的面子。 这容易伤害了这位大哥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心。 所以宁馨亲自前来,看看能不能把这件事情谈黄了。 大不了自己之后再赔个单子给刘以就是了。 却不料,阮明玉好像戴着放大镜看人似的,一眼就看出了她对这门生意的嫌恶之情。 她叫人给宁馨和刘以搬来了椅子。 自己也坐在了二人对面,对宁馨直言:“按理说,你还是个孩子,这桩买卖着实是不太适合你们来做的,但我也是实在没了办法,所以才请宁家小小姐过来帮帮我们的。” 嘴上说的好听,实际干的不还是贩卖女性尊严的生意? 宁馨但笑不语,只看着她不说话。 阮明玉继续道:“来人,叫几个姑娘过来给宁馨瞧瞧。” “不……”宁馨刚想说不必了,却被阮明玉拦了下来:“您且瞧瞧,瞧完了便知道我为何一定要办这花楼了。” 宁馨蹙了蹙眉,但到底还是忍了下来。 片刻之后,一连七八个穿红着绿的姑娘们腰肢款款的来到了花厅当中。 香粉的味道将整个花厅盈满。 一旁的老光棍刘以老早就已经红了脸,也不好意思往姑娘的身上看。 宁馨脑瓜子都要被熏晕了,也只能强撑着。 “奴家花叶,最擅琵琶。” “奴家细蕊,最擅歌舞……” 一连几个姑娘挨着个儿的做完了自我介绍,宁馨不知缘由,看向了阮明玉。 “阮姐姐到底想说什么?” 这些姑娘们说漂亮算不上顶级的漂亮,说风度也并不是个个儿都万千风仪。 但都是细腰盈盈,含羞带怯,像是被集体培养过的一样。 阮明玉叹了口气,摆摆手叫这些姑娘们下去,对宁馨道:“你年纪小,这话本不该对你说的,但我现下也实在是没了办法。” 宁馨:“你但说无妨。” 阮明玉道:“我原也是花楼女子,在扬州小有才名赚了些钱,一年前自小抚育照料我的妈妈去世了,养在她后院中这些女子没了落脚的地方,我实在不忍,便将人一道带了出来,来到淮南落脚。但你也知道,我们自小便学着讨好男人,除了献媚什么都不会,只好又做回了本行,如今手里钱财快要散完,可是生意却还是……” 她面上一阵红红白白,宁馨看了看还没走远的姑娘们,忍不住扪心自问。 对于这个时代来说,到底是吃饱饭更重要,还是贞洁更重要? 当然,答案显而易见。 她不是能说出“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的程颐。 对这些姑娘们来说,她们自打出生开始,可选择的余地就小的过分。 她不该站在道德的高地上对这些人指指点点。 何不食肉糜? 何不食肉糜。 半晌,宁馨叹了口气。 继而,她伸出小手到阮明玉面前,笑盈盈道:“阮姐姐,那希望我们后面的合作能够顺利啦。” 阮明玉抬起脸,一双漂亮的水眸光芒动人。 “真的?你答应了?” 宁馨眼睛完成两个漂亮的小月牙:“答应是答应了,但是要先交一百两定金哈!” 第一百三十三章 宁成文你这是在做什么? 这是一群专门被培养做扬州瘦马的女孩子。 教她们歌舞、琴棋书画,各种才艺,只为长成后卖与富人作妾或入秦楼楚馆,从中牟利。 因这些贫女多瘦弱,“瘦马”之名由此而来。 初买童女时不过十几贯钱,待其出嫁时,可赚达千五百两。 按理说这样长成的女子在青楼谋生并不会赚不到钱。 但阮明玉带出来的这些姑娘们不同,她们虽精通才艺,但因为相貌并非最最出众,所以一直被剩在后院当中。 其中有些个姑娘年岁已经比曾经的花魁阮明玉还要大了。 淮南虽不算是烟花之地,但总有几个撑得住场面的花楼。 阮明玉这间怡翠楼又是外来户,自然是开不起来的。 她们现在的生意比之前小吕掌柜的酒楼也差不了多少。 艰难苟活罢了。 阮明玉也没指望宁馨一出手他们花楼就能赚的盆满钵满。 她愿意付钱的最低底线是,就算是花楼生意不行,她也希望能有人愿意来聘他们花楼的姑娘做妾。 能让这些姑娘们下半生吃饱穿暖。 做妾这种事儿,在宁馨的观念里是最差的出路。 但时代不同,她并不能把自己满脑子的女性主义灌输给阮明玉。 只好点头应下,表示会将这事儿办好的。 从阮明玉手中接了一百两纹银,宁馨就算是接下了这个活儿。 从怡翠楼出来,刘以怀抱着沉甸甸的一百两,嘴角几乎要翘到天灵盖上去。 他像个热情的狗腿子一样跟在宁馨后面,寸步不离:“小小姐,咱啥时候开始啊?” 一百两虽然多,但那不还有两百两的尾款没收呢嘛。 刘以恨不得马上催着宁馨把事儿办了,好拿着自己的分红置办房子,娶媳妇儿。 宁馨闻言,看了他一眼,淡声道:“这事儿急不得,还得从长计议。” “啊?为啥不急?咱们还像之前让书会四处宣传不就行了嘛?” 刘以想的很简单。 之前小吕掌柜的水煮肉片,和魏掌柜家的润肤露不都是靠着书会传出去的名声么。 而且见效都极快。 魏掌柜家几乎是当天就将润肤露卖脱销了。 小吕掌柜那儿慢了点,但也不过是花了半个多月的时间。 他琢磨着,怡翠楼的这桩生意就算是麻烦点,但又能麻烦到何种程度。 大不了算她个整月,办好了也不耽误他去拉别的新活儿,继续赚钱啊。 人赚钱都是有瘾的。 宁馨看得出这位刘伯伯现在就是瘾头上来了。 一天不赚钱就好像亏了自己似的。 可让她一个对秦楼楚馆全无涉猎的人去给青楼找一个最合适的营销方案。 哪儿是那么简单的事儿。 她问刘以:“刘伯伯,你说让书会帮忙宣传,你想让书会怎么宣传?” “……”刘以迟疑了片刻,一抹可疑的红晕陡然就爬到了他黝黑的老脸上。 是啊。 宣传润肤露,可以说润肤露效果极好,用完以后,就连孙淼这样的人,皮肤都滋润了一个度。 宣传水煮肉片,可以说水煮肉片滋味极好。 就连孟老爷那样曾经对小吕掌柜抱有偏见的人,吃过了这道菜,都不免对小吕掌柜刮目相看。 但怡翠楼该怎么宣传? 怎么也不能说那儿的姑娘伺候人伺候的特别好吧…… 虽说这玩意儿很多男人私底下倒是可以口无遮拦的谈论谈论,但放到台面上来说,有几个人能有那么厚的脸皮啊。 刘以摸了摸自己黑红的脸,自问反正自己是没那么厚的脸皮了。 看出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宁馨嗯了一声,解释道:“放心,收了钱一定会办事,只是这事儿我还要回去想想如何去办,你回去也可以找大家一同开个小会,讨论一下有什么合适的方法,会后总结一下可以到家里来找我。” 宁馨最近长了些个子,小脸也圆鼓鼓了许多。 但站在本就高大的刘以身边,还是堪堪才到他腰往上一点点。 旁人看了还以为这是对儿父女。 但仔细一瞧才能发现,这大高个子一直对那小不点点头哈腰的,脸上笑容谄媚的恨不得变身成哈巴狗当场舔她几圈。 “知道了小小姐!您放心,这件事情我一定会办好的。” 此时的刘以干劲儿十足。 怡翠楼在城中的正街上,位置不错,离宁馨家里还有一段距离。 来的时候刘以满心激动,是直接扛着人跑来的,恨不得跟四条腿的畜生比个高低。 但眼下事情已经解决,刘以不好再把宁馨扛回去,看了眼天色,已经是各家各户炊烟袅袅的晚饭时节。 他咬咬牙,从口袋里拿出一小块碎银子,想要叫个马车送宁馨回去。 “不必了,正好儿离魏掌柜那里近,我去找她。” 这几日是月底,是胭脂坊一月一度结账的时候。 宁馨信得过魏家兄妹,本来就想着自己直接等着收每年的分红算了。 但魏琴不干,她总觉得宁馨亏得慌。 所以坚持每个月的账本都一定要让宁馨过目。 这个月的账已经结了,魏琴已经催了她好几次,叫去店里看账。 宁馨之前一直忙着陪宁成文,还没来看。 想着这地方离胭脂坊也不远,她顺便过去看了账,还能叫魏琴派个马车送她回家。 何苦还让刘伯伯掏钱的? 毕竟他心疼的后槽牙都快咬断了…… 听说宁馨暂时不回家,刘以脸上的笑容慢慢变得自在了起来。 没让他花钱他很高兴。 但宁馨到底是个小孩子,为了保险起见,刘以还是亲自将她送到了魏掌柜的胭脂坊。 看到她迈着小短腿进了屋子,刘以才放心的离开。 胭脂坊最近生意着实是很不错,魏琴本就是个懒的,自然也雇了许多店员来看店,自己要么是摆烂,要么是四处玩儿。 宁馨刚一推门进去,就瞧见了个新来的姑娘。 “魏掌柜呢?” 宁馨看着有些空荡荡的货架,抿了下唇。 看样子这个润肤露的销量着实是不错啊,得商量商量让魏琴再补补货了,得把握住这个好机会啊。 “您是宁家小小姐吧。”姑娘眼睛亮闪闪的,满眼写着欢喜:“没想到真的遇上你了,你等着我去给你叫,我家两个老板和您爹爹都在后院呢。” “我爹也来了?” 宁馨皱了皱眉,心说她爹考完了试为啥不回家? 这是考的好还是不好啊? 反正都是十分相熟的人,宁馨没再跟店员多言,自己径直推开了后院的门。 “我自己去就行了,不耽误你做事。” 她脑袋上的揪揪像两个信号塔,竖的笔笔直。 宁馨晃着小脑袋,这个角度看,颇有些同龄人的闲适。 只是很快,她身上闲适淡雅的气质就没有了。 她圆睁着一双漂亮的水眸,不可置信的看着后院的场景:“宁成文,你这是做什么??!” 第一百三十四章 我爹爹怕冷 宁成文正在魏家后院,同几个人玩叶子牌。 树叶大小的纸牌捏在掌心,他漂亮的剑眉微挑,显出几分与平日不同的恣意来。 让那张本就俊美无俦的脸更添风华。 竹制的筹码几乎全堆在他手边。 可知他不光是已经玩了很久,而且一直在赢。 魏家的下人哀嚎道:“宁三元你可怜可怜奴才吧,这一会儿全叫你赢了去了。” 另个人也搭话道:“可不是么,不愧是能连中三元的人,连玩个叶子牌也比我们厉害这么多。” 宁馨就是此时推了门进来后院的。 她一只脚还没有跨过门槛。 那句:“宁成文你在干什么?”说出口以后,后院瞬间就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安静当中。 宁成文下意识将牌一拢手,丢在了桌面上。 随即惊慌失措的站起身子,朝她快步过来:“馨儿,你听爹爹解释……” 他是来找魏凌的,偏巧魏凌出去与人谈事,说要一会儿才回来。 他原是想要走,结果出来的时候无意间就看见了魏家的几个下人在凑局玩叶子牌。 克制了一个多月的瘾头像竹节一般蹭蹭蹭的往上窜。 就打一把就好了。 就打一把。 就当等魏凌回来了。 就这么着,他自欺欺人的与这几个人一起玩了起来。 “馨儿,爹爹……” 往日看见他总是弯着笑眼的女儿今天连头也不抬。 听见他还要解释,宁馨更是不耐烦的直接抬手制止住了他。 “我去找魏姐姐看个账册,你可以先回家也可以在此处等我。” “爹爹等你,爹爹等你一块儿回家。”宁成文赶忙道。 这次宁馨没理他,连一个“嗯”都没有说,径直绕过了几人朝楼上魏琴的屋子走了过去。 眼瞧着小不点一晃一晃进了掌柜的屋内。 几个下人也赶紧收了牌桌上的叶子牌。 有人对宁成文道:“宁三元,钱……” 他们玩的不大,但一直都是宁成文在赢,里外里算下来,这一局宁成文算是赢了不少钱。 虽然输的牙酸,但没人敢赖账。 那人上来想将刚才的筹码算一算,折算成钱给宁成文。 宁成文却赶忙摆了摆手。 “不必了不必了,你们赶紧收了吧,一会儿我家馨儿瞧见又要生气了。” “……” 通过刚才,几人当然看出来宁家这个小小姐不喜欢她爹玩叶子牌的态度。 只是堂堂一个三元,如此怕个小丫头,未免有些丢了男人的脸吧。 “那就多谢宁三元啦。” 心里这么想,却没人傻了吧唧往外说。 几人收拾了牌桌赶紧各回各位了。 楼上的宁馨在魏琴的屋子里待了好半天。 一来这一次的账本比较厚,毕竟前段时间赚钱都快赚疯了。 二来她心里压着火,又不想直接去骂她爹,索性就在魏琴这里冷静冷静。 魏琴原本是在楼上小憩的。 但却被宁馨吼宁成文那一下惊醒了。 她隐约猜出了其中的缘由,收起了已经看完的账册,安慰宁馨道:“我知道你这丫头心思重,希望你爹成龙成凤的,但他也是个人,你总得让他有一些放松的时间吧,老是学啊学的,我都怕他学成个傻子了。” 虽说魏琴比宁成文小不了几岁。 但由于她与宁馨关系比较好。 况且她自家也有个等着读书上进的哥哥要让她来操心。 所以,宁成文这个小三元光环在魏琴这里并不咋闪亮。 反而像她管自己亲哥一样把宁成文也当成了个崽子。 但宁家的崽比自家的崽省心是客官条件,所以魏琴不止一次的羡慕过宁馨。 如今,宁家崽也闹了把叛逆,魏琴终于有了点实感。 “你想啊,你爹年纪不大就被抢亲,被欺负的性格都快扭曲了,然后又被你一直逼着学习上课,成绩又那么好,他心理压力得多大啊,没疯就算不错了。” 宁馨看看她,圆嘟嘟的小脸上没什么表情。 但还是没有说话。 魏琴还想说点什么,就见宁馨从桌边站起身,走到窗边。 将朱窗推开一个细小的缝隙,朝下面看了看。 一袭雪衣的宁成文还站在院子里。 紧抿着唇,一张漂亮的脸上满是无措。 他在害怕,害怕自己真的会生他的气。 宁馨心里的火稍微熄灭了一些。 一旁魏琴又道:“估计你爹也是这次小考考的不错才玩的,你就知足吧,我哥这次小考考了班上倒数第二,人家不也是照样跑出去了么。” 书院的小考每个班级都是要考的。 内容不一样,但举行的时间是一样的。 魏凌没考中院试,继续在乙字班上课。 估摸着也是最近看他妹妹在做生意上闯出了些名堂,竟然自己也有意在府城做些生意,学习也不像往日那样上心。 这一次考试才考了个倒数第二。 魏琴愁的唉声叹气。 “要是我哥能有你爹一半的省心,他愿意玩什么都行,钱不够我贴给他都行……” 魏琴越说越气,原本在劝宁馨,再一想觉得自己真没啥必要劝人家。 宁成文不就是玩个叶子牌么。 她哥现在是想把他家剩下的钱都玩进去。 魏琴哀哀:“我这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孽啊,摊上这么个不省心的兄长……” 在这个世界上,安慰别人最好的办法莫过于:看吧,我比你还惨。 过去,宁馨还不太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可就在这一刻,她算是彻底了解了。 这么一看,魏家确实比她家麻烦多了。 她只好拍了拍魏琴的肩膀道:“别生气了,你哥哥没什么长性,热乎劲过去就不会再折腾了,你别管他了,好好做胭脂坊的生意,最近热度还没有降下来,赶紧把后续的货物补齐,争取多赚点钱好过年,你不是还要回去给你爹娘瞧瞧你赚了多少钱么。” 眼见着就是除夕,魏家的酒楼自然是不能关张的。 魏琴和魏凌便会关掉这边的胭脂坊,回去县里和爹娘一起过年。 两句话便将魏琴的注意力就又转了回去。 她立马敛掉了烦闷,答应宁馨道:“下批货今儿晚上就到,你放心吧,过年前还能给你一笔不错的分红。” 这头姐妹俩又谈论了会儿胭脂坊的事情。 宁馨从楼上下来的时候,宁成文已经被看不下去的魏家下人拉到一旁烤火了。 暖融融的火焰在炉子里跳跃。 宁成文怀里被人塞了个小暖炉,牙齿打颤的看着宁馨,讨好的笑:“馨儿结束了,和爹爹回家吧。” 宁馨依旧没看他,只是对送她出来的魏琴道:“麻烦魏姐姐派辆车子送我们回去吧。” 魏琴应声,刚准备去安排车。 就听到身后传来软软的一声:“车子里弄暖和点,我爹爹怕冷。” 第一百三十五章 怎么得罪我家这小不点了 听到这句话,宁成文的眼睛立马就亮了。 就知道馨儿不会不管他的! 闺女只是生气了,很快就会好的。 魏琴去而复返,告诉二人车子已经安排好了。 车夫将马车拉了过来。 很是气派的一辆马车,车内点着炉子温着茶水,还铺了锦被。 宁馨道过了谢,躲开宁成文想要过来抱她的手,自己迈着小步,由车夫扶着登上了马车。 宁成文面上尴尬一闪而过,苦笑着看了眼魏琴,拱手道了句:“多谢”。 也跟在后面上了马车。 从胭脂坊到宁家路途不远不近。 因为前几日下了雪,路面的冰清理的不干净,车夫一路上行进的都非常的小心。 宁成文透过车帘看了眼外面已经暗下来的天色,又看了看躲在角落里分明不想理他的宁馨。 率先打破沉默道:“馨儿今天很多事情要忙吧,爹爹回去的时候你都不在家。” 宁馨没理他。 宁成文涨红了脸,好半天又憋出了一句:“爹爹这次考试考了班里第九名,虽说还不是太好,但爹爹之后一定会继续努力的。” 说完,他又眨巴着一双漂亮的眼睛期待的看着宁馨。 希望自己这一次的进步能够让馨儿不那么生气了。 可没想到,宁馨还是没有理他。 还是坐在角落里低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委屈混合着愧疚,宁成文就快把下嘴唇都咬烂了。 好半晌,他才又嗫嚅出一句:“馨儿,这次爹爹真的知道错了,你就再原谅爹爹一次好不好。” 他是真的无地自容。 明明之前就已经当着馨儿的面承诺过再也不玩叶子牌了。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可自己竟然连自己说过的话都没有做到。 还如何有颜面面对馨儿!! 宁成文都要把自己掌心抠烂了。 宁馨终于准备开口说话了。 她抬起眼皮看了宁成文一眼,心中五味杂陈。 在班主任岗位上待了那么久,她老早就已经知道了人无完人的道理。 不管是啥样的孩子,成长的道路上难免都会有走错路的情况发生。 宁成文如今,就是在补上他过去没有走过的弯路。 这实在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而且和很多死不悔改绝不认错的孩子们相比,宁成文这个认错的态度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了。 自己应该知足。 这个时候就应该给他分析一下玩牌的利与弊。 堵不如疏。 然后给他规定一下以后玩牌的时间,比如一个月玩几次,或者一个礼拜玩几次这样。 从根本上让他意识到玩并不可怕,没有限度的玩才可怕这件事情。 但想是这么想的,但实际做起来却格外的难。 或许是因为对她爹抱得希望太大了。 宁馨此刻就是怎么也说不出我原谅你了,不要太自责,下不为例这样的话。 她就是想让她爹自责。 凭什么自己一个小豆包天天在外头为生计奔波,和形形色|色的人周旋。 而她爹这个成年人坐在遮风避雨的教室里,却不能把全部的心思花在学习上面呢?! 宁馨承认,她有点偏激了。 但谁还没有个情绪上头的时候呢! 现在她上头了,她就是不想理她爹。 听到如此一番认真恳切的道歉,宁馨也只是淡淡的掀了下眼皮,无波无澜的说了句:“虽说我偶尔会逼你读书,但读书科举这件事情未来最大的受益人只有你自己,你不必觉得对不起我,你只要对得起你自己就好。” 说罢,她不顾宁成文几乎羞愧的要掉落的泪,掀起车帘看了一眼,然后敲了敲车辕,对外头的车夫道:“伯伯停一下,我要下车。” “……” 宁成文失魂落魄打开家门,阿林一个箭步迎了上来。 “少爷您回来啦,饭已经煮好了,但是小小姐还没回,阿林出去找找!” 他想往外跑,却被宁成文抬起手给拦住了。 “不必了,馨儿去找顾绯了,叫我们先吃,不必等她。” 方才宁馨叫马车停在了路边,不顾他的阻拦,说是要去王府找顾绯说些事情。 二人之间的隔阂消除的事情,宁成文早已经从宁馨口中得知了。 但馨儿宁愿去找顾绯也不愿面对自己,这样的局面是宁成文不想面对的。 他咬着下唇,看着宁馨小小的背影,满腔的心酸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是,他是爹爹。 可他既不能赚钱养家,又不能约束自己好好学习,给馨儿添了那么多麻烦。 他又如何能厚着脸皮顶着爹爹这个身份去要求自己的女儿呢。 所以最后,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宁馨进了王府大门。 期间一次都没有回过头看他。 …… 宁馨是去找顾绯撒气的。 具体一点,应该说是去找寄住在王府的顾云亭撒气的。 王府的内部矛盾乱七八糟,反正不知道为啥,原来都恨不得掐死对方的堂兄弟现在已经能够和睦相处了。 顾云亭留在淮南读书,顾绯也不怎么折腾他了。 淮南王看着高兴,便将顾云亭留在了王府。 单立了间院子给顾云亭。 一想到是这货将自己爹爹引入了玩物丧志这条路,宁馨就恨不得拨他的皮,抽他的筋。 仗着自己与顾绯的关系,她轻轻松松就进了王府的大门。 听说来人是她,顾绯披了鲜红的大氅亲自出来迎人。 “小不点,今儿怎么有空来找我?” 顾绯性情阴晴不定。 但对待这个小丫头倒是多了几分耐心。 他也极度敏感,自打上次因为顾云亭的事情他威胁了宁馨一次以后,他总觉得这丫头与自己关系生疏了许多。 所以今日宁馨登门,他还挺开心的。 笑着将人抱了起来,说道:“今儿膳房做了八宝豆腐和酥琼叶,正好你来,一起尝尝?” 宁馨却一改往日的乖巧,在他怀里挣了挣:“吃什么吃,气都气饱了,我要找顾云亭!!” “嗯?找他做什么?” 虽说有父亲从中调节,但顾绯对这个堂兄还是没什么好感。 只能说不像之前那么想弄死他了。 但还达不到与他为善的程度。 如此,顾绯自然也很不喜欢自己的人和他走的过近。 但宁馨这个态度,好像找顾云亭也并不是什么好事儿。 不是跟他好不跟自己好就行。 顾绯勾了下唇,朝一旁的常随点点头,朗声道:“去,把我堂兄叫过来,问问他是怎么得罪我家这小不点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你必须给我点补偿! 不多会儿,顾云亭睡眼惺忪的被人带了过来。 显然是刚从床上给捞起来的,身上衣裳也穿的乱七八糟,还有个下人跟在后面要往他身上披斗篷。 “什么事儿啊?谁又惹你了!”顾云亭昨儿出去鬼混了一夜,今早回来的。 一直在屋子里睡。 这会儿被人突然叫起来自然是满腹的怨怼。 顾绯挑了挑眉,说道:“堂兄不是说留在淮南是为了准备下一年的院试么,怎又在书院惹事。” “就是!你一个学生不好好读书,在书院玩什么叶子牌!你怎么那么不懂事!” 为了给宁馨顺毛,刚才进了屋子,顾绯就叫人拿了许多糕点酥饼来。 可宁馨哪有这个心思。 见顾云亭出来,她立马叉着腰从椅子上蹦了下来。 几步走到他面前,义愤填膺道:“你自己不学好也就算了,凭什么还要影响旁的人!我家与你无冤无仇,你凭什么拐带我爹爹不学好!” 宁馨气的火气乱窜,整个人像是个马上要被点炸了的小炮仗。 时刻就要自毁于前,然后崩顾云亭一身血肉。 “是你呀,小不点!好久不见啊!” 不愧是淮南知名纨绔,脸皮就是够厚。 虽然挨了宁馨的一通埋怨,可顾云亭面色却分毫未变。 还笑嘻嘻地摊平双手说道:“大家都是同窗嘛,一起玩牌消遣消遣怎么了嘛,你爹爹又不是小孩子了,他是自愿和我们一处玩的,我可没逼他。” 不说这还好,一说起这个,宁馨更加恼了。 正因为他是自愿的才让人生气。 但跟什么人学什么人。 谁家家长能觉得自家孩子不好。 那都是别人给影响的! 都是顾云亭这个祸害! “书院是读书向学之地,你将市井的玩乐带到里头去影响旁人,你还有理了?” 宁馨一瞪眼,梗着脖子,还真有那么点夫子的架势。 一旁的顾绯好像怕火不够大似的,还慢条斯理的补充:“就是。你如今只是带人玩牌,过段时间岂不是还要带人去花楼取乐?” 一想到自己皮儿薄面嫩的爹爹坐在花楼里,被一众姑娘们围的面红耳赤的模样,宁馨只觉得自己的血压都蹭蹭的往天上钻。 她气急败坏,双手背在身后,满屋子转圈,怒声道:“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你怎么能带坏我爹爹呢!顾云亭,你是不是同我家有什么仇怨!你说你说!” 说到后面,她越说越委屈。 她只觉得自己穿越过来一年所有的努力,几乎都因为顾云亭的这些举动而烟消云散了。 眼睛蒙上一层雾。 她索性也不顾忌什么体面,坐在地上嗷嗷嗷的嚎哭了起来。 “顾云亭,你这个坏蛋!你就是因为我爹爹院试考了案首你嫉妒他!” 她拍着地面哇哇大叫。 这些不能在宁成文面前释放的愤怒和委屈,一时间都在王府的花厅里释放了个干净。 “哎,你别哭啊,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嘛!” 小孩哭闹本也是常事。 可今儿在地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可是平时显得比他还要成熟上几分的宁馨。 顾云亭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忙用求助的眼光看向顾绯。 示意他给帮个忙,赶紧让这个小祖宗从地上起来。 不然一会儿把王爷给哭来,知道了他在书院里面干的那些事儿,他非得挨顿家法不可。 顾绯看见了他的视线,也看见了在地上恨不得打起滚儿来的宁馨。 但依旧稳稳坐着,无动于衷,仿佛世间纷扰与他无关。 半晌,宁馨哭得累了,声音渐消,但那双黑漆漆的眸子,却依旧怨气满满的盯着顾云亭。 “哎呀,我都说了以后不带你爹爹玩了还不行嘛!” 他举双手投降。 宁馨鼻腔里重重哼出了一声:“还不够!我爹爹的瘾都被你给带出来了!” “那、那咋办啊!”顾云亭唉声叹气。 不愧是能连中三元的人。 宁成文是他见过玩叶子牌最有天赋的人了。 这人脑子和记忆力都是惊人的好。 能够根据牌面上已经出了的牌推算出对家下一次能出什么牌。 这种天赋直让顾云亭这样从小浪到大的人都感慨。 他昨儿吃酒的时候还跟自己的朋友吹嘘来着,说下回组个局带上宁成文,保证把他们杀的片甲不留。 可这牛才吹出去,谁成想人家家长就找上了门呢。 “那你说咋办!”他泄气道:“他想玩,总不能我捆着不让他玩吧!” 宁馨止住了哭,一双黑黝黝的大眼睛滴流乱转。 具体应该怎么办她自己其实也不知道。 叶子牌又不是鸦|片,她总不能学林则徐来个虎门销烟断绝她爹爹玩牌的瘾头吧。 但让她彻底不管这事儿也绝无可能。 转了年再几个月便是乡试,他爹爹之前几次考试成绩都那么好。 若是砸在乡试上,以后后悔也就晚了。 弯路可以走,但弯路不是这么走的。 宁馨想了想,只能选了一个最简单的办法:“这样吧,他再玩你就叫人告诉我。” 宁成文面皮儿薄,有自尊心。 今日这一遭已经能感觉到他的愧疚了。 宁馨觉得以后他应该能够克制自己了。 “行行行。”顾云亭讷讷应了,还嘟嘟囔囔:“也不知道你俩到底谁是爹,以后我要生这么个闺女,我直接就把她掐死算了。” 他早已经忘了,之前不久他还羡慕宁成文有个这么懂事儿的闺女,想要自家也能生一个呢。 宁馨懒得管他的埋怨。 刚要从地上站起来,突然又想到了什么,赶紧又坐了回去。 顾云亭一见,一下子就不乐意了:“哎哎哎,你怎么又坐回去了,我不是都答应你了吗?!” 宁馨微垂了垂头,好像稍微有那么点不好意思似的。 可一旁的顾绯却好像是她肚子里的蛔虫一样。 他放下茶盏,看着二人笑眯眯道:“堂兄一向如此,最爱给人添麻烦。” “是吗?”宁馨抬起脸看他。 “嗯。”顾绯视线在她身上转了一圈以后,又看了看不明所以的顾云亭:“但这回堂兄做的实在是不好,宁兄是我淮南的骄傲,我父亲还指望他能连中四元,也到圣上面前替我们淮南长长脸呢,你说你怎能带坏他呢。” 宁馨指责完又换了顾绯。 顾云亭一脸苦瓜色,不懂这俩人到底一唱一和的做什么。 顾绯拉着长音:“所以啊,这事儿你总要给人家一点补偿才行嘛!” “啥?啥补偿?”顾云亭已经彻底被他俩绕进去了。 宁馨换上了一副甜美的笑脸,笑嘻嘻道:“听闻顾大少爷马上就要过生辰,不知生辰宴上表演的人定了没有?” 顾云亭不明所以,蹙着眉看她:“这有什么关系吗?” 宁馨笑容更加灿烂:“有啊,我素知顾大少爷最是个风流好交由的,既然你办生辰,自然是半个淮南府的纨绔都得来吧?” 她那双漂亮的黑眼睛里几乎都能看见闪着金光的小星星。 顾云亭愈发觉得紧张,下意识咽了咽口水道:“哪里有那么大的场面,我这不是大生日,在酒楼小办一场便好了。” “那怎么行!”宁馨一瞪眼,小揪揪晃得几乎散架,她认真道:“像顾大少爷这样风度翩翩的公子,怎能小办,就得大办,热热闹闹的办他个三天三夜!让大家都来,就当成最后一次生辰来办吧!!” “……” 第一百三十七章 让咱孩子快乐的长大吧 曾经名声赫赫的大纨绔顾云亭要大张旗鼓庆祝生辰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淮南府。 不管是采买的,做宴的,还是在宴上表演节目的,全都像鬣狗一样围着顾府的管家跑,想听到一些一手消息。 王府家的亲戚,自家也有产业,顾云亭自来在吃喝玩乐的开销上都十分大方。 不知道养活了多少买卖。 如今他又重回纨绔圈,还要大办生辰,这帮人自然兴奋的不行。 都希望自己能够幸运分上一杯羹。 采买做宴的还好说,顾云亭选的都是与自己相熟的掌柜。 但听说到了表演这一块,几乎把全城的歌妓舞妓都见了个遍儿,都不见他定下谁家。 搞得这几日街头巷尾全是讨论这个的。 都想知道得是谁家的姑娘才能入得了顾云亭的法眼。 “顾大少这是叫京城的姑娘们给调/教的眼界都高了,是瞧不上咱们府城的人咯。” “我看也不尽然,咱们这儿花楼姑娘的才艺什么的就是差点意思,不怪顾大少瞧不上。” “你们知道什么,那花满楼的翠蝶姑娘还不够美嘛!” 一旁有花楼姑娘的拥趸不乐意起来:“翠蝶姑娘的古琴实属一绝,他竟连这个都瞧不上,我还真想看看这顾大少最后会选谁家!” 这边讨论的热火朝天。 那头的宁馨听完,慢条斯理吃完了碗里的小馄饨,用帕子抹了抹嘴,对刘以道:“差不多了,可以叫倚翠楼的阮姐姐准备起来了。” “哎哎,知道了小小姐!”刘以应下,见宁馨要起身付钱,又十分狗腿的陪着笑脸道:“都给过了给过了,您看看还要吃点什么吗?” 宁馨弯弯笑眼:“不用啦我吃饱啦,谢谢刘伯伯。” 刘以忙摆手:“哪里的话,应该的。” 接下倚翠楼这个单子,他就最开始那几天因为银子高兴的不行。 但后来真正准备开始想营销方案的时候,刘以却着实是被为难到了。 他之前只知道听从宁馨的指挥,按照她的要求去做。 现在真让他自己来想办法,刘以一下子就麻爪了,同样麻爪的还有“营销部”的其他人。 好在宁馨只是想要养成他们思考的习惯,并没有真的打算放手不管。 刘以这才放下心来。 “刘伯伯,一定要叫阮姐姐她们好好准备,节目要有特色,一定要做到过目不忘,过几日我便会带着顾云亭过去,然后再通知一下孙淼,叫他也去现场看看,争取过后能够声情并茂的说这段儿。” 要说阮明玉她们的节目是内容。 那么孙淼他们就是宣传手段。 内容好看是重点,但宣传也一定要做到位。 这点宁馨倒是不担心,毕竟孙淼跟自己的时间更长一点,不管是说书的能力还是写稿润色的能力都是书会当中的佼佼者。 按照现在的观点来看,属于算是宁馨手底下最好用的宣传委员了。 给刘以安排好了任务,正好阿林也来接主子下班了。 俩牛高马大的男人交接了一下宁馨的监护权。 看见竟然让自家小小姐腿儿着走,阿林还十分不满的瞪了刘以一眼。 觉得这个大个子很没有眼力见。 他把宁馨扛在了自己的肩膀头上,骄傲的挺了挺胸脯:“走,咱回家。” “……”宁馨本想说自己刚吃完饭想走几步消消食,但一被扛起来以后,跑了一天的疲惫和困倦就像是潮水一样,一下子涌了上来。 原本还伶俐干脆的小不点顿时连一个手指头都不想动了,她懒懒的朝刘以摆摆手:“过几日咱们倚翠楼见。” “哎,您慢走!”刘以点头哈腰恭送着这个还不如他零头儿大的小丫头。 淮南地处淮河以南,冬季潮湿阴冷。 加之原主小的时候没有受到很好的照顾,所以宁馨极其怕冷。 冬天之前她就给自己采买了许多厚厚的棉衣棉袄。 她穿的像个小棉花球一样窝在阿林的肩膀上,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想着过几日倚翠楼的首演应该怎样才能制造更大的效果。 花楼的情/色交易没有大肆宣扬的。 她只能把重点放在姑娘们的才艺上面。 好在这些姑娘自小接受的就是扬州瘦马似的培养,比一般的花楼规格高。 普通的花楼娘子那点弹琴唱曲儿的小把戏在她们面前就是小巫见大巫。 宁馨便将关注点放在了这一方面。 想着说不定能让倚翠楼的姑娘们就此摆脱任人鱼肉的桎梏,能够一展所长,纯靠着才艺赚钱也挺好的。 正想着,屁/股底下的座驾冷不丁开口道:“少爷又回家了,我出来的时候他还问起是不是要来接你呢。” 最近几日,宁家小院里的所有人都能察觉到宁成文宁馨父女俩之间关系的转变。 过去宁馨事无巨细的照顾着她爹爹的。 宁成文在书院,她就时不时安排阿林送吃的送穿的。 宁成文在家,她就放下手头所有的事情陪着她爹一块儿学习。 恨不能比别家的父母亲长做的还要多。 简直就是一心扑在宁成文身上的向日葵。 一片红心为了爹。 但最近几日她却像变了个人。 不再管宁成文的任何事情,别说去书院嘘寒问暖了,就算人回来了,她也熟视无睹都恨不得一个眼风都不分给他。 这些,就连院子里最迟钝的阿林都察觉到了不对劲儿。 “少爷是不是做错什么了?”他好奇的歪脑袋问宁馨。 “没什么。”宁馨含糊的应了一声,薅着阿林的脑袋把尖尖的小下巴搁了上去。 她不是觉得她爹玩叶子牌就罪无可恕了。 只是因为这件事情她突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爹了。 还像过去那样一味鼓励式教育吗? 或者试试打击他? 但她爹那么脆弱的薄面皮儿会不会一次打击就萎靡不振了呢? 管的太严他要反抗,管的太松容易被人带坏。 反正里外都是问题。 宁馨索性就摆烂了。 随便吧,顺其自然吧,让他爹自由发展吧。 他愿意学,她就竭尽心力去培养。 他若不愿意,她也就不逼他了。 鸡娃不如鸡自己。 同样的,鸡爹也一样。 反正现在她赚的钱已经够一家几口吃喝到老了。 就放孩子一条生路吧,让他自由快乐的成长。 她也已经想好了,一会儿回家看到她爹也不会再甩脸子了。 大家就和和睦睦的相处。 除了上学科举,其他一切如旧。 第一百三十八章 快乐个球!!! 可想是这么想,这事儿真正做起来还是有些难度。 从馄饨摊子到宁家院子还有一段路,前两日下了雪,有的家门口堆起了各式各样的雪人。 阿林是个好奇宝宝,走到哪儿看到哪儿,还不住的给宁馨分享。 “哈哈哈小小姐你看,那个堆的好像狗熊啊。” “这个头也太圆了吧,怎么团的呢!” 他一路边走边看,宁馨虽然没啥兴趣,但谁让她是个惯孩子的家长呢,就任由阿林扛着她四处跑。 路过一间武馆,看着几个光着膀子的武师在门口嘿嘿哈嘿的练拳,阿林眨巴着圆眼睛好奇的看。 宁馨顺口道:“想学吗,想学我送你也去学学。” 反正大号不听话,她就当是抽点空开个小号了。 说不定也能有啥惊人的成效呢。 “真的嘛!我也能去学吗?!”阿林脸颊红红,眼睛亮亮,一瞬不瞬的看着她,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好消息。 没想到她随口的一句话让阿林这么高兴。 宁馨也觉得心情舒畅,点点头笑道:“当然是真的,我骗你做什么。” 然后,就在阿林激动的满地乱蹦的时候,她想到什么,又赶紧补充了一句:“但是你得答应我,既然学了就得好好学半途而废的话可不行。” 她已经被她爹伤了心,可不能再被阿林捅一刀了。 “那是当然!”阿林的小脑袋点的如同小鸡啄米,激动的伸出手要和宁馨拉钩。 那副认真的架势,好像恨不得一刻也不等,直接就进去学武了。 宁馨被他这幅热血的样子所感染,面上表情也变得柔和,摸摸他的脑袋道:“行,那就好好学。” 武馆学武花不了多少钱。 但能学到一技之长给阿林傍身,宁馨觉得很靠谱。 她抬头看了眼武馆的招牌,这间武馆在淮南还挺出名的,书斋的宋夫人还曾经抱怨过,说要不是这间武馆抢走了此地的大部分生意,她家的武馆当时也准备开到这边来的。 宁馨示意阿林蹲下身子,然后自己跳下来,准备带着阿林进去找武馆的师傅聊聊,看看报名费要交多少钱。 可她刚蹦下来,还没来得及整理自己脑袋上被晃散的小揪揪,就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宁馨?” 她抬头一瞧,发现竟然是淮南书院的袁山长。 他刚从里面出来,身后还跟着个和他年岁差不多的老者,只是虎背熊腰,看着好不凶悍。 俩人刚从里面出来,好像还在争论什么。 因为宁成文的缘故,宁馨和袁山长也很熟,笑着叫了句:“袁爷爷您怎么也在这儿啊。” 这个年纪的人就没有不喜欢小孩儿的,袁山长笑着拍拍她的小脑袋道:“我来见个老友呀,倒是你,大冷的天跑这儿来干什么,来来来,老尹呐我给你介绍介绍,这就是咱们淮南那位小三元家的小千金,咋样,读书就是好吧,孩子养的都这么灵秀。” 身后那个虎背熊腰的大块头打量了宁馨一眼,撇撇嘴刚想挑点毛病,就见面前的小豆包一双好看的大眼睛眯成一条缝,微微躬身道:“尹爷爷您好,您就是这间武馆的馆长吧,久闻您的大名,今日难得一见。” 不大点一个小人,吹捧起人来却格外真诚。 尹馆长被哄的浑身上下所有的毛孔都特别舒坦,自然也忘了刚才想要回击袁山长的事儿。 唇角翘了翘,算是回应了宁馨的招呼。 三人又寒暄了一会儿,宁馨知道了这位尹馆长和袁山长二人是至交好友。 只是自幼性子就不同,一个从了文,一个习了武。 也都成了其中翘楚,一个开了书院,一个办了武馆。 了解了这些,宁馨自然又是好一通吹捧,将两个老头都夸的胡子翘上了天。 “尹爷爷。”聊的差不多,宁馨把阿林拉了出来,表达了想要让他来武馆学武的想法。 阿林激动的面红耳赤,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尹馆长捋着胡子上下打量了阿林一圈,半晌点点头道:“身子骨不错,是个有天赋的,只是年纪大了些,不过看在你这丫头的面子上,他嘛,就留下吧。” 阿林听罢,乐的见牙不见眼。 宁馨看着这憨货,赶紧拉了拉他的衣角示意了一下,阿林反应了一下,才干净鞠躬道谢。 尹馆长摆摆手:“明儿过来吧,见见师兄弟,再举行个拜师礼。” 宁馨干净点头应了,满脑袋想的都是要给人家准备点什么东西。 阿林学武的事情谈的差不多,宁馨想带着阿林回家准备准备。 可还没走,就又被袁山长拦住了。 老头挤眉弄眼,似是有什么话要说。 宁馨看懂他的眼神,和袁山长走到了一旁的角落里。 “丫头啊,这事儿本不该和你说,但爷爷看你是个懂事的,你爹爹他最近读书的状态不太好哇,已经有好几个夫子跟我反应他上课不好好听课,还有上课睡觉的情况啊,这样下去可不行啊,他可是咱们淮南的三元啊,咱们书院还指望他明年再考个状元呢!” 为了留住宁三元,书院可还免了他的束脩和伙食费住宿费呢。 袁山长在意的不是这些钱。 他在意的是宁成文可别给耽误了。 他说了半天,见宁馨一直在发呆,心里又是一股失望。 唉,也是,跟个孩子说这些,她能做啥呢。 他以为宁馨在发呆,其实宁馨只是在生气。 刚才还想快乐教育,让她爹自由发展。 可一听他又不好好读书,她这股子生气的劲儿一下子又窜到了脑袋顶上。 上课走神,上课睡觉。 怕不是又熬夜和人玩叶子牌去了吧。 宁馨只觉得胸口一阵窒息。 啊啊啊啊,为啥给他创造这么好条件他也不知道努力呢。 方才想要和睦相处,让孩子快乐长大的念头一时间灰飞烟灭。 宁馨失魂落魄带着阿林回到家中,迎面看见来迎她的宁成文。 看见闺女,宁成文脸上立马浮现出了讨好的笑。 “馨儿,爹爹专门学了做你最喜欢的那个奶茶,你来尝尝味道好不好。” 放了奶茶的杯子在冬日的空气里冒着热气儿。 宁成文漂亮的眉眼氤氲在热气里,让人看不清晰。 他是在向自己示好,宁馨知道。 可胸腔蓬勃的破坏欲汹涌而来,宁馨突然就不想当个懂事的大人了。 凭啥,凭啥! 老天爷都给了她一次当小孩儿的机会,她凭啥要那么懂事努力! 快乐教育,快乐个球!!! 她一把掀翻宁成文递来的热奶茶,头也不回的进了自己的房间。 第一百三十九章 来个文艺汇演 奶茶撒了一地,浇化了地面上未干的雪痕,留下深深浅浅的印记。 宁成文怔怔的站在原地,低着头看着地上茶杯的碎片,好久都没有动。 宁馨透过窗纸朝外看。 看到她爹无措又委屈的模样,内心也觉得自己稍有些过分了。 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好好说的呢。 为什么非搞这么难看。 可袁山长刚才说的那些话好像还在她耳边盘旋。 让她没有办法装作心平气和。 算了,他也是该受受惩罚的。 再怎么样也是个大人了,该对自己做过的事,说过的话负责了。 宁馨长叹一口气,再不看宁成文,掀起被子捂住了自己的小脸。 一夜无话,次日一早起床。 因为撒完了火,宁馨的情绪已经逐渐好转了起来。 还想着一会儿吃饭的时候就和宁成文好好聊聊。 也别让自家崽子带着一肚子的委屈回去。 可没想到等她洗漱出来,却听说宁成文已经回书院了。 “什么时候回去的?”她问。 阿林回答道:“哦哦,少爷是一早走的,说是不用叫小小姐了。” 阿林昨日已经在武馆报好了名,尹馆长让人发了一套练功的衣服给他。 黑色的缎面短打衣裤,手腕脚腕都做了束口的设计。 这样平日练拳练功也比较方便,不会拖泥带水。 阿林得了衣服十分高兴,回家就换了衣服,到现在都还穿着这么一身。 宁馨点点头,看着他忍不住显摆的小眼神,顺口夸赞了句:“衣裳穿起来很潇洒,但是薄了些,别在外面站着了,小心着凉。” 小小姐夸了自己的练功服。 阿林乐得嘴角都要咧到后脑勺去。 “嗯嗯,少爷也夸我穿练功服有气势呢,叫我好好学武,不要让你操心。” 闻言,宁馨微微一怔,没再说什么。 在宁馨心中,这不过是她与自家崽的小争执罢了。 在家里其他的人眼里,却变成了父女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 不然好脾气的馨丫头咋会随随便便就摔盘砸碗的。 “你爹是不是在外头惹什么祸了?” “是,你别不好意思开口,好歹他也叫老夫一声叔,老夫这就去书院帮你教训他!” 说罢,于四叔气势汹汹,撂下筷子就要往外走。 宁馨赶紧将人拦了回来:“没事儿的叔爷,一点小事儿罢了,我爹爹没惹事。” “那你摔什么杯子?”于四叔不满。 宁馨生怕她爹玩叶子牌这事儿知道的人多了,会让本就脸皮薄的她爹更加尴尬。 便没有详细解释,只告诉俩老头自己已经将这事儿解决了。 宁成文这一次回书院,没再像之前那样三天两头的回家。 宁馨则忙着处理倚翠楼的工作,也没有花时间去琢磨她爹的小心思。 倚翠楼这边,阮明玉得了宁馨的吩咐以后立马快马加鞭的带着几个姑娘们排演起了节目。 她们与一般的瘦马不同。 因为当时教养她们的嬷嬷本就是金陵艺伎出身,只是年老色衰才逐渐隐退。 所以她们这一批姑娘虽然相貌不算奇佳,但才艺却是极为精湛。 有弹琴唱曲儿可比名妓薛涛的。 有诗才极佳堪比才女鱼玄机的。 更有舞技动人可与飞燕合德一较高下的。 怡翠楼排演节目的间隙,宁馨跑过来检查过几次。 然后从灯光、服装、道具和上场顺序上给了一些自己的建议。 “你的这些建议实在是太好了,你若是……” 被宁馨描述的画面搅昏了头,阮明玉差点说走了嘴,赶忙诚恳道歉:“我真是一时昏了头,你可别怪姐姐。” 宁馨大方的摆摆手:“无事,你们好好排就是了,还有我说的那个节目要放在最后一个,千万要好好练。” “嗯嗯,你放心。” 阮明玉认真应下,宁馨双手背在身后摇摇晃晃离开了怡翠楼。 她不是什么有文艺细胞的人。 但作为一个班主任她不知道主持了多少场联欢会或者文艺汇演。 演她不会,但是组织她会的很。 她就是要组织一场别开生面的联欢会,闪瞎顾云亭以及那些纨绔们的狗眼。 这样怡翠楼的名声就算是打出去了。 自然之后就会有人陆续登门。 之后她们或是继续以色侍人,又或者靠才艺谋生就跟宁馨没什么关系了。 路她已经给划出来了,究竟怎么走就不是她能管得了。 从怡翠楼出来,宁馨又去武馆瞧了瞧阿林。 尹馆长没骗人,阿林虽说年纪大了些,但身子骨不错。 摔摔打打的很是抗揍。 也从不喊苦喊累,几天下来,不管是尹馆长还是馆内其他的师兄弟都对他印象极好。 “让他成绝世高手是难了点,但若只是让他看家护院老夫可以像你保证,绝对没有问题。” 尹馆长收了好苗子,心情也极好,跟宁馨聊了会儿,一脸的笑意。 宁馨作为“小号”的家长,也热情洋溢的奉承了好一会儿,把尹馆长哄得更加高兴。 尹馆长送她出来,宁馨站定脚步看了眼天色,笑眯眯的告辞:“我家阿林哥哥就拜托您了……” 这句话还没说完,就见尹馆长突然脸色一变,一个暴起从巷子口抓出一个人来。 “你是什么人!跟着这丫头做什么?” 宁馨吓了一跳,忙去看那人的模样。 普普通通一个男人,二十多岁,人高马大的,但看着脑子好像不是那么灵光。 心眼都写在脸上,被尹馆长拎住了脖领子,半天也才嘟囔出一句:“我、我没有……” 尹馆长一脚踢在这人屁|股上:“你当老子是瞎的!你在这门口都晃了多长时间了,不就是等这丫头落单呢吗!” 宁馨反复看了来人好半天,确认自己的确是不认识他以后,便拉住了尹馆长的衣袖道:“尹爷爷别气,他不说我们直接送衙门去就是了。” 她以为又是拐卖小孩儿的,根本也没放在心上。 只是想着这段时间阿林不在身边,以后她出门得叫上于四叔了,别再真的一个疏忽叫人卖去给谁当了童养媳。 可她话音刚一落,就听不远处响起一道阴阳怪气的动静:“把他给我放下来!” 声音又尖又细,像是有人在他嗓子眼磨刀似的。 宁馨一皱眉,下意识朝声音的方向瞟了一眼。 只见一个面白无须的白发老者站在巷口,正用一种既贪婪又新奇的目光盯着她。 像是捕猎者看到了什么新鲜好玩的小东西。 宁馨莫名被他的视线恶心到,周身一抖打了个寒颤。 第一百四十章 文艺演出现在开始 老太监的视线像是毒蛇黏腻的信子在宁馨的周身舔了一圈。 宁馨抖抖身上的鸡皮疙瘩,嫌弃道:“你们到底是谁,我与你们素不相识为何跟踪我。” 她叉着腰,威风凛凛的站在尹馆长的前面。 不大点的小身板挺得笔直。 任谁都看不出这只是一只会狐假虎威的小狐狸。 孙秀英哈哈一笑,乌沉阴冷的眸子转了转:“宁三元家的娃娃就是不一般,我不久前才与你爹爹认识。”、 这老头明眼人一瞧便知是个六根不全的。 但宁成文自打从大窑村回来以后就一直书院和家两点一线来着。 根本没机会认识这种人。 宁馨眼皮一跳,立马就想起了她爹之前说回去给宁老爹迁坟时候认识的那位老太监孙秀英。 只是事儿不是已经办妥了吗? 这老头平白无故来找自己又是为何》? 知道了对方身份以后,宁馨反倒不怎么害怕了。 她转身朝尹馆长说了句什么,后者虽然面露不悦,但还是听她的话将手里掐着的那个贼眉鼠眼的人给放了下来。 孙成忙不迭跑回到了干爹脚边,像个落荒而逃的丧家之犬。 孙秀英老脸上绽开一个诡异的笑容,远远朝宁馨拱了拱手,带着孙成离开了此处。 “丫头,那老头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货,怎不叫我送去官府!”尹馆长眉头竖起来的样子活像黑脸李逵。 宁馨只感觉让阿林去学武是对的。 以后阿林要是也能学成这样,自己家人该多有安全感啊。 她知道尹馆长是好心,赶忙安抚道:“尹爷爷我知道你是担心我,可是你知道那老太监是谁吗?” 尹馆长微微一怔,摇了摇头:“不知道。” 宁馨抿抿唇:“孙秀英,您也知道他的身份,别说是在淮南了,就算是在京城,恐怕一般官员也不会随意动他。” 更何况他们也没啥证据说孙秀英就是来跟踪自己的。 不如先卖个好儿,看看对方还会有什么动作。 尹馆长闻言,摸着下巴思考了会儿,又疾步跑进馆内不知道做什么。 他啥也没说,宁馨也不好离开,就在门口等着。 却不料,没过多会儿,里面呼呼啦啦出来了三个彪形大汉。 个个儿的肩宽腰窄,模样也俊俏干净,加上常年练拳,那股子男性荷尔蒙几乎是呼之欲出。 全是之前大冬天在武馆门口光膀子练拳的武师们。 虽然这会儿他们都穿上了衣服,但也都是精薄的一层,甚至能看到底下健壮的肌肉线条。 宁馨咽了咽口水,刚想说话,就听尹馆长解释道:“阿林暂时走不了,先让他们几个送你回家!就拿他们当阿林使唤就行!” 于是当晚,街上就出现了十分诡异的一幕。 宁三元家的小姑娘身穿着一身鹅黄色的小袄,一张小脸笑的粉嫩水灵。 她一会儿骑在这个壮汉的脖颈子上,一会儿又趴在那个帅哥的背上。 三人的队伍,一会儿排成人字,一会儿排成一字。 反正直到到了家门口,宁馨都没有下来自己走一步。 啊,这就是她刚刚穿越到此的时候幻想的那种美男环绕的生活嘛。 实在是太爽了啊。 回了家,宁馨算了算自己这么些日子赚到的钱。 虽说离腰缠万贯还差的有点多,但再等两年她买下个武馆应该问题也不大。 emmm,谁能不喜欢那些个长相英俊又有八块腹肌的小哥哥呢。 虽说她年纪还小,但是光看着那心情也是很好的呀。 这一晚,宁馨摸着沉甸甸的银子美美的睡了过去。 梦里,还全是漂亮又健壮的小哥哥们。 她自己则像个荒淫无度的女皇似的,在酒池肉林里追着他们嬉笑打闹。 一个眉眼含笑的小哥哥轻轻柔柔掀起一片水花,宁馨憨笑着迎上去,刚想做点什么,就感觉一片亮白的光线照了进来。 她醒了。 映入眼帘的是自己奇短的小胳膊和小腿儿。 算了,毁灭吧。 就算她是个成年女子的灵魂,但也还是被困在这豆包大的躯壳里。 她还是当个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好孩子吧。 洗漱换了衣裳,起床出来。 因为她昨日的提议,李贵今天起了个大早炸了一盆油炸鬼。 油条配着豆浆,宁馨吃的小肚子滚圆,这才起身准备去书会看看。 于四叔慢吞吞的吃饭,李贵突然想起什么,说道:“馨丫头,过几日就是你生辰了,想吃什么李爷爷提前给你准备?” 马上就到冬月十五了,即将迎来宁馨七岁的生日。 这还是自己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个生日。 一想到能有这么多人陪在自己身边,宁馨就觉得心情极好。 她也是第一次有那么强烈想要庆祝生日的念头。 她掰着手指头凑到李贵跟前,笑眯眯道:“我要吃烤羊腿、卤猪肘、盐焗大虾……对了对了,我还要吃蛋糕……” 宁馨平时就愿意捣鼓一些奇奇怪怪的菜谱让李贵照着做。 这次看见她这么高兴,李贵也跟着兴奋,一边听着宁馨讲着那什么蛋糕的做法,一边还满眼求知欲的问一些问题。 俩人在旁边叽叽喳喳了好半天,直到把于四叔吵得受不了。 这场晨间的厨艺交流会才到了尾声。 宁馨嘟着嘴道:“李爷爷都知道给我做好吃的,叔爷你什么表示都没有嘛!” 于四叔瞪了瞪眼,胡子几乎要吹到天上去,气哼哼道:“谁说的,谁说的!你怎么就知道老夫什么都没准备!” “哈哈,叔爷你又生气啦!” 宁馨乐得蹦起来,看着于四叔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今日份气老头任务达标,她晃晃小脑袋,忙活自己的事情去了。 …… 很快便到了怡翠楼“文艺汇演”汇报的当天。 顾云亭浩浩荡荡带着一众纨绔小伙伴们列着队到了地方。 怡翠楼内已经在宁馨的指挥下已经布置成了一个完美的表演现场。 清雅的自然光透过窗子笼罩在舞台上方。 一群身着各色衣袍,笼着面纱的“仙女”们站在舞台中央,姿态各异。 却都羞怯怯的看着台下的人。 像是路旁盛放的野花,娇艳欲滴,层层叠叠。 正在等待着有缘人的采摘。 “顾大少,别磨蹭了,赶紧开始吧,别让美人儿等急了。” 有缘人一号,在淮南与顾云亭齐名的苏纨绔咽了咽口水。 顾云亭也没想到不过一场表演而已,怎叫宁馨搞得如此隆重而香艳。 他下意识的想要跟那丫头吐槽点什么。 但常随说宁家小小姐根本没来,人家说这种地方少儿不宜,她在家睡觉呢。 这时候倒是知道自己是个少儿了。 顾云亭唇角翘了翘,朝台上的人点了点头,淡声道:“开始吧。” 让他来瞧瞧,这丫头片子到底在耍什么花样。 第一百四十一章 是你爹爹不想见你 宁馨确实是没去怡翠楼的现场。 少儿宜不宜的还是次要,只要那些节目排演的次数太多。 她看的次数太多,实在是有点看恶心了。 她只安排刘以在现场监督,然后就在家里等着结果了。 顾云亭今儿带去的几乎是淮南能叫得出名字的所有纨绔了。 加上她给那些姑娘们辅导的节目,宁馨不相信场面不炸。 况且她提前还安排了孙淼带着书会又编了一套“广告词儿”,争取这头节目结束,那头全城都能知道怡翠楼成立的节目班子神乎其神,简直是天上地下的独一份儿! 名气打出去了。 加上她们很快就能登堂入室,去顾家表演节目。 之后怡翠楼不愁没有生意。 该安排的事情都安排的差不多,宁馨闲适的窝在屋子里一边烤着火一边吃栗子。 栗子是李爷爷出去买菜的时候顺便给她买的。 香喷喷的,吃起来又甜又糯,就是剥起来费点力气。 要是阿林在家还好说,能有阿林帮她剥栗子。 可如今阿林不在,宁馨琢磨着要不要发挥一下资本家特长再买个丫鬟回来给她剥栗子。 她磨磨蹭蹭吃了一小天,栗子壳儿都剥了满满一个箩筐。 终于等到刘以回来报信儿了。 “成了成了,小小姐您也太厉害了!” 过去都你你的,今儿还叫上了您,宁馨就知道这事儿应该如她自己所愿,效果不错。 “怎么样,节目很好吧?” 外头冰天雪地,刘以跑了一路这会儿满脑袋都是汗。 他拿起桌上的茶水,掀开盖子一股脑喝了半壶,这才抹抹嘴继续道:“好得很,那帮老爷们的眼睛都看直了!那个叫苏大少的说就算是京城的花楼都没有这么好的舞姬呢!” 苏家开银号的,生意遍布大江南北,最是个见过世面的。 宁馨勾了勾唇。 那又如何啊,就算是再见过世面,现代来的爵士结合古风舞蹈他总没见过吧。 这是宁馨琢磨了好几天琢磨出来的办法。 舞蹈她选的是之前她班女孩文艺汇演表演过的女团舞蹈,结合了时下的方式,给她们编了个古风爵士舞。 虽然动作没有那么节奏感强又性感。 但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已经足够让人鼻血喷张的了。 “顾大少当时就把节目给定了,说下个月就让她们去他的生辰现场演呢!”刘以激动地继续补充:“苏少爷、段少爷、武老爷也都定了寿诞、节宴都找怡翠楼的姑娘们呢!” 刘以说完,声音突然小了一些,然后从衣袖里掏出一张一百五十两的银票递给宁馨。 “这是阮掌柜付的尾款。” 他递出银票的手指都是颤抖的。 因为这件事是他从头到尾跟着的,这个单子是他自己苦口婆心签下来的。 虽说完成的过程中还是宁馨出力最多,但是根据书会营销部门的规定,这个单子他能从其中拿到将近一百两的分红。 他马上就要变成有钱人了!! “刘伯伯别激动,这才只是个开始,以后我们赚钱的机会还有很多呢。” 宁馨笑着接过了他手里的银票,又温声安抚了几句。 普通人突然赚到大钱,很容易就被当前的喜悦搅昏头脑。 但宁馨想赚的不是眼前的这一点点小利益,她是这个时代的外来者,这个时代还有很多空白的赚钱的机会等待她去发掘。 将刘以送走,告诉他自己明日会在书会全体员工面前表扬他一番。 刘以兴冲冲走了,临走的时候脑子里还在琢磨明天开大会的时候自己应该说点什么。 宁馨眼瞅着他从一个说书都比别人赚的更少的苦瓜脸变成现在这样,心里也不禁觉得高兴。 师者,传道受业解惑。 她来到这个朝代,从来就不是为着宁成文一个人而来的。 她遇到的所有人,她都秉承着师道尊严,能帮一把是一把。 可想到此处,她不免又想起了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以后的第一个“学生”。 宁成文现在在做什么呢? 她爹会不会因为她一次的发脾气而否定了她过去所有的付出? 宁成文究竟怎么想宁馨根本不知道。 按照她自己的想法,父女之间哪有什么解不开的仇怨。 况且她还是个小孩子。 等到这段时间忙完了,她亲自去书院看看她爹,算是服个软也就差不多了。 她还等着看她的生辰她爹爹会送什么礼物呢。 所以,在怡翠楼的单子忙完以后。 次日,宁馨叫李贵做了些好吃的,又收拾了一些厚实的衣服亲自去了趟书院。 三九严寒,这几日一天比一天冷。 宁馨穿了一件月白的小袄和棉裙子,头顶上扎着同样颜色的发带。 袄子上绣了一只丰腴的小兔子,看起来十分可爱。 这是宁成文之前攒了零花钱给她买的衣裳。 宁馨原本是觉得有点幼稚的,但今日是来哄她爹的,宁馨便又将这件衣服找了出来,想让她爹看见了会比较开心。 给宁成文带的东西比较多,阿林也刚好休息。 所以宁馨这日是带着阿林一块儿过来的。 不过短短几日,阿林手臂的线条已经明显比过去更加健壮。 宁馨将所有的东西一股脑都塞到了阿林手里,自己晃着小脑袋走在前面。 路过集市还专门买了根圆滚滚亮晶晶的糖葫芦准备带给宁成文吃。 “我来找我爹爹的!”到了书院门口,宁馨又见到了那个看门的小哥。 宁成文刚来的时候,宁馨不放心孩子,三天两头来跑一趟。 加上袁山长又打过招呼,所以看门小哥和她很熟悉。 “好久不见呀,你等等我去跟宁三元说一声。”看门小哥笑盈盈的跑进了书院。 宁馨和阿林站在门房等着。 宁馨甚至想好了一会儿看见她爹爹时候应该说点什么。 可没想到的是,不过一会儿,看门小哥一脸尴尬的跑了回来,对二人道:“书院不让外人出入,请你们先回吧。” 宁馨一愣。 过去自己从来都是能进的啊。 怎么今日就不行了。 她继续坚持道:“不然你去和袁爷爷说一声,就说我来看我爹爹,送些东西就回去了。” 看门小哥脸色更尴尬:“东西我帮你拿进去吧,可是人……” “我想和我爹爹说句话……”宁馨开始装可怜。 谁能受得了这么个漂亮的小豆包撒娇卖萌啊。 看门小哥实在是不会撒谎,一咬牙一跺脚道:“不是山长不让你们进,是宁三元他说不想见你。” 第一百四十二章 孩子想闹脾气就让他闹 看看阿林提着的大包小包,再看看自己手里拿着的糖葫芦。 宁馨苦笑了一下,觉得自己好像一条狗。 快快乐乐的叼了好东西来送人,结果无缘无故让人狠狠踹了一脚。 “把东西都给他吧。”她无力的摆摆手,示意阿林把准备好的东西都递给了守门的小哥。 “这个也给你吧。” 最后,她又踮起脚尖将攥了一路的糖葫芦也递给了对方。 然后在看门小哥同情又心疼的视线里带着阿林离开了书院。 宁成文就站在门房不远的游廊边。 那里有一棵巨大的古槐。 虽然入冬槐树的叶子已经掉光,但树干粗壮,也刚好能遮住本就不够健壮的宁成文。 他视线一瞬不瞬的看着宁馨离开的背影。 直到她小小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 “宁三元,你这……唉……”守门小哥给他把东西送过来,满脸都写着欲言又止。 他不懂这父女俩是咋了,原来关系那么好。 现在怎么闺女到了门口他也不肯见。 “谢谢。”宁成文接过包袱,低低道了声谢。 正转身欲走,视线忽然又落在那根糖葫芦上面。 圆滚滚的山楂沾满了糖霜,挨着个儿的穿成一串,看起来就是那么的喜气洋洋。 他贪甜的事情除了馨儿好像就没别人知道了。 不管是在自家,还是后来被抢去程家,他的性情一直都比较随和。 旁人给什么他便吃什么。 从不表露自己真正的喜好。 可馨儿就是知道。 还会在每次来书院看他的时候给他带些甜食。 有时候是甜丝丝的玫瑰糕、桂花糕,有时候是集市上卖的饴糖块儿。 然后还会叮嘱他不要吃的太多,要勤刷牙。 牙齿不好看是会影响相貌的。 想到此处,他下意识的咧了下嘴,想笑,却没笑出来。 过去馨儿对他那么好。 可是他好像已经亲手把这些都毁了。 自己再也不是馨儿最喜欢的爹爹了…… …… 宁成文拒绝见面确实是给宁馨带来了不小的冲击。 她勤勤恳恳赚钱养家,还要鸡娃科举,没想到最后竟然落了这么个地步。 可最初的委屈过去以后,她逐渐又调整好了心态。 过去她只当宁成文是个没脾气的崽,是那种你让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的人。 还一直担心他未来真正入仕之后会步履维艰。 现在发现他也有自己的脾气喜好,倒让宁馨觉得这人鲜活了不少。 至于自己付出没有得到对方的回报这件事情。 宁馨自己也想的很开。 她做了那么多事也不全是为了宁成文。 她赚钱是为了让自己生活更好,她鸡爹考科举是为了让家里更有社会地位,不至于被人欺负。 既然都是为了自己,就没必要非得强加到宁成文的身上。 倒让双方都有压力。 过去当班主任的时候,她也不止一次的在家长会上听家长们诉苦。 说自己努力赚钱都是为了孩子,孩子还不学习不上进,实在太让人伤心之类的。 当时她就建议家长们用平常心看待这个问题。 不要将一切压力放在孩子身上,容易适得其反。 有没有孩子该上班也要上班,该赚钱也要赚钱,那么又为什么非要把这些怨念归结于孩子身上呢。 虽然不是所有的家长都看得透这个问题,但宁馨看得透,宁馨也看得开。 她爹想闹闹脾气就闹吧。 能闹脾气也是好事。 毕竟在过去总是被人欺负的时候,他也没机会闹脾气。 宁馨一片慈母心,愿意给自家崽补上这段迟来的叛逆期。 自那日从书院回来以后,宁馨就没有再去过书院。 她只当给些时间让她爹冷静冷静。 反正没过几日就是她七岁的生辰,之前宁成文说过一定会回来给她庆祝生辰的。 顾云亭生辰在她之前。 作为怂恿最厉害的那个,她自然也收到了顾云亭的邀请。 去王府参加了他的生辰宴。 顾云亭邀请了不少他自幼在淮南结识的故友,还顺便邀请了一些最近在书院相识的同窗。 作为舍友,他第一个就给宁成文发了邀请。 但对方根本理都没理他,也根本就没来。 宴上,顾云亭抽了个空逮住宁馨道:“小丫头,之前你让我帮的忙我可都帮了啊,你知不知道这场生辰宴花了我多少银子,你为什么还不让你爹同我玩?他还跟舍监提出要换宿舍了!” 他以为是宁家的“小家长”发话了,所以宁成文这个乖乖仔就再不理他了。 “我没有。”宁馨低着声道。 她来之前也想过她爹说不定会来。 她还想趁此机会和她爹说几句话来着。 结果并没有。 说不上是失望还是不失望,但宁成文没有继续和顾云亭这个祸害搅合到一起,宁馨倒是挺高兴的。 她仰起头,挑起一侧眉对顾云亭道:“我爹说换宿舍就叫他换,不许再骚扰他了听见没有!” 她攥起小拳头,铆足了劲儿打在顾云亭的肚子上。 一点也不疼,顾云亭甚至被她给打笑了,还十分配合的朝后退了一步,假模假式“哦”了一声。 “哼,不然我就要你好看!”宁馨挥了挥小拳头,朝顾云亭身后示意了一下。 他愣了愣,下意识回头去瞧,却发现顾绯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 顾绯也是在笑着,但脸上的表情却让他像是艳阳天被人兜头盖脸泼了一盆冷水似的,整个人都打了个抖。 虽说顾绯现在不针对他了,但过去那些年受过的算计早都刻在骨子里了。 他是一刻都不敢忘啊。 “你俩聊,你俩聊。”他撒丫子跑了。 俩人视线对到一起,顾绯先笑了,嫌弃道:“我这堂兄,还是像小时候一样胆小。” 宁馨心说你之前招招要人命那个架势,就算是阎王爷来了,也不敢跟你称兄道弟啊。 她笑笑不答话,顾绯过来揉了揉她的小脑袋,说道:“过几日我要去趟京城,你的生辰我是回不来了,不过生辰礼我都备下了,已经叫人送去你家了,你回去瞧瞧喜欢不喜欢。” 说罢他顿了下,又揪着宁馨的后脖子道:“不喜欢也得喜欢,那可是小爷废了好大心思给你弄来的。” 你瞅瞅这青春期的狗崽子啊! 这脸子就像是阴晴不定的天气似的。 宁馨暗暗翻了个白眼,复而又笑着仰起脸:“只要是世子哥哥送的礼物,馨儿就就没有不喜欢的。” “乖。”顾绯看看她,唇角翘起,顺着毛撸了撸,又道:“对了,那个程秀娥你想怎么处置,准备一直关在庄子里?” 宁馨这才想起来原身那个阴险狠毒的娘。 她一直想从程秀娥口中问出她为何要杀害亲生女儿的事实。 可之前碍于她爹科考大事,不能被程秀娥搅合了,顾绯就将人送去了他家城郊的庄子上关着。 顾绯不止一次问过宁馨要不要直接把人弄死算了。 庄子上一年那么多劳力,死几个人根本不是大事。 可宁馨一直没有答应。 表面上她是害怕死人,也和亲娘还有些感情。 但实际上她是不想把把柄留给顾绯。 这狗崽子阴晴不定的,谁知道以后会不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就算是让程秀娥死,那也只能死在自己手上。 第一百四十三章 上一个文曲星 “那要不我先把她接出来吧,到底是馨儿的亲娘……” 她扮出一副天真无辜的模样,四十五度角仰望着顾绯。 这个表情她是专门对着镜子练过的。 也只有她这个年龄的小娃娃做出来才不会让人觉得反感。 不出所料,顾绯被她萌的心肝一颤,勾着唇笑道:“你呀,到底还是个小不点,你娘那种人竟然也下不了狠心,行了,庄子上我说一声,你随时带人去接她吧。” 宁馨点点头,脑中开始盘算着这一次就算是把人打死了,她也必须知道为什么程秀娥一定要让原身那个亲生女儿死。 这场生辰宴的高|潮便是怡翠楼的女团表演。 这里有一半人都是看过节目的,但还是抻长了脖子等在当场,生怕错过了任何一个场景。 那些姑娘们眉眼里的清雅和妩媚结合的极好。 动作的一放一收里都让这些男人们神魂颠倒。 就连顾绯这个似乎是没开女色一窍的毛头小子都好像被吸引了,凝着眸看了会儿。 组合c位是怡翠楼的掌柜阮明玉。 这是宁馨的建议。 因为不管是从相貌还是身段上来看,怡翠楼里唯一一个化妆打扮完以后堪称绝色的就是这个退役花魁了。 她一袭粉色的水纱裙,身姿窈窕,仿若无骨。 一曲结尾,当她在众位姐妹后面翩跹落地,又摘下面纱的那一刻,宁馨似乎都听到了现场众位lsp们激烈的心跳声。 啧啧,看吧,选对路就能事半功倍。 阮明玉当老|鸨的时候怕盖了那帮姑娘的风头,特意把自己化的丑了些。 这会儿一朝漏了真容,估摸着怡翠楼以后的门庭若市了。 吃饱喝足,顾云亭的宴会也到了尾声。 宁馨看了看天色,约莫自己从武馆叫来接自己的师兄也该到了,便告辞众人走了出来。 阿林不能天天回家,尹馆长便派了个武馆的师兄平日来接送宁馨。 还是宁馨自己选的人,因为这个师兄是上次送她回来那帮人里身材最好的一个…… “云师兄!”她小跑着从王府出来,笑容满面的对等在门口的人道:“怎么不去马车里坐着,多冷呀。” 云黎也笑,几步过来一把捞起宁馨,想凌空捞起一片树叶一样,轻轻松松放在了马车上。 “我不冷。” 他好像是不冷,宁馨打量着这个肩膀几乎比她人还长点的“双|开门冰箱”。 他就穿了件薄薄的单衣,但刚才被他一捞一放之间,那股子热气儿都让人无法忽略。 啧,还真是大小伙子睡凉炕,全靠火力壮。 云黎赶着车子朝宁宅方向走,宁馨自己坐着也无趣,便从马车里探出头,说道:“我家阿林哥哥练武练得好不好,他得多长时间才能练成云师兄这样呀。” 说着,她毫不客气的在云黎的背肌上戳了戳。 反正她现在是个小不点,谁也不能说她咸猪手小帅哥! “阿林那小子挺不错的,也勤奋,但像练成我这样还要再练几年吧。” 云黎的性情和他的模样一样,干脆爽利。 平时看着人也挺稳重的,但是说起这话来还是隐隐能听出藏不住的小骄傲。 宁馨喜欢鼓励式教育,拍拍他的肩膀道:“我就觉得云师兄最厉害,不然也不能在那么多人当中选了你送我。” “那是!” 一说这个,云黎更骄傲了。 脊背也朝上挺了挺。 他们武馆里没人不喜欢宁馨。 可只有他得到了这个来回接送宁馨的资格。 练武的不如习文的。 宁馨既是宁三元的闺女,人又懂事可爱,叫起人来让人心里甜滋滋的。 并且最重要的一点是她很大方,会留云黎在她家吃饭。 香喷喷的大肉丸子,上回他去的时候,宁馨可是让人给他盛了四个呢! 要知道在武馆那种虎狼窝,别说是肉了,抢点肉沫都难啊。 想到此处,云黎咽了咽口水。 宁馨心领意会,刚要开口说今儿也留他在家里吃饭,就见不远处围着一群人。 好像在争论什么事情。 这条街道并不算宽,道路被堵上了,马车肯定过不去。 云黎皱起眉,收了马鞭对宁馨道:“你乖乖在车上坐着,我去瞧瞧怎么回事儿。” 这个时代没啥交警之类的,出了事儿只能等巡逻的衙役瞧见给驱散开。 宁馨对看热闹没什么兴趣,只能百无聊赖的等在马车上。 等了好半天,云黎黑着一张脸走了回来,对她道:“暂时是过不去了,要不我把马车先寄放在谁家,我抱你回去。” 从这儿到宁馨家其实也不咋远,对他这种体力彪悍的人来说一点也不算个事儿。 只不过是宁馨怕冷,所以才叫他特地去家里赶了马车出来。 “啊?什么事儿啊》?”宁馨不想出去吹风。 云黎道:“一个老头,和路过的马车撞到了一起,现在死也不肯起来,我瞧着这就是讹人呢。” 宁馨愣了愣。 好家伙,这古代也有碰瓷儿的吗? 但撞马车是不是比撞汽车还危险啊,汽车好歹一踩刹车还能停,马可没那么听话,一脚踩死人的现象再正常不过了。 这人得多大的胆儿才能去碰瓷儿马车啊。 她好奇对方的胆子,自然想去瞧瞧。 反正一时半会儿也走不了,云黎就由着她去看,自己则跟在边上将人护了起来。 二人几步走到了那群人当中。 云黎发挥自己双|开门的优势,挤了几下,愣是给宁馨挤出了一个第一排vip的位置。 宁馨甚至就站在了那名碰瓷儿老者脚边上。 说他是老者其实不太准确,宁馨仔细瞧了瞧这人,虽然胡子拉碴,衣服也破破烂烂,但年纪应该不会太大,大约也就是个三十几岁的样子。 也就是造的太惨了点,所以看着年老。 他一手支着地,一手指着对面马车上的人,声音沙哑粗粝:“你撞了我为何还不肯下车道歉?” 马车上的确没有下来人,只有一个车夫站在底下,冷冷的看着眼前这一幕,仿佛早已经看过了无数次。 “我给你道歉?”马车内传来中年女子一道低笑:“岳景深,你看看你自己现在那副狗都嫌的模样,凭什么叫我给你道歉。” 这俩人明显是认识且很有渊源的。 周围人都在小声讨论着。 宁馨却觉得岳景深这个名字好像很熟悉。 她好像在哪儿听过。 是谁呢? …… 须臾,宁馨瞪圆了眼睛看向地上的人。 岳景深! 那可是多年前名震淮南,一连在县试、府试、院试、乡试上都拿了头名案首的岳景深啊! 他咋沦落成这个德行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鲜花着锦,烈火烹油 作为宁成文之前一任下凡的“文曲星”,岳景深在淮南的名气不可谓不响亮。 宁馨作为考生家长,对他自然也早有耳闻。 听袁山长说,这位岳文曲曾是名动淮南的大才子。 他与宁成文那种光会读书科举的考试型选手不同。 岳景深诗才了得,书画也十分出众,加上个也生了张风流多情的谪仙貌,当年他风光的时候,在路上转悠一圈,身后小厮收的小姐姑娘的帕子,都够普通人家活上一年半载。 他也曾在淮南书院读书,还一连中了四元。 可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要问鼎状元之位之时,他却突然消失了…… 宁馨记得,袁山长说到此处的时候眼泪差点掉下来。 为书院少了这么个门面,也为一届才子没有实现宏伟抱负。 当时宁馨还像听故事似的,根本没太当回事儿。 毕竟这种天才型学子陨落的故事,实在是太狗血了。 谁料,今日能让她在此地看见狗血故事的本人…… 袁山长说岳景深是十六年前失踪的,失踪之时刚刚年及弱冠。 那若真是本人,可不就是三十多岁的年纪。 只是世事变幻,当初名噪一时的岳文曲已经被宁三元取代,路上这么多看热闹的基本上都不知道他的身份。 正想着,马车车帘被掀了起来,一个和岳景深年纪相仿的女子款款走了出来。 宁馨一瞧,发现还是个熟人。 “卓姑娘?” 卓平虽已是妇人年纪,但并未挽髻,依旧是闺阁女子的打扮。 宁馨认识她,还得托书斋宋掌柜夫人的功劳。 卓平是宋夫人的手帕交,但年逾不惑却一直没有成亲。 城中人皆将她看成异类。 好在她家境不错,有几间药铺撑腰,经营手段也厉害,生意一直维持的很好。 之前二人在宋夫人的宴请上面见过。 当时卓平还笑宁馨是个小筛子,别看年纪不大,浑身上下的心眼。 她这么一开口,卓平很快也将她认了出来。 便再没看地上的人一眼,对宁馨道:“怎么这么巧,在这儿遇上你了。” 和其他人不同,宁馨在生意场上认识的人多半都不会将她当成一个小孩子。 而是能和她像同龄人那样平等交流。 宁馨心道,还不是因为你们堵了路。 她看了看脚边的岳景深,发现对方也支着手臂看着她们两个,似乎在好奇她一个小毛丫头怎的会认识卓平。 “路过而已。”宁馨弯弯笑眼:“卓姑娘今日是碰上麻烦了呀,要不要我叫人去报官吧。” 卓平眼神闪了一下,转而又冷眼撇过地上的人,道:“不必了,一个贱奴而已,就算是今日叫我的马车当街踩死了也是他活该。” 大马路上和马车碰瓷儿,宁馨也觉得挺活该的。 但一想到地上的人很有可能是连中的四元的岳景深,宁馨吃瓜的心又几乎膨胀到了天灵盖。 哪有天生不爱吃瓜的人,只看瓜够不够香罢了。 她拉着卓平的手臂晃了晃,眼睛眯成一条缝,朝四外周看了一圈,说道:“既如此就还是别把这事儿闹大了,到底是药铺的掌柜,不该牵扯上这些事情。” 药铺医馆和现代的医院差不多,在人心里总是要留下救死扶伤的印象的。 今日卓平要是当街和个碰瓷儿的乞丐计较,旁人看了不会说乞丐如何,只会说她不够有善心。 看热闹不怕事儿大。 古往今来皆是如此。 人们都更愿意偏向弱者。 恐怕日后会影响到卓家药铺的生意。 宁馨点到为止,卓平也一点就透。 她恨恨的朝地上还扶着手臂哎呦哎呦的岳景深踢了一脚,咬牙切齿道:“下次若是再来这一招,就别怪我府上车马无眼了!” 说罢,她一甩袖子,气哼哼登上马车,叫车夫离开了此地。 眼瞅着没了热闹可看,周围围观的群众也很快就散了场。 宁馨看着地上这个哎呦了半天的岳景深,正想说点什么,就见对方抻着脖子看着卓家的马车消失在了街角以后,竟然十分失望的叹了口气,然后双臂在地上支撑了一下,十分利落的站了起来。 他站起来以后宁馨才注意到,他似乎是伤了腿,两条腿不一样长,有些跛脚。 他拍一拍破烂长袍上的灰尘,尽管宁馨觉得他那袍子全是灰,拍不拍真的没什么必要。 但他还是非常讲究的抖了抖衣裳,又挽了挽袖子,敷衍的朝宁馨拱了拱手,转身便准备离开。 宁馨都看呆了。 好半天才从云黎的叫喊声回过神。 但她没着急跟着云黎回车里,而是小跑了几步,赶上了还没有走的太远的岳景深。 她太好奇这人到底咋回事了。 而且作为一个前教育工作者,她现在最好奇的是这个岳景深为何在前途无量的时候突然选择了消失。 难不成是因为跛脚。 还是其他的什么呢? 宁馨实在是太好奇了。 她小跑到岳景深身后,开口便道:“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岳景深此刻离她不足半尺,听她说到一半就住了嘴,下意识便接道:“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 说完,岳景深愣住了。 刚才这一段出自《大学》,是说学习的目的是为了弘扬光明正大的品德。 这小不点是在说他今日耍阴招拦卓平的轿子不够正大光明,有失君子之道。 岳景深转过身,低头看这个比自己腰高不了多少的小不点,觉得还真挺有意思。 他蹲下身子与宁馨平齐,这时宁馨才发现,这人虽然外表看着狼狈,但一双眼睛还是晶莹干净,不似同龄人已经开始浑浊衰老的瞳孔。 他看着宁馨,笑道:“你认识我?” 宁馨扬了扬下巴,终于亮出了一些属于她这个年纪的童真:“那当然,我爹爹也是淮南的文曲星。” “哦?”岳景深挑挑眉,想到前段时间被街头巷尾讨论的那位宁三元。 也突然联想起多年前自己也曾经如此风光的模样。 他并没有顺着宁馨的话夸赞她爹爹,只是淡淡道:“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但鲜花哪有百日好,烈火哪能永不止。” 宁馨被他眼中的萧瑟弄得心里咯噔一下。 随即一棱眼,双手环胸对岳景深道:“呸呸呸,不许胡说,我爹爹肯定一日更比一日好。” 岳景深被她逗笑了,想要摸摸她脑袋,但一想到自己今日的打扮,便笑道:“好好好,你爹爹千日百日好,今日你帮我一次,算是我欠你的,若是以后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可以到柳枝巷来找我。” 第一百四十五章 过生辰,收礼物!! 岳景深说完便走,没给宁馨再问他为何连中四元以后就消失了的机会。 但眼看他方才的表情,宁馨也猜测出那绝不会是一段好的记忆。 那就没必要非得戳人伤疤了。 宁馨只是可惜了,好好的一个苗子,若是顺利殿试,说不定是一个好官。 教育是功在当下,利在千秋的大事。 能连中四元,这位岳文曲除了有天赋还得够勤奋努力。 现在却落得如此下场,宁馨难免觉得心酸。 她垂头耷拉脑由云黎送回了家,连晚饭都不想吃,一头就扎进书房里面。 也不是想逃避什么,只是她被岳景深刚才的话说的心里有些不舒服。 又联想起了她爹。 同样的连中三元,同样的名噪一时,她无法想象要是有一天她爹变成了这副样子她该有多心疼。 同一时刻,书院里的宁成文也不安生。 顾云亭请假回家庆了生辰回来,喝多了点酒,就扯着他没个完。 一会儿说他不够哥们儿,自己生辰都不去看看。 一会儿又说他就是假正经,明明那么多小心思,却非在自家闺女面前装的单纯无害一张白纸似的。 他早就跟舍监申请了换宿舍,但最近一直没有空出来的宿舍。 所以他眼下也不得不还得被顾云亭这个醉鬼纠缠。 听到他迷迷糊糊在那儿嘟嘟囔囔,宁成文烦了,啪啪啪在顾云亭脸上抽了几巴掌:“要醒就醒利索点,要睡就别出声。” 顾云亭被打蒙了,他抬着脖子看了宁成文一会儿,又笑道:“看你这幅德行,叫我戳穿了吧,你这人心黑的很,却非得装成小白兔,非得叫你家闺女护着你。这回又要装什么?装离家出走的小可怜儿?等那丫头过来哄你?” 宁成文一愣,眉头皱的死紧。 但对上顾云亭明显已经被酒精搅浑的眼神,又勾了下唇,一脚踹在他的屁|股上。 顾云亭被蹬的直接磕在了床头的墙壁上,咣当一下,晕了过去。 见他终于闭了嘴,宁成文才又坐回到了自己的书案面前。 顾云亭说的没错。 他早已经摆脱了在大窑村在程家村时任人欺负的模样。 或许是从他第一次考中县试案首时候开始的。 他发现自己不再是过去那个想要什么都无法把握住的人了。 他已经有了可以争取很多东西的能力。 但馨儿愿意保护他。 馨儿愿意像个家长,甚至比娘亲还像个家长那样保护他,关心他,照顾他。 宁成文就乐意接受这一切。 他有时候甚至觉得这是馨儿表达对他这个父亲的爱的一种方式。 他接受的也心安理得。 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馨儿的注意力就不是全在他身上了。 她大多数时间想着如何赚钱。 也有了更多连他都不认识的朋友。 他觉得难过。 甚至像别家老父亲那样开始想象有一天若是馨儿也碰上了自己心爱的人该怎么办。 那他这个爹爹在馨儿心里岂不是更加没有地位了。 可这些想法他之前都只是想想就算了的,直到馨儿掀了他准备了好久的奶茶。 还为了送阿林去学武特地去找武馆的馆长攀谈。 像当初送自己去书院时候一样…… 宁成文委屈的要命。 他不知道这是为啥,他就是想揍阿林一顿。 揍他分了馨儿对自己的关心。 顾云亭没说错,他就是耍了小心思,想等过几天馨儿生辰再回去。 他废了好些天做的生辰礼,馨儿一定会喜欢,到时候他们之间的矛盾或许就能迎刃而解了吧…… 他摩挲着手里的东西,唇角微翘,浅浅的露出一个笑来。 …… 生日的前一天,宁馨安排于四叔带着人去顾绯的院子将程秀娥接了出来。 没有接到宁家的宅子,而是在外面安排了一处院子放她。 离街道很远,位置比较偏。 有人看着,还有两条大狼狗看门护院。 宁馨还没想好应该如何问程秀娥。 毕竟上回在家里都快把她抽死了,她都坚决不肯说出杀原主的原因。 冬月十五当日。 宁馨被李贵从被窝里拎了出来,脸都没洗就被喂了一个剥了壳儿的红鸡蛋。 “滚滚霉运去,滚滚好运来。滚滚小人去,滚滚贵人来。滚滚疾病去,滚滚健康来。” 宁馨嘴里吧嗒吧嗒嚼着鸡蛋,眼皮都没抬起来,就问道:“李爷爷,今儿可不行就拿个鸡蛋糊弄我啊,我还等着大餐呢。” 李贵笑道:“放心吧小馋猫,东西都备好了,就等你起来呢。” 闻言,宁馨睁开眼,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这才恍然发现,屋子里并不只有李贵一个。 于四叔和阿林也在门口站着。 俩人后面还跟了个年岁不大的小姑娘,低眉顺眼的。 阿林憨笑着凑过来,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东西送到了宁馨手里,说道:“小小姐,这是阿林送你的礼物,祝你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是个小铁盒子,放在手里冰冰凉凉的。 宁馨好奇里面是什么,下意识就要打开去看,被阿林连忙给摁住了。 他解释道:“这里头是毒针,是我练功练得好,求师傅奖励给我的。” 武馆里面自然是有些武器的。 但一般都是刀枪棍棒之类的,这种暗器还是少有的。 这个毒针是阿林偶然间听师兄弟说的,他当时一听就惊为天人,满脑袋就想着自己怎么也得给小小姐弄一份儿。 宁馨被这个礼物给惊住了。 她是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七岁生日的第一份礼物竟然是暗器,还是能伤人性命的那种。 她眼睛瞪得滴流圆,拉着阿林问了好多这个毒针的功效。 听说里面只有一根毒针还很惋惜,想着用完了能不能续上。 “咳咳。”一声咳嗽声将宁馨的思想扯了回来。 于四叔拉着身旁的小姑娘推到宁馨跟前儿,说道:“这丫头是老夫送你的礼物。” 宁馨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啥啊这是,咋还有生日送人的…… 却听于四叔解释道:“你一个丫头片子天天跟我们这些男人们混在一起,现在倒是无所谓,再大点就不方便了,这丫头叫梧桐,听话,以后就留在你身边照顾你。” 第一百四十六章 好爹爹不会回来了 宁馨本来最近也准备想要买个丫鬟回来。 刚好于四叔就送她了,时机刚刚好。 她拉过梧桐的手软绵绵叫了句“梧桐姐姐”,然后又朝于四叔认真的道了句感谢。 “谢谢叔爷,叔爷送的礼物每次都能送到我心坎儿上!” 宁馨这是说实话,毕竟于四叔跟他们不是亲人。 要不是怕他们在外头受欺负,老头也不会千里迢迢带着李贵跟着过来。 虽然这么长时间了,不管是宁馨还是宁成文,也早已经变成了不需要旁人庇护的人。 但这份恩情,宁馨是感念的。 “行了别磨蹭了,赶紧起来吧。” 于四叔清了清嗓,显然有点不太适应宁馨这么认真的样子。 平时这丫头贼的很,嘴里天南海北的,就是每句正经的。 于四叔被这句正经话搞得有些别扭,摸了下鼻子以后,背着手晃晃悠悠的出门晒太阳去了…… 早上随便吃了点东西,宁馨就开始了一天忙碌的应酬活动。 虽然七岁生辰算不得什么大生日。 但因为书会最近风头正盛,还是有很多人登门送了贺礼。 魏琴魏凌送来了胭脂坊新制的沐浴露,吕掌柜送来了茶楼最贵的雨前龙井,小吕掌柜也专门送了个巨大的食盒过来,里头装的都是他最近新研究的点心。 就连怡翠楼的阮明玉,也不知从哪儿得的消息,叫人送了礼物过来。 别家掌柜送的一般都是跟自己产业相关的礼品。 可怡翠楼的产业…… 宁馨实在是太好奇阮明玉会送什么,所以来人才走,她便迫不及待打开了那个木盒子。 里面赫然装着一枚闪耀的东珠。 品相竟比之前在她脖子上看见的那颗还要好。 宁馨眼珠子都看直了。 啧啧啧,不愧是曾经的花魁,有钱还是她最有钱。 除了这些有生意往来的掌柜,她手底下书会的人也都送了礼品过来。 其中以刘以送的一整个大猪头最为耀眼。 宁馨当时看见的时候还吓了一跳,李贵却说这是真花了心思的,这玩意儿在集市上买的可贵了,而且还未必能买到新鲜的。 那得是一早上去屠户那里等着才能碰上的。 折腾了小半天,宁馨忙的是精疲力尽。 她不只要接待这些来道贺的人,还要将礼品整理好。 贵重的要专门整理起来,确保以后回礼的时候价值要相差不多。 等她把收礼的册子整理好扔到一旁的时候,外面天色已经快要黑下来。 她抿抿唇,朝外喊了一声。 “小小姐,您有事吩咐?”梧桐很快跑了进来。 宁馨点点头:“我爹爹他回来了吗?” 今日不是书院的休沐日,宁馨一直都在等宁成文下了课以后回来给她庆祝生日。 她都已经想好了,不管她爹爹送了什么样的生日礼物,只要他回来,自己立马就会像往常那样热情的扑倒他怀里,甜甜的叫一声爹爹…… 这样之前的矛盾也就迎刃而解了。 亲人之间哪有什么真的解不开的仇怨。 她反正是这么想的。 可闻言,梧桐只是摇了摇头:“没见少爷回来。” 她今儿是头一天来,还没有见过宁成文。 但挡不住家里有个十分敬业的阿林,他早已经一五一十的交代了家里所有该注意的事项。 这其中也包括了少爷宁成文。 “少爷是读书人你知道吧,长得可俊啦,我都没见过比我家少爷还俊的人哩!” 阿林满脸的骄傲,仿佛宁成文那张俊脸是他生出来的一般。 所以,虽然还没有见过本人。 但梧桐可以确定,今天来来往往那么多人当中,并没有一个附和阿林的描述。 “还没回来……”宁馨略有些失望的小声叹了口气。 但也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大概是书院有什么事儿给耽误住了,等会儿估计就回来了。 反正肯定是会回来的。 宁馨从来不觉得宁成文会因为二人之间一点点小矛盾,而减少对她这个女儿的疼爱。 她很自信这一点。 然而,她这一次的自信用错了地方。 “馨丫头,这都戌时了,你爹还没回,要不叫阿林去书院叫他吧。” 天色已经彻底的黑了下来。 为了庆祝她的生日,今日李贵按照她的菜谱整整做了十道大菜。 加上宁馨手把手叫他做出来的“柴火蛋糕”,整整放满了一桌子。 一家好几口坐在桌子边上,看着这些佳肴从热气腾腾到现在冷冰冰。 也眼看着宁馨的脸色从最开始的充满希望,逐渐变得失望,到后来甚至有了一些沮丧气馁的意味。 于四叔不忍叫丫头失望,正想让阿林去书院叫人,正巧院门被人推开了。 来人是顾云亭,他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兴致勃勃的喊道:“小不点,别说我不疼你奥,书院才放了学我就跑出去买了这么多好东西过来,祝你生辰愉快呀!” 他的到来却并没有预想中得到大家的欢迎。 花厅里气压极低,众人以一种难言的视线盯着他。 顾云亭有些别扭,表情也不太好看,将东西朝边上一放,气哼哼道:“不欢迎我是吧?” 可还不等他离开,主位的宁馨就突然抬起头来。 那双永远藏着笑意的黑眼睛里此刻似乎蕴着蒸腾的水汽。 她开口道:“我爹爹呢,顾云亭你看见我爹爹了吗?” 顾云亭一怔,视线环顾了一周,发现屋内确实没有宁成文的身影。 他也有些愣住了。 忙回答道:“我们不在一个班级上课,我今天没看见他,我以为他一早就请假回来给你庆祝生辰了呢。” 俩人宿舍还没换,顾云亭每次看见宁成文也都在宿舍。 可今天,他的确是没有在宿舍看见宁成文。 “那你出来的时候……”宁馨又继续道。 顾云亭一下猜出她的意思,轻轻摇了摇头道:“书院的夫子都已经回家了,没人留下。” 没被留堂,不在书院,也没有回家。 宁馨苦笑了一下。 这才不得不承认,她心里那个柔软的、善良的、疼爱女儿的好爹爹真的不会回来给她庆祝生辰了。 “不等了,吃饭吧。” 她重新抬起脸,眼中的水光早已不见,已经再次换上了往日的笑意。 第一百四十七章 你爹杀了人 客观点来说,穿越到这个世界以后的第一个生日,宁馨过的还算不错。 当晚的生日宴也是持续到了月至中天才散席结束。 小吕掌柜送来的绿豆糕做出了她在现代社会学校食堂吃的的感觉。 李贵的菜也越做越好。 那个巨大的“柴火蛋糕”得到了众人的一直夸奖。 顾云亭甚至还建议他们开店,表示自己也愿意投资。 家里只有五个人,加上唯一的外来人口顾云亭。 总共六个人,却将宁家的花厅热闹出了个百人大宴的气势。 到后来实在是没什么话题可聊,顾云亭还非要扯着脖子给大家唱一段。 宁馨知道,大家这是怕她心里难受。 “好了,我今天生辰过得很开心,谢谢大家,挺晚的了,就散了吧。” 她撩了撩额前的碎发,视线朝门口望了一眼,然后慢吞吞的离开花厅回自己的房间了。 那扇门一晚上都没有任何动静。 宁成文是真的不回来了。 这个原来在她心里的二十四孝好爹爹并没有如约回来给她过生日。 屋子里没有点灯,宁馨就那么孤零零的在床边坐了一夜。 直坐到了三更破晓。 她是真的伤心了。 伤心于她到了这个世界以后最最信任的亲人竟然如此对她。 但她也没有伤心太长时间。 后半夜就一直在琢磨着如果自己死了,会不会就能重新穿越回之前的世界里面。 她想回去当她的“状元之母”。 她再也不想当什么宁三元的女儿了。 天色慢慢亮起来,后院李贵养的公鸡抻长了脖子打着鸣儿。 宁馨从床边起身,推开窗朝外望,晨起的露珠从窗框上落下来,砸中了她的鼻尖儿。 带着点早晨独有的清新的味道。 昨晚上那么多那么多的委屈在这一刻突然好像又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不就是一个不懂事的爹爹么。 不要他就是了。 要是真的死了却没有回到现实世界该怎么办? 不当宁三元的女儿也可以当她的宁家小小姐。 她以后还要赚出金山银山美男环绕呢! 枯坐了一个晚上的宁馨在这个晨光熹微的早上终于说服了自己,不再计较宁成文没回来给她过生辰的事情。 她不该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 宁成文不是个好爹爹。 那她以后也不想做个好女儿了。 “小小姐,您怎么醒这么早啊?” 本来是过来叫她起床的梧桐一进门就愣住,可再一细看,她身上的衣裳都没有换,便道:“小小姐,你是昨晚……” 她欲言又止,宁馨毫不在乎:“昨晚没睡现在乏的厉害,今儿谁也别来打扰我,叫我好好睡上一天。” 心里的疙瘩解不开就扔一边吧。 这世间的难题又不是所有都有解决办法。 宁馨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叫梧桐打了盆热水过来,又泡了泡脚,这才慢吞吞爬回了被窝里。 或许是因为心事得以想通,她头刚一沾枕头就睡了过去。 梧桐等到她真的睡熟了以后,又给屋子里的炭盆加了些炭,蹑手蹑脚出了屋子。 “丫头睡下了?”于四叔等在门口。 梧桐点点头:“是,她昨晚应该是一夜都没合眼,累坏了。” 原本白皙幼嫩的小脸上都挂了乌青的黑眼圈。 就连梧桐这个刚来宁家的下人都难免心疼。 心里也不禁对那个未曾谋面的宁少爷很有意见。 梧桐尚且如此,何况看着宁家父女一路走来的于四叔了。 平心而论,要不是有宁馨这个狡猾的小丫头,于四叔根本不会和宁家产生如此深厚的交集。 他对这父女俩的看重也是宁馨在前,宁成文在后。 过去他看不惯宁成文一个大男人还要女儿出头护着他。 但在宁成文连中三元以后,这种看法已经好了许多。 可经过了昨晚,眼瞅着宁馨从满脸期待到失落,于四叔是真心疼了。 “我去趟书院,告诉李贵不必等我吃饭了。” 他眉头皱的死紧,脚步匆忙的出了房门。 宁馨这一觉睡得很香。 她梦到了自己还很小的时候。 那个时候她家中境况还不错,但一次意外,她的父亲当场去世。 在父亲的葬礼上,她被妈妈牵着看着案桌上那张黑白的照片。 当时她还不懂死亡的意义。 只知道照片里的那个人再也不会抱着她飞飞机了,也再也不会用满是胡茬的脸去蹭她了…… 亲人离世的痛苦从来也不是葬礼上那一瞬间表现出来的,而是在人生未来的几十年。 某一天你突然很想他的时候,突然发现你忘记了他的脸。 自父亲去世以后的很多年里,宁馨感受过无数次这样的难过。 所以她比很多人都更想要一个父亲…… 因为提前跟梧桐打好了招呼,她这一觉直睡到了下午也没人来叫她。 天色已经擦黑,宁馨终于从乱七八糟的梦里醒来。 颊边枕上还有未干的泪痕。 她愣了愣,自嘲道:“真矫情啊,又不是真的爹。” “小小姐你醒啦。” 听到屋内传来的动静,梧桐赶忙跑了进来,一边伺候她穿衣服一边道:“饿不饿,睡一天了该吃点东西了,我这就去告诉李叔。” 宁馨在这个家里说是团宠也不为过。 一家几口人几乎都是围着她转。 于四叔一早上就去书院找宁成文给她出气去了。 李贵也很生气,但又怕宁馨起来饿了,梧桐手艺不行。 便一直等在后院,做好的饭热了又热,好不容易听到小祖宗醒了的消息,他赶忙将做好的饭菜重新上锅热了一遍。 饭菜是一早新做的,剩菜他都不给宁馨吃。 生怕孩子长身体长不好。 宁馨被迫吃了一大堆东西,抱着胀鼓鼓的小肚子正准备回屋子里看会儿账本。 突然就听院门被人砰的一下给推开了。 动静特别大,宁馨被吓了一跳。 刚才还一脸姨母笑看着宁馨吃饭的李贵脸色也马上一变,说道:“你俩在屋待着别出去,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家里就两个女孩一个老头,李贵怕有什么歹人。 结果一出门就撞上了于四叔,俩老头对视一眼,李贵立马意识到这是出了大事了。 不然以他家老爷的阅历,不可能如此大惊小怪。 “丫头。”于四叔没空多话,快步朝屋内跑。 听到是他,宁馨和梧桐也放心出门来迎。 可人还没瞧见,就听于四叔冷着声音道:“你爹爹被官府给捉了,说他杀了人。” 第一百四十八章 等救你出去再怪 在府衙大牢里待了一夜,身上原本干净的锦袍也染上了脏污。 宁成文低垂着头,墨色的长发垂下来,遮住了那张俊美白皙的脸。 因为之前得了牢头的关照,同一大牢里的其他人都没怎么欺负他,让他还算舒服的过了一个晚上。 但瞧着他那身肃整的衣裳,和那张俊秀的脸,还是有人忍不住想从他身上捞点好处。 “那个新来的,你都跟那儿蹲一个晚上了,累不累啊。” “就是,瞧着你也是个读书人吧,身上有没有点值钱的东西让哥几个见见世面?” 这牢里关押的都是些市井小流氓。 虽说表面对牢头都还算恭敬,但牢头说的不让欺负宁成文这话却没人听。 这小白脸一瞧就是个胆小怕事的,欺负欺负又怎么了,他估计连告状都不敢。 这帮人想要拿他取乐。 人群当中一个瘦小枯干的男子被人推出来:“癞子,你去搜搜他身上有啥好玩意儿!” 癞子哎哎应了两声,小跑着过来就要去翻宁成文的内兜。 闻到那人身上明显许久未曾沐浴过的恶臭的味道,宁成文终于有了些反应。 他动了动,眼皮向上抬了抬,眉头微蹙,紧盯着癞子看了一眼。 癞子被看的一愣,随即推了他一把,说道:“看什么看,赶紧把好东西都掏出来给你爷爷们瞧瞧!” 说着,他就要上前去拉扯他的衣裳。 宁成文试图朝后挪步,却因为蹲的时间太长,双腿早已经麻木。 他被癞子推了一个趔趄,直接坐在了大牢脏兮兮的地上。 一旁看热闹的众人顿时就笑成了一团。 癞子注意到从他衣袖里滑落出来的一块手掌大小的玉牌,一个箭步上前捏到了手里,啧啧道:“就知道你小子肯定有好东西藏着呢!老大,给你瞧瞧!” 他激动地转身朝后跑。 却没注意到,宁成文咬着牙克制着腿上的酸麻站起身,一把揪住了他脏的发硬的衣领:“还给我。” 他的声音低低的,众人却都能听清。 “我捡到就是我的!”癞子虽然自己就干枯瘦弱,但他自觉身后有靠山,肯定不会在这个羸弱的酸秀才手里吃亏。 他一甩头,将宁成文的手甩开,正欲再跑。 一阵钝痛突然从身下传来:“啊!妈的,你敢踹老子!” 癞子躺在地上捂着疼痛难忍的下半身嗷嗷叫。 宁成文放下踢完人的腿,面无表情的弯腰捡起地上那块染了脏污的玉牌,在一众人惊惧的视线中再次蹲回了角落里,用衣袖使劲蹭着玉牌上沾着的脏污。 那是他刻了好几天的,要送给馨儿的生辰礼物。 不能弄脏了的。 癞子的惨叫很快吸引了牢头的主意。 他不耐烦的跑过来,照着牢门踹了一脚,骂道:“不能消停点吗?这又是怎么了?!” 被众人视为老大的那个黑脸汉子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他不是没见过会耍狠的。 但他实在是没见过一个男人打架往人下三路踢得,还是个读书人呢,一点也不害臊呢! 他架着膀子站起来,比牢头高了一头、 他气势汹汹的指着角落里的宁成文道:“他,是他踢了癞子,您说了不叫我们欺负他,可他欺负我们怎么办啊!” 牢头一怔,朝角落里的方向瞧了瞧。 这位可不是普通人。 牢里蹲了好几年的人不认识,他却是认识的,这位可是名震淮南的宁三元。 可就在昨天,一个年轻妇人来府衙击鼓,说是这位宁三元杀了人。 杀的还是他之前和离的夫人后找的男人。 虽说知府大人都不信宁三元会杀人,但既然有人击鼓鸣冤,他自然也不能不管,便将人直接带回了牢里。 审还都没审呢,知府也怕他在牢里受欺负,还专门让人多加照顾他。 但现在看看在地上哎呦哎呦叫唤的癞子,再看看角落里头也不抬的宁成文,牢头也不知道到底是谁该被照顾的多一点了。 他轻轻嗓对宁成文道:“宁三元,既已经进来了,就安分一些,听说您家里人这会儿也来了府衙,说不准您马上就要出去了,小的也是听差办事的。” 说完,他还恭敬地朝宁成文躬了躬身。 听到家里人这三个字,一直闷声不语的宁成文终于有了反应。 “馨儿……”他默默低语一句,眼睫颤抖了两下。 牢里其他人都看傻眼了。 还是地上嗷嗷叫唤的来自癞子听明白,瞪着宁成文道:“宁三元?” 他满眼里写着,你一个文曲星怎么还学人家朝下三路踹呢…… “文曲星”跟自己同一个牢房的消息很快将这帮子乌合之众震得没了什么再闹的心思。 牢头见状正要离开,就见黑漆漆的通道里,另一个狱卒提着灯笼,带着几个人朝这边走了过来。 “就在这儿呢,宁三元就关在这儿了。” 一个穿着月白对襟小袄子的小丫头被他带着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她双手背在身后,一张稚嫩的小脸上表情郑重。 角落里半晌未动过的宁三元此时终于有了反应。 他怯怯的朝外望了一眼,嗫嚅了一句:“馨儿……” 宁馨视线扫过他苍白的脸,面上表情分毫未变,只是朝身后的于四叔使了个眼色。 于四叔心领意会,朝牢头拱了拱手,说道:“咱们借一步说话。” 很快,牢头再回来的时候,便带着宁成文换了牢房。 跟刚才那个多人间相比,这个单人的牢房已经算是干净了不少。 里面还放了一把桌椅一个草席,让不至于像昨晚一样一直坐不下去。 “馨儿……”宁成文进了牢房,便瞧见宁馨坐在桌边静静地瞧着他。 桌上的烛火缓慢的跳动着,映在宁成文的眼中全是委屈和自责。 他没有回去给馨儿过生辰,他又给馨儿添麻烦了…… 他真是天底下最笨蛋的爹爹了…… 他自知有愧,不敢凑到宁馨身边,只怯怯的坐在草席上,小声道:“对不起馨儿,爹爹……” 话未说完,宁馨便开了口:“你杀人了吗?” 宁成文一怔,随即飞速摇头:“没有!我没杀人,是你娘她,不,是程秀娥她害我的。” 死的人是程秀娥后找的男人郑屠户。 被人一刀捅在了心口。 程秀娥去报的官。 宁馨还是刚才到了官府才知道自己这位“好娘亲”不知何时从安置她的宅子里偷跑了出来。 她昨天过生日,那边的宅子疏于看守,两个雇来的看门人也不知道被谁打晕。 程秀娥就这么跑了出来,还没有半天就又死了男人,将宁成文送入了大牢。 这事儿怎么看也不像是临时起意。 宁馨觉得脑子里一团乱麻,一时竟不知从哪里梳理这件事情的头绪。 她皱眉苦思,一旁的宁成文更难受了。 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老惹事所以惹了馨儿的厌烦。 他手足无措站在原地。 宁馨注意到他局促的模样,突然仰起脸朝他笑了笑:“别怕爹爹,只要你没杀人,就算倾尽家财,馨儿也会将你救出来的。” 他不是不疼自己了,他只是又被人算计了。 宁馨苦笑了一下,都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应该高兴还是不高兴。 带孩子真难,带一个容易惹麻烦体质的孩子更难。 她说完,宁成文微怔了片刻。 紧接着,眼眶腾的一下就红了。 一股暖流直朝眼里涌,宁成文赶紧撇过头,生怕女儿看见自己又掉眼泪:“你不怪爹爹了么……” 他声音里带着哽咽。 宁馨早就看出这是又要哭,赶忙安抚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当然是怪的,但也得先把你捞出来再怪。” “……”宁成文抹抹眼睛,宁馨抠了抠指甲,俩人对视一眼,突然噗嗤一声都笑了出来。 待得时间太久了,于四叔已经拖不住牢头过来叫了宁馨两次。 宁馨站起身子朝门外走,突然想到什么。 又回头道:“对了,刚才那人是被你踢了吧,做的很棒,以后再有这种事可以踢得更狠些,只要不把人踢死咱家钱都够赔的。” 说完她背起小手,晃悠着脑袋上的小揪揪消失在了牢房门前。 第一百四十九章 她从来也不是任人揉捏的花朵 宁馨一阵风一样来了又走,也将她爹阴郁的心情也一并带走了。 闺女不仅没有生他的气,还说出倾家荡产也要救他的话。 没人会不被这样的话而动容。 有了银子的打点,几个狱卒对他的态度更好。 午饭也没让他跟一众囚犯吃木桶里的熬白菜,而是狱卒专门从外面买了碗面给他。 宁成文昨天下午就已经从书院出来了,想要回家给馨儿庆祝生辰。 结果在回去的路上又撞上了程秀娥。 程秀娥穿一件破破烂烂的衣裳,露出的皮肤上伤痕遍布。 她说她之前一直被宁馨关着,好不容易才跑了出来。 若是宁成文不听她的话,她便要去府衙状告宁馨欺辱生母。 本朝最重孝道。 若有子女敢棒打生母,那是会被直接处以绞刑的。 宁成文心知闺女这么对待程秀娥肯定有一半是为了自己,他当然不会让程秀娥真去报官,于是便假意应允,想看看她到底还会有什么手段。 左不过就是要钱,他以为自己肯定能够应付。 谁料二人才走到程秀娥落脚的地方,就发现门内一个壮硕的男子仰面躺倒在里面。 他胸腔上插着一把利刃,血汩汩的从那个伤口上流淌而下。 满屋子都是血腥的味道。 宁成文一瞬便意识到事情不妙,刚反身要走,便被一棒打倒,直接昏了过去。 等他再醒时,人已经被关在了府衙大牢里。 他只从狱卒口中得知,死的人是程秀娥的新夫,那位郑姓屠户。 至于其他,没人告诉他,他不管再怎么喊冤枉,狱卒也只会安慰他等等,等等过了堂就一切都明了了。 一天一夜,宁成文到现在也没有想清楚程秀娥为何要害他。 但闺女来看过他以后,他似乎也不再像之前那么害怕。 静静地吃完了面,就坐在墙角发呆。 狱卒和牢头都收了宁馨的钱,十分关照他,不时就会问她需要什么东西么。 等到问到第三遍的时候,宁成文突然从悠悠的烛火后面抬起了眼,说道:“能劳烦差役大哥去家中将我的书本取来么?” “……” 见过在大牢里要吃要喝的,甚至见过在大牢里要女人的。 可牢头偏偏就没见过在大牢里还要书本要读书的。 但,宁三元嘛,人家能连中三元,脑袋肯定跟别人长得不一样。 “行,等晚上我交了班就去您家取。” 这牢头在大牢里干了半辈子了,一双眼睛毒的很,宁成文这样眼神清明的人,别说杀人了,就算是杀鸡他怕是都不敢。 下凡的文曲星是受人迫害,已经够让人同情的了。 加上宁家那小丫头出手十分阔绰。 牢头自然恭谨的照顾着对方,说不准人家以后出了大牢还能记得他一点恩情。 当晚换了班,牢头说话算数,一路顶风冒雪的去了宁家的宅子。 宅子内外一片寂静,牢头抓着门环扣了两下门。 “谁呀?” 门内传出一声询问,一个高大的人影儿嗖得一下从巷口闪了过去。 牢头缩了下肩膀,以为看错了,又朝门内回话:“来替您家宁三元回话的。” 门内窸窸窣窣一阵,很快,便有位鹤发白须的老者从门内走了出来。 是于四叔。 今儿去大牢时二人见过,为了给父女俩留足说话的空间,于四叔还专门硬着头皮和牢头搭话来着。 这会儿瞧见是他,于四叔从来不苟言笑的脸上费劲的勾出了个弧度。 宁馨说这是懂得审时度势,她爹现在在人家手底下,都必须对这帮兄弟们态度好点。 “成文有话要带回来?” 于四叔刚问完话,牢头还没来得及回答,便见已经换了寝衣的宁馨披着件大氅,由下人抱着,打着伞走了出来。 “您来了,是我爹爹有什么事儿吗?” 她笑的甜美又虚伪,脸上的疲惫几乎都快藏不住了。 但从牢头的角度,只能看见她高高扬起的唇角,只觉得这丫头真是讨人喜欢,不愧是宁三元的闺女。 “宁三元托我回来取一些他的书本笔墨。” 他跟二人说了宁成文的需求。 宁馨一拍大腿“哎呦”了一声。 她都给忘了,年后不久便要考乡试。 这是凶案,加上她今日去见罗知府,对方隐隐约约的态度也让她明白,这件事情恐怕并不是那么好解决的。 既然如此,她爹在大牢里待得时间就不会短。 刀不磨会生锈,人不学会落后。 别人都在书院里头悬梁锥刺骨,她爹在大牢里也不能松懈。 想到此处,她笑眯眯对牢头道:“知道了,很快我会叫家里下人将我爹爹需要的东西都送去的,辛苦您了。” 说着,她一双白白胖胖的小手从袖筒里伸出来,摸出块不小的银锭子塞到了牢头的手里。 “今日天太晚了,就不留您了,您自去吃些热酒暖暖身子吧。” 银锭子被她小手攥的热乎乎的。 这一套话说下来,牢头心里也像是被人浇了一盆滚水似的。 他接了银子,一边说会好好照顾宁成文,一边又提起:“方才我在门口好像瞧见一个黑影儿,不知是不是盯着贵府的。” 宁馨眉头一皱,于四叔也是脸色一沉。 他习武多年,按理说家中附近有人听墙角他不会不知道。 可偏巧今日落雪,屋里点着暖炉,外头落着雪花,他这一直引以为傲的耳力竟然就没有发挥出作用。 “好,知道了,多谢。”他朝牢头拱了拱手,顺带将人送出了府门之外。 牢头走了之后,于四叔很快也带着李贵回来。 二人进了宁馨的房门,让梧桐在外面守着。 屋内烛光摇曳,两老一小三个人眉头都皱的几乎能够夹死苍蝇。 于四叔道:“我在门外看了一圈,确实周围有新踩的脚印,的确有人在监视我们。” 宁馨突然想到在武馆门口被那俩恶心巴拉的人跟踪的事情。 她被跟踪,程秀娥突然被人劫走,她爹又莫名其妙沾上命案。 这每一桩都不像是偶然为之。 她下午从大牢里出来就去见了程秀娥。 她倒是也没跑,就住在了城中的客栈里面。 母女俩见面一点温情都没有,两个斗鸡似的,都恨不得把对方掐死。 不知为何,程秀娥似乎并没有向官府透露她被宁馨私囚的事情。 但同样的,关于前夫杀现夫的事情她也一句不肯多说。 问就是两个男人争风吃醋,她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宁馨能信就有鬼了。 但如今程秀娥作为重要证人,身边一直有官府派来保护的人。 她不能轻举妄动。 任凭自己气的想咬人,最终也只能悻悻离开了客栈。 虽说程秀娥啥都没说,但宁馨也不是全无收获。 她感受到了程秀娥对郑屠户的死是很难过的,也很痛恨宁成文。 说他是个祸害,不仅祸害了她的第一段婚事,现在又来祸害了她的第二段婚事。 她不想让郑屠户死,但郑屠户还是死了。 宁馨怀疑,这是程秀娥身后有着什么她不能反抗的力量在推动着她来做这些事情。 那身后的人是谁?他们的动机又是什么呢? 宁馨想了一晚上,脑袋乱糟糟的,也没有想出来可能的原因。 她忍不住揪了揪自己脑袋顶上的杂毛。 李贵心疼的拂了拂她的发顶,叹气道:“馨丫头,这以后出门你一定要带上人,可千万不能落了单。” 宁馨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烛光透过小小的她,在白墙上投下一个巨大的身影。 她从来也不是任人揉捏的小花朵。 躲着有什么意思,她得亲自见见背后的搞事之人,这样才能知道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也才能赶紧把她爹爹给从大牢里救出来。 第一百五十章 就算杀了人也不能影响考学啊 宁三元涉及命案被抓入大牢的消息不知是谁先透露出来。 很快,整个淮南府就差不多都知道了。 就连宁馨家隔壁的几个长舌妇最近热议的话题都是在大牢里的宁三元,还会不会用那种眼睛长在头顶上的架势看人。 天可怜见,宁成文从未瞧不起任何人。 他单纯是害怕与这些妇人们一对视,会被她们捉着要介绍姑娘。 宁三元入狱,宁馨也没心思赚钱,成日在家里待着。 已经好些人看见这位曾经生龙活虎,神气活现的宁家小小姐在家里抱头痛哭了。 听说眼睛哭得跟核桃仁那么大,可怜的很呢。 “真是造孽啊,都中了三元了,还有什么是非杀人不可的呢。” “可不是,听说他杀的是之前媳妇儿后找的男人,估摸着就是男人间争风吃醋吧。” “啊?宁三元那么俊,宁家小小姐那么懂事儿漂亮,得多瞎了眼的女人能抛下这父女俩找别人啊。” 讨论声逐渐跑偏,大家都开始好奇甩了宁三元的女人该是个什么样儿的绝色。 宁馨晃着小胳膊,围的严严实实的路过,听见他们的讨论声,忍不住撇撇嘴:“绝色个屁,我看她好色还差不多。” 宁成文模样好看,个子高身材好。 郑屠户身高腿长,常年操刀,虽说模样不似宁成文这般俊美,但身材着实不错。 程秀娥这就是年轻时候喜欢小鲜肉,结了婚腻歪了又找了个猛|男罢了。 听完了八卦,宁馨拢一拢围巾,往上密密实实的罩住了自己漂亮的小脸,吸了吸鼻子朝一个叫柳枝巷的地方走去。 柳枝巷在花楼后身,虽说是挨着花楼,但住的全是良民。 因为这里环境很是一般,所以房子便宜,算是淮南府的贫民区了。 宁馨拿着上次岳景深送的条子,连比划带问的,总算是到了他家门口。 “咚咚咚”她踮起脚尖叩响了房门。 不多会儿,一个小厮模样的人过来开了门。 宁馨着实是愣了一下。 这岳景深怎么回事?都已经落魄到了住贫民区的程度了,还摆这种需要佣人伺候的架子为啥? 这不是纯纯糟蹋钱吗?! 可等她说明来由,被小厮带着往里面进的时候,她才更是惊讶。 一路上连嘴都没有闭上,恨不得能张到往里面塞个炸药包。 别看这间宅子门头不大,但里面别有洞天,雕梁画栋,亭台楼阁,岳景深咿咿呀呀的哼着小曲迈着小步出来的时候,宁馨差点没直接调头回去。 这人咋回事? 穿这么贵的衣裳,住这么好的宅子,他还出门去碰瓷儿个溜溜球啊。 岳景深却仿佛一眼就看出她在想什么似的,笑道:“银钱和才气一样,漏不漏都是你的,漏出来会引起旁人的觊觎,不如就藏着算了。” 宁馨莫名其妙点点头,还挺认同他的看法的。 毕竟岳景深是上个下凡的文曲星,他说这种才和财都不外漏,倒是有几分可信度。 “你来找我|干什么的?”岳景深吊儿郎当的看着她,身上一身华贵的浅紫色棉袍绣着金线,他那张上回宁馨甚至都没有看清楚的脸此刻倒是白皙干净。 他长得还不错,不似宁成文那般俊美,却也是个清俊优雅的郎君。 而且他身上还有一股子淡淡的香气。 这是宁馨在这个朝代唯一一个闻见身上有香味儿的男人。 这货该不会是白天出去碰瓷儿,晚上在家狂喷香水吧。 宁馨嫌弃的朝边上坐坐,说道:“上回岳公子说欠我一次,有需要可以找你帮忙一事你可还记得?” 岳景深愣了愣,随即笑起来。 他笑的很大,眼睛几乎看不见,整个人都透着股松弛劲儿:“你该不会是想让我把你爹救出来吧,那我可办不到。” 整个淮南都知道宁三元进大牢了,他当然也知道。 “不是。”宁馨摇摇头,又噘着嘴道:“还说呢,上回你说我爹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他就进去了,要我说你这嘴就是张乌鸦嘴。” “哈哈哈哈。”岳景深笑的更大,好似许久都没有过这么高兴的时候。 他放下手里的果子,说道:“好好好,我是乌鸦,但我也不是有意咒你爹,你爹那时身在高处,福祸相依,这点道理你懂吧,小不点?” 他随手拨弄了一下宁馨兜帽上的小球球,宁馨瘪瘪嘴,叹气道:“但那也是你说完我爹爹就进去了,所以你必须得帮我这次。” 她梗着脖子向岳景深示|威。 岳景深无奈的笑道:“行,那你先说说是什么事。” 宁馨搓搓手,不好意思道:“其实……也不是大事。” 其实从第一次见岳景深开始,宁馨就对这个人充满了好奇。 也私底下查了很多有关他的事情。 并且得知了此人虽说并没有参加殿试就消失了,但这几年他一直就留在淮南,用化名出书,写一些科考心得,还会分析一些主考官的喜好和文风。 算是个畅销教辅书作者了。 跟宁馨还是半个同行。 能考中四元,这些年也从未放下过科考这件事,这就是个最好的人选。 “你去大牢里给我爹爹做一段时间辅导老师吧,多少钱都行,我都给你。” “……?”岳景深整个人都不好了,他怕自己没听清,又问道:“哪儿?” “大牢。”宁馨又补充道:“我都跟牢里打好招呼了,就把你跟我爹爹放一个牢房,你也能帮我盯着他点,可不能让这案子影响了他的学习进度啊。” 啥意思?? 这是说就算是她爹杀了人也不能影响他考学啊?? 这小丫头到底是什么魔鬼! 岳景深脸上僵硬的笑容吧嗒一声砸在了脚面上,随即,他气哼哼道:“你想得倒是美!” 第一百五十一章 总算是来了 岳景深一辈子没听过这么离谱的要求。 最最离谱的是面前这个小丫头一脸真诚的模样,完全不像是在开玩笑。 见他不答话,宁馨对对手指,上下嘴唇一碰,说出了一个令岳景深这号人物都瞠目结舌的金额:“这么多,就让你进去带着我爹爹温书就行,不用太久,最多三个月我肯定会把他弄出来的。” 这几天查了一大圈,加上罗知府的有意提点,宁馨心里对这个案子已经隐隐有了些眉目。 三个月以后书院有一轮乡试的模拟考,类似于高考前的一模。 在这之前她有信心把她爹从大牢里弄出来。 岳景深哼了一声,抬着下巴道:“你给的报酬固然挺吸引人的,但你也瞧见了,我像是缺钱的人吗?” 确实看着就不像缺钱的。 就是品味属实是差了点意思,好像哪儿跑出来的暴发户似的。 宁馨没好意思吐槽他。 见他不为金钱所动,只得拿出杀手锏,她笑出两颗漂亮的小酒窝:“我有办法让卓平姑娘原谅你。” “……你怎么知道……”岳景深下意识就坐直了身子。 宁馨笑的见牙不见眼,双手在身后一背,晃悠着小脑袋道:“这你就甭管了,但你只要听我的,卓平姑娘保管会原谅你,她院子里那些我也都想办法帮你撵出去,行不行?” 堂堂四元放弃殿试,又在大马路上和人碰瓷儿。 这么大一个瓜,宁馨没法儿不好奇。 所以那日之后,刚好赶上魏琴要去京城进一趟货,宁馨就委托她去京城顺便查一查当年是怎么回事儿。 昨天魏琴的书信刚刚送过来,宁馨看完立马就决定今天过来见岳景深。 没别的,拿到把柄了,必须得试试威力。 “没看出来嘛,你除了是个学霸还是个情种呢。”宁馨语气不紧不慢。 岳景深也不知道啥是学霸,但本能的就觉得这句话是在揶揄他。 “我那也是被奸人逼迫……” 他与卓平是青梅竹马,二人自小便定下了亲事,感情一直是极好的。 哪怕当时他在外风光正盛,无数姑娘投怀送抱,他也都未曾动摇过一星半点。 他心里只有卓平一个,就等着高中以后再回来正式迎娶心上的姑娘。 当时他进京赶考,家中老母突然患了重疾。 卓平怕影响他考试,也并未告诉他,而是自己在病榻前替他尽孝。 可等老太太病愈,还不等卓平高兴,就见一队自京城而来的人马,说是要接岳家父母去京城参加岳景深的婚礼。 说他会试中了案首,只等殿试一过,便要与郡主成亲。 卓平又怒又气,当时就呕了血。 岳家父母也不认如此负心薄幸的儿子,与他断绝了关系,索性认了卓平为义女,家中基业也尽数交到卓平手中。 这些是宁馨让于四叔去查的,淮南很多人都知道的旧闻。 “那时候你干嘛呢?”宁馨拨弄了一下自己细碎的小刘海:“怎么不给她解释清楚。” 岳景深弓着背,头深深地低下去,看起来十分颓唐。 “当时我被郡主囚禁起来了……我也没办法。” 因为在京城酒楼中诗兴大发,结果被外出的郡主盯上。 会试才放了榜,他就被飞扬跋扈的齐平郡主抢去了府内,逼迫与她成亲。 二人成亲之后过了一段日子,岳景深费劲无数心力总算从郡主府逃了出来。 但也被勒令不得留在京城,此生也不许踏入京城半步。 这些,魏琴的信中交代的七七八八,还说岳景深成了齐平郡主的白月光,自他走后,那位郡主身边的郎君个个儿都照着岳景深的样貌寻的。 了解了其中的内情,宁馨一方面唏嘘一对有情人被这样拆散。 另一方面还觉得挺有意思,她到了这个时代以后,一次还没碰上男抢女的,竟是女的抢男的成婚的了。 别说,还真有那么点女尊味儿了。 自己藏在内心多年的隐疾被个才见过两次面的小丫头给戳破,岳景深脸上也没了方才那种一切尽在掌握中的样子。 没办法,卓平是个性子烈的,饶是猜到了一些内情,也坚决不愿意接受他这个“二手货”。 想到这丫头刚才还说能让卓平原谅他,岳景深便开口道:“你有什么办法?” 宁馨一抬眼,只见一双盛满了求知欲的眼睛认真的瞧着自己。 “……”她一下都给看卡壳儿了。 其实啥办法她也没想好,但不妨碍她会忽悠人。 “卓平姑娘为何那么多年没成婚?还不是为了你嘛。” “你说她院子里那些男的,这个我敢拍着胸脯保证,那都是玩意儿,她都没走心。” “你家的产业人家也还你了,你那些傻了吧唧的招数人家明明都看透了也没躲着你,这不都是机会么!” 宁馨小嘴一叭叭,好人都能让她忽悠瘸了,没一会儿就把岳景深忽悠的脸红脖子粗,好像马上就要去卓平家里提亲了。 对于去大牢里给宁成文讲课的事情自然是一连声就答应了下来。 “你爹爹底子好,加上我的约束,保证他在明年乡试中也能一举夺魁!” 岳景深把自己单薄的胸脯子拍的山响,摇头尾巴晃的把宁馨送出了大门。 来的时候天色擦黑,这么一会儿天已经黑的差不多了。 宁馨拒绝了岳景深要给她雇马车的打算,一个人踏上了回家的路。 柳枝巷口还有夜晚出来拉客的妓|女,大冷的天也露着肩膀。 少儿不宜,宁馨绕了个圈子路过,在寒风中忍不住将兜帽和围巾又捂得严实了些。 但又想到什么,她的小手一顿,朝上拉的围巾被她又给扯了下来,将一张嫩白的小脸蛋就这么露在了外头,任凭冷风呼呼的吹。 “赶紧的啊,冻死你爹了。”她嘟嘟囔囔的朝前走,刻意脚步放缓。 路过一个骨瘦嶙峋的野狗,她还慢悠悠的跑到旁边的包子铺买了俩肉包子。 一个自己叼着,一个给狗。 墨迹了好半天,在一个分叉的路口,她放着人流如梭的大路不走,专门选了另一条黑咕隆咚的小路。 才走了三分之一,就听到背后一阵刻意压低的脚步声传入耳中。 宁馨露出来的耳尖一动,三两口把包子咽下肚子,聚精会神。 等了一晚上,这货总算是来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死了死了,这次真要完蛋了 比预想中的动作要轻,身后人好像生怕伤着她一样。 用个麻袋将人套上,嘴一捂就给扛了起来。 宁馨装模作样在麻袋里挣扎了两下,发觉对方块头实在是不小,挣扎反倒自己受累,索性就寻了个得劲的姿势躺在对方的肩膀上,问道:“你是谁?抓我|干嘛?” 孙成怎么也没想到这丫头竟然这么好绑。 他跟了许多天,早就看出这丫头片子心眼子不是一般的多。 他天生又是个憨货,就连他爹来之前都拎着耳朵提醒他好几次,叫他千万别被这丫头给诓了。 所以不管宁馨问啥,他都一言不发。 就这么闷声不吭的把宁馨扛着扔进了孙秀英一早准备好的马车上。 宁馨被甩的晕头转向,等到屁|股底下的马车动了起来,她才轻手轻脚从麻袋里爬了出来。 “醒了?” 刚爬出来就是一张煞白的大脸,宁馨被吓得一个抖,又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孙秀英翘着兰花指咯咯咯的笑了两声,要过来扶她,宁馨鸡皮疙瘩都被他笑起来了,哪肯给他扶,一个鲤鱼打挺就爬了起来。 “还真是你们,抓我想干嘛?”宁馨瞪着眼睛,小手蜷在袖口里面。 “都被绑了也不哭不闹的呢,你这丫头真是个厉害的,不怪越贵妃说你的命格好。” 孙秀英细细打量这丫头片子。 越贵妃说要个冬月十五生的女孩给她娘亲换命,还要那孩子一定得是淮南人。 桩桩件件都死扣在宁馨身上。 孙秀英一路跟着宁成文从大窑村,原以为一个穷秀才而已,自己想想办法总能把他闺女哄骗走。 结果没想到,秀才是他印象中的没啥大能耐,这丫头却是个厉害的。 孙秀英在府城待了小一个月,看她长袖善舞,看她虚与委蛇,看她把一个连中三元的爹爹也给管教的服服帖帖。 就连淮南王家的世子好像也和这丫头交情不浅。 加上她身旁总是跟着几个人,实在是不好下手。 直接威胁恐怕是带不走了,偏巧又被他知道宁馨将她生母关在了一间宅子里。 孙秀英便将计就计,将那蠢笨的妇人放出来,设计弄死她男人,顺手将宁成文送了进去。 到底是个小娃娃,亲爹进了大牢,她怎会不自乱阵脚? 这不?才进去几天,就把这丫头急的自个儿跑出来了。 “你那娘亲也是个蠢货,眼皮子浅的厉害,我才给了点钱,她就连两个男人都舍下了。” 他像是想起什么好玩的,又掐嗓子公鸡似的笑了两声,复又怜爱的看了宁馨一眼:“好孩子,别说公公不疼你,一路上想吃想喝什么都跟咱家说,等到到了贵妃那儿可就没有这个待遇了。” 和一个老太太换命格,自然这小姑娘是活不了的。 孙秀英自觉已经算是很仁慈了,宁馨却只想冷笑。 这一切都跟她预料的大差不差。 只是她原本以为是有人想要她手中的书会或者要她爹不去参加科考,所以将宁成文关进去又找她谈判。 可万万没想到,对方竟然是想要她的命。 那什么越贵妃,可去你姥姥的吧,你娘的命是命,人家孩子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宁馨气的在脑袋里直骂娘,但面上还是做出一副慌乱的神情。 她蜷缩在角落里,偷偷掀开马车窗口的帘子朝外看了一眼。 看这景色是准备出城的。 她心下稍微放松一点,好在提前都已经安排好了,于四叔、阿林还有武馆的尹馆长都会带着人在那救她。 以身犯险,是她能想出的最快的办法。 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她不能一直被不知道什么人盯着。 所以她才设计了今天这么一遭。 抓住了人,让他说出支使程秀娥的事情,她爹应该就能从牢里放出来了。 正想着,就听耳畔响起嘎巴一声,嘴里飞速被人塞了个什么布条子。 天旋地转,宁馨瞬间眼前一黑,被困在了一个黑漆漆的暗室里。 只有木板的缝隙露出一丝微光,她的双手在被扔下来之前就被孙秀英扭断了,疼的直吸凉气。 她心道不好,这老太监怎么还专门在马车里弄了个暗格啊啊! 正此时,马车缓缓停住,一道清亮的男声响起:“查文牒,车上的人也下来。” 宁馨听出来了,这是云黎师兄的声音。 她在暗格里急的汗都流下来了,被扭断的双手却软绵绵的一点也使不上力。 她想大声喊救命,可被布条塞住的嘴却只能发出小奶猫一样呜呜的声音,小到风一刮都没人听得见。 死了死了,这次真要完蛋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血……一脸的血 “呦,这是要去京城啊,去干什么的?” 云黎长得身长体阔,不笑的时候一脸凶相,扮起守城门的差役简直一模一样。 孙秀英不屑于这样的小喽啰周旋,朝孙成点了点头。 后者顺手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碎银子,笑呵呵道:“我和我爹爹去京城走亲戚,那头催得紧,还请差役大哥尽快放行,这点钱您拿着去吃酒。” 云黎眉心一动,想到临来前宁馨特地给上的课。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要留意这些有意讨好他们的人。 他不动声色收下了那块碎银子,却不见放行,手里的刀一横,还是要上马车看看。 孙秀英没见过这么滚刀肉的守城兵。 收了钱还磨磨蹭蹭。 但那丫头已经被自己关进了底下的暗室,就算是有人上车也看不到什么。 他也就没有多做阻拦,不耐烦的朝旁一躲,任凭这人上了马车。 窸窸窣窣的一阵声响从耳畔传来,被塞进暗格里的宁馨几乎眼泪都要掉下来。 她双手被掰断,像两条蛇似的垂在地上,一点力气都用不上。 脚也因为角度的原因被窝在了身前,紧紧地卡在胸口。 暗格好像专门照着她的身材大小打造的,脑袋屁|股都被死死的卡着,脖子扭成一个奇诡的角度,就连想以头撞墙都撞不到。 “宁馨……宁馨……” 云黎师兄上来了。 云黎师兄没看到暗格。 云黎师兄正在小声喊着她的名字。 一切的一切宁馨都能听见,可她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就好像要清醒着被人片成片儿,只能任人鱼肉。 “大哥您查好了没有,我们赶着走呢。” 人上车好半天也不见动静儿,孙成怕露馅,掀了车帘子朝里面催了催。 车内空间不大,几乎是一眼就能望到底的,也不知道这个大头兵在查什么。 看不出车里藏东西的地方究竟在哪儿,云黎也不能单凭着对方想要贿赂他就断定人家有错。 他只好从车上蹦下来,还了文牒给二人,闷声道:“走吧。” 晃晃悠悠的马车很快就消失在了城门口。 云黎抱着刀在原地站了好半天,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一旁的阿林则急的浑身上下的汗毛都是炸着的。 “怎么办怎么办啊,小小姐在哪儿啊,他们会不会伤害小小姐啊。” 他急的几乎原地跳起了霹雳舞,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满心想着的就是宁馨千万不要真的出了什么事儿。 “操!”正此时,云黎一拍大腿,嗷地一嗓子,差点把阿林吓得直接坐地上。 “师兄你咋了。” 话刚出口,云黎也已经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同时头也不回道:“宁馨在车底下!!” 他刚才就觉得这个马车怎么好像比旁的马车高出一段来,琢磨了半天才琢磨明白,是有人在马车原本的高度上隔出了一个夹层。 当然,很多有马车的人家也都会这么做,为了出远门的时候能够用来储存一下物资。 但最最重要的是,他突然想起来,赶马车的那个人他曾经在武馆门口看见过。 当时他们馆长就说那人生的鬼鬼祟祟的,一看就不像是什么好人。 听到自家小小姐就在刚刚那辆马车上,阿林几乎瞠目欲裂。 他甩掉身上的刀鞘和借来的守城门的衣服,撒丫子追在了云黎的身后,飞也似地奔着那辆马车跑了出去。 他跑的极快,耳边是呼啸而过的寒风,嘴里嗓子眼腥甜的气味也愈发的明显。 就连云黎那种体质都受不了停下喘了两回气儿,但阿林没有停下过一次。 他不能停,那辆马车里装着的可是宁馨啊,他怕他只要一停下来,他家小小姐很可能就没命了。 因为刚才在城门口的盘查,让孙秀英这个常年心细如发的人莫名产生了一种警惕心里。 刚出城门的时候,他便让孙成加快速度,疾驰狂奔了一会儿。 只是天黑路滑,马也不是傻子,颠簸了两下就跑的更慢了起来。 “走啊。”孙成甩开鞭子抽了马屁|股一把,可马儿就是恹恹的,走不快但也不停下。 孙秀英在车内皱了皱眉,掀了帘子道:“三里地之外有间驿站,咱俩今晚就宿在那儿吧,这丫头的手也得治治。” 他用后脚跟敲了敲地上的隔板,缝隙处抖进来的灰扑了宁馨满脸。 宁馨在暗格底下骂了这两个货的八辈祖宗,咬着牙挪动了下疼的已经麻木的手指,废了吃奶的力气从袖口抠出来了一个手掌大的小盒子…… …… 就在阿林和云黎肺管子都快跑裂了的时候,终于远远看到了刚才那辆马车。 正赶上马上要到驿站,孙成的速度也逐渐慢下来。 阿林趁此机会一个猛劲儿赶了上去,薅住孙成脖领子的时候,他自己也喘的像是跑了八百里地的老疯狗,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浸的透透的了。 “我……我……我家小小姐呢!” 见是刚才的两个守门兵,孙成反应了一下,立马发现露馅,挣扎着就要跑。 却被阿林一双手像铁钳一样紧紧地箍着。 但跑的太远,力气已经卸了一半,就在阿林马上就要控制不住的时候,云黎也赶了上来,二人喘气如牛,却也艰难的控制住了孙成,用绳子将人捆在了柱子上。 这头控制住了孙成,二人却觉得不太对劲。 车里还一个人呢,刚才那么大的动静儿怎么那里头一声都没有。 阿林急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冲上去就要掀帘子。 还是云黎稍微精明一些,他朝里面喊了一声:“放了小丫头还有你一条活路,不然今天老子就让你体会一下被活活锤死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伴随着沉重的喘息,他这句话喊得不可谓气势不强。 简直像是马上就要提刀砍人的杀人狂魔。 马车里面还是没有动静。 阿林已经急的要尥蹶子了,看见马车的车帘除了被风吹的略有些微动以外还是没有任何动静,他实在是等不及,也顾不上云黎师兄的劝阻,一个箭步冲上去,掀开了车帘。 看着阿林傻在马车前面,云黎也赶紧跑过去看。 结果也被马车里的一幕惊住了。 刚才那个老头倒栽葱的一头栽在马车的地面上,表情狰狞,双手捂着小腹好像死之前遭受了巨大的痛苦。 他嘴角流出的血吧嗒吧嗒的往马车上落,积成一个小洼又顺着马车的缝隙全部流了下去。 这人咋死了? 俩人还没懵完,就听到一声虚弱的轻呼:“救命,快把他挪……挪开,他血滴我一脸……” 第一百五十四章 没救出爹爹还杀了人 等宁馨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三日之后了。 别管她内里如何,但到底是个小娃娃的身体,两个手臂被活生生掰断,加上受了那么大的惊吓。 满城的郎中几乎都给找来了也没给人弄醒。 李贵急的满嘴大燎泡,阿林和梧桐两个轮班倒一直站在宁馨的门口守着,就等她醒过来。 就连一向沉稳的于四叔也肉眼可见的慌乱了起来。 他懂医理,但早年间学的却是制毒易容之术,不敢贸然给宁馨看病。 只好堵在门口,将每个郎中开来的方子都检查一遍。 “这么猛的药下给个娃娃,真不怕把她烧死了!” “庸医庸医!人在那儿躺着,他开个清热去火的方子?!” 他脸上的皱纹扭曲的几乎要把蚊子挤死,一个又一个的郎中被他骂出去。 最终还是不放心别人,自己开了方子让梧桐抓药给宁馨服了下去。 也不知是药力还是什么,第二日宁馨真的就醒了过来。 “醒了醒了,小小姐醒了!” 阿林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之后,躺在床上的宁馨视野立马被一群小脑袋给塞满了。 她莫名就想到了西游记师傅四人的那张表情包。 “你醒啦?” 瞧瞧,说的话都差不多。 宁馨顶着被阿林喊得直晕的脑袋艰难的动动下巴,梧桐已经比她嘴更早一步的端了水过来。 阿林李贵一个扶着她,一个在她身后塞了个枕头,将她扶坐了起来。 “小小姐喝水,一直晾着呢,不冷不热的。” 梧桐把水递过来,喂着她喝了一口。 干哑的嗓子终于被水滋润了,宁馨迫不及待的问道:“罗知府怎么说?孙秀英绑架了我,也说了我爹爹的事情是他们一手安排的。” 她设局抓人的事情罗知府也猜到了个八九不离十。 都是聪明人,罗知府想帮宁馨宁成文,又怕真的惹了贵人不满,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意思是宁馨要是能把这事儿摘干净,把罪魁祸首抓住,那她爹爹年前就能给放出来。 可问题就出在了宁馨自己的身上。 阿林李贵都摸着鼻子不知道该咋说。 最后还是于四叔顶着宁馨着急的眼神说道:“你那一针下去,那老阉狗当时就没命了,他那傻儿子什么都不知道,光凭一具尸首还确定不了你爹爹是被冤枉的。” 宁馨当时在暗格里什么办法都想了,都无法从里头出来。 眼见着马车越跑越远,她忍着浑身上下剧烈的疼痛终于摸到了阿林送给她的生辰礼物,从木板的缝隙里,一针将孙秀英那老不死的给扎了个透。 阿林当时说是毒针,却也没说是无解的剧毒。 几乎是针一下去人当场就咽了气。 宁馨现在不光是无法澄清她爹身上的冤屈,甚至还要因为杀了人而被官府请去问话。 被掰断的两只手已经接了回去,现在用两块木板给固定了起来。 但疼痛还是似有似无的往她本就有些发蒙的脑袋里面钻。 废了这么大劲,不光是没有救出爹爹,自己还杀了人…… 第一百五十五章 古早狗血言情 虽然一睁眼就是饱受冲击,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好事。 宁馨才醒没多久,岳景深就闻讯赶了过来,坐在她床头好一通懊悔。 说自己那天不该任由宁馨自己回去,这才让她遇上了绑架这样的事情。 那天小不点走后,他原本被忽悠的脑子本来是稍微恢复了一点理智。 可这事儿一出,岳景深自觉有愧,今次一来,竟然催着宁馨把他送去大牢里面。 因祸得福,宁馨在床上呲着小牙露出了一个漂亮的笑脸。 岳景深进大牢的原因宁馨都已经给安排好了。 头回见面他就在大街上想碰卓平的瓷。 宁馨给他安排的也是这么一桩。 就说他碰瓷撞了自家的马车,以讹诈罪将他告到了公堂之上。 这样直接把他送入大牢,等过段时间想让他出来的时候再说愿意接受民事调解就行了。 一应流程都已经安排的妥妥帖帖,大牢那边也花钱打点好。 当天下午,岳景深就被和宁成文关进了同一间大牢。 给狱中的宁成文找辅导老师只是万不得已的一步。 不论如何,宁馨还是得想办法将她爹爹抓紧从大牢里面捞出来。 眼看着就是除夕。 宁成文一年到头都在外头读书,原本是想着除夕回大窑村和宁老太宁大哥他们一起过个年的。 眼见着家里来催动身的信都来了好几封,别说是她爹了,就连宁馨自己也还两个胳膊挂着木板,都动不了几下。 她爹杀人的案子查到一半就卡了壳儿。 郑屠户被发现的时候胸口插着一把锋利的匕首。 但宁馨问过她爹,她爹说当时看见郑屠户的时候,人好像已经死了,伤口处流出的血也不是非常的多。 宁馨猜测死者很有可能是死后被移到了那处地方,就是为了栽赃她爹。 若是能找到仵作查出死者的具体死因和死亡时间,说不定就能洗清她爹身上的嫌疑。 可偏巧这淮南地界的仵作前些日子染了恶疾,带着病去看了那尸体一次,宁馨当时也在现场。 看着那位老仵作肺管子差点没咳出来,心惊胆战的,但还是没有查出什么问题。 所以最近她挂着手上的木板子却还在费劲琢磨,想要试试看能不能就近找个仵作过来帮帮她爹。 “小小姐,知府那边派人来问话了!好几个人呢,气势可足,外头好些邻居都瞧着呢!” 梧桐小跑着进来通报,小脸上写满了焦急。 她是于四叔千挑万选给宁馨找的丫头。 是个父母双亡,没有亲戚的。 这样的丫头有一点好处,就是只要她认了主,那么日后她就会一直为这一个主子所用,十分忠诚。 就像雏鸟刚刚破壳儿第一个看见的就认为是妈妈一样。 她既然已经将宁馨当成了主人,就一颗心都扑在她身上。 听说知府派了人过来问孙秀英死亡的事情,她看那个来问话的差役都没有好脸色。 一副他们都是来欺负宁馨的架势。 “抱我过去。” 宁馨不以为意,架着两只吊着的膀子朝梧桐抬了抬下巴。 她想得明白,死人是大事儿。 就算她还是个孩子,也不能轻易就翻了篇。 尤其死的人还是曾在宫内行走的大太监孙秀英。 这事儿捂不住,若是不大张旗鼓的审了,她一个小娃娃倒是好说,但恐怕会影响到她爹宁成文日后进入朝堂。 毕竟有一个杀人犯的闺女,若是有一天被翻出来,宁成文脸上也没有光。 所以罗知府大张旗鼓的让人来问话,其实是存了帮他们父女的心思。 宁馨领这个情。 在看到站在门口死活也不进门的差役的时候,她也表现得十分可怜兮兮,一看就像个被人欺负还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娃娃。 平时那些奸猾和鬼机灵全都收了起来。 周围站满了来看热闹的邻居。 听说衙役是来问宁家小丫头杀了个太监的事情。 还不知道其中缘由,就有婶子朝地上啐了一口:“都说太监没了那玩意儿就变态,我说啊就是真的,肯定是瞧着咱们宁丫头好看了要欺负,凭啥不能杀了他呀!” “对啊对啊,你瞧人家丫头手都给掰断了,那得是什么畜生那么黑心啊!死了也活该!” 民间自来对太监没有什么好印象,加上宁家父女给周围邻居的印象又是极好的。 帮亲不帮理,众人一呼百应,宁馨都不用张嘴,大家就已经恨不得把孙秀英从坟里头刨出来给剁碎了喂狗了。 甚至听说宁馨是用她家下人送的暗器杀了人的时候,还有人打听:“哪儿得的啊,贵不贵,回头我给我闺女也整一个,也不叫她被谁欺负了去。” 阿林因为是送了宁馨暗器的人,也被抓回来问话。 闻言只能憨笑着摸摸后脑勺,说回去问问自己师傅。 这么闹了一通,几乎是大半个淮南城都知道了大太监孙秀英绑架人家小女孩,结果路上被小娃娃反杀。 搁别的家里恐怕还会认为有损姑娘的名节。 可宁馨不怕。 只要这个杀人犯的帽子别给她扣下,就怎么着都行。 很显然,罗知府派人来之前也隐晦的表达了意图。 所以,目的达到以后,几个带刀衙役也没再多留,随便说了几句便将此事不了了之了。 衙役走后,宁馨架着小胳膊感谢了周围刚刚为她说话的一众邻里。 看着她可怜兮兮的样子,又联想到宁三元入狱,有心软的婶子婆婆已经抹上了眼泪儿。 还有人断定宁家肯定是冲着什么脏东西了,得去附近的庙里找大师收拾一下才行。 宁馨哭笑不得,但也知道大家是看她一个孩子可怜。 好不容易告别了热心的邻居们,宁馨回到了屋子里,缓了缓几乎被冻僵的小嘴,又朝门外喊了声,叫梧桐把她提前备好的料子偷偷送去罗知府家中。 “晚上去,一定要悄悄地,跟罗夫人说是京城最好的料子,淮南还没有呢。” 罗知府今天就是故意放了她一马。 宁馨知道感恩。 索性就回报在他夫人身上,反正罗知府惧内,只要把他夫人哄得高兴,罗知府自然安就跟着高兴。 不出所料,梧桐当晚送去了布料。 次日罗知府就派了个下人过来,说大理寺少卿去京城赴任要路过淮南。 听闻他身边带着的便是当世第一仵作世家中的女传人楚心桃。 这是刚打瞌睡就送枕头。 宁馨眼前一亮,还没来得及开心,突然意识到楚心桃这个名字好像在哪儿听过…… “在哪儿呢……”她嘟囔了一会儿,又问梧桐:“来人说没说那位大理寺少卿叫什么名字啊?” 梧桐眨巴眨巴眼睛,说道:“好像是说叫墨清渊,小小姐,你说咋有人叫这种名字呢,哈哈。” 梧桐捂着嘴咯咯咯的笑,完全没有留意到宁馨调色盘一样的脸色。 娘的!!除非古早狗血言情男女主,不然哪有人叫这种名字??! 第一百五十六章 是穿书不是穿越?? 不夸张的说,作为班主任,高中三年,宁馨在班里没收的课外书整整装满了一个柜子。 其中最多的就是狗血言情小说。 什么《霸道王妃俏王爷》什么《总裁的替身前妻》,封面古早的一塌糊涂,人物都恨不得被美颜的和背景融为一体。 但就是这样,也将这帮学生吸引的不行不行的。 宁馨没收的多,却基本都没怎么看过。 除了一本叫做《冷面少卿的一品女仵作》,当时她看晚自习,实在是太无聊了,翻来看了看。 并对其中十分中二的男女主人公名字非常的记忆犹新。 墨清渊,楚心桃。 谁家好人会给孩子起这么拗口的名字啊。 但当时宁馨因为实在是太无聊了,所以忍受着这俩中二的名字也咬着牙看了下去。 是那种很古早的桥段,男尊女卑的封建社会,女性地位不高。 女主楚心桃一身本领却没有衙门愿意用一个女人来当仵作。 男主最开始也不怎么瞧的上她,但后来在相处的过程中,男主逐渐被女主超强的专业能力,顽强坚韧的性格种种个人魅力所折服,慢慢爱上了她。 但在一起的过程也延续了所有古早言情文的特点,像老太太的裹脚布似的,又臭又长。 诸如白月光、带球跑之类的狗血情节全部都有,后面光女主跑男主追大概就得追了大几十万字。 宁馨看的实在脑仁子疼,就没有继续看下去。 但今天猛然听到这个名字,她仔细回顾了一下,发现书中男女主进京以后共同办理的一个案子里似乎真的出现了她的名字。 宁馨。 就是出场方式不咋好,好像是被人抽干血而死来着…… 那个宁馨就是她吗?? 原来她不是穿越,是穿书吗…… 整整在桌边坐了一个晚上,宁馨总算是硬着头皮接受了自己是穿书的情况。 但意识到这一点以后,她就更闹心了…… 天爷啊,她原本以为督促着她爹爹考科举,还要兼顾赚钱养家就够难的了。 这怎么着她原本的人物结局还那么惨!! 被人抽干血而死,血牛么…… 心念一动,宁馨艰难的揉了揉自己发胀的眼睛,对梧桐道:“姐姐备车,我要去牢里看我爹爹。” 梧桐一怔,看了眼天色,小心翼翼道:“天太晚了,要不……” 她想说要不明天,宁馨坚持道:“就今天,我要去看看我爹爹。” 马车晃晃悠悠到了府衙大牢的时候,外头的打更人已经敲响了二更的锣。 门口看大牢的衙役们困得睁不开眼,站在原地打着瞌睡。 看见有人这么晚来探监,衙役下意识的就皱起眉要赶人。 可看清来人是宁馨,那人又变了个脸色。 “是宁家小小姐啊,快进去快进去,外头太冷了,您瞧您穿这么少,说来还得感谢您今晚上送的馄饨呢,哥几个喝了以后浑身都暖洋洋的,不然这大冷天可太难熬了。” 为了让宁成文在牢里的日子好过,现在还带着个岳景深。 所以宁馨每日都会专门找人过来送饭食。 从来不单独送给宁成文,都会带着所有衙役一块儿送。 今晚上天太冷,所以送来的是热腾腾的馄饨。 卖馄饨的小贩把担子都挑进大牢里面了,就连离宁成文比较近的几个牢里的囚犯都跟着吃了碗热乎乎的馄饨。 当时衙役还补充来着,宁成文还得学习备考乡试,所以希望大家以后能安静一点,以后还会时不时给大家送些好处。 就一个目的,别影响了宁三元学习。 拿人家手短,吃人家嘴短,这帮人真的就乖宝宝似的安静了下来。 有几个吸溜馄饨的声音大了点,都被同牢房的抽了脑壳儿。 生怕因为他一个人影响了以后宁家送来的好吃的。 所以,宁馨进到大牢时候的环境和上次来完全不一样,用安静如鸡来形容都不合适,毕竟鸡扑扇翅膀还会产生一点声音。 这大牢里简直落针可闻,是宁馨在学校图书馆都没见过的那种安静。 往里面走几步,就看见宁成文的牢房里点了好几根硕大的蜡烛,几乎有宁馨小臂那么粗。 烛火在黑暗里一闪一闪,宁馨甚至想到了自己教师宿舍里那个15瓦的白炽灯…… 宁成文伏在案上正在低头认真的学着什么。 岳景深就像个老妈子似的,一会儿起来瞧瞧他的进度,一会儿又坐回去剥两个核桃放在他面前。 “吃。”他动作还行,但态度不怎么温柔。 宁成文不习惯学习的时候吃东西,就没接那两个核桃。 岳景深一皱眉,下意识就棱起眼睛:“赶紧吃,你闺女说了这玩意儿补脑,特地叫我带进来的,你可是我岳景深唯一的学生,要是考不上乡试,我非……” 说着,他捏着核桃的那只臂膀抬了起来,下意识就想戳宁成文的脑壳儿。 并非宁成文不够聪明,也不是他不够勤奋。 这个动作只是想表达一下辅导老师对自己唯一学生的亲昵。 但没想到,他以为的“亲昵”动作还没完成,黑黝黝的小路上突然响起一声脆亮的童音:“岳先生可不兴体罚呀,咱们还是文明教育。” 岳景深吓得一哆嗦,把手抽了回来。 宁成文则飞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眼睛亮亮的看向来路:“馨儿,你来了!” 黑暗中一个小小少女的轮廓逐渐明显起来。 她的小脸有些病态的白,穿一件硕大的斗篷,将小小的身体全部都罩在了斗篷之下。 像个大雪过后幼童们堆起的雪娃娃。 府衙的大牢原本是很冷的,但宁馨怕她爹冻坏了,或是留下冻疮什么的。 所以一早就叫人送来了家里的碳炉,和所烧的碳。 大牢里没人跟钱过不去,加上罗知府也有意放任,所以宁成文不光拥有单独的牢房,15w的大蜡烛、一对一的辅导老师,还拥有了一间几乎和家中差不多的暖室。 宁馨刚一走进来,宁成文就下意识想要替她脱掉身上的斗篷。 “咳咳”宁馨没让他碰到,朝后退了一步,装作咳嗽。 她那双骨折还没有好的手臂,现在就在斗篷底下支棱着,实在是不能叫宁成文看见。 “怎么生病了?” 被她的咳嗽声吸引,宁成文立马转移了注意力,又去给炭盆添了些炭火。 宁馨被斗篷捂得快冒烟了,也只能硬着头皮撑。 她原本是不该来的,但想到自己在书中看到的宁成文的结局,她的心就像是被人狠狠地抓了一把一样,非来见见她这个便宜爹爹不可。 见父女俩人似乎有话要说,岳景深识相的跑到一边数蚂蚁去了。 宁馨坐在椅子上,看着宁成文这张俊秀的文气的脸,突然问出了一个奇怪的问题:“爹爹,若是有一天馨儿被人害死了你会怎么办?” “什么!”宁成文扑腾一下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白皙俊秀的脸涨得通红,一双黑漆漆的瞳仁就差一点要从眼眶子里掉出来了。 “谁欺负你了,告诉爹爹谁欺负你了!” 他的声音里渐渐带上了哭腔,蹲在地上,双手死死的抱着脑袋,狠狠地砸了好几下,似乎想把自己脑子砸漏:“都是爹爹的错,竟闹出这些劳什子的破事,不光不能保护馨儿,还要馨儿为爹爹操劳……” 说到后面他一直克制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 晶莹的泪落在茅草铺就的地面上,很快就顺着缝隙流了进去。 他就蹲在那里,宁馨克制了好半天,才勉强克制住想要摸摸她爹脑壳儿的冲动。 语调稍微软了些,像是在撒娇似的:“没人欺负我,馨儿只是做了噩梦,就想过来问问爹爹……” 二更天跑来探监,加上她病恹恹的样子,看起来还真的有那么点像做了噩梦的小娃娃半夜跑去爹娘的房间里寻求安慰。 只是她爹的房间略显奇妙罢了。 听见宁馨这么说,宁成文逐渐从方才的崩溃中恢复过来一些。 馨儿向来不喜欢他落泪,但今天实在是忍不住,他擦干净眼泪坐回椅子上的时候面色都有些尴尬,不敢看宁馨。 “若真是那样,爹爹就算是拼了这条命不要,也一定会替馨儿讨回一个公道的。” “那若杀我之人是地位极高的贵人呢?”宁馨又问。 宁成文不知女儿为何一直揪着这个问题不放,但既然馨儿想知道,他也便认真的思考,半晌,他眼中升起丝丝缕缕的决绝意味,冷着声音道:“不管是怎么样的贵人,爹爹都一定让他付出代价,一年不行就两年,两年不行就十年,反正我绝不会让我的馨儿白白……” 这是个十分不好的设想,宁成文忌讳,不愿意说出那两个字。 他看看宁馨,面上又带了些宠溺之色:“我的馨儿一定会好好的长大,亭亭玉立,会嫁最好的郎君,成婚那日爹爹十里红妆送你出嫁,等日后你生两个孩子,一个女孩一个男孩,到时候爹爹就辞了官去你家中替你带这两个娃娃。” 他是个没什么野望的人。 读书科考是想改变现状,是想不再被人欺负,想给馨儿一个好的生活。 什么仕途通达,富可敌国在他眼中都是太缥缈的事情,他最最希望的就是他的馨儿能够快快乐乐的长大,能够有一个温暖的家。 温热的眼泪从眼圈中滑落下来,宁馨迅速低下头,脸蹭着斗篷上的毛球擦干了眼泪。 她还记得,在那本书里,原身宁馨被人抽干血而死的时候,宁成文已经入了官场。 但他知道了女儿去世的真相以后,却宁愿放弃官职不要,也一定要与那害死人的贵人一较高下。 状纸从大理寺送到刑部,又一次次递到御前。 其中波折可想而知。 但并没有人会认真去关注一个小女孩的死亡。 所有人都说那是意外,劝他趁着年轻早日再娶妻生一个就是了,甚至皇上还许他高官厚禄。 可宁成文什么都没要。 他消失了许久。 就在众人都以为他已经放弃为女儿报仇的时候,他却又突然出现,以一己之力一夜之间屠了那位贵人的满门。 尸横遍野。 他俊秀的眉眼沾上血色,墨发翻飞,那双曾经用来写字的手此时拿了一把剔骨的刀。 他就那么静静地站在乌黑油亮的大门前,笑着对前来抓他的差役说了同样的话。 “若我馨儿没死,她会好好的长大,亭亭玉立,她会嫁最好的郎君,我十里红妆送她出嫁,等日后她生了孩子,我便辞了官职去家中替她看娃娃。” 那些没有感情的印在书上的铅字,此刻从这个文弱的书生口中说出来。 这大概就是所谓父爱的模样吧。 宁馨微微扬起脸,让未落的眼泪重新落回眼眶。 随后,她弯着眉眼,朝宁成文扬起一个漂亮而灿烂的笑:“爹爹你放心,馨儿绝不会被人欺负,馨儿也绝不会让爹爹被人欺负的。” 第一百五十七章 一个坏消息一个好消息 也不知是为了原身还是为了深切感受到这份父爱的自己。 此刻的宁馨胸腔内又燃起了熊熊的火焰。 那些不想让他们有好日子过的人都等着吧,善恶终有报。 她绝不许任何人来破坏她好不容易撑起来的这个小家的。 见完了爹爹,宁馨安心了不少,正起身准备走,却见角落里的岳景深出溜一下窜了过来。 “我那个……我那事儿……”他欲语还休,面上还带了那么点羞涩的红晕。 宁馨眨巴眨巴眼睛,好半天才琢磨过来。 “你是说卓平姑娘?” 岳景深小媳妇儿似的抿了抿唇,点头的时候甚至不好意思直视宁馨的脸。 这幅春情荡漾的模样,让人实在是无法相信前段时间他还干出过当街碰瓷儿就为了见人家姑娘一眼的事情。 不过刚来的时候宁馨也瞧见了岳景深这个辅导老师当的确实是挺像那么回事的。 既然如此,她也必然要说话算数,帮他把卓平再给追回来。 “您放心,我这些日子不是被绊了腿么,明儿我就想办法去见见卓姑娘。” 卓平已过三十却仍未嫁人,已经是世人口中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了。 可她极有生意头脑,店铺也是刷刷的进钱,手里有钱,心里不慌,所以她根本也不想什么嫁人不嫁人的。 甚至还在家中雇了许多年轻漂亮的小厮,她说是用来差遣的,可外人只当是有不伦的。 就连岳景深也这么觉得。 不过他想得开,只要卓平愿意原谅他,怎么着都行。 因为岳景深的眼神实在是太恳切,导致宁馨当天晚上一闭眼都是他那张春情荡漾的脸。 这直接让她失眠了大半夜,第二天天还没亮就叫梧桐备车要去卓家找卓平聊聊。 不过卓平与岳景深积怨那么久,这么快就让俩人和好是没可能的。 宁馨琢磨着先试探一下他在卓平心中还有没有分量,再做其他的打算。 可这头刚备好了马车,宁馨艰难的被抱到了车上,院外就传来了一声马车疾停的声音。 马儿一声嘶鸣,紧接着就见卓平撩起裙子就蹦了下来,见宁馨也坐在马车里,她微怔:“你这是要出门?” 这自己还没去呢,她怎么先来了? 宁馨举着两个胳膊哭笑不得。 叫梧桐把自己抱下来,眨巴着眼睛问道:“卓姐姐来找我可有什么要事?” 其实卓平大早上过来,宁馨心底已经有了些算计。 俩人平时没什么交集。 能让卓平这么着急来找她的,唯有一种可能,估摸着就是岳景深的事儿。 毕竟岳景深进去的罪名是讹诈,苦主又是宁家。 不出所料,卓平闻言,表情有些别扭,但还是开口道:“姐姐想求你个事儿,那个岳景深讹了你多少钱,姐姐替他补上,你去趟官府将他放出来行不行?” 呦呵,宁馨眉梢一挑。 她原以为卓平来了大约也只会打听一下这件事情而已,没想到她竟然开口便是要替岳景深还钱。 这根本不像没有感情的嘛。 也不知道这岳景深咋整的,这么多年竟然还没有将人追回来。 “咳咳”宁馨清了清嗓,假作为难道:“可是他讹的钱,凭什么姐姐来还?” 这会儿她脸上独属于女童的天真倒是清澈可见。 卓平脸色尴尬,站在那儿转了又转,好半天才说出:“就,就过去一故友,我也见不得他不好。” 宁馨眨巴眨巴眼睛,显然不信。 卓平那张永远冷硬的脸上慢慢爬上了些微的红,嘟囔了句:“你一个开书会的,我俩那点事儿你不可能不知道。” 宁馨算是淮南最大的“情报贩子”了。 属于那种就算她自己不想吃瓜,这瓜都得长着腿儿的往她眼前跑。 卓平这话确实不算是委屈了她。 再问就要给人问急眼了,宁馨对对手指,做出一副无奈状:“我也想答应姐姐,可他明明做错了事的……要不这样,先叫他在牢里呆上几天,算是惩罚一下了,我爹爹在书院里读书,写错了字还要打手板呢!” 这倒是没啥可拒绝的了。 卓平咬咬后槽牙,觉得这货也真该吃点苦头,便点头应了下来。 送走卓平,宁馨马不停蹄的又开始动用自己聪明的小脑瓜琢磨即将到来的墨清渊和楚心桃。 她自打知道自己是穿书以后就已经想好了,不管用什么办法都必须把这俩人给引到淮南来。 毕竟书中男女主人公经历的案子,不管其中多曲折,都必然会迎刃而解,走向正途。 这是主角光环的作用。 但大理寺少卿墨清渊的队伍只是路过而已,原本也是不进淮南城的。 加之墨清渊此行是想要尽快到京城履职,所以能接受邀请到淮南帮忙办这么个案子的可能性不大。 宁馨卧床琢磨了好几天,为保证万无一失,她总共设计了多个计划,为的就是让主角团队们身上的光环能够撒向她爹这个倒霉蛋。 不久之后的某天清晨,宁馨刚一睁眼,就听阿林慌慌张张跑来报信儿:“他们到了、到了!于叔叫我来告诉您一声。” 宁馨扑腾一下从床上蹦起来,还没恢复好的双臂疼的脑瓜仁都嗡嗡的。 但她还是忍住了疼,焦急的问道:“那拦下来没有啊??” 阿林摇摇头,又点点头:“一个坏消息一个好消息,坏消息是咱们带去掺在驿馆饭菜里的巴豆不好使。” “说好消息!”宁馨急得脑瓜子直冒烟。 阿林弯了弯眼睛,笑的格外憨:“好消息是驿馆饭菜坏了,那帮人拉的都爬不起来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这丫头看着就不是好人! 淮南城外,驿站。 墨卿渊人如其名,一身墨色锦袍将人衬的长身玉立,颀长挺拔。 眉目冷峻,一双凤眼微微上挑,面色虽有些不正常的苍白,但并不影响他这一身威严的气度。 “你为何要拿已经腐坏的食物招待我们,是本官没有给够你银钱吗?” 他死死盯着驿丞的脸,眼底的怒意都快化为实质砸在对方身上了。 驿丞被吓得够呛,连连告饶道:“都怪小的一时大意,还请少卿大人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可千万别跟小的们一般见识,小的已经又叫人去给您请郎中了,最多今晚上就能到了。” 这附近都没有什么郎中。 要请只能进城,找城中医馆的坐馆过来。 今早他们开始拉的时候,驿馆就已经派了人去了,可不知为何,这都快傍晚了,人还没有来。 驿丞实在是怕死了墨卿渊,只好又派了第二波人又去。 一听郎中还没到,墨卿渊只觉得自己的小腹更痛了。 面色也愈发的难看。 他长这么大还没有过这么狼狈的时候! 年少入仕,才华斐然,曾经治下的金陵城三年之内没有出过一幢命案。 城中几乎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 他从金陵城走的时候,百姓甚至打造了一把万民伞送他出行。 那曾经是何等的风光啊。 现在可好,那把万民伞还在驿馆堂内支着,可伞的主人却因为一碗腐坏了的饭菜搞得拉了一个上午,现在小腿都还在哆嗦。 “少卿大人,您与一个小小驿丞为难什么,左不过是多待两日就是了。” 昨晚楚心桃吃的不多,自然不如墨卿渊这般遭罪。 见他还要来为难驿馆的人,便好心说道:“我们仵作多通医理,我虽说不及郎中大夫,但总能给少卿大人您应应急。” 说着,她款步而下,便要去搭墨卿渊的脉搏。 墨卿渊则像个炸了毛的大公鸡,在楚心桃的手递过来的前一秒便退后了步子,躲开了对方的触碰。 像他这种主管刑狱的官员一般都是有习惯的仵作跟着的,墨卿渊之前在金陵的时候身边便有一个老仵作。 也是楚家人,只是年岁大了,五感没有那么敏锐,怕耽误了他破案,便自请回乡,换了自己的侄女楚心桃过来顶替自己给墨卿渊当仵作。 楚心桃生的明眸皓齿,纤瘦羸弱,看着好像稍微风大点都能给吹跑了的样子。 墨卿渊很是不满意她。 但进京赴任的通知来的太急,他也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 只在带着楚心桃的基础上,又带了她的一个弟弟楚慎,想着日后培养培养,放在身边也安心。 被嫌弃了的楚心桃像是看孩子一样看了他一眼,没再多说什么,只无奈的摇摇头, 无论如何他们今日都定然走不了了。 楚心桃便又上了二楼去照顾她同样爬不起床的弟弟。 坐在厅堂之内的宁馨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不愧是男女主角,这俩人生的都真的是漂亮俊美,看起来就十分登对。 眼瞅着墨卿渊也要上楼,宁馨赶忙给于四叔使了个眼色,于四叔应声而起,快步走过来拦住了墨卿渊的去路,换上一派慈爱老者的面貌,说道:“听说大人要找郎中?不瞒您说,小老儿颇通医理,医馆就开在城中,不如随我去城中抓药?” 墨卿渊看了看这个自昨日他们到了驿馆以后就一直在这儿不知道干什么的白毛老头,眉头紧蹙,冷声道:“别管你是谁的人,本官都不屑与你们为伍!” 未来的大理寺少卿,进了京城便会被皇上器重。 所以他这一路上不知道被多少官员队伍拉拢。 墨卿渊烦的要死,甚至怀疑自己这次中招很有可能就是被眼前这个白毛老头下了什么药。 肚子叽里咕噜叫了一声,他脸上的苍白又带了些尴尬的红,也顾不得于四叔,一甩袍子就朝后院的茅房去了。 于四叔沉着脸又坐回到宁馨对面。 一老一小对视一眼,就知道第一套方案算是失败了。 “叔爷,您说的那个楚慎他能不能帮我们?” 于四叔昨天在这儿待了一天不是白待,没办法跟墨卿渊直接搭上线,他就只好选择了年纪相对较小,看起来更加单纯一些的楚慎。 托他跟墨卿渊面前提一提宁成文的案子。 “那结果怎么样?”宁馨着急。 于四叔叹着气摇了摇头:“不怎么样,他说淮南的案子就该是当地的知府来管,与他没关系。” 宁馨抿抿唇,一双黑眼珠转的飞快。 她没有选择直接出面拦墨卿渊,而是选择迂回战术,主要是知道墨卿渊这人是个什么尿性。 这人属于那种倔驴型,他要是不答应的事儿,就算是皇帝来都不好使。 宁馨怕自己直接出面求他,他一次拒绝以后就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就想着侧面伏击,看看能不能给人引入淮南城。 但让他们拉肚子,又拦住了所有城中郎中这点招数恐怕是不好使了,这货看样子宁愿把肠子拉出来也不愿意入他们的套儿。 半个时辰之内,宁馨坐在驿馆堂内看到了这位书中所写的器宇不凡的男主角一连跑了六次茅房,脸色是一次比一次的难看。 可饶是如此,他也一眼都没有朝他们看过来。 死心眼啊死心眼! 宁馨咬咬牙,对于四叔道:“那就执行下一套方案。” “嗯。”于四叔眼中眸光微闪。 因为有宁馨在外面使绊子,所以直到半夜,驿馆里都没有一个郎中前来。 墨卿渊人都快拉没了,正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看房梁。 一双如墨的凤眼此刻连点焦点都没有。 他都怀疑自己已经把脑子拉出去了,现在就算是有人来杀他,他觉得自己都够呛能够躲过。 郊外的夜晚幽静昏暗,桌上的蜡烛闪了两闪,细碎的撕开窗纸的声音传入耳畔。 墨卿渊腾的一个激灵坐起来:“谁?!” 来人一袭黑衣,身量高大,脸被面巾遮住,却扔遮不住头上已经半白的银发。 该不会是今天在驿馆看见无数次的那个白毛老头吧? 墨卿渊心中警铃大作,刚要出声喊人,就见房门被人从外面破开。 楚心桃一马当先冲进来,纤白的指间捏着一个小巧的暗器,上面架着一支冷箭。 正对准对面蒙面人的心口。 “老人家,听说你也懂些医理,若我这一箭插入胸口,你应当知道血会崩到几尺高。” 面巾之下,于四叔面色微冷。 他昨日观察一天,并未发现这三人其中有任何一个人有什么武功。 更别提什么耳力了,怎么他们却来的这么快? 正对峙着,门外又是一声响动,小不点宁馨也被拎了进来。 拎她的人正是楚心桃的弟弟,那位年岁不大,看起来很单纯的小少年。 “进去!”小少年想要照着宁馨屁|股上踹一脚,余光却扫到她明显僵直的双臂,这一脚就没下去,只像拎着猫崽子一样揪住她的脖子放在地上,对墨卿渊道:“大人,我家姐姐说的真没错,这俩人鬼鬼祟祟的,尤其是这丫头,一看就不是好人!” 第一百五十九章 这波窝囊组上大分 女主不愧就是女主。 宁馨以为自己和于四叔密谋的样子足够隐秘。 殊不知因为她一个小不点的小娃娃出现在离城里这么远的驿站,所以老早就已经被女主楚心桃和她弟弟楚慎给盯上了。 楚心桃动动手指,手上那把十分袖珍的袖箭就直直的指向于四叔胸口的位置。 “说,你们到底来干嘛的?”她冷声开口。 全无平素见过的那些女子的娇弱之感,不由使得墨卿渊心中略有震动。 宁馨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但眼下她没空看现场直播。 她支棱着一双僵硬的膀子朝墨卿渊方向腾挪了两步,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因为胳膊肘在地上的擦蹭也腾的盈满了泪水:“大人,我是来替我爹爹鸣冤的啊!” 这下不光是墨卿渊愣住了。 就连楚心桃楚慎甚至包括于四叔都愣住了。 他们的第二套方案是由于四叔抓住墨卿渊,先以这种直接的手段给带到城里面再说。 只要他进了城,就不怕这个第一女仵作楚心桃不跟着一起去。 谁料波折不断,没抓住墨卿渊,反倒被这个看着一点武功都没有的楚家姐弟给威胁住了。 宁馨不是那种宁折不弯的人,相反,她这个人特别能弯。 要不是这会儿双手上海箍着两块木板,她都能直接过去抱住墨卿渊的大腿给他磕两个。 反正今天一天文的武的都用过了,全都不好使。 那就最后一招,看看卖惨能不能博得墨卿渊的同情心。 眼泪说来就来,还伴着清水似的鼻涕,宁馨一边哭一边往墨卿渊的袍子上蹭,呜呜呜的说着她爹爹是怎样的才华横溢,他们家里又是怎样的步履维艰。 “都怪那个孙秀英,他死前都说了,就是为了扫清阻碍带我走,所以才诬陷我爹爹杀人的!” 宁馨越哭越惨。 最开始还有几分演的成分,可这眼泪一落下来就像是开了闸的洪水一般。 后面竟哭出了十成十的真情。 眼瞅着她鼻涕眼泪都蹭在了自己衣袍的下摆上,墨卿渊强忍着一脚把她掀出去的冲动,嘴角踌躇着问道:“既你说的这些都是属实的,为何不去找罗知府,偏要来找本官啊?” “因为……因为……”她一双泪眼噙着满盈盈的泪,仰着小脸可怜巴巴的看着他:“罗知府说我爹的案子还有疑点,不肯听我的一面之词将我爹爹放出来。” 墨卿渊是个两袖清风的好官,若是被他知道自己没事儿还给罗知府后宅送些首饰绸缎,那宁馨敢保证,他到京城的第一天就是罗知府下岗的第一天。 所以,她只能把罗知府说成是一个清清白白,正义凛然,绝不徇私的好官。 不出所料,此话一出,墨卿渊就没再揪着罗知府的事情,转而问她:“那你说说什么疑点,你怎么就能保证罗知府解决不了的事情,本官就能还你爹爹清白呢?” 还不是因为你有主角光环,身旁还跟着这本书的第一女仵作。 宁馨默默在心中翻了个白眼,复而又换上一副崇拜的模样,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他,然后小脑袋一低,只让墨卿渊看她头顶上那个小小的发旋。 “因为我爹爹说了,墨大人就是当世最最厉害的断案高手,不管是什么样奇诡的命案,不管是怎样奸猾狡诈的恶人,都绝不会逃脱墨大人的法眼。”她抿了下红艳艳的唇,略有些害羞似的,又补充道:“我爹爹还说了,他考科举入仕途,就是为了成为像墨大人这样刚正不阿,雷厉风行,运筹帷幄,清正廉明……的好官的。” 要不是实在是在地上趴着有些累得慌,宁馨能把她脑袋里面所知道的所有夸赞官员的成语挨着个儿的都给墨卿渊念叨一遍。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饶他是个什么冷面霸总还是傲娇少卿,只要他还是个人,那肯定就爱听人说好听话。 尤其这话还是从宁馨这个样貌只有六七岁的孩童口中说出来的。 人们印象里,孩童就是这个世界上最最纯洁的存在,孩童说的话句句都是实话,孩童一双眼睛纯洁清澈,是绝不会骗人的。 对此,宁馨表示,孩子才是最会骗人的好不好。 更何况她这个孩子的壳子里还装了个来自新世界的老灵魂。 被她蹭了一裤腿儿的眼泪鼻涕,然后又用一大堆好话夸了又夸。 墨卿渊的确是稍微有那么点顶不住了。 自他入仕以来,旁人都说他冷面冷心,绝不会因为谁可怜而优待半分。 可眼下看着脚底下这个哭得声音都已经劈了叉的小娃娃,他突然就有些心软了。 突然想起很小的时候在外面捡到的一只小狗勾,就是像这丫头这样,总用一双黑漆漆的葡萄粒儿似的大眼睛盯着自己瞧。 怪可怜人儿的。 墨卿渊想摸摸她的小脑瓜,可伸出手去又想到这丫头之前的行径实在荒唐,便将手又收了回来,朝着楚心桃看了一眼,示意对方将手中的袖箭放了下来。 “那我便问你一句。”墨卿渊再次把眼神转向宁馨几乎哭花的小脸上:“我们吃的那些腐坏的饭菜可是你们动的手脚?” 他不喜欢被人算计。 宁馨脑瓜子几乎摇成了螺旋桨,赶忙道:“没有没有,这个真没有。” “嗯。”墨卿渊淡淡嗯了一声,这回总算是轻轻甩脱掉了宁馨扯着他袍子一角的小手,冷声道:“那本官便去淮南城内看看。” “真的啊!”宁馨激动地几乎想要蹦起来。 无奈手臂还没有好全,根本不能支撑在地上。 于四叔见状想要过来将她扶起来,却不料后面已经有一双手先放到了她的腋下,将人半拖半抱给拎了起来。 是那位楚家的搭头,楚心桃的弟弟楚慎。 小少年长得器宇轩昂的,若是顾绯是那种风流公子的长相,那这位就是个温柔的邻家大哥哥的长相。 听了宁馨刚才哭唧唧的说了一通家事以后,他心一软,眼尾竟然也泛起了红,小声对宁馨道:“小不点你别怕,只要墨大人和我姐姐一起,这天底下就没有破不了的案子。” 男女主角不愧是男女主角,除了一身的主角光环以外,还有一些诸如爱岗敬业,勤勤恳恳的特质。 天亮以后启程回了淮南城,宁馨原是想着昨晚没睡好,想在车里补补觉,可眼睛还没闭上,就被这俩人一左一右夹了起来,问的都是那个案子的情况。 宁馨撑着眼皮,将自己知道的一一都告诉了这二人。 “你说怀疑死者已经死去很久,只是为了栽赃你爹爹,可有什么证据吗?”楚心桃问道。 宁馨点点头:“我爹爹说他当时看见死者的时候,他嘴唇青黑,伤口插着一把刀却似乎已经不怎么流血了,姐姐我不懂医理,但心口不是血液最集中的地方吗,要是人刚死的话,那里的血不是会一直流好久嘛!” 宁馨眨巴着一双大眼睛认真的看着楚心桃,这一副勤学好问的模样很显然把这位女主角给取悦了。 她认真的给宁馨解释:“伤口出血量要视凶器进入体内多少来判断,但既然说这个死者是因为利器致死,那么伤口肯定不会太浅,那他这个出血量就是不正常的,你猜测的没有错,我也觉得他被你爹爹看见的时候,这个死者很有可能是已死亡的状态。” 女主就是女主,认真起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是闪着光的。 就连宁馨都觉得自己被这浓厚的女主光环给照耀了一下。 一旁的墨卿渊也显然是愣了一下,但很快又回过神来,对宁馨道:“你说当时唯一一个在场能证明你爹爹杀人的人是你娘亲对吗?” 宁馨瘪了瘪嘴,开口纠正:“是程秀娥,她生了我却没养过我,我不承认她是我娘亲。” 她对这个程秀娥有着生理上的厌恶。 娘亲这种词儿还是别糟践在她身上了。 墨卿渊没动,倒是一旁的楚慎不自觉的唇角勾了勾,也不知是觉得宁馨有趣,还是觉得她能让墨卿渊吃瘪,这很有趣。 男女主角到了淮南便开始着手调查。 罗知府特别会演,表现出对墨卿渊到来十分的惊讶,还斥责宁馨不该因为这桩案子去麻烦大理寺少卿大人。 “她只是个孩子,你不能解决的问题,她求到本官这里能有什么问题!” 墨卿渊一个冷脸,甩的罗知府整个人都抽搐了一下。 随后,他派人给墨卿渊他们安排了住处,又专门找人带着他们去了停尸间。 墨卿渊负手离去,罗知府脸上的惶恐神情尽消,偷偷朝宁馨竖了个大拇指,似是非常好奇这丫头是用了怎样的手段让这位冷面阎罗真的过来帮忙。 宁馨尴尬的咧咧嘴巴,赶紧一溜烟跟了上去。 她咋说啊,咋说? 这一波她的阴谋诡计都没有得逞。 说她纯纯是靠着哭唧赖嚎给人骗来的? 属于是窝囊组上大分了? 不行!太丢人了。 不能说,不能毁了她这小神童的名号! 第一百六十章 除夕之夜 今年冬天是个寒冬。 天气极冷,又连日落雪。 许多穷苦人家因为烧不起碳,冻死人的现象时有发生。 可叹一句“路有冻死骨”了。 但宁家人却得感谢这个寒冬,因为寒冷的天气使郑屠户的尸体没有那么快速的腐坏。 楚心桃他们去到尸首停放的地方,郑屠户的尸身变化并不算大。 进了尸身停放的内间,楚心桃拿出准备好的面巾围上,带好工具独自一个人迈入了门内。 宁馨也想跟着进去,却被她身后的楚慎给拦了下来。 “我姐姐做事的时候是不许旁人观看的。” 楚慎弯着身看着宁馨笑,笑容和煦温柔,一如春日的暖风。 只是眼尾一颗小小的红痣随着他的笑容微勾了起来。 小钩子似的,在宁馨的小心肝上抓了一把。 啧,饶是她这个老灵魂都不免要夸一句,这小少年长得还真好看。 不愧是原书中吸引了当朝宰相之女的玉面小郎君。 不过这会儿宁馨没空被美色蛊惑,她焦急的踮着脚尖朝里面望,想看看楚心桃到底能不能查出郑屠户死亡的真相。 见她急切的小模样,楚慎笑着跟她解释:“你放心,我姐姐十岁时便开始查验尸身,经她手的尸体无数,只要你爹爹说的是真的,她就定然能够查出死者的真正死因。” 似乎在呼应他说的话,里头瞬间就飘出了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味道。 宁馨手臂的伤还没好,最近李贵给补得有些过头,她早上吃了一大碗鸡汤,小肚子滚圆。 现在闻着这股味道,一下子就返了上来。 “yue……”来的太突然,宁馨也没啥准备,一股脑全喷在了楚慎的袍角上。 “‘对、对不yue……” 肚子里的鸡汤就像奔流不息的江水似的没完没了的往外吐,宁馨尴尬的整个人都不好了,只能朝后退了两步。 但楚慎竟然跟了上来,轻轻地替她拍了拍背,说道:“没事的,这很正常,我们才开始的时候都会吐,更何况你还是个小孩子,这样已经很棒了。” 妈呀,也太温柔了吧! 宁馨边吐边偷偷瞄他,被他这个温柔的语气一带动,差点想到自己幼儿园的女老师。 也是这么温柔,小朋友会独立喝水了都会被她认认真真的夸赞一番。 梧桐去旁边农户的家里接了碗水过来给宁馨漱口,又拿了帕子给擦干净了嘴。 楚心桃终于从里间走了出来。 她面色也不是太好,走出来挺远才把面巾摘了下来,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气,对宁馨点点头道:“你和你爹爹猜的没错,这人被刀子插|进去的时候应该已经死亡很久了,甚至你爹爹看到的血都不是他自己身上流出来的,应该用了血包什么的。你爹爹是被冤枉的。” …… 查出郑屠户死因的第二天,便是除夕。 原本墨卿渊想要这一日押程秀娥和宁成文过堂,但就算是朝廷除夕也有三日假,更何况小小的一个淮南。 在罗知府好一通劝说下,主角团到底是没再坚持。 他们三人就住在罗知府的后衙,但除夕让人家孤苦伶仃在这儿过年总归是不合适。 罗知府还在抓耳挠腮应该如何接待。 宁馨却已经备好了马车准备将人给接到宁府过年。 就连劝说三人的话这小丫头都像是提前准备好的。 “哥哥姐姐,你们留在淮南是为了公义也是为了我爹爹,若真的叫你们留在府衙过年,我和爹爹都于心不安的。” 她手臂这几日好的差不多,但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胳膊上的夹板还没有拆下来。 她艰难的对对手指做可怜状,又对着楚心桃开始扮可怜:“从第一次见到姐姐起,馨儿就觉得与姐姐十分投缘,姐姐不知道,我从小便是被爹爹带大的,身边一个女性长辈都没有……我好想、我也好想……” 她吸吸鼻子,眼中水光将落未落:“好想像别的孩子那样被阿娘抱抱啊……” 谁能扛得住一个小丫头如此居心叵测的演技。 更何况宁馨在书里面看到过,主角这俩人身上啥弱点都没有,但骨子里都是正派人物,惜老怜贫的那种。 女主更是一身的母爱光环,后期还有建立慈幼院照顾无依无靠的小孩的情节。 不出所料,这一通演下来,不光是楚心桃,就连墨卿渊都有了那么点于心不忍的意思。 心中更是对宁馨那个杀千刀的娘亲程秀娥有了更深的偏见。 楚心桃过来温柔的摸了摸宁馨的发顶,看着她有些乱蓬蓬的发丝,那股子慈母的光环立马就原地升了空,顺手就拆了宁馨的辫子替她重新梳了起来。 “好了,别哭了,姐姐同你回去过除夕就是了。” 梳完辫子,她也应下了宁馨的邀请。 来的路上刚看着小小姐自己晃散了辫子的梧桐睁大了眼睛,把惊讶都憋了回去。 啊!谁信啊,我家小小姐就豆包那么大,竟然把一个少卿一个仵作都收拾的服服帖帖。 楚心桃很聪明,她只答应了自己会去宁府过年。 却没有替墨卿渊答应下来。 毕竟她心里也知道,这位大人并不能十分瞧的上她。 宁馨看这又尬住了的场景,下意识咬了咬下唇,眼眶蕴着一包泪又要再给墨卿渊演一场,就见楚慎从后面走了出来,哥俩好似的揽住了墨卿渊的臂膀,将人带到了一旁。 俩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但很快回来的时候,墨卿渊也应下了去宁家过年的邀请。 …… 为了接待远道而来,还要给宁成文洗冤的大理寺少卿大人,昨天晚上李贵就开始忙活。 几乎把所有拿手的好菜都给张罗上了。 一桌子鸡鸭鱼肉不说,还在当中备上了一道宁馨专门教给他的药膳鸡。 药材的香味和鸡汤的香味炖到融为一体,鸡肉吃完了还能再就着这个锅子涮些其他的青菜。 在这寒冷的季节里,大家自然吃的都非常开心。 但宁馨还记得,书中写的这位男主幼时曾在寺庙里待过许多年,所以他向来是不食荤腥的。 男主心情好不好,对给她爹翻案至关重要。 她哪里会忘了这种事情,立马又叫李贵把早就煮好的菌菇汤给端到了墨卿渊的跟前。 各种山蘑菇和木耳虫草花一起炖了一上午,掀开盖子,味道香的能叫人摔个跟头。 宁馨眼瞅着墨卿渊这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冷面少卿喉结都上下滚了滚。 却没动筷子,而是眯着眼睛看向了她:“你怎么知道本官不惜荤腥?” “……”宁馨稍微愣怔了片刻,瞎话开口就来:“因为我爹爹很喜欢墨大人,看了许多有关墨大人断案的书籍,所以我也就知道了……” 一半真话一半假话了属于。 反正也是从书上看的,你管是哪本书呢。 但好赖是诌出了个缘由,墨卿渊又仔细看了看她,发现实在无法从这个水灵灵的丫头片子眼中看出一点游移。 也便作罢,和众人一起开始吃起了除夕晚宴。 楚心桃眼前是宁馨刚刚盛给她的一碗莲藕羹,香喷喷的,让人食指大动。 只有身边极其亲近的人才会知道她喜欢吃这个。 这小丫头竟然也知道。 况且她一个未出世的仵作,肯定不会有什么书籍给他们父女俩参考吧。 楚心桃侧头看了看这个梳着两个羊角辫,看起来不谙世事,却一肚子心眼的小姑娘。 唇畔不由自主勾出一个笑。 算了算了,不过是个想要救自己爹爹所以四处讨好的小孩子罢了。 谁又忍心苛责她呢。 宁三元进去了,家中只剩俩老头带着个小不点,就连周围的邻居都以为宁家今年的除夕肯定过不好了。 有邻居不忍,还专门做了些好吃的送上了门。 可才敲开了门,就见院子里大大小小站了好几个人。 男的模样都俊美无俦,姑娘也生的如同仙女儿一般的好看。 宁馨穿着通红的小袄子站在雪地里,她手不方便,就叫梧桐拿着两个点燃了的仙女棒在半空中画圈圈。 烟火在天空上照映出来的亮光映在他们的脸上。 那是一种无比闲适而自然的,发自真心地快乐。 直到之后许多年,墨卿渊都还一直记得那个虽然匆匆忙忙,但温暖又欢乐的除夕。 宁家小院的除夕气氛正好。 这一头府衙大牢里面,宁成文和岳景深却也没有被忘记。 今日当值的狱卒是牢头,是宁馨花了最多钱打点的一个。 他像个传菜工一样一会儿递进来一个食盒,一会儿递进来个食盒,递到宁成文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 他摸摸鼻子,有点尴尬更多是炫耀的小声道:“馨儿可真是的,不过除夕而已,弄这么多吃的做什么。” 一旁的岳景深向来会听别人的话中话,闻言,嗤之以鼻道:“呵,就你有闺女是吧!要是为师当初没有……我闺女都得有这么老高了!” 他气鼓鼓的站起来给宁成文比划。 其实他比宁成文也打不来几岁。 但他十岁便开蒙入学,考中会试的时候还不过是个刚刚及冠的如玉少年。 若当初真的一切顺利,他能与卓平成婚,那孩子确实要比宁馨大上不少。 牢头看惯了这俩读书人没事儿的互相攀比,将最后一个食盒放下,又拉了个自己的小马扎过来坐在了俩人的对面,慢悠悠的指了指:“这两个是宁府送来的。” 然后,他又一挥手,在虚空中大肆划拉了一下,说道:“这些都是卓掌柜给送来的。” “你说谁??” 岳景深差点没当场就喊出来。 宁成文嫌弃道:“是卓掌柜。” 他话刚一说完,岳景深就像个陀螺一样开始满地转圈圈,一边转还一边嘟囔道:“啊啊啊啊啊,卓平,是卓平啊!” 牢头不明所以,还在好奇:“对啊,就是绸缎庄的卓掌柜,我还好奇她怎么来给你们送吃的,原来不是为了宁三元吗?” 卓掌柜年逾不惑仍未成家,虽说年纪上比宁三元大了不少,但姿容也不错,并不能看出已经那么大的年纪了。 所以牢头还以为这是要雪中送炭,给宁三元示好的呢。 没想到像个大公鸡一样翘起尾巴的却是岳景深。 “放屁!卓平认得他是谁嘛!” 一着急岳夫子粗话都蹦了出来,宁成文不可思议的看着他,岳景深理直气壮地叉着腰哼哼两声:“老子当年考中三元的时候,你小子还不知道在哪儿捏泥巴呢!卓平都见过了我这样的,哪里还能瞧得上……瞧的上……” 他想挑点宁成文的毛病。 但眼皮子上下打量了一番,实在是……没找到。 呵,这臭小子容貌俊逸,姿容不凡,读书上也颇有天赋,比当初的自己可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岳景深尴了个大尬,半晌憋出一句::“你这个小白脸!” 宁成文:…… 牢头:…… 三人搭了伙儿,加上不管是卓平还是宁馨送来的吃食味道都是一顶一的好。 所以,虽说是环境有些萧条落寞,时不时还要伴随身边那些狱友们嗷嗷嗷像饿狼似的嚎叫声,但这个除夕,他们也过得不错。 外面敲响了子时的更声。 各个牢房的人都抻着脖子朝外看,因为每年除夕子时,换年的时候,淮南城中的飞罗寺都会敲钟。 人们听着那声钟音许愿,希望明年能够是个好年景,希望明年事事顺利,身体健康。 宁成文站在牢房里,眼睛也看向窗外,心里默念道:“希望新一年胜旧年,希望馨儿能开开心心无忧无虑的长大。” 岳景深也在旁边双手合十不知道念叨了几句什么。 等钟声结束,他瞪着一双贼亮贼亮的眸子,对宁成文道:“我现在承认你有闺女你厉害了,等赶明儿咱们出去了,能不能叫你闺女认我当个干爹啊。” 宁成文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岳景深张牙舞爪:“我哎,我四元呢我,我还不行嘛?!对了,我家还有钱,可有钱了,你不知道,你闺女知道,到时候我给她打一个这么大的金锁行不行?” “借过。”宁成文单手拂开一直在比划大小的岳景深,慢条斯理的坐在了桌边上说道:“我今晚还有些题要做,夫子早睡吧。” 第一百六十一章 爹爹回家啦 岳景深以为是有良心的宁馨在外头周旋,才让卓平突然关心起了在大牢里的他。 但实际上并不是。 宁馨没那么有良心。 她最近天天跟着主角团东跑西颠的,老早就已经把岳景深和卓平的事儿忘在了脑后。 直到大年初三,她抽空去狱里探视宁成文,岳景深那副欲语还休的娇羞模样着实是给她恶心了个跟头。 然后她爹才偷偷把她拽到一旁,将除夕夜卓平送来好多吃食的事情告诉给了她。 “馨儿,爹爹知道,你肯定又花了不少心思。” 宁成文一脸惭愧的看着她,宛若是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突然意识到了家长的良苦用心。 宁馨:…… 谁家当妈的不希望在孩子身上看到成长啊! 宁馨这个“妈”当的很入戏。 硬是咬着牙没解释,就默默点了点头,同时安慰宁成文道:“只要爹爹在大牢里也不要落下功课,馨儿的付出就不算是浪费。” “好!馨儿要相信爹爹!” 宁成文豪气干云,头点的比任何时候都要认真。 普天之下啊,哪个当家长的会不为这样的场景而动容呢。 宁馨也十分之动容,只是临离开的时候,对上岳景深期盼的眼神,她在内心认认真真给老岳鞠了仨躬。 对不住了啊大哥,这纯是你自己功劳,我真是啥都没干…… 离开大牢以后,在自己微薄良心的抗|议下,她到底还是让车夫将车子驾去了卓平的府上。 见她亲来,卓平表情显得有些古怪,但还算热情的接待了她。 只是在说起岳景深时,卓平皱起了眉,说道:“你之前说想给他一些教训,我想现在也已经差不多了,不若你就将他放出来吧,赔偿什么的我替他给你。” 显然是看岳景深在里头呆了一个月,甚至还在里面过了年,卓平心疼了。 宁馨勾勾唇角,觉得撮合这俩人简直可以算得上是她到这个世界上以后最简单的一个任务了。 但前提是她和岳景深的交易是万万不能被卓平发现的。 卓平叹气道:“我与他到底认识了这么多年,不论如何,我是见不得他落魄的,在牢外面,虽说他也是汲汲营营的活着,但总也比现在好些。” 宁馨睁大眼,好家伙,这卓平还不知道岳景深其实挺有钱的呢…… 她看出来了,这卓平是个惜贫惜弱的人,岳景深落魄,她是愿意帮上一把的,但若岳景深家财万贯,那她则定要离得远远的,生怕沾上对方一点好处。 这倒是个心思纯良的女子。 并且宁馨可以拿脑瓜子来保证,卓平对岳景深绝对是有极深感情的。 只是想到岳景深住在贫民区还要把院子整的雕梁画栋的滑稽模样,宁馨实在无法想象若是有一天被卓平发现了,这一切又该如何收场。 临走前,宁馨最后问了卓平一句:“这么多年,卓姑娘为何不嫁?” 背后是夕阳的余晖,卓平站在她家府门口的台阶上,影子在地上拉出一道长长的瘦痕,淡淡道:“年少时候不该遇见太入眼的人。” 只这么一句,她便转身回了自己府内。 年少时候不该遇上太惊艳的人。 不然终其一生寻找的都是那个人的背影。 卓平如此,那么岳景深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这边良心的账好歹是算完了,宁馨才刚放下点心,就听说墨卿渊那边案件的审讯出现了一点点不大不小的问题…… “什么?你说孙成和程秀娥当场打起来了?” 她爹被怀疑是杀了郑屠户的凶手,所以宁馨也不能够去府衙听审,但除了她以外,宁家这个小院子里所有的人全都去了。 梧桐比比划划:“那个男的可凶了,把那女的的头都打破了!” 阿林也着急补充:“对对对,男的说人是女的杀的,说女的可狠了呢!哪怕是她男人,她下手都一点犹豫都没有。” “等等,你俩闭嘴,叔爷你来说。” 宁馨实在是被这俩人比划的脑瓜子嗡嗡,赶紧点了一众人里脑袋看起来最没问题的于四叔。 被宁馨挑中,显然于四叔也挺高兴。 他捋着胡子才想要起个范儿,证明一下自己在家中的地位还是不可撼动的。 就见院门突然被人推开。 一个一袭雪白锦袍的少年迎风走了进来。 他手里握着一支白梅花。 白梅傲雪盛开,一小片一小片的花叶雪白中带着点渐变的粉红。 一如他清俊又不失风流的长相。 十三四岁尚且如此,这要是长到十八九,可叫人怎么活哦。 “小楚哥哥,你怎么来了?”宁馨眨巴眨巴眼睛。 楚慎将手中的白梅花枝朝宁馨递过来:“路上碰见的,觉得很好看,就摘来送你了。” “谢谢……”宁馨说完,楚慎便笑着举起手摸了摸她的发顶,继续道:“墨大人叫我来告诉你别担心,孙成和程秀娥两个人狗咬狗,虽然给查清真相带来了一些麻烦,但到底算是将你爹爹的嫌疑洗清了,等他们两人的罪责查清,你爹爹很快就会被放回来了。” 简洁明了,几句话就将这院子里这帮人刚才叽叽喳喳了半天都没说明白的内容给交代了个一清二楚。 如果是宁馨还在当语文老师的时候,她一定很喜欢楚慎这样的学生来做课代表。 就这概括总结的能力,就能让她上课省不少嘴皮子。 “梧桐姐姐,去倒盏茶来。” 几人进了花厅,宁馨支使梧桐去倒茶。 一屋子人都因为得知了宁成文即将出狱的消息而欢欣鼓舞,唯有于四叔还因为准备了半天,可还没开口,就被面前这个人剥夺了表现机会而郁闷。 他看楚慎不怎么爽,便又对宁馨说:“你还不知道程秀娥和孙成孙秀英是怎么搞到一起去的吧。” 宁馨抬起头,于四叔刚要说话,便听一旁的楚慎慢悠悠说道:“因为博戏,孙成之前曾被郑屠户带去赌坊当过肥羊,被孙秀英发现了,好一通收拾他们两口子,结果后来又知道了你家与程秀娥的关系,于是便算计了这一遭来陷害你爹爹。” 眼瞅着自己的表现机会再次被楚慎给抢走了。 于四叔气的后脑勺都疼,恨不得血压当场飙升,从脑瓜顶直接喷出来。 宁馨倒是顾不上家里这个事儿多的老头的想法,只是热情洋溢的招待楚慎,并好奇道:“那俩人嘴那么硬,墨大人有办法撬开他们的嘴吗?” 老早就知道孙成和程秀娥肯定是坏人。 只是如果找不到真正的凶手,宁成文就没有办法被放出来。 现在,宁馨已经不急给她爹洗冤的事儿了,而是开始担心书院那边的“一模”。 一模不久后就要开考了,她爹在此之前必须得能出来啊! 也不知道墨卿渊有没有办法。 听到这个问题,楚慎唇畔勾起一抹笑,眼睛也弯弯的,看着温柔中透着那么点渗人似的:“放心吧,落到我们墨大人手中,就没有人能撑过三天的。” 古代跟现代不一样,不讲究人权,这里也不管啥执法者出手伤人的事儿。 所以不管是打还是罚,只要是能问出真相,那就是好官。 想起书中写到的那些墨卿渊审讯犯人的手段,宁馨冷不丁就打了个寒颤。 搞得梧桐以为她冷,还赶紧又给碳炉加了些炭。 事实证明,在男女主人公面前,就没有一个妖魔鬼怪不现原形的。 那日楚慎从宁家走以后,第二日下午,官府便来人通知,叫宁家人去接宁成文回家。 第一百六十二章 希望下辈子有个爱你的妈妈 比楚慎说的三天之期还提前了一天,宁家上下一片欢欣鼓舞。 宁馨倒是其中最冷静的一个。 从找到主角团的那天起,她就知道她爹肯定能出来。 只是早晚的事儿,现在到跟前儿了,她反倒是一点都不急了。 她派了于四叔和阿林过去接人。 自己则指挥着李贵煮好了一大桶柚子叶水,等着给宁成文沐浴去晦气。 又叫梧桐将宁成文的房间细致认真的专门清扫了一遍。 自打骨折过一次以后,宁馨总觉得自己的胳膊时不时还会疼。 所以她就把平常惯用的背手动作变成了将双手环于身前。 她揣着胳膊,两只白嫩嫩的小手里抱着个热乎乎的汤婆子。 站在家门口朝外眺望。 白皙的颈子伸的老长,像个跃跃欲试的白鸽。 不多会儿,熟悉的马车从路口的拐角处转了出来。 宁馨下意识站直身子,似乎想要显得不那么心急。 “吁!”马车停在了小院的门口,宁成文从车内掀起帘子跳下来。 一把将站在原地正在端家长范儿的宁馨给抱了起来。 宁馨支棱着小腿儿把汤婆子朝宁成文怀里塞了塞:“爹爹,冷了吧,这是新灌的。” 七岁的宁馨已经不再是刚刚穿越过来那个时候胳膊腿儿还不如萝卜长的小丫头了。 但被宁成文抱起来还是小小的一团。 宁成文把头抵在宁馨的颈窝,一遍又一遍的说了对不起,都是爹爹错。 说到后面声音都哽咽了起来。 宁馨知道,她爹的眼窝此刻肯定盈满了泪水。 为了给孩子留点面子,她强忍着没有说什么,只是拍了拍宁成文的背,安慰道:“没事了爹爹,一切都过去了。” 一切都过去了。 面对墨卿渊的手段,狱中的孙成和程秀娥几乎是半天都没有忍住。 很快就交代了事情的经过。 只不过孙成是个傻的,所以孙秀英在世时候也不会过多和他说上头贵人的事情。 他就只知道有人要抓一个生辰八字和宁馨一样的小丫头。 而程秀娥就更是一问三不知了。 郑屠户设计孙成导致自己被报复,就连家里人也跟着受牵连。 程秀娥实在是不想继续留在他家中受苦,便与孙秀英合谋将人杀死,又陷害给了一无所知的宁成文。 案子事实清楚,审理结束,罗知府不但张榜给宁成文洗清冤屈,更是当场就判了这俩人斩首。 元宵节都过不完,便是二人斩首的日子。 宁成文已经老老实实继续回到书院读书,准备即将到来的“一模”考试。 宁馨则叫人准备了些吃食,去大牢里看了即将身首分离的程秀娥。 她与这个恶婆娘毫无感情。 但程秀娥是原身的生母,她觉得她应当去替原身送程秀娥一程。 “吃吧,这都是给你准备的。” 带来的食盒打开,里面装着许多饭菜。 都是宁馨按照原身记忆里程秀娥喜欢的口味准备的。 和宁成文那时候住的大牢不同,程秀娥这里十分萧条。 程家也知道了她即将被斩首的消息。 却一个来探望送她一程的人都没有。 梧桐搬了个小杌子,宁馨就坐在程秀娥的对面,唇畔勾出一个笑容:“馨儿记得娘亲还做姑娘的时候不是很受家人疼爱吗?现在是怎么了,临了临了连个给你送行的人都没有了呢?” 程秀娥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怒气冲冲:“不用你管!” 宁馨没说瞎话,程秀娥在家做姑娘的时候的确是备受疼爱的。 不管是父母还是兄长。 要不然也不会有抢了宁成文回家做姑爷这一桩事情。 那会儿的程家横行霸道,在周围几个村子里都很有威望。 所以女儿想要个漂亮的小男人,他们也敢直接来抢。 但现在就不同了。 自打之前被程秀娥坑了一次以后,姚凤兰不敢报复宁家,便把所有矛头都指向了程家。 这还不够,郑屠户出事,程家也跟着受了牵连。 家里的田产铺子都受到了威胁,根基不保。 这种情况下,程秀娥这个只会给家里添麻烦的外嫁的女儿自然也失去了过去的宠爱。 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其实放在家人身上也成立。 程家欺软怕硬,在范围之内当然愿意惯着女儿,但一旦影响了家族利益,那么这个女儿的存在也就可有可无了。 这些宁馨看得透,程秀娥自然也看得透。 她只是不明白,为何宁馨会突然来看她。 所以连宁馨带来的吃食她也不愿意动。 看她一脸怀疑的盯着自己,宁馨乐了,她捡起食盒里的一块糖糕,在程秀娥的注视下一小口一小口的吃了下去。 等到糖糕全部都咽了下去,她才慢悠悠的说道:“四岁那年上元节,宁馨被表兄推倒了,脸摔在地上哭个没完,你嫌她烦,从供桌上就拿了这么块糖糕给她吃,很硬一块,甜的发齁,但宁馨还是抱着吃完了,她还觉得这是她吃过最好吃的糖糕。” 这是原主的记忆。 宁馨虽未跟她一块儿经历,但她仿佛能与原主感同身受。 小小一个的小女孩儿,期盼着这块糖糕是娘亲母爱的开始。 宁馨说完,自上而下细细的盯着程秀娥看。 她表情很淡然,但程秀娥却被吓坏了。 她瞪大了双眼,脸色因为恐惧而涨红,嗓子里的声音几乎破了音儿:“你是谁?!你不是我女儿!你到底是谁!” 宁馨起身,拍了拍手上糖糕的碎末,淡笑道:“你女儿早死了,不是你亲手杀的吗?忘了?没关系,到了地底下总会有人给你算账的,别急。” “啊!你是怪物!来人啊,快来人烧死她!” 程秀娥吓疯了。 她突然想到梦中那些如真实经历一般的梦境。 不管哪种方式,总共她会死在宁馨宁成文的手里。 这爷俩就是来克她的!! 大牢的屋顶很高,很空旷,程秀娥尖锐的声音在里面反复回荡。 但任凭她说什么,宁馨都没有回头。 她就这么脚步坚定地走出了牢房。 梧桐迎上来给她系紧了兜帽上的挂绳,宁馨抬起脸,一小片晶莹的雪花落在她浓黑秀丽的眉上。 是下雪了。 她举起小手,接住一片落雪,在心底里说道:“妹妹啊,这辈子就算了,如果有下辈子,希望你能拥有一个爱你的妈妈。” 第一百六十三章 忘了个什么事儿? 程秀娥的发疯并没有让任何人怀疑什么。 一个杀了现任夫婿,又要害在前任夫婿身上的人,有谁会觉得她是个正常人呢。 行刑那日,宁馨特地让人将宁成文从书院里接了出来。 她自己没有亲临现场,却一定要让宁成文亲临现场。 人生没有一步路是白走的。 她一直知道,宁成文心底对于被抢去程家做姑爷,又被对方欺辱好几年的事情耿耿于怀。 他的自尊,他的骄傲,他的清高,好像一切都被冻结在了那一年。 但随着程秀娥落地的人头,宁馨希望他也能把这些都放下。 从行刑现场回来,宁成文面色青白,众人都害怕他别被吓出点什么毛病来。 毕竟那个叽里咕噜滚到脚边的是他曾经枕边人的人头。 李贵心最软,看不得这些,作势就想要脱了围裙去屋子里劝人,却被宁馨开口拦住:“李爷爷别去。” 向来喜欢和宁馨唱反调的于四叔也终于和她统一了一次战线,说道:“嗯,就叫他一个人冷静冷静。” 只是没想到宁成文这一冷静就生了一场大病。 第二天早上的时候,宁馨见他还没有去书院上课,想着进去叫人起来,结果就摸到了人几乎烧着了的额头。 “馨儿……” 宁成文声音虚弱,嘴唇也干裂的像是干涸的树皮。 宁馨可真的是被吓了一跳。 她就寻思给孩子上一节生动的现实课,让人和过去的自己彻底告别呢。 那寻思一下子就给整病了呢。 “爹爹,起来喝水。” 阿林回武馆学武去了,梧桐是个姑娘,又不能让家里两个老的来照顾他。 宁馨只好自己上手,艰难的扶起宁成文的头,用茶杯一点点喂了点水进去。 喂了点水,这个几乎烧着的人总算是有了点精神。 他迷蒙着一双湿漉漉的漂亮眼睛,看着可怜巴巴的。 宁馨甚至都有点后悔,觉得自己这一针可能是给打的太猛了,才给孩子一下子就整病了。 宁成文这一病就病了三天,期间宁馨就好像那个孝子似的,一直蹲在边上守着。 “慈母”的心就是如此,总怕别人照顾的不够细心。 哪怕这个“慈母”的壳子只是个小娃子。 吃了药又睡了好几天,第三天的时候宁成文的烧终于算是退了下来,人也精神了一些,便要下床沐浴,说是要陪着宁馨一同去给墨卿渊墨大人送行。 案子办完了,甚至怕出什么幺儿蛾子,墨卿渊是等到程秀娥他们都被砍了脑袋才走。 宁馨知道这是冷面男主最后的温柔了,对此也是十分感谢,准备带着宁成文送这几位恩人一程。 当然,她也有自己的小心思,毕竟知道那是男主女主了哎,怎么可以不搞好关系呢!就自己爹这种可以放进博物馆里的倒霉蛋儿就应该被男女主角的光环普照一下才行呢啊! 但眼下,看着自己倒霉蛋儿爹爹脸上还没有完全退下去的红,宁馨抿了抿唇,安慰道:“你还是在家休息吧,病还没好全,近日又落了雪,出去再冻到就不好了,墨大人他们会理解的。” 知道自己又成了闺女的累赘。 宁成文咬咬牙,强忍着不让自己的眼泪落下来…… 墨卿渊的队伍辰时出城,宁馨赶在他们还没有到城门口的时候就将人给拦了下来。 “等等!墨大人,楚姐姐。” 她从马车上下来,朝着三人深深地鞠了一个躬:“我家的事情有劳诸位了,这份恩德宁馨永生不忘,若以后有用得着我和爹爹的地方,就请诸位开口,我宁家人自当竭力以报。” 几句话说的漂亮且成熟。 墨卿渊皱皱眉,觉得这丫头身上那种与年龄完全不相符合的气质实在是太诡异了些。 但还不等他再细想,就见宁馨已经放下了端起来的架势,蹦蹦跶跶跑到三人跟前,红着小脸从袖子里掏出了几个什么东西,然后一个一个的递到三人手里。 “这是我去庙里特地给大人们求的,平安符,能保佑你们一路平平安安顺顺利利。” 说着,她小脸更红,指了指符袋上的鸭子道:“这个、这个……虽然是丑了点,但是我和梧桐姐姐学的,亲手绣的,还请诸位大人不要嫌弃。” 那股子怯怯的,小心翼翼的,但又十分诚恳羞涩的劲儿被宁馨拿捏得是恰到好处。 这就是个懂得感恩的孩子嘛!多可怜啊! 墨卿渊突然就觉得自己的怀疑实在是毫无理由了! 他冷着一张脸接下了宁馨的礼物,身旁楚心桃楚慎两姐弟也过来接下了礼物。 作为女主角,楚心桃自然母爱更甚,她摸了摸宁馨的小脑袋,说道:“你一个小娃娃,不要什么事情都背在身上,你爹那么大的人了,也要承担责任的。” “知道了姐姐。”小不点依旧怯怯的。 随后,楚慎也走上前,弯着笑眼刮了下她挺翘的小鼻子:“等赶明儿你爹爹考进了京城就来找哥哥,哥哥带你玩。” 辰时初刻,街边的摊贩都已经出了摊,周围喧嚣的吆喝声都在督促着众人必须马上起程。 墨卿渊接了护身符,却坚决不接受宁馨送的其他吃用。 宁馨也没有多墨迹,就站在出城的门口,遥遥送了众人一行。 眼瞅着主角团的队伍消失在了城外,宁馨收了脸上绷着的小女孩儿劲儿,懒懒的举起双手,示意梧桐把她抱上车。 梧桐弯身来抱,边往车上放还边说道:“小小姐,梧桐绣的那几个鸭子那么丑,你为啥要送给墨大人他们啊,去找好的绣娘做的不好吗?” 宁馨此时已经坐进了马车里。 连日的操劳让她坐着都能睡着,但听到梧桐的话,她还是掀起眼皮说了句:“你不懂,买的哪有亲手做的让人感动。” 就像教师节收到学生买的礼物,和收到学生亲手做的礼物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 马车稳稳地行驶在回宁府的路上,宁馨伸着懒腰打了个饱满的哈欠以后,用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威胁梧桐:“姐姐,不管是谁问你,那三个荷包都是我绣的,你要是敢给我露了馅,以后我就再也不给你买小裙子了!让你跟隔壁院儿的翠玲一样,天天就穿个灰抹布!” 翠玲是隔壁家的佣人。 年纪和梧桐差不多,待遇却完全比不上她。 梧桐显然是被这个结果吓了一跳,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似的,赶忙道:“不说不说坚决不说,那鸭子就是小小姐绣的!” “这才乖嘛!” 宁馨再次闭上眼睛,耳畔是早晨街市上的叫卖,她开始闭目养神。 但车行过半,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个什么事儿来着? 什么事儿? 什么…… 第一百六十四章 入股一个南风馆 宁馨的确忘了事情。 宁成文出来她太高兴了,导致她完全忘了大牢里还蹲着她爹的辅导老师岳景深。 最后还是两天以后宁成文要回书院之前,偶然间提起,宁馨才一拍脑门儿给想了起来。 “哎呀呀,光顾着接你了,还忘了去跟罗知府说把岳景深放出来。” 她这下打的很用力,都能听到小脑瓜嗡的一声。 宁成文心疼的摸了摸女儿的脑瓜,安慰道:“没事的,现在想起来也不晚呀,岳夫子不是那样计较的人。” 宁馨抬头看了看一脸单纯的宁成文,忍不住叹了口气。 哎呀,她家崽子还是太单纯了些。 岳景深好脾气归好脾气,但前提条件是还指望着她把卓平哄好呢啊。 可这几天她忙着照顾病中的宁成文,也彻底把卓平那边给忘到了脑后。 好在家中还有个一直在筹谋想当老大的于四叔,送走了宁成文,知道宁馨还在为这事儿烦心,于四叔哼哼两声,傲娇道:“就知道你一个娃娃,记不得那么多事儿,老夫都替你留意了。” 看着小老头一脸骄傲的模样,宁馨心领意会,立马来了段365度无死角的彩虹屁:“还得是叔爷您啊,不然咱们这个家哪里撑得到现在啊,没有您这个家迟早就得散啊!” 她话说的情真意切,于四叔被哄得尾巴都晃悠到了天上去。 捋了捋胡子,慢悠悠道:“这些日子卓平托人找了好几次罗知府,也送了很多东西去知府后宅,但都没有得到准信儿,昨儿听说她还去了郊外的庙里,求的就是岳景深早日从大牢里出来,之后平安顺遂,喜乐健康。” 卓平也是生意人。 从自己这边入手不管用,当然也会想其他办法。 但好在前段时间主角团队还在淮南,罗知府又不是傻子,在墨卿渊那个监控器似的观察力之下,他哪里敢顶风作案。 所以,卓平的礼和情自然都求不到罗知府那里去。 于四叔的这个消息让宁馨心中又有了三分把握。 这俩人属于是郎有情妾有意,只是还有心结未被解开。 但难就难在这儿,俩人的心结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 那可是许多年的心结。 若是真的那么容易就能解开,那么岳景深也不至于都干上了当街碰瓷儿就是为了见卓平一面的事儿。 在家抱着脑瓜子琢磨了一整天,连饭都没吃。 到了当天傍晚,宁馨总算是顶着一脑袋乱蓬蓬鸡窝似的头发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对着外头看她的众人道:“备车,送我去怡翠楼。” 经历了她之前的帮忙,怡翠楼最近的生意是愈发的好了。 这里的姑娘们都变成了纯粹的清倌儿,只卖艺不卖身。 原本以为这样赚不到什么钱,但没想到这种欲拒还迎,欲说还休的状态还真的更加勾人,怡翠楼现如今应该是整个淮南生意最好的花楼之一了。 大白天的,宁馨过来的时候,里面还坐着满满当当的人。 有个穿着得体的中年男人还说着叫哪哪位姑娘出来弹个曲儿。 “知道她忙,但上回听了她的曲儿,好些日子了我都茶不思饭不想的,旁人弹得都没她那味儿。” 宁馨在旁边啧啧的摇着小脑袋。 什么味儿?那就是种得不到所以一直惦记的贱味儿。 搁在这些男人身上比主动地投怀送抱不知道要让人心痒痒多久。 看在钱的份儿上,阮明玉到底是没拒绝他,叫人去将那位姑娘给带了出来。 嬷嬷牵着用扇子遮了半张脸的姑娘,素手纤纤,行走坐卧都像是有标准的似的。 就连露出来的那半张脸都精致到了头发丝儿。 宛如现代的女明星出街。 宁馨眼瞅着这男的哈巴狗儿似的就颠颠儿的赶了上去。 随后,她笑着朝阮明玉竖起了大拇指:“牛哇姐姐,现在淮南谁家的生意还比得过你呢!” 阮明玉笑起来,好看的不得了。 她虽然不如宁馨聪明,不如宁馨读的书多,但她出身花楼,见惯男人,深知他们的性情,所以只要宁馨微微一点拨,她立马就知道该朝着哪个方向努力。 所以,怡翠楼能有今天,宁馨帮了忙,但更多的是阮明玉自己的算计。 但宁馨之前的确帮了她们,阮明玉很是感激。 见她主动过来,就知道她肯定是有事要自己帮忙。 “你说,只要我能做到的,绝不会推脱。” 人都说婊|子无情,戏子无意。 但只有真正接触过这些鲜活的人以后,宁馨才知道这些姑娘的义气与热血。 二人进到二楼的雅阁谈话,宁馨先开口:“阮姐姐,我这里有一计,能让你的生意好上加好,你愿意试试吗?” 阮明玉微怔一下。 她原本以为宁馨是过来找自己帮忙的,难道对方是要给她出主意? 她坐的板板正正,一副认真听讲的好学生的架势,问道:“你说,什么主意?” 哪有人赚钱有够的呢。 宁馨面上的笑容愈发的可爱,说道:“阮姐姐,你知道吧,这府城这么多间花楼,都是养的姑娘,可没有一间是养小倌儿的,你若是开成了这淮南的第一间,怎么可能会不赚钱哦。” 接受一个七岁的小娃娃能把花楼的生意看的明明白白,已经让阮明玉觉得非常震惊了。 现在了可好了,她连南风馆的生意都能掺和一脚。 淮南的确没有南风馆,但和青楼相比,很多南风馆玩的特别花又特别脏,所以阮明玉并不想碰这样的脏事儿。 见她一直没有说话,宁馨只好将自己白嫩又胖乎乎的小手放在她手上,说道:“不像传统的那样,咱们就按怡翠楼这个模式经营,没事让他们秀秀肌肉,和漂亮姐姐们喝杯酒,哄一哄人,嘴甜点就行。” 属于是男模餐厅的改善版了。 男的能去青楼听曲儿,女的怎么就不能去南风馆里和弟弟们喝酒说话了呢! 阮明玉咽咽口水,眼睛是明显的比刚才亮了一个度。i 宁馨知道,这就是已经动了心了,只是现在还差点助推。 她立马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三百两的银票:“阮姐姐,这事儿算我一份儿,你出力我出钱,分成咱俩一半儿对一半,你看行不?” 这要是再不答应阮明玉就是个傻子了。 但接钱的时候,她还是游移了一下,看着面前这个伶俐的小丫头。 她记得这丫头说过自己不愿意沾手这些生意来着? 怎么突然又愿意了呢? 她还没开口问,宁馨就直接给了回答:“但你得帮我个忙,卓平家院里的那些漂亮男孩不管用什么办法你都得把他们弄出来,就放在店里做第一批员工。” 第一百六十五章 看看谁更豁得出去 卓平家中的漂亮小厮很多原本就是风月场的人。 是卓平看他们日子过的太苦,所以买下来放在家中做了佣人。 偶尔也能听听小曲儿解个小闷儿。 当然,这是表面上的原因。 宁馨知道,卓平与这些男人什么龌龊的关系都没有。 她的收留是善良,也是想在外人面前伪装出来的形象。 她希望别人觉得她孟浪,希望别人觉得她多情。 而不是多年前那个被相恋多年的青梅竹马抛弃的傻姑娘。 吃过一次爱情的苦就够了,卓平不想再吃下一次了。 宁馨懂得这些男孩的存在就是卓平对外的自我保护。 可不撕掉这层保护的伪装,卓平也就无法看清自己的内心。 阮明玉就是阮明玉,收了宁馨的钱和授意之后,不多久就将南风馆的店铺选好。 筹备期间,也让人将招人的消息四处宣扬了出去。 尤其找了一些与那些男孩们原本就相识的人,让这话很快就进了卓平家的院子。 …… “姑娘,我、我家中老母生了重病,您也知道我家只我一个男丁,老母生了重病,我这做儿子的自然要陪在病榻之前了。” 院子里一个待了三年的小厮来找卓平辞工。 她从账本里抬头看了看人,平淡的摆摆手:“行,去吧,找管家拿些路费,回去以后好好过日子,别出来了。” “好嘞好嘞,谢谢姑娘!” 一个小厮感激涕零的退下去,然后接连又来了三四个。 什么理由都有,但都是非让人回去不可的理由。 饶是卓平性子再好,也受不了了,将最后一个说自家祖坟淹了要回家起坟的小子给扣住。 换了张冷脸问他到底是何事。 这小子是卓平救的第一个人。 生的一张桃花面,眼尾红润润的,看着就想让人欺负的样子。 卓平双手环胸,冷声道:“说实话,不然他们都能走,但你的身契我会扣下。” “不要姑娘!” 小子哆哆嗦嗦将府城的南风馆正在招人的事情跟卓平一五一十的坦白了。 同一时间,宁馨前往牢里见了正无聊的在数蚂蚁的岳景深。 之前宁成文在,他好歹能看着人学学习,或者随便聊点什么,好歹是没这么无聊。 现在宁成文都出去了。 宁馨也怕他在里面待得不痛快,所以还是给牢头继续送钱,还是让他自己住单间。 这可要把岳景深无聊死了。 牢房里多少块砖他都已经数的明明白白,哪块砖裂了缝他也都能说的清清楚楚。 所以,看见宁馨过来,他也不怎么开心似的,一脸恹恹的:“你爹爹都已经出去了,你还关着我做什么!” 宁馨知道这事儿是自己做的不好,所以态度格外的好,陪着笑脸道:“岳夫子您先别气,我这里有一计,您先听听再同我生气。” 昏黄的牢房里。 梧桐和阿林等在外面。 牢头看着一大一小两个人在暗室里比比划划的说了好半天,一般都是大的在皱眉苦思,小的就一脸认真的给他答疑解惑。 看的牢头都有点纳闷。 这怎么宁家小小姐不管是跟谁说话,总是都带着一股子夫子的气质呢? 说了许久,直到外头人家烧饭的袅袅炊烟都升起来。 宁馨和岳景深才算是达成了共识。 二人在宁馨的要求下击了个掌,算作是达成了协议。 然后宁馨起身,小手慢悠悠的展平了小裙子上面的褶皱,笑着对岳景深道:“若是这事儿我真替岳夫子办成了,等赶明儿我爹爹那头还要您多多费心啊。” 岳景深在现代就相当于荣德基、王后雄、薛金星。 这么牛掰的大佬,怎么可能用一次就不用了呢! 次抛是不可能的!要用就得给他用到极致! 书院的夫子当然也是很好的,但书院里那么多的学生,夫子哪里顾得上每一个人的学习情况。 宁馨琢磨着,快到乡试之前开始复习那段时间,就把岳景深接家里去,让他给宁成文照着最薄弱的地方再突击一下子。 坐在牢房地上的岳景深灰头土脸,饶是一直被照顾,但这地方总归还是大牢。 他一连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个灵秀可爱的小丫头。 心里不知道第多少次怀疑,这孩子真的是宁成文那个憨货生出来的吗!! 出了大牢回了宁府,刚推开门就见里面大马金刀坐着的卓平。 天还很冷,她穿着一件浅藕色的棉袍,眉眼倒竖,修长的指尖一下一下在膝盖上敲啊敲。 “小宁掌柜,说说吧,我是哪儿招惹到你了,连我家后院的几个小子你都要惦记。” 卓平上下打量她,眼神已经不似过去平和,而是带着点恼意:“你叫人抓了岳景深耽搁这么久还不肯放出来,原来我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儿,现在我总算看明白了,小宁掌柜这是冲我来的啊,那你倒是说说,怎么着这事儿才能过去。” 一切都在宁馨的设想当中。 她无所谓会不会跟卓平结仇。 反正所做的这一切事情都是为了撮合卓平和岳景深和好。 她乐意当这个恶人。 对方谱儿摆的大,宁馨也不遑多让,朝梧桐抬了抬下巴,后者立马也从屋内抬出一个高椅来。 宁馨晃晃悠悠,掀起斗篷,赌圣一样坐在了椅子上。 同样翘起小短腿儿,朝着卓平笑道:“卓姑娘误会了,你家里的那些小子不过是有更好的出路,所以去寻更好的出路去了,这与我无关。我只是随意提点了他们一句罢了。” “人呐,能吃到鱼翅爆肚,谁还愿意吃糠咽菜呢?” 宁馨声音清清淡淡,却莫名的带着一股子惑人的气息。 卓平被她说的浑身不自在,记忆也开始飞速倒带,朝的往过去的年岁回望。 她想起来了,在岳景深与郡主成婚之前,郡主曾经主动来到过淮南,见过她一次。 那郡主虽说嚣张跋扈,但的确生的一副娇花一般的容貌。 肤白貌美,身量纤纤。 她勾着唇将自己上下打量了一通以后,用一种极其轻蔑的语气与身边的侍女说道:“庭茂说的没错,这女的还真是个普普通通的乡野村妇而已,他怎么会瞧上这样的人,又怎么来和本郡主比,亏得我还千里迢迢跑这么远来瞧她,真不值当。” 庭茂是岳景深的字。 郡主说岳景深曾告诉她,所谓婚约不过是两家之间的约定,他与那个大字不识几个,不知情识趣的乡野村妇并没有多少感情。 说完,郡主扬长而去,独留卓平一个人在痛苦的回忆里挣扎了许多年。 她的心病从来也不是岳景深曾和别的女人成过亲。 她的心病是她在岳景深的心中原来是一个那个样子的人,她配不上他,所有人都这么认为,他似乎也这样想。 而如今,他虽然没有继续科举,也住在破落的穷巷。 但卓平也知道他私底下仍是骄傲的岳四元,他清高骄傲,永不低头。 那他会不会依旧觉得自己配不上他? 卓平自己也不知道。 看着卓平波折起伏的表情,宁馨环在胸前的小手紧紧攥了一下。 看样子没猜错。 卓平的心病不在外界,就在岳景深这个人身上。 那就得了,现在就看岳景深能不能豁得出去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 郡主不可啊!不可 二月初二,龙抬头。 淮南书院举行了一次小考,和乡试的流程完全一样,整整要在考号里待上好几天。 宁馨将这个称为一模。 宁成文也非常认真地进行了准备,力图迅速找回场子,坐稳书院第一的宝座,不能再给馨儿丢脸了。 将爹爹送去了考场,宁馨回到家屁|股还没坐热就听说岳景深那边有了消息。 “他的确答应了会放弃他的那些家财了对吧?” 于四叔点点头:“答应了,说只要能回到卓姑娘身边,别说家财了,命都可以不要。” 宁馨弯了弯眼睛,笑了:“好的,那叔爷您去准备吧,切记不要伤到人,其他的看我眼色行事。” 于四叔应声而去。 宁馨坐在桌边淡笑起来。 她从来不怀疑岳景深对卓平的感情,但在利益面前,他到底还能不能坚守这份感情可就说不准了。 所以,她这个主意也是对岳景深本人的一种试探。 她可不愿意真的给卓姑娘撮合了不合适的姻缘。 那样她就算晚上睡觉也是要爬起来敲自己脑子的程度。 另一头,宁馨向府衙撤销了提告,岳景深很快就被从府衙大牢里给放了出来。 出来的时候没人来接,他在里面,卓平不管看在什么份儿上都会对他关照一二。 但如今他出来了,那自己就没有必要再来做这个好人了。 她坐在街角的马车里,叫人去给岳景深送上了一身换洗的衣服。 眼瞅着人把衣服接了,四下张望了一圈没有见到她,失落的对那人道了谢。 下人小跑着赶回来,卓平刚想说你先别回来,别被岳景深瞧见。 可就在此时,不远处的场景吸引住了她。 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几个黑衣人,个个人高马大,直接就将还待在原地没有走的岳景深给捆了起来。 “你们是谁!” 当着府衙大牢门前就敢绑人,也不知道这些人到底是哪里来的胆量。 岳景深被捂住了嘴,但仍旧不甘心的喊叫着什么。 黑衣人也不多耽搁,将人扛上准备好的马车立马就快马加鞭狂奔了起来。 “追!快追!”卓平夺过车夫手里的马鞭,驾地一声直接奔着那辆马车而去。 岳景深不能有事,这是她此刻唯一的反应。 所以她完全没有注意到,在不远处的下一个路口,宁家的马车也停在那里。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似的,宁馨边嗑着瓜子儿边对身旁的梧桐说道:“瞧见没有,患难才能见真情,这波我让叔爷找人装山匪抢人,卓平肯定不舍得让岳景深吃苦,他只要能把握好这个机会,那他俩和好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小小姐,你的脑子是怎么长的呢!” 梧桐是真的好奇啊。 为啥小小姐这么一点,但每次不管是什么事儿在她看来都好像一点也不困难似的呢。 明明卓平和岳景深的心结都在心里困了快十年了。 宁馨看出她的疑惑,笑着说道:“哎呀,要抓重点呀,只要她还关心他,这还能是什么大事儿呢。” 正说着,就见于四叔从不远处快步走过来。 宁馨朝他摆了摆手,夸赞道:“叔爷,您今儿找的这几个黑衣人可不错,看着像真的似的,穷凶极恶的,那刀得有这么老长呢。” 宁馨咋咋呼呼的比划着刚才那个刀的长度。 就见于四叔脸上的表情哥更加深沉,沉声道:“那不是我找的人。” “什么?!” 宁馨吓得差点没从马车上掉下来。 手里的瓜子七零八落掉了一地,她紧张道:“那那些人是谁啊?!他们为何要抓岳景深?” 明明只是找人扮山匪,该不会真的惹来了山匪吧。 可就岳景深在外头营造的那个穷的甚至要上街碰瓷儿的德行,山匪为啥要抓他啊。 宁馨感觉莫名其妙,只能让于四叔赶紧架起马车直奔二人身后而去。 黑衣人并没有将岳景深带出多远。 只到了不远处的一个荒凉的破庙里去。 岳景深被拖拽着从马车上拎下来,这个计策是他和宁馨一块儿想好的,所以其实他自己并没有那么惊慌。 面上大部分的情绪都是演出来的。 但看到卓平的马车跟上来时,他还是忍不住咧了咧嘴角,还小声跟身后的黑衣人说道:“兄弟演的真好,就是手劲儿太大了,不行你稍微松一松呢,我快憋死了。” 黑衣人斜了他一眼,像看傻子似的冷声道:“谁是你兄弟,我家主人要见你。” “什么啊!” 岳景深都懵了,不是跟宁馨约好的找个假山匪来勾起一下卓平的同情心吗?! 这怎么来了个什么主人! 他反应很快,不等对方回答,立马就要往外跑。 但黑衣人的速度又远在他的反应之上,一肘狠狠锤在了他的后颈之上,将人软绵绵的打倒在了地上。 卓平赶到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幕。 岳景深软倒在了地上,在他旁边蹲着一个熟悉的人。 那人因为深谙保养所以哪怕这么多年模样也依旧没有什么改变。 卓平一眼就将人给认了出来。 “齐平郡主?” 眼前女子相貌如昨,但眼中的灵气已经不复当年。 人也看着苍白干枯,像是失去了水分的花朵。 她用一双如今看来也依旧非常漂亮的手正在小心翼翼的触摸着地上人饱经风霜的容颜。 听到卓平的声音,她也没有抬头,视线依旧看着地上躺着的岳景深,视线深情却灼灼的令人胆寒。 卓平下意识就要迈步过去,想要将地上的岳景深带走。 她不能接受像多年前那样,这个男人再一次落到这个郡主的手中。 可才朝前迈了一步,就听齐平郡主像是疯了一样嘶吼出声:“别过来!” 身前的两个黑衣人也一左一右抽刀出来挡住了卓平眼前的路。 此时,郡主终于将视线从地上转移到了卓平身上,还是当年的那样打量,还是那样的轻蔑与不屑,只是又多了几分凄苦与委屈。 “我找了他这么多年,没想到他还是回到了你身边,你!你一个乡野村妇,你凭什么啊!你说啊!你凭什么!” 她起身,眼中似是淬了毒一般,作势就要夺过一旁黑衣人的刀直奔卓平而来。 千钧一发之际,刚才那个抓住岳景深的黑衣人按住了郡主的肩,轻声道:“郡主不可。” 男人低沉的声音给现场按下了一个短暂的停止键。 但卓平很显然不能接受这样的停止。 她斜睨着面前这位贵人,冷声道:“我是乡野村妇,你是氏族千金,可那又能怎么样?你身份高贵不代表所有人就都该爱你!你这个疯婆子!这么多年还不肯放过庭茂,你知不知道他有多厌恶你!” 当年被蔑视被诋毁的痛苦在这一刻总算是从自己口中还击了回去。 可也偏偏是最后一句话戳到了郡主的心坎,她痛的要死,躲开黑衣人的束缚举刀便直接朝着卓平砍了过来。 千钧一发之际,突然从外面冲进来一个小不点,一把抱住了郡主的大腿,哭嚎道:“不可啊,不可!你这个坏女人,不可以害我娘亲啊!” 第一百六十七章 郡主那个疯婆娘! 这嗓子一亮出来,不光是郡主,就连卓平都怔了一下。 好在身后的于四叔反应比较快,将人直接拉到了自己身后。 一个箭步上前,护在了宁馨身侧。 郡主大腿被小不点紧紧地箍住,人站在原地不动,死死的盯着她道:“你管她叫什么?!娘亲?” 随即,还不等宁馨答话,她眼神一转,又看向地上依旧昏睡着的岳景深道:“那你管他叫什么?” 小不点抽抽噎噎,又用郡主的衣襟下摆蹭了蹭鼻子,软声软气道:“爹爹,他是我阿爹!你这个坏女人,你是不是想要来抢走我阿爹的!” 宁馨这次纯粹是灵机一动了。 自己找好的“山匪”还没有到,这儿却真的钻出来几个想要抢走岳景深的人。 她刚才在外面听了几分钟才进来。 所以已经可以判断出眼前这个就是当年抢走岳景深的那位齐平郡主。 谁知道这疯婆娘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都过了这么多年,竟然又过来找岳景深。 宁馨本来可以不管这件事。 当时谈合作的时候,她只说是帮忙撮合岳景深和卓平。 可没说过还要帮他拦截这种疯狂的追求者。 但岳景深到底是真的帮过她爹爹的,她还真的做不到见死不救。 至于什么爹啊娘的,那就纯属她的随机反应了。 毕竟光拼武力值,她一时半会儿还真拿不准于四叔能不能扛得过郡主身边这俩黑衣人。 所以,她只好拼脑子。 拼齐平郡主在得知了岳景深和卓平已经有了孩子以后,还会不会发疯。 “怎么可能!这绝不可能!” 不出所料,郡主真的发了狂,她一脚就将宁馨给掀了出去。 蹲在地上,一改方才的温柔,疯狂的扇着岳景深的耳光:“你起来!岳庭茂你给我起来!你不是说只爱我一个吗!你不是说你和这女的一点感情都没有,只是父母之命吗!你知道我找了你多少年吗!” 啪啪啪的耳光在空旷的破庙内反复回荡。 宁馨被踹倒在了一旁,一边用手揉着自己的小胸口一边暗骂这娘们劲儿可真大。 好在她刚才有所准备,所以在郡主动脚之前稍微卸了点劲儿,不然就这个力度,非把她早饭给踹出来不可。 于四叔飞奔过来,将人给从地上抱了起来。 “有没有事!”小老头很少有表情的脸上此刻出现了明显的裂痕。 那双总是在装严肃的眼睛,都几乎要瞪出来。 宁馨安抚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叔爷我没事,你别怕。” 说着,她视线一转,又转回到了郡主和岳景深那边。 一声声的耳光几乎要把地上的人脑瓜子抽飞。 宁馨都替岳景深疼得慌,但自己出手,好歹是把伤害从卓平转移到了他身上,想来他就算是醒了也应该感谢自己吧。 在郡主疯狂的耳光和卓平激烈的叫喊声中,岳景深终于悠悠醒转了过来。 眼前的一幕让他觉得混乱。 宁馨被于四叔抱起来,赶紧给他总结了一下现在的情况:“爹爹!这女的是不是就是你说的那个要抢你走的坏女人!她刚才还要打我和阿娘的!爹爹,你可千万不能跟她走啊!” 两句话,算是把眼前的情况给解释了个清楚。 岳景深虽然不理解自己怎么就成了小不点她爹,但还是很快清醒过来。 他清醒过来以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迅速朝后挪了一步,警惕的看向齐平郡主:“你又来做什么?王爷怎么会放你出来。” 心心念念多年的心上人,多年之后见面的第一句话竟然是问她为何要来。 齐平郡主怒极反笑,一双水眸噙着泪花,死死的盯着他:“岳庭茂,这么多年,你骗的本郡主好惨啊。这么多年,你就没有想过我吗?” 岳景深狠狠地皱眉,似是被脑中当年的记忆恶心到了似的。 他冷着脸道:“齐平,当年你抢我在先,迫我与你成亲在后,桩桩件件都是对我的欺辱,你凭什么觉得我还会想你。” 齐平郡主睁大了眼睛,眼中水光盈盈,好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可是当初成亲那日,你明明说过对我……” 她眼中娇羞的神情一闪而过,随即,又看向卓平:“你还说你对她全无半点感情,只是父母之命而已,你喜欢的是像我这样的女子啊。” 岳景深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去看向卓平。 卓平心里也是咯噔了一下。 这么多年了,这句话一直就像梦魇一样反复的在她的脑子里回荡。 她曾经无数次想要问问岳景深。 郡主说的是真的吗?你心里难道真的从未有过我? 可自尊心却又让她无法将这样的话问出口。 如今有人替自己问了出来,她面上平静无波,却仍旧很想听听岳景深会如何解释。 “呵。”谁也没料到,在这么紧张的关口,岳景深突然笑了起来。 他脸都被齐平郡主给抽肿了,但面上表情却比任何时候都正经洒脱。 他看向郡主,淡声道:“是,这确实都是我当年说过的话。” 宁馨倒吸了一口凉气。 好在岳景深仍在继续:“可你爹当时拿我全家威胁我,说我若是不与你成婚,便要抓我爹娘,毁我祖产,还要叫人来淮南欺辱我的平儿!” 齐平是郡主的封号,她的乳名唤作湘儿。 所以让岳景深情真意切叫出的平儿只能是卓平。 郡主的胸口像是被人插了一把刀子,踉跄的朝后退了两步,却仍不甘心道:“可当年你离开王府,不是还留了书信给我,说你心中有我,只是被我爹爹看不起,所以才离开京城的么?你还叫我等你的。” “嗯?” 听到此处,岳景深竟然噗嗤一声乐了。 他笑的格外狂放恣意,几乎是眼泪都快要笑了出来。 他盯着郡主那张虽然精致,但经年出现在他噩梦里的脸说道:“那可就要去问问你的好爹爹了,我当初是拼尽了全力才找到你爹勾结逆王府的证据,以此威胁他让我离开京城,离开你,你以为我还会给你留什么书信?” “哈哈哈哈。”他眼尾的褶皱都笑的炸开:“你爹爹还真是疼你,都那样了竟然还要给你编织一个美梦。是他说的,只要离了京城,那些话都不许我往外说。” 一切真相大白。 破庙内的众人皆是屏气不语,只是每个人此刻思考的问题都不一样。 卓平内心在翻江倒海。 当年的那些怨念与烦忧好像在这一刻全部都能够说得通了。 岳景深从未背叛过她。 也从未背叛过他们的那些年。 她的心脏扑通扑通跳的格外厉害。 宁馨也在想,她却是在替岳景深感到遗憾。 这样的人,当年若是真的能顺顺利利进入仕途,那么他的人生将和现在完全不一样。 以他的性情与智慧,也会造福一方百姓。 而不是只栖身在淮南这样一个小地方。 归根结底,造成这一切的源头都是那些无能却又贪婪的上位者。 宁馨以仇视的眼神看着齐平郡主。 她的脸色似乎比方才更加的白和许多,满脸的泪痕,单薄的身体也在肉眼可见的颤抖着。 好在身后的黑衣人将她扶住,她才能堪堪站立。 仿佛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齐平郡主艰难的开了口:“那就是说,这么多年,你真的从未想过我?” 岳景深坚定道:“从未。” 她似是不愿相信这些,又追问:“太医说我得了不治之症,可能活不多久了,你就真的一点都不在乎么?” 这一次,岳景深终于正眼看了看她。 眼皮掀起,复又落回。 唇角勾起一个说不清情绪的笑容,淡淡道:“那也是老天见你在世间为祸太多年,这一切,都是你应得的。” “你!!”黑衣人终于受不了,拔出佩刀,作势就要往岳景深身上砍。 “不要!” “不可!” 两道女声同时响起。 郡主死死抓住了黑衣人的手腕。 卓平则一个闪身挡在了岳景深身前。 她只比岳景深矮了半个头,站在那里仰起头时,身后人能够看到她头顶的两个发旋。 家里的老人们总说有两个发旋的人都是固执的,偏执的。 小时候的卓平便是如此。 她爱和岳景深玩,就每天跟在他身后。 岳景深爬树翻墙,爹娘说那不是姑娘家该玩的玩意儿,可她也不听,撩开裙子就敢跟着岳景深一起上房揭瓦。 那么多年过去,幼时的记忆仍旧历历在目。 他盯着那个人的背影,非常不合时宜的说了句:“平儿,你什么时候生了白发的。” “……”卓平侧目瞧他,淡笑道:“你以为你是什么年轻人么,老东西。” 这样和睦而温情的气氛简直要戳伤郡主的眼睛。 她握着黑衣人的手渐渐松了下来。 脑中一道声音不停的在说:杀了他们,杀了他们,杀了这对狗男女吧! 一旁的宁馨也意识到这疯婆娘的眼神好像带了些杀气。 她赶紧抱住于四叔的脖子,小声提示了一句,示意一会儿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正此时,岳景深却朝前走了一步,霸道的将卓平护在了身后,护的严严实实。 他对上齐平郡主几乎瞪出血色的眼睛,说道:“今日你若敢动我平儿一根汗毛,当初那些证据明日就会出现在大殿之上,就王爷做的那些事情,你们全家长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第一百六十八章 南风馆开张大吉 最终这一刀并没有砍下来。 黑衣人收回了佩刀,齐平郡主也并没有继续发疯。 这并不是因为她突然醒悟,而是另一批人马在关键时刻从破庙的门外冲了进来。 听说话应该是王府的人,就是来接郡主回京的。 要说这郡主也是个纯种的大恋爱脑。 生了重病不在京城留着看病,竟然拼死要来淮南看看,自己心心念念多年的郎君会不会也在想念她。 宁馨真的是无语到了极点。 齐平郡主被王府来的人半架半托的给带走了。 之前一直护着她的那个黑衣人满眼全是化不开的心疼。 这大概又是一个缠绵的故事,但宁馨没空再关注那么多。 王府带队来的是一个年纪较长的男子,看样子应该是有些地位,也认识岳景深。 他进了庙内便环视了一圈,似乎是想要将这庙里的几张脸都给记下来。 宁馨见状不妙,赶紧又摆出幼童的状态,一顿撒娇耍赖,叫于四叔和梧桐将自己带了回去。 卓平也被她半托半拽带了出来。 只留了岳景深一个人在破庙里面。 卓平不太放心,还问她为何要把自己带出来。 宁馨揉着眉心的小疙瘩解释道:“这一看就是来放狠话的,不会伤人,但咱们是外人,要是真的知道了什么王府的内幕,说不定会被灭口的啊。” 尤其是刚刚那些什么和逆王府勾结的事情。 宁馨是真的一点也不好奇! 一点都不! 眼看卓平眼中的担忧不似作伪,宁馨觉得这件事情应该已经平稳的得到了解决。 虽说是过程和她设计好的完全不一样。 但这个疯婆娘郡主的出现,显然比她安排的“山匪”更加合适解开二人的心结。 现在大概就是等着看什么时候他们才能办婚事了。 没再打扰忧心忡忡的卓平,宁馨直接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了就。 …… 三日之后,宁成文一模结束。 从考号里面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好似虚弱了一圈似的。 宁馨看着从马车上下来昏昏沉沉的人,心里直感叹这古代科举制度真的是很熬人。 能不能考的上都两说,就这个考试的强度,人要是能从里面平平安安出来都是件挺厉害的事情了。 “去接少爷的时候听说里面又昏倒了两个呢。” 阿林边吃着宁成文考篮里剩的饼子边跟宁馨吐槽:“要我说呀,小小姐,咱们家少爷还得练练身体,太虚弱了可不成,我师兄说了去京城考试更累呢,而且路上可危险了,说不定还会碰到打劫的呢。” 这倒是说到了正地方。 在这个时代|考科举其中艰难险阻太多。 首先考试要花钱,一般贫寒子弟想要进京考试,几乎要花掉一家人一生的积蓄。 当然也有聪明一些的,会和当地的一些富商们搞好关系。 这些富商们为了学子日后入了仕途以后能够庇佑自己,有一些也会出钱供养。 按照宁馨的理解来看,应该就算得上是拉赞助考科举了。 但光有钱还不够。 路途上出现的事情更是无法预料。 甚至有一些打劫的会专门算好时间,在考生们出门考试的时候出来抢劫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 眼瞅着不几月她爹就要去省城考乡试。 再不多久又要去考会试。 宁馨觉得自己必须为这件事情早做打算了。 一模考完,宁成文在家睡了整整一天,醒来以后他很高兴的告诉宁馨,自己考的还算不错,叫宁馨不要替他担心。 看着自家崽子心态挺好,似乎没有被过去一段时间乱七八糟的事情干扰,宁馨也挺高兴,又嘱咐了几句,便叫人又给送回了书院。 又不几日,放了榜。 宁成文像他自己所说的那样考的还不错,是书院的第二名。 第一名是个叫文鹤轩的学子。 之前一直不温不火,没想到这次考试倒是冲了出来。 宁成文很懊恼,自己竟然排在了文鹤轩的后面。 宁馨却安慰他不要慌张,只要把握好自己的节奏就可以了。 宁成文虽然还是很遗憾,但是听了闺女的安慰以后心里也舒服了不少。 另一边,岳景深那头总算是休整了过来。 便在某一日带着一大车的礼物赶到了宁家的小院里来。 宁馨站在门口迎他,看着一个人高马大的老男人含羞带怯的迈着小步进来。 恨不得要告诉全世界似的。 “平儿答应我了!” 宁馨强忍住自己想要撇嘴的冲动,恭喜道:“我就说嘛,卓姑娘心里是有你的,正好这次的事情也算是一个助推了。” 岳景深疯狂点头,笑的见牙不见眼,上来在宁馨的小脑袋上狠狠撸了一把,撸狗似的,激动道:“还得是你这丫头机灵,你啊,粘上毛比猴儿都精,你爹那么个憨货怎的能生出来你这么个鬼机灵呢!” 宁馨终于没忍住送了他一个白眼。 “岳夫子,我就当您这是在夸我吧。” “那当然!就是夸你!” 卓平其实很聪明,从宁馨在破庙内出现并开口帮她以后,她就大概猜出了这二人恐怕是早就相熟的关系。 宁馨做的那些似是针对她的离谱行径,也有迹可循。 估摸着就是为了让她与岳景深和好。 这么一想,她对这个小丫头还真有那么点不好意思。 所以虽然她今日没有跟着岳景深一块儿过来,但也托他带了许多礼物过来给宁馨。 还说以后生意上可以互相帮衬着。 能在淮南助他一臂之力。 算算宁馨如今手里的生意可谓是遍地开花。 自己手握一个书会不说,魏琴那边的胭脂坊也有她一股,现如今阮明玉新开的南风馆也是她在背后出资。 她自己算了一下,按照目前这两间铺面的收入,不说别的,就以后就算是她爹在朝廷当官不给俸禄,他们家也能活的好好儿的。 岳景深说了一通感谢的话,又约定好过些时日到宁家来给宁成文继续当家教。 听说宁成文此次小考只考了个第二,岳景深也挺不高兴。 临走前还在那儿嘀嘀咕咕的说着,说他一生就这么一个门徒,要是叫旁人给击败了,那丢人可就丢大了。 他还和宁馨说,等他回去了会专门针对宁成文的学习情况准备一份教辅书籍,叫他不要担心,只要好好学他的就行。 “放心吧,只要有我在,起码在淮南,不能让旁的人踩在你爹头上!” 岳景深挺着胸膛出了宁家的大门。 宁馨颇感欣慰。 这就是作为一个老师该有的觉悟。 就该对自己的学生,对自己的教学能力充满自信。 宁成文足够努力,家里钱也足够躺平,宁馨只觉得自己的人生都快乐到了一个新的高峰。 又几日后,某一个傍晚,南风馆开门迎客。 作为幕后大boss,宁馨自然要去捧个场。 但到底年纪还太小,加上她爹是宁三元。 读书人家的娃娃出现在这种疑似风月场所的地方总归不好。 阮明玉便留了间雅阁给她。 外头开业的鞭炮响了半天,舞龙舞狮的团队也都差不多退了场。 可馆内却还是没有几个人。 阮明玉有些心慌,忍不住上楼来问她:“今儿真能有生意吗?要不叫弟弟们出去迎迎客呢?第一天开门营业,总不能空着账目的。” 做生意讲究一个好的兆头。 要是开门营业第一天,店里就一个人都没有。 那对于一个生意人来说简直是太要命了。 看着这副门可罗雀的现状,宁馨的心里也稍微有了那么一点点波澜。 该不会她的主意出错了吧,该不会这个朝代的女性还是不能够接受来这样的场合吃饭喝茶吧。 她心里也直打鼓,但对上阮明玉,也只能乐呵呵的安慰道:“阮姐姐你别怕,不管做什么生意都在一个等字,客人、钱都是早晚能够等得来的。” 显然,阮明玉并没有被她这个说法安慰到。 宁馨只好又说:“这样吧,要是到今日闭店的时候还是没有开张,那就我来出钱,给我家梧桐姐姐点一桌酒菜,就叫底下的人陪她如何,算是开张了。” 也算是给误通过一进门就开始眼冒小心心的安抚了。 “好,那也只能这样了。”阮明玉好歹是被安扶住了。 又下楼去给这些小子们讲一会儿如何接待客人。 等了一炷香又一盏茶,宁馨在楼上坐的眼皮子都开始往下耷拉的时候,那扇久久未动的门总算是有了反应。 “卓姐姐,您怎么来了!?” 说话的是以前卓平院子里的那个小子。 他生的俊眉星目,今日穿了一身翠色的纱袍,怀里抱着一把古琴,正站在一旁演谪仙下凡。 看见卓平带着人进来,他下意识的就要把怀里的古琴往身后藏。 可没想到,卓平竟然勾勾唇角笑了起来,甚至上前一步,撩了下他垂落在胸前的墨发,笑道:“别说,我们小凌还是更适合做这样的打扮,在我院子里做个奉茶的的确是委屈了你。” 被叫做小凌的男子吓了一跳,他当初被卓平从花楼救回,本是不欲再来这样的地方。 但无奈阮掌柜给的太多,加上在后宅数年,卓平从未正眼瞧过他们任何一个男人。 他觉得出头无望,便与几个兄弟一起跑到了这边来。 如今看见卓平,心里的负疚感再一次升到了顶峰,他想要过来拉卓平的手,却被一个更快的人给拦了回去。 “干什么呢!拉拉扯扯的!” 岳景深像捉奸的正房一般,叉着腰站在卓平与小凌之间。 他先是黑着脸瞪了小凌一眼,复又转过脸,换了一副委屈巴巴的表情看向卓平,小狗儿一样垂下眼尾,说道:“平儿你不是说只是过来看看么……” 卓平哈哈笑了两声,抬手拂了拂岳景深的头,安慰道:“是啊,这不是过来瞧瞧,顺便给他们捧个场嘛!好歹过去在我家待了许多年,你该不会这点醋都要吃吧,这样我就不喜欢你咯。” 岳·大号醋坛子·景深,面对这样的问话自然不敢再说什么。 赶忙跟在了卓平身后,去找位子坐了,临了还很是不满意的回头瞪了小凌一眼。 直把个漂亮弟弟瞪得脸都苍白了不少。 似乎是卓平的到来给店里带来了些许人气儿,也可能是早上的热闹场面在这会儿总算是起到了效果。 反正自那之后,南风馆内很快就火热了起来。 宁馨坐在楼上,趴在窗子边看着这热闹的场景,脑袋里的小算盘啪啪啪的一顿拨弄。 心里美滋滋的。 约莫到了亥时,到了平时要睡觉的时间,宁馨的眼皮子开始不受控制的耷拉下来。 梧桐瞧见,小声在边上问道:“小小姐咱要回家睡觉不?” 虽然说今天没有享受到这些漂亮人儿的服务,但是梧桐现在心情也挺好。 因为刚才上楼送茶点的那个小男孩专门递了块饴糖给她。 反正这都是小小姐的场子,以后还得再来呢! 她弯下腰想要把宁馨给抱起来,正此时,就听雅阁的门被人一脚踹开,阮明玉领着个高挑凌厉的女人走了进来。 “馨儿!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跑到这种地方来!” 声音极大,凶的很,一下子就把宁馨从混乱的梦里给吵了起来。 她揉揉眼睛一看,身上汗毛都立了起来,整个人都精神了。 “姑……姑姑,你怎么来了……” 来人不是旁人,正是宁成文的姐姐宁小蓉。 是宁馨在整个宁家最喜欢的一个人。 宁小蓉根本也没回她的话,一步上前将宁馨从梧桐的怀里抢了出来,继而扛麻袋一样大头朝下,屁|股朝上的将宁馨给扛了出去。 一边走还一边说:“不来府城我还不知道呢,你竟然连这种地方都敢来!你爹爹也是,再怎么读书也不能这样任你胡来啊!” 楼下坐着的一大半人都是与宁馨颇有旧交的人。 看着往日总是小大人儿一样的宁家小小姐,这会儿被人扛猪似的扛出去,不知道多多少人都在憋着笑。 宁馨大头朝下,脸涨的通红,只觉得心如死灰。 啊啊啊,维持了这么久的人设,是不是就要崩了啊! 第一百六十九章 姑姑来啦 将人扛出了南风馆,梧桐小跑着跟了上来。 宁馨脑袋朝着后面,甚至还能看到阮明玉无措的跟在身后,满脸惊慌。 她闭了闭眼,深觉这次面子丢的死死的,但还是故作镇定的朝着她摆了摆手,示意她自己没事。 得了这样的信号,阮明玉这才安心离去。 眼瞅着宁小蓉越跑越快,似乎是要扛着自己跑回家里,她赶紧道:“姑姑啊,您先放我下来,大晚上的咱们坐马车回去不行吗!” 宁小蓉这才停下了脚步,将人从肩膀上放了下来,冷着脸道:“怎么还雇了马车,你家钱多烧得是不是!” 虽说是态度极其不好,但内里的关心宁馨是感受的到的。 这个姑姑是她到了这具身体里以后第一个让她感受到温暖的人。 而且就连她和她爹创业写书买笔墨纸张的钱,最开始也是宁小蓉给掏的。 宁馨知道感恩,赚到1钱以后回去大窑村还试图给姑姑留一些。 但宁小蓉不信他们能在外头赚到那么多钱,所以每回拿回去的钱她都坚决不肯收,又给退了回来。 亲友之间,能不想着占你便宜,还怕你在外面吃苦的人,真的不多了。 宁馨很感激,也很珍惜。 俩人说话的功夫,梧桐已经叫人把马车给赶了过来。 宁馨也没解释太多,就连拉带拽的将宁小蓉塞进了马车里面。 梧桐很有眼力见,自觉和车夫一起坐在了外面,留了里面的空间给姑侄两个说话。 “姑姑,您怎么突然来府城了,也没告诉我和爹爹一声。” 俩人挺长时间没见面了,其实是有点生疏的,加上宁馨不管是说话做派全然一副成人的模样,宁小蓉竟然被她问的稍微有那么点别扭。 “信没到么?我出来前是寄了的。” 宁馨点点头,说道:“前几日太忙,估计信到了我和爹爹都没瞧见,对了,姑姑您到府城来这次是要做什么吗?” 为了怕宁小蓉不舒服,她还专门又补充了一句:“还是说就是来看看我和爹爹。” 宁小蓉摸摸鼻子,脸上表情更加尴尬了。 刚才教训宁馨时候的那点子莽撞都没有了,她低声解释道:“来给你楚楚姐寻婆家,你和你爹不会觉得丢脸吧。” “那楚楚姐姐也来了吗?” 宁小蓉点点头:“她来了,在你家等着呢,这种地方不能叫她来。” 说着,她又突然想起宁馨小小年纪还敢去南风馆的能耐,又要开始批评教训,宁馨却迅速调转了话头,追问道:“这是好事儿啊!我就说楚楚姐姐不该一辈子留在村子里的。那姑姑这次来有目标了吗?还是说只是想过来叫我爹爹帮忙给瞧瞧?” 有一个秀才舅舅,那在找婆家的时候肯定是加分项。 崔家是世代务农的本分人家,要是就留在村子里找,崔楚楚最好的待遇也不过是找个比他家多几亩地的庄户人家。 一辈子走不出那个村落。 一辈子和家里的长辈们一样,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原本好像这一切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大家不都是这么活的么。 可自打看见了自己弟弟走出了小村庄,一步步从镇子上走到了府城里,以后可能还要走去省城、京城以后,宁小蓉的心思便活络了起来。 她的儿子以后可以考科举,也可以走出村庄。 可女儿呢? 她也想自己的女儿能够像宁馨一样,能够出来见见更广阔的天地,出来开开眼。 但这一切,在身边人看来其实是那么的离经叛道。 可没想到,自己这样的想法却迅速得到了侄女的赞同,甚至眉飞色舞的开始帮她物色人选了。 面前梳着两个小揪揪的小丫头掰着手指头一个一个的开始数:“要找肯定得找读过书的,我爹爹书院里有不少,年纪上不能太大,模样也得出众些,配得上我楚楚姐姐的样貌,功名嘛,现在不必要有多厉害,但得能看得到潜力,没事儿,这个我叫我爹爹把把关,脑子不聪明的肯定不行……哎,姑姑你怎么哭了啊?” 这头宁馨还沉浸在自己的想象里认真掰扯,那头余光却扫见宁小蓉脸上挂着泪。 天爷啊,原本她以为她爹和她奶奶都已经把宁家的掉眼泪基因分担完了。 原来她姑姑身上也有,只是不那么明显罢了…… 宁小蓉是个很少哭的人,但一哭这就像是开了闸的洪水没完没了。 宁馨怕她尴尬,递了块帕子过去就没再说话,只静静地等着她哭完。 快到家门口的时候,宁小蓉的眼泪总算是收住了闸口。 她胡乱的用帕子抹了抹,不好意思的朝宁馨笑了笑:“你姑就是太高兴了,咱馨儿就是有想法,比崔家的那些人强太多了。” 这年头,带着女儿主动出来寻婆家这种想法简直是一件离天下之大谱的事情。 因为她要带着崔楚楚出来,家里那个这么多年一直懦弱不堪的男人甚至都提了刀。 说她就是不安分,连带着把儿子女儿都带的一身的反骨。 楚楚得是多嫁不出去才会主动出门找男人。 这简直是丢了崔家的大脸。 “呵!崔家哪有什么脸!一家子窝囊废,这么多年要不是我在家里撑着,他们家都能被村民欺负死!” 她满脸决绝:“不管怎么样,我也不能看着我家楚楚也困在那个山窝窝里,一辈子连镇上绸缎坊的门朝哪儿开都不知道。” 她想让闺女过更好的日子。 起码…… 起码也得比她好。 这是什么神仙母亲!宁馨听得脑中热血都直往上涌。 不管是现代还是古代,总有一些人愿意在既定的轨道里一直转到死。 就像是拉磨的老驴,最后死在磨盘前面。 但同样有人愿意走一条别人没走过的路。 哪怕受人诋毁,哪怕死在路上,但她绝不退缩。 宁小蓉自己没敢走,可为了她的女儿,她却一定要走一趟。 宁馨心潮澎湃,恨不得原地就给宁小蓉颁发一个新时代女性奖项。 心里激动,面上也就忍不住,她小脸红扑扑的拉住了宁小蓉的手,认真道:“姑姑你放心,你的想法一点错都没有,既然来了府城,我和爹爹一定会帮楚楚姐姐找一个最最好的郎君的!!” 宁小蓉也被她激动地情绪带着激动了起来。 她拍拍宁馨的手背,连赞了两声:“好孩子,好孩子啊。” 第一百七十章 咱们办个赏花会吧! 回了家,宁馨又叫人去书院通知了她爹。 姐弟俩许久未见,自然又是好一通说话。 宁馨实在是已经到了该睡觉的时间,也就没有跟着多等,而是自顾自回了自己的房间睡觉。 崔楚楚此次应该也是知道进府城是来干什么,穿的也比平日里看着洋气不少。 料子好像是上年他们回家的时候,宁馨专门从镇上给带的料子。 花色挺好看的,就是样式过时了一些。 宁馨打着哈切和人打完了招呼,临睡前还在想,等到明日一定要带楚楚姐姐去多买几身漂亮衣裳。 对,也得给姑姑买两件,赶明儿找到合适的人家,双方相看也不能掉了脸面。 这一觉就睡到了第二日辰时。 宁馨起床洗漱完事儿,正准备叫梧桐进来给她穿衣裳,就听外面很小声的一句:“馨儿醒没醒,姑姑能不能进来啊?” 啥时候听她姑姑这么温柔说过话,宁馨身上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 觉也彻底醒了,忙道:“姑姑进来吧!” “哎!” 房门推开,宁小蓉牵着崔楚楚,一脸殷切的走过来开始热烈的对着宁馨忙活了起来。 娘俩儿一个忙着给宁馨穿衣裳,一个忙着给宁馨叠被子。 火热的程度让宁馨觉得自己是秋收时节的庄稼,好像这茬儿不收,下一茬儿马上就要枯萎了似的。 她略显别扭的被崔楚楚把胳膊塞进了一只袖筒里,一脸懵逼的看着俩人。 “姑姑,楚楚姐姐,你们这是干嘛啊?” 宁小蓉头都没抬:“伺候你啊,你爹都说了,这家现在你说了算,以后你楚楚姐的亲事还都得靠你呢!” 崔楚楚到底是闺阁女儿,没她娘那么放得开,但也是小声附和了一句,然后不好意思道:“也不知道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啊,这麻烦啥!小事儿小事儿,都包在我身上!” 宁馨骄傲的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 原来是她爹暴露了她在家里的主导地位。 她开始是有一点点别扭,但更多的是放松了。 这样也挺好,反正她宁小神童,宁小财神的名号早已经遍布整个府城了。 姑姑他们知道了最好,起码不用以后每次说什么事情都要拿她爹来当挡箭牌。 只是这娘俩太过热情,宁馨有种自己要被当成慈禧太后伺候的感觉。 终于,在宁小蓉试图让崔楚楚喂她早饭的时候,宁馨受不了了。 她举双手投降,苦着脸道:“姑姑,楚楚姐姐,真的不用啊,我自己会吃饭。” 崔楚楚尴尬的放下了手中的汤匙。 宁小蓉也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女儿一眼,说道:“看你,肯定是毛手毛脚的给馨儿喂得不舒服了。” 宁馨:…… 有一种语言叫做无语。 她理解宁小蓉的想法。 和那些只会和亲人索取的人不同,宁小蓉是个极度怕给别人添麻烦的人。 她害怕自己得到了宁馨的帮助以后,也没有同等价位的回报给对方。 所以,她只能放下所谓长辈的面子。 想和楚楚一起伺候好这个小丫头。 同样的,被她养大的崔楚楚也是这样的性情。 被宁馨拒绝以后,她面上的难堪更甚,颇有一种今天不能给宁馨喂饭,自己的人生即将无望的态度。 宁馨最受不了女孩子这样可怜巴巴望向自己的样子。 她在内心默默叹了口气,硬着头皮,忍着尴尬重新弯起了笑眼,凑到崔楚楚跟前,说道:“楚楚姐姐,我想吃一碗牛肉羹,你喂我好不好。” …… 一顿别扭的离谱的早饭结束。 宁馨好歹是能稍微恢复一下。 她叫梧桐带着母女两个先去成衣铺定做几身衣服。 自己则快马加鞭赶去找了卓平。 恰好,卓府此时还有客人,正是书斋宋掌柜的夫人。 二人是旧交,宁馨也是通过宋夫人认识的卓平。 三人围坐在茶炉边上喝茶。 冬天已经结束,眼瞅着淮河的桃花也到了快开放的时候。 宁馨手里握着一块香喷喷的茶点,说道:“眼瞅着桃花要开了,要不咱们筹办一场赏花会如何?” 俩人一时都没有明白过来这是咋回事。 还以为是小丫头一时兴起,想找点趣事解解闷儿。 宋夫人便道:“行是行,但一般这赏花会来的都是后宅的妇人们,怕是没有人同你这小娃娃玩。” 对了!要的就是这个! 这年头找郎君得先看婆家,婆婆不好相与的,男子再像样都不在宁馨的考虑范围之内。 她一拍大腿道:“就要请后宅妇人,而且专门要请那些家中有适龄儿郎的!” 第一百七十一章 媒婆登门 说干就干,自那日之后,宁馨就开始着手筹备起了在淮河岸边的赏花会。 她本来手底下就管着一个书会,结交的人不少。 加上还有魏琴胭脂坊那边,以及卓平和宋夫人的帮衬。 赏花会的帖子很快就递到了淮南每一家有适龄儿郎的后宅。 但就是这些人,宁馨也列好了单子,按照一类二类三类这样给人都拉出了一个大的名单。 宁小蓉识字不多,但壹贰叁却是认得的。 她拿着那个写着叁的单子问道:“这是啥意思?” 宁馨接过名单开始给她解释:“这个名单上的男子都算是有一到两个缺点的,比如这位陈生,他虽家世尚可仪表也不凡,但年龄较姐姐大的多了些,该有七岁上下,怕是日后说不到一起去。这位李生,他年纪与姐姐倒是差不多,但我派人去瞧过,个子矮了些,样貌与姐姐不搭……” 宁馨掰着手指头把列表叁上的众位郎君一一都说了个遍。 说的口干舌燥,她喝了口水,又把列表贰的单子拿出来继续给俩人解释:“这个表格上的人各项条件大都已经算是差不多了,没有特别短的短板,但也没有极好的长处,只能说是中人之姿吧。” 不大点的小丫头坐在椅子上更显得瘦小,可侃侃而谈的架势却比宁小蓉见过的任何一个大人都要利落。 她甚至觉得,似乎不是弟弟出来读书所以才让自家侄女有了见识有了体面。 似乎弟弟现在这些体面都是眼前这个小丫头给他带来的。 她艰难合上了大张的嘴,问宁馨道:“那这么说,列表壹上的人就都是条件最好的了?” 宁馨小脑瓜点的飞快,脸上笑容洋溢:“是呢,这是我给楚楚姐姐筛了一圈,找到最最合适的六个郎君,等到了赏花会那日,姑姑您和姐姐就要多瞧瞧这几位家中后宅的主母,看看是否合眼,有了合眼的来同我说就行,其他的我去安排。” 虽说在现代的时候,宁馨是个母胎单身。 但没有吃过爱情的苦,不代表她也不会给人介绍对象。 相反,她身边有好几对小情侣都是她给介绍成功的,其中结婚的也不在少数。 所以她知道感情这回事是两个人的,但建立家庭就还是得看对方的家人如何。 尤其是这个年代,若是后宅婆母不好相与,那崔楚楚以后的日子可不知道要多难过了。 看见小小一只的小侄女几乎将一切都安排的妥妥帖帖,宁小蓉甚至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跟宁馨相比,她这个当娘的真的做的太少。 “楚楚,愣着干嘛快谢谢你妹妹啊!”她胳膊肘一拐,一个大力差点把崔楚楚从椅子上给怼出去。 到底是个未出嫁的女儿,听着人卖白菜一样的逐条讨论她未来的郎君,崔楚楚脸色涨红,一时也不知道该做点什么。 水葱一般的指甲都快被自己抠烂了。 母亲这会儿的话刚好打破了她的尴尬,她赶忙站起身,认真的朝宁馨拜了一拜说道:“多谢馨儿妹妹为我的亲事挂心。” …… 事实证明,只要宁老师想要做的事情,就没有几个是办不成的。 在赏花会的帖子发出去以后不久,各家的回帖就像纸片儿一样堆在了宁小院的二门上。 宁馨一个个的拆开看,一是确定对方的身份,二也是要看看回帖的措辞。 这些帖子多半都是后宅的夫人自己回的,她当然希望能给崔楚楚找一门书香门第的家庭。 看了一圈,几乎是所有发出去的帖子都有了回音。 就连她放在列表壹当中的几个她以为要费些力气的人家,也都十分痛快的答应了邀约。 宁馨明白,这些妇人们想出来凑凑热闹找些乐趣儿是一方面。 还有一方面她爹是宁三元,她占着宁三元女儿的名头。 这些妇人们家中儿郎又都是要科举入仕的,自然想跟宁三元家里搞好关系,说不定也能沾上些文曲星的仙气儿。 拿着帖子对照名单一个一个的看,几乎所有人名后面都被打上了对钩。 唯有列表贰中一个名字后面是空着的。 “文家?”宁馨皱了皱眉,开始在脑海里检索着这是谁家的夫人。 到底是这些日子脑子用的太过,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是哪位夫人,正巧她爹爹休沐回家,看见她对着名单翻白眼,便凑上前来瞧了一眼,一看那位文夫人便笑道:“这不就是文鹤轩家么。” “文鹤轩?”宁馨小眼珠一转,一拍大腿道:“啊,你说的是上回考试考到你前面那匹黑马对不对!” 她这名太别嘴,宁馨根本没记住,索性就给起了个代号叫黑马。 宁成文点点头:“对啊,就是他,怎么他家没有回信儿吗?” “是啊。”宁馨蹙紧了眉,面色略带了些不爽。 实在不是她脾气差,而是眼瞅着这么多人都回了信儿,偏就文家没有回,加上人家儿子刚考了书院第一,宁馨总有一种被人家家长比下去了的感觉。 但输什么不能输阵,她傲娇道:“无所谓,本来他也在列表贰里,我楚楚姐姐能找到比他更好的呢!” 宁成文也知道宁馨区分这些男人们的标准,但他不理解,按理说按照文鹤轩的这个条件,他怎么也不该只被分到列表贰里啊。 见爹爹还在疑惑,宁馨便解释道:“爹爹你天天在书院读书当然不知道,他家的事情在府城都已经传开了,文鹤轩其实很小的时候便与一个与他家条件相当的女子订过亲的,如今他将去参加乡试,家中年前便准备了想让小两口完婚,这样就算他出了门,家里人也能有个念想,可没想到就在除夕那日,那姑娘竟然离奇暴毙了。” 这都是宁馨派出她书会里最八卦也最能套近乎的刘以去打听的。 此刻她复述起来特别激动,好一通张牙舞爪,全都是跟刘以学的。 她一个接受现代教育的人,当然不会像别人那样认为文鹤轩遇到这样的事情是因为他命硬克妻。 但毕竟身处这个时代,她还是要稍微考虑一下时代人们的认知。 若是她家楚楚姐姐嫁去了文家,怕是光外头说的那些话就会叫人心里不舒服。 既然要找当然还是想找最好的。 所以哪怕文鹤轩不管是样貌学识家境还是人品都不错,也还是被她放在列表贰待考察的那一堆儿里面了。 见闺女随手就划掉了文鹤轩的名字,宁成文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 这些日子在书院他还专门观察过文鹤轩,内心也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人。 但与自己外甥女没缘分,也只能作罢。 赏花会安排在三月三桃花节,在此之前,宁馨花了些时间带着宁小蓉和崔楚楚在府城内好好玩了一圈。 并且也带着二人参加了几次这里夫人小姐们的宴会邀请。 每回都给崔楚楚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主要是为了给崔楚楚闯闯名头。 当然啦,崔家的名头在这里肯定是不好使的,宁馨给她打的是宁三元的外甥女的名头。 在宁馨的刻意安排下,很快宁三元有个相貌不错的,又适龄当嫁的外甥女的事情很快就在府城内传开了。 还不到三月三桃花节,连赏花会都还没有开,就已经开始有媒婆开始给上门说和了。 第一个媒婆来的时候宁小蓉激动地不行。 当初在村子里的时候,她家男人可是说了,就她一个乡下村妇,怎么可能给孩子找到一门像样的婚事,去配个杀猪种菜的,配个谁家的洒扫小厮还差不多。 可没想到,才来了不到月余,已经有了不错的人家来上门给楚楚提亲。 媒婆生了张憨厚的圆脸,好几层的下巴里外都透着骨子喜庆劲儿。 “闫家小郎虽比姑娘小了几岁,但架不住他懂事儿早啊,加上相貌生的也端正漂亮,哎呦,这要是跟崔姑娘站在一块儿甭提多般配的一对璧人了。” 媒婆身上的香粉味熏得宁馨脑瓜子直嗡嗡。 她下意识捂鼻子的时候,媒婆还在继续说着什么彩礼定亲礼之类的事儿。 倒是不怎么抠,样样都算是给到位了。 宁馨眼瞅着身旁的姑姑宁小蓉激动地整个人都要亮起来了。 眼瞅着就要开口答应了。 她赶紧给拦住:“这个还不急,我家姐姐还不那么急着找婆家,您回去帮我知会闫家一声罢。” 她话说的客气,脸上笑容也一点挑不出毛病。 但这一副就要送客的架势,媒婆却是一眼就看了出来。 她想说你一个丫头才多大,怎么还当起姐姐的主来。 但还不等开口,她就眼瞅着刚才还一脸喜色的宁家姑奶奶已经收回了脸上的笑,特别乖巧的站在了宁馨身旁,附和道:“馨儿说得对,我家楚楚还不急着嫁,您回吧。” 虽说这一刻心里是在滴着血,但宁小蓉绝不会在外人面前下宁馨的面子。 这个家就是馨儿说了算的。 她弟弟这么说,她也必须得听宁馨的话。 媒婆见实在没有了可能性,虽然仍不甘心但也没有继续过多停留便告辞了。 看着媒婆一晃一晃扭着肥屁|股走出了好远,宁小蓉才终于忍不住来问宁馨:“馨儿,你同姑姑说说,那位闫公子是哪里不好了!” “首先他年岁太小,今年才刚十二岁,楚楚姐姐去了怕不是要帮着带孩子。” 古代十二岁成婚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宁馨哪能受得了这个。 崔楚楚今年十五岁就要议亲,在她看来都已经是很难接受的事情了。 要是再找个更小的,俩人过什么日子,过家家好不好啊。 可宁小蓉似乎并不这么认为,听完宁馨的话她虽然没有反驳,但还是小声嘟囔了句:“都说小丈夫好的,管得住……” 宁馨倒也没笑话她,而是又继续解释道:“要是只是年纪小也就算了,我还查到他家今年花了不少钱想要将人送进淮南书院读书,但入学考试始终考不过去,我怀疑他家这么急着来求娶楚楚姐姐很有可能是想要我爹爹帮忙把他儿子送去书院读书。” “那怎么行!”这下宁小蓉终于算是醒过味儿来。 也不再琢磨这个什么闫公子。 之后几天各种媒婆登门,替好几家求娶崔楚楚。 条件都还算不错,但也都被宁馨一个一个的给回绝了。 因为这些人大都是带着自己明确的目的的。 有的是想让宁成文在科举上帮衬一把,有的则是看中了宁馨在淮南的产业,卯着劲儿的想沾一些便宜。 连着赶走了三四个媒婆,宁小蓉的情绪也沮丧了下来。 最初来府城的时候,想着给女儿找个条件差不多人品好能有前途的就够了,可越看越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儿,想找个能差不多的男人实在也不那么容易。 宁馨见状便安慰母女俩:“别急啊,咱们还没开始呢,这些人连上我列表的资格都没有呢,咱们还是更多的关注赏花会当日的来人呀。” 一顿鼓劲儿助威,娘俩儿总算是稍微又有了些精神。 但宁小蓉还是不太放心,跟宁馨说次日想去一趟庙里,再拜一拜,争取能一举给闺女找到个合适的郎君。 第一百七十二章 目不转睛 除了忙赏花会,宁馨还有一堆别的事情要忙。 所以就只叫梧桐带着二人去了城郊的寺庙去拜,自己没有跟着去。 天快擦黑儿的时候,府内的马车回来了。 宁小蓉崔楚楚母女俩一前一后从马车上下来,看起来好像是闹了什么不愉快。 “你傻了,就见了一面你就敢说他是个好人?!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猪脑子。” 宁小蓉恨铁不成钢的拿手指狠狠地戳了崔楚楚的脑门一下。 宁馨心里咯噔一声。 好家伙,可别是她没跟着去出了什么岔子吧。 那这也是太巧了吧。 会不会影响后日的赏花会? 但更多的是,宁馨担心崔楚楚这姑娘太单纯,碰见一个男人就被对方骗的团团转。 “怎么回事?” 一众人进了屋子,宁馨坐在主位看向母女二人。 崔楚楚有些局促,脸也泛起了一点红晕,羞怯怯的模样比当初刚来淮南的时候看上去更令人垂涎几分。 唉,大意了,这么漂亮的姐姐,不该随随便便放出去的。 宁小蓉则是叉着腰在原地运气,那架势似乎要是崔楚楚说错了话,她当场就能一个耳刮子抽过去。 崔楚楚又酝酿了好一会儿,就在宁馨马上就要没有耐心的时候,她顶着一张红的不能再红的脸说道:“就是,今日上香之时,我遇上了一位公子,我二人说了几句话,他便递了这个给我,叫我一定要等他,等他来迎娶我。” 说着,她从袖口里拿出一块玉佩,水头极好,看起来就是很好的料子。 宁馨好歹也是有了些小钱的人,看的出这是块价值不菲的玉佩。 但是!!这都是为了啥啊? 你俩就见了一面,怎么就娶不娶的了?? 宁馨黑人问号脸,勉强压下火气:“你与那位公子都说了些什么,他可知道你是谁家的姑娘?” 虽说有块价值不菲的玉佩作为定情信物。 但这样见了第一面就说要娶人家的男子,宁馨怎么想也都觉得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说不准是谁家的纨绔,玉石料子批发似的往外送姑娘也说不定。 见宁馨稍微有些面色不好,崔楚楚赶忙摆手道:“没有没有,公子不知道我是谁家的姑娘,我俩也只是在大殿前面遇上,他家老仆差点绊倒,我顺手扶了一把,我俩又说了几句话,便、便、便……” 越说头越低,低到后面只能看见两只红红的耳朵。 宁馨绝望的揉了揉自己发胀的眉心,叹气道:“姐姐啊,他连你是谁家的都不知道,他说来娶你你就信了?” “不是的!”崔楚楚赶忙又抬起头来:“我俩约定好下月初五还在庙里见……” 救了个大命,按照宁馨这个正常人的思维来说,她是完全不能理解这俩人是怎么产生了感情的。 难不成是什么霸道总裁文照进现实? 那男的发现崔楚楚善良的内心,所以一眼就爱上了她? 这都是啥啊。 她耐下性子又问:“那楚楚姐姐,你也看上了那位公子对吗?” “对的,那公子不管是模样谈吐都很是……让人喜欢。”崔楚楚猫儿似的说完,脸红的腰爆炸,宁小蓉脸红的也要爆炸。 只不过一个是羞的,一个是气的。 宁馨无奈的拦下宁小蓉几乎要抽向女儿的手。 复而又对崔楚楚道:“楚楚姐姐,你有喜欢的人这很好,我不拦你,但后日便是赏花会,这是我费心费力为你筹备的,不论如何你都是要去参加的,可以吗?” 崔楚楚忙点头:“可以的,不能让馨儿妹妹白忙活了一场。” 话是这么说,可眼见着她将手里的玉佩捏的越来越紧。 宁馨实在是不想在看这闹心的一幕,摆摆手让母女俩先回去休息吧。 …… 书院晚课结束,宁成文在去饭堂的路上遇上了一身外出装扮的文鹤轩。 二人在考试上虽说算是竞争对手。 但毕竟都是体面人,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儿影响了同窗之情。 “文兄,这是刚回来?我看你晚课都没有去上。” 文鹤轩相貌生的也很漂亮,虽不如宁成文那样晃眼的俊秀,但也已经是个出落的叫人挪不开眼的漂亮少年。 他回道:“是啊,没去,我娘亲最近心口有些不适,看了一圈也没有郎中给治好,我便想着今日去庙里给她求一个平安符,便和夫子请了假。” “这样啊。” 不几月便要乡试,这会儿遇上家中老母生了病,肯定要影响读书的心思。 宁成文忘掉了对方是他争夺案首的一枚劲敌,只觉得很可惜,还答应了要把自己的笔记借给他抄。 “多谢宁兄。”文鹤轩道了谢。 眼瞅着人马上就要走了,宁成文又想起了崔楚楚的婚事。 要是真的能跟文鹤轩这样温和的少年在一起就很不错。 而且他读书足够上进,人也很孝顺,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好人才。 为了外甥女儿着想,宁成文厚着脸皮道:“令堂也该多出去逛一逛,眼看着最近天气好起来了,外头空气也好,不若后日叫令堂也去淮河边走动走动看看桃花,说不定心情好了,身体也能跟着好起来。” 这是隐晦的想让文家也能参与进去,让崔楚楚更多一个选择。 可文鹤轩没听懂,只是道了谢说道:“我娘她的确不爱出门,不过也多谢宁兄的提醒,我回去会和她老人家说的。” 这是一点没听懂的意思。 宁成文不得不把话又说的更直接了点,他摸摸鼻子,似是下了好大决心似的,说道:“那文兄最近可听说我的外甥女来了淮南?她与你年岁相仿,说不准……” 这下文鹤轩拒绝的更坚决了。 他急忙摆手道:“这就不劳烦宁兄了,在下已经有了心仪的姑娘,等过些日子母亲身体好些了,我便求她去给那位姑娘家里提亲。” “啊?” 宁成文不可置信。 才听说年前死了未婚妻,这怎么又有了心仪的人。 唉唉唉,看起来自己这是又看错了人,这样见一个爱一个的人才不要配给楚楚呢。 “行了,那你走吧。” 有了情绪,他说话也没了好气儿,一个正眼都没有,将文鹤轩撵走了。 …… 自打崔楚楚在庙里碰上了心仪公子以后,她娘宁小蓉是肉眼可见的憔悴了一圈儿。 她觉得自己闺女就是天底下头号的大傻蛋。 明明还有那么多好的她不挑,偏偏去一趟寺庙就盯上了个不知道谁家的混小子。 可是不管她怎么和崔楚楚讲理,这丫头就像是吃了秤砣的王八,死也不肯把那什么玉佩扔了。 愣是说自己与那公子有缘,以后肯定还会再见。 这不是纯纯的大恋爱脑么!! 为了怕宁小蓉真的被她给气死,宁馨赶忙将她姑姑叫来好一通安慰。 “姑姑你先别急,这种事情堵不如疏,你不必劝她,等过一段时间说不定她自己就能想开。” 这是宁馨当班主任以来总结出来的经验。 十五六岁的少男少女们天天在一起,很难不产生一些暧昧的情愫。 作为班主任,最开始上岗的时候宁馨对此也非常头疼,后来还是一个老教师交给了她一个办法。 就是将班里那些早恋的少男少女们都安排成同桌。’ 宁馨开始还觉得这个招太离谱,可真正操作起来才知道老教师的这一招有多么管用。 “咱们不能拘着她,楚楚姐姐年纪也不小了,有些自己的小心思是再正常不过的,我们要是一直不让她这样不让她那样,她只会越来越不想听你的话的。” 反反复复的颁布班规限制,不让男生女生坐同桌。 这些都是被用烂了的办法,可是不也还没有挡住早恋的脚步嘛! 因为人都有叛逆心,尤其是这个年龄段,你越是管他们,他们越是觉得自己像是罗密欧与朱丽叶,是那种不为人们所理解的炽热的,非彼此不可的爱情。 那就打死也不能分开。 但你要是不管,或者就像老教师说的直接让俩人做同桌。 那这件事情的结果就会走向一个相反的方向。 人都有缺点,尤其是青春期的少男少女,坐在一起没两天就会因为一些乱七八糟的小事儿闹些别扭,发些小脾气。 久而久之,俩人的感情也就淡了。 甚至过了一段时间以后还有人主动找到宁馨说要换位子。 当初处理学生早恋如此,如今处理楚楚姐姐的情窦初开仍旧如此。 宁馨决定就当这事儿不存在,一切如旧。 要是那什么公子真是个有情有义的,那就等他来提亲,再判断一下人品家世。 他要根本就是说着玩的,那就更好了,也让崔楚楚擦亮眼睛。 这么一通洗|脑,总算是把宁小蓉说的不再烦心了。 她满眼崇拜的看着宁馨道:“哎呀馨儿呀,你要是不说,姑姑这几天都想把你姐姐掐死咯,哎呀,咱们家怎么有你这么聪明的孩子啊,要不是你是个女娃娃,成就怕是比你爹爹还要高哩。” 这已经是宁馨不知道多少次听到这样的夸奖了。 她不甚在意的打了个哈欠,摆摆手道:“我可没我爹爹那么大的耐心,读书的事儿他去,管家的事儿我来。” 自这日的谈话之后,宁小蓉对崔楚楚就开始用一种放任的态度了。 哪怕她天天抱着玉佩看看看,宁小蓉也不再像之前那样总是生气了。 临近赏花会前的一日,宁馨好歹是说通崔楚楚将玉佩拿来拓了个样子,然后交给于四叔让他去查查这到底是谁家的东西。 …… 赏花会当日。 虽说没有说明白这次邀约的具体含义,但宁家先是邀约赏花会,继而马上就有了个什么外甥女儿进京。 聪明的妇人们早已经明白了,者很有可能就是一场给宁三元外甥女找婆家的聚会。 所以当日,大家的视线如宁馨所料一般,都是集中在崔楚楚身上的。 甚至当场直接就有两个夫人把自己手腕子上的镯子撸下来带到了崔楚楚的手上。 “夫人,这不可啊不可。” 在宁馨的调教下,崔楚楚其实在外面社交应对一直是个比较大方的人,不会扭扭捏捏。 但挡不住这些夫人们实在是太热情,把她围的水泄不通,整个人都像是滚水里泡过一样,满脑袋的汗。 有夫人拍着她的手背道:“这孩子一看就喜人啊,性子也好,可一定要给我个机会,赶明儿到我家里去坐坐,也叫我家那个混蛋儿子学学你们宁家教出来的孩子身上这股子稳重的劲儿。” 另一个夫人见状忙抢过崔楚楚的手,也激动道:“好孩子,去我家坐坐,我家原也是凤阳那边的,都许多年不回去了,今日一见你就觉得颇为亲切啊。” 这又有一个拿故乡情套近乎的。 这些人都是什么意思崔楚楚心知肚明。 可她如今心上有了人,自然是哪一个都不肯答应。 可她的不答应落到众人眼里又变成了害羞。 宁馨在远处看着,本来有点想要上去帮忙打个圆场,但想想又觉得没劲了。 自己张罗这么热闹,回头人家上香看上个人就说要嫁那个。 这显得自己的努力多么的可笑啊。 算了,就让她自己吃会儿苦吧,反正这些女人们也不会吃了她。 崔楚楚的确没有被吃,但也差不多了。 她觉得要不是她娘还在外围盯着看,这几个身强力壮的女人都能直接把她拆吧拆吧脱吧脱吧直接扛到他们儿子的床头上。 正这时,一个面色有些苍白身体也很是瘦弱的中年女人开了口。 “行了,瞧你们把这丫头给吓得,不是说赏花嘛,你们这是赏的哪门子的花啊。” 她语气微微上扬,说她是在教训人吧,更多的还是像在开玩笑。 但这样的玩笑还是让在场的几个妇人们心里觉得不满。 有个人上前两步,阴阳怪气道:“呦,文夫人,您家的儿媳妇儿过完年才刚发的丧,虽说是还没成婚,但到底与你家儿子订婚了那么久,您是不是也该替她守上几个月,别这么早出来穿红戴绿的。” 她其实穿的并不算很鲜艳。 一件白色的袍子,上面点缀着鹅黄色的小花。 跟现场众位桃红柳绿的妇人们相比几乎可以算得上是朴素了。 可还是有人说她不够素净,当然这只是表面,他们只是想笑话她家儿子罢了。 文夫人眉头微微蹙了一下,柔婉的面上有了将要动怒的先兆。 崔楚楚眼见着她是来给自己解围的,也自然不会装作看不见。 她护在了文夫人身前,用前两天宁馨刚刚说过的那套话应付了回去。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这本也不该是被人当做谈资的事情,再说我也听我家妹妹说,那位姑娘是早年便患了心疾,那样文家也没有与这姑娘退婚,该是要当一句有情有义的,这样患了重病的姑娘去世,又凭什么往文公子身上扯呢。” 眼见着方才还逆来顺受的小丫头替文夫人说话。 周围还想要扯她来做媳妇儿的妇人们一下子就没了兴趣。 “散了散了吧,这是来前儿就已经有了瞧上的人了。” “这是抛砖引玉,拿咱们当那硬石头块子抛呢,咱们也是傻,还跟那儿真情实感的说了半天。” 人群散了,宁馨眼观六路,看见很多人在说不太好听的话。 这是预想之中的,有人欢喜肯定有人忧。 她赶忙给之前就安排好的卓平和宋夫人去了个眼神,俩人心领意会,分头钻到人群当中开始开解众人。 没想到之前没有回帖的文夫人竟然到了场。 出于礼貌,宁馨主动过来跟她打了个招呼。 见到小不点宁馨,文夫人脸上的喜欢是藏也藏不住,一个劲儿说早听说宁三元家的娃娃生的也漂亮通透,看样子是真的,竟然比传闻中还要讨人喜欢。 “多谢文夫人,您身子还好吗?听爹爹说您常常觉得胸口疼,我家里刚好有位懂些医术的,等会儿他回来,我请他帮您瞧瞧?” 文夫人笑着摆手道:“不必不必,我今儿过来就是想要来给小小姐道句谢,多谢您送了帖子去我家,真的谢谢你。” 自打文鹤轩的未婚妻死了之后,府城所有与他家有旧识的门第都恨不得装作不认识他们,更别提什么社交活动了。 但是宁馨提了,这让文夫人无比的感动。 三人又说了会儿,期间宁馨被于四叔叫走说话,只要让崔楚楚自己去将文夫人送到门口。 俩人都是和善的人,也都是会聊天的人,一路说的也十分投机。 可就在崔楚楚的脚步迈出大门的那一刻,她突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道悦耳的男音:“娘,儿子来接您回家。” 同一时刻,宁馨也刚好追出来,她手里还拿着给于四叔的那个玉佩的拓本。 “翠翠姐姐,那位公子是……” 她话还没说完,就见文鹤轩已经从马车上走了下来,视线一直看着崔楚楚,含满柔情,目不转睛。 第一百七十三章 带回去成亲 真特娘就是狗血在人间了。 看到这俩人郎有情妾有意的模样,宁馨还能有什么是不明白的呢。 她今日也是第一回见这个文鹤轩。 怎么说呢,品貌确实是不错。 气度很好,一身的书卷气,不愧是能考过她爹爹的人。 最巧的是崔楚楚在整个赏花会上竟然也是与他娘最为投契。 “娘。”文鹤轩迎上娘亲的目光,走了过来。 这会儿他也已经不再直勾勾的盯着崔楚楚看。 也还算得上是颇有体面。 听说同窗文鹤轩过来,宁成文也特地从内里出来与人打了招呼。 他还不知道外甥女儿与文鹤轩私定终身的事儿。 眼瞅着俩人都在场,还试图给互相介绍一下。 宁馨看着老父亲笨拙的想要给人牵线搭桥的模样,无奈的叹了口气。 然后上前拦住了他的发言,对文家母子说道:“我家爹爹回来时常说文公子很有才学,既是同窗,那日后尽可以多走动走动,我们在府城也没什么亲友。” 两句话就扯回到了主家男人的身上,让后面看热闹的妇人们都不好跟着编排。 也算是占了先机。 文鹤轩将母亲拉到一边不知道说了几句什么。 过了会儿文夫人再回来的时候就已经脸上堆着笑的,将发髻上的一根碧色的簪子拔下来插在了崔楚楚的头上。 崔楚楚一张脸红里透着粉。 这门亲事就算是已经定下了十之八九。 一旁宁小蓉都已经紧张的快把掌心抠破了,但侄女儿没动,她也便咬着牙,克制着自己没有上前去问这俩人是咋回事儿。 阴差阳错也算是达成了最初的目的。 赏花会结束之后,宁家就开始时不时能够收到文府送来的帖子,有时候是邀约喝茶,有时候是邀请看戏。 宁馨怕崔楚楚应付不来,自己抽空陪着去了一次。 发现确实就是陪着文夫人消遣而已。 只是在消遣结束,二人总会很“偶然”的碰见下了学归家的文鹤轩。 宁馨看在心里,也明白这就是文家那边表明了心意。 可…… “他再好那也是个死了老婆的鳏夫!这在咱们村子里是不会有好人家的姑娘肯嫁给他的,你怎么那么蠢啊!” 在得知了文鹤轩之前的未婚妻成亲前去世的消息,宁小蓉坐不住了。 那日她也瞧见了文家母子,也觉得这娘俩看起来就是不错的人。 可时代的局限是束缚在每个人身上的。 宁小蓉可以有想要让女儿过更好的人生的念头和行动,但她还是接受不了一个命这么硬的姑爷…… 这要是真的把她闺女克死了,她非得心疼死不可。 “娘,馨儿都说了,那姑娘是犯了心疾死的,和文公子没有关系。” 但一向听话乖巧的崔楚楚,就偏在这件事儿上认了死理儿。 任凭宁小蓉如何劝说,她都坚决不肯松口,至于另外什么张王李赵家的夫人送来的拜帖她也全部都给回绝了。 母女俩硬是冷战了好几天。 宁小蓉起先还想让宁馨帮她劝劝,但后来发现这小丫头的胳膊肘儿竟然也是朝着她闺女拐的。 “行了姑姑,我爹都说他人不错,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我爹那个人您还不知道么。” 宁成文确实很喜欢文鹤轩。 自然也就替他说了不少好话。 加上宁馨后来也仔细去查过这母子俩。 文家是书香门第,文鹤轩的爹爹年轻的时候就中了举人,只是后来家道中落,没有供养他继续往下考。 但他本人也很争气,靠着在书斋里教书,也在淮南这一代有了自己的名望。 文夫人则是商贾世家出身的小姐,二人情投意合,文夫人自愿倒贴这个穷书生,带着大笔的嫁妆田产不顾家人反对嫁了过来。 文老爷一生没有纳妾,二人举案齐眉,夫妻感情极好,膝下只有文鹤轩这么一个儿子。 这可算得上是一段佳话了。 有那样好的父母,宁馨相信文鹤轩在家教上也不会差,他肯定也不会欺负崔楚楚。 但不管她怎么说,宁小蓉都还是觉得一个鳏夫命太硬,会把她家楚楚克死。 最终宁馨实在是没有了办法,又想了个馊主意。 “姐姐,明日你就带姑姑去胭脂坊转转,一定要在午时之前去,要刻意去拉一下内门的帘子,听到里面有人说话才行。” 崔楚楚懵懵懂懂,但到底还是很听话的应了下来。 宁馨的点子实在是很搜,她就是提前跟魏琴说好,让她在门内与一个小女使说在郊野的道观里遇上一位看姻缘非常灵验的道人。 吹得天花乱坠以后,主动吸引宁小蓉前去。 然后再与那位安排好的道人说好,将崔楚楚和文鹤轩的姻缘吹的天上有地下无,就是上天入地最最般配的一对儿璧人。 主意虽然确实不够严谨。 但毕竟对付的也就是她姑姑这种直愣愣的乡村妇女。 已经是很管用了。 不出所料,当晚母女俩从道观里回来,宁小蓉便一脸兴奋的找到宁馨说是愿意应下文家的这门亲事了! 折折腾腾过了一个多月,眼看已经快到五月份。 书院里又迎来了第二轮的小考。 这一次宁成文更加努力,考前岳景深还特地放下黏糊卓平的大业跑来给他一对一辅导了几天。 最终,宁成文很争气,重新考回了书院第一的宝座。 听说放榜那天书院的山长激动地不得了。 要知道这可是他“花重金”留下的好苗子,终于算是又给他长脸了。 宁成文考的好,可文鹤轩考的却不太好。 与上次的第一名差距很大,直接考到了第九名。 对上这个马上就要成为自己外甥女婿的小孩儿,宁成文很担心,还专门找他聊,问他可是最近有什么心事。 文鹤轩一张俊脸被说了个通红。 是他这些日子日日都在想着崔家姑娘,根本没有一点温书的心思,所以才如此的…… 可若是连个功名都考不来,他又凭什么觉得自己能够给崔姑娘好的生活呢。 所以面对宁成文的追问,他实在是觉得羞愧的无地自容。 “我……我……” 原本已经与母亲商定在去省城乡试之前与崔家姑娘提亲。 可眼下崔姑娘的长辈就在面前坐着,他却怎么着都张不开这个嘴。 正纠结的不知如何开口的时候,外间突然传来书院门房的声音。 “宁三元,您家小厮阿林来找叫您赶紧回去呢!” 宁馨很少让人来书院找她爹,除非是很紧急的情况。 毕竟她爹在她眼里就是个小废物,一般的事儿让她爹回去就还不如她自己来处理了。 所以今日来叫人,那肯定是家中出了什么大事儿。 宁成文赶紧走过去问门房:“可有说是家中出了什么事儿吗?” 文鹤轩也赶紧起身跟了上来。 门房摸摸脑壳儿回忆刚才阿林磕磕绊绊说的那几句话:“他说是您妹夫来了,说是要把崔姑娘带回去成亲。” 第一百七十四章 别怕,有我呢 听到这话,二人自然是马不停蹄的就朝家的方向赶了回去。 可才到了巷子口,就已经能听到那头吵嚷的声音。 显然家里已经闹成了一团。 宁成文眉头一皱,生怕闺女和姐姐吃了亏,立马撩起袍角赶了上去。 文鹤轩也立马跟了上去。 宁成文的姐夫叫崔大勇,二人成婚之前,宁成文见过这个姐夫几次。 是个本分又老实的庄稼人。 但二人成婚以后,宁成文便被程家掳了去,很长一段时间他是没有在见过这个姐夫的。 多年未见,崔大勇脸上皱纹长了不老少,但这脑子是一点都不长。 他今日不光是要带走崔楚楚回家成亲,甚至还将那个村里的后生带到了宁家门口! “大家伙给评评理,这丫头可是我们老崔家的闺女,那是老子一口一口给喂大的丫头,她是个什么德行我还不知道么,还真以为披了这一身的漂亮皮儿就能变成金凤凰了?!” 许是赶了一路风吹日晒,这个崔大勇看起来比他本来的年纪还要老上不少。 灰头土脸的。 他身后那个年轻后生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别说是跟文鹤轩比了,就是宁馨之前替崔楚楚推拒的那些个男人,他也都比不了。 宁小蓉铁青着一张脸,想要上前撕打崔大勇,可宁馨一直在旁边拦着不让她动手。 她气的不行,只好叉起腰怒骂道:“你知道楚楚是你闺女你还这么糟践她?崔大勇你良心都叫狗给吃了是吧!” 宁小蓉是真的气坏了,嗓子都喊的破了音儿,但还不忘护在闺女身前,用胳膊肘怼着崔楚楚道:“赶紧回去,这儿有娘跟你妹妹撑着呢!” 宁馨之前做的那些给崔楚楚塑造形象的功夫宁小蓉都看在眼里。 好的形象以及身份才有了如此好的姻缘。 眼瞅着闺女如今已经有了心上人,对方又对楚楚那么好。 这要是被崔大勇给搅合了,她甚至都恨不得动刀子弄死这个祸害。 可崔楚楚却是一动不动站在原地。 并不肯当缩头乌龟,自己躲回去。 崔大勇怕媳妇儿是骨子里的,所以宁小蓉一吼,他的确是稍微退缩了一下。 但再一想这大庭广众的,宁小蓉又不能真拿刀子砍死他。 他便又张狂了起来,将身后的后生扯到面前说道:“楚楚,爹又不是不疼你,你喜子哥你俩从小一块儿长大的,知根知底,也说愿意娶你,你就跟爹回去,咱们一家还乐乐呵呵的过不好吗?!”’ 围观的众人已经有人觉得这爹好像说的也没错。 甚至开始有人帮腔说一个乡野里出身的丫头,还真以为能攀上文举人那样的高枝儿啊?! 声音很大,宁馨蹙眉一看,发现是之前被崔楚楚拒绝过的一个男人的娘亲。 她在心中记下一笔,想着这账以后肯定得算回来。 但崔大勇和崔楚楚家里的这些纠葛,宁馨却并没有开口插言。 这是她的家事,却不完全是她的家事,她不能替崔楚楚做什么决定。 不然以后人家两父女有一天要是再和好了,她这个做妹妹的成了外人,肯定要落埋怨。 她愿意照顾提携她爹爹的亲人们,但前提是这些人自己能够撑得起来。 眼看着崔大勇就要拉着那个叫喜子的年轻人朝前挤,宁小蓉双手一伸,像个老母鸡一样护在了女儿身前。 “滚!给我滚!”她眼神里的愤怒浓稠的不行,恨不得一口咬死眼前这俩人。 “你、你、你……这个臭娘们!” 被人在这么多人面前下了面子,崔大勇脸上也不好看,咬咬牙,竟然就想要冲过来和宁小蓉动手。 他看出来了,宁家这几个人好像都在看热闹,没人会帮忙。 可他身边还有个喜子,就算是真的打起来,他也不用怕宁小蓉这个臭娘们。 可等他扬起巴掌还没有打到对方脸上,就被一只小手给握住了腕子。 崔楚楚挡在她娘亲身前,一手拦住他,一手捏着不知从哪里摸出的匕首,抵在自己白皙的脖颈上,一字一顿道:“爹爹,你若是想的话,我的尸首可以跟你回去。” 这句话中的决绝让人丝毫不怀疑她真的会对自己动手。 崔大勇被惊住,大张着嘴不知如何是好。 宁小蓉也吓坏了,想要去抢走她手里的刀却又怕伤到她。 就连宁馨也没想到她的反应会如此激烈。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崔楚楚给她的印象就一直是个比较温柔,随和的的女孩子。 性情有一些胆怯,但人很单纯美好。 这样的女孩也愿意和父权抗衡,也愿意争取自己心中的感情和婚姻。 宁馨觉得无比欣慰。 “你、你这臭丫头,就是让你娘给教坏了!” 崔大勇从震惊中缓过来,还要咧开嘴骂人,宁馨已经不耐烦让这场闹剧继续下去了。 就给眼神示意于四叔和阿林他们找准机会把崔大勇和那什么喜子先捆起来。 崔楚楚捏着匕首的小手在小幅度的颤抖。 宁馨怕再等下去她真的会伤到自己。 她朝前走了几步,刚要开口,就见对面人群中也急匆匆走出来一个俊秀的白衣小少年。 少年面上满是焦急的神色,视线全数落在崔楚楚身上。 “崔姑娘,快把匕首放下!” 宁馨仰起脸,和他身后的宁成文对了一下视线,也就没有再朝前走。 得了,现在有白马骑士来了,她这个做妹妹的就甭凑热闹了吧。 文鹤轩的到来让这场闹剧更加的具有了狗血性。 崔楚楚手颤抖的更加厉害,咬紧下唇,甚至不敢抬头朝这边看上一眼。 谁也不愿意在心上人面前丢如此大的脸面。 她觉得文公子现在肯定很看不起她了吧,以后也不会想要与她这样的人共度余生了吧。 “文公子……这个,给你。” 她捏着匕首的手绝望的滑落下来,复又拔下头上的发簪,低垂着头伸向文鹤轩:“替我跟文夫人道一句抱歉,是我无福……” 福字才出口一半,她只觉手被人握住。 少年的手掌温暖而干燥。 崔楚楚惊讶的抬起头,与少年对视。 小少年视线依旧如第一次见面时候那样温和。 他说:“崔姑娘别怕,这里有我呢。” 第一百七十五章 与他人何干 不管是现代还是古代,人们对女性往往都是更加苛刻一些的。 所以,文鹤轩的出现,让不管是看热闹的人还是跃跃欲试的崔大勇和喜子都突然禁了声。 文家小公子虽说不如宁三元那样出名。 但也是个饱读诗书的好郎君。 虽说前任未婚妻丧命在了除夕之前,但凭借出色的相貌和才学,文鹤轩还是吸引了许多适龄女儿家的目光。 暂时没人向他表露心迹,也不过是想等到他未婚妻那桩丧事风头过了再说。 只是没想到,就这么巧合的,崔楚楚出现了。 “崔伯父,我与楚楚情投意合,家母也已经在心里认定她就是我们家的儿媳,不管您说什么,鹤轩都不会让您把楚楚带走的,至于……” 他鸦羽般的睫毛下垂,不动声色的扫视了一下旁边的喜子。 “至于其他的要求,崔伯父尽可以提。” 文鹤轩不是那等高傲的瞧不起人的读书人。 但在抢媳妇儿这件事情上,他却有着很强的紧迫感。 崔姑娘是这样的好。 却摊上了这样的爹爹。 不知道哪里领来的破落户,竟然还敢肖想他的崔姑娘。 眼瞅着女儿已经站在了这位俊俏小哥身侧,二人挽着的手到现在都没有分开。 崔大勇自知已经失了先机,不敢再多言。 只能由着人安排,带着村长家的儿子一同走进了宁馨家的大门。 关上了门,宁馨也不再装模作样。 坐在了花厅的最上位,直接问崔大勇此番前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早就看出来了,她这个便宜姑父应该是被人撺掇来的。 因为崔大勇不管说什么,都会下意识的去看喜子的眼色,像是生怕说错了话的样子。 笑话!这是自己嫁闺女的事儿,怎的就连这个都要听村长家的。 崔大勇被按坐在了椅子上,喜子则连个椅子都没落着。 只好一脸不服不忿的站在崔大勇的身后,一脸轻蔑的盯着花厅最中的小丫头。 “问你呢,姑父,你是不是叫这人给欺负了?你直接跟我说,这是在咱家的地盘,没人敢欺负你。” 宁馨抬起眼皮轻扫了喜子一下。 随即又抖抖衣袖,拍灰似的轻拍了两下:“你也知道,现如今我爹爹是宁三元,我家与知府大人多有走动,若是有人欺负你,你尽可以说,但想要带走楚楚姐姐和我姑姑,那肯定没门儿。” 崔大勇已经在那儿踌躇半天了。 闻言,好歹找到了说话的由头似的,耍着无赖道:“凭什么!楚楚是老子的亲骨肉,再说喜子哪里就不行了!” 喜子跟着挺了挺胸。 可那副干瘪枯黄的身材和身材颀长的文鹤轩简直完全就不能比。 宁馨都懒得看他。 左不过又是个知道了宁家有些门道,所以想凭借姻亲关系攀上来的人罢了。 这种人要是真叫她娶了楚楚,那才算是没好日子过了呢。 没耐心和地痞流氓浪费时间,宁馨想要快刀斩乱麻。 可还不等她说话,只见一旁的文鹤轩走了上来,看了看宁成文又看了看她,然后说道:“这件事情交由文某来处理可好?” “那倒是好。” 宁馨求之不得。 一是她本也不愿意面对崔大勇这样的窝囊废。 二来通过这事儿也能试探一下这位文女婿的人品以及处事的手段。 何乐不为呢? 一家之主宁馨小朋友点头应允,便就代表了全家人的态度。 没人再多说一句话。 文鹤轩并没有当着所有人的面儿下不来台,而是将崔大勇一个人带到了另外一间空房间恳谈了一番。 宁馨不叫人去打扰他们。 又让阿林带喜子去后院吃了顿饭,也算将人控制在了自己手里。 从晌午聊到了天快擦黑。 等到俩人再出现的时候,文鹤轩眼神一片清明。 崔大勇却是已经哭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抓着宁小蓉和崔楚楚就是一个劲儿的道歉,说是自己这个当爹的无能,才会叫妻儿跟着吃苦。 母女俩莫名其妙的。 但也能感觉到事态的变化。 起码崔大勇被激发出了良知,不再嚷嚷着要带崔楚楚走了。 解决了崔大勇,文鹤轩又花了一炷香的时间谈通了喜子,次日一早便将这两个祸害给一起送走了。 俩人走的时候泪眼婆娑的,看文鹤轩的眼神仿佛看到了再世亲爹。 这下就连宁馨也好奇这位文姑爷到底使了何种招数。 但文鹤轩没给她机会。 崔大勇走后没两天,文家便以大聘十二礼来宁家提了亲。 宁小蓉哭的声嘶力竭,直感叹老天开眼才给自己降下如此好的一个女婿。 崔楚楚也哭的梨花带雨,说是祖上积德才降下如此荣光。 只有宁馨叉着小腰替他们交换了庚帖,过了礼,处理好了这一切。 她不信老天也不信祖上。 崔楚楚能有这样好的姻缘,一是因为宁小蓉的果敢,一是因为自己的筹谋以及崔楚楚的良善。 与他人又有何干?! 第一百七十六章 崔楚楚成婚 已经入了四月,再有两个月便要进省城考乡试。 宁馨原是想着等到考完了乡试再让二人成婚。 但文家那边心急的很,文鹤轩不好上门直言,但文老夫人一天三趟的往宁家跑。 最初还是来找宁小蓉的,但后来发现不管自己说什么,这位亲家全都要听她小侄女儿的。 文老夫人这才明白过来谁才是说了算的人。 于是又开始劝说宁馨,想让她拍板,将二人的亲事赶紧办了。 “我瞧着下月初五就是个好日子,就把俩孩子的事儿先给办了吧,你说呢……” 文夫人拍着宁馨嫩乎乎的小手,想叫一句亲家,但到底也是叫不出口。 只说道:“男人嘛先成家后立业,再说他身边要是能有楚楚那丫头照顾着我也放心不是。” “可是这不会影响学业吗?俩人感情好老是缠在一起怎么办。” 宁馨永远是一颗给学生操心的班主任心。 现在让文鹤轩和崔楚楚成婚,相当于马上高考了,你让尖子生早恋!! 这不是天打雷劈的事儿嘛! 文夫人一怔,随即脸上流露出一抹神秘的微笑:“这你就放心吧,有我看着呢,不能叫他光知道看媳妇儿。” 宁馨被笑的一脑门问号。 但随即又想到于四叔今天才跟她说昨晚在后门处看见文鹤轩偷偷来瞧崔楚楚。 一点没有逾矩,就是俩人蹲门口那儿看了会儿月亮。 说走的时候依依不舍的那个劲儿啊,看的他一个老头都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么一想,要是娶回家去,说不定文鹤轩半夜还能少往外跑两回。 也不见得就是什么坏事儿。 想来想去,宁馨最后总算是点头应允了这件事情。 文老夫人走的时候嘴角都咧到了耳朵根上,肉眼可见的也知道心里是喜欢死了崔楚楚这个未来儿媳妇儿。 这边和文夫人商定完,宁馨转头便将崔楚楚和宁小蓉叫来说了这件事。 宁小蓉高兴的容光焕发,崔楚楚羞的满面通红。 听说婚礼就定在下月初五,宁小蓉一拍大腿开始手忙脚乱起来:“哎呀呀,这么急,还好多东西没准备呢!” 她这个姑姑是个急性子,说完拽着闺女就要往外跑,说是还有被面要绣。 宁馨赶紧把人给拦住了:“姑姑别急了,这些我早就让人安排完了,给楚楚姐姐的嫁妆单子过会儿我让梧桐拿给你,缺什么咱们再给添置,来得及。” 这么一个还不如自己腿高的小丫头,说出来的话比谁都让人暖心。 宁小蓉一时都不知道应该如何感谢。 搓着手,又放不下长辈的面子,又深觉不好意思的说道:“这些怎么能叫你准备,而且你这是啥时候准备的啊……” 小丫头一天东忙西忙的。 这些日子宁小蓉都看在眼里。 这孩子不光是要操持整个一个家的事情。 外头还有好几摊子的事儿要等她操办。 书会的人一天好几趟的往这儿跑,南风馆的阮明玉也时不时就派人来问个什么事儿,更别提什么酒楼茶社书斋的那些掌柜的了。 也是遇上点解决不了的事儿都得过来问问宁馨这丫头的意见。 要不是这丫头一直都是这张脸,宁小蓉甚至都要怀疑是老天爷看她弟弟太苦,所以给降下来个神仙做闺女呢! 宁馨不知道自己在姑姑心里已经变成了天上下凡的神仙娘娘。 她不在意的说道:“这有什么,就算是我爹这个当舅舅的一片心意了,也没准备什么啦,正好最近卓平卓姑娘也在备婚,我就照着她的嫁妆单子抄了一份儿。” 小丫头说完,不好意思的笑起来。 这下真是把宁小蓉娘俩儿的眼泪都给勾了出来。 要不是于理不合,宁小蓉甚至都想按着自己闺女跪下给宁馨磕两个了。 最后还是宁馨好说歹说将这娘俩劝的止住了哭。 想到文鹤轩的学业,宁馨又忍不住嘱咐崔楚楚感情好是可以的,但决不能影响他乡试,要劝他上进,这样以后才有好日子过。 “新婚感情好可以,但别老是缠着他,要叫她学习。” 崔楚楚听得一脸认真。 宁小蓉好像突然反应过来什么,赶忙恍然大悟的就要拉着女儿走。 宁馨一脸懵逼,眨巴着大眼睛问道:“姑姑,这是说啥事儿还要瞒着我?” 没办法,主要是宁小蓉这个笑容跟刚才文夫人实在是太像了。 宁馨好奇的快疯了,这俩女人到底是想到了什么啊啊啊!! 宁小蓉被她缠的实在是没了办法,只好皱着眉头道:“我要跟你姐姐说的是他们夫妻房里的事儿,你一个丫头片子听什么听!” 说完,她急匆匆拉着大红脸的崔楚楚跑了路。 徒留宁馨在原地脑瓜子飞转。 啊啊啊,她说的“缠”可不是那个“缠”啊!! 这两个老女人到底在想什么啊!! …… 得益于宁馨提前的准备,崔楚楚与文鹤轩的婚事筹备的过程非常顺利。 文家老夫人对儿媳妇简直是太满意。 宁馨后两次见她,发现这老太太的气色都比最开始见面的时候不知道好上了多少。 真真儿的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这里的风俗是婚前三天男女双方都不能见面。 可文鹤轩这个新郎官实在是沉不住气,婚前的晚上又被宁馨堵在了后院的围墙边上。 俩人一个站在门里一个站在门外,手都没牵,就那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笑啊笑。 把个宁馨都搞得牙酸。 只得清清嗓子,上前将两个人给分了开。 崔楚楚一见她,脸色立马红成了一片,然后急匆匆就跑回了院儿里。 文鹤轩还算镇定,朝她拱了下手,叫了句:“小小姐。” 小少年的这身儿不卑不亢的气质宁馨倒是很欣赏,也没责怪他婚前来勾引人的恶行,只是好奇的问他当初是如何把崔大勇他们撵走的。 “你想知道?”他神秘一笑,这倒叫俩人关系亲近了一些。 宁馨忙不迭的点起了小脑袋。 文鹤轩笑道:“崔伯父是想要钱,那个喜子是想要人,我只要把他们想要的都给了他们就是了。” 这一套宁馨也大概能猜出个八九分。 可她还是不理解:“要钱这个你可以给,人?你拿什么给他的?” 文鹤轩垂头笑了一下,淡声道:“像他那样习惯以权压人的人,我只要告诉他我上面有人,有的是能管住他和他父亲的人,他自然是要怕的。” 原来是这么个有人法儿。 还带着那么点小腹黑,挺有意思。 宁馨勾了勾唇,对这个文女婿的印象更好了不少。 她又补充道:“我知你是个聪明人,但聪明花在外面可以,同我姐姐不行。” 没想到第一个给自己下马威的竟然是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姨子。 文鹤轩从她眼中看出了郑重,自然也严肃了起来,认真道:“放心,馨儿妹妹,我对楚楚只有一片真心。” 第一百七十七章 所谓父母与子女 在宁文两家的共同努力下,最终这场婚礼圆满落成。 文鹤轩只在家待了三天,第四日便又回去了书院读书。 宁馨还挺好奇的。 毕竟这小子连婚前的一个晚上都忍不了,这都成了婚了怎么倒还克制起来了。 后来是崔楚楚回门时候,她才知道原来这位文女婿也不想走,愣是叫她这个听话的姐姐给撵回去的。 这便是了。 好的姻缘能救人于水火。 才不会让人落入深坑。 另一边,书院里面,宁成文同样在关心自己这个外甥女婿。 因为有闺女操心的缘故,他这个当舅舅的只有在婚礼当天背着崔楚楚交给了文女婿。 其他什么事儿都没干,还喝了长辈茶。 既然喝了长辈茶,那么长辈的架子还是要端起来的。 宁成文寻思了好几天,终于在文鹤轩回到书院这天将人抓到了一旁,想要摆一摆长辈的谱儿。 “你可要好好对我家楚楚,楚楚那孩子单纯的很,你要是敢骗她欺负她,看我怎么收拾你!” 正是新婚燕尔的时候,文鹤轩心里舒坦,见谁都自带了三分笑意。 对上这个舅舅也是自然。 只是听到宁成文说的这句话,他还是觉得有点好笑。 并且没忍住的笑出了声儿。 宁成文眉头一竖:“你笑什么笑!” 文鹤轩赶紧摆摆手,解释道:“这些话早有人跟我说过了。” “谁?” “馨儿妹妹。” …… 作为全家上下最小的馨儿妹妹不光是能关心到姐姐的婚姻生活。 她的关心可谓是方方面面。 当然她最关心的永远还都是学业问题。 过去她只关心宁成文一个人的学业。 自打文鹤轩成了她家的姑爷以后,宁馨就连带着他也一起关心了起来。 乡试前三个月。 书院乙字班已经停了课。 宁馨就按照提前说好的那样将岳景深叫到了家里来给她爹开小灶。 还顺便叫上了文鹤轩一起。 俩尖子生一块儿学习,那画面简直是所有当老师的都不能拒绝的。 这一日,宁馨正趴在书房门口的窗户上偷偷朝里面瞧。 里面,岳景深站着,俩学生坐着,正在讲昨日的习题。 岳景深这位夫子当的是极其的入戏的。 也因为宁馨确实是真的帮他追回了卓平。 所以,每每来给俩人讲课,他都准备的十分认真。 甚至换上了一身素蓝色的长袍,手里拿着不知道哪儿弄得戒尺,一板一眼的,比书院的夫子还要板正。 索性,文鹤轩和宁成文都是比较乖的那种学生。 俩人听课也十分认真。 并没有一点点想要开小差的样子。 宁馨老怀安慰,刚准备转身离开,就被人在身后拍了一下。 “啊!”她惊得差点坐到了地上。 把里面的人也吓得开了窗子。 一见是她,岳景深不满的皱皱眉:“哪儿凉快儿哪儿玩去,没见我给你爹爹上课呢么。” 宁馨吐吐舌头,朝里面俩人笑笑,然后拉着罪魁祸首——她姑姑宁小蓉走了。 “姑啊,你下回能不能不那么拍我啊,吓死谁。” 宁馨这会儿心脏还在砰砰砰的跳。 宁小蓉见了赶紧给顺了顺胸口,不好意思道:“我也没寻思你胆儿那么小啊。” 宁馨无语的翻了个白眼,问道:“您啥事儿啊,这么急找我。” 宁小蓉赶忙说道:“我要准备回家了,来跟你说一声。” “啊?”宁馨眼睛瞪得溜圆:“回什么家啊,您是在这儿待着不痛快吗?” 要么说宁馨最最喜欢的宁家人就是这个姑姑宁小蓉呢。 这真的是一个顶顶好的人。 不管是从哪方面来看。 过去他们父女俩无钱无势的时候,姑姑会帮他们撑腰,会从牙缝儿里省出钱来给这个小废物弟弟。 现如今他们家里算是比较宽敞了,宁小蓉却也没有为自己沾过一点便宜。 就连崔楚楚这一桩,说到根儿上,那是人家自己去碰见的,宁馨其实没起太大作用。 可饶是如此,宁小蓉都感激的不行。 宁馨好几次半夜起夜撞见宁小蓉起来干活。 这屋子自打她来以后就干净的渗人,恨不得苍蝇蚊子路过都能在上面打个滑儿。 宁馨理解她这么做的原因。 就是感激她,就是感激到恨不得把自己拆吧拆吧上称称一称,然后都回报给他们父女俩。 就这样的亲戚谁会不喜欢呢? 所以宁馨是很真心的不想让姑姑走。 她说道:“您现在回去干什么呀,我那个姑父上次办那事儿你俩也算是撕破脸了,您回去还能有好日子过么?不如就待在这儿吧。” 家里有个女人是不一样的。 跟宁馨带着一屋子傻老爷们儿过日子完全不一样。 宁小蓉听完,却是摸了摸她的头说道:“姑姑不能一直麻烦你们的,我知道你赚的多,多养我一张嘴没问题,可是姑姑自己有手有脚,还没到那个时候。” 她脸上的慈爱让宁馨一下子想到了她自己的妈妈。 她父亲早逝,是母亲一个人带大她的。 母亲日子过得很苦很苦,却也是咬着牙坚持着供她念书,陪她长大。 可等到宁馨终于自己赚钱了想要回报给母亲的时候。 母亲却又患了重病,很突然的就离开了。 想到龙应台写的父母与子女的关系: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立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 母亲的背影她哪怕穷尽一生也无法追上。 宁馨莫名的鼻酸,又不想被宁小蓉看到,只好低下头胡乱的抹了一把。 宁小蓉似乎注意到了她的失态,没点破,只是继续说道:“再说家里还有你文彦哥哥在,他还在念书,我就算是不看着崔大勇的面子,也得回去看顾你哥哥。” 一生不为自己活,满心满眼全是子女。 宁馨很多想要劝她留下的话,最后也一个字儿都没说出来。 只好又准备了大包小包的东西,和她爹,以及崔楚楚夫妇俩,将宁小蓉送出了城。 宁小蓉走后不久,宁馨在同样的位置,又目送了她爹和文鹤轩两个。 因为一年一度的乡试到了。 二人远赴省城赶考。 第一百七十八章 进省城赶考 在古代,赶考是一门既花费金钱又花费时间的事情。 从淮南府到省城泸州府其实并不算太远,但那也要足足赶上三日的路才能到。 而且这条路上每到每年的科考之际,变会聚集起一帮子匪类,就是等着抢夺那些过路的考生。 这样的事情每个地方都有,就连官府都管不过来。 光是抢夺银钱也就罢了,更有些没道义的,直接杀人越货。 一家门中养出个秀才不易,这等于直接祸害了许多家。 所以对于古代人来说赶考不光是花时间花钱,甚至还有人会把命搭在里头。 宁馨一早便已经开始四处搜寻,想要找几个身手好的,性子踏实憨厚的人,护送她爹爹去省城考试。 阿林所在的武馆里面的人就不错。 但等她去打听了一圈,发现除了阿林和那位云师兄以外,其余的人还并不愿意练就这一身体魄最终却成为了谁家的打手。 觉得是很没面子的事情。 所以不管宁馨开出多少钱的报酬,最终也只从里面带出来了一个云师兄。 只有阿林和云师兄两个人护送她爹出门,宁馨怎么想还是觉得不太放心。 所以这些日子她一直都在四处寻摸,看看能不能再给这护送大队添上几个人。 却没想到,这一次根本就不用她操心,文家那边已经全部都安排好了。 “我这一行带了五个壮丁,都是经年日久的老仆了,很是信得过,舅舅只需带上两三个惯用的人就行,其余都有我家老仆安排。” 文鹤轩这可算是打在宁馨七寸上了。 她人生中最最喜欢的就是这种心又细,做什么事情还都有所准备的人。 啊,她姐姐找的这个老公可是真不错啊。 恨不得可以换来给自己做儿子的那种好呀。 她喜不自胜,一个劲儿拍着宁成文的胳膊道:“爹爹,那我就不再找人了,就由姐夫来安排吧,你路上有什么问题随时与他商量就好了。” “馨%……” 宁成文沉吟了一句,还想表达一下长辈的饿权威。 可还不等开口,宁馨已经蹦蹦跶跶蹦到文鹤轩身边去了,正在认真仔细的听他说着行程安排。 宁成文委委屈屈坐在位子上,再看这个外甥女婿都没有先前那么满意了。 …… 转眼便到了出发这日。 宁馨和崔楚楚站在城门口为二人送行。 小夫妻才成婚不久就要分别,自是一通的依依不舍。 宁馨倒是比之前几次放心了许多。 再不像刚开始那样,她爹考个县试她都恨不得跟着过去照顾了。 “爹爹,到了省城不要分心,要多抽空读书,临考前去踩踩考点的位置,饮食不要贪凉。” 宁成文微微弯下身子,由着闺女给他整了整衣领。 然后抬手轻轻拂了拂宁馨的头,随即和文鹤轩一起登上了马车。 马车眼瞅就要出了城门,又有一个身影脚步飞快的赶了过来。 “好歹赶上了,呼呼呼……” 是书院的山长,老爷子一边支着大腿直喘粗气,一边从怀里掏出两本册子递到了马车里面。 “这是老夫和众位夫子这几日整理的文章和考题,你俩都是书院的好苗子,一定要给咱们书院争光啊!” …… 送走了宁成文,后面的事儿宁馨就算是想操心也操心不上了。 她索性就在家里躺平了几天。 毕竟当初穿越过来的时候,她不过只是想吃喝不愁,还能让她爹爹有钱赶考而已。 可现如今,她自己的小金库里面的钱,已经足够他们父女俩衣食无忧下半生的了。 属实是事情的发展已经脱离了最初的控制。 在家闲着的几天,她没事就是教李贵做点好吃的,或者气气于四叔。 日子过的鸡飞狗跳,但也十分温馨。 另一边赶路的宁成文和文鹤轩日子过的就没那么好了。 去年光景不好,收成的时候又遇上了百年不遇的一场冰雹,地里的庄稼都给砸坏了。 所以今年跑出来想要劫掠进省城赶考的秀才的人特别多。 宁成文和文鹤轩俩人才出城没多久就遇上了一伙。 离远看好几个人,黑压压的一小片。 都拿着武器,看起来很是凶残。 阿林和云师兄立马严阵以待,文鹤轩带来的几个家丁也赶紧拿起了棍棒迎在了前面准备跟这伙人干一架。 结果离得近了才发现,这几人竟是些拎着锄头的老汉…… “下车!把车上的吃的都给老子拿出来!” 为首的老汉看着个子是不低,远看也能唬人,但近看太瘦了些。 好像骨头架子上挂点肉似的,瘦的吓人。 其余几个也都差不多,看样子都是要饿疯了的样子。 见状,宁成文对文鹤轩说道:“就给他们些吧,看着也怪可怜的。” 毕竟是在路上,能用身外物解决的事情尽量就不要和别人结仇。 这是临出来之前宁馨专门嘱咐俩人的。 文鹤轩也是如此想的。 就是些吃食,他们还是给的起的。 于是对家中老仆吩咐几句,便有人将包好的饼子从车里拿出来递给了这几个老汉。 “多谢大爷,多谢大爷,您二位心肠这么好,肯定能考个大官当!” 得了饼子,几个老汉脸上乐开了花。 接过干饼子就开始啃了起来。 哪还有什么劫掠的架势,这明明看起来就是过来要饭的么…… 宁成文和文鹤轩哭笑不得。 “行了,阿林,我们走吧。” 车上备的饭食也不算太多,他们又都是一些吃的正多的男子,要是想下一顿不被饿着,他们就得快点赶路,争取天黑之前赶到下一个城镇。 可他这边刚说完话,阿林还不及甩马鞭,就见刚才说话最多的那个老汉赶紧拎着锄头又站了起来。 阿林浑身一紧,云师兄也立马摆好了迎战的姿势。 老汉见状赶紧把手里的锄头扔到了地上,手忙脚乱的把最后一点饼子塞进了嘴里,摆手道:“不是不是,我是想告诉你们别从前面的路走,那还两伙儿等着呢,都是俺们村的,你们没吃的了,他们那不好过!” 宁成文&文鹤轩:…(⊙_⊙;)… 第一百七十九章 文家米行 宁馨在家没歇两日,便就又有事情找上了门。 是文家的事儿。 崔楚楚这个媳妇儿,不光是相公文鹤轩满意,就连婆婆文老夫人也是十分满意的。 崔楚楚性子稳妥懂事,也很会照顾人。 眼见着儿子和她成了亲以后气色都变得好了不少。 并且,这一次成亲也叫之前那些说文鹤轩克妻的人都闭了嘴。 所以,在文老夫人看来,这崔楚楚简直是天老爷掉到他们家里的一个福星。 自然是亏待不得。 一般家里给女孩置办嫁妆都会有不动产和动产两个部分。 动产就是银钱首饰之类。 不动产就是铺面田产之类的。 宁小蓉来的时候,为了给女儿铺好一条路,所以将自己这么多年攒下的私房钱都带来了。 虽说是不多,但也勉强给崔楚楚打了一套还算像样的头面。 其余的还都是宁馨给置办的。 但崔楚楚的嫁妆里却没有铺面,不是宁馨没钱,也不是她不舍得。 主要就是淮南府这个地方铺面太紧缺。 就算是她手头有钱,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能合适买到崔楚楚名下的铺面。 所以,宁馨就给崔楚楚在郊外置办了一块水田。 也算是嫁妆单子上不会那么难看。 文家的彩礼给的丰厚,崔楚楚带去的不够丰厚。 要是别家的婆婆肯定要计较。 偏文老夫人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 她不但没有不高兴,甚至还心疼崔楚楚日子过得艰难。 这头文鹤轩刚刚和宁成文去了省城赶考,文老夫人立马把自己名下的两间庄子和一间铺面转到了崔楚楚名下。 叫她学着打理,以后还得学着管家。 “可是馨儿你说,管理铺面我哪儿会啊!” 崔楚楚来找宁馨说这些,脸上既有不安,但更多的则是开心。 相公知道疼人,婆母为人也是极好的。 崔楚楚就怕自己哪里做的不够好,惹了他们不开心。 宁馨也看出自己这位姐姐着实嫁的是真不错。 心里高兴,自然也愿意帮衬几分。 “这个好说,不就是管个铺面么,是什么铺子?” 崔楚楚抿抿唇,不好意思道:“米行,婆母说米行是永远不会赔本的买卖,只要人活一天,不管世道乱成什么样子,人都得吃米。” 米行的确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而且文家在郊外的田庄也极多。 文老夫人会给崔楚楚这么一间铺面,也能看出她的大方来。 既然应下了这桩事情,宁馨自然就得当回事儿办。 次日她起了个大早,等在府上。 辰时三刻,文家的马车到了门口,宁馨晃着小脑袋带着梧桐登上了马车。 车子一路赶到了文家的米行门口。 米行开门的时间很早,二人过来的时候,门口已经等着一些要买米的人了。 崔楚楚先下车,正准备回头来抱宁馨的时候,就见一个干瘦的妇人从人群中冲了出来,将一袋子白花花的大米径直就倒在了崔楚楚和宁馨面前。 “这就是你们文家的大米?我儿吃了当场就吐了白沫!你们竟然敢卖毒米,你们文家人真是丧良心!!丧尽天良啊!” 妇人哭得声嘶力竭。 上来就要撕扯崔楚楚的衣裳。 她应该是来之前就已经被指点过谁是米行如今的掌柜。 她紧盯着崔楚楚不放,眼睛血红一片,好想马上就要上来撕扯她的血肉。 “哎哎,您冷静冷静,这事儿还得从长计议,咱们进屋去说。” 外面的响动惊动了米行内里,里面很快出来一个穿着青色布衣的中年男人,崔楚楚说这是米行的管事吴管事。 吴管事显然是认识这个妇人,一见是她立马就皱紧了眉头。 “你怎么又来了,不是说了么,我家的米没有问题,你家儿子那是生了急病去世的,怎么又往我家的米上面赖,每天那么多人吃我家的大米,怎的就你家儿子出了事,若真的是毒米,那大家怎么没事,我怎么没事!” 吴管事看着不像个很凶的人,相反他面相很好。 看起来本来应该是个很随和的人。 但或许是被眼前这个女人气急了,他竟当场就要叫伙计上来把这女人架出去。 宁馨站在一旁没说话,但眉头皱的是越来越紧。 自打这女人刚刚出现的时候,买米的人听到她的话就已经吓得退了一半。 现如今吴管事又要把人直接带走。 这不相当于捂人的嘴么。 这样,不管事实的真相如何,在外人眼里,都是文家米行有问题。 这绝对不是一个好的危机公关的办法。 但是眼下崔楚楚已经吓坏了,在一旁完全帮不上什么忙。 宁馨只好一步上前,伸出小手拦住了吴管事去抓那名妇人的手:“您先别急,让她说完,不然那么多人都在看着呢,对咱们米行不利呀。” 她说话的时候总是挂着甜甜的笑。 眼睛弯成两道小月牙,声音也甜甜糯糯,完全就是谁家的宝贝小闺女。 要搁往常吴管事高低得稀罕稀罕,但眼下,店里被闹得乱七八糟,他实在对个小丫头没耐心。 “你谁啊?”他态度不算好。 这回崔楚楚倒是赶紧走到前面挡在了宁馨身前。 她之前已经被文夫人领过来一次,店里人知道她是少奶奶。 “她是我妹妹。”崔楚楚道。 管她是谁妹妹呢,一个小丫头片子能懂什么。 吴管事还是没有什么好脸色。 宁馨见他没看得起自己,也知道自己这副小不点的皮囊确实不占便宜,便又仰头笑起来:“吴管事,我知道您急,但您先别急,咱们借一步说话。” “……” 小丫头一派小大人的气度。 倒是给吴管事弄得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拒绝,莫名其妙就跟着宁馨走到了一旁去说话。 但临走他还不忘用眼神示意伙计将那名妇人扣住,千万不能叫她跑了。 “馨儿……”崔楚楚有点怕自己镇不住场,看见宁馨要离开,忙去扯了扯她的衣袖。 宁馨回过头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一大一小,一怒一喜二人走到了米行边的门后。 从崔楚楚这个角度根本看不见他们再说什么。 但却能够看见吴管事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愤怒逐渐变得平和,最后脸上竟然挂上了喜色。 第一百八十章 姐姐,学着点! 不多会儿,宁馨和吴管事俩人就回来了。 吴管事的老脸上全是笑出的褶子。 低头看宁馨时候的表情也一改刚才的态度,仿佛大马路上捡了个金元宝似的。 恨不得一眼都不错。 又走回到了米行的门口,周围看热闹的人不减反增。 倒是买米的队伍开始慢慢变少了起来。 这便是宁馨之前就在担心的事情。 这个妇人的指责一定会影响文家米行的口碑。 毕竟这是要吃进嘴里的东西,没人能够不担心。 宁馨站在台阶上朝吴管事看了一眼。 后者立马脸上堆起笑道:“就按您刚才说得来,我手底下的人保管都听你的。” 这种前后的转变让崔楚楚真的是目瞪口呆。 宁馨倒还分神朝她看了一眼,然后挑了挑眉,仿佛在用眼神示意她:用心看着点,这就是实战现场了! “到底有没有人给个说法啊!文家的大米是不是真的吃死了人啊!” “咋不是真的呢!那婆娘家的儿子就是吃了他家大米才吐了白沫归西的,我都瞧着了!” 文家这边一直没有说法,人群开始逐渐骚乱了起来。 当然,这其中有真的是好奇米行的米是否安全的。 但也有一些是浑水摸鱼的。 宁馨眼神扫了一圈,立马就确定出了那几个人。 “吴管事,就那几位,叫到跟前儿来!咱们也问问他们上回在咱家买米是什么时候。” 那几个人是刚才在人群中吵得最凶的几个。 这个时候买米是需要自己拿袋子来装的。 但凡是真的过来买米的,一般人手里都是提了个布口袋的。 但这几个人全部都是空着两个爪子。 宁馨刚才甚至看到,其中有一个人在与另一个买米的大妈拉扯,似乎想劝她离开。 吴管事领命,立马叫几个伙计下去将那几人给捆了上来。 “你们凭什么抓人啊!凭什么!” “就是!俺们就是不想买你家的米,怎的还要抓我们!这就算是闹到王府,你们也得不着便宜!” 几个人喊得热闹,但吴管事手底下的人也不是吃素的。 好歹是每天背几百斤大米的人,两三下就将人给捆吧了起来。 宁馨晃着小揪揪,背着手站到了几人前面,面向看热闹的众人道:“文家开门做买卖,最受不得的就是这样的诬陷,今儿碰巧赶上了,我就来帮文家断断这个案子,大家也给文家,也给我做个见证,不能叫文家这样的良善人家寒了心不是?” 文家的确很善。 之前淮南遭遇大灾,许多难民流离失所,食不果腹。 是文老夫人和文鹤轩母子两个开了码头的仓库放了粮,还救活了那么多人。 钱一分没要。 最后只得了官府送的一块嘉奖的牌子。 这样的人家,怎会做出卖毒米害人的事情呢? 小丫头鼓动人心的两句话果然让人群中再次出现了骚动。 但也有人不服:“你个小毛孩子算哪根葱啊,凭什么还你来给他们断断案子?” 平时崔楚楚都是个闷葫芦。 别人不管说什么她都可以不在意。 可是说她行,说她妹子绝对不行。 这是宁小蓉给带在她血液里的基因。 这不!那人刚一说完,崔楚楚就急了起来,她两三步就窜到了宁馨前面。 像个护崽子的老母鸡一般将宁馨给护了起来。 随即对那人怒目而视道:“你懂个屁!我妹子是最聪慧机灵的,你知不知道她爹是谁,那可是连中三元的宁三元,我舅舅现如今已经去省城赶考了,保不准又能考回一个案首来!” 宁三元家的闺女?! 本朝重文轻武,没人能抗拒宁三元的名号。 不出所料,崔楚楚一说完,刚才还喧闹的人群立马就禁了声。 没人再敢多说一句话。 宁三元是天上下来的紫微星,他闺女肯定也是最厉害的! 刚才说话那人甚至下意识的去摸了下自己的额头,被惊出来了一身的冷汗。 见场面镇住,身后的宁馨赞赏的看了崔楚楚的背影一眼。 她这个姐姐啊,善良、美好、护短,性格中很多与宁小蓉十分相似的地方。 这样的性情,就应该配最好的郎君。 “跟我是谁家孩子没关系,我就是想来帮文家讲个理,等我讲完了,大家再来分辨是对是错就行了。” 宁馨两只奶呼呼的小手一摆,就收住了场面。 众人皆是定眼观瞧。 崔楚楚更是最为好奇。 “您是西街新开的那间米行家的二女婿吧。” 宁馨蹲在一个人面前,用小手艰难的把这人的脑袋抬起来,给围观的众人看。 “上回西街米行开业,我可是瞧着这位爷和掌柜一起招待宾客来着。” 被她这么一提,底下也立马有人反应过来,跟着附和道:“还真是哎,上个月我去西街米行买米,好像还瞧见他了呢,这是干什么呢?!” 这是干什么呢? 目的自然是要来抢文家米行的生意的。 宁馨刚才一眼就认出来了,底下那些闹事的人一半都是“专职闹事”者。 这在淮南是一个行当,专门就是收了钱去砸别人场子的。 她书会底下有几个人前些年赚不到钱也干过这样的事情,只是后来入了书会便算是从了良,不再行此勾当。 西街家的米行刚开不久,自然是抢不过开张多年的文家米行。 做这样的事情倒是一点也不让人觉得意外。 那人被掀出了身份先是吓了一跳,随即又无所谓起来:“就算我是西街米行的人又能怎样,你家的米害死了人家的儿子,这事儿总是真的吧,我看你怎么解释。” 早就等着他说这句了。 宁馨弯了弯眼睛,笑起来:“这您倒是提醒我了,要是她儿子的死因不解决,这案子还真断不出个所以然来。” “来人!”她轻拍了两下手,说道:“叫徐先生过来给说上几句。” 刚说完,只见一个身着黑衣袍带白袖套的年轻男子款步走上了前。 仵作这一行不管是在哪朝哪代都难免受人非议。 为了明晰身份,他们都会黑袍白袖套出门。 所以,不用宁馨介绍,众人也都明白,眼前过来的这位男子便是淮南府新来的仵作。 这位年轻的仵作是上回楚心桃临走前给介绍过来的。 当时还是宁馨派了车子过去帮忙接来的。 二人算是认识。 所以,宁馨这边才叫了梧桐去请,这位徐先生便立马赶了过来。 一过来,他便瞧见了被人控制在最前的那位说是死了儿子的妇人。 他眉心紧蹙,冷声道:“何张氏,你怎的还敢来污蔑人,你儿子是误食了砒霜而死的!跟人家米行哪里来的什么相干!你再闹下去,我马上禀报知府大人,将你押入大牢。” 如此,事情一下子就明晰了起来。 何张氏哭得声嘶力竭,说自己也是死了男人又死了儿子,实在是没有钱生活,所以才听了旁人的撺掇过来的。 肉眼可见的,门前刚才看热闹的人都开始指责起了西街的米行。 宁馨朝崔楚楚示意,叫她附耳过来。 崔楚楚乖乖听她说完了一通。 半晌,红着脸站在了排队买米的众人之前,说道:“今日多谢众位帮我家米行说话,今日买米十斤送一斤,二十斤送两斤,算我替我们文家答谢众位了。” 第一百八十一章 路遇亡命之徒 如此上路子的崔楚楚着实是让宁馨十分满意。 西街米行阴谋曝光,多的话不必说,只要叫人把他家女婿绑起来扔回门口,再叫书会安排人把这事儿一宣传,便能有奇效。 宁馨帮忙处理了如此突发的意外事件,吴管事对她简直是钦佩到了骨子里。 他本就是个本分人,一心只对主家负责,这会儿又有宁馨的面子,所以对崔楚楚汇报起米行的工作更是细心之上更加细心。 铺面掌柜足够老练,宁馨听了一会儿也就没多说什么,只又嘱咐了崔楚楚一些查账方面的要务,便功成身退了。 二人当街戳破别家恶意竞争的事情没多会儿就传到了文家老夫人耳中。 “你说那丫头去的头一天就把西街家的事儿戳破了?”文老夫人正小口小口吃着燕窝。 听到来人汇报,难免有些吃惊。 来人道:“可不是么,少夫人去店里第一日便解决了这么个事儿,现在铺子里认为你对她的简直是佩服到了家!!” 虽说佩服的大部分还在宁馨身上。 但最终落地拍板的任务宁馨是交到了崔楚楚手中,也就是为了替崔楚楚立个威的。 “好样的,这孩子倒比我想的还要聪明。”文老夫人放下汤匙,满意的眯了眯眼睛。 她一早便知道自家米行最近遇上了点小问题,也是有意将这间有些问题的米行交给崔楚楚的。 她自然不是要立威的恶婆婆。 她喜欢崔楚楚这个儿媳妇儿喜欢的不得了,但这姑娘未来要当文家的家,她又觉得这个性子稍微软弱了些,怕是要吃些苦头。 所以便给了这么间铺面给崔楚楚。 想看看她会否能处理好这里的事情。 当然,文老夫人也不会让她吃亏,她一直等在家中,为的就是一旦有事,自己能及时出面帮着儿媳妇解决。 只是没想到,自己这个老师没当成,这丫头聪明的很,知道她自个儿处事不周全,竟叫宁家那个小丫头同她一块儿去的。 文老夫人打小便被父亲教育,自己不聪明不要紧,只要结识一个聪明的朋友,确认她能够交心,然后听她的话便可以了。 而宁家,怕是一家人的心眼子都长在了那个小不点的丫头身上。崔楚楚知道用她,便是个最聪明的选择。 文老夫人喜不自胜,觉得这一步棋走的还不错。 只是媳妇儿尚且能在眼皮底下照料看顾,不知儿子那边赶考之路又是否顺利无虞? 这一边,被文老夫人惦记的文鹤轩和宁成文一行,无虞倒是无虞。 阿林云师兄带着几个人一路将二人护卫的无比周全。 但、这一路可是真真儿的不够顺利。 收了他们大饼子的老汉一点不说谎,这一条往省城去的路上几乎是五里一道坎儿,十里一道坡儿,全是等在那儿打劫的人。 万幸有之前的老汉提醒,宁成文叫人提前在前面的客栈又买了些大饼馒头,一路走一路分,有种在家里给小鸡崽子喂食的感觉。 好歹这一路是真的没有什么亡命徒,全是周围村落出来讨饭的人。 宁成文分了吃食还要嘱咐不要再干这事儿了,官府出来保护沿路考生的队伍很快就要出来了。 给了吃的就是再世爹娘,众人自然无有不一的。 又超前走了大约二十几里。 宁成文和文鹤轩刚在马车里和了会儿眼睛,就听见阿林叹了口气再一二三四五次掀起了帘子,用一种无比无奈的口吻道:“少爷,又来一伙…..” 宁成文无语望天,文鹤轩都给气笑了。 俩人相对苦笑一下,文鹤轩正要张罗人继续散饭,就听云师兄突然撤回里面紧张的说道:“先别出来,这次这伙好像不太一样!” 确实不太一样,这一伙人比之前的那些老汉是年轻壮硕了不少。 手里拿着的武器也不再是锄地的锄头,而是开了刀刃的砍刀! 这竟是一伙真悍匪!! 这让一路都在陪老头打打闹闹的众人着实是一惊。 宁成文最先冷静下来,他刚要开口。 便听一旁的文鹤轩开口道:“六叔先下去看看吧,问问他们想要什么。” “好的少爷。” 六叔是他带出来的老伙计。 人不是最壮硕的,但的确是最能打敢拼的。 文鹤轩非常信任他。 “等等。”宁成文本能的觉得不该让人下去,但文鹤轩已然开了口,他也只好拦住将要下去的六叔:“叫阿林去,你回来。” “舅舅,六叔他……”文鹤轩到底年纪小,遇到事情很想要表现自己或者也能让自己手底下的人表现一下。 宁成文却是一摆手没有让他多说。 只对阿林道:“你去,看看情况,切记不要起冲突,无论如何回来汇报。” “是。” 阿林应声而去,临去前还颇有兴致的看了六叔一眼,仿佛是赢了天大的彩头一般。 看着阿林奔向那几人的背影,文鹤轩大惑不解。 宁成文这才解释道:“他年纪最小,看着也最为憨厚老实,没有城府,对方也不会因此对我们提高警惕。” 阿林生的就是一副小孩子模样。 虽在武馆学了不少,但到底不如云师兄他们练的时间长,穿起衣服来仍是单薄的小少年。 加之他说话自带三分憨笑,很是讨人喜欢。 不像文家那位六叔。 人看着便是颇有城府的那一种。 可没想到前面境况远比宁成文想的还要凶险。 阿林这一番下去,直接叫对面给困住。 银光闪闪的砍刀直抵在他的脖子上,对面为首的一名高壮大汉哈哈笑了两声说道:“还怕你们不敢过来,这倒好,凭空送来一个小子!你们但凡还要他的命,就赶紧把车上所有的财物统统拿下来!休要给老子藏什么心眼!” “他们、他们怎么这般不讲道义!”文鹤轩急红了眼,这毕竟是他的安排。 宁成文脸色也不太好看,他单知道要降低对方的警惕,却完全忘了对方可能真的是一伙亡命徒。 “少爷,我去!”这伙人当中云师兄与阿林关系最为要好,见兄弟被困,立马就要冲将上去。 可眼下并不是拼命的好时候。 宁家的马车粮食都消耗的差不多了,人累马乏的,根本无法拼过对方。 若馨儿在这儿她该如何选择? 宁成文脑子里莫名其妙冒出这么一句。 馨儿若在,一定十分冷静。 馨儿若在,定不会让自己人先行下车。 “冷静,不要慌。”他想着馨儿平时的教诲,视线环顾一周,对云师兄六叔小声嘱咐了一通。 不多会儿,便见一老一青两个壮汉拖着大包的行李从马车下来,慢慢悠悠的开始朝着那伙亡命徒的身边挪。 “快点啊!磨蹭什么!” 宁成文的小包袱里掉出来临行前宁馨给他装来备用的几十两碎银子。 不点大的碎银子在路上一会儿掉一个,把对面的匪徒看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 不愧是叫他们等了一天的人!真是只大肥羊!! 为首的那个贪婪的舔了舔嘴唇,对一旁人使了个手势,二人相对一笑。 阿林汗毛都惊了起来,大吼道:“快跑啊少爷!他们要灭口!!” 第一百八十二章 路遇贵人 谋财还要害命,这便是这些匪类的本质。 其实在他们抓住阿林的那一刻,宁成文已经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眼看着去送东西的云师兄和六叔越走越慢。 磨蹭的好像上了年纪的老乌龟似的。 对面那伙人果真是没了耐性。 为首那人派了身旁两个出来迎人。 就在众人的注意力都围绕着那一堆东西的时候,宁成文在身后打了一个手势。 文家众下人便一股脑冲了上去。 这一次出门总共带的下人不足十人。 抛却被抓到的阿林,其实可用的武装力量并不算多。 宁成文也只是在赌。 赌这些人没有看起来那么厉害,只是靠淫|威唬人的花架子。 可很快,宁成文便知道,这些人并不是花架子了。 因为前方战局此刻是对面压倒性的优势。 他们配合极好,哪怕此时依旧警惕性极强,在文家下人冲上去的那一刻,便反应过来,应对得当,很快就将其余众人也给压制住了。 为首那人狂笑道:“一帮子穷秀才,以为老子是吃素的是吧!过来!给老子解释解释,你派来这么一帮废物是想做什么!” 他朝宁文二人挥挥手。 宁成文眉头紧锁,小声道:“鹤轩,一会儿我去与他周旋,你先跑。” 哪怕到了这个时候,宁成文依旧谨记自己是崔楚楚和文鹤轩的舅父。 他决不能自己苟活而让外甥女的郎君丧命。 可……想到馨儿还在家里等他,宁成文顿时又心如刀绞,只好将宁馨小小的身影从脑中分离出去,咬着牙对文鹤轩道:“切记,要替我照顾好馨儿。” “舅父……”可文鹤轩也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又如何能在这个时候抛弃宁成文。 二人纠结片刻,为首那人却已经是没了耐心。 作势就要冲上来直接了结了这两个人。 可正此时,地面传来轻微的震动,紧接着是骏马的嘶鸣,一声沉哑的威吓从不远处传了过来:“区区一些无名匪类,竟也敢对我淮南的门生下手?!给我抓回去,叫本官瞧瞧,他们胆子到底是有多大!” 马蹄阵阵,嘶鸣哀哀。 很快,一小队的兵马就直接越过宁文二人将尚且来不及反应的劫匪们给抓了起来。 紧接着,一顶靛青色的小轿不紧不慢的被放在了宁文二人面前。 下人来掀起了轿帘子,一张端素的中年男人面孔出现在了二人眼前。 他的官服上打着云雁的补子,面目端正,不怒自威。 他上下将文宁二人打量了一番,最终视线落在了宁成文身上,淡淡开口:“你是淮南的那位三元?” 只有四品文官才会打云雁的补子,就算是宁成文不知面前这位大人的名字。 但他也是赶紧躬身道:“在下却是淮南考生,宁成文,多谢大人此番救命之恩。” 他说完便跪倒在了地上,一旁的文鹤轩被他余光扫了一下,也如梦初醒般赶紧跟在身后也拜了下去。 官轿里那位不知名讳的四品文官大人没说话,只是略略点了点头。 然后又抬眼朝远处看了一下。 那些匪类能够压制住宁家文家的下人,这很正常。 毕竟再怎么样他们手上是沾过人血的。 但面对这位文官带来的士兵们,这些人立马就认了怂。 没打多会儿,立马就原地告了饶,还说以后坚决不会再干这种缺德事了。 “认错倒是快。” 那位大人哼笑一声,摆摆手道:“都直接给我带去省城,我倒是要问问他们身上到底背了多少条人命!” 四品文官大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叫人将那些匪徒捆起来以后便没有再理会宁成文和文鹤轩, 宁成文记挂着道谢,还想问一句对方是谁。 四品文官大人只是眼尾扫了他一眼,说道:“若你足够出色,我们很快便会再见。” 说完,几个轿夫起轿将人带离。 宁成文在原地思考了半晌也没有想明白这人可能是谁。 省城郡守蔡大人从五品,还不及这位大人品阶高。 既不是郡守蔡大人,那还会是…… 虽然满心的疑惑,但此时情况也容不得宁成文多想。 荒山野岭,下人们个个儿受了惊吓。 刚才那位大人心善,还留了几个官兵护送他们一路进了省城。 到了城门口,查验了身份,守城官兵放行。 那位大人留下的几个官兵便准备撤离。 宁成文见状,赶紧从马车上蹦下来,拉住其中一人道:“小兄弟,你且同我讲讲,刚才那位大人姓甚名谁,日后我也知道该与谁道谢。” 被拉住的小伙年纪不大,刚想说不知道,却猛然间感觉到衣袖里被塞了个硬邦邦的小玩意儿。 拉住他的秀才眼尾带着点讨好的笑意。 手里被塞了银子,这位听说还是淮南府的宁三元,日后未必就没有出头之日。 小伙子思虑再三,最终还是没有克制住自己的嘴。 小声道:“这位沈大人是从京城来的。” 啊?京城来的沈大人?那又是谁呢? …… 进省城赶考的读书人和府试一样,多半都是住在考寓里面的。 之前每次都是宁馨安排好。 这一次宁成文原以为要自己出面解决,却没想到文家的那位六叔早一步便已经将这些事情都安排的妥妥帖帖。 “我家掌柜与这间客栈的掌柜有旧,临来前便递了书信,留了两间上房,一间给我家少爷,一间给舅老爷您的。” 六叔毕恭毕敬,将房门钥匙递到了宁成文手上。 这句舅老爷叫的宁成文浑身舒坦。 他原本是不愿意占人便宜的性情,但被这句舅老爷叫完,他突然想起来,自己是文鹤轩的长辈哎,这哪算什么占便宜。 在客栈中安顿好不久。 宁成文便火急火燎的将给闺女报平安的书信写好寄了回去。 这是父女俩商定好的。 他也知道女儿不放心他,所以书信中并没有写路上遭遇的那些事情。 只说了到了省城以后的安排。 书信写好封好,宁成文开门,叫阿林拿去寄送。 阿林接了信去找驿站寄送。 宁成文刚要关门,便听到门外传来两个书生打扮的人的谈话。 “什么?这次乡试的主考不是费大人么?” “你这信儿也太晚了些吧,费大人连襟贪墨赈灾款的事儿叫人给告到御前了,他自然不能继续当这届的考官,听说这次的考官是圣上钦定的,才从京城过来的,是文渊阁的大学士沈大人。” 第一百八十三章 乡试结束 在省城待了一个多月,宁成文和文鹤轩二人互相监督,学习状态一直都算不错。 很快便进了八月。 乡试规定的告示也一项一项贴了出来。 虽说之前都已经连中三元了,可是看到告示上密密麻麻的要求的时候,宁成文还是稍微有那么一点懵。 “这怎么连饼子都不让带了?”文鹤轩也挺迷茫的。 宁成文解释:“不是不叫带饼子,咱们切成小块儿的就成了,确保里面没有夹带。” 往饼子里夹答案的,往大米上刻字的。 甚至上一年还有一个考生最狠,他把后槽牙拔下来刻上了字,然后又给装回去了。 原本以为是万无一失的作弊,但没想到在考场的时候他手一抖,那颗牙掉了出去。 这才叫人发现。 所以今年的检查才会格外的严格。 “别说是饼子了,瞧见没有,带点心的都得给你捏碎了检查。” 宁成文指着告示上的那一栏。 文鹤轩小声叹了口气。 太难了,考个乡试实在是太难了。 好在宁成文早就有准备。 他来钱宁馨就给他准备好了乡试要拿进去的食物。 宁馨花了大价钱从一批异域商人手中买了不少牛乳粉。 和现代的奶粉差不多,入水即溶,比米汤水之类的都能顶饱。 然后她还亲自教李贵做出了一种简易的泡面。 面粉制成面条以后用油炸一遍,然后用开水一泡,放做好的牛肉酱和调料粉,比外面卖的还要好吃。 并且,为了能顺利通过门口的检查。 奶粉是粉状的,一眼就能看到里面有什么。 面条空隙也极大,根本没有藏东西的可能性。 除了那罐子牛肉酱乡试那天被官差拿筷子左捅右捅了好半天以外,其他都顺利的拿进了考场里面。 经历了一系列的检查以后,总算是顺顺利利进了考场里面。 宁成文被带着到了自己的考号前面,结果赫然映入眼帘的就是考号内一个占了一大块地方的恭桶。 之前不管是府试还是县试,都是有专门的厕所的。 不必在自己的考号里面方便。 这下可好了,厕所全都改在了自己的考号里面。 而且这些恭桶是要等到三天考完以后才倒,这就是说明,所有的考生都要跟自己排泄物整整相处三天。 带路的官差大哥走了,宁成文安置好自己的考篮和吃食。 艰难的把注意力从那个硕大的恭桶上转移了出来。 所有考生都已经入内。 三声锣鸣结束,外面考场的大门咚的一声紧紧关闭。 这便是乡试正式的开始了。 外面进不来,里面出不去。 乡试考的类型只有八股文和试帖诗。 八股文宁成文掌握的还算不错,加上临来前岳景深给一顿突击,以及山长送来的那本批注极多的书本。 这让宁成文在看见八股文题目的时候,并没有多想,就已经有了思路。 他的思路来的也的确是快,别的考生还没有看完题,他这边已经开始摩拳擦掌准备往答题纸上面写字了。 但一想到馨儿日日没完没了的嘱咐,叫他一定要写提纲才行。 宁成文向来十分听女儿的话,哪怕觉得自己在脑中的构思已经十分全面了,但仍旧不紧不慢的开始在草稿纸上写起了提纲。 不得不说,写了提纲以后感觉就是不一样,再下笔的时候如有神助。 答题纸只有两张,写错了或者沾了脏污都是没有的替换的。 所以相比宁成文这种列了提纲的,许多提笔就写的已经因为写错了小声哀嚎了。 “肃静!” 考场官差冷冷开口,考生哪管心里再难受也只能咬着牙硬扛着。 因为在考场内因为纪律问题被撵出去的,三年之内不许参加考试。 这一条规矩,所有人都知道。 再说宁成文,因为准备充分,加上心态也尚算不错,前面几篇时文都写的非常顺畅。 只是苦于时间简直是太久了。 三天时间,宁成文前两天尚且还算精力充沛,到最后一天的时候,人就已经开始有些犯晕,考场内多的是体力不支被扛出去的。 宁成文生怕这其中有文鹤轩。 文鹤轩也生怕自己娘子的这位舅父扛不住三日的艰难。 但好在,俩人都算是比较争气的。 全部都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扛过了三日之期。 最后一天的锣声响起时,宁成文正好最后一笔落笔。 监考将考卷一张张的收起来,糊名整理好,这才让考生依次从考场内离开。 宁成文位置在比较前面的地方,他咬着后槽牙,好不容易扛到了门口。 可是三日都在同一个空间待着。 这刚一出来,刚吹了一点冷风,宁成文就觉得自己好像被谁的大手猛烈的朝胸口推了一把似的,浑身的力气都卸了似的,立马就站不稳了。 他脑子一晃,差点直接朝后面倒下去,但好在关键时刻,一双手将他给捞了起来。 “舅父,您还好吗?” 文鹤轩其实也是灰头土脸的。 相比于宁成文,他其实更惨一些。 因为他隔壁的一个男的第二天的时候不知道吃坏了什么东西,一个劲儿的拉肚子。 那股子恶臭的味道简直是让文鹤轩恨不得直接把自己鼻子割下来算了。 后半程他实在是忍不了,将自己衣袖给扯了下来,把口鼻都给堵住,这才算是艰难的熬到了出考场。 所以,现在他就只有一个衣袖,另一只膀子直接就露在外面,别提多狼狈。 俩难兄难弟相互搀扶着从考场走了出来。 外面等待接考生的人已经站满了一个门口。 六叔、阿林和云师兄仗着体格不错,横冲直撞冲到前面将二人给扶了下来。 “少爷,您没事儿吧。” 众人都是异口同声,只是阿林问的是宁成文,六叔问的则是他们文家自己的少爷。 俩少爷都艰难的抬起头摇了摇。 想说句没事儿,可怎么都张不开嘴。 太累了,实在是太累了,这哪里是去科考,这简直就是去受罪。 宁成文突然就又想起了馨儿。 馨儿年纪不大,但每次自己出门她都会准备许多条后路,生怕自己吃到哪怕一点点苦。 好在今日有六叔,他也足够稳妥,也早就准备好了车马,二人刚出来便直接被迎到车子上面去了。 考试结束,二人在客栈里面浅浅休息了几日。 按理来说,乡试半月就能够出成绩。 但这一次,明明都已经一个月了,却还是不见发成绩。 宁成文心里正纳闷呢,就听阿林道:“少爷,官府来人了,好些人都过去了,怕是要出榜了呢!” 第一百八十四章 龙精虎猛的新科案首 考寓门前确实来了许多带刀的差役。 可等宁成文和文鹤轩出去一看,才知道这根本不是来张榜的。 “钟离郡的尚巍可在?”差役朗声询问。 不多会儿,人群中举起一只颤巍巍的手。 一个身形单薄文弱的中年人从人群之中走了出来,声音弱弱的:“我、我在。” 宁成文也回头去看,发现这位仁兄他之前便认识。 乡试考前大家基本上都会提前来省城落脚。 一帮读书人聚集,自然免不了要在诗文上面比拼一下。 宁成文这个案首当然也在大家的期待之中。 只是来之前馨儿便嘱咐他,尽量不要出风头,能多低调就多低调。 所以他婉拒了众人的邀请,一次诗会都没有参加过。 而尚巍因是钟离的案首,也被邀请参加了几次诗会。 因诗文才华出众,听说还没有乡试,便已经得了许多人的追捧。 省城本地很多显贵也与之结交,更有人愿意将家中贵女许配给他。 可差役找他这是作甚? 众人皆屏气凝神,想要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结果尚巍才刚从人群中站出来,便被两个差役直接给压了起来。 “干什么?!你们这是干什么,为什么抓我!” 尚巍懵了,人群中的其他人也都跟着一起懵了。 这怎么好好儿的上来就抓人呢?! 虽说这些差役是给官府做事,但能来参加乡试的,就已经都是秀才相公了。 怎么就和秀才相公动起手来了?! “尚巍乡试作弊,我们奉沈大人之命,将人带回官府问询!” 不解释怕是出不去这人群之中的。 差役便将原因说了出来。 尚巍眼睛瞪得极大,惊慌失措道:“什么?!我什么时候作弊了!?你们不能凭空诬陷人的清白!” 能考中案首的,怎会作弊? 宁成文其实也很难相信。 差役冷声道:“你试卷上的标记与前主考费大人供出来的一模一样,你有什么要解释的一会儿去郡守大人和沈大人面前说就是了。” 前任主考费大人不光是贪墨灾银,被抓以后甚至还被查出有与考生私相授受的行为。 因为乡试收卷以后是要糊名的,所以他们的办法便是在考卷上做一些极其隐秘的记号,等到卷子递到主考费大人手中的时候,他便能够凭借这些记号来给这些考生走后门。 官差很快就将痛哭流涕的尚巍带走了。 徒留一众人在原地窃窃私语。 “可、可这也不合理啊,我们都已经知道乡试换了主考,尚巍又怎么会不知道呢?那他还要做记号,岂不是傻了吗?” 文鹤轩不明所以。 宁成文却是已经看出了其中的真相。 他叹了口气道:“所以馨儿千叮咛万嘱咐叫我们一定不要出风头,枪打出头鸟,他这是叫人给陷害了。” “啊?” …… 乡试作弊的事情并没有掀起太大的风浪。 对于考生来说不过是又少了一个竞争对手而已。 尚巍被抓走不久,乡试也便放了榜。 宁成文自觉准备的还算不错,所以并不是很着急看榜。 甚至前一晚因为不用学习,还和文鹤轩二人稍微小酌了几杯。 结果不胜酒力,俩人直接就倒在了宁成文的房间里这么睡了一夜。 一夜无话,第二天俩人是被门口锣鼓喧天的声音吵醒的。 “恭贺淮南宁成文老爷又中案首!!” 锣鸣混杂着道贺的人声,把还在睡梦之中的俩人给直接吵醒了。 “是我家少爷嘛!” 今日去看榜的不是宁家的人,是六叔昨天晚上安排好的文家的人。 所以阿林正在门口守着,一听见报喜的人过来,他激动地像是小狗勾一样,欢天喜地的在门口蹦来蹦去。 “是淮南是吧?我家少爷叫宁成文你们没看错吧!” 虽说早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对于阿林来说,每回的激动还都是全新的。 他蹦蹦跶跶在门口问了一大圈。 就听见对面那人道:“对,就是你家老爷!快开开门,叫咱们也沾沾喜气!” 报喜的人是要收了红包才能走的。 这会儿六叔他们还没有回来,阿林也被喜悦冲昏了头脑,恨不得当时就和自家少爷分享一下这份喜悦。 他搓热双手当即就推开了卧房的门,激动道:“少爷,您又中了案首啦!大家过来给您道喜来啦!” 房门一推开,乌泱泱一下子后面的人就都冲了进来。 宁成文还在床上没有回过神来,就这么直愣愣的看着一帮子报喜的人像鬣狗看见了食物一样,激动道:“给宁老爷报喜!” “给宁案首报喜!” “举人老爷!” 后面等着拿喜钱的人还正在拼命的往前挤,就听见最早进来的一个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个吸气的声音大到让人完全不能忽略。 “……案首老爷就是不一样啊,考完了试还有精力……啊……” 后排的人小声的讨论把宁成文从懵逼中唤醒,他下意识的朝一边看。 发现文鹤轩就缩在客栈薄薄的被子里面正在呼呼大睡。 他头都没有露出来,只在被子下面显出一个人形儿来。 上面是一头如墨似的乌发。 “啊……这不是……” 显然是被人给误会了,宁成文下意识就想要解释,可是即将掀起被子的那一刻,他又突然觉得不对劲儿。 要是被子掀起来底下躺的是个男人,恐怕这事儿就更离奇了。 他只好顶着一张涨红的脸,强作镇定从床上下来,朝大家拱手做了个揖。 然后又翻出钱袋来隔空扔到了阿林的手里,吩咐:“给大家分分,辛苦众位了。” 阿林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带这些人进来闯了多么大一个祸。 他拿起钱袋热情的招呼大家出去分赏钱。 宁成文看着这个恨不得把尾巴摇上天的憨货,气的牙根直痒痒。 不行,等到回去一定要跟馨儿说,以后再不叫这傻子跟自己一块儿出来了。 分了赏钱,报喜的人呼啦啦一下子就都走了。 刚才看见的一幕对他们的冲击尚未结束。 他们边走边讨论:“哎,也不知道被案首瞧中的是啥样的姑娘,该不会是迎春楼新来的那位吧,那可真是沾了贵气啊!” “应该不能吧,案首能瞧上花楼里的货色吗?” “但该说不说,不愧是案首,才华就不多说了,就连身子骨也这么好,乡试多熬人啊,考完还能……哎,真是老天爷关照啊。” 于是,不出半日,案首宁成文发榜日之前一晚还有心思和姑娘颠鸾倒凤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省城。 民间评价:龙精虎猛的新科案首。 第一百八十五章 解元也没什么,不要太骄傲啦 莫名其妙成了和宁案首颠鸾倒凤的“姑娘”,文鹤轩竟也不自知。 他家几个下人仆从也很快带回来了他高中的消息。 “少爷,您中了,您中了!!舅老爷是第一,您是第七!” 六叔笑的一脸慈祥。 他算是看着文鹤轩长大的,在他眼里文鹤轩就是自家的孩子。 他家少爷就不属于那种考运极好的人,之前几场考试甚至有把着榜单最后一名考进去的情况。 所以,能考中已然不易,他一点也不羡慕宁成文能考中这乡试的解元。 更何况,宁成文就是自家的舅老爷,舅老爷高中解元,他们也跟着高兴不是! 乡试中了解元之后,宁成文这个连中四元的文曲星变成了香饽饽。 哪哪儿的诗会都要千里迢迢过来给他送拜帖。 但他谨记馨儿的叮嘱,前面又有尚巍的例子在,他还是能推则推,尽量不成为人群当中的焦点。 但是其他的集|会推了也就推了。 鹿鸣宴却是万万推不得的。 鹿鸣宴取得是《诗经小雅》中的: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是朝廷宴请新科举人的一次宴会。 由一省之要员,以及乡试的主考官共同筹办。 因为此次乡试牵扯过多,又有之前费大人的事情在前,所以此次宴会只有文渊阁大学士沈大人自己出席。 宁成文作为新科解元,自然不能不露面。 但他临去前也已经想好了,不管是吟诗作赋还是谈古论今,他都走一个保守派,尽量不给别人攻击的机会。 这个出头鸟,他死都不做。 鹿鸣宴当日。 宁成文和文鹤轩同时出席。 俩人去的路上还听到往来的百姓在嘀咕他“龙精虎猛新科解元”的名号。 宁成文被说了个大红脸,也不好意思辩驳,只好拉着还一脸懵逼的文鹤轩疾步进了鹿鸣宴的宴会厅。 宴会一开始,和府试院试差不多,都是官员鼓励学子们日后高中金榜,以及一些勉励的话等等。 沈大人倒是没有说话,他只是坐在最前面的位置上若有所思似的环顾众人。 勉励结束,就是要从解元开始挨个儿的作诗。 这算是鹿鸣宴上的常规流程了,宁成文来之前便已经准备好了。 秉承着绝对不可以出风头的心态,宁成文将提前准备好的一首平平无奇的诗歌诵读了出来。 不出所料,他这边刚一念完,底下立马就有人开始窃窃私语。 不用细听都知道,肯定是嘲笑他的诗歌做的不够别致。 但宁成文不管这个。 他已经是宁解元了,作诗的好坏并不能影响他的排名。 反而更容易引起旁人的不满。 做完了诗,宁成文坐回席上准备等着吃饭。 却不料,这头菜刚端上了桌儿,他就被沈大人叫起来问了几个问题。 都是些学问上面的问题,这个宁成文倒是对答如流。 可算是在众人眼中保住了这个乡试解元最后的一点点面子。 等问完了宁成文,沈大人似乎对旁人也没了兴趣,没待多会儿也就离场了。 宁成文原是想要找个机会感谢一下沈大人当日在郊外救他和文鹤轩二人一命的恩情,但没有找到机会。 鹿鸣宴结束之后不久,宁成文和文鹤轩准备启程回淮南。 还没出城门,便遇上上次沈大人队伍里送他们的那一队士兵。 “奉沈大人之名,叫我兄弟几人再送宁谢元一程。” “啊,这怎么好意思呢……”宁成文这下真是有点不好意思了。 上回的恩还没来得及谢,回去人家又安排了人来送。 他想要婉拒,可为首的那人突然将他拉到一边,小声道:“宁谢元有所不知,上次进城之时打劫你们的那几个人我们抓起来以后审问了一下,结果问出来他们是受人教唆这才想要来害你们的。” 这么一说,宁成文的神经一下子就提了起来,如果只是抢劫而已,沈大人不会如此警惕。 看起来此人的重点在于杀人上面。 应该就是想要除掉宁成文和文鹤轩,让自己更有可能成为解元。 只是没想到沈大人临时出现,将他的计划打乱,于是,宁成文还是顺理成章成为了宁谢元。 知道了这些以后,宁成文心中对沈大人的感激更是多到几乎要满溢出来。 他也不再多说,只朝着那位士兵躬身道了句谢,也并没有问具体是谁有此恶念。 沈大人不说,自然有他的想法。 馨儿过去便教他,人要在该糊涂的时候糊涂,该清醒的时候清醒。 宁成文深以为然。 一队士兵路上护送,宁谢元排场极大的从省城离开,直奔淮南府。 路上又是整整行进了半月有余,但有人护送这一路就安全了许多,就连来的时候遇上的那些拎着锄头的老大爷们都没有再见到。 好不容易快到了淮南府,已经是半月以后的事情。 文鹤轩掀起马车的帘子问六叔:“六叔,信儿都传到家中了吗?母亲知道我和舅舅高中的消息了吗?” 说是问母亲,其实看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是个人都能猜到,这小子是想媳妇儿了。 六叔笑着点头:“少爷您放心吧,放榜当日我们便将您和舅老爷高中的消息传回来了,估摸着这会儿老夫人和少奶奶已经等在城门口了呢。” 刚刚成亲不久便要离家出去科考。 文鹤轩如今就像那个南归的大雁一般,恨不得马上冲回家中和媳妇儿好好亲热一番。 宁成文在旁边看着,虽然也有那么点别扭,但更多的是开心。 开心自己的外甥女儿这门亲事不错。 到了城门之外,两个举人老爷整理衣冠准备下车见亲人。 心中惴惴自是不必多说,可没想到,准备了好半天,结果一下马车宁成文发现,门口只站着个百无聊赖的梧桐。 瞧见俩人的时候眼中没有啥喜悦的神情,倒是有那么一点:啊,总算回来了的放松的感觉。 宁成文皱眉上前:“馨儿呢?” 梧桐没忍住打了个哈欠:“小小姐跟文家米行帮忙呢,这会儿没空过来,叫我过来接您二位,哎,对了对了,小小姐还嘱咐您回去要低调些,千万不要太张扬了,解元也没什么,不要太骄傲了昂。” 第一百八十六章 朝哪儿磕头才行?? 都考中了解元还不让人骄傲了? 那还得什么名次才能让人骄傲一把…… 一想到自己才考了第七,就恨不得尾巴翘到天上去的心情,文鹤轩甚至稍微有那么一点点羞耻。 “好歹是解元……”他替宁成文找补了一下。 梧桐却是不耐烦道:“我家小小姐说了,少爷日后是要中状元的,怎能为了一个解元就兴高采烈。” “……”文鹤轩一下子就被堵得啥话都说不出来了。 但心里想的却是自己这个小姨子口气倒是不小。 连中四元的确是足够厉害,但状元哎,那可是和全天下的读书人比较的呢。 哪里会有那么好中。 宁成文倒是看的开很多,他闺女既然这么说了,那肯定就是有道理的! 他只是关心道:“馨儿怎么还去文家米行了?” 梧桐一脸兴高采烈道:“还不是小小姐厉害,有人想要陷害文家的米行,是咱家小小姐给坏人揪了出来,现在全淮南的人都知道啦,自然不去旁的地方买米,都在文家的米行呢!表小姐一个人忙不过来,咱家小小姐才过去给帮忙的。” 说着话,众人已经一路到了文家米行里头。 文鹤轩老远就开始激动。 毕竟自己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看见媳妇儿了。 可没想到才绕过街角看见文家米行的招牌,俩人就傻眼了。 好家伙,米行门口这个人山人海的劲儿,若是不说以为这是赶上了什么天灾人祸,这是官府开仓放粮了呢…… “哎,别挤别挤,后面排队去!” 梧桐带着俩人才稍微往前走了两步,就被前面一个老爷子又给怼了回去。 老大爷还一脸不满的朝仨人瞪了一眼,眼中写满你们什么素质的表情。 宁成文无语。 文鹤轩甚至憋屈的想哭。 他在人后都已经看到自己媳妇儿站在柜台前面算账拨弄算盘珠子的身影了! 楚楚那么好看! 可楚楚一眼都没朝他这边看…… 和这俩老爷们悲春伤秋的劲头不同,梧桐一看如此景象,架起肩膀,一手拉过一个,硬生生的直接从人群当中挤了进去。 “哎呦,这不是我儿和亲家嘛!” 总算是蹭到了门口,文老夫人瞧见二人狼狈的样子立马叫米行下人出来给开了一条路。 灰头土脸进了后屋,才发现前面还是小打小闹,后屋的架势才叫一个足。 四五个账房先生疯狂的扒拉着算盘珠子,宁馨则背着小手像个监考老师一样都看一圈,西望一望。 时不时还要出声指点一下。 “城北的仓库没有那么多库存了,不能和其他几个仓库一样的速度来计算。” 才说一半,抬头瞧见宁成文和文鹤轩进了门,宁馨微怔了一下,然后一拍脑门:“啊爹爹,姐夫,我都快把你俩给忘了!累坏了吧这一路,唉,实在是没办法啊,这边太忙了,我也没顾上去接你们。” 米行有自己固定的收粮渠道。 哪怕上年灾年,周围几个村子收成都非常不好。 但收上来的粮食却也并没有少多少。 可对于百姓来说,日子就苦的多了。 别的米行因为粮食紧张而大肆涨价,加上之前又出了西街米行的事情,而文家的这个米行却并没有涨价,这里生意自然就会非常的好。 崔楚楚刚接手米行生意就碰上这一茬。 文老夫人不放心,亲自过来坐镇。 却没想到宁馨那小丫头早已经坐镇到了米行当中,将一些都处理的有条不紊。 老早就知道了这俩人已经考中了举人。 文老夫人这会儿高兴劲儿也过去了,见了俩人便将宁成文拉到了一旁,问了一堆乱七八糟的。 比如宁馨的生辰八字,宁馨出生的时候有没有天降祥云啥的。 给宁成文问的是一愣一愣的。 宁老夫人笑的是一脸慈祥:“您家这娃娃简直是神了,我想着楚楚他们不是也准备要孩子了么,要是能生一个和馨丫头这么好的,那我就算是现在咽了气儿我都瞑目了啊。” 谁不向往家里能出宁馨这么个神奇的娃娃啊。 宁老夫人现在就想知道自己得朝哪个方向磕头才能磕来这么好的乖孙女儿。 一听这话,宁成文老父亲的自豪感又一次油然而生。 他笑眯眯的开始掰着手指头开始炫耀起来。 从宁馨一晚上就认识了上百个字儿,到宁馨鼓励他参加科考。 要不是写书的事儿怕暴露了影响名声,他都恨不得把自己家赚的第一桶金都是宁馨的功劳告诉给文老夫人。 原本是觉得这丫头聪明,结果越听越来劲。 文老夫人最后绝对,就算是自家儿媳妇儿生不出这样的,她也得认个干闺女什么的。 哎,对了,自家哥哥家的那个男孩儿是不是还没有许亲呢? 啊,不行不行,那孩子太傻了些,实在配不上她家馨儿…… 文老夫人越想越远,看宁馨的眼神也愈发的慈爱。 宁馨被看的浑身发毛,也不知道到底为啥,只能继续帮忙后屋处理柜面上的事情。 本来就已经很忙,宁成文和文鹤轩回来也没有来得及休息,直接也加入了进来陪着大家一起忙碌。 当日,文家一行人直接就是忙到了月挂中天。 仓库里所有的余粮也都已经放了出去以后,文家米行才算是关上了门。 这会儿宁馨已经累的快趴下了。 宁成文心疼孩子,把人挂在了自己胸口,一手托着她,一手拿了个扇子替她扇风。 那一夜,宁馨的梦里没有日日嘶鸣的蝉音,没有不停翻滚的热浪。 只有她爹爹身上那股子清爽的皂香。 有爹爹可真好啊,就算是在梦里,她都忍不住感叹。 连着在文家忙活了好几天,总算是走上了正轨以后,宁馨也就不再每日过去帮忙。 而是又开始给宁成文制定下一个阶段的学习计划。 会试就在明年二三月份,正是京城最冷的时候。 宁成文起码得除夕左右就上京准备考试。 对于他一个南方人来说,这个路上的气温恐怕是不那么友好。 宁馨自己本身就是个南方人,过去出差的时候曾经去过冬天的北京。 哪怕是穿了厚厚的羽绒服,她都觉得自己几乎是快要冻死在那里。 所以她未雨绸缪开始劝说宁成文在学习之余要多多锻炼,养成良好的体魄,争取殿试之时,能够得圣上青眼。 第一百八十七章 突闻噩耗 一切都安排妥当,回来没几天,宁成文和文鹤轩就再一次回到了书院里面读书。 因为宁成文再次考了个第一名,成了乡试的解元。 山长这会儿看他是甭提多高兴。 他回书院的当日,山长还特地拉着他满书院的转了一圈儿。 得谁告诉谁,这新科解元,下凡的文曲星是他的门生,是他们书院倾力培养出来的。 书院、山长对自己都照顾颇多,宁成文自然配合不迭。 由着山长一圈圈的领着他转。 另一头文老夫人着急崔楚楚怀孕的事情,带着人去了好几次观音庙求子。 回回都得撺掇着宁馨和他们一起去,宁馨最初还觉得挺奇怪的。 后来才知道原来是文老夫人求菩萨的时候怕说不清她哪儿好,所以就想要她直接过去,文老夫人耗能指着她直接跟菩萨说,让自家儿媳妇儿就生个这样又乖又灵的娃娃就行了…… 宁馨表示很无语。 但也尊重这份儿欣赏,回回都吉祥物似的跪在俩人边上,给供桌后面的菩萨全方位展示自己的聪明…… 一切似乎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又入了秋。 某日还上着课,文家便来人将文鹤轩给叫了回去。 说是家中有急事。 宁成文不太放心,也跟着请了假一道回去了。 “到底什么事儿?”文鹤轩拉住门口的下人着急的问道。 下人瘪着嘴巴,似乎来之前得了什么令似的,死活也不肯说,非要回去以后叫少奶奶亲口告诉他。 结果,这个回去的马车上文鹤轩就像个打着转儿的陀螺似的,没完没了的念叨:“舅父,楚楚肯定不会有什么事情的吧,她前几日便开始犯懒,人也憔悴了不少,不光这样,还吃什么都没了胃口,就连过去她最爱吃的藕粉圆子我买回来她也就吃了一口,没多会儿还呕了出来……今日我特地叫了福安堂的坐诊过去帮她看病,肯定不会有什么事儿的吧……” 这么前因后果的一联系,就算是再迟钝,宁成文也猜出来崔楚楚这是怀孕了。 他到底是经历过人事的大人。 之前程秀娥怀宁馨的时候也差不多是这个样子。 可既然文家的下人都不说,他自然也不能提前把这个惊喜告诉给对方。 就只好也紧闭着嘴,做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这下可好,把个文鹤轩搞得是更加的紧张。 等会儿马车到了文府门口,车还没停稳,他人已经一个箭步蹦了下去。 “娘,楚楚怎么样了!” 一句话刚问出口,声音里已经带了哽咽。 他满脑子想的都是自家娘子患了不治之症的可能性…… 这把也过来看崔楚楚的宁馨都给看愣住了, 怎么回事啊这是,宁家是不是有什么诅咒,怎么但凡沾了宁家的边儿,不管是男的女的都这么爱掉眼泪呢。 文鹤轩开了门直奔崔楚楚而去,如果生活是一张漫画的话,宁馨怕是已经看到他飞落在半空的眼泪了。 眼看着人就要扑到崔楚楚的身上的时候,叫文老夫人给半路拦了下来。 “哎呦,怎么这么毛毛躁躁的!” 文老夫人挡在儿媳身前,一脸嫌弃的看着儿子。 “娘!楚楚她……” 文鹤轩眼睛鼻子红了一片,像急坏了的小狗勾。 “叫你娘子自己跟你说……”文老夫人乐得见儿子儿媳感情如此好,也便将位子让了出来,叫小两口自己说话。 崔楚楚脸上带着羞涩的红晕,在文鹤轩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紧接着就瞧见这个平日都十分冷静的文举人像个猴子一样一蹦三尺高。 恨不得蹭的一下就窜上了天。 “我要当爹爹了!我要当爹爹了!” 小两口感情好,文老夫人又极疼儿媳,所以崔楚楚怀孕这事儿一下子就成了文府最大一件事情。 当然,也不止是婆家,这事儿自然也要通知娘家宁小蓉他们。 毕竟若不是当初宁小蓉的眼界够远,崔楚楚现在怕是还留在乡里,嫁个杀猪贩菜的,怎会有如今这样的际遇。 可是书信传回宁小蓉婆家的村子,却一直没有收到回信。 崔楚楚正想派人去问问,却突然就收到了噩耗:宁小蓉上吊自|杀了…… 这噩耗不是旁人带来的,是宁大哥亲自过来告诉给他们的。 “什么?姐姐死了?” 宁成文被从书院叫回来,整个人都是傻的。 宁大哥是自己过来的,风尘仆仆,灰头土脸,人也非常憔悴,看起来十分狼狈。 他的眼睛里全是红血丝,瘦骨嶙峋的样子仿佛比上次见面的时候老了十岁不止。 宁成文被这个消息打击的人都要瘫在地上,宁大哥用干瘦的手臂抓着他的肩膀,哑着嗓子道:“老三,你得给你姐出头,不能叫她白在世上活这一遭……” 第一百八十八章 宁小蓉之死 宁小蓉之死,说来离奇又蹊跷。 自她将崔楚楚送入府城又许了人家以后,她与崔大勇就算是彻底撕破了脸。 所以当日成亲之后,不管是宁馨还是崔楚楚都不愿意让宁小蓉再回村中。 但崔文彦还在村子里读书生活。 日后也要娶妻生子。 她不能管了女儿却不管儿子。 所以哪怕知道回去崔大勇一家肯定要刁难她,但宁小蓉还是毅然踏上了回乡的路。 可没想到,这一别就是永远…… 那个从宁馨穿越以后,就最最喜欢的小姑姑,竟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在了那片根本不属于她的村子。 别说是自小被宁小蓉庇护着长大的宁成文了,就连宁馨,心都痛的如同刀绞一般,几欲喘不上来气。 她蹲在原地给自己好好的顺了一会儿气,满脑子都是宁小蓉从府城离开时候那个决然的背影…… 一大一小全都在哭,宁大哥有些坐不住,开口道:“这事儿得通知一下楚楚,她不是也嫁了个不错的婆家,不能看着她娘白死!” “不行!” 听到这句,宁馨揉揉心口,艰难的站了起来,说道:“楚楚姐姐刚刚有孕,胎还没有坐稳,这个时候告诉她会要了她的命的。” 这个朝代医疗条件有限。 安胎的手段也不是很多。 崔楚楚刚刚有孕,不能如此冲击她的情绪。 宁馨咬了咬牙,艰难把胸口那股子郁愤给压了回去,平静的对宁大哥道:“大伯,你跟我说一下前因后果,你是如何发现姑姑自尽的,崔家人又是如何交代的,一五一十全告诉我,一个字不许漏!” 她由梧桐扶着坐到了花厅的最正位上。 面色沉郁,双眉紧蹙。 若是往常还能从她脸上看出一点幼童的天真,那么今日,她已然是个成熟干练的女强人,眼中眸光深狠。 把宁大哥都看的是一愣。 但很快他也反应过来,似乎三弟弟也不如这个侄女儿更聪慧可靠。 也便一五一十的将自己发现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交代了个清楚。 宁小蓉虽然嫁到了邻村,但时不时的就会回大窑村看看老娘。 两个村子距离不远,宁小蓉几乎每几天就会过来一次。 但这个月宁小蓉一次都没有回过家,宁大哥觉得实在不太对劲儿就亲自去了一趟崔家。 “可我没想到!”宁大哥牙关都快咬碎了,才忍住一包泪:“我到的时候你姑姑竟然已经死了!那帮子狼心狗肺的东西甚至连咱们娘家人都没有通知一声,就给人草草下了葬!” 一片草席子就给卷了,甚至没有埋进崔家的祖坟。 宁大哥心疼妹子,硬是给尸身刨了出来,一架平板车给运会了大窑村,埋在了宁老爷子身边。 “你爷爷最疼你姑姑了,有俺爹照顾着,你姑肯定不能受委屈了。” 宁大哥用衣袖抹了眼泪,又将自己去报官的事情告诉了宁馨。 妹妹无故身亡,他就算是再窝囊,也绝不会善罢甘休。 他将这事儿告到了衙门,衙门提了崔大勇来问话,结果崔大勇那厮竟当着众人的面儿将宁小蓉说的一无是处,又说宁小蓉身死是因为她与人偷情私会被自己抓到,怕丢了颜面,所以才羞愤之下上吊自尽的。 人死了还要被糟蹋清白!宁大哥当场差点呕出一口血来! 眼看着所有人都相信二妹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宁大哥不甘,连夜跑来府城,就为找宁成文,来给二妹寻回清白! 宁成文一听,自是火气上涌,恨不得当即就收拾包袱和宁大哥一起去掀了崔家。 但他的冲动到底还是被宁馨给拦了下来。 “爹爹你不能去。” 宁馨声音沉稳持重,她认真道:“原定你们下周就要去京城赶考,若现在回去,处理了事情再回来,是绝对来不及的。” 如此冷心冷情的话从宁馨这样一个小丫头口中说出来。 俩男人都愣住了。 宁大哥当即就皱起了眉:“馨儿,你这孩子,那可是你姑姑……她过去对你们多好啊!” 好在他被气昏了头,宁成文却深知女儿从来就不会做没有道理的事情。 他试探着问宁馨:“馨儿不叫爹爹去,那你姑姑这事儿……” 宁馨小脸一板,眼神凌厉道:“我去。” 宁馨对自己爹爹的斤两十分清楚,宁成文固然是个聪明人,但崔家显然不是能够讲理的人家。 而她爹每次面对这样的对手的时候,一身能耐最后也只能使出三分。 简单点说,宁成文适合讲理。 所以,这种事情还得她自己来。 况且会试可不等人。 眼看已经秋末了,好些考生都已经踏上了去京城的路。 宁家因为宁馨买到了两匹可以日行千里的宝驹所以可以稍晚一会儿上路。 可无论如何,宁馨都不可能让他跟着去崔家。 “可是……”宁成文还在犹豫,正此时,房门突然被人推开,文鹤轩背光而立,双拳紧攥道:“我同你们去。” …… 和宁成文不同,文鹤轩年纪略小了几岁。 加上他乡试成绩也非最好,书院山长夫子也说他能考第七已经是运气。 马上要面临的会试难度升级,他近几日注意力一直在刚刚有孕的崔楚楚身上,学习的注意力根本也提升不起来。 所以,他近日一直在考虑要不要放弃今年的机会,好好准备一年明年再考。 刚好也能照顾自家娘子。 他今日便是来此找宁成文商量了,却没想到在门口听到了这件事情。 岳母宁小蓉在文鹤轩眼中是个奇女子,宁馨当然也奇,但宁小蓉身上自有一种让人钦佩的来自土地的韧劲儿。 她坚强、独立,又绝不会对生活妥协。 可这样的一个人,竟然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就算是为了自己这段姻缘,为了楚楚,以及楚楚肚子里的孩子,文鹤轩都决定要替宁小蓉讨回公道。 文鹤轩回去以后便将这件事情告诉了文老夫人。 想到那位爽朗的亲家,文老夫人也是不胜唏嘘。 最后也答应了文鹤轩的要求,同意了他去帮忙宁小蓉讨回公道。 然后明年再进京考会试。 两边都已经准备好,所有人都知道真相,为了崔楚楚被蒙在鼓里。 还高高兴兴的给自己的郎君准备上京的包袱。 “也不知道我娘什么时候过来,她之前就跟我说好了的,只要我一怀了孕,她一定会来照顾我的,真希望我哥也能来,咱俩成亲的时候他都没瞧见……” 崔楚楚向来都是个话很少的人。 可今天偏偏就一直在念叨着家里的事情,似乎是有所察觉一般。 再看她脸上明媚的笑容,文鹤轩心底就是一痛,将人揽进了怀里,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想把自己所有的温暖都给怀里这个人。 第一百八十九章 抄家伙,干翻狗男女! 次日一早,宁成文与文鹤轩共同离了淮南府。 只是宁成文往京城方向,文鹤轩往崔家村方向。 宁馨宁大哥与文鹤轩一路。 怕崔楚楚发现,文老夫人将她留在了家中,没让她过来送行。 两辆马车在城门口分别,宁成文还想再坚持坚持:“馨儿,爹爹能不能……” 他想说自己不行也明年再来考会试。 毕竟现在这个情况,他心态也不是很好,说不定自己也考不好。 可宁馨坚决的拒绝了这个要求。 “爹爹,你与姐夫不一样,你比他年长几岁,没有一点时间浪费,而且你要看到,你现在是举人身份,我姑姑在婆家竟也遭人如此羞辱,只有你不断往上走,走到更高的位置,才能庇护家人,使我们生活无虞,所以,你今年必须考!” 不光要考,还要考状元,要站在最高的位置上,才不会被人欺负。 宁馨一席话总算是把一直沉浸在痛苦之中的宁成文给唤醒。 他眼中的光逐渐清晰起来,眸色坚定而认真,对宁馨道:“放心吧馨儿,爹爹一定会努力的,绝不会让你们失望。” 宁馨站在马车里面,轻轻拍了拍宁成文的肩膀:“爹爹,最重要的是不要让自己失望。” 跟人家寒窗苦读十多年相比,宁成文已经足够幸运。 之前的几场考试他都是魁首。 这次若是能再中第一,他就是继岳景深之后最亮的那颗文曲星。 若空了一年再考,那么他这个四元的身份就会没那么显眼。 利益最大化,宁馨一直秉承这个。 宁成文在女儿的一通鼓舞之后,斗志满满地上了路。 虽然他的前路不是去给姐姐伸冤。 但他却心知,如果自己的力量不够壮大,那么姐姐的事情就会再次发生。 他!必须成为这个家的顶梁柱! …… 告别宁成文,宁馨和宁大哥文鹤轩一路踏上了回乡的路。 淮南往崔家村去的路不算远,三人又比较着急,所以一路也没有停过。 三天两夜终于到了崔家村。 宁馨第一个看见的不是崔大勇,而是许久未见的崔文彦。 他面色惨白,看起来如摇摇欲坠的风筝一般,比上次见面不知道瘦了多少。 宁馨对这个兄长印象算是很不错的。 年纪虽不大,但之前接触下来沉稳持重,很有些宁小蓉的作风。 而且也很护着自家人。 宁大哥说宁小蓉出事的时候,崔文彦还在镇上上课,崔大勇甚至没有通知他。 还是村上人实在看不过去,将这件事情通知给了他。 也好在是他在关键时刻赶了回来,不然宁小蓉别说是一条草席了。 很有可能直接就被烧成一捧灰了。 古代与现代又不同,火葬是对一个人最大的诅咒。 一眼便看出崔文彦在苦撑,他眼下的青黑都快掉到下巴上面了。 宁馨看着觉得心热,上来扶了他一把,想安慰几句,却不料她刚一上手,崔文彦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一般,直接就正面朝地的倒了下来。 宁馨哪里受得住一个十五六的大小伙子。 好在宁大哥和文鹤轩及时赶了过来,一边一个将人架了起来。 要想能够一举解决问题,就得提前了解好情况。 所以第一日回来,宁馨安排文鹤轩去找了一间离崔家很远的民居。 保证不会打草惊蛇。 他们将崔文彦带到了民居里面,将人放在了床上。 这次于四叔也有跟来,给他喂了水把了脉,然后说人没什么大事儿,只是悲伤过度加上压力太大,刚才看见宁馨他们一下子放松了,所以才突然晕倒的。 可想而知,这个小少年到底受了多大的苦。 听完这话,宁馨小拳头攥的更紧,开始安排人分头行动。 “李爷爷,你去村子里转转,看看能不能找村民问出点什么内情来。” 李贵立马点头:“好的,馨丫头。” “姐夫,上回这边闹灾荒,您家米行不是还送了不少,加上你还有个举人的身份,去府衙拜见一下官老爷也是应当的。” 文鹤轩也点头称是:“好的,这也是应当的。” 每个人都有了自己的任务,唯有宁大哥还没有被安排。 宁馨看了看他,摇摇头道:“大伯你不能出去,上回闹得周围人都知道你的身份,你就留在这屋子里照顾文彦哥哥吧。” 宁大哥:…… 各自领命出去执行任务,宁馨自己也没有闲着。 她也简单打扮了一番,调出一副天真无邪的小孩模样,出去打听情况了。 因为是秋天,又刚收了庄稼,村子里的人都不太忙,都在门前闲聊吹风。 就在众人还对李贵抱着警惕,文鹤轩也还没有进得去衙门大门的时候,宁馨却已经仗着自己小朋友的身份问出了个七七八八。 毕竟受众不同,她的主攻对象是小孩子和老人。 她临出门之前拿了些饴糖的糖块儿,然后找到一堆正在门口玩泥巴的小孩儿。 笑眯眯的迎上去,开始糊弄小孩儿。 “谁知道崔大勇家最近出了什么事情啊?谁告诉姐姐,姐姐就给谁发糖吃?” 饴糖其实不怎么好吃,也就是带着点甜味儿罢了。 但对于村子里的小孩儿来说,却也是天大的美味。 一帮流着鼻涕的小屁孩儿看在糖的份儿上,一个比一个的积极。 “我!我知道!我娘说了,蓉婶子就是叫她男人给害死了,我娘都瞧见他男人和后村的李寡妇鬼混了!” 一个小黑胖子说的义正言辞。 宁馨点点头,发了块儿糖给他。 另外一个小朋友也举手道:“我知道我知道,那个李寡妇家还有个傻闺女,说是挺大年纪说不上亲事,她还撺掇着叫文彦哥娶她呢,蓉婶子不让,闹得不行了都。” 前因后果总结一下,宁馨大概将这个事情拼凑的七七八八了。 看样子崔家的矛盾不是在宁小蓉带着崔楚楚去城里寻亲事的时候开始的,应该是早就开始了。 那宁小蓉的死,肯定也和崔大勇以及他的那个姘头脱不了干系。 越想越气。 这崔大勇,早年间被姑姑管的结结实实,还有好些人说他疼老婆。 竟是这么个货色,不光是在外头胡搞,甚至还敢让姘头欺负到正主头上! 是可忍孰不可忍。 宁馨越想越气。 往常教给宁成文的那些什么三思而后行一点也想不起来。 她一摔手中的糖块,对着不远处看着的于四叔招了招手。 于四叔是怕她出事儿,所以陪着过来的。 见她朝自己招手,忙赶了过来。 一双威严的黑眸朝着一帮子小豆包横扫一眼,冷声道:“谁欺负你了!” 小豆包们吓得浑身直哆嗦。 宁馨摇头道:“没有,没人欺负我,是姑姑和哥哥他们叫人欺负了。” 于四叔皱皱眉。 宁馨又道:“回去叫上所有人,抄家伙,去看看那对狗男女是什么个狗德行!” 第一百九十章 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这次回来宁馨他们一共带了不少人。 有阿林他们武馆的几个,还有文家的七八个下人。 总共十几号大男人一起来的崔家村。 因为怕打草惊蛇,所以这会儿人都还在村外没有进来。 就等于四叔一声令下,他们就能杀进来把崔家干个底儿朝天。 而事件的主人公崔大勇此时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他还在家中与李芹厮混。 二人白日便拉上了床帘子。 李芹倚在他怀里,一条大白腿放在他的腿上,白膀子也扔在他的胸口上,说起话来声音黏腻,完全不似同龄村妇那般粗犷。 “文彦要是一直不听话可怎么办呀,你也知道我心底是很疼那孩子的,这不是就想着亲上加亲,以后他们俩也能一起孝顺咱们么。” 崔大勇一生都窝囊,哪里受得了这女人的温言软语。 两句话就被搞得浑身热血上涌,拍着胸脯对李芹道:“他是老子生的,还敢跟老子作妖不成?!老子说什么他就得听什么!原来还有他那个死鬼娘罩着他,现在人都死了,我看他还能给老子翻出什么花样儿来!” 话音刚落,紧闭的房门被人一脚踹开。 崔大勇吓得一个哆嗦,差点就掉到了地上。 但一想家里的母老虎已经死了,还有谁会这么踹门?! “谁啊!”他那点男人的自尊心一下子就膨胀了起来,掀开床帘子就要跟人拼个你死我活。 结果入目的场景把崔大勇整个人都吓傻了眼。 宁小蓉的侄女儿宁馨被人扛在肩上,身后跟着七八个身形高大彪壮的大汉,个个儿孔武有力,俩眼睛瞪得比门上贴着的门神老爷还要骇人。 “你们这是干什么!”他吓得人直哆嗦,这会儿也没心情装人了,就差点直接钻到李芹身后去躲着了。 “叔爷,放我下来。”宁馨眼皮一抬,那凛然小眼神直接就把崔大勇吓得原地一个趔趄。 于四叔闻言,蹲下身子将宁馨放在了地上。 相比于在大窑村的时候,宁馨现在其实个子已经长了不少了。 可每每出来,于四叔还是会像小时候那样把她扛在肩头。 这会儿她从于四叔身上蹦下来,眼睛一瞬不瞬盯在崔大勇和李芹身上,小拳头在背后攥了又松开,松开又攥紧。 宁小蓉的死因刚才崔文彦醒过来已经都说的差不多了。 李芹和崔大勇胡搞的事情,宁小蓉其实是见怪不怪的。 只要不太伤家里的面子,她并没有想要过多关注的意思。 男人对她来说其实没那么重要,更何况是崔大勇这个叫她压制了几十年的男人。 她的心思都在一儿一女身上。 崔楚楚成了亲之后,她回了村子就开始寻摸给崔文彦找一门合适的婚事。 崔文彦如今已经在社学里读了一年的书了,今年开年也要下场考试。 先生说他今年很有可能中榜。 女儿嫁入高门,儿子还有可能中榜,宁小蓉的心情别提有多好了。 她甚至都不盼望儿子以后考的有多远,他只要能考个秀才,然后也到城里安个家,和崔楚楚离得不远,能够彼此照应。 对于宁小蓉来说就算是死而无憾的事儿了。 结果,崔大勇搞得这个破鞋李芹,偏就把鬼主意打到了崔文彦身上。 她也盯上了崔文彦日后可能是个有出息的,所以在床上拼了命的讨好崔大勇,就是为了让两家结个男女亲家。 宁小蓉哪里肯同意! 她原本是想等着崔文彦考中了榜再给找媳妇儿,这样找的门第也能好些。 可李芹占了她男人不成,竟然还想惦记他儿子??! 这下宁小蓉彻底是炸了。 她一连三天,每天半夜都会提着砍刀去李芹家中闹上一场。 很快,这俩人之间的苟且,以及李芹的恶心操作村子里的人就都知道了。 原本以为这样,狗男女就会收敛一点,却不料,这俩人脸皮加一起比城墙还厚。 后面还伙同村长儿子——上次在府城被驳了面子的喜子一起,不知怎的竟将宁小蓉那样一个性情刚强的人给逼到了绝路。 对此,宁馨认为,十有八九是他们拿楚楚或者崔文彦威胁了她姑姑。 想到姑姑死前的绝望与无助,宁馨就气的恨不得上去直接咬掉崔大勇身上一块肉。 她冷着脸一步步走到崔大勇面前,小手一抬,面上挂了几分浅笑:“姑父,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气势汹汹来的,竟就这么一点事儿? 崔大勇觉得不正常,但仍旧试探的将头伸了过去,想看看这丫头片子要闹什么幺蛾子。 却不料,他这头一伸过来,宁馨就没给他回去的机会。 她一把揪住男人的头发,使出吃奶的劲儿,抬手一个巴掌就抽了上去。 虽然小孩子不会有那么大的力气。 但宁馨此刻吃人的心都有,又怎么可能使不出力。 一个耳光下去,崔大勇一侧的脸整个就肿了起来。 他尖叫着想要往后躲,宁馨哪里肯给他机会。 身后几个男人集体涌了上来,有人按住崔大勇的手,有人按住崔大勇的脚,将人控制的结结实实。 剩下几个眼看着没有下手的地方,心里还挺不高兴。 但很快有人发现了身后想要偷跑的李芹。 “小小姐,这个抓不?” 一个伙计搓着手,激动的像个孩子。 宁馨眼风一扫,看那女人还没来得及穿上衣服的白嫩胸脯,火气直窜到天灵盖,冷着脸道:“把衣服给她穿上,她不要脸我们不能不要!” “得嘞!” 俩人衣裳都穿好,被一起捆在了床头。 周围看热闹的人都已经围了上来,村子里最不缺的就是八卦的人群。 宁馨也正需要这样的人。 她一个上前,朝门口围着的人们欠身鞠了一躬,紧接着抽抽噎噎道:“众位叔叔大爷婶子伯娘,我是宁小蓉的侄女儿,我是个小孩子也知道,亡妻才刚离世,男人怎么也要守一年丧期,可这崔大勇竟如此不要脸,我姑姑尸骨未寒,他竟将姘头带回到我姑姑死前的屋子里鬼混!” 说着,她一个跪地,朝着狗男女对面的方向砰砰磕了两个响头,然后哭嚎道:“姑啊,我知道您就在这儿,您且瞧着,馨儿来给您报仇来了!” 她抬手一举,于四叔立马将提前准备好的匕首递到了她的手中。 宁馨接过刀朝前走了两步,已经开刃的匕首闪着寒光,她就将那柄匕首直直抵在了崔大勇下半身的关键部位,眼睛一眨不眨道:“姑父,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你机会,我姑姑到底是怎么死的!” 第一百九十一章 你好好考试,我保你后顾无忧 冰凉的刀刃隔着并不怎么厚实的裤子抵在崔大勇的关键部位。 他只觉得尿都要被吓出来了。 牙关都打着哆嗦,声音抖啊抖:“小丫头,你姑姑的死是她自己自|杀的,跟我没关系,你再威胁老子,信不信我报官!” 报官也是他能说出来最狠得话了。 毕竟宁馨带过来的这些人看起来一个比一个的凶悍。 别说是他自己了,就连喜子恐怕都不是对手。 他的强壮淡定宁馨当然是看的出来的。 她眼尾一扫,冷笑着贴在他的耳畔小声说了几句话。 看热闹的众人不知道她说了什么,但只看到崔大勇脸色越来越难看,整个人抖得像个漏了的筛子一般,看向宁馨的眼神也愈发的惊恐。 “说啥了呀这是?” “哎呀,肯定是叫这些人打死他!我看这崔大勇也该打死,为了个骚|货竟然连发妻的丧期都不顾,活该他叫人打死!” 周围的人讨论声愈发的激烈。 但却没有一个人想要替崔大勇去报官。 推已及人,过去大家都和宁小蓉相处过,她虽然性子彪悍了些,但真的是个好人。 所以此刻,没有人同情崔大勇和李寡妇。 人群中有个熟悉的面孔朝里面扫了一眼就要往外跑,宁馨立马道:“给我拿住他!” 武馆里另一位师兄一个箭步,直接将人按在了地上。 不出所料,正是上次和崔大勇一同去府城的喜子。 村长家的儿子。 他之前能说动崔大勇把崔楚楚嫁给他,一方面是他拿了足够的钱来打动崔大勇,还有一方面就是他知道了崔大勇和李寡妇的私密事儿。 拿这个威胁他来着。 可没想到到了府城就被文鹤轩反威胁了回来。 喜子不敢和府城的有钱人家作对,只好悻悻的滚了回来。 但面子被拂,他心里也颇觉生气,回来便将这仇记在了宁小蓉身上。 也是他怂恿崔大勇直接把那娘们弄死算了。 反正她身边现在一个亲人都没有。 女儿出嫁,儿子在外读书,娘家也离得很远。 这样的宁小蓉偏偏又不是个和软的性子,过刚易折,过刚易折。 宁馨早已经理清了前因后果,在村子里闹得这么大也是为了让所有人都知道真相。 如今,她剩下的只有泄愤。 “崔大勇,我念你是楚楚姐姐和文彦哥哥的父亲,今日我就不伤你了……啊……” 她一个站不稳,小手一晃,手里寒光闪闪的匕首直接精准的扎进了崔大勇的下半身上面。 血一下子就溅了出来。 “啊!”崔大勇的哀嚎声瞬间就遍布了整个房间。 于四叔上前捞起宁馨,像是怕她被脏到一般。 小不点仿佛是被吓傻了,手脚抖啊抖的对于四叔说话,声音却大到周围人都能听见:“啊啊啊,叔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吓吓他,可他刚才脚动了一下,我没站稳……”她怯怯的朝崔大勇那边瞧了一眼,又问道:“叔爷,他不会死吧……” 小丫头面上惊慌失措,眼里的痛快却早已让于四叔收入眼底。 他憋着笑,一脸平静道:“不会死的,废了而已。” 一刀直接给崔大勇绝了后。 要说宁馨不是故意的谁都不信。 但你要非说一个七岁的孩子会故意阉|割一个成年男子,这话怎么说好像都无法让人相信。 崔大勇流出来的血已经几乎把他整个人都湿透了。 那种痛是每一个男人都无法忍受的,他嚎到面色惨白,浑身抽搐的如同马上就要死去。 旁边的李寡妇和喜子早已经吓得失了魂魄。 生怕宁馨下一个目标就是他们其中一个。 但没想到,直到村长发现儿子被抓,将官差带到了这里,宁馨都没有从于四叔怀里下来。 她甚至没有再看这二人一眼。 外人的恶从来是不可估量的,但枕边人的恶才是宁小蓉遭此劫难的元凶。 所以,相比崔大勇的恶劣行径而言,这两个人,她甚至都不屑于动手。 …… 府衙的官差是被村长带过来的。 但是这些人身后却跟着文鹤轩和崔文彦。 文鹤轩跑了整整一天,到底是没有白跑。 加上还有宁馨临时给送过去做人证的崔文彦。 现在知县大人已经确认了这桩案子就是崔大勇的阴谋,只剩将人捉拿归案,画押认罪了。 只是没想到宁馨下手如此之快,就看眼下这个情况。 崔大勇已经疼的人事不知了,另外两个也都吓得三魂丢了七魄,还不等上公堂,现在就已经开始哆哆嗦嗦的坦白交代了。 看着这仨人的怂样,宁馨躲在于四叔的怀里,偷偷撇了下嘴:呵,就这么几个臭鱼烂虾,太没挑战性了! …… 另一边,月余之后,宁成文顺利抵达京城。 时间是抹平一切的良药,虽然刚刚出门的时候,他还在为姐姐的死而感到痛苦万分。 但这一路整整行进了一个月。 他从最初的痛苦中慢慢也走出了一些。 他开始意识到馨儿说的是对的。 他现在的难过并不能解决什么问题,唯有一步步的走到最高点,他才能够将家里所有的人都庇护住。 才能使家人不会再受到任何伤害。 所以,赶路的后半程他的情绪也逐渐稳定下来,甚至学习的劲头也更加足了。 就这样,抵达京城的时候,宁成文早已经信心满满。 相信自己在会试中的成绩绝不会差。 客栈是临来前就已经定好的。 会试之期,全国的举子都往京城来,自然是什么好地方都要叫人占满。 所以这客栈临来前便已经托人定好。 宁成文按照问好的路线带着阿林一行人去到客栈。 才说清了自己的身份,掌柜就一拍大腿道:“哎呦,宁谢元您可来了,这儿的这封信可都到了好几日了,就等您呢,加急的,我生怕给您弄丢了。” 信笺上的字样一看便知是宁馨的笔迹。 宁成文接过信几下便拆了来看。 信上写着崔家村的事情已经解决清楚,崔大勇逼妻自尽,流放千里之外,李寡妇戕害村人,受烙铁烫面,流放,喜子罪责不重只判了三十大板,但行刑的人被文鹤轩事先买通,直接将人打断了双腿。 信的最后,宁馨写下:爹爹,你只管好好考试,馨儿保你后顾无忧。 第一百九十二章 等你来日高中,她自会到来 再没有比宁馨更让人安心的了。 崔家的事情若是自己去恐怕都没办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解决的如此妥帖。 如今,总算能够告慰姐姐的在天之灵了。 宁馨还说唯恐家中事务影响崔文彦的心情,会影响他今年下场考试,于是便将人接到了府城自家居住。 文鹤轩也想将大舅子接家去,但又怕给崔楚楚知道了母亲已亡的真相。 到底也就没争过宁馨。 算是放弃了大舅子的抚养权…… 宁成文看到此处,许久未见笑颜的脸上总算见到了一丝笑意。 他家馨儿总是这样。 哪怕在绝望的夹缝中,也会给他找到一点点可爱的光。 在客栈休息了两日,宁成文开始找房子。 来京城赶考与之前有所不同,这次待得时间很长,长期住客栈肯定是不够划算的。 所以来之前,宁馨先预定了客栈叫他暂做歇脚,然后告诉他一定要在京城找一处合适的院子赁下来。 这样日后家里人跟着过来也有地方落脚。 宁馨想的十分全面,但到底不是这个朝代的人,所以还是低估了来京城的考生到底有多少。 宁成文带着阿林两个在京城跑遍了所有的牙行,发现这京城的院子,要么就是位置太偏,条件太差。 但凡是条件好些的,那价格立马高到令宁成文心肝儿颤。 他是个老抠门了,看到那些人给出的价格,都恨不得给自己找块席子躺马路牙子上算了。 花那老些钱也不是住在皇宫里。 但无奈京城的冬天实在是冷的离谱…… 就算他的意志力可以坚持咬咬牙挺过去,但他的身子骨恐怕都是不能行的。 “哎哎,你这院子总共才三间房,就敢要五十两?你疯了吧……” 又一间牙行的牙人听说他们在找房子,主动上门推荐。 宁成文过来一瞧,还觉得这个房子空间大小,包括地理位置都还算不错。 可一问价格没把他吓死。 这么一间小破屋子的租金都赶上了馨儿在淮南买下那间宅子的价格了。 牙人还不停地解释介绍,宁成文却忙不迭摇头带着阿林离开。 他家现如今境况好了,但都是馨儿那丫头拼死拼活赚的,他可是一分钱都不愿意多花的。 “少爷……咱们客栈可就订到了后日啊……”阿林没忍住,愁眉苦脸道。 其实小小姐来前给了少爷带了不少银子,还在一间连锁的钱庄里存下了不少银子,保证宁成文就算是进了京城也有钱可花。 但谁让少爷就是不舍得啊…… 正在主仆两个被这个牙行的牙人扯着说个没完的时候,几个侍卫模样的男子疾步走了过来,视线上下打量了宁成文一圈以后,说道:“淮南来的宁谢元对吧,跟我们走一趟。” 虽说嘴上叫着宁谢元,但语气却不见半分温和,尤其衣服底下明晃晃的挂着刀,怎么看也不像是善类。 宁成文有些紧张,拱手道:“不知在下可是犯了什么法?您是要把我带到哪里去,我得心里有个数儿。” “这些您到了地方自会知晓了。” 几个侍卫不急不慌,就这么左右前后站过来,将宁成文死死夹在了当中。 阿林则被拦在了后面,任凭他怎么撕巴都没办法靠近一分一毫。 “少爷……”阿林快气死了,恨不得化身成大狼狗咬死这帮人。 刚才为首的那个侍卫大哥冷着脸道:“不是让你家少爷去送死,你就在这儿等着!” 说完,阿林被扔在了原地,眼睁睁的看着宁成文被这一帮子大汉给挤进了马车里面,无力抗争。 …… 阿林气的原地大叫,还是身旁人提醒他,他才想起来去报官。 宁成文被挤着进了车子里面,两边都是高大威猛的壮汉。 相比刚才还忧心忡忡的样子,他这会儿倒是有那么点冷静下来了。 好歹是在京城,好歹他现在的身份是个举人。 一般的平头小卒还是不该耐他如何的。 而且就算是这几个侍卫刚才语气一般,但行为上却是没有动他一根汗毛。 那就且看看这位要见他的主子是谁便是了。 马车一路前行,宁成文在京城就待了几天,还不是很熟悉这里的地形。 但从车外的喧嚣声不断减小来看,这个马车的方向应该是奔着城东,也就是皇室的居所那边去了。 这里? 他哪有认识的人…… 马车不多会儿就停了下来,宁成文被带着下了马车。 入目是一扇黑漆大门,门边上蹲着两个巨大的石狮子。 为首的侍卫和门口的门房交代了几句,门房便打量了宁成文一眼,然后打开房门将人带了进去。 “这位小哥,这里是……”门房和侍卫做了交接,亲自带着宁成文进了黑漆大门。 听见他的问话,门房不耐烦道:“衡王府,没瞧见匾额上的字儿么,哦,对了,王爷不叫挂牌子,还没挂呢。” 衡王府? 衡王是哪个? 宁成文一头雾水,但既是王府,他也只能跟着门房小哥的带领走了进去。 绕过游廊,又穿过一片竹林,典雅别致却又带着那么点少年气的装点让宁成文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直到那扇书房的朱漆门被人推开。 “宁大哥。”里面走出来的不是旁人,正是许久未见的淮南王家的小世子顾绯。 模样没变,气度却已是与当年截然不同。 宁成文差点一下子没认出来。 最奇怪的是,对于顾绯而言,红色的衣衫,红色的斗篷似乎已经成了他的代表。 可是今日,他却穿的是一件玄色的锦袍,上面绣着漂亮的金秀。 早已经不再是从淮南离开时候那个身披红衣的墨发少年。 “世、……哦不,王爷……” 宁成文打招呼都不知道如何开口,想叫世子,但被身旁的门房踹了一脚,才反应过来,叫的是王爷。 可顾绯怎的就成了衡王殿下呢? 他这不与他父亲平了辈儿了么…… 宁成文脑子就像一团浆糊似的,直到宁成文走过来将人扶起来,还是过去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勾着唇笑道:“馨儿那小不点来了没有,许久不见了,本王还怪想她的。” 宁成文摇摇头:“没有,馨儿在家中……” 顾绯略带惋惜,半晌又轻笑道:“无所谓,等你来日金榜高中,她自然还是要来的。” 第一百九十三章 世子的身世 “多谢衡王殿下抬爱。” 既已经叫了王爷,宁成文也没什么心理负担,场面话说的极其漂亮。 顾绯都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宁大哥与当年最初相见时,已经不似同一个人了。” 门房下人们都被顾绯安排下去。 宁成文被带进了书房里面。 梨花木的大桌子后面,顾绯闲坐于后,淡声道:“我在京中没什么相识,你我也算有些旧交,又是同乡,我自是要帮衬你一把的,明日,你回去准备一下,我带你去见见国子监的祭酒俞大人。” 国子监是普天之下门槛最高的一个学府。 而国子监祭酒又代表着国子监最高的权力。 都是由学问极深的人才能担任的。 “果真能见到俞大人吗?”宁成文有些激动。 顾绯淡笑道:“那是自然。” 现在别说是国子监祭酒了,就连朝堂上最厉害的丞相大人与他说话也要斟酌一二。 “听说你还没有找到合适的院子?” 宁成文点头,有些惭愧又有些心疼道:“是啊,这京城的房价也太高了些……馨儿赚钱不容易……” 一听到宁馨的名字,顾绯那张一直有些冷漠的脸上多了几分笑意。 也不知道那丫头长高了些没有。 见不到她,如今帮她照顾一下她爹爹也是应当的。 顾绯大手一挥:“大方巷我有一间空置的宅子,三进的,六间房,离贡院不远,就送你了吧,等会儿我叫人去帮你归置归置。” 那是离贡院最近的一条街了。 宁成文昨天看的那里的房价几乎都要炒上天了。 现在顾绯竟然就这么给自己了?? 宁成文当然不敢接受。 来前馨儿就苦口婆心的教育过他,千万不能占人便宜。 再说他们家也没穷到那种程度。 宁成文赶紧拒绝道:“多谢衡王殿下,但我已经找到合适的院子了,就不麻烦殿下费心了。” 这老实人如今越来越不老实了。 顾绯没心思和他掰扯,只懒懒的摆摆手道:“你若不愿意占我便宜那没关系,按市价给钱就是了,那间院子三千两白银,但皇上赏我是白给的,放着也是放着,我给你五百两,你也不用着急给我钱,行了就这么定了!来人,带宁谢元回去吧。” 顾绯完全不给人拒绝的机会。 连推带搡将人直接给推出了书房门口。 书房门关闭的时候,宁成文人都傻了眼。 就这么莫名其妙被衡王殿下赐了个宅子? 不行不行,必须得回去赶紧告诉给馨儿!! 手忙脚乱从衡王府出来的时候,阿林已经在门口等了半天。 他都已经要气死了。 自己去报官,告诉给了他们少爷被带到的地方。 结果那帮人一听说位置描述,竟然是死也不肯过来的…… 这偌大的京城,竟然连一处说理的地方都没有了。 阿林委屈的不行,只好自己围着这个大宅院一圈圈的转,试图在这里找到点什么突破口,看看能不能翻墙进去…… 这头他好不容易刚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结果少爷竟然出来了。 “少爷!” 阿林奔跑的样子像夕阳下的大黄狗。 宁成文无力的摆摆手:“走,回客栈。” 回去之后,衡王府的管家很快就将那间宅子的文书给送了过来。 宁成文连拒绝的权力都没有,就这么被摁着按了手印。 包括所有的行李衣裳,就连他和阿林两个,也像两个物件儿似的直接被扔到了那间院子里。 不愧是衡王的院子。 院子极大,虽然没人住所以没有人气儿。 但里面布置的确十分的精致,房前屋后开着漂亮的雪梅。 在一片洁白之中,无比美丽。 而顾绯又为何变成了衡王殿下的事儿,宁成文也很快就知道了。 坊间对这个突然出现的衡王殿下也有非常多的猜测。 但多数人的结论都指向一个结局。 就是说,这位衡王殿下很小的时候因为命硬所以被送到了其他地方抚养。 如今已经将将及冠,司天监的宫人又靠占星推运,说这位的八字有日后储君之相。 于是圣上便赶紧叫人将他给接了回来。 还封了第一个亲王。 这是十分奇怪的事情,但似乎没几个人知道这位衡王殿下就是过去名震战场的淮南王家的小孙子。 宁成文嘴很严,深知这话绝对是不能传出去的。 为此,他还专门给阿林和其他几个跟来的下人好好洗了一通脑。 生怕这事儿被谁说破。 但对此,宁成文深夜想来也觉得不甚唏嘘。 谁能猜到,当初与他家馨儿一同玩闹的小世子竟然人生还有如此际遇呢。 次日一早,衡王府果然派车来接,说是要带着宁成文去见俞祭酒。 俞大人年纪与书院的山长差不多。 看着一脸慈爱,见到宁成文进了门便笑道:“宁谢元!老夫看过你的文章,很是不错,很是不错啊。” 老爷子甚至起身迎了他一下,宁成文赶紧道:“祭酒大人抬爱了,晚辈不过是一介无名小卒罢了。” 见他不光有才华还足够谦虚。 祭酒大人脸上的笑容多了几分真诚。 要知道,他平时其实是不会约见这些进京的考生的。 他的注意力多数都还是在本来就在国子监读书的那些人身上。 但这次那位发了话,他也是不得不见。 没想到这还真是个好苗子。 二人坐着说了会儿话,老爷子问了他一些学问上的问题,又将这几年的考题划重点似的给宁成文重新剖析了一下。 这些说实话在淮南的时候,夫子、山长包括家教岳景深都已经讲过了。 但每个人讲的就各有不同。 尤其俞祭酒还是身在京城,他的一些消息来源肯定又有不同。 宁成文如逢甘霖一般,听得十分认真。 还拿出准备好的纸笔简单记录了一下,生怕忘掉了什么。 没有哪个老师不爱这样认真又懂得尊重人的学生。 俞祭酒面上笑容越发的真诚,笑道:“你这孩子,可真是好苗子,这样吧,离会试还有一月有余,自己复习还是要差点意思,你来国子监,我叫夫子带着你学一学吧。” “好!” 宁成文乐不可支。 第一百九十四章 除夕夜的惊喜 宁谢元进了国子监的消息,很快就插上翅膀传回了淮南。 宁馨收了信,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信上宁成文详细的写明了自己进京以后的际遇,虽没有写如今的衡王就是原来的淮南王世子顾绯,但却重点写了这位衡王对自己的照应。 包括将他送入了国子监就读。 宁馨自是觉得非常之离奇。 更何况因为她爹漂亮的皮相引起的风波又不是一次两次,这可别又是个觊觎她爹的老变态。 是的,在宁馨的心里,这位神秘的衡王殿下已经是个五六十岁,须发皆白,肥头大耳的老变态了。 她一边生气于这么多次了,她爹怎么到现在还识人不清,随随便便就敢相信别人。 另一头又叫人迅速开始查这位衡王殿下到底是个什么人。 和宁馨这里的草木皆兵不一样,在京城的宁成文这些日子过得还不错。 顾绯送的宅子离国子监很近,他日日下学都会回家来住。 阿林也早已经从当初那个傻呵呵的小少年变得稳重了许多,已经开始能够在他身边,成为一个贴心的书童了。 虽然,在国子监所有少爷们的书童中,他是唯一一个不认识字儿的…… 至于伙食,宁成文这次倒是终于大方了一把,花了些钱雇了一个做饭的老妈妈。 他就看重这位妈妈性情爽朗,老家也是淮南的,做菜的味道与家里的口味也很像,这便雇佣了下来。 白日他在国子监内读书听课,晚上回到家中吃了饭还要挑灯苦读。 这次上京带的人比较少,阿林便自然而然被推为了主事的那一个。 他生怕宁成文在自己的照顾下少了一根汗毛,所以日日嘘寒问暖。 甚至还去城中的药铺买了好些滋补的汤药回来给宁成文补脑。 就连国子监的同窗都夸他家的下人竟比别人的内人都还要仔细。 宁成文听来却心里不是滋味儿。 阿林哪是这么细致的性子,那都是宁馨来之前千叮咛万嘱咐过的,所以阿林才能万事都做的这么周全。 哎,又想馨儿了呢。 “少爷,吴妈问除夕夜您想吃点什么?” 转脸就到了除夕,做饭的吴妈家在京中,肯定是要回家过节的。 最后院子里就剩下宁成文阿林带着其他几个下人。 那些人还各自都有忙碌,说到底,今年除夕大概率是只有宁成文和阿林两个一同过了。 往年除夕都是一屋子的人。 热热闹闹的,挂灯笼,挂春联。 宁馨还会在开饭以前举杯讲两句。 可今年全都没有了。 宁成文心里空落落的。 自然也没有什么选除夕菜的心情,只对阿林摆摆手道:“叫吴妈自己准备吧,不需要太复杂,简单一些即可,到了那天叫她可以早点走,早点回去陪陪家里人。” 阿林领命而去。 宁成文因此失落了好几天。 国子监是在除夕夜之前的那一天放假的,但除夕当日,宁成文还是去了一趟国子监。 因为教时文的刘夫子是独自生活,就独居在国子监后面的院子里。 除夕夜,万家团聚,宁成文便想着去陪陪夫子。 他的到来显然让这个孤寡的小老头心情很好,很是热情的给他讲了一天的时文。 就连中午外头都开始放炮的时候,老爷子都没让宁成文回家吃午饭。 而是自己下厨给人煮了一大碗面条,让他赶紧吃完赶紧继续温书。 两个孤寡在一起陪伴了一整天,在阿林第三次来叫宁成文回家吃晚饭的时候,老爷子总算是勉为其难点了头。 一看就知道这老头不知道自己过了多少个除夕。 宁成文于心不忍,发出邀约:“先生不如就去我家里一道过除夕吧,反正我们家里我只有我和几个仆人而已,你我也算搭个伴儿。” “不去。” 谁料这老头是个死硬分子,在自家待着可以,但一说要去别人家里过除夕,他就是死也不肯。 说什么都要守在自己这间小破屋里面。 宁成文劝了又劝,见实在是劝不动人,最终也只好拖着沉重的步伐,和一颗被知识挤了一天的脑子回到了自己家的小院。 除夕之夜,偏又赶上了下雪。 路上都是雪花和炮仗硝烟的味道。 国子监和宅子的距离不远,早上宁成文就是走着来的。 这会儿也依旧是走回去。 “快点儿少爷,家里饭菜都要等凉了。” 阿林是个耐不住寂寞的,没一会儿就跑到了前面,发现把自家少爷落得太远,又赶紧停下来等等。 像是猎人带出门的大狼狗。 宁成文摆摆手,有气无力:“你先回吧,我慢慢回去,不急。” 一方面是放松一下学了一天习的大脑,还有一方面,他实在是不想回去面对一桌子空荡荡的景象。 女儿和家人都不在身边,这个除夕对于宁成文来说就仿佛是一种酷刑一般。 尤其,他还想起了故去的姐姐…… 自小到大,宁小蓉都是一个十分称职的姐姐。 从小便将他护在身后。 他还记得自己在村子里被人欺负,是姐姐冲到人家家里将人揪出来一顿臭骂。 自己被程家抢去做上门女婿,当时宁小蓉刚刚生了孩子,外界消息并不灵通,很长一段时间之后才知道的。 就在宁家老太太和宁大哥都已经放弃了他的时候,也是宁小蓉,她立马放下了还在喂奶的孩子,拎着柴刀自己登了程家的门。 说什么都要把宁成文给抢回来。 可是人多打不过人少。 宁小蓉势单力薄,最终还是没有救下弟弟。 可这每一个场景都深深地刻在宁成文的脑海里。 姐姐小时候给他补衣服,姐姐给他碗里夹好吃的。 姐姐在他想要科举以后,第一个支持,还拿出了自己攒下的所有私房钱。 可是那么好的姐姐…… 如今却已经变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躺在父亲的脚下。 宁成文越想越失落,很快眼尾也泛起了红,不由自主的就要落下泪来。 转过路口,穿过小巷,马上就要回到自己在京城的宅院。 不能被阿林看见自己哭了,不然很快馨儿也会知道。 宁成文用冻得硬邦邦的衣袖随意抹了抹眼睛,看着自家院墙上刚刚挂上的大红灯笼,压抑住那些不快的心情,推门道:“我……” 回来了三个字儿还没来得及说,院子里面已经有个小不点直接冲了出来。 一头扎进了他怀里,软绵绵的,像个小动物。 “爹爹!你怎么才回来,都要等死我了!饿死了饿死了!” 听到女儿熟悉的声音,宁成文被糊住的脑子这才有了一点波动。 他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睁的无比的大,里面全是惊喜与激动。 他一把将宁馨从地上抱了起来,抱在怀里,还像小时候那样朝天上抛了一下,宁馨被吓得哇哇大叫,掉下来的时候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脖子。 “啊啊啊,爹爹你好坏!”说完,她自己也咯咯咯的笑起来。 然后扬起自己甜美的笑脸,说道:“爹爹是不是以为馨儿今年要留你一个人在京城过除夕啦?这么晚不回来,是不是想家啦?” 但凡一个正常人,都不会觉得他俩是父女关系。 因为宁馨这个口气实在是太像在和自己儿子说话了。 偏宁成文又十分配合,宁馨话音刚落,他眼尾已经再次红了起来。 仿佛下一秒马上就要哭出声儿来。 但他一直记得女儿不太喜欢他哭,说一点也不男子汉,所以又勉强忍了回去。 将怀里的宁馨凑到自己眼前仔细看了看,委委屈屈道:“想,最想馨儿。” 像在外面受了委屈回家找家长的小朋友。 宁馨哭笑不得,赶紧叫宁成文把自己放下来,然后拉着人的手在前面介绍:“我们昨儿就到了,为了给你个惊喜就没有过来,我和叔爷李爷爷几个我们在客栈住了一个晚上。” 为了给自己一个惊喜? 呜呜呜,谁家闺女能有他闺女更贴心啊。 宁成文这下忍不住了,眼泪歘歘歘的掉,就差马上哭出驴叫。 第一百九十五章 淮南王府秘辛 宁馨来了,于四叔和李贵也被她一起给带了过来。 吴妈做的菜当然不够,李贵一瞧,自然也就撸胳膊挽袖子又加上了一道大菜。 烧了个锅子放在中间,又刨好了一堆羊肉卷。 “这是昨儿我在客栈看见伙计他们吃的,说在京城啊,这个时节就是吃涮羊肉的好时候。” 李贵搓搓手,满脸写着快夸我快夸我。 宁馨弯着笑眼满足老爷子这个并不苛刻的要求:“李爷爷你真的是太棒啦,要不当初我不舍得把你放出来跟我爹爹一起过来呐!就是因为我太喜欢吃您做的菜了。” 李贵乐得合不拢嘴儿,笑眯眯道:“都做都做,以后给你和你爹爹一块儿做!” 说着,他又忙忙碌碌站起身,跑到后院儿去切其他的配菜。 家的感觉大概就应该是这样的。 宁成文看着桌子上大家欢快笑闹的模样,那颗跳动的心脏好像也被放在暖融融的火焰上。 热乎乎的。 这才是家啊。 不然,这里就只是一间空旷的房屋。 除夕的晚餐过后,阿林带着几个下人到门口去放烟花。 宁馨怕冷,自己穿的暖乎乎的,怀里抱着个手炉,站在窗口朝外瞧。 宁成文其实也挺想玩的,但闺女没去,他自然而然也是要陪在宁馨身边的。 “馨儿冷不冷,要不要再加件衣服?”虽说知道闺女在外面所向披靡,但只要是在自己身边,宁成文就还是将她当成瓷娃娃一般。 宁馨摇摇头,复又看向他,突然开口:“爹爹,衡王是不是就是顾绯哥哥?” 突如其来的问题把宁成文都是问的一愣。 原是想藏着的秘密,下意识就说出了口:“馨儿是怎么知道的?” 这就是侧面默认了这件事情。 宁馨轻蹙眉头,半晌叹了口气道:“还真的是他,我就说怎么会这么巧。” 这次宁成文进京赶考,宁馨原本是不想陪同一起来的。 直到收到了那封信…… 知道了那个身份古怪的衡王陛下…… 她已经发动无数人脉和关系网去找寻这位衡王殿下的身份。 可是依旧毫无头绪。 这足够让宁馨心焦。 而就在此时,淮南却又突然爆出淮南王世子顾绯离世的消息。 正值少年期,又生的健壮,怎会突然说暴毙就暴毙了呢? 而且宁馨还记得,当初顾绯临走前便是说要来京城,还说要在京城等着他们。 两相一联系,宁馨大胆猜测,这位神秘的衡王陛下很有可能就是她口中熟悉的顾绯哥哥。 顾绯成了衡王,还对她爹如此之好。 不管怎么样宁馨都是不放心的,于是便连夜整理好的行囊带着仆从们一路赶来了京城。 这一路风餐露宿,夙兴夜寐。 就是为了赶在除夕之前抵达京城。 宁成文也没有想到馨儿会如此之快的发现这个秘密。 他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 “馨儿……你说这其中可有什么诡谲?” 宁馨若有所思的摇摇头,复又点点头,继而认真的看向宁成文道:“爹爹,我猜你也知道,顾绯哥哥的身份是一定要保密的,至于他待你的好,现如今我们也只能承受着,改日我找个机会去拜访他一下,其余的事情你就不要管了。” 除夕之前会试的告示便已经张贴了出来。 会试之期就定在二月下旬,眼瞅着也没有多少时日了。 宁馨一定要来的原因就是不希望任何事情耽误了她爹爹的复习。 不管是谁,现在想要阻碍她爹爹考科举,她都能提刀砍了他们。 她是来给她爹爹撑腰的。 也是来给她爹爹当盾的。 除夕一过,时间就像是飞奔的疯狗一般,走的飞快。 宁成文按部就班的在国子监上课,宁馨则留在京中也没有什么具体的事情,就是负责照顾好她爹的起居住行。 但她内心却隐隐知道,很快顾绯就会找上门来。 不出所料,在她到京城的第二个礼拜,来自衡王府的邀帖就送了上来。 但出乎宁馨意料的是,不是邀请的她,而是于四叔和李贵…… 宁馨看着邀帖上面的名字,整个人都有点犯懵,睁着一双大眼睛问于四叔:“叔爷李爷爷,您和顾绯过去可曾认识……?” “嗯,认识的。”于四叔默默颔首,半晌没有再说一句话。 李贵也在一旁默默不语。 宁馨好歹从刚才的震惊中稍微回过来一点神。 这会儿二人不想说话,她也便没有催促,而是静静地等着。 过了好半天,于四叔淡淡道:“我们俩过去是淮南王府上的暗卫。” 之所以为暗卫,就是见不得光的存在。 二人在王府中级别不高,一般的大事儿轮不到他们。 但偏就是那一次王妃难产,又赶上了王爷的敌对势力来王府闹事。 府上只剩于四叔和李贵。 二人便担下了这保护王妃的活儿。 他俩几乎搭上了半条命才将王妃和襁褓中的小世子从黑衣人手中给救了回来。 后来也得到了王爷的重赏。 但没过多久,上层却已一些莫须有的理由将二人劝离王府,并让他俩发誓此生绝不会将当晚看见的事情说出去。 于四叔和李贵也是如此才回到了大窑村。 他们原本也是想要好好的在大窑村里面安享晚年。 如果没有遇到宁馨这个鬼精灵的小丫头的话…… 可是……谁让命运就是那么的奇怪,他们遇上了这个小丫头,并实实在在的成为了她和她爹爹的亲人。 他们怕这俩小傻子在外面受委屈。 怕他们在外面吃不好睡不香。 只好从大窑村那个逼仄的小村庄走出来,重新走入江湖之中,想要成为宁家父女的依靠和壁垒。 可是…… 于四叔垂下头,花白的胡子抵在胸膛上。 他表情不甚分明,可眼中却满是决然。 在进了京知道了顾绯就是衡王世子以后,他脑中那些无法切合的点似乎一下子就都有的解释。 当日在淮南王府上产子的根本不是淮南王王妃,而是当时圣上的宠妃。 因那宠妃是敌国的公主,所以整个朝野都想让这个女人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一起死。 圣上于是才将人送到了王府。 将这个孩子当成了顾绯养大。 如今,王爷将儿子还回到了皇宫。 圣上又有将这个儿子立储的打算。 那么现在,他的身世就会变成这个世界上最大的一个秘密,所有知道这个秘密的人……都该死…… “叔爷,李爷爷,你们倒是告诉我啊。” 宁馨终于是忍不住了,开口催促道。 于四叔和李贵二人互相对视了一眼,那眼中分明写着,彼此都已经知道了这番去衡王府的下场。 那既如此…… 于四叔摸了摸宁馨的小脑袋,第一次没有阴阳怪气的说话,而是露出一个慈祥的笑脸,说道:“没事的,你忘了么,当时在村子里的时候,还是叔爷帮你和你爹爹撑腰的,现在自然还是要靠我这把老骨头!” 宁馨从那张慈爱的笑脸中看到了一股子莫名的悲伤。 她突然抱住了于四叔的腿,紧紧地,不想让他迈动一步:“叔爷,您跟馨儿说实话,你们和顾绯,或者是跟皇室还是王府,到底有什么隐秘。” 不能说,说了便是彻底的连累。 于四叔仰头望天,绝望的苦笑了一下。 其实还在淮南的时候他就已经意识到了这次进京不简单。 他原是可以拒绝来京城的。 可是宁馨笑着晃他的手臂,他就一点也不忍心拒绝…… 谁能忍心拒绝一个鬼精鬼精的小不点呢…… 或许他的人生便就有此一难。 更何况,知道他在宁馨宁成文身边,如果这次他躲过去,说不定遭殃的就要是宁家父女。 他咬咬牙,将腿从宁馨的怀里抽出来,抿着下唇,一眼不敢看宁馨,就这么冷声冷气道:“休要管老夫,我可不是你那窝囊废的父亲!老夫去哪儿,犯不上和你一个小丫头讲。” 说完,他朝身后挥挥手,叫上李贵:“走!” 第一百九十六章 回府的诱惑进宫了 于四叔不管不顾带着李贵离开了宅子。 直奔衡王府的方向。 宁馨原是应该制止这件事情,不管是用什么手段。 撒娇也好,强硬的不允许他们离开也好。 她相信自己有很多很多的办法能够让这俩老头留在自己身边。 就像当初一样。 可是…… 就在她的小脑瓜飞速乱转的时候,两个老头站在院门口,回头望了她一眼。 眼神已经不是方才那般决然。 而是一种带着祈求的,悲凉的…… 希望她不要再阻拦这件事情。 于是她胸腔涌起的那股子非要拦住他们不可的火儿莫名就落了下去。 或许,和顾绯相关的这一切,她和爹爹就是不知道才是最好的。 或许,叔爷和李爷爷能够好好的解决这个问题…… 自己不是全知全能,不该想要把一切都攥在手心里…… “叔爷,李爷爷。”她小跑几步,却在即将接近二人的时候,突然站定,弯起一双明媚的笑眼,软绵绵道:“我在家等你们回来,要快点回来哦~” 李贵此时眼中的泪已经有些忍不住。 他不比于四叔那般通透,但也早已从蛛丝马迹中洞察了这一番邀约其中的艰险。 他们这些做暗卫的,原本命也都是贱的。 想来若不是当时上层发了一次善心,大概率二人是应该早就死在了淮南王府内。 根本不会有后面的际遇,也不会与宁馨相识。 那这许多年就都是老天爷白送给他们的了…… 想到此处,俩人也稍微释然了些许。 朝宁馨挥了挥手,再没说什么,转身离开了这间小小的宅院。 似乎在预想之中,又超出宁馨的接受范围。 俩老头这一去便再也没有回来…… 明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可宁馨不能去问。 因为于四叔临走前说的那些话,明摆着就是告诉她这件事只有毫不知情,对她和她爹爹才是好事。 宁馨可以赌自己,但却不能把宁成文也给赌上。 尤其还在即将会试的关键时刻。 所以,无论如何此刻她多么难过,多么想要知道这俩老头到底被顾绯怎么样了,可她什么都不能做…… …… 除夕之后,日子便过得飞快。 很快就到了二月下旬,眼看便是会试之期。 宁成文最近学习任务非常紧张,加之随着宁成文在国子监学习的时间越长,不管是夫子还是祭酒大人都对这个乡下来的宁谢元水平有了更深的认识。 他考中会试基本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这说出去也有国子监的功劳。 他们自当更加尽力,尤其那位教时文的刘夫子,自掏腰包将所有能找到的真题全都给宁成文搞来了一份。 如此深受重视,宁成文又是个知恩图报的性情,自是更加努力。 回家的次数少了,甚至也不知道于四叔和李贵早已不在家中的事情。 马上便是会试之期,基本所有考生都已经抵达京城。 这个时候提前进京的好处便凸显出来。 因为这会儿进京的考生好多都已经找不到居所。 也有淮南府的人,借着和宁成文有些交情,厚着脸皮来到他家如今的小院子里想要借住。 宁成文倒是无所谓的,反正他都是听闺女的。 但没想到的是,往日很好说话的宁馨这一次毅然决然的拒绝了所有想要来他家中借住的淮南考生。 只说家中屋舍不够,实在招待不下。 全叫他们去各自找地方了。 宁成文对此虽有些不解,但他是个闺女奴。 只要宁馨说的,他无有不依的。 虽然这件事情导致他老好人的口碑一时间稍有滑落。 有些淮南的考生说他眼睛长在天上,瞧不起他们这些同乡…… “爹爹是不是很好奇馨儿为什么不叫他们住进来?” 宁馨怕临考前让孩子有些什么疑惑,影响情绪。 宁成文好脾气的摇头:“好奇又不好奇,馨儿做的永远是对的,爹爹不过问。” “好,那便好。” 自家乖仔如此听话,这让宁馨近来十分压抑的内心好歹是稍感慰藉。 其实,她不是不够善良,而是过分善良。 她来了京城已经月余,几番送了拜帖去衡王府,可顾绯都没有见她。 仿佛就是在避开她。 加上于四叔和李贵的事情,让她意识到,现在的顾绯早已经不是在淮南时候那个顾绯。 那时候的顾绯虽有些少年的跋扈,但终归是带些纯洁的少年心性。 可现在这个,却已经是神秘的衡王殿下。 他有可能是未来的储君。 他或许会成为这个国家未来的王。 而自宁成文进京那一刻起,他接受的衡王给予的那些好,在有心人眼中都成了他们是衡王一党的证据。 他们家属于是无法躲开这个身份。 但这些考生何辜,她不能将别人也引入这个火坑。 至于他们后面如何评价她,宁馨是不在乎的。 她只要对得起自己的心就足够了。 养心殿内,皇帝正捧着手中的书看的十分入迷,可看到关键处戛然而止,他不满的看向一旁的太监道:“怎么回事,这后面怎么没了?” 太监赶紧解释道:“这书就出到这儿,后面的内容还没写出来嘞,衡王殿下说只要是出了下册定然会第一时间给您送来的。” 这位皇帝陛下可说是真的没什么特别的爱好了。 不爱吃喝,不爱美色,最大的兴趣也就是看看故事,听听说书之类的。 所以身边人为了讨皇帝开心,也经常会在民间搜罗一些有趣的话本子拿回来。 什么江湖侠义的皇帝看的太多,早已经失了兴趣。 谁料衡王殿下另辟蹊径,送来了一本不同寻常的故事。 讲的是一个王妃复仇的故事,叫什么《回府的诱惑》,说在淮南是很火很火的一本书。 皇上最开始也就是哄着孩子随便看看而已。 没想到这一看便真的就看了进去,饭也不想吃了,觉也睡不着,抱着书一口气全给看完了。 但这书只出了两本,后面的故事还没讲完。 “上回衡王来,他是不是说这本书的笔者他认识来着?” 太监点头称是:“衡王是这么说的,说是个小丫头子写的,他跟人很熟。说是这丫头最近也来了京城,好像是陪爹爹来参加会试的。” 这倒是巧了。 皇上有些激动。 莫名的想要看看能写出这样波折离奇的故事的人该是个什么样子的。 回味起故事里波折起伏的情节,以及描述女性复仇的细腻心思。 他面上露出了几分笑意,心道,这还真得是个姑娘家写的。 男子可不会有这样的细腻。 衡王那孩子说与这丫头关系很好……? 那会不会……? 越想越觉得很有可能。 加上这孩子多年从未在自己身边被照顾过。 他对衡王总有难言的想要弥补的情绪。 一时间便对太监道:“去,叫衡王来见朕,叫他将这丫头一块儿带过来,朕还真想问问后面这林频茹到底有没有复仇成功呢!” 第一百九十七章 会试开始啦 会试也是一连三日。 李贵不在,没有很放心的人,宁馨只好手把手的指挥阿林和梧桐准备好了她爹爹进考场要用的东西和吃食。 会试当日。 宁馨这一次倒是将她爹爹送到了考场门前。 这里依旧是人山人海,四处可见的心情焦灼,面上也紧张的不行的考生。 阿林将巨大的考篮递到宁成文手里。 宁成文接下,忍不住问道:“四叔和李叔呢?他们怎么没来?” 平时见不到也就见不到了。 可是一般要是像今天这样的场合,两个小老头都是一定会到的。 包括之前第一次看县试成绩的时候,宁成文还记得俩老头争先恐后非要跟自己一块儿去镇上的样子。 如今都来了京城,又是会试这样的考试。 怎么又不来了呢? 宁馨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让爹爹分心,便扯谎道:“淮南那边有些小事要处理一下,我叫叔爷和李爷爷回去帮忙了,他们已经走了几天了,估计下月也就回来了。” 她心里也是希望这一切都是一场梦,最好等到下个月,俩老头就能平平安安的回来了…… “啊?什么事儿啊,严重吗?” 宁成文不太放心,追问到。 宁馨拍拍他的手背,摇头道:“不严重的,就是叫他们回去帮我看看而已,爹爹你不必担心。” 这样一说,宁成文的心放了下去。 他接过考篮,笑起来,对宁馨道:“馨儿放心,爹爹一定会加倍努力,争取考个会元回来。” 他原是没有想要考会元的打算的。 但自信这个东西就是一点点涨起来的嘛。 之前案首、解元都当过了,现在肖想一下会元又怎么不行了呢? 他觉得自己很有这个实力。 他也知道女儿对他的期许就是如此。 可这一次,宁馨却没有像过去那样,一到考场前面就拼命地给人打鸡血。 而是放软了语气,对宁成文道:“爹爹,馨儿不期许你一定成名成才,只要好好活着,好好活着就是最大的希望。” 于四叔和李贵大概率已经不会再回来了。 宁馨再坚强也不能失去更多了。 她必须紧紧把握手里拥有的这些。 当中,最最重要的便是她爹爹…… 不懂女儿的情绪是从何而来,但宁成文的心底还是熨帖了一片。 他拍拍宁馨的小脑袋,笑着应道:“放宽心,爹爹一定会平安归来,也会成名成才。” …… 会试的查考标准更加严格,门口站着的军士也是之前所有考试的几倍还多。 宁馨站在不远处看着宁成文被搜了身又检查了考篮以后,人顺利进了考场里面,还朝她挥了挥手。 她也挥挥手目送爹爹进了考场。 会试门口的纪律比较严格。 百米以内是不能有人靠近的。 会试是一连三天的,宁馨自然也不会等在这里陪着她爹爹考试。 于是跳上马车准备回去。 阿林在前面驾着车,梧桐坐在马车内陪着她。 三人都没什么说话的欲望。 因为阿林和梧桐那日也在,他们也知道了于四叔和李贵消失的原因。 这些都不能告诉给少爷,所以所有的压力也都只有小小姐一个人承担。 才多小一个人啊。 肩膀羸弱,年龄又这么小。 谁看了不要心疼一下。 “吁!”突然间,阿林一个急停,马儿抬起前爪嘶鸣一声。 车厢内的宁馨和梧桐也被闪了一下。 好在梧桐反应快,一把将宁馨搂在了怀里,这才保证了宁馨的安全。 “谁啊你们是!干嘛拦我们的马!” 马车外面,阿林气急败坏。 宁馨从梧桐怀里伸出个小脸。 紧张的情绪才刚刚平复一些,就见车帘被人掀了起来,阿林黑沉着脸探头进来:“小小姐,对面是衡王殿下的车驾,叫您去他车里说话。” 他是被人拿到逼着来传这句话的。 现在那把大刀甚至就横在他在马车外面的后腰上。 如果稍不留神就会捅进他的身体里,然后把他的五脏六腑绞个细碎。 可如果小小姐真的不想见什么衡王。 就算是冒着死的风险,阿林也决不允许有人从他眼前将宁馨带走。 “小小姐……”他想小声提醒对方好像来者不善。 可一句话还没说出口,一声闷哼便从他的唇齿间溢了出来。 身后那人用刀柄狠狠在他腰上磕了一下,示意他不要乱说话。 伴随着他的咬牙硬挺,宁馨也终于忍不住开了口:“好!别动我手底下的人,不就是说几句话么,我见就是了。” “小小姐,可是……”阿林和梧桐几乎异口同声。 宁馨却已经站起了身,对二人摆摆手道:“不必担心,顾绯哥哥于我,于我们家都曾经有恩,见也是应该的。” 说着,她毅然决然的掀开了轿帘。 看见那带刀侍卫横在阿林腰上的大刀,宁馨狠狠剜了他一眼,然后上前一脚就将那把刀给拽了下来。 “不可以伤害我身边的人!” 一个小丫头,哪里来的那么大力气从一个成年男子手里抢刀。 只不过是对方受了顾绯的旨意,说是要对这个小丫头客气一点罢了。 “您说的是。” 侍卫接回刀,恭敬的朝宁馨点了点头,然后又一把将人提起,非常不留情面的像抓小动物一样将宁馨放到了对面的马车上。 “王爷,人来了。” 他朝里面毕恭毕敬的回了一声。 里面却刷的扔出一个什么东西,正中他的脸。 “怎么又叫王爷?” 侍卫捂着脸,赶紧躬身道:“主子,主子。” “嗯,下去吧。” 顾绯的声音软绵绵的,却满是上位者的威严。 宁馨看着地上刚刚被他扔出来的那个核桃,脑中情绪莫名。 掀开马车帘子进去,入目便是熟悉的顾绯。 人还是那个人,气质却和在淮南府的时候几乎判若两人。 宁馨行了个蹩脚的礼,故意压着嗓子叫了句:“王爷。” 顾绯低头瞧瞧她,半晌竟然没忍住乐了出来。 然后弯腰在她脸上狠狠揪了一把:“还真是我不想听什么你偏要叫什么,怎么?我打得他,打不得你?” 宁馨抬起眼皮,阴阳怪气:“您想打就打,我不过是一条贱命罢了,怎么斗得过您衡王殿下啊。” 她几乎每句话都是往顾绯最不想听的地方戳的。 顾绯不怒反笑,像是看到了天大的乐趣般:“还得是你,本王在京中得有多少日没有今日这么高兴了。” 宁馨反客为主:“那之前我递拜帖你为什么不肯见我?” “因为那两个人就不该活在这个世界上。” 顾绯冷冷一句,立马就让宁馨大脑一片空白。 他知道自己想要拜访的目的。 他说那两个人就不该活在这个世界上…… 那是不是就是说,她的叔爷,和李爷爷,他们两个……已经……? 宁馨不敢再继续往下想。 也深知现在惹到了顾绯肯定是一点好下场都没有。 她选择不再负隅顽抗,而是突然放软了态度,还像小时候那样讨好人的坐在了顾绯旁边的位子上。 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眨啊眨,笑起来,拉着顾绯的衣袖道:“哥哥不要凶我,你不想说我便不问就是了,但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今日在这里当街拦我可是有什么事情?” 这小丫头变脸的速度堪比戏楼里最会变脸的先生。 顾绯忍不住勾了勾唇角,伸手在宁馨细嫩的脸蛋的蹭了蹭:“我来接你进宫,皇上想见见你。” 粗糙的指腹在宁馨脆弱的小脸蛋上蹭了蹭,把宁馨脸都给蹭红了。 要不是现在打不过他,宁馨真的有点想骂人。 可是……哎?他刚才说谁想见自己? 谁?……? 皇上……?!! 皇上见自己是干嘛啊???啊啊啊啊 虽说不是这个朝代的人,但毕竟生活了那么长时间,宁馨对这个世界的古代封建王朝的君主还是有那么一些不能言说的敬畏在的。 但这封建君王见自己是要干嘛? 该不会是顾绯这个笔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现在是要害自己吧。 宁馨越想越觉得害怕,正想找个理由先把这事儿推过去,仔细了解一下情况再做打算。 可还没想好下车的理由,就见马车外面的风景和人物都已经开始流动了起来。 宁馨一脸懵逼,不相信的看着顾绯:“我们这是去哪儿啊?” 顾绯淡笑:“自然是皇宫了,你以为皇上那么有空,时刻都能见你,他就是今天有些空闲的时间,所以才叫我过来接你的。” 第一百九十八章 参见皇帝陛下 另一头,宁成文经过了重重检查之后,走入了考棚之内。 这一科考试的很多都是国子监的同窗。 一起往里面走,其实大家就算是不认识,大概率也能混个脸熟。 可这会儿没人互相打招呼,甚至连点头致意都做不到。 因为都太紧张了。 仿佛不是要去考试,而是马上要去上战场的士兵。 宁成文也是如此,但他心里却很有底气。 该学的都学了,该做的题也都做了。 就连刘夫子和祭酒大人都说他此科必中。 他又有何紧张的呢? 昂首挺胸坐到了自己的考棚之内,环顾这间自己即将要待满三天的小小考号。 和之前乡试什么的其实都大差不差。 这是这里稍显宽松了不少,考号里甚至备了软塌。 而不是上次考试时候住的硬板床。 宁成文将考篮里的东西一一都归置好,然后坐在了位子上,等待考官发题。 试卷和答题纸是分开发的,试卷上不准作答也不准做任何标记,考完以后也要统一收上去的。 会试的题型和乡试也大致相同。 只是难度上要比乡试难上许多。 宁成文在备考期做了无数套真题以后,看见试卷已经不再像过去那么紧张。 锣声一响,会试开考。 考棚内鸦雀无声,考生们奋笔疾书,写下的是自己寒窗多年的艰辛,同样也写下对朝廷对仕途对美好人生的向往。 同一时刻,宁馨已经被顾绯带到了宫里面…… 规模宏大,气势恢宏的宫殿,哪怕宁馨这样的现代人第一次进来也会有下意识的敬畏之情。 “呦,小不点这是怕了?” 从马车上下来,顾绯就不由分说把她给抱了起来。 宁馨当然想要抗拒,但左右又打不过顾绯,没必要没事儿找事儿。 她就这么老老实实的由着顾绯扛在肩上。 听到顾绯这句阴阳怪气的话,宁馨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翻了个白眼。 一个年轻的太监在前面引路,没多会儿二人就被带入了养心殿。 还在门口没进屋子,又一个年长的太监开门出来看情况。 “王爷您来了,圣上正念叨着您呢,让您带来的那个丫头带来没有啊?圣上想见她想的紧呢!” 顾绯朝自己怀里瞟了一眼,淡声道:“这不就在这儿么,就她。” “啊?王爷您可别跟咱家说笑了,咱家说的是写了话本子的那个,就那个回府的诱惑。” 虽说顾绯怀里抱着的小不点一眼就能看见。 但谁会相信那样能吸引住圣上的话本子是眼前这么个小不点写出来的? 反正太监不信。 “话本子?”宁馨一双大眼睛叽里咕噜的乱转。 “是啊,那话本子圣上喜欢的紧,咋可能是你个丫头能写出来的。” 太监不满的盯了宁馨一眼。 这一眼有对着丫头的不满,但更多是觉得衡王也太不靠谱了。 圣上素来疼惜他,就算他做错事大概率也是不会罚的。 可自己不一样,回头遭罪的还是自己…… 也是在这句话之后,宁馨紧绷了一路的神经在这一刻突然就放松下来了。 这意思是当今皇上是她书迷?? 那还怕个毛线啊! 在皇上这里混个脸熟,说不定以后她爹爹升官发财都能备受优待呢。 “放我下来!”宁馨在他怀里挣扎了两下。 顾绯唇角勾起笑,蹲下身子将人放在了地上,静等着看这小丫头到底要干什么。 却只见被放在地上以后,宁馨抖抖衣袖,拍拍衣衫,将身上的衣袍铺展平整以后。 又朝顾绯勾勾手:“哥哥你蹲下。” 软绵绵的一声哥哥,别说顾绯了,就连身后的“假男人”们都跟着身上一软。 顾绯不由自主被小不点驯服,乖顺的蹲了下来。 宁馨站到他对面,用他那双上挑的桃花眼当镜子,仔仔细细捋了捋自己额前几根柔顺的小刘海,又自信的对着“镜子”笑了笑。 然后摆摆手道:“好了,我准备好了,可以见皇帝陛下啦。” …… 养心殿的房门被推开。 大太监回禀了陛下,便见一俊秀少年带着个梳着两个揪揪的小不点跨过高大的门槛走了进来。 小不点生的十分漂亮乖巧,鬼精鬼灵的模样,一双大眼睛也十分漂亮。 龙椅上的人已经知道自己猜错了。 自己近来爱看的这个话本子的作者的确是个丫头,却是个过分“年轻”的丫头。 这让他对这个小小年纪的笔者更加有兴趣。 他没开口讲话,就静等着看这小不点会不会被自己威严的模样吓哭。 可没想到的是,殿下的这个小不点竟比后宫那些他的儿子女儿们还要守规矩懂分寸。 肉眼可见她的激动与恐惧,可饶是如此,她都没有将视线落在任何一处不该她看的地方。 眼神一直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的脚尖。 两只小手握在一起,放于身前,乖巧的像太后宫里养的那只狸奴~ “参见圣上。”顾绯在前面下跪行礼:“您想见的人我给您带来了。” 旁边的小丫头比顾绯差一个身位,见状也跪地行了个不伦不类但看起来十分可爱的叩首礼,声音软软的道:“参加陛下,小女子叫宁馨……我爹爹是……” 她想顺带把她爹也能给抬到台面上来。 也算是走后门了。 毕竟后面殿试什么的,最终的定夺权还是在龙椅上这位的手里。 可话刚说到一半,身旁顾绯的眼风就直直的扫了过来。 以他的聪明劲儿,保证早已经知道了宁馨的小心思。 宁馨瘪瘪嘴,不敢再说话了。 只有软软的垂下了小脑袋。 这一幕被龙椅上的人看见,甭提心里又多稀罕。 他一生子女缘薄,选秀多次,可最终只生下了三儿五女,可这几个孩子身子也不是那么的好,除了在外面养大的顾绯以外,其余的这几个不是夭折就是病亡,现在他也只剩下顾绯这唯一的儿子。 可顾绯又是个记仇的,很难结交的人。 自他回到京城开始,几乎没有给自己任何一个好脸色。 现在看见他像个小孩子一样和身边的小不点斗嘴,那种天真烂漫的孩子气,他又如何能不喜欢他的孩子呢? 又如何能不喜欢宁馨这个能让顾绯真正高兴起来的人呢?? …… 来的时候心惊胆战,回去的时候不光不怕了,甚至还带着一小车的赏赐。 是顾家的马车给她送回来的。 还没到院子的巷子口,就见带着狗屁帽子的阿林缩着膀子站在路口。 看见她从马车里探出头来,阿林激动地一下子就蹦了起来,恨不得把脑袋上的帽子都甩掉了。 “小小姐您回来了!顾……那个谁没把你怎么样吧!” 他都快气死了。 之前自己在宁成文身边的时候,少爷就被人抓去过一次。 现在少爷不在了,小小姐又当着自己的面儿叫人给抓走了。 阿林已经羞愧的想要咬舌自尽了,如果咬舌不是那么的疼的话。 可好半天,预想中的责骂也没有响起来。 阿林狐疑的抬头去看,发现宁馨嘴角莫名的勾起了笑,朝车子后面比划了一下:“行了,车上还有好多东西,我自己又拿不下,快去回家叫人,过来抬东西。” 啊?衡王殿下那么粗暴的把人带走。 难道就是为了给她挣点赏赐啊?? 第一百九十九章 又见熟人 没人能想到,就在宁成文这个解元爹爹还没有踏入宫门一步的时候。 宁馨这个小丫头片子却已经在宫里自由穿梭了。 “丫头,今儿还往下说吗?圣上可等着你呢。” 太监到侧殿来接人。 宁馨拿着手里打了个大纲的草稿,胸有成竹道:“说啊!后头的故事我都已经编好啦。” 说完,她昂首挺胸走在前面,太监笑出一脸老褶子跟在后面,小跑着朝着养心殿的方向走了过去…… 宁馨自己也没有想到,这古代封建君主有个听故事的爱好。 完了瘾还这么大。 听说自己那本书后面几卷还没有写完,可这皇上等的抓心挠肝,竟然让她日日去宫里给自己说书。 “朕可叫人去淮南查过了,你手底下可管着不少说书的人,你耳濡目染,怎能不给朕说上一段?” 这皇上属实是闲的离谱。 为了个复仇爽文,能把自己的经历翻个底儿朝天。 但!宁馨怕什么?? 她从毕了业就站上了讲台,别的不说,随随便便张口给你说个四十五分钟不带重样儿的。 于是便有了她站在养心殿内给皇上说书的场景。 “话说这林频茹自从王府出去以后,便日日修习琴棋书画,又专门换了妆娘,将自己打扮十分美丽……某一日,在一场京城举办的桃花诗会上,她便与……” 皇帝举手抢答:“朕知道,是那个平桓王对不对!!” 宁馨小脑袋一点,很满意这位自己唯一的学生也是唯一的听众的积极性。 “林频茹眼尾一颗小痣微微勾起,勾的那平桓王心痒难忍,于是……” 宁馨讲的绘声绘色,剧情到了关键时刻,她甚至还能来段伴奏。 “为所有爱执着的痛,为所有很执着的伤……” 皇上见过会说的,见过会写的,也见过会唱的。 但哪里见过像这个小丫头这样,集多项才艺于一身的啊。 这就让这场只有一个学生的公开课持续到了暮色四合的傍晚。 其实皇上还意犹未尽,但看着小宁馨累的都已经开始打哈欠,他也实在不忍心继续欺负小孩儿。 “行了,今日就先到这儿吧。” 他摆摆手,又叫太监端来一碗参茶,算是给宁馨补补今日的亏空。 管他是啥,反正宫里能吃到的肯定都是金贵的东西。 宁馨咕咚咕咚一口干完,抹抹嘴,道了句:“谢谢皇帝叔叔~” 这一句话倒是把皇上给说乐了。 他终于知道顾绯那小子那种狗脾气为啥还会这么喜欢这小丫头的原因了。 谁能拒绝这种有分寸,又懂事,又知道什么时候该卖萌的女娃娃。 “绯儿说你们在淮南时候就认识了?” 宁馨弯弯眼睛,点头道:“是啊。” 这倒是真的没啥避讳的了,毕竟这位皇上已经把自己家查了个底儿掉了。 “好,那你给朕讲讲在淮南时候,绯儿是个什么样的人……” 看着皇上老父亲一般慈爱的表情,宁馨却只想仰天长啸。 又讲,又讲,又讲!! 这人是不是就爱听别人说话啊! 但她还是只能甜甜的笑道:“好呀~皇帝叔叔~” …… 从皇宫出来都已经天黑了。 宁馨讲了一天的话,皇上倒也不是很抠,又赏赐了不少好玩意儿。 还专门让御膳房给她做了一桌子适合小朋友吃的好吃的。 以甜食居多,总算是把白天宁馨的亏空给补了上。 二人又约好了次日的时间,宁馨被一顶小轿带出了宫门之外。 阿林和梧桐在小门迎她。 宁馨这会儿已经是累得不行,人迷迷糊糊的,被梧桐从马车上抱了下来。 她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可脑子还是清醒的。 就听到梧桐和阿林两个人小声道:“小小姐真是累坏了。” 阿林附和:“可不是,咱家小小姐比少爷还要忙,少爷一关考场就是三天,小小姐却还要四处奔忙,唉,就是不知道啥时候于爷爷和李爷爷能回来,咱俩,怕是照顾不好小小姐……” 梧桐看了看怀里蜷缩成一团的小不点,替她拨弄了一下额前的刘海,小声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他们还能不能回来……” 这俩人都不算那种很聪明的聪明人。 但和宁馨在一起时间长了,多少还是能够看明白一些自家小小姐的想法的。 她到现在都没有主动要去找于四叔和李贵。 说明她暂时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不管是接受他们两个真正的离开,或者是其他。 做下人的不敢问,但心里自是与她一样的难过。 “小小姐最近饭吃的都少了……”梧桐心疼的紧。 “唉……” 二人悠长的叹息声直入了宁馨的耳中,也进入了她当晚的梦里。 这是她穿越到现在唯一一次没有把握去做一件事情。 她不敢去追究俩老头的下落。 她甚至不敢多问顾绯一句……生怕带累了他人。 可是……在她内心深处啊,她比谁都更放不下。 …… 另一头,虽然已经是深夜,但考棚内仍旧灯火通明。 考生们奋笔疾书,没人计较现在到底是不是时至夜深。 仿佛都在跟时间赛跑。 唯有宁成文的这间考棚里,他早已经吹熄了烛火,早早的就整理好了试卷,用油纸包装好,挂在了墙壁上面,避免夜里下雨什么的,沾湿了卷子。 这些都已经是考试多次积累的经验了。 考试三天,像其他考生那样时刻紧绷的状态是不可取的。 那样不光是头脑受不了,身体也会长期处于紧张状态。 很容易生病。 尤其现在正是开春之时,换季本就有些寒冷。 下午的时候隔壁考棚刚刚抬走了一个着凉拉到脱水的。 整个考场都一股子恶心的味道。 宁成文只好把鼻子堵住考试。 而且临来前,宁馨思虑周全,还特意叫药房的人专门熬了几副治疗多发病的汤药。 全都装好在了水囊里给带了进来。 这让宁成文得以平平安安熬过会试三天。 最后一天出考场的时候,虽然也是一身的狼狈,但和身边其他满脸菜色的人相比,宁成文已经实在是好了不少了。 “馨儿!” 他老远就瞧见了宁馨带着一家老小来接自己。 可还是没有于四叔和李贵。 但有了之前的交代,他只以为俩人还没有从淮南回来。 “爹爹,累不累。” 旁的人都还在问考生考的好不好,唯有宁馨看见人的第一句问的就是累不累。 宁成文积攒了三天的疲劳在看到女儿的那一刻好像突然就释放了出来。 他委屈巴巴的点点头,像个小狗勾一般:“累~” 宁馨也很适应这样爹不像爹,闺女不像闺女的相处日常。 闻言朝他伸伸手,宁成文下意识的就低下头给她摸了摸脑袋。 “好了,乖,回去休息休息吧。” 也是真的太累了,从考场回来以后,宁成文简单的吃了点东西就开始睡觉。 直接就睡到了次日日上三竿。 他醒的时候,却发现宁馨不在家中。 “馨儿呢?”他问阿林。 阿林便将小小姐开始进宫给皇上说书的事情告诉给了自家少爷。 宁成文着实是几乎听蒙了。 他知道自家闺女厉害,但也没想到能厉害成这个样子。 过去在淮南的时候就几乎把所有官员都认识了个遍儿。 说是为自己铺路也差不多了。 现在到了京城可好了,人家直接就结识了当朝天子。 算是把很多读书人一辈子没能完成的事情都给完成了。 还得是自己闺女啊,怎么就那么厉害呢!! 考完了会试,就等着放榜了。 宁成文在家中也没有什么事情,没习可学,对于一个几乎天天所有时间都放在学习上面的人来说,其实一下子是十分空虚的。 他在屋子里左转右转,想着实在不行,就再找几本题做一做。 可正这时,阿林却突然匆匆忙忙的从外面跑了进来,边跑边道:“少爷少爷,有人来了!有人来了!” 宁成文不明所以:“不过就是来个人,你激动什么?” “哎呀不是。”阿林着急忙慌想要解释,却又说不明白,只好上来就抓着宁成文的手道:“出去看看您就知道了,都在门口呢!” “什么?” 不是说来人吗? 怎么还都……上了…… 阿林的力气像个蛮牛一般,宁成文只好由着他把自己牵出了房中。 外面的积雪未化,阿林却是个不那么讲究的,直接拉着人从雪地里面就趟了过去。 宁成文一双刚刚穿了不久的云纹黑色靴子都被搞得乱七八糟。 他忍着脾气,对阿林道:“到底是谁,你紧张什么。” “不是不是,不是紧张。”阿林慌忙解释。 正说话间已经到了门口。 院门大敞四开。 门口站着七八个抬着大箱子的人,前面还有几个吹拉弹唱的。 最前面站着个着雪衣锦袍的少女。 见他出来,少女巧笑嫣然,弯弯着眼睛问他:“宁兄,可还记得愚弟呀,进了京城这么些时日,怎的都不与我家中通报一声?” 这人不是旁人,正是在淮南书院与宁成文结交过得首辅家的独女聂芷菁。 二人自当初一别已经许久未见。 如今的聂芷菁看着比当时在书院的时候还要精灵漂亮。 这也是宁成文第一次见她穿女装的模样。 竟有那么点别扭和尴尬。 眼神都不知道往哪里看,只默默道一句:“聂小姐安好,在下进京以后一直在国子监读书……” “罢了罢了。”聂芷菁也没真想要计较什么。 笑着朝身后摆摆手道:“都抬进去,算我给宁兄的贺礼了!” 第二百章 三皇子出场 不愧是首辅大人家的独女,出手就是大方。 聂芷菁这一出手就是几大箱的补品。 也根本不给宁成文拒绝的机会,直接就指挥着人将几个大箱子抬了进来。 等到宁成文想起来阻止的时候,几个大箱子已经整整齐齐的摆在自家的花厅里面了。 聂芷菁也大喇喇的坐在花厅的主位上,像个主人一样对着宁成文摆手道:“坐啊,这不你家嘛!” 宁成文尴尬的摸摸鼻子。 坐在了聂芷菁下首的位置。 “听说你家小不点去宫里给皇上讲故事去啦?” 聂芷菁在京城,知道的这些消息比较多,所以宁馨进宫的事情她一早就已经知道了。 心里也不免感叹这丫头真的是厉害的过分了些。 说起女儿,宁成文面上的尴尬褪去了不少。 “是呢,也不知道这丫头怎么……”炫耀的心思几乎就挂在脸上。 聂芷菁却根本没让他炫耀完,直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我有事找她。” “什么事?”宁成文下意识的开口,问完又觉得有些冒犯。 聂芷菁却完全不在乎似的,直言道:“我自小和三皇子定了娃娃亲,可我现在不想嫁给他,我爹爹不同意,你家小丫头脑子机灵,让她帮我想个办法,实在不行或者让她跟皇帝说一声,看能不能别让他儿子娶我了。” 闺阁女儿和人大喇喇的谈成亲退亲事宜。 聂芷菁不觉得怎么样,但宁成文已经羞的是满脸通红。 他甚至不知道应该如何回应。 只讷讷的低头道:“好……等馨儿回来我跟她说。” “那行,就等她信儿了。” 聂芷菁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目的说完,一分钟没耽搁又带着人离开了。 “哎,聂小姐……” 宁成文看着一地的东西,又看看聂芷菁消失的背影,不知所措的挠了挠头。 当晚,宁馨很晚才回来。 “馨儿……”宁成文想跟她说一下今天聂芷菁过来的事情,但是看宁馨好像非常疲惫的样子,话头立马止住,摸了摸宁馨的小脑袋道:“馨儿是不是累了?” 宁馨当然累了。 她今天又给皇帝老头说了整整四个小时的《回府的诱惑》。 然后又被老头抓着说了半天顾绯的事情。 现在累的是嘴都张不开。 看见宁成文也是心不在焉的点点头:“有些倦了,叫梧桐一会儿送点吃的来我房间吧,我吃了就睡了。” 说完,她推开房间的门就走了进去。 独留宁成文一个人在外面。 房间烛火盈盈,宁馨斜倚在床头上,一边闭着眼休息,脑子里却还在飞速运转着。 叫去查消息的人已经来回报过了。 顾绯在京郊有一处庄子,听说最近关进去了两个老头。 “两位老者年龄相仿,一个魁梧高大,一个羸弱黑瘦,俩人状态都挺好的,顾府的人并没有伤害他们。” 这些都是密探给宁馨回的话。 魁梧高大自然说的是于四叔,羸弱黑瘦的大约就是李贵李爷爷。 知道二人还活着,宁馨的心情却也并没有彻底放松下来。 因为她单是知道了俩人的藏身所在,可谁知道这其中是不是还有顾绯的算计呢? “顾绯……顾绯……顾绯你这个狗东西!” 宁馨迷迷糊糊的还念叨着顾绯的名字,没一会儿就倚在床头睡了过去…… “我给馨儿送进去吧。” 门外,宁成文接过梧桐端来的托盘,小心翼翼的推开房门,小声轻唤:“馨儿……馨儿吃饭了……” 屋里烛光摇曳。 在忽明忽暗的烛火中,宁馨甜美的睡颜在光影里看起来非常安详。 宁成文将托盘放到桌子上,蹑手蹑脚走到床边,怜爱的给宁馨盖上了被子…… …… 随着在京城待得时间越长,宁馨小朋友在京城的粉丝也越来越多。 最初她只是在养心殿给皇上一个人讲故事。 后来又开始有皇帝的宠妃。 有皇子公主…… 到后面宁馨就仿佛又重新回到了高中课堂,她还是那个站在讲台后面的老师。 底下密密麻麻坐了一堆的人。 都是在听她故事的人。 只是和过去不同。 在学校的时候,底下坐的是学生。 而现在,台底下坐着的全是皇亲贵胄。 “小不点,今儿给我们说说那个捉妖师的故事吧!上回还没讲完呢。” 这位举手说话的是个二十七八岁的青年人。 面容生的也算俊秀,与皇帝有个五六成像,只是气场莫名透着一股子中年男人的油腻感。 宁馨不喜欢他,也分明看的出来,这位三皇子根本也不是为了听故事来的。 他只是想来跟他的父皇套套近乎。 毕竟其他的弟弟妹妹都来了。 他不能失去这个在父皇面前刷脸的机会。 皇帝年纪一年比一年大。 去年才刚刚生了一场大病。 皇室又还没有立储,每个皇子都有机会。 三皇子肯定找机会就想在皇上面前露露脸。 “你甭瞎安排,昨儿的《回府的诱惑》还没有听完呢!馨丫头你讲你的。” 却不料想露脸变成了露屁|股。 皇上不满的撇撇嘴,甚至还瞪了他一眼。 三皇子尴尬的张张嘴,复又不好意思的给闭上了,小心翼翼道:“父皇说的是。” 当班主任的时候,班里肯定有学习好的学生,也有学习不好的学生。 同样的,带这么个听故事的团队也是一样的。 你一个问题,我一个问题的。 忍着烦躁好不容易把这个“公开课”上完,宁馨头都大了。 从养心殿出来,宁馨迷迷糊糊的由太监带着出了门口,正准备上马车回家,就听到有人在身后叫她的名字。 “宁家那个小丫头,你等等!” 宁馨转身一看,身后跟上来的正是刚才在养心殿内就跟她不怎么对付的三皇子。 虽然很不喜欢这个人,但对方到底是皇子,她还是忍着耐心站定,然后浅浅行了个礼,说道:“三皇子有事?” 男人傲慢的上下打量了她一番。 那股子不屑的劲头肉眼可见。 “听说你爹爹考了今科的会试?” 宁馨点点头。 三皇子哼笑一声:“呵,我就说么,顾绯那小子送来的人怎么可能单纯是为了哄父皇高兴的,肯定是想借着你拉拢你父亲为他所用吧,还想在我父皇面前露露脸,别说,这招数还怪新颖的。” 宁馨皱了皱眉。 虽不耐烦,但也还是解释道:“不是的,我来宫里只是为了给圣上解闷的,并没有所图。” “没有所图?”三皇子脸上笑意渐浓,冷哼一声:“最好没有所图,回去告诉顾绯,他不过是一个不知道养在哪里的野崽子,就算是父皇现在抬举他,他也休养与我争太子之位。” 第二百零一章 这波在大气层 这种直接表达自己目的的傻狗宁馨还是头一次见。 而且还是就这么明目张胆的站在离养心殿不远的地方表达野心。 这不,还不等宁馨说话,一道凌厉的声音便从后面传了过来:“三皇子这是怕了本王?有事都不敢对我直言,反而要叫一个小丫头在中间传话?” 顾绯穿着一身玄色的烫金外袍,双手负于身后,眯起眼睛看向三皇子,眼神锐利。 他的年纪比三皇子要小上十岁还不止。 可身高气度却远在这位三皇子之上。 在宁馨看来顾绯对三皇子是完全碾压式的。 反观三皇子也很有意思,明明面上已经有了畏缩之色,但还是假装强硬的挺了挺肚子,尖声道:“你算个什么东西!敢这么跟我说话!” 顾绯悠闲的掸了掸衣衫上的尘埃,云淡风轻:“我是圣上刚封的衡王,据我所知三皇子还没有封王吧?” “你,你……..” 顾绯是不是皇上的私生子在皇室内其实还没有定论,但皇帝给他的殊荣却是独一无二的。 他甚至还未及冠就已经封王,这是连从小长在皇宫里的几个皇子都没有的待遇。 如此,三皇子自然是要敌视他的。 当然,也不止是三皇子…..其他的几个皇子也都对顾绯有些抵触。 但别人在表面上维持的还算好,唯有三皇子一人当面撕破了脸。 见顾绯待自己连一分敬畏都没有,三皇子的气势自然而然的就被压住了。 宁馨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一切,心里觉得有趣极了。 管他呢,顾绯和三皇子打起来对她来说不过就是狗咬狗一嘴毛。 反正都不是什么好人! 她不欲参与这个破事,正转身准备走,冷不防又听到一声熟悉的声音。 “本姑娘都说了不与你成婚!那些什么聘礼聘雁的你赶紧都拿回去!!” 一道水粉色的身影欻的一个闪现出现在三人面前。 待宁馨看清对方的脸,更是惊讶道:“阿菁姐姐?” “等会儿,一会儿我再来收拾你!” 许久不见,没想到聂芷菁也没有给她好脸,而是朝她翻个了白眼然后直奔三皇子面前。 纤细白皙的小手都快怼到三皇子的脸上,聂芷菁怒目而视:“你到底什么意思,前几日我们不是已经说好了么,我们不是说好要退婚嘛!你现在在搞什么!” 本来被顾绯压一头已经心情不爽,如今又被聂芷菁下了面子。 三皇子也怒起来,冷脸道:“我何时答应过你?你我的亲事是一早就定下的,如今我母妃已亡,可你母亲尚在人世,怎么就不想认账了吗?” “你、你……” 聂芷菁明显被噎了一下。 她确实自幼便与三皇子订婚,但心里对这个人是从来都喜欢不起来的。 三皇子比她年长许多,性情又是极不好相与的。 最可怕的是尚未娶正房,后院却已经养了一群小妾。 这不管是谁家的闺秀都无法接受的事情。 聂芷菁亦然。 所以她不止一次的找到三皇子亲自谈退婚的事情。 上次好不容易对方点头答应了,可还不等聂芷菁高兴,没过两日,竟然有三皇子府上送来聘礼聘雁…… 她怎么可能不炸毛。 “好!你若不肯答应,今日我就算是闯宫,就算是到圣上面前一头磕死也要求一个退婚的恩典!!” 聂芷菁是个炮仗脾气,属于一点就燃的性情。 这个宁馨是领教过得。 三皇子和顾绯都是一副看好戏的态度。 唯有宁馨是真的替聂芷菁担心。 虽说这几日的相处,宁馨已经看出来了皇上并不喜欢这个儿子。 但他到底是皇子。 聂芷菁如果以现在这个状态去找皇上说理,怕是话没说完,就会被直接赶出来,说不定还会连累聂大人。 “阿菁姐姐。”宁馨不能见死不救,赶紧上前将人拦了下来。 聂芷菁其实也是一时火气冲上了头。 她到底不是傻子,三皇子就是在激怒她,这点她自己也非常清楚。 于是,宁馨递过来的这个台阶,她顺理成章就走了下去。 “这里头有你一个小丫头什么事,管的还怪宽的!” 她嘴上说着强横的话,态度却和软了下来,没有再强硬的要和三皇子鱼死网破。 反而开始朝着宁馨开炮。 还顺带手把宁成文也给骂了一通,说他实在是不办事。 宁馨这才知道原来聂芷菁早早就已经去家中找过自己了。 只是爹爹忘了告诉她。 这一晚上,不管是在顾绯身上还是在聂芷菁这里,自己都占不到什么便宜。 三皇子心情不虞,又放下几句不痛不痒的酸话就离开了。 顾绯也不欲与聂芷菁有什么牵扯。 那是首辅家的独女,谁沾上难免都要让皇帝起疑。 于是他也要走。 人刚转身,宁馨便喊住他,说道:“听闻顾绯哥哥京郊的园子里养了几只巴狗儿,什么时候能带我去看看呀,我最喜欢小狗狗了,只是爹爹不给养。” 她可怜巴巴的小模样,揪着衣角扭啊扭的样子立马让顾绯想到了俩人头回见面时候的样子,那会儿这丫头就是靠着一招绝佳的卖萌大法俘获了自己。 他上下眼皮一扫,斜了宁馨一眼,哼笑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动的是什么心眼儿。” 李贵和于四叔就在那间园子里面关着,这丫头就说这里。 这表示她已然已经猜到了这俩人的位置。 这是一种试探。 顾绯被这样幼稚的试探搞得想笑。 到底还是个孩子…… “你若想去,过几日你爹爹出了榜,我叫人带你去瞧瞧就是了。” 顾绯离开,背影里写满了自得。 出了宫走到外面上了马车,顾绯掀起马车车帘嘱咐身边人:“今晚叫人准备一下把那间园子的俩老头转移去别的庄子。” 常随领命去办。 顾绯却突然道:“等等!” “主子?您还有别的安排?” 常随定在原地。 顾绯没理他,嘴里却突然嘟囔道:“借着看小狗的名义想让我把俩人转移出去,然后再在路上伏击,这丫头真是越来越鬼精灵了!” 他也是刚刚意识到,原来宁馨想的远比他看到的还要高了一层。 常随忙道:“那还去么……” 顾绯唇角勾起一抹笑,淡声道:“当然要去,好歹我是哥哥,不能让小孩子失望不是吗?!” 第二百零二章 纵个火?? 顾绯走后,宁馨这才得以有时间来安抚情绪像疯狗一样的聂芷菁。 但聂芷菁还在气愤她之前没有帮自己的事情。 还是宁馨好一通说好话卖萌,才将人给按了下来。 “阿菁姐姐,不要生我爹爹的气啦,会试成绩还没有下,他太紧张啦而已,不是故意的。” 聂芷菁惊讶道:“啊?你们还不知道啊?” 说完,她似乎意识到什么,赶紧又捂住了嘴,摇头道:“我什么都没说,你什么都没听见啊……” “……”如果现在是一部少女漫画,那么宁馨脑袋上肯定早已经挂上了三条黑线。 她略略扶了下额。 心里对她爹爹的成绩已经有了定论。 她爹爹估摸着又成了会试的魁首,考中了会元。 因为今年会试的主考段大人就是聂芷菁父亲聂大人的门生。 主考点的会元,聂大人估计也能知道个一二。 这样聂芷菁知道,好像也就理所当然了。 虽说早就知道她爹爹不会考的太差,但如今有了准确的消息,宁馨的心里还是颇为开心的。 “好了,阿菁姐姐,不说这些,现在我们来想想如何帮你解决退婚的这件事情……” 以聂芷菁这个性子,估计想要说服皇上退婚是很难成行的事情了。 她必须来帮一下这个忙。 俩人在宁家门口你一言我一语了好长时间,聂芷菁脸上的表情也逐渐从最开始的暴躁慢慢的变为开心。 喜悦溢于言表。 “我就知道你这丫头肯定有主意!比你那个呆子爹爹不知道好了多少!!” …… 次日。 刚下了朝,出了养心殿,皇上就撞上了哭哭啼啼的云妃娘娘。 这云妃是圣上心尖尖儿上的人,是后宫唯一一个与皇帝感情深厚之人。 但她膝下无子无女,所以在后宫日子过得是步履维艰的。 以为自家心肝儿又被别人欺负了,皇上立马恼怒起来,厉声问道:“是谁又欺负云儿?是宸妃,还是俪妃?” “没有……是,是臣妾自觉无颜面对圣上……”好歹是皇上最挂在心上的美人,这云妃娘娘生了一张极其漂亮的脸蛋儿。 鹅蛋脸,杏核眼,身材也是弱柳扶风,漂亮极了。 这么一哭,是个人心都要软的…… 皇上自然也是心软成一片,将爱妃揽过来好一通安慰,并一个劲儿表示一定会为自己的心肝儿出头的。 “是……是老三那孩子……前日又来了我宫中一趟,说是看中了我贴身的婢女香云,想叫臣妾送那丫头给他做妾……陛下,您也知道,香云那孩子是我自小带在身边的……与我亲生姐妹也不差分毫,怎能许给他做妾……” 这些话都是宁馨给上岗培训,一遍遍演练以后说出来的。 经过了云妃生动的演绎之后,更显得格外的动人。 颇有种《甄嬛传》里面瑛贵人被三阿哥逼迫时候的委屈…… 只是与《甄嬛传》不同的是,在这位皇帝心里,这个云妃可是比他那不知事的三儿子不知道要强上多少。 “岂有此理!你是他的母妃,他怎敢对你的近身侍妾动这种歪心思!” 香云的事情是小,云妃要的就是皇上如此的联想。 本来,皇宫里所有的女人都被默认成是皇帝的女人。 三皇子竟还敢瞧上他心肝的近身侍妾。 这不就是妥妥的在挑战皇帝的底线,想要给他戴绿帽子么?!! “去,叫老三过来!朕得好好问问,看看这畜生一天天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正室还没有娶回家,就在后院里搞了那么一堆莺莺燕燕的!以为朕不知道吗?!他在外头与妓|女私会的事情,人家都已经早就告到我这里了!现在竟然还敢惦记云儿的婢女!!” 皇上发了好一通火,把太监和云妃都吓得大气不敢喘一声。 紧接着,他又继续道:“对,还有,他正室定的是哪家的女儿,别谁家的好孩子叫他给糟蹋了!” 这下都没用多思考,受了宁馨一些些好处的太监立马道:“是聂丞相家中小女聂芷菁,小时候经常到宫里来玩儿,您还抱过她呢~她娘亲和已故的静妃娘娘是闺中的密友,所以才定下了这桩亲事。” “什么?聂家的闺女?!”皇上仿佛是第一次听见这件事儿。 云妃立马按照宁馨吩咐的补充道:“臣妾听说他最近还带了聘礼去聂家提亲呢……估计不日就有好消息了……” “好个屁的消息?!好消息!”皇上一拍案台道:“聂大人为国操劳半生,他家的聂小将军又在边关给朕守边疆,要是把他家独女许给老三那个废物,朕就算是死也良心不安啊!!退,这个婚朕做主给他们退了!” 没想到一日光景就已经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聂家听到退亲的消息,聂芷菁乐得嘴都合不拢就来到宁家与宁馨分享了这个好消息。 宁成文自知上回忘了大事儿,一见她来立马就躲了出去。 聂芷菁激动地问宁馨:“你是怎么说服了云妃娘娘的啊,她在后宫里一向不参与任何斗争,也绝不会和三皇子为敌的。” 宁馨勾了勾唇,心道那还不是你们给出的诱惑力度不够大。 这位云妃娘娘最大的问题不过就是无子无女,宁馨只要能提供一份让她怀孕的方子,云妃就能替她抛头颅洒热血~ 当然这些,宁馨是不会跟聂芷菁说的。 “阿菁姐姐,上回你说我帮你和三皇子退了婚,你就能帮我一个忙,你还记得嘛?” “当然?!你以为我像你爹似的,什么都记不住呢!”聂芷菁不满的朝外瞟了一眼,却不见宁成文。 宁馨弯弯眼睛:“那好呀,我这里的确有一件事想让阿菁姐姐帮帮我。” “什么事儿?”聂芷菁昂首挺胸,仿佛可以替她去炸碉堡。 宁馨笑道:“就是想借你手底下几个人,去帮我烧间屋子?” “什么??”聂芷菁以为自己听错了:“京城纵火是犯法的,我可以借人给你,但你得告诉我到底为什么。” 宁馨弯弯眼睛道:“阿菁姐姐别怕,绝不会牵连到你的。” 第二百零三章 走水了 “我是那种怕被牵连的人吗?!” 聂芷菁气的腮帮子鼓鼓的,很不客气的给了宁馨小脑瓜一下:“我那是怕你惹出什么事儿来,你爹爹很快就会成为众矢之的,你不能拖他后腿哎!” 就说聂芷菁是个藏不住事儿的人。 这句话加上前面无意间的透露,就算宁馨是个傻子,现在大概也猜的到她爹爹的名次了。 但是眼下二人交流的重点显然不在于此。 她平静的对聂芷菁道:“阿菁姐姐,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放心。” 宁馨过去不太能够理解有些人明知眼前是火坑也一定要跳的原因。 但现在她突然就明白了。 人的一生总有些事情哪怕明知道危险,明知道艰难,也非做不可。 眼下这件便是其中之一。 聂芷菁被小丫头脸上的决绝所震慑住了。 认识这么久,她实在知道宁馨是个多么聪明的丫头。 她自知不如宁馨,索性也不再墨迹,拍了拍她单薄的小肩膀道:“好,要多少人,我去点给你!” 几日后,衡王过生辰的消息传遍了全京城。 他自己倒是没怎么想要大办的意思,但挡不住皇上一心想要补偿这个流落在外多年的小儿子,所以,生辰礼之前就开始大张旗鼓的往衡王府送东西。 还安排了京中只为后宫唱戏的班子去衡王府办了场堂会。 风向如此,京中其他的王孙贵族自然也有样学样,大包小裹的往衡王府送东西,表达对圣上的跟从。 顾绯日日被这些礼单子烦的要死。 好不容易处理完了,挨到了生辰这日。 顾绯一早上就被抓起来换衣服迎人。 一直在应付来人。 好不容易能歇一会儿,顾绯才躺在躺椅上闭眼。 就见老管家火急火燎的跑了过来。 “魏大人家来人了,少爷您得过去迎迎。” “怎么又来人了?” 顾绯瘫软着身子一点也不想起来。 但架不住老管家不依,一直将人往起拉。 这位老管家是他从淮南王府中带过来的。 虽已经回了皇室,但淮南王待顾绯还是一如往常。 他待这个一直视如己出,顾绯回归皇室,他也是把身边跟了多年的管家一并送入了京城,为了就是让顾绯有事情的时候身边能有人照顾一二。 “少爷,这些人当中有一些是需要谨慎对待,不可以授人以柄的。” 老管家语重心长。 顾绯瘫在椅子上,双眼望天,这些乱七八糟的人情往来像一张网一样将他死死困在了原地。 紧接着,他似乎突然想起什么一般坐直身子,问道:“从庄子里接回来的那两个人……” 管家领会的很快,眉头皱起,小声道:“少爷,可不敢再提这回事儿了,那俩人的存在实在是太危险了,不可再提。” 顾绯略略蹙眉:“我只是问问,他们有没有被从庄子里接出来。” 自家少主子就是这个脾气,管家无奈的点点头,又朝着后院打了个手势,示意那两个人现在还被关在后院的地牢里面。 于亭和李贵这两个人本来就是该死的,将这两个人的命留到今天,起先是当初那个暗卫首领的一时心软。 本来这次重新查出身份将人抓回来,淮南王的意思也是立时处死的。 可这次轮到了顾绯来求情。 他说不过两个没几天活头的老头而已,犯不上沾上杀孽。 所以便将人直接送去了京郊的庄子,说是关一关再说。 可后面又不知道是抽了哪门子的风,又叫人给接了回来。 现如今就关在后院的地牢里面,老管家心里总觉得不妙,想着等到把生辰这件事情处理好,一定要报给王爷,叫他来定夺此事。 左不过是将人提出去杀了罢了,但王爷下的令总归比自己下令还是要强些的。 老管家还在想方设法让顾绯自己开口斩杀了后院两人。 却突然闻到一股子烧焦的味道。 “什么味道?!”顾绯也闻到了,同时映入眼帘的还有后院里燃起的一股股浓烈的黑烟。 “走水了?!” 二人声音同时响起。 今日因为是衡王府的生辰宴,立府不久,府中的下人本就不多。 这会儿又都被安排到了前院招待来人,所以后院走了水的消息到了这会儿还是没有被人发觉。 但伴随二人的吼声,很快便有家丁拿着水桶开始朝后院着火的方向跑去救火。 浓浓的黑烟伴随着府内人喊叫的声音,火势越来越大。 这一场衡王府的生辰宴显得十分的狼狈。 宴席是摆不了了,有些人叫了自家的家丁也赶过来一起救火。 门外响起城中救火队的声音。 是五城兵马司发现了这边的火情,派了救火队过来帮忙救火。 衡王府漂亮的园子里顿时就乱七八糟了起来。 人们奔走呼号,水一桶接着一桶的朝后院的几间屋子里面泼。 顾绯原本也在这些人当中,可他突然意识到什么,三步并作两步朝地牢所在的位置跑了过去。 厨房角落的瓷瓶儿连接着地牢的入口。 他将瓷瓶朝左转了一圈,又朝右拧了两下,一道黑洞洞的地牢大门很快就出现在了他的视野当中。 这间地牢不算太大。 说是地牢不如说是一间密室而已。 他站在上面就能看到底下两个人的影子。 一高一矮,一健硕一瘦弱。 两个老头皆是鬓发皆白,倚在墙边,谁都没有朝上面露出亮光的地方看上一眼。 顾绯心里稍微放下一点。 他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不愿意杀这两个老头。 毕竟父亲就曾经说过,他是一头猎豹,从不会对任何人手软。 也绝不会有什么心软的念头。 可是面对这两个老头,他的确是心软了。 ……又或许,他心里一直知道,若是真的将俩人杀了。 那么他和小丫头的关系就彻底无法回去了。 对待别人他一直都是狠辣残忍的。 但对待宁馨,他总是无法下去这个狠手。 宁馨像是他心底那块最柔软的地方,也像过去什么都不知道的自己。 他不忍心伤害她,就像不忍心伤害过去的自己。 “王爷,光太亮了,快把门关上吧。”于亭在下面冷着声音道。 这老头嘴是嘴硬的一个。 但顾绯也见过他温柔的对待宁馨的样子。 是啊,那丫头总有那种让全世界都爱护她的能力。 因为想到了宁馨,他对于亭的态度也好了许多。 只淡声道:“外头走了水,但你们别怕,这里顶棚用的琉璃瓦,烧不到你们。” 说罢,他又走回瓷瓶边上,两下拧回了机关。 地牢的门关闭,顾绯甩甩衣袖,重新走回到了院子当中。 第二百零四章 正面对上 说来也怪,顾绯回去以后,这原本愈演愈烈的火势竟逐渐开始变小起来。 起初他还以为是因为救火队来了,人多了,火势便被压下去的缘故。 可没多会儿,便见常随带着几个人,扛着个奇奇怪怪的东西跑了过来。 “王爷,您看……” 常随也看不懂这是个什么东西。 但这个东西刚才就立在火势最猛的地方。 他凭借直觉就觉得这个玩意儿跟刚才的大火是很有关联的。 面前这是个类似于乡村里那种水车似的大物件。 只是相比于水车,它做的更加精致了一些,转轮那里也专门用硬的蒲叶做成了扇叶,一拉动底部的拉绳,整个水车就会飞速转动起来。 就像一个超大型的风扇。 顾绯看明白了这个东西的原理以后,脸色越来越难看了。 随即,他猛地转身看向关押于亭和李贵的方向,冷声道:“叫人把那间屋子给我守住,不允许任何人进出!” “是!” 院子里的火已经熄灭。 这场火势虽然来的又急又猛,但显然放火之人控制的非常好,并没有让这场火伤害到任何一个人。 这显然是算计过的。 顾绯想不出除了宁馨以外还有谁会有如此精密的脑瓜子。 他冷着脸朝地牢所在的房间里走了几步,复又想到什么,回头对管家道:“答应我,这件事绝不可以告诉我爹爹。” 心知少爷的脾性,管家虽心中担忧,但到底也还是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顾绯快步重新走回了有地牢的房间里。 想了想,又转回身认真的将房门关上,像是怕有人看到屋子里面的场景。 屋内与刚刚他走的时候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角落的瓷瓶倒在了地上,地牢的门开着,里面窸窸窣窣传来一阵阵小声说话的声音。 顾绯屏气凝神,很容易就分辨出了底下说话的声音来自于宁馨。 “叔爷,求你了,你就跟我走了,顾绯这里我一定能解决好的。”小丫头的声音里几乎带上了哭腔。 空气都停滞了几秒,就连顾绯现在都很想要知道他们一会儿想要怎么跑出去。 “不了丫头,叔爷就不走了,你带你李爷爷走,走的越远越好,叔爷自己做的事儿自己担着。” 这个向来冷面的老头这会儿突然笑了起来。 他的笑声在不大的地牢里听起来颇有几分洒脱的意味。 随即,他轻抚着宁馨的小脑袋,语气里满含宠溺:“你这个丫头啊,不管是谁的事儿都要往自己的身上扛,你这小肩膀才多大一点点儿啊,哪里扛得住这么多的事情,再说了,所有事情都叫你一个人扛下了,那我们,和你爹爹这样的大男人面子往哪里搁!” 李贵附和:“主人说得对,我也不走,我就在这里陪着主子,馨丫头你快点走,别一会儿叫人给发现了。” “可是……” 费了这么大的力气,又担着杀头的风险过来救人。 宁馨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他们活下来。 所以不论他们说甚,宁馨都只是想着如何劝动二人。 并且她也没有放弃一个劲儿的朝着阿林使眼色,意思让他看一看现场有没有合适的时机,能把俩老头一道打晕了扛回去也行。 反正这个家,没有于四叔,没有李贵,那肯定是不行的。 宁馨决不允许这个家里缺少任何一个人。 三人还在说话,宁馨认真的劝导俩老头赶紧跟自己离开。 趁着这时候,阿林刚准备动手,却被于四叔喝住:“小子别动,你打不过我。” 声音浅浅淡淡,语气却不容置疑。 阿林举起的手尴尬在了半空,他紧张的看向宁馨。 宁馨还想说点什么,正这时,一道高大宽厚的身影从地牢门口走了进来。 “你们想的倒是好,可有问过本王的意见?” 听见这熟悉的声音,宁馨心中咯噔一下。 完了,策划这么久,竟然还没有将人带走就被顾绯撞了个正着。 可已经到了现如今这样的场面,不论如何,都不允许她逃避了。 宁馨缓慢的站起身子,一边脑子也s在飞速运转着。 想着应该如何解释眼前这一切。 看到她滴流乱转的小眼神,顾绯面色沉下来,冷声道:“不用再编了,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你我都清楚,宁馨,你很厉害,为了救走这两个土埋半截的,竟然连本王的王府也敢烧。” 说都说白了,也没有再演下去的必要。 宁馨也收敛掉习惯性的讨好卖萌表情,抬起头直视顾绯。 “顾绯哥哥,我还叫你一句哥哥,是因为当年在淮南,你对我和爹爹曾有提点之恩,但你现在做的这一切实在与我当初认识的顾绯哥哥不像是一个人。” 顾绯挑了挑一侧的眉:“那以前的顾绯是怎样的人?” 宁馨抢答:“以前的顾绯哥哥虽然嚣张但很善良,虽然霸道但内心很温柔,他绝不会为了自己的秘密,就要罔顾别人的性命。” 宁馨实在是个太聪明的人。 自于四叔和李贵被邀约来衡王府那一刻开始,很多不甚明朗的支线在宁馨的脑袋里就开始不断地汇总了起来。 加上她还专门找人仔细查了查当年的那些事情。 很快,顾绯的身世包括当年在淮南王府的那些事情就都水落石出了。 之前她装作不知道,是为了保护自己,也保护身边的人。 可事到如今,她已经没了退路。 这一刻,已经是到了孤注一掷的时候了。 “顾绯,来之前我已经在外面安排好了人,若今日你不放我们出去,不用等明日太阳升起,全京城的人就都会知道,你衡王殿下就是过去的淮南王府的小世子,你根本不是养在深宫的小王爷,你是个差点被皇室抛弃的人!” “宁馨,你这是在威胁我??” 二人已经正面对刚,谁、也没有退让一步的打算。 宁馨板着小脸,认真的点点头道:“是的,但只要你放我们走,这件事情我绝对会烂在肚子里,保证这辈子不会有人知道的。” 顾绯冷笑:“我凭什么相信你?你爹爹马上s就要登科金榜,很快全天下人也都会知道状元郎家有个小贵女,聪明智慧,德才兼备,你和你爹爹会成为众人追捧的对象,我怎么会相信你能忍住这些秘密不说出去、、。” 宁馨咬了咬下唇,很快又仰起脸,眼神坚定道:“只要你今日放了我们,我可以保证,日后绝不会出现在京城。” 见顾绯不信,她又咬着牙补充:“哪怕我爹爹留在京城当官。” “呵。”顾绯淡笑一下,玩味的看着眼前认真的小丫头,说道:“好,人你带走,你记得说话算数。” 第二百零五章 启程离京了 “少爷!”管家不太放心跟过来看。 没想到一进门就听到了这句话。 他大惊失色道:“怎么可以放他们走?!王爷叫您一定要等他来了京城才能处理这件事情!” 淮南王一直对顾绯视如己出。 现在也是如此。 顾绯进了京便成了众矢之的,他自然也要细心为顾绯筹谋。 这两个过去府上的暗卫是最知道顾绯身世的人,万万留不得的。 按照顾绯过去的性情,就算是他不说,估计这俩人也不会被留下性命。 可是这次不知道怎么了,这孩子竟犹豫了起来…… 淮南王听到下人来报觉得情况不好,现如今已经在前往京城的路上了。 如果这个节骨眼上将人放走,管家觉得实在不是个好时机。 可顾绯做的决定没人能够左右。 “父亲是王爷,我现在也是,今日本王说放了他们便就放了,谁都不许阻拦。” 说罢,他一甩袍袖,冷冷的又瞥了宁馨一眼:“小不点,你记得说话算数。” 说完,人便离开了房间。 宁馨和俩老头带着阿林都在原地愣怔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他们现在已经被放了。 管家还站在原地没有离开,但也确实听话,并没有对顾绯的绝对再置喙半分。 “既都叫你们走了,还不快走?” 宁馨赶忙捧出一张可可爱爱的笑脸:“马上走,就走了就走了~,替我谢谢顾绯哥哥。” 管他呢,反正现在目的达到了,狗腿一点又能如何呢。 就算现在让她跪在地上给顾绯磕俩,宁馨都觉得没什么大事儿。 …… 回到宁家的宅院。 一想到这院子还是顾绯送的,宁馨心里就一阵的不舒服。 于四叔和李贵二人身上都有些小伤,是王府的人一些审人的惯常手段。 但都不严重,宁馨也就没有专门找大夫过来。 只将备好的药品都给了于四叔,让他简单处理了二人的患处。 这一遭劫难表面上看好像是已经过去了。 但三人都心知肚明,这件事情远不可能就这么快的结束。 “叔爷,有些事情你必须要跟我说清楚了……” 等两个老头换好了药,看情况没有什么太大问题,宁馨遣退了其他的下人,与于四叔深聊了一番。 房门是下午关闭的,再打开时天色已经彻底的暗了下来。 就连出去拜会师长的宁成文都已经回来了。 那扇房门才再次打开。 于四叔和李贵的过往,包括与淮南王府上的旧事此刻宁馨总算是全部都清楚了。 与她自己查来的,以及猜测的大差不差。 于四叔只是做了一些小细节上面的补充。 顾绯的确是皇子,因为八字克父克母,所以深宫之中有人不愿意他出生。 皇帝不忍,将顾绯生母送去淮南王府上产子。 为掩人耳目,便顶了当时同样在怀孕的世子妃的身份。 后来顾绯出生,淮南王又怕两个孩子同时存在会引起他人的恶意猜测,于是便忍痛将亲生儿子送去了乡下,只将顾绯留在身边抚养。 教他经义武功,视如己出。 却不料圣上人到中年又想起这个儿子,顾绯被带回到京城,搅入到夺嫡这片乱局当中,淮南王为给这个自小养大的儿子铺路,自然要把这条路上所有可能威胁到他的人都除掉。 从前到后的顺序,第一波要解决的正是深知他身世的那些人。 “我们俩不除,顾绯的身世永远有漏洞。” 于四叔再提起这件事情时候的态度已经十分淡然了。 他甚至早已经做好了从容赴死的打算。 ……如果小丫头没有豁出性命,没有费那么大的力气去救自己的话。 李贵向来是唯主子的话是从,他也不愿连累宁馨。 但宁馨却不这么想。 她反倒是挺乐观的态度,笑呵呵道:“顾绯的性情我也算有些了解,既然他现在已经答应了会放我们,短期之内肯定是不会反悔的,我们只要赶在他反悔之前离开京城,去到他们找不到的地方就行。” “可你爹爹……” 宁馨摆摆手道:“别看顾绯脾气不好,但说到底还算是个君子,他说不会给我爹使绊子我是信的,现在爹爹也已经长大啦,我不在身边也没什么关系,我跟着你们走~” 她仿佛在说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可在李贵和于亭听来,心中的波动却已然是滔天骇浪的。 宁馨的聪慧,只要与她结交过的人没有一个会否认。 她也是一个聪明的利己派,做的所有的事情都是有目的性的。 包括最开始来选择与于四叔他们相交,也不过是为了借着他的身份在村中获得一些庇护。 后面一起住了那么久,每天都叔爷叔爷的叫着,感情是肯定会有的。 但竟然能深到让她愿意放弃宁成文,跟着自己离开。 于亭这张惯常阴阳怪气的嘴,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应该如何回应。 他想说你一个丫头能做成什么事儿,不必跟着我们走。 他想说你爹爹那么废物,你不跟在他身边,他叫这官场吃了都没人知道。 可这些话在面对宁馨那张诚挚的可爱的小脸的时候,他就都说不出来了。 最终,只变成了一句:“可是……你爹爹自己留在京城可以吗?” 正这会儿,外间传来梧桐说宁成文回来的消息。 宁馨应了一声,复又对二人道:“这不就回来了么,我去和他说说,放心吧,我爹爹现在已经比在大窑村的时候成熟多啦!” 说完,她蹦蹦跶跶跑出了房门。 可是,不消一盏茶的功夫,刚才那个在她口中的成熟男人已经抽抽巴巴的开始在案桌上抹眼泪了…… 宁馨捂着额头,深觉无奈。 她也只能再安慰安慰宁成文。 可话未说出口,宁成文却已经抹掉了眼角的泪,用一种几乎要去炸碉堡的坚定表情对她道:“馨儿,爹爹没想到四叔他们这短时间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你带他们走吧,爹爹一个人可以的!等爹爹真的考中了科举,一定会递折子申请外放做官,到时候我们就又能团聚了!” 他们必须得离开京城的消息,宁馨自然是不能说。 所以她只好说是于四叔他们年轻时候得罪过权贵,如今来了京城被人给发现了。 只好出去躲一躲。 被自己这个小哭包爹爹的样子逗笑,宁馨挪挪小屁|股蹭到宁成文眼前,掏出一条手帕认认真真的替他抹干净了眼泪。 像哄孩子似的拉着他的手臂晃了晃,小声安抚道:“爹爹已经很厉害了,不管是会试,还是以后的殿试肯定都能表现得十分优秀,你只当馨儿是出去游玩了,过不久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父女俩这天晚上是没有睡觉的。 宁馨趴在宁成文屋子的桌子上,老母亲一般将家中所有琐事一一都跟宁成文交代了一遍。 “这间房子不能住了,最近我已经熟悉了几个京城的牙行,明日我走前会安排他们找好宅子供你挑选,不要节省钱,京城地段好的宅子就算买到手里也绝不会赔钱。” “阿林我留给你,云师兄接了我的消息很快也会来京,吴妈做饭手艺还行,也会一直跟着你的。” “还有,这皇上是个性子良善的,等到殿试的时候,不管他们出了什么样的考题,你都只管往仁政的方向去回答,总是不会错的……” 这一晚上,宁馨把自己能想到的事情都想了个遍儿。 她就像是马上要送儿子去上大学的老母亲,生怕自己不在孩子身边,孩子会在学校受欺负,会洗不干净衣服,吃不饱饭。 但好在,她之前赚的银子足够将这些空白都填满。 “这四千两银子,带这几块金元宝都是留给你的,切记不要太苛待自己,但也不要露富……” 宁馨说了一个晚上,直到天刚破晓,她嗓子都说哑了。 也终于将自己所能想象到的所有事情都给宁成文交代了一个遍。 而同一时刻,她也叫梧桐收拾好了自己的行囊,于四叔和李贵找好了三人以后要下脚的地方。 只等再次天黑之后,他们就要启程离京。 第二百零六章 又碰上楚慎 一整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宁馨补了会儿觉,又和宁成文嘱咐了一些之前没有想起来的事情。 最后又和于四叔和李贵敲定了一些路上的细节。 再看窗外,天色已经擦黑。 “小小姐,马车已经备好了,行李也收拾好了,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梧桐兴致勃勃。 阿林却苦着一张脸在旁边像个可怜的小狗勾一样看着宁馨。 他那日跟着去了衡王府上,知道小小姐和顾绯说定了什么。 现在宁馨要带着俩老头和梧桐一块儿走了,却没有带他…… 阿林当然知道跟在少爷身边也是一样的。 可是…… 可是他就是很委屈…… 就这么着急的节骨眼上,宁馨也没有错过阿林的情绪变化。 她招招手示意阿林过来。 阿林乖巧的走过来,然后低下脑袋等着小小姐像摸狗一样摸掉他心中的难过。 却不料,宁馨揪了他耳朵一下,然后附上前去,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什么。 肉眼可见的,阿林脸上的表情很快就由悲转喜,继而又认真的承诺:“放心吧,小小姐,阿林必不会辜负你的期望的!!” 宁馨就是有这样的魔力,好像不管是多大的事情,只要到她的手里,总会有解决的办法。 屋内离别的场面被阿林这一声憨憨的回应也消散的差不多。 准备的马车很大,装好了一路上要用的东西。 李贵伤势不重,自请驾车。 梧桐从旁帮忙,宁馨和于四叔坐进马车里面。 夜幕黑沉,像少女沉静的眸光。 宁馨坐在马车里面,从窗口朝外望,对着强忍泪水的宁成文挥挥手,小声说道:“爹爹,再见啦,要好好照顾自己哇,等着再见面的时候,希望你已经是个成熟的大人啦!” …… 原以为离别是要哭倒一片的场景并没有发生。 宁成文似乎是知道,自己必须得支棱起来,才能让女儿走的放心。 他一直强忍着泪,直到马车消失在了城门口,也没有落下一滴。 青黑色的马车很快消失在夜幕里面。 眼看着自己的泪水即将忍不住,宁成文赶紧靠和阿林说话来打断情绪。 “刚才馨儿和你说什么了,你那么高兴?”仔细听,他声音里竟然还有哽咽声。 阿林也哼哼唧唧,眼睛还没有从马车的屁|股上拔下来。 “小小姐说我功夫练得好,比云师兄他们还要厉害,说别人放在少爷身边她都不放心,只有把我放在这儿她才会放心哩!” ……还得是自己闺女哎…… …… 另一头,马车出了城一路往南走。 于四叔定下的方向是大理那边。 大理离京城和淮南都十分遥远,气候又不错,他过去的一些朋友都住在那边。 早就来过信叫他也去看看了。 这也是一个机会,他准备带宁馨过去看看。 宁馨倒是无所谓的。 不过以她有限的地理知识也知道,从京城到大理距离那是相当的远,估摸着他们得在路上度过好几个月。 她也算给自己提前做好准备工作。 准备了好几册闲书在马车里看。 他们这一行走的都是陆路,从京城出发,路过山西陕西境内,穿四川,然后进到云南境内。 宁馨在现代的时候也趁着休息出去旅行过。 可也从没有过这种一步一步跨越省份的感觉。 最开始她还挺兴奋的,但越到后来她越开始萎靡。 只因为最近这马车晃动的实在是太厉害。 尤其是这种远途行进。 古代的路修的也不怎么好,宁馨坐在马车上就像坐上了摇椅,晃得那叫一个厉害。 她晕车晕的几乎没有一天是清醒的…… 出了京城路过河北境内,才走了四五天,在宁馨这个小不点的强烈要求下。 一行人进了石门城,寻了一处驿站落脚。 让宁馨好好歇一歇这几天疲累。 “掌柜的,两间上房。” 李贵去找客栈掌柜要房间。 宁馨瘫软在梧桐身上,像一坨烂泥一样,眼睛都睁不开。 于四叔看见她这个样子也觉得心疼。 可没办法,现实条件就是这样,他也只好趁着开房间的空档,自己跑去隔壁的药房开了些调理的药,叫人熬了一会儿送到客栈给宁馨喝。 “哎,于老伯,您怎么在这儿?” 一道清越的男声在耳畔响起,于四叔耳根微动,还没回头便已经知道了来人的身份。 这位正是在淮南府的时候,曾帮助宁成文洗脱嫌疑,从大牢里放出来的那个仵作楚心桃的弟弟楚慎。 他不是应该在京城于楚心桃共同为墨卿渊少卿谋事么,怎的在这石门城中。 不知道来者到底是敌是友,于四叔表情平静,内心却已经做好了要动手的准备。 他转回身,朝楚慎笑笑:“楚公子是来探亲访友,还是……?” 楚慎倒是没有他那样的谨慎。 他年纪本也不大,只是生的端正俊秀,因为二人在淮南府时还算有几分交情,楚慎看见他,脸上甚至还有几分久别重逢的喜悦。 “是来公干,姐姐和墨大人在京城有一幢案子要办,刚好线索落在了石门城这里,我受墨大人委派过来这里查看一下情况,于伯伯您是来干嘛的呢?您家那个小丫头可有一起过来呀?” 楚慎对宁馨的印象可以说是极好的了。 他从小到大还从没见过那么有趣的小丫头。 之前他甚至还和他姐姐讨论过,若是宁馨这丫头的脑子长在任何一个男人身上,估摸着现如今也已经荣登金榜,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了。 不过听说她爹爹也一连中了四元,就等金榜登科。 看样子脑子这玩意儿还真是传下来的。 “她啊……”于四叔不想说宁馨和自己在一起。 毕竟楚慎的真实目的他自己也不知道。 如果被他知道宁馨和自己一起离开了京城,未必就是一件好事。 可他后半段话还没说完,就见梧桐背着瘫软的宁馨走了出来。 宁馨趴在她背上,连眼睛都没睁:“叔爷,咱换一家,不住这家了,他狮子大开口,两间房要我们十两银一晚上,这不是宰大脑袋呢么,我可不是大脑袋!” 宁馨气哼哼的还没说完,就被人用手指按在了鼻尖上。 年轻男人干净的笑声在耳畔响起:“小不点,好久不见呀。” 宁馨一激灵赶紧睁开了眼睛,发现是楚慎,她倒是没有像于四叔那样的警惕。 因为在原书当中,楚慎这个形象一直都是非常正面的正直的人物。 宁馨相信他绝不会做那种与顾绯合谋来抓自己的事情。 她也只是弯弯眼睛,虚弱的叫了声:“楚哥哥,你怎么在这儿~” 仵作世家楚家虽然名声令人望而却步,但做这冷门的行业,家底确实是不薄的。 楚家小公子头一次自己出来出公差便在石门城中赁了一间四进大的宅子。 里头锅碗瓢盆,穿戴铺盖全都是顶好的。 甚至还专门买了几个下人在屋子里伺候着。 所以听说他们几人要在城中住上几日,楚慎非常热情的非要把这几人带回自家去住。 宁馨是真的很想拒绝,但架不住她实在是太难受了,一张嘴话还没说出来,就直接吐了出来—— …… 如果宁馨死前脑子里有那种走马灯的话,那么今天这一幕肯定是要排在她人生最尴尬的三个场面当中的。 因为她刚好就吐在了楚慎的身上…… 那一身雪白雪白的衣裳啊,全给她吐脏了。 “哎呀呀,楚公子,我给您收拾收拾。” 李贵赶紧跑上来想帮忙收拾。 楚慎却一点不见生气似的,笑眯眯的摆摆手:“没事,这丫头怕是路上颠簸的厉害有些难受了,别跟这儿待着了,跟我去我家里吧……” 宁馨这下是真的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了,因为她根本连一句完整地话都说不出来了。 于四叔倒也还是想要拒绝的,但架不住心里太心疼宁馨,实在是不忍心她拒绝跟这儿受委屈。 于是,一行人就这么跟着去了楚慎的宅子。 第二百零七章 京城的奇诡案件 除了热情以外,楚慎实在是个非常有眼色的人。 他其实能够看得出来宁馨不太想要麻烦自己。 所以住进他的家中之后,他也没有表现出过分的热情来。 只是叫了两个下人过来听候差遣,自己则借着有事要办的由头离开了园子,将这里完全留给了宁馨他们。 宁馨一路上晕车加上年纪小有些水土不服,喝了两副药以后,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梦里乱七八糟的一大堆事情,睡的也是不太安稳的。 但等到这一觉睡醒以后,她身子上的不适已经缓解了不少了。 于四叔还在旁边守着,见她醒过来,便解释道:“你李爷爷去煮粥去了,怕你吃不惯他们这里的厨子。” 李贵在宁馨的调教下已经完全是一把现代厨艺的老手了。 不管是宁馨想吃什么,这老头现在琢磨琢磨似乎都能给做出来。 于四叔将她扶坐起来,靠坐在床头。 又递了杯水给她润了润嗓子。 房间的烛火摇曳,外面的月光也扑撒进了屋内。 宁馨发了会儿呆,才开口道:“叔爷,楚慎回来了没有?” 于四叔稍愣了一下,才开口道:“还没,他说是去查案子了……” 宁馨虚弱的摇了摇头:“不是,他是去查我们了。” “啊?”于四叔并不太相信。 因为在他看来,这个楚慎并不像是心思那么深沉的人。 宁馨淡声道:“他远比我们想象的要敏锐许多,从见到我们的第一时间开始他就已经在考虑我们出来的缘故了,这会儿他定然是已经去查京城那边的消息了。” 她说的没错,楚慎这种仵作世家出身的孩子。 自幼就锻炼出了一副极其厉害的查人观色的本领。 他今天第一时间就已经看出了于四叔脸上的不对劲儿。 当然也看出来了宁馨在面对他邀约时候的退缩和不安感。 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些事情的根由竟然是衡王的身世…… 看着刚从京城拿回来的书信,楚慎久久未发一言。 他是次日清晨才再次回到自己的别院里面的。 “楚少爷您回来了。”迎面见到的不是自家的下人而是宁馨家的那位老者。 老者笑盈盈的,面上表情十分慈爱,一见他便道:“这么早肯定没有吃早饭吧,我家小小姐叫我煮了您爱吃的牛肉羹。” “……嗯,好,我稍后过来。” 楚慎没说什么,转身去卧房更衣。 他回来这么晚,是想要看看自己不在的时候,宁馨会不会带着这些人一道离开。 没想到,他们非但没有离开,反而还认真的住了下来,甚至还煮了早饭。 楚慎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心态。 换了衣服出来,隔着花厅老远就已经闻到了一股飘香的牛肉羹味儿。 楚慎快步朝花厅走了几步,脚下速度也是越走越快。 管他呢,顾绯或者是衡王,跟他又没什么关系,他何至于为了巴结一个王爷,葬送别人的人生呢。 这一顿饭吃的是宾主尽欢。 作为宅子的主人,楚慎却像是客人一样,吃的狼吞虎咽。 “李伯伯,您的手艺真的是厉害,我在这边找的厨子没有一个有您手艺这么好的。” 他由衷地赞叹起李贵的厨艺来。 李贵也挺骄傲的,但也没忘了补充:“都是我家馨丫头教会我的,不然我哪里会这么多花样。” 宁馨呼噜呼噜的吃着碗里的饭,不甚在意的摆摆手:“小事,我只是会动动嘴皮子,真正做饭还是得李爷爷来。” 哄得人乐呵呵的,不愧是这个小丫头。 楚慎很是喜欢看宁馨和旁人相处时候的样子。 她是真的觉得自己没那么厉害,所以不管是谁说了什么,她都是很包容很恭敬的。 吃过了饭,宁馨和两个老头还在聊天。 楚慎想参与一会儿,可昨晚太累这会儿已经打起了哈欠。 就准备告辞回到自己房间休息一会儿。 可正准备起身,宁馨却突然开口道:“楚哥哥,你是不是在查冯大人失子的那桩案子?” 楚慎都已经抬起来的屁|股,听到这句话以后立马又坐回了位子上。 他一脸惊诧的看向宁馨,问道:“你怎么知道?” 近来京城出了好几桩离奇的案子。 就是有人在京郊的一处枯井里面发现了数十具幼童的尸体。 孩子死的样子非常的骇人。 就像是干瘦的骷髅一样,脸色惨白,看起来极度可怕。 这案子任谁看都是凶的狠的,加上有人说这是用幼童的鲜血改命格,是一种非常古老的妖术。 这件事在民间引起了非常大的震动。 皇上便将这案子派给了新上任不久的大理寺少卿墨卿渊来查。 墨卿渊找来楚心桃去查看了那些尸体的死因。 楚心桃花了一整个晚上去查尸体,结果发现一个非常骇人的结果。 所有的孩子都是被人切开脉搏,放干所有血液,失血过多而亡的…… 而恰好,其中有一具尸体被发现是石门知县冯大人的幼子冯子英…… 这位冯大人在人前一直是个憨厚老实的老好人形象,可发现自己幼子走失之后,又在京城死的这么惨的消息之后,立马就坐不住了。 说是就算是拼尽全家性命,也一定要让皇上给自己一个说法。 臣子的幼子死的这么离奇凄惨,就算是闹得再大点,皇上也只能理解作为人父的心思。 只好把压力都给到墨卿渊。 墨卿渊自己分身乏术,这便派了楚慎过来查查清楚。 这案子在京城虽说是非常出名,但是知道自己来石门城目的的人却是极少的。 没想到又被宁馨这个小丫头几句话给猜了出来。 “确实如此,那你来帮我想想有什么好办法?” 来了石门好几天了,楚慎到现在连冯大人本人都没有见到。 这冯大人说是年过不惑才有了这么个幼子,眼下死的如此凄惨,说是人在知道这件事情以后立马就昏倒了,现在还没有醒过来,自然也就无法接待从京城来的楚慎。 “一直见不到他,我这查都不知道从何查起。”楚慎很是烦闷。 这毕竟是墨大人交给自己的第一桩事情。 作为看了原书,开了挂的读者视角。 宁馨自然比楚慎知道的多。 比如这个冯子英其实是冯大人的私生子,是他外室所出,因为惧内,冯大人不敢把这个私生子接回自己的府中养大,一直是在外面宅子里的。 所以,也就给拐子了机会,将这小娃娃给拐了走。 而现在这位冯大人不敢见京城来的人的原因也非常直接…… “楚哥哥,如果我是你,现在就先去查查冯夫人的身份,也要查一查冯夫人在孩子走失的那段时间都接触了什么人……” 宁馨给出了自己作为上帝视角的建议。 这个事情很简单,冯大人只有冯子英这么一个私生子,日后归了西,家中那些基业肯定是要给这个唯一的私生子的。 冯夫人哪里肯看着自己筹谋半生的心血都落在外面的小贱蹄子生的小畜生手里。 便与人合谋拐走了冯子英。 但她没想要杀人,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冯子英就被人卖去了京城,成了枯井底下的一具干尸。 而冯大人为什么之前叫嚷着还要皇上给个说法,现在人来了他却躺下了。 这个原因也很简单,因为他突然发现了自家夫人的所作所为、 他不是怕夫人会被怎么样,他主要是怕自己会被牵连。 所以现在就不敢见楚慎了,甚至恨不得他别查了直接回京城算了。 宁馨随便提点了两句,算是给这位主角团队的小少年一点点拨。 后面他就算是查出了这个案子,对自己来说也是没有坏处的。 宁馨自觉自己说的十分隐秘了。 可楚慎也是聪明人,她如此提点之下,楚慎立马就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这下歇也不想歇了,只对宁馨道了句多谢,然后飞也似的冲出了房间,又跑去冯府上堵人了。 第二百零八章 我还只是个孩子啊啊啊 楚慎这一出门就是两天。 等再回来的时候,脸上满是事情已经解决的快意。 他一进门便来找宁馨,老远就听到他激动地声音:“小不点,这次真的要多谢你,冯大人那边全都说了!” 冯大人不光是说了幼子走失是和自己夫人有关的事情。 并且他还坦白了冯子英其实是自己的外室,一位曾经的妓|女所生。 本朝官员不许纳妓|女为妾。 可他养在外面做了外室,其实已经是纳了妾。 所以冯子英走失,他最开始不敢闹大。 后面知道幼子在京城死的这么惨,他愤怒上了头,递了折子要求一定要给自己一个公道,但又发现自己夫人可能在其中做了什么手脚。 所以又不敢了…… “你不知道,我把那些证据都拿到他面前的时候,他吓成了什么样子。” 楚慎兴致勃勃的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都和宁馨说了个清清楚楚。 小少年就是小少年,虽然性情温柔和善,平时看着也十分成熟。 但在这样的时刻,他还是难掩自己的成就感。 宁馨用一种老母亲看孩子式的慈爱眼神看着他,楚慎被她看的心里有些别扭,抬手在宁馨的小脑袋上揉了一把。 “你一个丫头,怎么看我的眼神像我娘似的。” 说完他自己也笑起来。 宁馨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心说要是按照这个古代人的结婚生子的时间来说,自己好像还是真的能生出这么大个儿的儿子来的…… 在楚慎这里住了几天,宁馨的身体状况调整的差不多了。 于四叔和李贵也歇的差不多。 宁馨便像楚慎提出了告辞的想法。 “你们……”楚慎想问一句你们是朝哪个方向走,但问出口又觉得不太合适。 虽然看起来没那么急迫,但宁馨这一次就是逃亡的意思。 自己怎么也不该那么没有分寸的问他们是要去哪里。 “好吧,祝你们一路平安。” 楚慎有那么点小小的不舍得。 跟宁馨和于四叔他们住了几天,家里永远温暖和煦的样子让他几乎已经习惯了…… 他从贴身的衣服里拿出一块墨绿色的玉佩递给了宁馨。 玉佩正面刻了一个漂亮的“楚”字。 宁馨知道这就是书里写的,所有楚家人都有的保命玉佩。 楚家上上下下几辈人,不知道救了多少人,也不知道替多少人沉冤得雪过。 所以,楚家在江湖上的名号着实是十分响亮的。 而这块玉佩就是来证明这是楚家人的。 传闻之前有一次,有一个楚家的小辈拿着这块玉佩出门,正赶上风雪天,他找了一个客栈落脚,却不料这间客栈夜半的时候就来了一堆土匪。 土匪杀人害命,很多人甚至在睡梦之中就失去了生命。 唯有这个小辈,因为身上的楚家玉佩而逃过一劫。 现在,楚慎竟然要把这么重要的玉佩交给自己。 宁馨是怎么都不肯要的。 楚慎只好又道:“今早会试放了榜单,我从石门城的邸报看到,你爹爹又考中了第一名,现如今是如日中天的宁会元了。” 虽然宁成文的会元身份在宁馨心中几乎已经是早已经确定的消息了。 但真正放了榜,听到这个成绩,宁馨还是克制不住的高兴了起来。 当初自己刚刚穿越到这具身体里来的时候确实曾经立下大愿,说是想让宁成文成为本朝唯一一个六元及第的状元郎。 可是之后经历了很多多事情,宁馨心中对最初的那个想法早已经开始动摇了。 原因无他,真正进入科考这一条路以后,她才知道考个六元及第的难度不亚于她在现代随便买一张彩票就能中个五百万大奖。 可是,现在!! 那张随手买的彩票真的好像马上就要中五百万的大奖了!! 她爹爹离六元及第就剩最后一场殿试了!! 宁馨几乎喜极而泣,站在原地好半天都没有说出话来。 楚慎也知道她是该激动地。 便站在原地陪着她静静地站了会儿,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将自己的手帕拿出来塞到了宁馨的手里。 水蓝色的手帕,干干净净的,上面还有一股皂角的香味儿。 宁馨毫不客气,拿着手帕在脸上使劲儿蹭了蹭,这才又仰起头看向楚慎。 楚慎自然而然的搭话:“所以你该知道,你们家现在被全京城都盯上了,你爹爹在京城还好说,可是你们……” 他想说的是顾绯说不定已经回过味儿来,怕宁家的根基越做越大,所以出尔反尔准备追杀他们了呢。 宁馨也猜到了这一层。 但打从内心深处,她其实也还是不想这样去想顾绯的。 顾绯在她眼里其实一直都是个人品不错的小少年。 虽然有时候有一些莫名其妙的小脾气。 虽然跋扈,虽然自以为是。 但宁馨永远记得,在她和宁成文几乎都要吃不上饭的时候,顾绯像是逗弄小玩意儿一样,给他们的那一点点提点。 那大概是顾绯这十几年的人生中少有的与平民之间的交往。 但这落到了宁馨的头上。 宁馨便永远都会牢记这份恩情。 一通你推我让,最终宁馨还是没有掰扯过楚慎,将他的玉佩收在了腰间。 宁馨拍了拍自己小肚子附近放玉佩的地方,认真的对楚慎道:“楚哥哥你放心,总有一天我会把这块玉佩重新带回来给你的。” 宁馨记得在书中,楚家人只会把这块玉佩交给自己未来的另一半。 书中男女主角定情的时候,也是楚心桃把这块玉佩给了墨卿渊,两个人才明白了彼此的心意。 想到这一点,她又笑着说道:“楚哥哥,我一定会在你娶亲之前回来的!到时候你还得把玉佩交给你未来的夫人呢!” 楚慎也不知道哪里被戳中了,脸一下子红了个透,飞快的摇头解释道:“不娶亲,不娶亲,你这小丫头说什么呢!” 面对小少年的羞涩,宁馨表现出了灵魂深处老阿姨的恶趣味。 她笑的见牙不见眼:“怎么可以不娶媳妇儿呢,怕什么,媳妇儿又不是狼,又不会吃了你。” 她越说楚慎的脸就越红。 到后面几乎脑袋都要低到裤裆里面去。 一味被这么个小丫头欺负,楚慎自己也尴尬到不行,想要回击一句,结果憋了半天只说出一句:“我是说不过你了,但你这样爱打趣人,以后该是什么样的男人才娶得了你。” 宁馨顺口便道:“我嘛,当然要嫁个说不过我的啦,哈哈哈……” 笑声戛然而止,一抹红蹭蹭蹭的蔓延到了宁馨的脸颊上。 啊啊啊,自己到底在说什么啊!!! 我可还是个孩子啊啊啊啊。 第二百零九章 小姐不好了,将军来抓你了 一段驴唇不对马嘴的打趣就在宁馨的笑声中结束。 俩人似乎都意识到了一些不对的地方。 宁馨只以为这是说话赶到了一起,并不算什么,过去了也就罢了。 却不料,楚慎突然开口问道:“你今年多大,家中可给你定了亲?” 宁馨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还真是认认真真的回答:“我八岁啊,家里没定亲,我家过去都穷成什么样了,哪有人家……” “那你若不嫌弃我年岁稍大……”楚慎眼尾都泛起了可疑的红。 此刻,宁馨脑子里的警铃这才极速爆响了起来。 楚慎今年十五,自己八岁,差了七岁。 别人看着可能觉得太离谱了些。 可其实这个年纪在古代定亲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之前他们住在大窑村的时候,同村一个十二岁的女娃娃都已经生过孩子了。 虽说年纪是小的有些过分了。 但实际上懂些生理卫生的人都知道,只要女性来了初潮以后,就已经有了孕育孩子的能力。 一想到自己年纪不大也要拖着一帮奶娃娃在外面跑,宁馨鸡皮疙瘩就起了一身。 她慌不择路要往外跑。 楚慎顶着一张红透的脸,在后面想追又怕把人吓到,只好看着她跌跌撞撞跑到了马车上,然后结结巴巴指挥李贵驾车跑了…… …… 直到在马车上坐了好一会儿,宁馨脸上的红这才褪下来些许。 梧桐很想问问小小姐到底刚才和楚公子说了什么,为啥俩人都顶着一张大红脸。 但话还没问出口,就被于四叔一眼给盯了回去。 他大约是能够猜到俩人聊了什么的。 毕竟这世界上能让宁馨大红脸的话题也就那么几个。 而在于四叔内心也觉得这个楚慎是个不错的小孩。 宁馨如今已经八岁,模样出落得越来越像个大孩子。 个子也抽条似的长,虽说看着还是个孩子的模样,但眼瞅着很快梧桐也都抱不动她了。 别家这样的小女娃娃定亲的实在是太多了。 要是给宁馨定一个像楚慎这样的少年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说实话,于四叔之前一直害怕顾绯揣的是这份心思,但经历了这么多事,他也算是看出来了,顾绯那小子虽然看起来还挺厉害的。 但在心底里也只当宁馨是个小奶娃娃,当成妹妹罢了。 这倒是让人放心了些。 跟顾绯相比,楚慎确实是好了不少。 热情、斯文,又很有头脑,模样也长得不错,最难得是生在那样的人家,是很懂得尊重女性的。 不然像宁馨这样的性情,于四叔不敢想象她要是被人关在内宅,大门不让出二门不让迈,她该多难受…… 那就楚慎吧! 但还得再等两年,怎么也得等到宁馨及笄了再叫他俩成婚。 什么?那会儿楚慎已经二十二了? 管他呢,我们还没嫌弃他年纪大呢,多等几年又怎么了!! 再说了,除了宁馨,他还能上哪儿去找一个又漂亮又聪慧还会赚钱的媳妇儿去! 宁馨不知道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她已经在于四叔的脑内被安排出嫁了…… 刚才那股子害羞劲儿过去以后,她也就不再琢磨这个事情,而是开始惦记起了远在京城宁成文。 会试和殿试之间隔得时间不长。 作为会元,宁成文应该要去接触的人,做的事情是一件接着一件。 也不知道自己不在身边,爹爹一个人能不能应付的过来。 幸好临行前,宁馨实在是不太放心,所以叫人递了张条子去给聂芷菁。 叫她时不常提点着点宁成文,千万别叫京城这些人给撕巴撕巴吃了才好。 聂芷菁算是她在京城唯一一个信任的人了。 当然,聂芷菁也绝对不愧于这个称号。 接了宁馨的条子以后,她识趣的没有问宁馨为什么离开京城。 却着实是认真的开始关注起了宁成文。 这不,宁成文得了会元的消息刚刚传出来,聂芷菁便着急忙慌来到了宁家的宅子里面。 刚好就赶上了宁成文指挥着人搬行李。 “哎,这是去哪儿啊?不在这儿住了?不是还有殿试吗?” 聂芷菁大惑不解。 宁成文解释道:“这宅子是衡王殿下的,我们叨扰的时间已经很久了,自然不能多留的,今日刚好寻到一个不错的宅院,便要搬进去了。” 虽说那间宅子贵的离谱,但宁成文牢记馨儿离家之前的叮嘱,也还是咬着牙把钱付了,这就要和顾绯划清关系了。 聂芷菁没想那么多,只皱着眉在院子里转了一圈,然后叫了随身的一个丫头,叫她回去聂府多叫几个下人过来帮忙。 这宅子里本来也没有多少东西,有了聂芷菁叫来的几个壮汉以后,干活的速度更是飞快。 没一会儿院子里的东西都已经装上了马车。 聂芷菁站在门口催促着宁成文:“快点的啊,还能赶上去你新家吃一顿乔迁宴!” 宁成文的新宅子是宁馨临走前选的位置。 离这里稍微有些距离,但院子格局很不错,价格也在宁家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 也像之前一样的有四间房。、 宁馨和宁成文都固执的认为,早晚有一天,他们家还能过上过去那样的生活。 宁馨带着宁成文和俩老头一起生活…… 搬家在聂芷菁的协助下很快完成,她是个急性子,不光是帮着宁成文搬了家,还从自家叫来了厨子给做好了一顿乔迁宴,非要陪着宁成文吃了饭才肯走。 宁成文莫名其妙被牵着走。 有种宁馨虽然不在,但安排了个分身来看着他的感觉…… “聂小姐,今日真的多谢你了。” 晚饭时,宁成文以茶代酒,敬了聂芷菁一杯。 “哈哈,小事,你客气什么。”聂芷菁也笑呵呵的接了这一杯敬酒。 她没有问宁馨到底去哪儿了,但宁成文不可能不想。 从当初的白身,到如今考中了会元,每一次宁成文最想分享的都是宁馨。 可是这一次,他甚至都不知道馨儿现在在哪儿…… 下一次知道馨儿的消息又会是在什么时候…… 眼看着宁成文一顿饭情绪都不怎么高涨,聂芷菁有些看不过去,说道:“你瞧瞧你,旁的人考中会试就已经乐得不行不行的,你倒是好,你考个会元现在还这副样子,像谁欠了你几吊钱一般,高兴点,别这样,看着心里不舒坦。” 宁成文自知表情着实是不好看。 估摸馨儿若是在,也是和聂芷菁一样的腔调。 他调整了下情绪,挂上了往日那副淡淡的笑颜。 他本就生的好看,唇红齿白,眉清目秀,过去在大窑村的时候,因为度日艰难,所以自有一股子怯怯的气质在身上。 看着总像是地里的小白菜一样可怜。 可现在不一样,这科举上一路顺畅以后,就像宁馨老是说的什么红气养人。 宁成文这一路的坦途走的,让这个过去羸弱的小郎君已然有了几分令人折服的风骨。 聂芷菁盯着他看了会儿,想到什么似的,突然错开了眼。 “嗯?”宁成文一抬眼,突然开口道:“对了,你还记得当初你从书院离开的时候送我的东西么?” 聂芷菁也是一愣,宁成文又道:“那书我一直留着呢,只是不知道你留那书给我是什么意思。” 聂芷菁当初从淮南书院匆匆离开,离开之前托山长留了本书给宁成文。 是一本闲书,书里只有一些乱七八糟的诗。 她留书给宁成文不过是想表达一下这个朋友她记下了的意思。 可那本书却给宁成文带来了很深的影响。 他几度研究那本书就是想要研究明白聂芷菁给自己留下的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却没想到,那只是人家的一时兴起…… 宁成文脸色变得有些黑沉。 也不再像刚才那样想要说话,只是闷头吃东西。 聂芷菁见状,有些尴尬,也开始想些话题想要跟宁成文打破尴尬。 可是不管她说什么,宁成文回答完了就完了,绝不会多说一句话。 这让聂芷菁也没有了再哄人的乐趣。 她不太高兴的站起身拍拍屁股正准备走,就见自家的下人脚步匆匆跑了进来,一见她便着急道:“小、小姐,不好了,将军来抓您了!!” 第二百一十章 宁成文,你过来 “什么??聂淮什么时候回来的??!” 聂芷菁从小就是个混不吝,家里谁都不怕,唯独就只怕这个兄长。 但好在聂淮每年几乎都不会在京城待多少时间,所以一般情况下,聂芷菁在京中就还都是个老虎不在家,猴子当大王的状态。 可是聂淮怎么突然回来了?? 下人嘴皮上下分飞,赶紧解释道:“说是有急事临时回来的,一进府就找您来着,二太太说您出来了,将军就也跟着出来找您了……” 聂大人是个极其正直的人,不近女色,后宅原本就只有聂芷菁聂淮的母亲一个。 但后来聂夫人家中一个妹妹来京城投靠。 借住在聂府上。 不知怎的就在某个夜里爬上了聂大人的床。 紧接着就开始闹着一定要嫁进聂府。 但聂大人不吃这套,原本准备直接把人扔出去算了。 可无奈聂夫人是个顶顶好的大善人,这又是自己的妹子。 虽说亲戚太远,但到底是来投奔自己才惹出的祸端。 聂夫人不忍心一个姑娘受欺负,便自己做主,给官人收了做妾。 可这女人做妾就做妾吧,也是个不够安稳的。 三天两头的就要在聂大人面前说几句小话。 尤其是这几年聂夫人深居简出,在家中修佛,这女的挑拨离间的功夫就越老越厉害了。 聂芷菁是每次得着机会就要收拾这人一通。 两个人算是结了梁子。 所以,知道自己是出来见男人,这位府内的二|奶奶肯定是会告诉聂淮的。 聂芷菁嘴里骂着人,脚上的动作可没有停,开始蹭蹭两步跑到了宁成文的卧房门口。 还不等宁成文开口说出阻拦的话。 她已经开门闯了进去。 “哎!”宁成文着急想要去把人拉出来。 一个大男人的卧房,这么一个闺阁女子闯进去像什么话。 可他还没来得及动作,只见一个穿着一身银光闪闪的盔甲的男人已经推开院门冲了进来。 “我妹子呢?!” 聂淮生的也是十分俊俏的,年岁不大,但因为常年在战场上,所以身上自有一种别的男子所没有的气度。 属于那种旁人见了,就要自觉矮上三分的威严形象。 他和宁成文过去也是见过的,在淮南书院的时候。 那个时候,宁成文看见他自然是有几分畏惧在的。 可是如今,他又觉得没什么好怕的了。 带兵打仗又怎么样,自己现在是新科会元。 是文曲星下凡。 又没做错什么,为何要怕他。 宁成文缓了口气,礼仪周全的走到了聂淮身前,微微躬身行了一礼,叫了句:“聂小将军。” 聂淮最讨厌被人称为聂小将军。 他觉得眼前这个文弱的书生就是在挑衅自己。 便冷着脸道:“休要套近乎,阿菁呢,阿菁现在在哪儿?” 自己又没做什么,莫名其妙就像是被审犯人一样审了一通。 这无论是谁都会觉得不开心。 宁成文脸色不太好看。 想直接指出来聂芷菁的位置,但还没动作,就听到卧房门内传来一声动静。 “啊!”女人的惊叫伴随着瓷瓶掉落的声音,炸了一地。 宁成文心里咯噔了一下。 得,估计是自己屋子里唯一一个花瓶摆件。 现在也被聂芷菁给摔了。 他也挺火大的,但还不等他开口说话,聂淮倒是先不高兴了起来。 他黑着一张脸把宁成文扒拉到一边,怒道:“你倒是真的敢把我妹妹藏起来!!你新科会元胆色倒是不错,呵呵。” 后面两个呵呵简直比阎王来收人命听着还要怕人。 宁成文却仍是坚持着没有言语,只是让开了面前的一条路叫聂淮走了过去。 卧房的门被打开,紧接着便是聂芷菁一通嗷嗷叫唤,以及聂淮凶悍的一顿暴风输出。 没多会儿,聂淮便拎着灰头土脸的聂芷菁从屋内走了出来。 嘴上也不停歇的训斥道:“你这死丫头,现在胆子是越来越大了,过去敢女扮男装去书院读书,现在可还敢跑到男人家里来了!是不是府上留不住你了?!” 聂淮想去揪她的耳朵,聂芷菁实在是觉得丢脸,赶紧拦住,哀求道:“哥哥我错了,我同你走,你给我留些面子吧……” 聂淮冷眼扫了下一旁一直在看热闹似的宁成文。 哼了一声,但到底还是放下了要去揪聂芷菁耳朵的手。 冷着脸对聂芷菁道:“你等着,下次要是再让我发现你跑出来同他鬼混,看我如何收拾你,跟我走!” 这句话似是说给聂芷菁听得,但眼神一直不停地扫着宁成文的脸。 摆明了就是在吓唬他。 这叫叫嚷嚷的兄妹一走,院子里总算是安静了下来。 宁成文揉了揉眉心,苦笑着叹了口气。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阿林和其他几个新雇的下人过来收拾桌上的碗筷。 宁成文脸色微苦,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可还不等他惆怅多会儿,刚才那个跟在聂芷菁身边的小丫头又偷偷摸摸的跑了回来。 “宁公子,我家小姐叫我提醒您,会试结束是要去拜访一下座师段大人的,叫您千万不要忘了,这位段大人对您印象是极好的。” 座师便是会试的主考官。 虽未有真正的授业之恩,但选择考卷,点中会试考生已经算是一种提点。 所以,大家都管会试的主考叫做座师。 今次会试的座师段邬段大人便算得上是宁成文的座师。 这位段邬大人曾经是聂大人的门生。 聂芷菁对这人性情十分了解,所以还叫丫鬟告诉了宁成文一些段邬的喜好之类的,叫宁成文去拜访的时候也知道聊些什么。 听着小丫头背诵似的说了满满一大长串的喜好条目,宁成文点着头一条一条的记下了。 “好,替我多谢聂小姐,我都记下了。” 次日一早,宁成文便带着厚礼去往了段邬的府上。 学生拜访座师算是一种非常好的美德,带上重礼也是对座师的一种尊重。 宁成文抠是抠,但被宁馨耳濡目染许久之后,也知道了有些钱该花还是得花的。 所以,当段邬见到宁成文送来的上等山参和名贵的虫草花的时候,这位老大人脸上难免还是流露出了赞赏的笑意。 宁成文的文章写的确实是非常好。 点他为会元也是无可厚非的,但如果对方能够领悟他的心意,当然也是最好的。 之前也有会元为表清高,出了榜以后坚决不肯登座师家的门,将那位老主考大人气的够呛。 甚至连累了一地的考生,说是以后连那个地方的考生都绝不再点会元。 有了那些人的比较,段邬看宁成文自然是越看越喜欢。 二人在花厅坐着,段邬也没有什么大人的排场,很是慈祥的问了宁成文一些学问上面的事情,然后又留了宁成文在家中吃了一顿便饭。 再三退却也没有推掉,宁成文到底是留在段大人家中吃过了一顿晚饭。 离开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宁成文被段府的管家送到了府门口。 “宁会元,您好走。” 管家躬身行礼,宁成文也回了对方一礼,迈步出了段府大门。 可才走出去一步,就听到有人唤自己的名字。 “宁成文,你过来。” 第二百一十一章 再靠近一步,我就死给你们看 声音十分耳熟,宁成文转身一瞧便看见了衡王殿下——顾绯。 从衡王的宅院搬出来,宁成文是叫人去给顾绯捎了信儿的。 表达了自己的感谢,和不愿意再过叨扰的心思。 但没想到这位衡王殿下竟然追到了这里。 宁成文自知欠着人情,十分恭敬的过来与他打了招呼:“衡王殿下。” 顾绯蹙眉看他一眼,却是一句未提宅院的事情,只冷声问道:“小不点呢?” “馨儿?” 宁成文不傻,他已经隐隐猜到宁馨着急带着两个老头离开应该是与顾绯这边有点什么关系的。 但宁馨不说,他也自愿就当个傻子,装不知道。 如今馨儿已经带着人走了,顾绯又来追问,这只能说是夯实了宁成文的想法。 可他又怎么会向顾绯泄露馨儿的下落呢。 他只能装糊涂:“衡王殿下找我家那个小丫头做什么?” 顾绯没有耐心:“她到底去哪儿了,你告诉本王。” 宁成文继续装糊涂:“她说家中有几笔账要去收,应是回了淮南的。” 话音刚落,顾绯已经冷声道:“你撒谎!她根本没有回淮南!!” 看样子已经是吧淮南那边都查过了一遍了。 宁成文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他不知道顾绯这件事情到底有多严重,现在都搞到要追杀馨儿了吗? 但面对顾绯强硬的提问,他也还是只能硬着头皮道:“我也不知道,馨儿只说是回淮南的,她若是没回去,那我也不知道她去哪儿了。” 说着,他还又带上了点惊慌无措的演技,一味的恳求顾绯要帮自己找找馨儿。 “她还那么小,可千万别处了什么事情才好啊。” 想要那丫头鬼精鬼灵的样子,顾绯心里稍微放下了一点,还不忘对着宁成文阴阳怪气道:“坏人碰上宁馨,还不知道到底是谁更倒霉一点呢!” …… 事实证明,在绝对的武力值前面,所有靠脑瓜子的都是个死。 刚刚离开石门城几十里路吧,宁馨他们的车队就被几个黑衣人给拦截住了。 宁馨被一个膀大腰圆的男人扛在肩头,正飞速的朝着一个方向跑过去。 宁馨大头朝下已经这么空着好一会儿了,整个人都不好了。 但她的脑子一直没有停止转动。 她大声问道:“哥哥,你们到底是谁派来抓我的啊?” 这帮人看着很是不像准备了许久的。 很像一个草台班子刚刚出来实习劫道那样…… 而且这个大哥扛着自己就跑,却将于四叔李贵和梧桐都给留在了原地。 若是顾家派来杀人灭口的,那么于四叔和李贵就非常的危险。 宁馨决不允许他们两个人陷于危险境地。 “啊啊!你这死丫头!” 膀大腰圆的男人只感觉屁|股一阵剧痛,手一松,下意识就把宁馨扔在了原地。 宁馨一边手脚并用的往起站,一边“呸呸呸”,想要呸掉刚才咬他屁|股的脏兮兮的感觉。 她这一口咬的是十分的用力的。 男人只觉得半个屁|股蛋都没有感觉了。 捂着屁|股在原地蹦了好半天。 宁馨就趁着这个机会撒丫子开始往回跑。 她长的小,个子矮,跑不太快。 但架不住她脑子十分好用。 回去的路是一条下坡路,走着肯定不如滚着快。 虽然这条坡路上一大半都是石头,自己滚下去一定会受伤,但宁馨现在根本顾不得那么多。 她一咬嘴唇,坐在地上,脸埋在腿上,双手环着腿,将自己团成一个球,朝后一倒,就这么直接滚了下去。 “哎哎,你别摔死了!!” 男人在后面急切的喊着,脚步不停地跟着往坡下面跑。 但走着自然是赶不上滚着快,他很快就跟不上宁馨往下滚的速度了。 只能原地大喊大叫道:“底下的兄弟,这丫头又滚回去了,你们看着点别给弄死了,这是王爷的命令,听见没有!” 此时宁馨还在山坡上往下滚着。 越往下滚得越快,虽然脑瓜子嗡嗡的,但他还是听到了这个人说的话。 王爷?还不让弄死自己? 那不是顾绯还能是谁?? 难不成自己想错了,这些人真的是顾绯出尔反尔要灭李贵和于四叔的口? 呸,顾绯这个狗东西!自己真的是看错他了! 终于滚到了坡底,宁馨浑身上下都是血痕。 她从口中吐出一口血沫,踉踉跄跄的朝着众人的方向跑了过去。 那边还在撕打当中,于四叔和李贵二人身上都有武功。 可架不住对方人数太多。 而且他们还要顾着梧桐这个小丫头。 于四叔很快就体力不支,身上之前伤口也蹦出了血花。 李贵一手扛着于四叔,身上背着被打到头的梧桐边打边退。 “叔爷!” 正此时,宁馨叫嚷着从山坡那边跑了过来。 明明是自己人,可李贵看见她的第一反应是抗拒。 “小小姐你快躲起来啊,不用管我们,我们没事儿的!” 这还要说没事,那还得怎么样才能算有事啊? 于四叔手臂上的伤已经挣出了血。 李贵脸上也被不知道什么伤了一下,血淋淋的,下半张脸几乎都埋在血里面,看着别提多骇人。 唯有梧桐看起来好些,但被砸到了脑袋晕的一塌糊涂,完全是靠着李贵支撑。 这样的情况还要拦着自己。 宁馨心头心疼和愤怒交织成了一团。 根本不顾李贵的叫喊,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了三人面前,以小小一个的身板挡在了那帮黑衣人的面前。 虽说王爷不让伤害这个小丫头,但几个黑衣人又怎么会将小小的宁馨放在眼里。 一个黑衣人像逗弄小狗一样朝前靠了几步,笑嘻嘻的对宁馨道:“你让开,让哥几个把这俩老头弄死,你一个丫头片子没见过死人吧,我跟你说,可好玩儿了,哈哈哈哈。” 宁馨瞳孔紧缩了一下,虽然强忍着,但脸上难免还是露出一丝恐慌的表情。 身后的黑衣人也跟着笑起来。 宁馨知道,他们就是想要看自己害怕的样子。 她攥起小拳头,虽然心里紧张的不行,但还是昂着头一步不肯退缩。 一把不大的小匕首从身后的口袋里被掏了出来。 “三子,小心,那丫头手里有刀。” 身后有人大声提醒。 被叫做三子的那个人离宁馨最近。 他也老早就看到了这个小小的,但已经开了刃的匕首。 闻言哈哈大笑道:“小朋友的玩具,老大你当什么真啊!” 他是真的不信了,这个才到自己胸口这么高的小丫头,难道还真的能用这把玩具似的小匕首把自己弄死? 不能,这当然不能。 宁馨自知自己没有那个能耐。 自己也不是宇宙的中心。 如果是的话,也不会穿越到这么个身体里,一切都只能靠亲力亲为了。 她强忍着自己想要退缩的冲动,昂起小脑袋。 坚决的将匕首握紧,然后趁着黑衣人不留神的功夫,直接将匕首开了刃的那一边紧紧抵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你们主子不叫杀我是吧,那好,你们再敢靠近一步,我就死给你们看!” 第二百一十二章 楚哥哥这不是来了么 谁也没想到这个小不点绝境之下的办法竟然是以死相逼。 虽然是幼稚了一点,但不得不说,对于这些黑衣人来说真的十分管用。 因为临出来前,他们主子的确是说了,决不允许伤害这个小不点。 被唤作三子的那个黑衣人脸上的嘲笑迅速敛了,然后试探的朝前探了一步,想要去夺宁馨手中的刀。 “别过来!” 却不料这丫头人不大,反应倒是快得很。 迅速一个抽身从他眼前躲了过去,面色严肃而冷静道:“我说了,你再靠近一步,我就死给你们看。” 说着,那把只能她的小手握住的匕首又朝细嫩的脖子靠近了几分。 三子“哎哎”了两声,然后眼看着一条血线顺着宁馨幼细白皙的脖子上流了下来。 “馨丫头!!” 身后,于四叔和李贵的声音也几乎是扯着脖子,声音里满是心疼。 他们是不该抱有侥幸心理的。 不该跟着宁馨出来。 他们只会拖累宁馨,这真的是太可怕了…… 明明是心里早就知道的事情,可偏偏总是想说不定呢…… 哪有那么多的说不定。 他们的存在对宁馨来说就是一种威胁…… 现在又见到小小一只的小不点用单薄的小肩膀挡在二人面前。 用自己的生命阻挡那些想要要他们命的人。 “阿贵啊。”于四叔微微阖了阖眼,叫了一句李贵的名字。 李贵轻声应了句:“主子。” 二人浑浊老迈的视线隔空对上了一瞬。 彼此想什么,这一秒大家心里就都知道了。 李贵找了一处平缓的地方,将梧桐小心翼翼的放下。 然后用衣袖抹了抹自己脸上的血,于四叔也一咬牙将手臂上包扎的布条扯了下来,任凭血液顺着衣袖流下来。 他们不能让宁馨一个小不点去扛起这一切。 “活了那么久老夫也活够了。” “是啊主子,我也是。” 俩老头相互搀扶着朝宁馨这里一步一步的走过来。 李贵脸上的血流的很快,几乎遮住了视线。 他又抹了一把眼睛,不知道抹掉的是泪还是血:“就是不舍得这丫头,我之前还老想着看她成亲生娃娃哩。” 声音里有笑,于四叔也笑:“本来要是能等她长大我也想给她寻摸个更好的,但现在……就楚家那小子吧,我瞧着那也是个好孩子,以后能护着咱们馨丫头。” 俩人像是再说一件很开心的事情。 边说边笑,脚上一步未停。 已经走到了宁馨身后。 俩老头一左一右,像两个黑面的门神一般将宁馨死死的护住。 李贵低头去把宁馨手上的匕首卸了下来。 宁馨本不想松手,可看到李贵脸上满满的血,心里咯噔一下,哽咽道:“李爷爷……你的脸……” 李贵用手臂挡了一下,不好意思道:“别看,爷爷这样子很吓人吧……” 他不希望在宁馨记忆里留下的最后的印象是像恶鬼一样的面孔。 于四叔在身后也附和道:“这老小子年轻时候是最爱美的,哈哈哈,现在他不好看咯,不如老夫好看咯,馨丫头你可以看看我!” 如果这样宁馨还看不出他们的意思,那他就是个傻子了。 这俩老头是不忍看她一个人苦撑,所以来自投罗网了。 宁馨要崩溃了。 她做了这么多事,却还是不能避免的还要看他们去死。 她受不了这样。 其实在内心深处,她一直觉得是因为自己的存在,于四叔和李贵才走到了今天这一步田地。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俩老头现如今还老老实实的在大窑村里面养老。 虽然那个地方不够繁华,但那里没人敢欺负他们。 他们可以在那个偏僻的村子里养老。 能够活到牙齿都掉光的那一天。 可是因为自己想要抱两条大腿,想要让自己和爹爹的生活有人照顾,想要家中有能主事的长辈撑腰,所以才强硬的将二人从那个与世隔绝的村子里面拖出来的。 这才又遇上了顾绯。 这才又被淮南王发现了他们的身份。 是自己…… 都是自己…… 宁馨人生中第一次觉得是这么的无助。 她眼看着李贵和于四叔从容的朝着那几名拿着大刀的黑衣人方向走了过去。 那些人看他们就像猎物。 “不可以!” 她看到一个黑衣人举起了手中锋利的砍刀。 宁馨失声大吼,眼泪像是雨水一般拼命地往下流。 可是,谁又会因为她的眼泪停止手中的动作呢…… 手心抵到腰间一处硬硬的地方,像是找到什么救世主一般,她飞快把那块写着楚字的玉佩从腰间给摸了出来。 像是能求出什么神佛现世。 宁馨手脚瘫软的跪倒在地上,大声哭倒:“楚哥哥,楚哥哥,你不是说这玉佩很管用吗!!救救我叔爷吧,救救李爷爷吧!求求你们了!” 空气都仿佛静止了一瞬。 于四叔和李贵也都已经拿起了武器准备和这些黑衣人做最后的斗争。 可动手之前,于四叔还是不忘要问一句:“你们不能伤害宁馨,她与你家王爷是故交。” 黑衣人不耐烦道:“这还用你们说,不是看着这丫头,就你们这俩老头在已经死无数次了。” 李贵脸上的血已经糊住了脸,他头也晕晕的,可是还不忘威胁道:“你们若是动了馨丫头,老子就算是做鬼也绝不会放过你们的!” 两边刀剑相向的声音直直的灌入宁馨的耳膜当中。 她浑身上下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也顾不上什么求神拜佛。 手中的玉佩掉落在了地上,她哭着手脚并用的朝二人方向爬了过去。 “放过我叔爷!放过李爷爷!” 正此时,一道雪白的身影从天而降,少年墨发如玉一般,直直站定在了宁馨身前,然后弯身将地上的玉佩捡了起来,皱着眉将玉佩上面的尘埃在自己身上蹭掉,又放在了宁馨的面前。 随即,他温柔的揉了揉宁馨的小脑袋,说道:“怕什么,楚哥哥这不是来了么。” 第二百一十三章 李贵身死 那是宁馨第一次那么认真的希望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主角光环。 楚慎虽不是主角,在书中却也是主角团队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他来了,那么叔爷和李爷爷肯定就能得救了吧。 看着楚慎一步步的走向战场,宁馨的小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地攥拢,又死死的摔在地上。 因为楚慎加入战局以后,情况似乎并没有变得好起来。 这些黑衣人的武功看起来花里胡哨,但着实是很有些能耐。 于四叔和李贵勉力维持,可楚慎又不是什么拥有武功秘籍的武林高手。 他也不过是比旁人多会了一些防身技能的仵作传人而已。 上手没两下,在身后的宁馨的小心肝就已经凉了半截。 ……这哪是从天而降的神兵。 他不拖后腿已经算是厉害了…… 战局之中的几个黑衣人显然也发现了敌方来的那个人能力有限。 大家应对起来也没有了刚才的全神贯注,甚至有那么点嬉皮笑脸的意思。 “岂有此理,小瞧我楚某人!” 楚慎似乎是被他们几个的态度给激怒,从腰间扯出一柄软剑,刷的一下冲了过去。 架势十足,一剑却并未砍伤旁人。 “……” 宁馨只觉得满脑袋黑线。 她甚至有几分替楚慎觉得尴尬……& 这个武功就别来逞英雄了啊,报警好不好呢同志…… 可正当她心内腹诽之际,楚慎的动作又是一变,他白色衣衫的袖口掉出一个绣着楚字的锦囊。 锦囊握在手中,他朝刚才还在笑他的黑衣人轻轻勾勒下唇。 薄唇一张一合,似是说了句什么。 随后,锦囊被他高掷腾空,他反手拉过于四叔和李贵,腾空而起,一跃登到了高处。 宁馨的位置离他们很远。 她想要跑上前去看一眼,却听到来自楚慎的一声:“别过去!” 她便急速的收住了脚,站定在了原地。 “轰轰轰”三声巨响响彻四野,眼前很快成为了一片焦土。 那些刚才还嚣张的不可一世的黑衣人们,此刻连一句声音都发不出来就变成了飞灰。 宁馨站在原地都看愣住了。 此时,楚慎拎着俩老头从树上翩跹而至,落在了宁馨面前。 宁馨来不及问怎么楚家出手全是这种恐怖的杀招,因为李贵似乎伤势非常严重。 楚慎一松手,他就软绵绵的往下瘫倒,根本支撑不住。 脸上的血已经将他的表情遮住,完全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宁馨忍着眼里的泪,小心翼翼的叫了声:“李爷爷……” 李贵像是听到了,但又无法开口说出一句话,只是很轻微的动了动耳朵,像是以前每一次宁馨叫他时候的样子。 在问:“馨丫头,你说啥?” 宁馨的眼泪几乎夺眶而出。 于四叔其实伤的也很重,但刚才最后黑衣人的几记重击都是李贵替他挡掉的。 所以他心知这位老朋友估计已经时日无多了。 他一语未发,只是默默的将手搭在了李贵的脉门上。 脉搏微弱,几乎已经快要感觉不到那轻微的跳动了。 可他还是不停地朝着宁馨的方向使力,似乎是有什么话想要同她说。 宁馨是再聪明不过的一个人,看见于四叔的动作,以及他面上的表情以后,他还有什么不能理解的。 一切都晚了,李爷爷这一次真的熬不过去了…… 和于四叔的冷硬,嘴硬心软不同。 李贵在宁馨的心里一直都是非常非常和善的一个老人。 他善良,爱笑,会做好吃的饭菜。 还会在自己和于四叔吵的不可开交的时候上前拉架,但多数时候他都还是站在宁馨这一边,说于四叔不要和孩子一般见识。 宁馨很懒。 所以每次出门她几乎都是被人扛着或者抱着走。 其中,她坐在李爷爷的肩膀上的次数是最多的。 甚至比被宁成文抱着的时候还要多。 她还记得老人肩膀上凸起的骨头。 那样瘦弱的一个老人,可是每次扛着她跑起来的时候都非常的稳。 从没有一次让她摔下来过。 她还记得李爷爷做的火锅、涮羊肉、奶茶、牛肉羹,还有她坏心眼的教人家学的文思豆腐…… 每一件事,每一道菜,只要她说过,似乎李爷爷总是能想方设法的满足她。 那些日常的美好的画面,一件件的在宁馨的脑海里闪过,她克制不住想要流泪。 眼泪如同决堤的水坝,一行接一行的在脸颊上流淌。 这一刻没有人说话。 李贵老迈的干枯的沾满血色的手微微蜷缩了一下。 那双已经看不清瞳仁的眼睛也朝着宁馨的方向动了动。 她抹干眼泪凑过去,勉强撑出一个笑:“李爷爷,馨儿在呢。” 她把自己软绵绵的小手覆在李贵的手掌上。 入手触及之处冰冰凉凉的,还带着血液的湿黏。 李贵张了张嘴想说话,可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他太累了,他好想要好好的睡一觉。 可他又知道,这一闭眼可能就再也睁不开了。 他还有很多话要说,他还有好多的叮嘱没有说出口。 一股从灵魂深处迸发出来的力气在这一刻汇聚在了指尖。 他艰难的动动手握住了宁馨的小手。 两人视线在半空中交汇。 他什么都没说,可是宁馨什么都懂。 “我会好好照顾叔爷,再也不跟他吵架了,我让着他。我也会好好长大的,会好好吃饭,好好长个儿……以后长得漂漂亮亮的,出去都告诉他们,我是吃李爷爷做的饭长大的,李爷爷的厨艺就是全天下最最好的!” 李贵满是鲜血的脸上浮现出一个浅笑。 他那双已经呈现出灰黑的瞳孔在宁馨脸上不舍得划过,最终沉于地面。 握在宁馨手里的手指变得僵硬。 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到全身。 这一刻,宁馨就算是再不想承认,她也必须得承认。 那个总是抱着她扛着她,管她叫馨丫头,听她的奇思妙想给她做好吃的的老人真的走了。 李贵的尸体非常狼狈。 于四叔没接受楚慎想要找地方安葬的建议,而是要自己带着他走。 “馨丫头,叔爷带着你李爷爷走,你跟小楚回京城吧,回去你爹爹那里。” 说完,他还不等宁馨给出任何反应。 就已经拿出手中的匕首朝着自己的脸上狠狠地划下两刀。 鲜血喷薄而出,宁馨“不”的尖叫声晚了一步才来。 她心口痛的要死,想要问一句为什么。 于四叔却只是强忍着笑意,淡淡的解释道:“死了那么多人,我的脸也划花了,他们短期之内就不会追过来了,这样也不会给你和你爹爹带来麻烦。” 宁馨心痛如绞。 作为曾经的语文老师,她不知道看过多少中外名著,可那些名著里面形容痛苦的悲伤的语句,词汇,都无法形容她此刻的悲痛。 于四叔脸上血流如注。 楚慎看不下去,从随身的口袋里拿了些药粉出来,强制给于四叔上了药。 可上药归上药,这一次,于四叔却是坚决不愿意再随宁馨一起走了。 他说:“我们的人生已经结束了,馨丫头,你和你爹爹的才刚刚开始,别为我们放弃,不值得。” 第二百一十四章 云妃娘娘有孕 “值得!值得的!叔爷……” 再次从痛彻心扉的噩梦中醒过来已经是三天以后了。 楚慎坐在床边,见宁馨哭喊着醒过来,忙叫了侍女进来,给她擦脸递水。 自己则很有分寸的退到了门外。 作为几乎从头到尾亲历了事件的人,楚慎内心深处受到的触动也是非常深刻的。 他是家中长大的小少爷,虽然从小接受的教育也非常繁复,也比旁人成熟的更早。 但他自认,如果是在自己八岁的时候遇到宁馨现在经历的这些事情,他肯定也是要崩溃的。 没有哪个孩子能受得了自己日日夜夜生活在一起的亲人在自己面前死的那样惨烈。 更遑论还有于四叔的告别。 楚慎害怕宁馨的精神扛不住,便一直等在门口,等到侍女说已经给收拾完了,他这才小心翼翼的敲了两下门:“我可以进来吗?” 里面静默了好久,直到楚慎都准备离开的时候,才听到宁馨虚弱的一声:“楚哥哥进来吧。” 房门被吱嘎一声推开。 楚慎探头进来,发现宁馨倚着床边静静地坐着,看着自己。 见他进来,那张苍白的小脸上撑出一个浅淡的笑容,轻轻道了句:“楚哥哥,这次要多谢你。” 楚慎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 当时宁馨他们从自家离开之后,他确实是不太放心,所以一路跟着想要看看他们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 他武功不行,但轻功不错,自幼跟着家中师傅训练。 一路上除了几次差点被发现,一直都隐藏的挺好的。 只有那天早上,石门的冯大人这边又有事情说要跟他禀告,他不得不沿途处理了一下,结果万万没想到,正就是那日,宁馨他们遭遇了王府的伏击。 楚慎都不敢想,要是自己再去晚一回儿,这三人刚经历何种的惨状。 可他也不好意思说自己救了他们。 毕竟李贵死了,于四叔走了……他救了人,又好像什么都没给宁馨留下。 “我的侍女梧桐呢?”宁馨虽然状态看着不是很好,但是说话做事仿佛没有受到半分影响。 可越是这样,楚慎心里越觉得不是滋味儿。 他回道:“她正在偏厢里休息,没什么事儿的,我叫郎中过来给看过一次了,说是只是皮外伤,她一早上也醒了,想过来看看你,我怕打扰你休息就没叫她过来。” “嗯。”宁馨缓慢的点了点头。 二人就这么的相互静默了好一会儿。 “能不能……” “你别……” 二人同时开口。 楚慎很有风度,停下来示意宁馨先说。 宁馨也没客气,直言道:“能不能给我备辆马车,我要带梧桐回京。” …… 同一时刻,衡王府内。 顾绯震惊的看着管家,不可置信的再一次问道:“你真的告诉我爹爹了?!” 他到现在也称呼淮南王作爹爹。 而管天子只叫圣上。 这也能看出他与这二位爹爹的亲疏远近。 可过分的关心也让顾绯深感窝火。 自己明明已经放走了的宁馨,却在管家的刻意告密下被淮南王知道。 老王爷自己没有到京城,却已经派了一队暗卫直入京城腹地,找到了宁馨他们的踪迹…… “王爷说这事儿是从他那里出的,必然要从他手上了,于亭和李贵是非杀不可的。” 管家平静的说道。 顾绯已经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了。 他疾步走到厅中,反手抄起墙壁上的利剑,直直对准了管家的脖颈。 老管家从小带他长大,属实是跟父亲也差不了多少。 可他不允许有人在身旁监视他。 这种被人掌控着的滋味实在是令人烦躁。 况且…… “本王当时已经说过了,放他们祖孙三人一条生路,你们这样做,是将本王的面子置于何地?!” 寒光凛凛的剑身直直的抵在自己的脖颈上,老管家却仍旧能面不改色,慢条斯理的说道:“王爷叫我提醒您,万不该被这些私情所困,那丫头固然是讨人喜欢,但决不能成为您登上皇位的阻碍。” “可是……可是……” 顾绯一直认为自己是个杀伐果断的人。 但今日一遭,他自己才赫然发现,原来人生的每一步都是淮南王在身后一步一步推着他前行的。 他从来都什么也不是。 他只是被推到人前的一个傀儡罢了。 眼前的这个他以为十分慈爱的老管家,也只是监视他的一个利器。 他是真的想要杀了他,可是刀剑却怎么也使不出力气来。 到底还是不够狠心啊。 顾绯从胸腔挤出一声冷笑,那柄剑吧嗒一下掉落在了地上。 管家平静的低下头,将剑捡了起来,重新又挂回到了墙上。 看见顾绯半天没有动作,他甚至能够分心上前安慰了一句:“少爷,大树成长的时候,那些没有必要的枝桠都是要一点点修剪下去的,况且王爷知道您喜欢那丫头,所以并没叫他们动她。” 顾绯嘴角微微颤动了一下。 却什么都没有说。 他深知爹爹拍出来的那队人马的能耐。 只要他们拼尽全力,大概这个世界上没有能够活着走出来的人。 至于宁馨。 她活着当然是最好的。 但顾绯也知道,如果只有她一个人活下来,而那两个老头都死了的话。 那么她对自己的痛恨恐怕是更加的深刻的。 她怎么能允许那两个老头死在她眼前。 顾绯不忍去想象宁馨面对这一切时候绝望的心情。 他曾经认认真真的想要把这个小丫头当成亲妹妹一样照看,看着她长大。 可是没想到,给这个“亲妹妹”最重一击的人正是自己。 管家退出门去,顾绯一句话都不想说。 …… 再次知道宁馨的消息,已经是半月后的一天了。 殿试的时间已经定下。 作为会试的榜首会元,宁成文自然受到了京城无数达官显贵的关注。 甚至在京城的赌坊里面已经开了盘口,赌的就是宁成文能够荣登金榜,成为本朝第一个六元及第的金科状元。 老皇帝近年身子虚弱,身旁只剩几个近身的宠妃。 一个云妃娘娘,一个越贵妃。 其他的人都不敢照拂于前。 云妃曾与宁馨有过一些私底下的交易,宁馨还曾经送过她一个可以有孕的方子。 她是日日吃夜夜补,之前还天天拉着老皇帝回寝宫里一度春宵。 很难不联想,老皇帝最近愈发不好的身体和她有没有什么关系。 可,这些努力都没有白做。 就在殿试日期确定的当日,云妃娘娘有喜的消息也像是插上了翅膀一样开始满宫里传开了。 云妃有喜?? 云妃有喜!! 皇宫内多少年都没有子嗣诞生,如今皇上卧于病榻,宠妃刚好有了身孕,这不正好就是一桩冲喜之事么? 老太后高兴的不行,叫人给云妃房内赏了无数珍玩珠宝。 这老皇帝也是高兴的不得了,从这天开始身子竟然是一日比一日的好了起来。 这下可好,云妃和她肚子里不知男女的孩子已然成了宫中最尊贵的宝贝。 云妃也被特许每日都可以来皇上这里请安。 这日她刚过来,由着太监通报进去,却发现越贵妃娘娘也正在此处与皇上说话。 皇上近来状态很好,看样子不日即将举办的殿试也能够正常出席。 妃嫔和贵妃之间差着等级。 云妃进门便乖巧的给越贵妃行了礼,越贵妃懒懒的点头应了,又嘱咐了一些怀孕生产的事情。 老皇帝看不得心肝儿叫人训,忙叫云妃坐到自己身边。 三人坐在一处,越贵妃突然引起一个话题:“皇上,您可知道现在这民间都传您肯定得把状元点给那个淮南来的宁成文呢?要我说这些百姓们也真的是活腻歪了,这些朝堂上面的事情他们也敢信口胡说。” 之前在淮南,曾经想要绑票宁馨,顺手把宁成文送进大牢的孙秀英就是越贵妃的人。 后来那老太监下落不明,其余帮忙办事的人全都一水儿被抓了起来。 虽然最后的确是没有牵连到自己身上。 但越贵妃就算是个傻子也该知道,宁家这一大一小两父女着实是不好惹的。 所以,哪怕她十分喜欢宁馨的八字,但也还是忍下了这个想法,想着等到宁成文进了京再说。 谁成想这白面书生还挺厉害。 一路拔得头筹,将所有的第一名都考了个遍儿。 眼瞅着现在就要来考着殿试第一名,来当这个状元了。 越贵妃自然是不乐意的,这便开口想要阻拦一下。 皇上微蹙眉心,想到之前总来给自己讲故事的小丫头宁馨。 那娃娃之前说自己老家有点什么事儿,暂时要回老家一趟,不能过来给他说书了。 皇上还难过了好长时间的。 后面他还找了不少个说书的进宫试了试,可不管是男的女的还是老的少的,全没办法和宁馨比。 今天听到越贵妃说起,他又想起来之前绯儿送这丫头来的时候还说她爹爹今年就是今年的考生。 可就是这位宁会元? 这倒是也说得过去,不怪家中能养出这样聪慧的孩子,原来爹爹也是个厉害的。 这个宁会元皇上其实一早就已经关注到了。 点他为状元几乎也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只要他在最后的殿试当中文章不要写的太离谱,几乎这个六元及第就是能够确定的。 可如今听到越贵妃这样说,皇上心里难免还有些不爽。 若是点个状元都已经是被百姓猜到的,那他这个皇上当的岂不是太没有面子了??! 第二百一十五章 让我们一起腐烂吧 越贵妃不想让宁成文当这个新科状元。 几乎是她一开口就能让人感觉到的。 云妃不知道二人之间可有什么过节,但在情在理她自己是受到了宁馨恩惠的。 所以,她觉得自己理应开口拉拔一句。 “皇上~妾身听说这得是海晏河清的盛世之中才能出一个六元及第的状元郎呢,宁会元的出现还不正就是应了这句话,就说明了您是一位贤主,您治下的江山稳固,就连文曲星也愿意下凡到咱们这儿来!” 云妃说话绵绵软软,声音也甜甜的,听着很是让人喜欢。 皇上本就有意于此,在被云妃这么一勾拉,自然就更加高兴。 殿试还没开始,现在说点谁做状元属实是早了点。 但他心中已经有所意动。 父皇在位时也没有遇到过一位六元及第的状元郎,自己却遇上了,这不正就是说明了自己是一位贤主,能够万古流芳么。 ““行了,前朝之事,你们这些后宫的嫔妃本也不该插嘴的。”” 他随口一句话将这个话题收了尾。 让还想要分辨几句的越贵妃一时开不了口,只能忍下这一股子的火气,没好气的瞪了云妃一眼。 云妃倒是无妨,反正现在她一身荣宠,早已经不是过去随随便便就能被欺负的那个人了。 这俩人亲亲密密,越贵妃自然心里不爽,但她实在是个聪明人,没多会儿就又将话题引回到了自己最最擅长的领域。 “圣上,那位大师说的那个金丹,如今已经在炼制了……” 此言一出,皇上眼珠子都泛出了绿光。 没有一个君主没有长生之心的。 他自然也是有的。 尤其这几年身子渐弱,太医御医想了无数办法也没有让他的身子好上分毫,他自然是只能将希望放在这些歪门邪道上面。 而他身边的这位越贵妃,恰好便专擅此道。 “那你给朕说说……” 皇上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云妃气的也是肝肺都要冒烟。 她母家父亲供职于翰林院,也算是书香门第,她自幼读过不少古书,也懂得许多事情。 所以她深知什么金丹妙药,多数都是来哄人上当的法子。 可这话是万万不能说给皇上听得。 她也只能看着越贵妃小人得志的在皇上身边叽叽咕咕说起那些毫无根据的神仙之事…… 从养心殿出来已经是晌午。 越贵妃由太监引着路,一路朝向自己的宫殿方向走。 绕过一处隐秘的树林,养心殿的太监折返。 突然一个年轻男子蹭的从树后面站了出来,直直的拦住了她的去路。 “贵妃娘娘安好,您是不是忘了之前答应过本王什么事儿了?” 来人不是旁人,正是皇上新封的衡王殿下。 他长身玉立,眉目凛然的立于越贵妃面前。 宛若一柄已经开刃的宝剑。 越贵妃被他吓了一跳,却也不敢大声,只低声叱道:“你怎么回事,不是说好了在宫中我们之装作不认识么。” 顾绯冷声:“装作不认识?那个大理寺少卿都已经查到石门去了,冯大人家的孩子是我替你问的生辰,很快他们就会查到我头上来,你以为你还瞒的住吗?我已经查过了,所有在你手里丧命的孩子生辰都是一样的,你到底是在做什么!你若今日不说,我马上就禀报到圣上那里去,看你有什么借口杀如此多人。” 他气势汹汹。 仿佛抓到了什么把柄一般的样子把越贵妃逗笑了。 越贵妃进宫时年纪不大,现在虽然已经待了许多年,但仍旧是个二十多岁的女子。 与顾绯看起来样貌并没有差多少。 听他如此威胁,越贵妃冷笑一声,朝前走了几步。 顾绯蹙眉,原地不动。 不为她的试探而妥协。 二人对峙良久,越贵妃她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小子还真有几分胆色,但我要告诉你的是,你以为皇上不知道这事情吗?你以为我弄死那么多的孩子阵仗那么大,背后没人为我撑腰吗?” “你……你胡说。” 顾绯眼睛瞪得很大。 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反驳这个疯婆子所说的话。 是啊,那么大的阵仗,几乎全京城都知道的事情,皇上这边却是在许多的大臣一起上报以后才有了定夺。 联想到皇上近些日子的病情,有个不好的想法很快在顾绯心中蔓延开…… 好恶心…… 好恶心…… 见小少年神思不属的样子,越贵妃也知道这小子怕是已经参悟了其中的关窍。 不愧是圣上属意的下一位君主,着实是有些聪明的过分了。 他既然已经猜的差不多,越贵妃也就没有了追打落水狗的打算,只是手指在顾绯的胸口小小的滑动了一下。 笑容暧昧,说道:“你的那个小丫头,昨日也回城了,你猜是谁送她回来的?” “谁?” 顾绯最近这些日子一直在查这个案子的进展,并没有留意到宁馨回城的消息。 自然也就更不可能知道她是谁送回来的。 “大理寺少卿的心腹,那个叫楚慎的,听说是他把人送回了宁府的。” 楚慎? 顾绯略略蹙眉,然后很快想起了这个人的身份。 他们过去是有过一面之缘的。 是个很清爽的年轻人。 总是跟在墨卿渊少卿身边,也是他手下的得力干将。 宁馨怎会和他搞到了一起?? 结合大理寺最近在查的这桩悬案,顾绯不敢想,不敢想宁馨到底又知道了什么可怕的消息。 洞破天机的人在这个时代是没有出路的。 宁馨不可以。 顾绯转身飞奔出了宫内。 越贵妃看着他的背影沉思许久。 她也不懂了,这小子对那丫头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呢?? …… 今日,是宁馨回到家中的第二日。 她看起来与平时没有什么区别,还是甜甜糯糯的。 会安排吴妈做好吃的晚饭,还会时不时进到宁成文的房间里,指点几句他的功课。 甚至会坐在房间里给在淮南管书会的负责人写些书信。 看起来一切如旧。 可宁成文知道,这样的馨儿和往日区别太大了。 “馨儿,你要聊聊吗?” 这日晚饭之后,宁成文拦住了又要去后院看小鸡的宁馨。 他觉得女儿是想用许多事情填满内心的空洞。 可是,哪有那么容易被填平呢? “怎么了爹爹?”宁馨眼睛弯弯的回头看他。 宁成文心里咯噔一下,他甚至看不见宁馨眼中的光亮。 这孩子到底是经历了什么啊…… 楚慎当时送她回来的时候只说宁馨在外面遇到了些事情,但没有受什么伤,叫她在家好生休养。 没看见于四叔和李贵。 梧桐也像受到了什么惊吓,傻兮兮的。 宁成文不敢问宁馨,只能自己一日一日的陪在女儿身边,怕她情绪不好。 可事到如今…… 宁馨淡淡道:“没什么事情啊,日子还是要照样过得,不管有谁没谁都要过下去。” 叔爷和李爷爷都走了。 是想要让她能够好好的生活下去。 “爹爹。”她转过身走了几步,走到宁成文的近前,认真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马上就要殿试了,你有没有准备好。” 这一次有着五元及第名声的宁会元,其实直接六元及第的可能性是非常大的。 但也不排除会不会有人使绊子。 宁馨觉得,所有人都为宁成文走到今天这一步出了很多的力气。 那么他必须得考出一个好成绩才行。 “准备好了,馨儿放心。” 宁馨想的这些,宁成文自己也想到了,他确实也非常认真地准备过了。 可无论怎么样,他还是想要问一句于四叔和李叔都去哪儿了…… 馨儿到底经历了些什么,才变化如此之巨大的。 宁馨看得出来他想问什么。 她也知道有些话就是不能说的。 于是,她想了想只道:“叔爷和李爷爷以后再也不会回来了,若是你感念他们的恩德的话,切记,一定要努力,好好考取这一科,才不枉费大家的付出。” 宁馨语气平静。 已经不再是过去每次给宁成文|做动员时候那副打了鸡血的样子。 她来这个世界以后,曾经最大的主线就是带领着宁成文在科举这条路上奋勇向前,所向披靡,考到最高峰。 可是现如今,这一条任务主线她好像马上就要完成了。 下一个任务…… “小小姐,衡王,衡王殿下来了!” 阿林快步跑进来禀告,可他还是迟了一步,顾绯几乎是跟在他后面就跑了进来。 宁馨坐在椅子上,抬起小脸正好就对上脸上都是汗水的顾绯。 她忽然就想起来。 那一年初遇的时候,顾绯一身红色的斗篷,小少年笑容明艳到,几乎晃眼的样子。 宁馨心里难免有了一丝波澜。 曾经那样好的一个少年人,怎么如今变成了自己的仇敌呢。 她眼眶有些微微泛热,想到自己很害怕的一个词,物是人非。 “爹爹,你先出去一会儿,我和王爷说几句话。” 可是直到现在为止,她甚至还能分心安抚宁成文,叫他离开战场,不要听到自己和顾绯之间的对话。 “馨儿,可是……” 宁成文当然不愿意。 但宁馨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其中安抚意味可见。 他莫名的就像是被摸了头的小猫咪,乖乖的朝顾绯躬了躬身,然后转身出了房门。 这屋子是府内的花厅,很宽敞。 宁馨坐在主位上,顾绯作为客人,没人让他,他也自动自觉的坐在了宁馨右手边的下首第一个位子。 “小不点,你听我解释。”顾绯着急。 宁馨却是淡淡一笑,然后抬手拦住了他后面的话。 “不必,衡王殿下,你是王爷,我不过是一介草民,有幸能和王爷做过几日朋友已是草民的幸事,怎能还要王爷跟我解释什么。” 她是恨顾绯的,可好像又没有那么恨他。 错了就是错了,错就错在自己最开始就不该相信顾绯。 本来就是利益两方,她怎么敢相信顾绯真的会放他们走呢。 而且……那些黑衣人还说了,不管怎么样都不许伤害自己…… 呵,这八成是这位衡王殿下给他们二人友谊留下的最后一点点仁慈了吧。 那自己还真该感谢他了呢。 顾绯一时语塞,他想说那次刺杀不是自己安排的而是父亲淮南王。 可父亲也是为了自己,这样说出口,难免有些落井下石。 正踌躇着不知如何开口的时候,宁馨突然又道:“你放心吧,我叔爷、李爷爷都死了,你的那些人太厉害了些,但还留了我一命,真的要多谢王爷。” “我、我……我不是……” 顾绯手足无措,想要解释,却怎么也不知道从哪儿下口。 宁馨看他的眼神几乎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顾绯受不了这样的小丫头。 半晌,他突然问了句:“你……是要与哥哥为敌了么?” “是。”宁馨看也没看他,坦然道:“我此后一生都将与你为敌,你以后别想有好日子过了,我宁馨就算是死也要把你拉进沼泽,让我们一起腐烂吧。” 第二百一十六章 考前焦虑 马上就要参加殿试,宁成文在家中做最后的冲刺。 为了给他营造好的学习氛围,并且不会影响他的学习情绪。 宁馨也勉力让自己保持心情良好,做好爹爹的后勤工作。 作为这一科的会元,宁成文被大家寄予了极大的希望。 听说京城押他的盘口已经开了不知道多少个了。 一众人的身家都压在他的身上,这临到考前的节骨眼上,自然是有一帮子人风风火火的往宁家送东西。 宁馨怕打扰她爹学习,这些事儿一律都是自己去经手。 结果累到一天连个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 “都说了,甭往我们这儿送观音了,观音不保佑考状元!” “文昌公啊,文昌公可以,但也别送这么大一个儿啊,这我往哪儿摆啊……” “李老啊,您不用三天两头来送根人参了啊,我爹爹身子虚不受补,这么个补法非把他补死不可啊……” 这么多人送礼,要是全推了肯定不好。 但要是收了一个的不收另外一个的,那也容易得罪人。 毕竟刚到京城扎根,宁馨很是有社交的头脑。 决定一口气儿都收下算了,等到她爹爹考完试以后再一样一样的折了差不多的价值回个礼。 人情往来就是如此,要有人情关系才建立的起来往来。 所以,她在前面安置这些东西,梧桐就拿个小本紧随其后一笔一笔的记账。 两个小丫头认真的架势好不可爱。 期间聂芷菁也来过了一回,她倒是空着手来的。 听说是上回被她兄长抓回去关了好几日的紧闭,这会儿才放出来,又跑来了…… 宁馨一听她上回是被从她爹卧房给抓走的,脑瓜子就直嗡嗡。 “行了祖宗,您赶紧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吧……” 宁馨着急忙慌把人往外面推。 聂芷菁浑不在意,还想要继续往里面挤。 “我倒想看看你爹爹考个殿试,你家里到底收了多少好礼呀`!” 二人一处笑闹了好一会儿。 直到宁成文从国子监回来方才罢了。 很快,就到了殿试之期。 因为是要见皇帝,所以在此之前礼部专门给这些应考的考生准备了一次礼仪培训。 作为会元,宁成文自然是重点关注对象。 他礼仪学的快,加上模样又生的漂亮俊俏,所以这下子就连礼部来培训的人都觉得这个六元及第怕是没跑了。 不选他,难不成要选第二名那个已经四十多岁的暮年老叟?? 那几日,宁成文几乎是走在路上都能碰到人打趣他,管他叫宁状元。 这本来是这些人的好意。 可到了宁成文这里却变成了明晃晃的压力。 虽说心里也知这状元十之八九就是自己的。 可无奈这事情没有落地,就总还是怀揣着一点紧张感。 他很是害怕自己做不好,没有考到状元会让别人失望。 最主要的是害怕会让宁馨失望。 家中近来变故太多,他不能再成为影响宁馨心情的最后一根稻草。 于是,就在这些多重压力之下,宁成文精神愈发的疲惫。 殿试前一晚,宁馨也意识到了他目前的状况。 吃晚饭的时候还不忘给他进行一下心理疏导。 告诉他千万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只要平常心,把这当成一次普通的考试就可以。 为了让宁成文放松情绪,宁馨甚至把皇上都拎出来好一通埋汰。 说那不过是个普通的小老头而已,叫宁成文千万别怕。 宁成文显然没有怎么听进去。 “明日卯时便要进宫,爹爹今晚就不要看书了,要早点睡。”宁馨嘱咐。 宁成文默默点了点头,又稀里糊涂的扒拉了两口饭,就起身准备回房间了。 宁馨坐在位子上看她爹恍恍惚惚的样子,心里颇不是滋味儿。 都考到殿试了,她爹怎么还是这个怂样子呢…… 但仔细一想又觉得好像是可以理解的。 见皇上哎。 普通人一生怕是都没有这样的机会。 谁能不害怕呢! 眼看着宁成文慢悠悠推开了房门走了进去,宁馨还没来得及再吃一口饭,就听到屋内传出咚地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 “爹爹!!!” 宁馨和阿林两个忙跑进去看。 阿林更快些,一个箭步冲过去将房门打开。 结果推门一瞧,俩人都傻了眼,宁成文直直的倒在了地上,已然是昏迷不醒。 第二百一十七章 宁会元不行了 阿林飞奔出去找了离得最近的郎中过来看诊。 老郎中捋着白胡子,摸着宁成文的脉搏好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宁馨急的额头上几乎都冒出了汗来。 “您倒是给说说,我爹爹这是怎么了啊?” 老郎中叹了口气,放下了宁成文的手腕,说道:“怕是……怕是急火攻了心啊,这可难办了。” 马上就要去参加殿试,宁成文心急也是有的。 哪成想这么个考试把孩子吓成了这个样子。 宁馨再急,眼下也只能依靠面前这个看起来好像还不如自己的老郎中。 “我给您开服方子,抓了药熬了给他灌进去,泄泻他的火气。” 这朝代又没个急诊什么的,眼下也只能是死马当活马医吧。 宁馨叫阿林跟着郎中去抓药,自己则留在房间里陪着宁成文。 床上的爹爹看起来是那样的虚弱。 整个人苍白的厉害,额头上甚至还在冒着冷汗。 是啊,这么久了,自己好像真的忽略了爹爹的心理感受。 她光知道自己很难过,但实际上爹爹又何尝不难过呢。 宁馨知道,虽然自己什么都没说,但有关那两位老人的去向,有关自己家现在与衡王紧张的关系,宁成文估计也已经猜出了个八九不离十。 这样的局面,在宁成文看来,似乎只有他考中状元才得以缓解了。 谁又能不紧张呢。 “爹爹别怕。” 宁馨坐在了床头,小小的手掌在宁成文的额头上轻抚了一下,轻声道:“不是非考这个状元不可的,但你一定要健健康康的,别吓馨儿了好不好……” 另一头,阿林随着老郎中去抓了些去火的药。 郎中也是个有心的,看着他不是很机灵的样子,怕他回去又忘了怎么吃。 还专门附了张字条,叫他拿回去给家里人看。 “我家少爷喝了这个就能醒把!!”阿林眼巴巴的看着他。 老郎中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只能勉强说一句:“这得听天由命了……” 阿林走了,老郎中独留药铺前堂孤坐。 有人推门进来,一个半大小子扑过来,急切切的问道:“爷爷,那宁会元可还好?明日他能不能面圣啊,孙儿可是把钱都压在他身上了啊……” “啊?” 老郎中一双浑浊的眼睛都要瞪出来。 抬手就要打人。 可手还没伸出去,小少年就灵巧的跑到了一旁,嘴上还不忘解释:“六元及第哎,只要他进了宫,皇上肯定是会点他做状元的,爷爷怕什么,我们这次肯定是要赚钱的!” “还赚什么赚钱!”老郎中气的一拍案桌,下巴上的胡子都差点被自己扯掉下来:“人看着都不中用了,哪儿还参加的了明日的殿试啊!” “什么??” …… 这一夜,京城的各大赌坊可叫一个人声鼎沸。 不知道从哪儿传出来的消息,说是宁会元生了大病,已经不中用了,明日的殿试肯定是去不成的。 赌民们一边感叹这宁会元真是没有当状元的命,一边着急忙慌的跑来赌坊要把自己押下的钱撤回来。 只要放到了赌桌上的钱,哪还有能收回来的了。 但是无奈来想要撤钱的人太多,赌坊也不好一下子得罪了一群人,只好表示,撤是不给撤的,但可以转押其他的人。 除了宁成文以外的会试前十名都成了热门。 很快,还不到午夜,宁成文的盘口就几乎不剩下什么押注了。 “啧,还想瞧瞧六元及第是个什么样儿的呢,这就是没那个命。” “可不是么,明天考试他今天倒下,唉,倒霉死了。” “我瞧着我新押的这位不错。” “哎哎,您押的是谁您跟我们都说道说道……” 眼前这一幕,着实是刺痛了宁馨。 强行灌下去一碗药,可两个多时辰都过去了,她爹爹却还是没有一点想要睁眼的意思。 现在离明日殿试进宫还有两个多时辰,如果人再醒不过来,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宁成文这一科都绝没有再当状元的命了。 况且,前几日培训礼仪的时候人还好好儿的,眼瞅着马上就要觐见,他倒下了。 换个小心眼一点的皇上,甚至很有可能给他定个什么罪。 宁馨焦头烂额的,实在是待不住,就叫阿林看着她爹爹,自己出来想看看有没有其他靠谱一点的郎中能再去给看看。 却没料到,正好就撞上了一帮人说她爹没那个命的场面。 “我爹现在已经五元加身,凭什么说他没那个命!” 宁馨知道这些辩驳是毫无意义的,但她现在就是想要找个地方宣泄一下自己的情绪。 这个乌烟瘴气的赌坊显然就是她眼下最好的机会。 “我要押宁成文!!” 她把身上的荷包摘下来,直接扔到了赌盘上,漂亮的小脸蛋上满是愠色。 那是自家的崽,她可以说他是窝囊废,说他是个弱鸡。 但外人说,绝对不可以!! 这儿不是淮南,宁馨进京的时间又不久,宁会元家有个这么大的孩子的消息知道的人还不是很多。 所以她一开口,着实是惊了周围不少的老赌鬼。 有人赶忙打听:“那你倒是说说,你爹爹醒来了没有啊?” “就是,给说说啊,给伯伯大爷们透个底儿?!” 谁都知道六元及第多么难达到,所以在场几乎所有人都敢确定,只要是宁成文能正常进宫,基本上这个状元就是他的没跑儿。 但他还能不能爬起来这却是个问题…… 宁馨这下闭上了嘴。 她现在比所有人都更想要知道她爹明天之前还能不能醒过来。 “呦,瞧你自己这不是也没底么!” 老赌鬼嘲弄的声音混合着赌坊的伙计喊声一股脑砸向了宁馨。 “小丫头,你这儿可有八十多两白银呢,你确定都压给宁会元??” 这伙计都已经乐蒙了。 八十多两实在是不少,而且这丫头看着就这么一点大,她刚才说的那些话肯定都是真的。 “押!” 不论如何,在外人面前,宁馨坚决不可能怂。 她叉着腰,看了眼挂在赌坊后面的水牌,冷声道:“宁会元的赔率可是一比八,我要赢了的话你可得给我六百四十两银子,您敢赌吗?” 之前押宁成文的多,所以宁成文的赔率最低,才一比二而已。 现在大家都要撤。所以赌坊自然会把他的赔率调高。 看这小不点很懂行的样子,赌坊伙计也觉得有趣,笑道:“那您放心,我们开门迎客的地方,绝不会骗你一个小丫头,在场众位做个见证,宁家小姐今日在我这儿压了八十两买宁会元六元及第,若她赢了,本赌坊直接赔给宁小姐六百四十两雪花银!” 六百四十两,那是多少钱啊。 有些人都已经听得红了眼。 但一想到宁成文还起不来,他们也就放弃再设想了。 “管他呢,反正又去不了殿试的人,再厉害又能有什么用呢!” “谁说宁会元去不了殿试?” 正此时,一道清冷好听的男声在人群后面响起。 人还没到,宁馨就已经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冷香味儿。 人群自发的给他让出一条路。 只见一个龙章凤姿的年轻男子款步走了过来。 四月天,外头早就暖和了起来,他却还是身披一条大氅。 人看着十分虚弱。 “宁小小姐,我们好久不见了。”男人半弯着腰,看着宁馨笑。 第二百一十八章 几时了? 这位是当朝圣上的二皇子。 论长相能力自然是比老三那个傻子是强上不少的。 但自幼体弱,早几年一直都是在京郊的碧云寺休养,所以一身佛性。 皇上与他不亲,总觉得这儿子说不定得没在自己前面。 宁馨也是之前进宫里的时候见过他的。 他也曾经来凑局听过自己说书。 他就比三皇子礼貌多了,宁馨对他印象还挺好的。 “二……二……”二皇子显然不能在大街上叫,宁馨拐了个弯儿,叫了句:“二哥哥……” 叫的二皇子愣了一下,随即弯着眼睛笑了起来。 宁馨发现这位二皇子和她爹爹在相貌上属于一类人,看着就弱不禁风,让人想要藏在家里不给任何人看的美人灯儿。 只是她爹这两年一直折腾着考试,身子和气质已经有了不少变化。 但这二皇子那股子病秧子的气质却是更甚一些的。 和宁馨打完了招呼,这位二皇子一刻都没有废话。 直接叫身后跟着的常随拿出了一盘满满的银子砸在了赌盘的桌子上,说道:“都给我压宁成文,我相信宁会元定能金榜登科,六元及第。” …… 从赌坊出来,宁馨刚才那股子火气已经消散了不少。 她觉得自己之前就是压抑的太厉害。 今天索性就是在赌坊里好好撒了下火儿。 只是没想到遇上了二皇子。 “我叫马车先将你送回家,你一个小丫头,这么晚出来也不带个人,太不像话了。” 二皇子生的俊美,说话声音也十分温柔和煦。 宁馨一点也不觉得被冒犯,就这么乖乖的由着二皇子将自己送到到了府门上。 “多谢二皇子。” 宁馨端端正正行了个礼,这都是之前老进宫,那些太监嬷嬷专门教她的。 她行礼的模样很是可爱,软糯糯的一小只。 二皇子笑的弯了弯眼睛,又问了几句宁成文的事情。 宁馨知道这事儿也是藏不住的,索性就一股脑说了出来。 “近来家中事多,我爹爹休息的也不好,可能是压力太大了些……都怪我,不该给他那么多压力的……” 这小不点认真自省的模样着实可爱。 二皇子看了会儿,又说道:“你先别急,宁会元吉人自有天相。” 说完,他也没有多留,就叫马车走了。 宁馨垂头丧气回到屋内,阿林眼睛瞪得滚圆正在照看着宁成文。 这个时辰了,阿林其实老早就已经困的不行了。 但少爷没醒,小小姐又说一定要好好照看少爷。 他只能强撑着不让自己犯困。 穿棉被的大头针捏在手里,但凡有一点想困的意思,他就用针屁|股狠狠扎自己一下…… 宁馨进来的时候,他刚又给了自己一针。 嗷的一嗓子,把宁馨的魂儿都要给喊出来了…… “行了行了,你回去歇歇吧,今儿晚上我看着爹爹。” 宁馨也不想压榨劳动力,想让阿林回去休息。 “小小姐,还是我来吧,您回去休息。” 阿林也知道心疼她。 可眼下这个情况,宁馨哪里睡得着呢。 这是一场几乎已经断了输赢的赌局。 就算是她爹爹明早之前醒了,谁又知道他还能不能站着去到宫中参加殿试呢。 可现在牌局没开,宁馨不能替她爹爹认输。 好不容易轰走了阿林,宁馨坐在床边,一遍一遍的用湿毛巾擦着宁成文的脸。 他喝了那个药以后,估计火气上涌,人又开始发了热。 宁馨怕把人烧坏了,就只能用一些物理降温的手段。 “爹爹醒醒吧,爹爹别睡啦。” 她像是在哄孩子的幼儿园老师,一遍一遍的嘟囔着。 就在她换了三盆水,又说干了嗓子的时候,门外梧桐跑了进来,眼睛晶晶亮道:“皇子府上来人了,说是要给咱家少爷瞧病的!” 皇上总共三个皇子。 三皇子与自己有仇。 大皇子宁馨都没见过。 那就只剩刚刚才分别的二皇子。 宁馨一个激灵站了起来,朝门外走了两步,梧桐跟在身后解释道:“是个御医,跟他来的人说了,说着御医是有名的金一针,只要他经手针过的病人没有不好的!” “你说是李太医?” 京城有名的金一针,主攻针灸。 宁馨之前就听说过这个人的名字,但是苦于没有门路,人家供职于太医院,怎么可能屈就出来给一个还没有官身的书生看病呢。 没想到竟被二皇子给找了来。 宁馨激动地不行,对梧桐道:“不管我爹爹明日醒不醒,都记得提醒我备一份厚礼送去皇子府。” 金一针不愧是金一针。 虽然这位李大夫看着不是非常好相处,但把脉针灸的功力确实是十分了得。 宁馨陪在一边,看他摸了摸宁成文的脉搏,眉头先是皱紧,随后又放松,半晌拿出金针在宁成文头顶耳后几个穴位分别施了针。 手法快的不得了。 实在是很让人信服。 一炷香时间,他便拔了针,对宁馨道:“寅时之前能醒便是好了,若醒不来,那就算是找来大罗神仙恐怕也没有办法了。” 宁馨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但眼下也知道,自己已经没了办法。 只能感恩戴德好通感谢,又叫醒阿林,叫把人送去府上。 这一夜无比的漫长。 宁馨从来没有一次觉得时间怎么走的这么慢。 慢到阿林和梧桐醒了睡睡了醒三次,她却一次眼睛都闭不上。 外头响起了四更的梆子……眼瞅着马上就要到寅时了…… 这下她不光是睡不着了,人都开始坐不住,只能不停地在屋子里转圈,才能缓解自己的紧张。 四更天,外头天色渐明…… 床上的宁成文却还是纹丝未动…… “小小姐,要不您去睡会儿吧。” 梧桐看着自家小小姐脸上青黑的两个黑眼圈,实在是心疼的厉害。 她甚至有点讨厌少爷了。 虽然少爷人和善,长相漂亮,又有学问。 可是每到关键时刻他就先倒下了,所有的事儿都是自家小小姐在扛。 这叫个什么爹爹嘛!! 比带个儿子还要让人操心。 宁馨摇摇头,苦笑道:“无事,我不困。” 语毕,她阖了阖眼,穿越至今所有的事情走马灯一样在她脑子里飞速旋转。 来的时候许的宏图大愿,怕是要在今天彻底失败了呢…… 正此时,床上突然传出微弱的一声:“馨儿……馨儿,几时了,爹爹要进宫了吗?” 第二百一十九章 这才是状元之姿啊 对于宁成文卡点醒来的事情,宁馨除了激动就只剩下了震惊。 “快!快去备礼,明日一早我亲自二皇子府道谢!” 她激动地说话声音都在颤抖。 此时离进宫殿试还剩最后半个时辰,也就是一个钟头。 虽然十分不想,但宁馨还是不得不对宁成文道:“爹爹,你现在必须尽快清醒过来,因为马上就要进宫殿试了。” 不管以宁成文现在的状态还能不能考中状元。 但既然人已经醒了,就没有放弃这一科的理由,这等同于老天爷都在帮他们,他们自己也必须得努力。 宁成文自己也知道现在时间有多赶。 他更是比谁都知道这一次机会对自己来说有多么的重要。 阿林进来扶着人下了床,紧接着就是宁家小院的一场接力赛。 吴妈迅速做好了早餐。 梧桐飞快的将宁成文今天出行要穿戴的衣帽整理好放在了外面。 宁馨则全程跟在她爹爹身边,开口便是考校他一些学问上面东西。 为的是让宁成文迅速恢复到正常的状态。 “故君子必慎其独也。”宁馨开了个头,宁成文稍微愣了一瞬,便吐掉嘴里的牙粉,含含糊糊的接口道:“小人闲居为不善,无所不至,见君子而后厌然,掩其不善而著其善。” 这是大学中的文章。 宁馨满意的点了点头。 很好,她爹爹已经将这些学问融进了骨血里面。 看样子这个殿试还是有些盼头的。 飞速的忙活完了宁成文,时间刚刚好。 阿林驾了车送宁成文进宫。 还好,殿试的一应纸笔都是宫里提供的,宁成文只要把自己带过去就可以了。 马车从宁家小院的巷子口出来。 外面街道上还没什么人,天都还没有亮起来。 宁成文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 他其实到现在为止脑子都还是混沌的。 昨晚发生的事情他甚至都不怎么想得起来。 但他比谁都怕错失这一场很有可能改变自己一生的机遇。 他必须得打起精神来。 “少爷,咱们到了。” 阿林马车驾到了皇宫门前。 殿试是在皇宫内举行,考生们现在还是等在御道上的。 宁成文从马车上下来,看见了不少考生。 有内监出来给大家整理队形,个个儿态度都是十分和善友好的。 毕竟今日站在这里的这些人,说不准里面有什么以后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 看到了宁成文这里,内监亲切的问了他的名字。 宁成文将能证明身份的考引拿了出来,恭敬回道:“宁成文。” 那小内监一下子就惊得捂住了嘴,眼睛里冒着亮光似的,说道:“原来您就是宁会元啊,咱家与贵府的小小姐别提多熟了,不怪您家小小姐生的漂亮,看样子都是随了您啊。” 小内监在和旁人说话的时候态度都是和善友好的。 可只有到了宁成文这里,他语气里都沾上了喜意。 好像是见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人物似的。 这倒是把宁成文搞得有那么点不适应。 他赶忙摆手道:“您抬举了。” “不抬举,不抬举,您家小小姐人特好,回回进宫还给咱们几个带宫外的好玩意儿呢!咱们都喜欢着呢!” 宁馨的确每回进宫都会给这些领路或者办事的太监带点伴手礼什么的。 这是她前世养成的习惯。 毕竟空着手上谁家去她都觉得别扭。 皇上啥也不缺,就是为了听她嘚吧嘚。 但这些太监宫女们却是不一样的。 尤其是来往进宫都是太监宫女们带着,但凡他们稍微使一点坏,她就很有可能犯点什么大错。 宁馨宁愿不给别人带东西,这些太监宫女她却是非常认真地讨好了的。 所以,这听说宁成文是宁馨的爹爹,他也算是跟着沾了大光。 小内监给他安排到了队伍第一个的位置。 这倒也无可厚非,毕竟他是会元。 只是这样的画面到底是让外面等着的其他考生心里不是滋味儿。 但好在大家也没什么时间计较,因为很快里面传来大太监的一声,随即内监们便带着考生按顺序进了宫门。 恰逢此时,天也彻底亮了起来。 进入宫门,走到金銮殿门前的广场。 广场上桌椅都已经布置好,一排排桌椅上笔墨纸砚都已经备好。 广场最前面,一张金光闪闪的龙椅也早已就位。 考生们根据名次分别坐到了自己的位子上。 宁成文作为会元,自然是第一排第一个,格外显眼。 考生们全部就位,其余考官也都到齐。 这殿试虽说是皇上做主考,但也只不过是出面一下而已,主要还是这些考官们在把控全场。 “行礼!” 礼部官员进来引导行礼。 都是之前培训的时候学过的,宁成文虽然现在脑子还是混混沌沌的,但到底还是跟上了,没有丢人。 圣上就在不远处的龙椅上坐着,可没有人敢直视,都只能略略低头,等着考卷发下来。 宁成文坐在第一排第一个,阖了阖眼,深呼吸一口气。 再睁眼时,一张考卷已经平稳的落在他面前的案桌上。 和府试院试相比,这一刻策问的题目其实并不算太难了。 但苦就苦在宁成文的脑子现在实在是不够清楚。 眼看着周围人都已经动笔好半天了,他这笔却还是没有落在考卷上。 手也有些微微的抖,似是不知道应该如何落笔。 完蛋了,现在脑子里浆糊一样乱七八糟的。 这个时候,周围人刷刷写字的声音更是让他心焦的不行,一时之间脑子更加混乱。 完了完了。 肯定完了。 他在这边正在和自己发颤的手以及不受控制的脑子做斗争。 那边龙椅上的皇上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 前段时间他身体抱恙,众人都以为他甚至无法出席殿试。 但没想到这几日不知道为何,人又突然龙精虎猛了起来。 就连太医也觉得惊讶。 因为他也没怎么吃药,只是见越贵妃去养心殿跑的次数勤了些而已。 人缠绵病榻的时候就什么心情都没有,但现如今健康了起来,皇上就开始满脑子都是娱乐消遣。 他想到什么,朝身旁的太监勾了勾手指,问道:“对了,宁家那个小丫头的爹爹是哪个,让朕看看他生的如何。” 有心点他做状元,模样气度自然是不能太差的。 每年的状元和探花郎都是生的极其俊美的儿郎。 皇上都琢磨了,要是这人长得不够漂亮,那不行就给个榜眼当当,也算是文曲星下凡了。 但细一想,能生出宁馨那样漂亮的小丫头,这人又怎能生的不够漂亮。 太监会意,赶忙朝着宁成文坐着的位置指了一下,回报道:“圣上,就是那个,宁会元。” 皇上坐的地方比考生们高出不少。 直直看下去只能看到一帮男子们的脑瓜顶儿。 可就算是如此,宁成文这脑瓜在一众考生中也是标致的极其显眼。 脑袋很圆,乌发如墨,仔细看还能看到他俊秀的侧脸和高挺的鼻梁。 谁不喜欢漂亮人儿呢? 管他什么男的女的。 皇上看了都觉得开心。 这以后朝堂上都是这样俊俏的人,自己上朝的时候心情都能高兴点。 但和其他考生笔下生风的模样相比,这位俊美的宁会元好半天都没写下一个字。 漂亮的眉头深深皱起,像是被什么难住了一般。 这让与宁馨十分相熟的李公公心脏都提了起来。 这……这可别错失了这么好的六元及第的机会啊! 可一旁的圣上却似乎看出了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这让他看宁成文的眼神愈发的慈祥。 半晌,他不禁抚掌道:“谋定而后动,三思而后行,这才是状元之姿啊!!” 第二百二十章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好巧不巧的,这句话刚好就被正在走神的宁成文给听了个正着。 圣上夸他有状元之姿!! 这话谁听了不激动呢?! 看来馨儿说的没有错,这场考试只要是他能够以正常的状态进行下来,那么这六元及第的状元就肯定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人最怕的就是没有自信。 刚才的宁成文就是因为身体状态不好,加上时刻害怕自己会考砸,所以才会不知如何落笔。 如今被圣上赞了有状元之姿,他的精神和头脑也一时都回到了身体上。 脑中很快便构思出了文章的轮廓,没一会儿就开始提笔在试卷上书写了起来…… 认认真真答完了题,和其余考生一起从御道离开皇宫。 在宫内无人敢说话,但自打出了宫门,一众考生就在一起攀关系说话。 宁成文自然是最受巴结的那个。 他是会元,又连中了五元,眼瞅着这状元之位也是眨眨眼的事儿。 众考生对他那可是又嫉妒又崇敬。 当然,其中不包括会试中考了第二名的周瑾之。 会试被宁成文压了一头就够让这位闹心的了。 本以为在殿试中也无缘夺魁,结果昨晚下人却兴高采烈回来通报说是宁会元似乎是得了什么重病,恐怕难醒,可能参加不了第二日的殿试了。 周家人差点没乐出声儿来。 结果今日人家端端正正的来了,除了脸色苍白一点,丝毫不见昨日患了重病的模样。 周瑾之都恨死了,甚至怀疑是宁家人伙同外人做的局,为的就是让他们放松警惕。 或者更恶劣一点,是和赌坊合伙的,就是为了爆冷中状元多挣点钱。 心里这么想,他看宁成文便是一点好脸色都没有。 人家都热衷于在未来的宁状元身边说话的时候,他倒是毫不客气,一把将人推到了一边,冷声冷气道:“借过!” 宁成文身子本来也没有恢复好,加上刚才用脑用的厉害,整个人疲惫的不行,这一下没有防备直接被周瑾之推了个跟头。 软绵绵的像片树叶一样直接砸在了路上,周瑾之都懵了。 周围人见状也赶忙上去扶。 “你怎么回事儿,怎么不瞧着点路!!” 一个体格健硕的小少年从人群之外硬生生挤了进来,他分散人群,蛮牛一样的挤到了宁成文的身边,狠狠一推将周瑾之推到了一旁,愤怒道:“我家少爷才生了病还没有大好,若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非跟你拼命不可!” 阿林怒气冲天的样子,十足一个马上就要发狂的疯狗。 随即一把将宁成文给抱了起来,小心翼翼送上了马车。 …… 另一头,宁馨正在二皇子府上道谢。 自己爹爹能够在殿试之前清醒过来,二皇子送去的那位金一针郎中功劳至伟。 宁馨是个有恩必报的人。 金一针郎中那边她送去了大批的谢礼。 自己则亲自登门来二皇子府上道谢。 因为她心里明镜一般,这全部都是看在二皇子的面子上。 这人情她自然是领二皇子的。 成年皇子可外出立府。 二皇子这府宅已经立了多年,与其他皇子的府宅相比却并不显得十分精美。 甚至比不上顾绯的衡王府。 宁馨一来,便有下人回报,很快便见一个身穿明黄色袍衫的年轻女子款步走了出来。 “宁小姐,您真是太客气了,还亲自上门一趟。” 这位是二皇子妃,宁馨曾在宫中有过数面之缘。 宁馨再是个孩子也是个女眷,她来皇子府拜访,由皇子妃接待才是正理。 皇子妃将她带到花厅饮茶。 宁馨将准备好的胭脂水粉礼盒送给了对方。 这是魏琴在京城的分店出的新样式,现在还没有对外发售,这种礼物送给女眷们,没有谁会是不喜欢的。 就连这也见过不少世面的二皇子妃在看到礼盒的时候也是眼睛亮了一下。 但很快,她又克制住了自己想去接东西的手,转而叹了口气撇下了眼。 虽说她真的演的非常认真。 但看了那么多年电视剧,并且靠表情判断学生们是没写作业还是没带作业的宁馨宁老师还是一眼就看出了她的表演痕迹。 这……这是有求于自己?? 说来这个好像才是正常的事情。 不然,一个堂堂的二皇子为何要来巴结他们家呢。 但既然确实接了人家的好处,这演还是要让对方演下去的。 宁馨一副感同身受状,认真问道:“您可是有什么难处,且同馨儿说一说,我虽年岁小些,但经过的事儿也是不少的,说不准能给您参谋参谋。” 她话说的很委婉。 但一个能把皇上都哄得笑眯眯的小孩子,怎么可能是个普通的小孩儿。 见她应了声,二皇子妃心里一块大石稍微落了落,叹着气挽住了宁馨的手,忽略这诡异的年龄差距,俩人亲昵的就仿佛闺蜜挚友一般。 二皇子妃演的热络,宁馨配合的也十分的认真。 “唉,还不是京城那桩案子的事儿,你也知道,那事儿让圣上头疼的厉害,我们二殿下便也是吃不下睡不着的………他也派了人出去查,没想到,竟真给他查到了一些案件的端倪。” 宁馨的小心肝咯噔一下。 这案子她比谁都了解真实原因。 因为在原书中她就是这桩案子的其中一个死者,但是还不等男女主查出幕后黑手是越贵妃一家的时候,她爹爹宁成文就突然暴起,将越贵妃家满门都屠了。 这样,案件的根由才逐渐明朗。 可在这儿,这案子怎么这么快就有了进展? 会不会是因为自己的穿越让这个世界出现了什么蝴蝶效应。 宁馨敛眉不语,想要听听看二皇子妃到底是什么想法。 见她神情认真的看着自己,二皇子妃便也不再过多铺垫,直言道:“二殿下手底下的人来报,说冯大人家的那个幼子是衡王从石门给带过来的,然后那孩子就死的那么离奇,还有另外几个死者,也都被发现与衡王有些千丝万缕的关系……但是这话二殿下也不能直接在朝堂上说出来,唉……” 宁馨这下总算是明白了,二皇子肯定也是想要当皇上的。 但他身体欠佳,在宫中数年皇上也没有立他为储的意思。 如今又来了个顾绯,深得皇上器重。 二皇子有了危机感,现在摆明了是想将宁馨拉下水,成为他的友军,一起解决顾绯。 想到此处,宁馨唇角突然勾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这不正是瞌睡递枕头,杀人给递刀么。 她正不知应如何对付顾绯的时候,偏就给了这么个好机会。 要是不好好把握住,她都对不起李爷爷…… 也不知道叔爷现在如何了…… 当日那惨烈的一幕再次从脑海中划过。 宁馨苦笑一下,微微阖了阖眼,再睁开时便淡笑着对二皇子妃道:“这种事情怎可让二殿下操心呢,您就交给我,我与正在督办这桩案子的大理寺少卿十分相熟。。、” 第二百二十一章 叫你冷静些! 督办此案的便是原书中的男主角大理寺少卿墨卿渊。 在宁馨与二皇子妃周旋的时候,他恰好就刚刚收到了由楚慎带回来的消息。 “你说什么?” 墨卿渊皱着眉听楚慎汇报完,若有所思道:“你确定是衡王殿下将那小儿带来京城的?” 楚慎点点头,道:“确定,是那位冯大人亲自告诉属下的。” 冯家小儿的死或许是与衡王殿下有关系。 冯家与顾绯有些旧交,他路过石门的时候便去家中拜访了一下。 正赶上冯大人要将私生子送到京城国子监读书。 顾绯便提出可以顺路将孩子给带过来。 可还不等冯大人准备好,顾绯又好像十分着急一般连夜离开了石门。 没多久,这冯子英便在外出与小伙伴玩的路上被拐子拐走了。 这一前一后不过一日的功夫,实在是让人不得不怀疑。 就连楚慎,也深觉得这件事情似乎和衡王殿下脱不了干系。 墨卿渊垂眸不语。 心里反复思忖是否真的要去调查这位衡王殿下。 他自己虽然不慕名利,更不会屈服于权力。 可衡王到底是圣上眼前的红人,没人愿意去触这个霉头。 但近日所有的调查结果都让他无法忽略衡王殿下在这桩案子里面出现的频率。 “墨大人~” 伴随着一声清甜的小奶音,许久不见的宁馨出现在了大理寺门外。 虽然个子长了不少,但还没有到变声期,她的声音还是一如过去那样,小奶娃娃似的。 楚慎一见她,一双上挑的凤眼莫名亮了一下。 墨卿渊微微蹙眉,他已经从楚慎口中知道了二人在石门时候遭遇的事情。 对这个小丫头自然也是有着些许的同情在的。 但他仍旧不理解宁馨今日出现在此处的原因。 “你来做什么?” 呵,这就是书中男主,古代版霸总对吧。 不管跟谁说话都非得这么凶不可。 宁馨懒得和他一般见识,毕竟自己又不是能融化万物的女主角。 她朝着墨卿渊微微行了个礼,毫不客气的朝着身旁的楚慎道了句:“楚哥哥,给我拿个椅子呗,接下来我讲的事情可能有些长,站着太累啦。” “哎。”楚慎贱次次的笑弯了眼睛,手脚麻利的立马搬了把椅子放在了宁馨身后。 墨卿渊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不懂自己手底下的这个小楚怎么突然变成了这副样子。 宁馨大喇喇的坐在了椅子上,小短腿翘起了二郎腿,对墨卿渊道:“墨大人,我是来给您提供案情相关消息的,您是听还是不听啊。” 那是自然要听的。 上回需要自己帮忙的时候,这小丫头就是一副小狗腿儿的样子。 没想到如今到自己需要她的时候,她倒是翘起了小尾巴。 墨卿渊对此倒是不怎么反感,反而觉得还有些意思。 便放软了态度,唇角勾起一个清浅的笑意道:“那就请宁小姐说与本官听听吧,若是真的与本案相关,本官自是感激不尽的。” 让书中男主能用这么客气的态度与自己讲话。 宁馨总算是把之前在他身边低眉顺眼,点头哈腰时候憋着的气儿撒完了。 也便不再墨迹,将刚才在二皇子府邸之中,皇子妃与自己说的那些话一五一十的都讲给了墨卿渊听。 二皇子查到的有关顾绯的消息更多也更加的全面。 并且,为了一招制敌,皇子妃甚至把证据都交给了宁馨。 看到了那些能够证明每一个死者出生时间的证明。 以及拐走冯子英那名拐子现在的下落都一一告诉给了墨卿渊。 不得不说,二皇子提供的这些证据都非常的详细。 这是在京城人脉不足够丰富的墨卿渊一时半会儿还无法达到的水准。 证据一件件摆到了墨卿渊眼前,他每件都细细分析过以后,突然抬起眼对着宁馨道:“说吧,你的交换条件是什么?” 宁馨笑的露出一口漂亮的小白牙。 啧啧,男主角就是男主角,还真是一点就通呢。 …… 殿试结束之后,宁成文在家中躺了好几天。 一是之前病的那场身子还是有些虚亏的,需要好好补一下。 二是所有的考试都全部结束了,对于宁成文来说就好像一下子被抽空了身体一般,是要好好休息一下才行的。 他忙着休息,身边阿林跟着伺候。 却总是看不见馨儿,他十分纳闷,问阿林道:“馨儿这几日都去哪儿了,怎么我都瞧不见她。” 阿林挠了挠脑袋,表示自己其实也不知道。 “小小姐最近总是早出晚归的,连梧桐也不叫跟着,我就更不知道了。” 闻言,宁成文十分担忧。 他有感觉馨儿现在做的事情非常的危险。 可馨儿却从来也不需要自己的帮忙。 自己这个爹爹做的真的是好失败。 “中午吃饭别叫我了。”他情绪低落,将头埋进了被子里,随口|交代给了阿林。 “可是……”阿林想要劝几句,但无奈口笨嘴拙的一时找不到安慰的话,嗯啊了许久最后也只能退出门去,想去找找比他稍微会说点话的梧桐来安慰。 可刚出门,正好和梧桐撞了个正对面儿。 “你干嘛去?” 俩人异口同声。 ——我找你! ——我找少爷! 梧桐嘴快一步,解释道:“外头来了个书生说是来瞧少爷病的,带了不少东西上门,让进不让进啊。” 家中也没剩下能主事儿的人了,来人看起来也并不是与少爷交好的那种。 梧桐很是不知道如何是好。 便给阿林描述了一下来人的模样。 阿林起初还没觉得怎么样,后面越听眉头皱的越紧。 “他?!就是他把少爷推倒的,他怎么还敢上门!” 阿林撸起袖子一马当先要去会会这个臭书生。 梧桐哎呦了一声,也不知道自己是该跟上去还是应该去回报给宁成文,一时间小脑袋跟拨浪鼓一样左右晃了好几下,急的不行。 最终一拍大腿还是跟在了阿林身后追了出去。 “哎哎哎,小小姐说了叫你遇事冷静些,你先别急啊!” 第二百二十二章 自家崽的新伙伴 门外站着的正是会试中考了第二的周瑾之。 上回在御道上与宁成文起了争执以后,他这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儿。 回去以后又听见家人说查到了那日太医院有名的金一针漏夜赶去了宁家小院。 这两相一联系,他越发觉得自己不知所谓。 人家明明就是支撑着病体去参加殿试的,可自己怎么会那么小气…… 唉,都是嫉妒…… 嫉妒之恶啊!! 周瑾之对自己十分失望,在家中两日都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想一想还是决定要上门亲自给宁成文道个歉。 “你来做什么,还想欺负我家少爷?!” 阿林气鼓鼓的冲出来,手臂上健硕的肌肉块清晰可见。 周瑾之是富家子弟出身,自小不光是读书,也学了些防身的功夫。 但到底还是个读书人,被阿林这副气势汹汹的样子,加上自己内心也有愧疚,着实看起来比刚来时候像是低了一头。 “我……我是来探望你家少爷的。” 他身后跟着的几个常随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朝前走了两步。 阿林不满的翻了个白眼。 要说过去他是那种随便给点东西就能打发的市井小儿,可在宁家待得时间久了,他早已经被小小姐给教育成了视金钱如粪土的那种人…… “就这么点东西就想让我加少爷原谅你是吧。” 他双臂环胸,还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此时,梧桐总算是小跑着赶了过来,见了两人争锋相对的模样,十分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直接和少爷说起这件事情。 阿林就是鲁莽的,小小姐早就说过了,这种事情不能交由他来解决。 过去都是于爷爷和李爷爷来的。 可是如今…… 梧桐不敢想,想一想就觉得眼泪水要流出来。 “你、你就叫我进去同宁兄说几句话能怎么样?” 这一头,周瑾之被阿林逼得一张俊脸涨得通红,双拳紧握,想走又觉得不该走,可是留下对方却又死活不肯让路。 实实在在落得了一个非常尴尬的境地。 正此时,身后传来一声奶音:“阿林哥哥,这位是……?” 是小小姐回来了!! 梧桐激动地直接从门槛跳了出去,拉着宁馨几步就给拖上了台阶。 也不顾正在摆pose装凶的阿林,直接跟宁馨解释道:“小小姐,这位是与咱家少爷同科殿试的公子,听说少爷生了病,今日是来探病的。” “他不是!” 梧桐这话音刚落,阿林已经心急的凑到了宁馨耳边,挤开了梧桐,矮下身子贴着她的耳畔开始讲悄悄话…… 这场面着实是有些诡异。 两个下人都着急想要跟个小不点面前告状的样子十分滑稽好笑。 周瑾之想起家中有人说过,说这位宁会元进京之后一直有贵人庇佑。 哪路贵人不知道,但听说这贵人的人脉也是家中幼|女结交出来的。 当时他只是随意听了一耳朵,还当是什么隐秘的交易。 毕竟很多官员都有喜欢幼|女的癖好。 他还当是这个原因,所以着实是对宁成文没什么好印象。 但如今看到了宁馨本人。 看到了宁家这几个下人看见她如同幼鸟看见鸟妈妈时候的这副模样,他突然就明白了。 敢情这个小丫头才是宁家的话事人啊。 意识到这个问题,周瑾之态度便放低了几分,向宁馨介绍了一下自己的身份以及今日来此处的目的。 见他态度谦恭却不卑微。 语气和善却不谄媚。 宁馨对此人倒是又多了几分好感。 也没有理会阿林在旁边还想要阻拦的动作,朝周瑾之说了句“请”,又对梧桐道:“去叫爹爹起来,就说是周公子过来探病了。” “哎!”梧桐领命快步跑进了院中。 宁成文起来稍作收拾,周瑾之被梧桐带进去让二人说话。 宁馨没有跟着进去,就坐在花厅当中独自饮茶。 阿林陪在身边,一脸的不服气,还在嘟嘟囔囔说着瞧那什么周公子不像个好人。 能进殿试的人水平都不会太差。 这位周瑾之也是一省的案首,宁馨也曾经看过他的文章。 笔力精湛,文思斐然,而且文章观点都非常纯粹正直,也是一位响当当的才子。 有才华的人都有自己的清高。 他不服气宁成文比他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这反倒比那些上来就只知道巴结人的强上了不少。 宁馨自己就是读书人,也喜欢读书人身上有点小清高。 所以她非但不讨厌周瑾之,甚至觉得如果爹爹在京城结交这样一位朋友也是十分不错的事情。 毕竟都进了殿试,周瑾之再怎么着也得是个同进士。 而且以周瑾之的性情,宁馨觉得她和宁成文成为好朋友的机会非常的大。 她坐在这儿掰着手指头算计着,颇有种家长给自家的小崽子挑小伙伴的错觉。 屋里的“崽”和他新交的小伙伴确实如宁馨所想,俩人解释清楚了之前的误会以后,立马进入到了一种无话不谈的状态当中。 从书本谈到朝政,二人聊得热火朝天。 直把等在门口生怕自家少爷遭人欺负的阿林都听得直发蒙。 吴妈做好的晚饭。 宁馨去后院看了一眼,又叫加了几道菜。 “阿林,去叫少爷和周公子来吃饭。” 宁成文身子早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俩人一前一后来到花厅用饭。 桌上只有他们三个人。 宁馨像是自家孩子第一次带朋友上门的家长一般,东问问西问问,还时不时会叫梧桐过去给孩子布布菜之类的。 一顿饭吃的周瑾之是乱七八糟。 总觉得这宁家气氛着实是诡异。 饭毕,也没有多做停留,赶忙就告辞离开了。 “对了,宁兄,算算殿试已经结束了两日了,按照常理来看,明日八成就能知道结果了,宁兄,明日你与我定能一同被叫入宫中。” 殿试基本上都是在第三日公布成绩的。 同进士都是由副考官们来定的,但前三甲的状元、榜眼、探花则是要圣上钦点。 所以出成绩的前一日,宫中就会有人来将前十名的进士一起接到宫中。 然后圣上会当面钦点出这一科的前三甲。 所以,周瑾之说这话,说二人能够一同进宫,这是一种非常美好的祝愿了。 宁成文对这个状元已然是势在必得,便当着女儿的面朝着周瑾之点了点头。 “自然,周兄,我们明日见。” 第二百二十三章 宁状元、许榜眼、周探花 看到自家崽结交了志向相同的新朋友。 宁馨打心眼儿里觉得开心。 她今日其实疲累的紧,为二皇子办事并不如她之前想象的那么容易。 但一朝投入了二皇子的门下。 眼下也不是说放弃就能放弃的时候了。 等到周瑾之走的时候,她原本已经是困的眼皮都发沉,但看到自家爹爹还一副若有所思的眼神看着自己。 她只好压下困倦,哄道:“爹爹是不是怕明日的成绩不好。” 宁成文摇摇头。 坐过来,拉起了女儿的手,软声道:“爹爹不怕,不管是考了状元还是进士同进士,这都是爹爹自己的命。” 宁馨有一瞬间的愣怔。 宁成文在她心里一直是个有些矫情的,性情比较犹豫的人。 面对这样的大事儿还能有如此沉稳的心态。 这属实是让宁馨有那么点喜出望外的意思。 她对宁成文道:“是啊爹爹,别怕,所有的努力都肯定会有所收获。” 现在她也不敢说什么六元及第了。 因为顾绯那头已然知道了她现在与二皇子合流的事情。 后面会不会给她爹爹使绊子,这是说不准的情况。 她还垂着脑袋琢磨自己做的这一切到底对不对。 宁成文已经疼惜的捏了捏她的小手道:“馨儿别怕,等到爹爹考中了状元,以后就再不会有人来欺负我们了。” ……这样的话,是一早的时候宁馨劝宁成文好好读书,考状元时候说的。 但那个时候与现在又怎么能一样。 那时候他们的敌人是程秀娥、姚凤兰之流,虽然手段下作,但到底也没什么大能耐。 可如今,他们的敌人却是顾绯。 却是这个如今在圣上面前风光无限的衡王殿下。 这岂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状元能够撼动的位置。 可自家的崽有了这样的野心,宁馨自然是不可能泼冷水的。 又说了好些鼓励的话,劝着他回了自己的卧房以后,宁馨才连连打着哈欠回了自己的屋子。 一夜无话。 次日一早,宁馨才刚起床,就听到了院外传来的声音。 梧桐小跑着过来回报。 “果真,我爹爹果真在进士名单里面。”宁馨喜悦的拍了拍小手。 忙就张罗着叫人把宁成文收拾好换了身新衣裳,送入了宫中。 不出所料,这十人的队伍之中,果真是有周瑾之。 二人分别在队伍里相识笑了一下,然后一语不发跟着太监进了皇宫当中。 今日就是圣上当场点出前三甲。 十个人一字排开,然后一起行了大礼,紧接着都眼观鼻鼻观心的站在原地,谁也不敢抬头朝上面看。 今日的流程也是十分简单的。 皇上其实内心早已经订好了这前三名分别是谁,今日将一众人叫来,也不过是走个过场。 问的都是些家乡的风土人情、人文特产,诗词歌赋之类的。 只是问到宁成文这里的时候问题稍微多了几个,问了问他家中的幼|女可有读书习文之类的。 馨儿在宫中行走好些时日,皇上问出这样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宁成文实在是也理解不到太深入,只能照直说。 说是女儿并没有系统的读书习文,只在自己温书的间隙看了几册书而已。 宁馨过去也是这么跟皇上说的。 父女俩倒是口径一致。 皇上点了点头,又掀起眼皮道:“状元家的女儿自然是不同凡响的,不知你可愿让她来宫中陪伴公主念书啊?” 宁状元…… 这前三甲还没有点出来,皇上一句话就已经确定好了状元的身份。 底下那些人虽然心中早已经有数,但还是不免叹气。 唯有周瑾之与有荣焉一般。 宁兄得了状元!这是他应得的! 试问有谁能够带着那样重的病还能坚持来参加殿试。 唯有宁兄!! 也不知怎的,周瑾之莫名就成了宁成文的小迷弟。 而他的偶像此时还纠结于皇上刚刚提出的那个问题。 让馨儿来宫中做公主伴读…… 宁成文不敢就这么答应下来,毕竟他也不知道宁馨到底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回皇上……”他踌躇着刚要开口拒绝,就见皇上一摆手道:“罢了罢了,赶明儿再说吧,今日还是要来先点三甲。” 宁成文松了口气。 随即,皇上按次序点出了状元、榜眼、探花三名。 状元自然是宁成文,榜眼姓许,来自鄂州,是个年近四十的中年男子,看样子应该是考了些许年头了。 在皇上念出他的名字的时候,宁成文甚至看到了这位许探花眼中将落不落的泪水。 最后,探花郎。 皇上金笔一挥:“雄州,周瑾之。” 第二百二十四章 金殿传胪,金榜登科 自己爹爹的状元之位,在宁馨的心里范围之中。 可没想到爹爹刚认识的小伙伴周瑾之竟然也被点了探花郎。 宁馨表示,这还真就是交朋友的艺术了。 次日便是金殿传胪。 正日子一到,饶是宁馨也难得的失眠了整整一夜。 从穿越至今已经两年有余。 家中境况却在自己和爹爹的共同努力下早已经翻天覆地了。 上一世她自己就是学霸,也带出了一个班级的学霸。 这一世她又亲手带出来了一个学霸。 这种成就感是一般人无法想象到的。 六元及第的状元郎啊,那可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荣耀。 这边刚点了状元,当晚宁馨便亲自写信寄去了大窑村,给宁老太和宁大哥通知这个好消息。 宁家出了个六元及第的状元郎! 四月十八日,天朗气清。 这一日,文武百官,只要没有大事儿的都不许请假,必得来参加这金榜传胪的隆重时刻。 尤其是今年出了个六元及第的状元郎! 谁不想蹭蹭这样的喜气呢。 官员们一早便已经进宫。 宁成文和一众考生们站在宫殿门外,就等着殿内唱了名,才能一个一个的进去。 他和周瑾之站的很近。 能够清晰的感受到这位新科探花郎的紧张。 宁成文倒是不那么紧张了,圣上他都见过了,名次也已经是定好了的。 没什么可紧张的。 等到己时,文武大臣们准备好了,宁成文才能带着这三百多的考生共同进殿。 他站在人群最前面,昂首挺胸。 身上的衣衫是今日一早礼部专门派人送去的。 另外的榜眼和探花两个也是同样的。 文武百官,加上三百多考生都已经就位。 礼部的队伍奏起了礼乐,首辅聂大人手执皇榜,站于大殿门前。 这还是宁成文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看见首辅聂大人。 看见聂芷菁和聂淮的长相,就能知道,这位聂大人模样也是端方俊美的。 只是相较于聂家兄妹英挺的长相,这位聂大人竟然面相是比较柔和的那一种。 发现对方在看自己,聂大人分神扫了宁成文一眼。 但很快眼神又收回到了人群之中。 礼部引着文武百官和三百多考生一起行了三拜九叩之礼。 不得不说,这么多的人一起跪在大殿门前的样子着实是有些令人感觉震撼的。 宁成文一应礼数行的周全。 聂大人看他的眼神也不免多了几分赞赏。 紧接着便是金殿唱名的环节了。 殿内,鸿胪寺的官员手里握着皇榜,宣读道:“成元十四年四月十八,策试天下贡士,第一甲赐进士及第,第二甲赐进士出身,第三甲赐同进士出身。” 紧接着下面便是开始一个一个宣读一甲二甲三甲的名字。 宁成文是第一个。 他咽了下口水,这会儿一点点隐秘的紧张感和喜悦感才猛然间从胸腔浮现了出来。 他马上就要成为本朝第一个六元及第的状元了!! 伴随着鸿胪寺官员的一声:“第一甲第一名,宁成文。” 山呼海啸的喜悦一同席卷着宁成文。 他心脏砰砰砰的跳,甚至无法听清后面的话。 六元及第的状元!他做到了! 状元的唱名要唱三遍。 确保第一甲第一名宁成文的名字能够让现场的所有人都听到。 宁成文的情绪也在一声一声之后逐渐趋于平静。 三遍唱名结束,鸿胪寺官员一脸笑容:“请随本官入殿觐见吧!” “是。” 宁成文恭敬应声,跟在鸿胪寺官员身后进入了大殿之内。 这位新科状元不仅相貌出众,又是个谦恭端方的性格。 这让一路上所有看到的官员都不免有些喜悦。 六元及第的状元郎是福星,能落在这一岁,说明国家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 谁能不喜欢这样一个吉祥物一样的宁状元呢。 进入了皇宫大殿之内,宁成文乖乖巧巧的在殿下站着。 两边站着的文武百官都以一种慈爱的眼神看着这位新出炉的吉祥物。 而龙椅上的皇上看见宁成文眼神也是十分柔和。 自打敲定让宁成文|做这个状元之后,他自己的身子是一日比一日的见好。 也不知道是越贵妃的法子管了用,还是这位宁状元果真是天上下凡的文曲星,就是来保佑他和他的国家兴隆昌平的。 都把人当作小神仙了,说话的态度自然是无比的温柔。 “宁状元。”皇帝一开口便是问了他一些在殿试策论中写到的内容。 这是正规的流程,宁成文也提前就有准备,一来一回回答的十分认真通透。 让在场百官不由得都投来赞赏的目光。 本来皇上点这位做状元,大家还有不服,以为皇上只是为了满足这六元及第的祥瑞之意。 但眼下一看,这位宁状元果真模样气质出众,又才学过人。 这状元郎还真的是当得的。 首辅聂大人也站在文官一列的最首。 他也随着皇上的问询仔仔细细的观察着这位宁状元。 和儿子聂淮说的不一样,这并不是一个弱质的男儿。 毕竟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上,从容不迫的回答皇上的问题,这已然是一种心态上的胜利了。 往届状元在被皇上问询的时候结巴、口不择言的情况也时有发生。 这也就尤其让宁成文显得出众。 但一想到女儿对宁成文过高的赞赏和评价,聂大人又有那么点看宁成文不顺眼…… 啧,这模样生的也太俊了些吧,比个姑娘家还要俊生…… 男生女相,不好不好。 他默默摇了摇头,沉下了神色。 聂大人自顾自在那儿脑补了许久,周围人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大家的注意力全部投在宁成文的身上,静等着皇帝把要问的问题一一问完。 “不错,不错,宁状元的策论写的极好,日后也要继续努力,为朕分忧啊。” 问询进入收尾期,皇上准备结束话题。 宁成文躬身行礼,说道:“学生自当肝脑涂地,为国效力。” 考过殿试的考生统称为天子门生,如今宁成文自称学生也是应当的。 只是没想到他这么上路子,话说的极其漂亮。 皇上满意的点了点头。 问完了状元,之后便是榜眼和探花。 鸿胪寺官员手持皇榜,在门外喊响了榜眼许林的名字,又是一套相似的流程,然后又叫了探花郎周瑾之。 宁成文就一直守在大殿之内等着一甲三人全部面完了圣。 除了一甲前三名,后面的考生没有机会再进宫面圣。 所以后面的流程也处理的非常迅速。 早上辰时进的皇城,大约到了午时左右的时候,这些流程已然结束了。 再然后便是状元游街,是一个相当大的场面。 这一日是他人生中最最风光的一日,来之前宁馨便告诉他无论如何一定要自信才行。 带着三百多进士到了宫门前。 已经有官员牵来了圣上赏赐的御马。 枣红色的高头大马,毛发气色与此刻的宁成文无异。 “宁状元,上马!” 宁成文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马的。 他此刻的心情早已经飞到了天上去。 自筹备科考以来所有的一幕一幕就像是走马灯一样不停的在脑中回转。 从家徒四壁,和女儿靠着写话本赚钱。 从被人笑是没有血性的废物,到现如今被众人簇拥叫着宁状元。 自己看过的那些书,走过的那些路,如今都变成了光辉路上的泥沙。 没人知道他到底多少个夜晚挑灯苦读。 没人知道他的馨儿为了让他科考,为了让他一路顺遂,到底都做了多少努力。 心里的浪一浪一浪的翻滚向前。 宁成文无可避免的沉迷于这样庸俗的喜悦当中。 他现在真的是迫切想要将自己所有的喜悦都与他的馨儿分享。 身披红绸,头戴大红花,宁成文胯下是高头大马,身后是伞盖仪从,鼓乐相随。 这一行在长安街游行了一路之后,便要在京城人的欢呼和簇拥当中朝着宁家小院的方向走。 宁成文昂首挺胸坐在马上。 他现在急切的想要见到宁馨,急切的想要对他的馨儿说:馨儿,爹爹如今是能够支撑的起门户的男人了,你可以不用再那么辛苦了!! 可是,宁成文此刻的想象注定只能是空想。 因为此时的宁馨并不在家中,她正在大理寺与墨卿渊楚心桃几人做最后的准备。 金殿传胪像墨卿渊这样主管刑狱的官员是不需要出席的。 所以宁馨一早上送走了宁成文便心急火燎的赶到了大理寺这里,来和墨卿渊商量最后的对策。 “顾绯与那些小孩子们的关联,墨大人可都一一确认清楚了?” 宁馨虽然坐在下首位上,但问话的口气却并不显得卑微,反而有在指点上官做事的态度。 好在墨卿渊是个不拘小节的古代冷面霸总。 他也并没有觉得这些有哪里不对。 蹙眉应道:“只有第二案中的那个小女孩儿,她的父母还不愿意出来当这个证人,证明女儿是被顾绯的手下人带走的。” 这段时日的周旋,顾绯那边肯定是也已经知道了一些消息。 他派人去解决这些证人,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宁馨点点头,半晌道:“这个你放心,后日上朝之前,我定然会将这一对儿父母带到你这里来。” 所有死者都能证明与顾绯有联系。 墨卿渊整理好的物证和人证,就等到后日朝堂之上,将这位新晋的衡王殿下告到圣上那里。 当着文武百官,当着新科入仕的进士们的面儿,就算是圣上想要包庇,怕是也不能。 这就是宁馨和墨卿渊揣着的小心思。 大理寺离长安街并不算近,但百姓们欢呼雀跃的声音太过喧闹。 大理寺这边也能够听得清清楚楚。 大家都知道宁馨的爹爹也在此次进士当中,甚至是一甲第一名,六元及第的状元。 想到此处,楚心桃便问宁馨道:“你爹爹今日登科喜事,你怎么不出去一起瞧瞧?” 金榜登科,状元及第。 宁馨还埋头在一堆证据当中,闻言只是略略抬了下头,淡声道:“没什么可瞧的,不过就是一场热闹罢了。” 唐代诗人孟郊曾写下: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遍长安花。 以此来表达状元游街时候热闹的隆重的场景。 宁馨曾经也非常盼望看到这一天,看到自己的爹爹骑在高头大马上,接受着众人的前呼后拥,听着人们欢呼。 自己到时候一定会站在人群当中,和大家一起欢呼雀跃。 只是,她当时想象的场面里,自己是坐在李爷爷的脖子上,牵着叔爷的手,一起掩面哭泣。 一老一小还会在宁成文的马儿巡到这里时互怼一番,争抢一下谁才是一家之主这样的幼稚话。 她曾经无数次的梦到过那样的场景。 可现如今,却无论如何都没有了机会。 李爷爷死了。 叔爷不知去向何方,但很有可能这一生不会再相见。 那些期待中的场景在无法圆满的时候,多看一眼都是一种煎熬。 宁馨受够了这样的煎熬。 好在主角团队也没有一个人是碎嘴子。 见她没有了想要应对下来的想法,便都收了声,继续整理这一案的卷宗。 …… 另一头游街的队伍进了宁家的小院。 来开门的是换了一身干净衣裳的阿林和梧桐。 俩人脸蛋都红彤彤的,梧桐更是激动的连“少爷”两个字儿都叫破了音儿。 “馨儿呢?” 宁成文同样激动,他从高头大马上下来。 想要立刻马上就能见到馨儿。 他想要把馨儿抱在怀里,想要也带着馨儿骑在马上,告诉全天下的人。 他宁成文状元及第固然是不同凡响,但他有馨儿这样一个懂事能干的女儿才是最最厉害的事情。 问及宁馨,阿林和梧桐脸上表情立马变得有些尴尬了起来。 “小小姐她……” 就连他们做下人的都觉得少爷今日登科,小小姐不在家中等着,反而出去不知道做什么事情,这样非常不合适。 但小小姐就是小小姐,做的事情哪一样可以允许别人置喙。 梧桐舒了一大口气,正准备要说宁馨出门了不在家之时,突然门内传来一声:“我儿回来了!我的状元儿子回来了!” 紧接着,便见许久不见的宁大哥扶着一脸泪痕的宁老太从门内颤颤巍巍走了出来。 第二百二十五章 宁老太的怪病 前几日才眼见得馨儿亲手写了报喜的家信寄回大窑村。 没想到今日就看见母亲和大哥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 喜从天降,宁成文欢喜的唤了一声“娘!”和“大哥!” 因为早就知道今日会有状元回门的场面,宁馨本人虽然不在,也一早提醒了梧桐和阿林去换了两个箩筐的铜板,给来道喜道贺的人们分一些喜气。 阿林和梧桐在旁边忙着散喜钱。 宁成文顺势从高头大马上下来,拉着宁老太和宁大哥进了房间。 “儿啊,就算是当了状元也不用发这么些钱给那些不认识的人吧……” 宁老太到底是没见过什么钱的。 眼瞅着一筐筐的银钱被散给一帮子不认识的人,她心疼的心肝儿都颤。 恨不得当即就过去把这种撒钱行为叫停。 再看一旁的宁大哥,也是一脸的不认同,看弟弟的眼神仿佛在说,你就算是当了状元,也不该这么挥霍钱财吧。 宁家人没过过什么大富大贵的日子。 又都是农村出来的。 精打细算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但宁成文到底是已经从家中出来两年多了。 又一直被宁馨耳提面命,当然知道这都是礼数,不可不为。 便安慰母亲和大哥道:“没几个钱的,馨儿说了,我们初入京城,尚未站稳脚跟,不能给旁人留下礼数不周的印象,这样对我日后入仕途也不利。” 一听说不散钱很有可能不利仕途。 宁老太立马就不再提反对意见,说道:“也对,咱们都是小地方来的,不能叫人看了笑话。” 这就是宁家人了。 虽然见识不多,但好歹也不会给家人拖后腿。 三人在一处又说了会儿话,宁成文这才知道馨儿一早就出了门根本就不在家。 想要和女儿分享喜讯的心情一下子就失落了起来。 但好在母亲和大哥的到来冲淡了一些这种失落。 “娘,您和大哥这是赶了多久的路来的啊。” 大窑村到京城,就算是以最快的速度也要赶上三四十日的路。 俩人大约是会试之前就已经出了门的。 听宁成文问完,宁大哥脸上不禁流露出一抹愧色。 低着头沉默不语。 宁老太则突然就抹起了眼泪,皱巴巴的脸上满是无奈。 “都怪娘,生了个什么怪病,在村子里在镇上寻了无数郎中都说治不好,这不,你大哥实在是没办法了,就只能将娘带到京城来,看看能不能你给在这儿找个郎中瞧瞧。” 宁老太其实今年也就刚刚五十岁。 只是成亲生孩子时间都比较早,自然而然已经成了老太太。 她操劳了一辈子,其实身子一直不怎么好。 但是之前因为家中境况不好,乱七八糟的事情太多。 所以根本无力顾及自己身上的病痛。 这两年日子过的好了,小儿子科考之路顺遂。 大儿子也休掉了那个败家的婆娘,娶回一个贤惠懂事的于秀秀,如今还给家里添置了一个小孙子。 一切都在越过越好。 但就在大半年前,女儿宁小蓉亡故以后,宁老太伤心过度却突然患上了一种离奇的怪病,身上僵直的厉害,而且时不时就会出现晕倒的情况。 村子里的郎中没有一个能解释明白这是什么病症。 宁大哥没有办法,后来找到了村子里一个神婆,神婆上了香以后,说是宁小蓉死的凄惨,在地下过的也不安稳,所以才来缠着母亲。 宁家为此烧了不少的纸钱,可都没什么用处。 宁大哥急的不行,各处求神拜佛,找了无数郎中都不管用。 最后还是不得不千里迢迢来京城找宁成文,看看能不能在京城找个厉害的郎中来给宁老太看看病。 这对宁大哥来说是一种精神上的妥协。 毕竟在他固有的观念里面,他是家中的长子,是老大,供养母亲的事情原本就是应该他来完成的。 现在却不得不来找弟弟,宁大哥只觉得自己真的很没有用。 听说母亲生了怪病,宁成文一下子连没有看到宁馨的烦闷都忘到了脑后。 问了一些症状以后,听说母亲经常性晕倒也是吓了一大跳,忙表示让母亲安安稳稳的住着,自己会尽快找郎中过来给母亲瞧病的。 在状元家的热闹直到傍晚时分才堪堪散去。 一下子冷清了下来,梧桐和阿林清点着周围邻居送来的一些礼品。 能和六元及第的状元郎做邻居,周围的人又拿了喜钱,自然不会一毛不拔。 都送了些可心的小礼品过来。 宁老太看到这些心里倒是舒服了不少,觉得散出去的喜钱都见了回头钱。 晚霞落了满窗,宁成文坐在院子里,全然没有了白天时候的兴致勃勃。 看起来十分落寞。 他不懂,在今天,自己最最重要的这一天,为什么他的女儿宁馨会去忙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而不是等在家里为他道贺。 他委屈,又难过。 馨儿是不是不再像之前那样在乎他了…… 这一边,宁馨终于从大理寺回了家。 知道她是宁状元的女儿,这一路上沿路碰见的人都会对她道贺。 宁馨疲累的厉害,却也一路笑意盈盈的,应付一众道喜的人群。 更有甚在路过集市的时候,上次去过的那家赌坊的老板竟然主动叫住了宁馨,说是要履行赌约,将上次宁馨押注赢得钱都给她。 宁馨这才想起来,那一夜宁成文生了重病昏迷不醒,几乎所有的人都以为他万不可能参加次日的殿试,也根本不可能有机会考取什么状元。 她当时为了给爹爹出一口气,便在这个赌盘上押了注。 赌她爹爹一定能够成功考取状元。 当时只是为了出口气而已。 没想到当日的赌约在这么久以后,竟让赌坊的老板亲自来履约。 就这么着,宁馨莫名其妙的拿着一大包的白银回了宁家小院。 “小小姐,您终于回来了、!!” 阿林虽说是脑子反应的慢了一点,但到底跟着宁家的时间也不短了。 看着少爷一个人闷声不吭的在院子里坐了那么久,他就算是傻的,也知道少爷这是有心事。 然后前后一联想,阿林也猜的出来,少爷这是因为小小姐不在家而觉得难过的…… 宁馨闻言,本就疲惫的脸上难免又多了几分不忍。 她叹了口气,无奈道:“他吃了晚饭没有?” “吃了,老太太劝着吃了几口。” 两人一边往院子里走,阿林一边回应了宁馨。 跨进二门,一个单薄的身影枯坐在院子当中。 他低垂的头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头顶的月光笼罩在他的周身,看起来像个委屈巴巴的小狗勾。 宁馨心软了一大片,远远叫了句:“爹爹,我回来了。” 第二百二十六章 父女之间的矛盾 原以为听到自己的声音,宁成文会站起身然后委屈巴巴的过来求安慰。 因为过去的每一次都是这样的。 这个家的父女关系从来都是混乱的。 宁成文多数时候都是个需要宁馨关心的大人。 可是今天,在听到宁馨的声音以后,宁成文非但没有过来求安慰。 而只是抬头看了看她,然后起身转过头离开了小院,朝着自己卧房的方向走了过去。 “哎,少爷。”阿林忍不住开口。 宁馨却一把拦住了他,没让他继续往下说。 “他现在不想跟我说话,就让他自己冷静一下吧,我今天也很累了,一会儿去和奶奶大伯他们打个招呼,也得洗洗睡了。” 说完,宁馨打了个巨大的哈欠,清澈的眼泪立马就盈满了眼眶。 为了让后日早朝参顾绯的事情顺利无虞,宁馨和主角团今天又是忙碌了一天。 最好能一招制敌。 坚决不能给顾绯留有一丝反抗的余地。 忙碌了一天,她着实是十分疲惫的。 加上宁成文拿了状元,可于四叔和李贵已然不在这样的结果,不停的反反复复的在她的脑海里面浮现。 这让她从心里到生理上都十分的沮丧。 也根本没有时间去关照宁成文的情绪。 再小的孩子也该长大了,更何况宁成文本身就是一个大人。 她觉得他需要一些自己成长的空间。 随便吃了口梧桐给留的饭,宁馨又去宁老太的房间里跟二人聊了会儿天。 她倒是一早就看见这二位过来了。 两个人到的时候,宁成文刚走。 宁馨当时也没来得及和他们细聊什么,就着急去了大理寺。 这会儿她仔细问了问家中的情况,着重问了宁小蓉的儿子崔文彦的学习情况。 自打宁小蓉去世以后,宁馨便将崔文彦放在了自己在淮南的家中栽培。 这孩子心事太重。 母亲去世缘由与自己有关,父亲是个禽兽不如的畜生,他自然是不能继续在原本的村子里待着。 便就由着宁馨的安排进了城。 好在崔楚楚也嫁到了淮南,兄妹两个还能互相照应着。 崔文彦也被宁馨安排进了淮南书院里与妹夫文鹤轩成了同窗。 文家在淮南扎根多年,文鹤轩自己也能够支撑门户。 有了他的帮衬,宁馨将崔文彦一个人放在淮南也就没什么负担了。 想来宁大哥也惦记这个外甥,二人来之前路上的确去了趟淮南瞧了下崔文彦。 “那孩子看起来好像没什么事儿了,但……唉……” 说着说着,宁大哥的声音就低沉了下来,宁老太也用手帕抹起了眼睛。 宁家不管是有再多的喜事,也无法弥补的了宁小蓉离世的痛苦。 “文彦哥哥很懂事,你们也别太担心了。” 宁馨安慰了几句以后,又问及二人因何这么急着来了京城。 在得知了宁老太生了这样奇怪的病症以后,宁馨皱了皱眉。 宁大哥解释:“村子里的人都说是你姑姑来找你奶来了,咱们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但郎中也瞧不好,所以我们想着,这京城的能人多就来瞧瞧。” 宁馨这下子听懂了。 感情宁老太和宁大哥来京城并不一定是要来看病的,人家心里想的是,要么能找到好的郎中给把病瞧好了。 要么就在京城找个更厉害一点的神婆,看看能不能把身上的问题给解决了。 宁馨无语凝噎。 她是个坚定地无神论者,就算是自己穿越穿书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都经历完了。 可内心的唯物主义观点却依旧很坚定。 什么神神鬼鬼的都不可能,再说了宁小蓉又不是跟她亲妈有仇。 怎么可能缠着自己家里人不放呢。 宁馨还是相信宁老太这肯定是得了什么器质性疾病。 于是便又忍着困意安慰了老太太一会儿,又保证明日自己就会把京城最权威的郎中请来给老太太看病。 如此,才回到自己房间里洗漱休息。 宁成文窝在自己房间的窗边,看着宁馨从娘的房里面出来,又朝自己这边看了两眼,然后又走回自己的房间…… 他心中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只是觉得方才的那股子失落愈发的严重了起来。 六元及第的新科状元郎,不会像之前那么清闲。 宁成文一早就要提着东西去国子监感谢祭酒大人。 吃早饭的时候,他和宁馨总算是碰上了面儿。 往日都非常亲昵的父女俩今天却坐在了饭桌的两个角。 宁馨忙着和宁老太宁大哥说一会儿要来的郎中的能耐。 “这位大人供职于太医院,很厉害的人啦,最精通的就是针灸,我昨晚上就递了帖子给他,他也答应了一会儿去太医院之前会来咱家一趟。” 她说的就是那位之前二皇子送来的御医“金一针”。 宁馨是个很会维护人际关系的人。 自打上次这位在关键时刻让宁成文清醒过来以后,宁馨就送了重礼去人家中。 狠狠表达了一下感谢。 如今家中再有事,加上六元及第的新科状元的面子,金一针郎中自然是不吝时间的愿意专门跑过来看一眼。 知道馨儿把这件事情处理的如此妥帖。 宁成文心里的紧张也放下了大半。 他想跟馨儿再嘱咐几句什么,或者交代一下今天自己要去哪里。 可是宁馨却一直视线都放在宁老太和宁大哥身上,眼神一时半刻都没有朝自己身上落。 那股子失落的情绪愈发的严重起来。 宁成文心里堵得厉害。 就连早饭都吃不下去,囫囵吃了个鸡蛋以后,就闷头不语站起了身。 道了句:“娘,大哥,我先走了,晚上回来。” 说完,便起身离开了饭厅当中。 第二百二十七章 都想烧个热灶 “成文这是……” 宁大哥看出了一点点奇怪的端倪。 弟弟自来和馨儿最为亲近,怎么今天从进了饭厅以后一句话都没有和馨儿说呢。 他觉得奇怪,但看向宁馨,宁馨却也没有解释。 只淡淡道:“刚中了状元,是要去国子监感谢一下恩师和祭酒大人的。” 这是应当的礼数,况且前日她就已经替宁成文准备好了礼物,他肯定不会忘记的。 这一头,宁成文气鼓鼓从家中离开。 除了带着自己准备好的礼物,还带上了阿林给他提东西。 本来他自己一个人也可以的,但是无奈现在六元及第的桂冠实在是太耀眼。 不知多少高门大户都惦记着想要把他抢回家中当姑爷。 昨天回来的一路要不是随从护卫的士兵足够多,他都觉得自己无法全须全尾的回来。 所以,他今日自己便带了阿林一同出门。 到了国子监,老远就瞧见祭酒大人迎了上来。 鬓发皆白的老头这会儿看见他像看见了什么稀世珍宝一般,乐得见牙不见眼的。 “你殿试的文章老夫看过了,着实是写的不错,观点新颖,文风飘逸,就连那字都是写的极好的,哎呦呦,要不这状元怎么是你呢……” 又夸又捧的,老爷子笑呵呵的拉着宁成文进了屋子。 叫人沏上一壶自己都舍不得喝的毛尖招待他。 “您不必这么客气……”宁成文都被夸的优点尴尬了。 祭酒大人却是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夸张,等下人把茶奉上来以后又拉着宁成文开始聊他在殿试当中的那篇文章。 此番殿试考的是如何应对官员的贪腐现象。 宁成文提出的一些举措都算是行之有效的。 而且相较于其余的那些考生而言,宁成文提出的举措实用性更强,不会太过假大空。 当然,这些也都是宁馨没事儿的时候给宁成文科普的一些现代的整治贪官污吏的办法。 在现代家喻户晓,但在这个时代却独树一帜。 所以这才让宁成文的考卷在三百多考生中脱颖而出。 夸完了殿试的文章,祭酒大人又推心置腹的跟他聊了许多日后应如何为国为民解忧报效的话。 宁成文也都虚心听着,一点一点认真记下。 “翰林院修撰便是你的第一步路,未来还要继续努力,不要停步不前,固步自封。” 状元历来都是直接封个翰林院修撰的职位。 大家都默认宁成文也是会进翰林院的。 师生两个聊了许久,祭酒大人又强硬的留了宁成文在书院用了顿午膳以后才给放了出来。 从一早坐到了晌午之后,宁成文出来的时候,阿林都要等麻了。 主仆两个对视一眼,都累的懒得和对方说话,就这么闷头朝家的方向走去。 从书院到宁家其实不远,但实在怕路上又撞到什么站不稳的大姑娘小媳妇儿的,所以宁成文选择了从小路走。 一条小路跨街穿巷,没一会儿就走到了自家街道的附近。 谁料,刚从小路探头出来,就见一浓妆艳抹的年轻姑娘像一头饿狼一样,在街对面瞪着一双绿油油的眼睛,朝着宁成文唤了声:“宁状元!” 宁成文原是不应该应声的,对方这一声就是在确定他的身份。 可无奈他是带着脑子了,憨憨阿林却没有。 见那女的奇奇怪怪,阿林倒是反应快,一个箭步挡在了宁成文身前,气势汹汹的对那个女人道:“是!我家少爷就是宁状元,你找他做什么?!” 站在阿林身后,宁成文无语的拍了拍脑壳儿。 那个姑娘听说确定了宁成文的身份,更是满脸喜色,冲上来就要往宁成文身上扑,一双手也像钳子一样死死的抱住了宁成文的大腿。 “宁公子,奴家仰慕你许久,我知你曾经和离过也有一个女儿,不过我不怕,我可以!我和外面那些女人不一样!” 宁成文被吓得原地跳脚,一张俊脸都挣扎的变了形。 阿弥陀佛啊,怎么不管是白身还是状元,都要遭遇这种事情啊。 “这位姑娘请你自重!!”他吓得张牙舞爪,一个劲儿示意阿林赶紧把人给扯下来。 阿林也不是不想上手。 可他刚才试过了,只要他一动手,这女的就玩了命的喊。 这可是在家门口的大街上啊,这要是喊得声音再大一点,少爷的名声可不就毁了么!! 就当三人正在对峙之时。 一顶青炜小轿正好路过这里。 听到外面的喊声,轿内人掀开轿帘朝外看了一眼,看清是谁之后,便蹙紧了眉头。 “停轿。” 这人声音中气十足,俯身在下人耳边吩咐了几句什么以后。 下人领命而去。 “你是谁家的姑娘!大庭广众之下竟敢与外男拉拉扯扯!” 青衣粗犷的仆役嗓门很大,一张黑红的圆脸上也满是威严。 而且他才不在乎什么面子不面子的,一双钳子一样的大手,上来就抓住了那女子的两只手臂,迅速就给反剪在了身后,冷声道:“既你自己不知检点,那就送你去能归置你检点的地方去罢了!” 男尊女卑的年代,官府都有专门惩治不受妇德的女子的地方。 那里关押的都是一些与外男私会的闺阁女儿,或是婚后还不受妇德与人私通的女子。 听说里头规矩甚是骇人。 一应器具就算是略施薄惩,也能让人掉下一层皮来。 听到这话,地上刚才还抓着宁成文不放的女子果真是吓了一哆嗦。 加上她已经被那名汉子反制住的双手,立马就乖巧了起来,谄媚道:“奴家不过是倾慕宁状元的风姿,想来与他认识认识的。” 汉子冷笑:“有你这么认识人的么?!堂堂一个六元及第的状元郎,若是被你给吓坏了,你可能承担罪责??” “不敢不敢,奴家现在就走!” 被这么一吓,这女的汗都要下来了。 立马老老实实像个鹌鹑,从汉子手里挣脱出来,朝宁成文行了礼道了句抱歉,然后火速逃离了当场。 等人走了好半天,宁成文才从方才的惊吓中稍微清醒了一点。 他赶忙对面前的汉子道:“今日多谢大哥解围。” 汉子恭敬道:“宁状元不必客气,我是奉家中主人之命而来的。” 宁成文一愣:“您家主人尊姓何名?” 汉子朝身后回看了一下,只见青炜小轿中的人从轿窗中伸出一只手略略摆了一下。 汉子看完,立马对宁成文道:“我家主人叫您过去说话。” 第二百二十八章 我还是想让他们回乡去治 宁成文毕恭毕敬被带到了轿前。 别的不说,但看这位大哥的能耐,也知道他家主人肯定并非庸碌之辈。 对方给自己解了围,宁成文自然态度十分恭敬。 却不料轿帘一掀开,还是把他吓了一跳。 “聂、聂大人……” 轿子里面坐着的不是旁人,正是首辅聂大人。 二人在金殿传胪那日见过一面,宁成文当然记得这位气质拔群,相貌也端正的首辅大人。 聂大人倒是个很和善的长相,看见宁成文要下跪行礼,忙嘘了一声,淡笑道:“不必,新科状元不必行礼。” 轿中人一边说话,一边视线下扫将宁成文上下打量了一圈。 见人平安无恙,又温和的说道:“如今你这热灶是谁都想烧上一口的,这样温吞可是不行。” 六元及第的新科状元。 不单是女子想要嫁与他为妻为妾,就连朝中官员也肯定是想要沾上点光的。 就宁成文连一个女子都应付不来的样子,无法想象他进到官场那种虎狼窝以后更又如何。 聂大人细心提点了几句之后,又状似无意的问了一些宁家的家事。 比如家中可有父母,几岁成亲,为何和离,如今孩儿可有读书之类的话。 这种长辈似的问询不会让人觉得抵触,宁成文一一回应。 就连自己年幼时候被程家抢去做上门女婿这样一段极其不光辉的过去他也都坦白向聂大人直言。 毕竟馨儿曾经告诉过他,遭遇这些苦难并不怪他。 错的是那些施加苦难的人。 见他如此坦诚,聂大人看他的眼神也愈发的欣慰。 只等宁成文又道了一次谢以后,便放下了轿帘,叫下人继续赶路了。 宁成文站在原地,一直保持躬身行礼的动作,直到轿子消失在了巷子的拐角。 他转身回府,心中颇不宁静。 同样的,轿子里的聂林清心中也十分不宁静。 “阿昌,你说小姐瞧上他哪点了呢?如此温吞的性情,放在哪儿都是要被人欺负的。” 原来刚才替宁成文出头的那位汉子就叫阿昌。 听到主子说这话,他也忍不住笑起来,朝着轿内回道:“老爷,您忘了,咱们家小姐打小就喜欢漂亮的人儿,过去和永安府的二公子玩的好不也是因为人家长得俊,后来能和三皇子牵扯上最开始不也是因为三皇子小的时候长得漂亮的像个小姑娘似的么。” “这倒也是。” 聂林清在轿内默默点了点头。 他一生正直清廉,为国为民。 能够坐上内阁首辅这样的位子,也全是凭借殚精竭虑的努力。 年过半百,膝下却只有一儿一女。 儿子聂淮,自幼便被他送去军队历练。 女儿聂芷菁,他倒是自小就疼惜的厉害,想当成大家闺秀养大,以后找个高门嫁了,在自己身边看顾着也能够放心。 谁料,儿子倒是一直按照他的想法长大。 可这小女儿却是一时一刻都不肯乖顺。 之前逃婚跑去淮南待了许多时日,搞得儿子特地跑回来将人抓回去。 而且这丫头片子去了淮南一趟添了许多麻烦不说,人回去以后竟然还跟他说自己瞧上了一个书生,想要退了三皇子的亲事,嫁与这么个书生为妻。 聂林清和聂淮当然都不肯。 但谁会知道,女儿口中的一介书生,竟然真的有些能耐,从淮南那么个小地方一路上进,这就考来了京城,还成为了本朝开国以后唯一一个六元及第的状元。 如此,聂林清倒是有那么点心动了。 反正女儿和三皇子的婚事已经推掉了。 若是真有缘分与这状元郎结亲也并不是不行。 毕竟以宁成文现在的风头,就算是娶个公主那也是不为过的。 只是…… 一想到他过去曾经成过亲,还有一个孩子,而自家的丫头却是个黄花闺女。 聂林清这老父亲的心思就怎么也搁置不下去,老是觉得自家闺女亏得慌了。 阿昌听到了老爷的郁闷以后,笑道:“老爷,这事儿还得看小姐自己个儿的意思,您忘啦,咱家小姐打小也不听您的啊,哈哈哈哈、” “你!你闭嘴!” 聂林清气的踹了一脚轿帘。 另一边,宁成文狼狈的回到了宁家小院。 来开门的是梧桐。 看起来情绪十分低落。 宁成文心里咯噔了一下,他知道今日宁馨会叫那位金一针大夫来家中给母亲看病。 会不会是结果不好啊? 他赶忙问道:“郎中来过了?” 梧桐点点头。 “那……”后面病情如何的话刚要问出口,就见宁馨双手背在身后,严肃的从屋内阔步走了出来,见到他甚至没叫人,只是默默摆了摆手,示意叫他过去。 这会儿宁成文是没时间计较什么的,赶紧小跑两步跟在宁馨的身后走入了房间之内。 宁老太和宁大哥现在住的房间就是过去于四叔住的那间房。 房子里面收拾的干净整齐,甚至被子上都还有阳光的味道。 这都是宁馨千叮咛万嘱咐的。 她心里总是觉得有一天叔爷还是会回来的。 那个时候这个家才能算完整。 此时,宁老太正睡在躺椅上,整个人恹恹的,眼神里也没有什么光亮。 宁大哥则在一旁小心翼翼的伺候着,一会儿喂点水,一会儿又要低头听听老太太说了些什么。 宁成文一进门就扑到了躺椅的边上,惊慌失措的问道:“娘!你没事儿吧。” 老太太嘴张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一句完整地话来。 这下宁成文就更加害怕了。 正等他想要问第二遍的时候,宁馨却突然打断了他。 “行了,奶奶你就别吓唬我爹爹了,他可不禁吓。” 说着,她迈了两步走到了宁成文身边,解释道:“我这才刚把郎中送走,已经确定了我奶奶是颈椎出现了问题,也就是项痹。” 古代管颈椎病叫项痹。 它属于闭症的一种范畴,主要的症型是血瘀气滞。 颈部血气不畅。 从而引起了颈部的酸胀疼痛,并且导致了神经血脉不通。 还容易导致神经根受压引起的胳膊手麻的症状,严重也会引起昏倒等等现象。 “那还能治好吗?”宁成文着急的问道。 宁馨点点头又摇摇头:“全治好可能比较难,但针灸可以缓解疼痛,也不会再出现昏倒的现象。” 闻言,宁成文眼神一下子就清明了起来。 兴奋道:“那正好,还要麻烦这位郎中了。” “金一针”手法自是不必多说。 宁成文对他非常信任。 可没想到,宁馨却眼神闪烁的说道:“我还是想让奶奶回淮南去治疗。” 第二百二十九章 还是要把他们送走 “什么?”宁成文满脸震惊。 之前没会试殿试之前,他和馨儿谈及未来考取了功名以后,当时宁馨还说要将奶奶和大伯他们都接出来呢。 现在怎么回事,母亲和大哥一路千里迢迢过来京城找自己治病。 馨儿怎么好像要将人撵回去。 他非常不理解。 榻上的宁老太和宁大伯表情也不太好看。 这样的话说出口,任谁都觉得是小丫头嫌弃了家里的老人。 想把人撵回去。 宁馨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但如今她也只能硬着头皮解释:“京城气候与淮南不一样,这里十分干燥,奶奶和大伯他们在家中生活时间长了,怕是不适应这里的气候的。” 这倒是实情。 可宁成文怎么听都觉得女儿这就是在找借口。 于是反驳道:“你我都在京城待了这么些时日,也没怎么样,你奶奶他们也定能适应的。” “……” 宁馨不知道该如何对宁成文表达自己家现在树大招风的问题。 六元及第就已经够树大招风的了。 更何况,他们对顾绯的行动马上就要动手了。 这个节骨眼儿上,自己和爹爹被人盯上倒也无妨,可是又有亲人在身边。 宁馨实在是害怕会成为对方的活靶子。 “可是你刚刚考中状元,赶明儿定了官职还未必就一定能够留在京城,到时候我们都很有可能动身去其他的地方,难不成就将奶奶他们独自留在京城里面吗?” “不会的!”宁成文斩钉截铁:“历年的状元都是进了翰林院,我也定不例外。” “行了行了,别吵了。” 眼瞅着父女俩越吵越激动,宁老太赶紧从榻上坐起了身,语气缓慢的对父女二人道:“馨丫头说的也对,这京城的气候啊娘不适应,娘还是得回乡下去,反正现在病也看明白了,回去咱们家那儿也有郎中能治。” 宁大哥是个闷葫芦,平时都没有几句话。 但在他心里一直是认为给母亲养老就是他这个做老大的责任。 所以对母亲的话非常认同,点头道:“是,等那个郎中再给扎几天,我就带娘回去。” 在“金一针”大夫的眼里,其实这个项痹并不是多难治疗的病症。 虽说是治不好,但缓解的手段却是非常简单的。 他刚才也说了,自己来扎两日便能有所见效,若是人要回乡也没关系,他把要针疗的穴位画好图叫拿回去给家里的郎中看就是了。 如此,其实在不在京城治疗都没有什么大的区别。 “可是大哥,我想让你和娘来京城跟我享享福。” 宁成文忍不住说了掏心窝子的话。 他自觉长这么多没有为家里做一点点贡献,现在好不容易考取了功名,成了六元及第的状元郎。 他想让家里人能跟着他一起享点福。 宁馨又何尝不知道这些。 可是眼下的情境,实在是非常艰难。 明日墨卿渊就会在上朝的时候参顾绯。 以顾绯的聪明,不出几日他便会知道这里面有自己的手笔。 想到他派去的人不由分说杀害李爷爷的样子,宁馨不敢保证这一次狠手会不会伸到自己的亲人身上。 她不敢赌。。 宁家老太太是去是留这天晚上到底也没有一个定论。 宁馨知道爹爹现在对自己有一腔的怨念,也便没有继续留在房里,只又嘱咐了一些事情以后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独留宁家两兄弟和老太太在屋内说话。 看到女儿的态度,宁成文大概知道,这一次她是一定要送娘和大哥走的。 他到现在也想不通,为何他的馨儿突然变成了这样…… 倒还是宁大哥开导他:“你也别怪馨儿,你就光会死读书,家中一应事务都是人家馨儿在操持,你看看有谁家的娃娃能有她这么懂事儿的,要我说啊,真是咱们家祖坟上冒了青烟,才给你降了这么个仙童做孩子,就听她的吧,备不住这孩子有什么其他的考虑。” 说的也对。 宁馨从来就不是一个做事前不思考结果的人。 宁成文被哥哥说的甚至有些红了脸。 自己真的不该恶意揣度馨儿的想法吧…… 或许她真的有苦衷也说不定。 可她到底有什么苦衷,为什么不能跟自己这个当爹的说呢…… 他想去问,甚至人都走到了院子里,绕过抄手游廊马上就要去敲宁馨的门的时候,他还是停住了脚步…… 没办法,虽然考中了状元,但在面对馨儿的时候,他内心总有一种不自信的感觉。 女儿什么地方都比自己强。 就连家中的家用开销也都是女儿在支撑。 宁成文愈发觉得自己真的没有置喙女儿决定的立场了。 …… 一夜无话。 最终宁成文也没有去追问宁馨做这个决定的原因。 他觉得早晚会知道的,如果馨儿想说的话。 今日已经是金殿传胪之后的第三日。 往届在今天这天,宫里都会举办恩荣宴来款待所有在殿试中取得名次的进士。 今年也不例外。 当然,这恩荣宴上不止会款待新科进士,也有其他官员作陪,算得上是这帮子进士们进入朝堂第一次结识人脉的机会了。 宁成文之前参加过那么多场宴会,对这样的场景已经是十分适应了,也不会再有之前那样的紧张和不安。 但是,他还是习惯性的想要去找宁馨说几句话。 就好像只要女儿开了口,他心里便有了底一般。 可起床洗漱之后,却不见宁馨来用早饭。 阿林解释道:“小小姐一早就出去了,说是有什么事儿要去做。” 其实得了状元以后,就该称宁成文为老爷了,宁馨也顺理成章应该被叫做小姐。 可是家里人都习惯了管宁馨叫小小姐,似乎是一种比小姐更加亲昵的称呼。 听说宁馨一大早就又出了门,宁成文微微蹙了蹙眉头。 因着大哥和母亲都在身边也就没有说什么。 但他内心还是非常好奇,馨儿最近到底是在忙什么事情。 在家待了一个白天,接待了来给宁老太太扎针的太医。 不愧是人称“金一针”的太医,经他这一次针灸之后,宁老太太的头晕已经缓解了不少,身体也不似之前僵直。 宁成文也跟着高兴的不得了。 送大夫出来的时候,他也没有忘了礼数,感谢道:“多亏您,我母亲的病痛才得以缓解。” 说着,他便将早已经准备好的赏银递到了对方手里。 “金一针”却是摆摆手拒绝了:“不必不必,诊金早已经付过了,令千金的答谢已经足够丰厚,某不能再收状元的赏了。” 郎中告辞离开,宁成文站在原地好半晌才长长叹出了一口气。 第二百三十章 一场恩荣宴 不似往常那样自己独个儿前往,这一次的恩荣宴,宁成文与周瑾之说好了,二人一块儿过去。 宁家来京城的时间短,下人车马什么的都不算齐备,很多时候都得临时雇车。 所以,周瑾之是带着自家的车马一块儿过来的。 他有个舅舅在京城做官,自家在老家产业也颇丰,所以行事作风都是非常大方的。 “宁兄!” 他从马车上蹦下来,瞧见了宁成文从门内出来,眉头立时就皱了起来。 “怎么回事,今日怎的还穿的这么朴素,你可是六元及第的状元郎哎,一会儿到了恩荣宴上大家肯定都是要看着你的,来来来,这块玉你且带上,也算凑个数。” 说着,他便忙着去摸自己腰封上面系着的一块儿金丝玉。 这玉质地温润光滑,石质均匀流畅,看着就不是凡品,恐怕价值难以计数。 宁成文怎肯要这样的东西,忙拦道:“不用不用,你快收好!” 周瑾之还是坚持:“哎呀,就是给你带一会儿,等下结束了还要还给我呢。” 他以为是宁成文不想接受这份礼物。 却不想宁成文开口道:“这是我们及第之后第一次与官员结交的机会,已经是旁人关注的焦点了,万不能在衣着打扮上再有什么逾越,恐引来祸端。” 此言一出,周瑾之愣了一下。 这他倒是没有仔细想过的。 但宁成文这么一说,他倒也能明白其中的原因。 刚刚进入仕途就显得十分铺张,与旁的官员不像一路人,确实是容易遭受排挤的。 “哎呀,多谢宁兄直言。”周瑾之赶紧把玉佩收拾收拾藏进了衣袖之内,又赞道:“某原以为宁兄就是文章写的比我强些,没想到这为官处事的细节也比我懂得多得多。” “哪里。”宁成文不置可否。 这话并不是他自己悟出来的,而是第一次参加这类宴会的时候,宁馨头天晚上专门提醒他的。 说他成绩已经是足够好的了,样貌又生的俊,最好其余要泯然众人,才能不被别人当成出头鸟。 他记到了现在。 如今仔细一想,自己这一路走的如此的平顺,宁馨在其中起的作用简直是不可估量。 若是全靠着自己一手一脚的硬碰,怕是这一路会过的无比坎坷。 “宁兄,你笑什么?”周瑾之侧目。 宁成文浅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我们快去吧……” 到了礼部,恩荣宴的现场已经布置完毕。 这一次宴席筹办的极其隆重,毕竟六元及第的状元郎,怕是再多少年也很难遇上一次。 “成文,来。” 进门就瞧见了首辅聂大人,这是宁成文没有想到的。 看见首辅大人都以如此客气的态度对待自己的好友,周瑾之莫名的就跟着与有荣焉。 也跟在宁成文身后亦步亦趋的走到了聂林清的面前。 “这位……是探花郎周家公子对吧。” 聂大人态度十分和蔼,也认得周瑾之在京城做官的舅舅,便对二人道:“今日恩荣宴上来的人不少,你们且跟着我吧,我带你们转转。” “啊,那多谢聂大人。” 这种场合,若是有个官员带着自处交由,那肯定比自己像个无头苍蝇似的乱撞强得多。 就比如那位年纪不小的许榜眼,现在就尴尬的满场乱转,碰见人和自己打招呼,只能硬着头皮问一句对方是何身份。 宁成文和周瑾之这里就不用了。 首先他们是有人带着的,其次带着他们的可是如今朝廷当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首辅聂大人。 一路上甚至都不用聂大人开口,就有一帮官员热络的迎上来,和状元探花两位热切的介绍自己。 这是礼部侍郎,那是文渊阁学士。 这是工部尚书,那位是鸿胪寺右卿。 宁成文和周瑾之应付不迭的时候,聂林清还会象征性的打断一下,叫两人稍微缓一口气儿。 不得不说,这一遭恩荣宴对于宁成文和周瑾之来说可谓是轻松极了。 该认识的人也都认识差不多了。 聂林清被翰林院的一位老大人叫住,说是要商议一下宁成文的安排。 这倒是不能让他在原地听着了。 俩人就走到另一边想要歇会儿。 正此时,就见一个中年男子一脸笑意的迎了上来,对着宁成文道:“宁状元,您可认得本官是哪个?” 这意思是自己认识他? 宁成文仔仔细细上下将人打量了一遍。 中等身高,身材也普普通通,相貌还算端正,但有了些发福的迹象。 官服上绣的是白鹇,看样子这是个五品的文官。 宁成文实在是想不起自己在什么时候认识过这么一个官员。 又细细看了看他的样貌……有那么点熟悉的感觉,但到底也没有想起这人是谁。 于是只好硬着头皮道:“不知某与大人在何处相识的?” 算是问的比较委婉了。 但宁成文也害怕对方会觉得他是太清高了。 但没想到对方听了这句话脸上竟没有一丝生气的意思,反倒还笑了起来,说道:“你不认得我,但本官却认得你,你曾经救过我儿一命啊,算是我们裴家的恩人啊,如今能考中这六元及第的状元也是正当的!本官自打知道你入了京以后便日日叫夫人求神拜佛保佑你考中三甲,没想到真的灵验了啊。” 裴家? 自己还救了他儿子一命? 宁成文反应了一会儿才终于想起来,他确实是救过一位裴姓的小公子。 府试的时候,在考场门口,因为一匹疯马突袭过来,他逃跑之时无意中看到身后被吓傻了的裴杉,心一软便将人扛在了肩上一起逃命来着。 裴杉是他社学夫子沈夫子的外孙。 沈夫子一直是待他极好的。 那次事件之后,沈夫子和师娘都万分感谢他,恨不得跪下来磕几个头才行。 可眼前这位,说是裴杉父亲的这位,自己可是连个影儿可都没见过啊?! 再结合他刚才说的那些,这让宁成文想对他好感也不能啊。 自己考中状元和他们家求神拜佛有什么关系? 再说了,自己入京多时,他们家要是真有这种心思,怎的不早些出来相见? 等到人六元及第考中状元才出来,是不是有些见风使舵了。 第二百三十一章 爹爹再也不质疑你了 脑子里过了那些事情以后,宁成文对眼前这位第一次见面的裴大人也没什么好感。 随意应付了几句便借口要更衣离开了宴席大厅。 可裴大人还是不肯放过他,临走前还在不停地朝他喊着什么裴杉十分想念兄长,叫他空了一定要去家中坐坐,可千万不要客气。 谁跟你客气了?! 宁成文少见的烦一个人烦到这种地步,翻了个白眼朝后院走了过去。 说实话,就是在镇上的时候,他对裴杉的印象都并不是很好。 那孩子太过假清高,而自己的能耐却又不足以支撑他的清高。 所以显得非常的没有根儿。 狂不起来,又压不下去的人,宁成文不喜欢。 但毕竟裴杉年纪还小,宁成文相信他还有很大的成长空间。 可这位裴大人宁成文就实在是找不出其他借口了。 这就是个人到中年,试图靠着烧热灶,巴结人上位的势利眼。 宁成文很是不喜欢他,连带着就连裴杉都不想见了。 越想这事儿越觉得可笑。 六元及第的状元到底能得到什么好处就连他自己现在都不知道,可却就有一帮人热情无比的冲上来想要分他一杯羹。 可谁来看看啊,这碗里又哪有羹啊。 恩荣宴摆在礼部的宴会厅里,这里每年都会举办许多次宴请。 宁成文顺着后门出去,想要在院子里面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却不料还没有迈开步子就听到有两个人在门后小声讨论着什么。 那种隐秘的气氛,让宁成文是进一步也不行,退一步又不敢。 只好站在原地,隐在门后尽量闭气凝神,希望对方不会发现自己。 说实话他是真的不想听旁人的隐私,但没办法,这个距离对方在说什么,他都听得是清清楚楚。 只听其中一个人对另一个人道。 “今日早朝你可去了?知不知道圣上新封的那位衡王殿下叫大理寺的少卿给参了的事儿啊?” 衡王?顾绯? 被大理寺少卿墨卿渊给参了? 因为自己在淮南时候被诬陷杀人的冤案还是墨大人给解决的。 所以宁成文对这位年轻的大理寺少卿十分有好感。 听说他竟然在朝上参了顾绯,自然是吃了一惊的。 不止是他吃了一惊,另一个人显然也是吃了一惊。 那人“啊”了一声道:“参的什么?” “参他与京城那桩幼童横死案有关呗!”第一个人张牙舞爪的解释道:“大理寺查到那几个死在井中的幼童此前的行踪全部都能和衡王大人身边人扯上关系,大理寺便推论这桩案子与他有关。” “啊,这样就下定论是不是急了些啊?” “可不是嘛,在早朝上的时候圣上也是这么说的,但你猜那位墨大人说啥?” 这位肯定是个很喜欢听说书,这抑扬顿挫卡着节奏的来。 把宁成文搞得不上不下难受的要命,都恨不得推开门大声吼一句,说啥了说啥了,你能不能别墨迹。 另一个听着的人显然也忍不住了,对那人道:“你赶紧说吧,要急死谁?!!” 那人哈哈一笑,说道:“圣上说这事儿不能就这么下定论,未免太草率,那墨大人竟说本朝律法,疑罪从有,更何况衡王殿下不止和一个死者有关,他与多个死者都有关系,自然疑罪从有,还请圣上一定要一视同仁,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啥啥的。” 这么一刚下来,皇上的脸都黑成了锅底。 那么多文武百官都看着,他要是再包庇下去,这顾绯就算是没罪也变成了有罪。 于是,他在面对众多压力之后,还是选择了被墨卿渊的证据裹挟着走,查封了衡王府。 衡王府内外之人,一律不得出入。 再请刑部和大理寺重新调查,看看能不能找到确实的罪证。 宁成文在门内,气喘如牛,若不是门外的两人讨论的实在是热火朝天,恐怕就他这喘气的声音也老早就会被发现了。 顾绯、墨卿渊…… 脑中那些怎么都连不上的片段在这一刻总算是找到了关联。 是馨儿!!!肯定是他的馨儿和墨大人一起筹谋了这一切。 所以她最近才早出晚归,就连自己放榜当日的热闹都没有去看。 这样的话,那么她着急把自己娘和大哥都送回淮南也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她是怕家人都在京城,靶子太大,会成为顾绯或者是淮南王报复的目标。 一瞬间所有的事情就都想通了。 宁成文内疚的恨不得狠狠地砸一砸自己愚笨的脑瓜子。 自己这都是在干什么啊。 馨儿是在努力,想要给叔爷他们的事情报仇。 可是自己呢,一天天除了吃干醋,乱想以外,什么都不能帮她。 馨儿……爹爹真的没有做好一点父亲该有的样子啊。 恩荣宴直持续到很晚才结束。 宁成文恍恍惚惚从礼部走了出来。 却忘了自己今日是和周瑾之一块儿来的,而周瑾之半路遇上了工部的一位老大人,二人相谈甚欢,这会儿还没有出来。 一时半会儿怕是还不能归家。 唉。 那自己现在该怎么回去啊, 宁成文朝前走了几步,琢磨着从这儿到家应该走不到半个时辰就能到吧。 正此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清甜的唤声:“爹爹。” 他一激灵回过头去瞧,不出所料,身后站着的正是宁馨。 宁馨穿着一身水粉色的对襟短衫,底下是一条月白的罗裙。 梳了两个圆滚滚的发髻,发髻上还飘着两根水粉色的丝带。 一张小脸奶呼呼的,扬起的笑脸似乎能将这个夜晚都点亮。 “馨儿……”宁成文讷讷应声,像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朝前走了两步,然后又顿住,似是不敢在靠近似的。 宁馨看了看他,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远远道:“怎么?你这是又做错了什么事情?怕被我发现?” 俩人自好久以前这父女关系就是颠倒的。 之前还在大窑村的时候,宁成文曾经有一次出去砍柴的时候在山坳里捡到过一只虚弱的小狗勾。 宁馨心也软,看着小狗可怜,自然也同意了他将狗子带回来收养的想法。 可是自那以后,宁成文开始控制不住自己的脑子,学一会儿习就想要出去看看狗。 一会儿看不见都难受,恨不得天天抱着狗。 当时宁馨意识到这个问题以后立马叫停了这桩收养的事情,当着宁成文的面儿,不顾他眼眶将落未落的泪水,愣是将狗子送给了同村一家同样非常善良的村民。 同时告诫他,不论如何,人都不可以玩物丧志。 此时此刻,宁馨的眼神与当年如出一辙。 像那个教给他永远不要玩物丧志的乖女儿一样。 宁成文瘪瘪嘴,快步走到宁馨跟前,弯身将人抱进了怀里,脸埋在宁馨瘦弱的小肩膀上,小声道:“馨儿,爹爹知道错了,爹爹以后再也不会质疑你的任何决定了。” 第二百三十二章 恩师病重 也不知道自己这个执拗的爹爹到底怎么就突然懂事了起来。 宁馨当然知道宁成文这几日对自己都是有怨气的。 她只是无暇顾及而已。 如今自家崽竟然自己想通了,她当然是乐见于此的。 便顺手摸了摸宁成文的头安慰道:“好了好了,我们快点回去吧,奶奶和大伯还在家里等着我们呢。” 这一声仿佛是给宁成文混沌的大脑灌入了无限的动力。 他抹掉眼中将落未落的泪水,笑着应道:“好,我们回家!” 自打知道了这些事情以后,宁成文便也赞同了将母亲和大哥送回淮南家中安置的想法。 不管什么时候,家人永远都是软肋。 宁成文也不想赌这些。 好在母亲和兄长也并未因为这些事情而产生什么情绪。 于是宁成文便与女儿商议好,等到郎中给母亲针灸的第一个疗程见了些疗效以后便亲自送他们回淮南。 新一届进士的官职安排还没有定下来。 宁成文还有一段时间的休整期,他可以自由出入京城。 一甲前三的那位许榜眼,在恩荣宴的次日便已经启程回乡,说是要将自己高中的消息亲自告诉给妻儿,并将一家老小接入京城。 宁成文也很可以用这段时间将母亲和大哥送回淮南安置好再回来。 家中的问题解决的差不多了,宁成文和周瑾之就日日被邀请去各种文人的宴席上面谈诗词歌赋,聊人生际遇。 他自己本身是不愿意去的,但周瑾之说想要快速的融入到京城读书人的圈子里这些都是必要的。 况且,文人最是清高,他又是一届状元郎。 若是场场聚会都要拒绝的话,未免会让外界以为他是个不好相与的人。 这对5他日后的官声并没有什么好的影响。 为此,宁成文保持着邀请三次他去一次的频率不咸不淡的参与着这些宴请。 终于,在某一日的诗会上他遇上了一位熟人…… “宁大哥?!” 裴杉穿着一件墨绿色的锦袍,一双原本灰蒙蒙的眼睛在看到宁成文的那一刻突然亮了起来,远远就朝他跑了过来。 “宁大哥!” 他呼哧带喘的样子,这才有了几分这个年纪小少年的样子。 虽说是不怎么喜欢5他那个势利眼的爹爹,但对于这个小少年来说,宁成文倒是也有几分长辈的怜爱。 笑着应了一声:“我们许久未见了。” 刚才的激动褪去,裴杉脸上带了些许害羞和紧张,讷讷说了句:“恭喜宁大哥得中状元,以你的品性和才学,这也是应当的。” 宁成文但笑不语。 最近这样恭维的话听得多了,他都没了最初的羞涩。 二人又闲聊了一会儿,说起自己父亲想要邀请宁成文到家中做客的事情,裴杉有些不好意思。 “我爹爹如今在户部任职。” 这下宁成文算是琢磨过来裴家人到底想从他碗里分一杯什么羹了。 一甲前三名的起点比较高,但也并非会一直这么高下去。 吏部负责安排众位新科进士的官职。 二甲三甲都已经安排好了,却独留一甲三人未有安置。 朝中都在传,是因为宁成文这六元及第的状元郎举世罕见,吏部不敢随意安排。 想让皇上亲自安排。 这倒让六部的几个老人们动了心思,谁都想要主动向皇上提一提,把这三位天之骄子收入囊中。 旁的人也就罢了,宁成文可是个吉祥物。 这不管是放到哪里,日后怕是办个什么事儿都会顺利上几分吧。 所以,在前几日的恩荣宴上,宁成文三人都不同程度上受到了六部众位官员的青睐。 宁成文是六部的人都见了个遍儿。 周瑾之则专和工部侍郎聊得非常投机。 许榜眼年纪稍长些,没有二人这么受欢迎,却也被礼部刑部的两位大人围着聊了许久。 这么一联系,宁成文琢磨过来了。 估计裴杉的爹爹是想借着二人之间这一点微不足道的渊源,将他拉去户部任职。 也算是办成了一桩大事。 问题是,他们又哪里来的渊源。 想到此处,宁成文也不欲接裴杉的话,而是顺其自然的转了个话题,问道:“你外公沈老可好?当日多亏沈老不嫌弃,给我书读,才让我有了今日的机缘,成文不胜感激。” 沈老算得上是宁成文的启蒙恩师了。 从最开始读书就一直跟在沈老身边,后来和离归家,再想要重新捡起书本,也还是沈老给了他这样一个机会。 宁成文一直非常感激这位不慕名利的老人。 甚至还想着,若是这次送母亲和大哥回去顺利的话,一定要上门拜访一下沈老,表达一下自己的感谢。 却不料,裴杉听到此处,眼泪却一下子滚落了出来。 宁成文浑身一凛,震惊道:“可是沈老出了什么事儿?” 裴杉一边抹眼睛一边默默点头。 直到好半天才哽咽着说出一句:“外祖父上个月突然患上了卒中……已经人事不省数日,怕是,怕是……怕是不行了,我娘已经回去了……” “什么!!” 宁成文被震惊到,一嗓子声音极大,把裴杉都吓了一跳。 因为卒中是不治之症。 过去还在大窑村的时候,村上有一个老人就曾经患过这样的病症。 郎中来给瞧了说就是卒中。 人昏迷了数月,醒了以后口歪眼斜,大小便失|禁,不久之后便撒手人寰了。 一想到自己的恩师如今也很有可能遭遇这样的情况。 宁成文心酸不已。 但很快他又想到什么,质问裴杉道:“不对,这卒中都是要受到一些刺|激才会发作,沈老到底经历了什么,怎么会突然爆发这样的恶疾。” 还有一句他没问的就是,为什么作为沈老最最疼惜的后辈,裴杉竟没有随母亲一起回淮南看望老人。 虽然没说,但宁成文眼中的质询几乎已经化为了实质,将裴杉盯得是无地自容。 他既尴尬又委屈道:“宁大哥,我……我不是不想,是我爹爹不叫我回去看外祖父,也是他说外祖父根本不是什么能当夫子的料,这才把我教坏了,连府试都考不过。” 第二百三十三章 吉祥物发威 “所以沈老就被刺|激的发了病??” 宁成文几乎是瞠目欲裂。 沈老在家中开办社学,数十年如一日,自是桃李满天下。 可自己唯一疼爱的外孙却一直未能考中,这对沈老来说已经是非常严重的一种打击了。 那么清高的一个人。 在裴杉的爹爹质疑沈老能力并要将孩子接到京城读书的时候,他都没有为自己说一句话。 现在却被人说是因为他水平有限,误人子弟,才把好好的裴杉给教坏了…… 这别说是沈老了,就连宁成文都被气的要犯病。 本来就已经够生气的了,结果看到裴杉唯唯诺诺的样子,他就更生气了。 “你就让你爹爹那样说你外祖父?你竟不知为沈老分辨一句??” 宁成文气的想要打人。 裴杉看出他眼中的怒意,下意识朝后缩了一下,小心翼翼道:“我说了的,可是爹爹根本也不听我的……” 行!!还真是够乖巧的。 宁成文气的都不想说他了。 但一想到沈老当初对自己的关照,他还是不忍心就冷眼旁观。 他站在原地沉思。 裴杉也不敢动,就站在对面小心翼翼的观察他的神色。 半晌,宁成文冷声开口:“若我有办法带你回淮南去看你外祖父,你是否愿意同我回去。” “愿意的!我是愿意的!我好想外祖父和外祖母啊!” 裴杉自小便被外祖父母亲手养大,对他们的感情比对自己父母多得多。 沈老生病以后,他第一时间就提出要和母亲一起回去照顾外祖父的。 可被父亲拒绝。 说他下场了好几次如今还是个白身,哪有什么时间去照顾外祖父,就应该留在京中读书。 眼看着没多久又要到了府试的日子。 宁成文看着被自己吓得瑟缩在一角的裴杉,心里有点不落忍。 这姓裴的也真是,裴杉在淮南的时候还好好的,像个小孩子的样子,会生气会发火会笑闹。 现在也不知道是被怎么吓成了这副样子,说句话都要小心翼翼,像个猫儿似的。 “你如今在哪里读书?” 宁成文放缓了一点语气。 裴杉尴尬的垂下脸,小声道:“原……原是在国子监的,可……可……后来去不了国子监了,我一进那院门就想吐,国子监不收我读书,如今我只好独自在家中温书,父亲给我专门请了先生来教我。” 裴杉其实一直都是个比较有才气的小孩儿。 学问上面用的功夫也不少。 但像宁馨说的那样,这孩子心理素质着实是一般,所以才能不管考什么试他都要生一场大病。 就像上次考场前惊马那次的事情。 宁成文作为直面危险的那个人没怎么样,正常进行了后半段的考试,还考中了案首。 可裴杉这个一直被保护起来的却被吓得直接昏迷不醒了,后面的考试根本就没有参加,直接就被裴大人给接到了京城来。 京城国子监,四品官员及以上才能将家中孩子送来这里读书。 能送裴杉进来,裴大人属实是花了不少的力气。 却没想到裴杉这么不争气,才去上了几次课,书院那边刚说要进行一次小考,他立马就病倒了。 考试没考成不说,后来病愈以后,甚至连国子监的门都再进不去了…… 一靠近就要吐,找了无数郎中神医来瞧,都找不到什么解决的办法。 裴大人对这个儿子是失望透顶,自然是想要把所有的责任都推给自小照顾他的外公外婆身上。 听了这些,宁成文对裴杉父亲的形象更加的厌恶了。 可厌恶归厌恶,他还是要找裴大人好好聊聊,聊一聊将裴杉带回淮南,跟自己一道过去看看沈老的事情。 当晚,裴府就收到了六元及第的新科状元郎递来的拜帖。 裴大人笑的见牙不见眼,以极高的礼仪接待了这位热乎乎的状元。 但听宁成文一开口说的就是自己岳父生病的事情,裴大人立马就变得不那么高兴了。 冷着声音道:“这都是我们家的私事,不知宁状元是从何而知的。” “宁某是沈老的学生,自有知道消息的渠道。” 他语气浅浅淡淡,直白而不留余地的提出了要带裴杉一起回淮南的要求。 裴大人脸上十分挂不住,冷哼一声:“带我儿子走,宁状元这是什么意思,杉儿还要留在京城读书呢。” 宁成文也懒得和他在这件事情上面反复试探。 直白道:“如今礼部、吏部、工部、刑部几位大人都在与我接触……” 说到此处,他顿了顿,拿起茶盏送到嘴边慢悠悠的喝了一口茶。 那个悠然的样子把裴大人气的牙根儿痒痒。 他是去年才调职到户部来的,原以为能够多些机会,但没想到这京城官场的水远比他想象的要深很多。 大家抱团抱的厉害。 他一个新来的根本融入不进去。 户部尚书大人更是鸟都不鸟他,什么实权也不放,他在郎中这个职位上坐的是如坐针毡。 直到听说六元及第的宁状元与他家儿子有些交情,户部尚书才专门请他去聊了聊这桩事情,并承诺若是能将宁成文哄来户部任职,那今年征收税款的事情就交由他去经办。 户部经手的多是钱粮,算得上是六部里面油水最大的一个地方了。 所以不让他干活,这对于他来说就是一件极其痛苦的事情。 如今,听说尚书大人愿意放今年的征税给他管,裴大人自是高兴的不得了。 也几乎是花了十二分的努力去巴结宁成文,想将这个六元及第的文曲星吉祥物哄来户部任职。 谁都不觉得能考中状元就能当好官。 但宁成文这个六元及第的名头实在是太响了,又有几个人能够拒绝。 很显然,吉祥物本人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功效,正一边呷着茶水一边笑眯眯的看着他,那副态度就是势在必得的架势。 真真是小人得志!! 裴大人在心中恨不得将宁成文家中的八辈祖宗都骂个遍,可嘴上依旧是客气的应了一句:“既如此,那就麻烦宁状元带我儿归乡一趟了。” 说完,他还不忘补充:“当然,这其中所用盘缠,全由我裴家一力支付,不能叫宁状元出力又出钱不是。” 第二百三十四章 是谁? 能带走裴杉,让他去沈老病榻前尽孝宁成文已经非常知足。 根本没想过要裴家的钱。 但他也没有拒绝,只说路上各花各的,叫裴杉自己准备着点就是了。 如此,回来以后的任职安排大约摸就应该是定了下来。 晚上宁成文又见到了来找自己的周瑾之。 听说宁成文想要留在户部,周瑾之也觉得是个不错的想法。 “户部好哇,钱粮充足,宁兄又最是个心细之人,定能在户部施展所长。” 宁成文笑着点头,又问道:“那你呢?” 周瑾之慢悠悠道:“工部吧,我喜欢这个。” 工部主管土木兴建之事,周瑾之自小便对这些喜好,进入工部也无可厚非。 二人就这些事情聊到了很晚,月至中天,宁成文才将周瑾之送出了门去。 却不想才转身准备进门,就和刚刚回来的宁馨撞了个正着。 春夏是生长之际,宁馨最近个子长得飞快。 宁家人个子都高,程家人也不例外。 所以宁馨虽然刚满八岁,但身高已经和旁的十二三的少女差不多了。 晚上看不清脸的时候,宁成文有时候甚至会恍惚一下。 “爹爹,是我。” 宁馨又在外面忙了一天,声音和语气都非常的疲惫。 她还是每天都很忙,自然还是和墨卿渊他们打配合,要将顾绯钉成凶手的事情。 宁成文虽然很担心她,但那日之后,父女两个人也已经商量好了。 各做各的事情,谁都不要干扰谁。 宁成文就在六元及第的新科状元这条路上努力奋进。 宁馨做的事情到底是什么他也不需要知道。 这是对家人的一种保护,宁成文都明白。 所以,看到女儿累成这副样子,他心里十分的难受。 却也遵守规则,没有多问,只是对宁馨道:“馨儿别太拼了,实在不行还有爹爹呢,爹爹永远都在。” 和顾绯作对,和越贵妃作对,甚至和……作对…… 一想到这些,宁馨心里就煎熬万分。 但听到宁成文这句话,她心里还是不受控制的温暖了起来。 是啊,不管怎么样她还有家,还有爹爹。 而且她这个爹爹是不管她做了什么事情都会愿意替她兜底的人。 父女两个说了会儿话。 因为宁成文后日一早就要带着宁老太、宁大哥并着裴杉一起离开京城。 宁馨又怕自己明日太忙回来的太晚,今日便打起精神嘱咐了一些事情给宁成文听。 都不是什么大事儿,基本上是她想起什么就嘱咐什么。 好在宁成文也乖,不管她说什么,他都是一律乖巧应好的。 说到后面,宁馨困的眼睛都要闭上了,宁成文心疼,叫她赶紧回去休息吧。 宁馨强忍着困意打了个哈欠,又补充道:“前几日听你说了沈爷爷的事情,我这几天也一直都在想,包括奶奶的病回到淮南能不能得到好的治疗,所以……” 又一个哈欠袭来,把宁成文传染的都快睁不开眼睛了,但也强忍着困意继续往下听。 抹掉了困意带来的眼泪,宁馨又打起精神道:“所以我从金郎中那里要来了一个人,后日一早他会过来,和你们一块儿上路,路上会由他来给奶奶施针,也带回去淮南,也给沈爷爷瞧瞧,看看他卒中的病症是否有解。” “金一针”郎中其实并不姓金,但这么叫惯了,宁馨干脆就直接管5他叫金郎中了。 她昨日和金郎中聊了聊,这才知道原来卒中在现代医学里就是中风了。 她虽然不是学医的,但也知道这肯定不是那么好解决的事情。 确实是非常的危险。 一想到当初她和她爹爹两个人拿着点破破烂烂的东西上门厚着脸皮找沈老,沈老非但不嫌弃,还一直念叨她爹爹可惜时候的样子,宁馨心里就非常不是滋味儿。 所以用了各种办法讨好金郎中,终于将他坐下一个针灸学了个七八成像的徒弟给骗了出来,用十两黄金哄得他愿意陪宁成文去一趟淮南。 一听这事,宁成文是既激动又内疚。 激动的是这样母亲和沈老的病可能都能够得到更好的治疗。 内疚的则是,所有的事情都是馨儿在筹谋,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 看出自己这小废物爹爹又开始emo,宁馨都懒得再劝他。 心里还甚至生出了一种莫名其妙的骄傲。 呵。再什么六元及第的状元郎又能怎么样,在我这儿还不是乖巧听话的大儿砸嘛!! “行了,我今儿得早点休息了,爹爹也早点睡,明日叫阿林和梧桐帮你们把行李收拾一下,告诉奶奶和大伯,近来我忙的厉害,就不陪他们了。” 宁成文忙道:“快去睡吧,你奶奶大伯他们不计较这个。” 当然不计较这个了。 在宁家住了这么长时间,宁老太和宁大伯看着小宁馨四处周旋,迎来送往的样子几乎都已经看习惯了。 有时候邻居夸宁成文这个六元及第的状元郎厉害的时候,宁大哥都恨不得上去跟人显摆显摆,我弟弟厉害又能怎么样,他好歹是个男人,你们是没见到我侄女儿呢,那小不点才叫一个厉害呢! 该交代的都交代的差不多,宁馨迷迷糊糊洗漱完毕,然后一步一点头的走到了自己的房间门口。 梧桐知道她回来,早就已经将屋内的蜡烛点亮了。 “点什么蜡烛,我现在就想直接睡。” 宁馨皱了皱小眉头,一进门就扑向烛台的方向想要把蜡烛吹熄。、 “呼”的一声伴随着“哗”的一声,后窗的方向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推倒。 宁馨立马清醒过来,但屋内烛火刚刚被吹灭,黑漆漆一片,她也实在是不敢过去真的和对方对峙。 最后只好站在原地,侧耳听着对方的声音。 判断来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房间内安静的落针可闻。 好半晌,只听得一声哗啦的声音,后窗被砰的一声关上。 一个黑影儿飞也似地从后窗闪了出去。 人走了! 宁馨这才原地动了一下。 对方来此并不想伤害她,那是想干什么? 难不成是想要来拿她手中的证据? 她今日的确查到了一些有关越贵妃用同样生辰的孩子做奇诡仪式为人逆天改命的事情,但幸运的是,她自知家中并不安全,所以资料证据都放在了大理寺,放在了主角团的手中。 毕竟主角光环永远耀眼。 没想到真的就碰上了来她这里找证据的人。 但对方到底是谁派来的呢》? 顾绯? 越贵妃? 还是…… 宁馨不敢继续往下想,晃了晃脑袋,把这个可怕的念头给晃了出去…… 第二百三十五章 启程归家 另一边,衡王府上,有一人也没有睡着。 顾绯独坐在书案边,在烛火之下翻看着手中那本翻看了无数遍的话本。 自衡王府被封禁以后,他无事可做,最多的时候都是坐在这里翻阅话本。 他自小也不是什么热爱读书之人。 高深的治国之道他虽懂但不喜欢。 前人的思想精髓,他也看,但总难触心坎。 所以他更多时候还是愿意看一些神仙妖怪,江湖侠义的话本子。 这其中他最爱看的就是那个捉妖师晏赤侠的故事。 因为那个故事里有他向往的江湖。 也因为那个故事的第五卷里有一个和他几乎一模一样的顾小世子。 “那少年胯下一匹高头骏马,手中银枪耍的是虎虎生风,双目炯炯,唇边勾起浅淡一笑,便能将盛京所有小娘子的心肝儿收服。” 这是书中的顾小世子。 也是曾经的顾绯。 正抱着书发呆,房门突然被人推开,顾绯皱起眉,略略抬眼瞧了一下,发现是父亲放在自己身边的那位管家。 “少爷,老爷那头又给您来信了。” 自顾绯被朝上参奏被封了府以后,可是把淮南王急坏了。 日日来信问京中的情况,看样子要不是老爷子也病了拖着他的腿,估计人都已经来京城跑个来回了。 顾绯也显然是听够了这些唠叨,朝管家摆摆手道:“回信给爹爹,就说一切无恙,叫他不要挂记,我心中的自是有数的。” 出头参自己的是大理寺少卿墨卿渊,但这后面定有宁馨那丫头的筹谋。 派去调查的人早都说了,宁馨近来与二皇子走的极近。 想到此处,顾绯动动唇角,苦笑了一下。 他眼中从来都看不起那几个皇子,包括二皇子。 虽然,第一次见面,他就知道,相比较于爱咋咋呼呼的三皇子,这位病恹恹的二皇子才是一条有毒的蛇,正在预谋合适的时机,来一口咬死自己。 可就算是这样,顾绯也从来没有将这人看入眼中过。 他只是难过于,曾经叫着自己哥哥,和他关系那么那么好的小不点宁馨,也终于和旁人站在了一起,成为了他的敌人。 见劝不动,管家也无法,只能边叹气边摇头离开了屋内。 顾绯起身剪掉了一截烛芯,又慢悠悠坐回位子上,重新将话本捧到眼前,细细的看。 他已经早就不是在看这段文字了。 其实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看什么。 房门外格外的安静。 夜风的声音都听不见。 最近发了情的,老是在夜里嗷嗷叫的野猫也不知被谁掐住了脖子。 叫声干哑而迟缓。 顾绯耳根微微一动,突然从椅背上坐直了身子,侧脸冷声:“谁?!是谁在外面?” “呵呵。” 一声男人的轻笑从门外传进来。 紧接着,就见一个一身黑衣的男子推门而入,他脚底生风,似是凌空而行。 这样的轻功经世少有,在顾绯所知的人中,只有越贵妃娘家的一个表哥听闻有此绝技。 不出所料,来人也并没有想要隐瞒自己的身份。 一进门便道:“受贵妃娘娘所托,来给衡王殿下带几句话。” 顾绯不置可否,身子朝后靠了靠,似是要找到一个最舒服的姿势。 然后就这么鼻孔朝着对方的,淡声道:“贵妃娘娘有何指教?” 来人显然被他毫不拘礼的样子弄得有些愣住。 反应了一会儿才哈哈干笑了两声道:“贵妃娘娘说衡王殿下是最聪明不过之人,知道这时候怎么样才能保住大局,叫您看好自己的嘴巴,可千万别说出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这是怕被大理寺一查,顾绯真的说出什么实情来。 看样子这不是越贵妃急了,就连越贵妃背后之人也急了气啦。 顾绯微蹙眉头,不耐烦道:“回去告诉你们家贵妃娘娘,我是被困住了,不是被打坏了脑袋,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我都知道,叫她不必操这个心。” 说完,他又捧起了话本,将脸埋了进去。 也不知道是真的在看,还是眼睛捂在里面闭目养神。 越贵妃这位表哥来之前其实被嘱咐了很多东西,这头准备好的威胁的话术还没有全说完,那头人家都已经摆出送客的姿势了。 他略有些尴尬,摸摸鼻子正准备出去。 就听背后的顾绯突然沉声道:“还有,告诉你家主子娘娘,别多管闲事去动宁家人,不然我可能就管不住我的嘴了。” 门口的黑衣人踌躇半晌,讷讷答道:“……是。” …… 两日之后,宁成文携裴杉启程离京。 这一趟的目的地是故乡淮南。 宁馨虽然前一天晚上和墨卿渊他们又对了半宿的证据。 但这一天早上还是强忍着困意来送爹爹和宁老太太,宁大哥离京。 “奶奶,大伯这一车都是给你们带回去的东西,里面除了给奶奶准备的药品和补品以外,还有给艳艳姐姐的布料香粉,以及给孩子们的新衣裳。” 说着,她踱步过来打开了一个最小但最重的箱子,郑重嘱咐道:“这个是给文彦哥哥的,这都是我在京城能买到的最好的书本,叫他一定要用功,千万别辜负了光阴。” 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 崔文彦是个懂事的孩子,这点宁馨是知道的。 但人都是逃避型动物,她不敢保证,在远离了苦难,并开始了不错的新生活以后,崔文彦还能否像过去一样努力。 看到宁馨如此认真,宁大哥表情也认真起来,拍拍胸脯道:“别的都没啥,这书肯定是要给文彦带回去的。” 说着,他又想起来什么,赶忙对宁馨道:“对了,临来前,你文彦哥说想要改姓宁,不想跟他们老崔家姓了,馨儿,你说这能成吗?” 母亲被崔家害死,已经足够让一个小少年对那个从小长到大的地方恨之入骨了。 更何况,那里已经是虎狼窝了。 全世界最亲近的人只是他的亲妹妹崔楚楚。 自己现在也已经从崔家出来,来了城里生活。 可名字上却还挂着崔家那恶心的姓氏,别说是崔文彦了,就连崔楚楚也觉得恶心至极。 俩人商量着想要把姓氏改跟母姓,姓宁。 只是此前未曾有过这样的先例,宁大哥拿不准,便想过来问问。 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问话的时候竟然首先放弃了六元及第的状元郎亲弟弟,而是选择了问家中最小却最有能耐的宁馨。 没想到这题把宁馨也给难为住了。 要放在现代,别说是想改个姓了,就算是想改名,或者想变个性,只要是一切手续齐全的情况下,就没有办不成的事儿。 可这是古代啊…… 谁家能开出这样的先河来啊。 正在宁馨沉思之际,宁成文却好像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撒欢小狗一样乐呵呵的凑到了宁馨的耳边,俯下身在她耳畔说了几句什么。 宁馨眼睛一亮,下意识的摸了摸宁成文的脑瓜,赞道:“爹爹愈发聪慧,这事儿就按照你说的这样做吧,正好你回去了,淮南的知府就算是看在你刚中状元的份儿上也都要给你几分薄面的,但切记,别人给面子是人家的态度,你不能一味只管接受不管回馈。” 宁成文愣了下,但很快就明白过来,晃了晃自己腰间的钱袋子。 钱袋子啪啪啪的响了几声,一听就知道里面钱装的肯定不少。 看他这副显摆的模样,宁馨实在怕再夸他就会飞到天上去,便将人按住,又嘱咐道:“路上切记不要露富,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这件事情从根本解决,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千万别被贼盯上!!听懂了没有?” 宁成文眨巴着一双单纯而清澈的眼睛,笑道:“爹爹知道啦!!” 第二百三十六章 重回淮南 父女俩温馨告别以后,却还不见要离开的意思。 裴杉坐不住,从马车里探出头来问:“宁大哥,咱们什么时候走??” 宁成文也垂眼去看宁馨。 宁馨朝西南方向看了两眼,自顾自嘟囔道:“应该快来了,约的就是这个时间啊。” 他们等的人不是旁人,正是那位“金一针”郎中的入室弟子。 被宁馨用钱收买,答应了愿意陪宁成文回乡一趟,路上照顾宁老太的病,回去以后也能帮忙看看沈老先生的项痹之症。 “来了来了!” 宁馨朝不远处一个跑的发丝纷乱的年轻姑娘摆手道:“梅子姐姐,这里这里!” 那姑娘生的花容月貌,年纪也不大,大约十七八的样子。 穿着一身素色的衣裳,却掩不住那张俊俏的脸。 宁成文嘴张的贼大,都能一口气吞下个鸡蛋。 “馨儿,这怎么是个姑娘啊!” 宁馨哪里反应得了那么多。 她之前忙昏了头了都,还能有空想着给找一个像样的郎中已经是非常不易了。 她哪里还想过什么男的女的的问题。 但听到爹爹这么一问,她一下子恍然大悟:哎呀呀,这可是古代啊,让一个年轻姑娘跟几个男人一同远行,这也太没有规矩了。 正闹心着,那姑娘已经跑到了跟前来。 呼哧带喘的,身上热乎乎的暖意直接环绕了周围的几个人。 宁成文礼数周全,迅速朝后退了一步。 那姑娘倒是不觉得怎么样,还笑呵呵的对宁馨道:“我是不是迟了?回去找师傅取了套金针来着,对了,这个给加钱奥。” 现在哪还管加不加钱的事情,宁馨主要是怕,跟着一帮男子上路,这姑娘会觉得不妥当。 毕竟自己之前也把这事儿忘了。 “梅子姐姐。”她不好意思的搓搓手道:“这是我爹爹,那位是裴公子……那是我大伯,还有我奶奶……” 宁馨将家中人介绍了个遍儿。 其余还有一些跟随的下人,都是裴大人觉得不放心给配备的裴家的下人。 负责路上照顾二人的安全。 也全都是男的。 这么一瞧,里外里十几号的人,只有宁老太和她两个女人。 而她自己则是这一行人中唯一一个妙龄少女…… 宁馨都准备要被人骂一通了。 却不料,这位叫做梅子的姑娘根本没当回事儿,就这么大喇喇的跳上了宁老太坐的那架马车,远远朝宁馨道:“正好,我就跟着这辆车,当照顾老太太了,但得加钱奥。” 没想到这么痛快就应下了,宁馨自然是无有不依。 忙不迭点头道:“加钱加钱,梅子姐姐说加多少就加多少。” 之前能够顺利说通这位金一针郎中的入室弟子来跟队伍的主要原因就是这位姐姐实在是很贪财的。 宁馨当初根本啥话都没说,就是掏出了一块沉甸甸的银锭子,这姑娘就一个磕巴都没打的直接将这桩事情给应了下来。 甚至师傅那边都没用宁馨操心,人家自己就给说通了。 这样倒是好,她有欲望就是好把握的。 宁馨把宁成文拉到一旁,又从自己贴身的小荷包里掏了几张银票塞到了爹爹手里,嘱咐道:“路上该花钱的地方很多,这些你都拿着,还有那个梅子姑娘很贪财,你也别一口气儿全给了……要吊着点才行……” 宁成文当时没觉得怎么样。 直到上路两天以后,他才切身实地的感受到了这位梅子姑娘到底有多贪财。 给宁老太针灸的钱是宁馨之前付过的。 这点她倒是承认,所以路上每次单独再给宁老太施针的时候她从不再额外要钱。 但是其他的就不一样了。 比如她嫌他们出来带的伙食不好,自己趁着歇脚的时候打了一只野鸭烧了。 用中药和其他一些调料烧得。 香的五里地之外都能闻到。 宁成文虽然也馋,但还勉强能忍,。 裴杉可不行,他就是个孩子,嘴馋的厉害。 就没忍住嬉皮笑脸的管这位梅子姐姐要了个鸭翅膀吃。 野鸭本来就不大,翅膀也就手指头那么大。 梅子倒也不抠,直接掰下来就递给了裴杉。 当时宁成文还暗暗想馨儿这次是看错人了。 却不料,裴杉刚刚咬一口,就听梅子在一旁慢条斯理道:“三两银子奥,不收银票,只收现银。” 裴杉惊得差点没一口咬住舌头。 就连平时话极少的宁大哥这会儿都有些看不下去,来说了句公道话:“这一只鸭子在我们乡下也就买个一百文钱,就这么个翅膀,还这么小,你怎就要三两银子啊。” 梅子一边啃着最最丰腴的鸭腿,一边挑着眉看了看宁大哥,点点头道:“大哥说得对,这个翅膀小了些,就收你二两银子吧。” “……” 虽说是抠了点,又贪财了些,但这位梅子大夫的针灸水平着实是不错的。 不愧是金一针郎中的入室弟子。 这一路上有她照顾着,宁老太一路都没有犯病。 看到老太太状态这么好,宁成文心里也觉得欢喜,也便不再和这么个丫头计较,随她去了。 紧赶慢赶终于在月底的时候到了淮南府。 不知是谁来报的信儿,马车刚刚进了城门,就见一身簇新衣裳的文鹤轩和崔文彦站在了城门口迎他们,身后还跟着几个膀大腰圆的下人。 “舅父!” 见到宁成文,文鹤轩和崔文彦皆是大跨步的走了过来。 文鹤轩生的俊朗,却不及崔文彦那样壮硕,并没有抢到先机,被崔文彦隔在了后面。 “文彦!” 见到许久未见的外甥,宁成文这心里又是一阵难受。 看见崔家两个孩子,他总是不受控制的要想起姐姐来。 宁老太和宁大哥也是如此。 文鹤轩是想将人接到文家府上去的,宁成文却不怎么愿意。 自己在淮南又不是没有家。再怎么也不该去外甥女婆家用饭。 好在崔文彦想法与他一致,说是已经在家中安排好了接风宴,就等舅父和外祖母一同归家享用了。 文鹤轩实在无法,争执不过大舅哥,也便罢了,还说好等晚饭时候会带着崔楚楚一同前来。 第二百三十七章 与有荣焉 崔文彦这段时间都是住在淮南的宁家小院里面的。 宁馨留了几个下人给他差遣。 但他本身也不是爱麻烦别人的性格,基本所有的事情也都是自己在做。 就连今日家中备的接风宴也几乎是崔文彦自己一手一脚给做出来的。 看着餐桌上满满一大桌的宴席,宁成文这肚子很合时宜的叽里咕噜叫了起来。 他这身板底子不好,一路上颠簸的厉害,他是浑身上下都不舒服,也就没怎么吃东西。 好不容易回了家,再看到外甥精心制作的美食,他自然是食指大动。 裴杉的家还在淮南下面的镇子上,今日太晚肯定就回不去了。 梅子也得跟着留在这里待一日。 很快,文鹤轩也带着崔楚楚从家中赶了过来。 二人成婚不到一年,崔楚楚便已经有了身孕,这会儿已经显了怀,走路也有些笨拙。 好在文鹤轩一直细心陪在夫人身侧,将人照顾的是妥妥帖帖。 宁成文看着心里也高兴的紧。 一家人坐到了一起,自然是要先恭喜宁成文考中了状元之事。 文鹤轩笑道:“邸报来的那日楚楚和舅哥都乐疯了,楚楚都哭的上气儿不接下气儿的了。” “哪有!我那是觉得我家舅舅这些年实在不易。” 崔楚楚被打趣的红了脸,娇滴滴的照着文鹤轩的胸口锤了一拳。 根本不是吵架,那就是小夫妻间的亲密互动。 见众人都瞧着自己,崔楚楚有点不好意思。 但又忍不住要为婆家拉一些好感:“相公和婆婆知道了也欢喜的不行,婆婆专门叫人在米行门口放了三日施粥,相公也高兴的多吃了一碗饭呢。” 能有一位六元及第的状元郎做亲家,文家当然是与有荣焉。 而且有这样的舅舅,对崔楚楚来说就是极大的底气。 毕竟这个时代的婚姻还是门当户对的产物。 崔家门第不行,是靠着小夫妻两个感情好才成的这一桩婚事。 可还没稳定,娘家又出了母亲被父亲害死这样的事情。 若不是文家厚道,这样的媳妇儿放在别家,就算是不被休回去,也很难得到更好的待遇。 可现在就不一样了。 娘家舅舅是六元及第的新科状元郎! 谁敢欺负她崔楚楚! 瞧着外甥女两口子过的好,宁成文心里也颇感欣慰。 紧接着,他又看向了坐在身侧的崔文彦。 “文彦最近书读的如何了?” 崔文彦启蒙读书也是在宁成文在科举上出了一点小成绩以后才开始的。 他启蒙的比较晚,也没有宁成文那样一点就通的脑子。 但胜在他够懂事,也足够用功。 宁成文在饭桌上问的许多功课上面的东西,崔文彦几乎是百问百通。 遇到确实不会的地方,他也会直言,然后虚心向舅舅求教。 这种向学的态度,没人会不喜欢。 宁成文对此十分满意。 拍了拍崔文彦的肩膀道:“回来前,你馨儿妹妹装了一大箱子的书叫带回来给你,你用功读书,迟早也能考出个名堂来的。” 崔文彦的眼睛亮了亮,认真点头道::“知道了,舅舅,替我谢谢馨儿妹妹!” “行了,赶紧吃饭吧,再读书也不能不叫人吃饭呀。” 饭前的准备工作时间太长,大家都在这儿等着没人动筷子。 但谁都没开口,独独是郎中梅子姑娘实在是忍不住了。 因为一路上她将宁老太照顾的是妥妥帖帖,也用自己的专业水平征服了众人。 所以,虽然她年纪不大,但已经是获得了所有人的尊重。 尤其是宁老太,身体僵直,头脑胀痛的毛病被她解决以后,几乎已经是将她当成了在世华佗一般。 所以作为一个外人,她在饭桌上开口说这个。 宁家人也并没有觉得冒犯。 甚至宁成文还不好意思的拍了拍额头,说道:“怪我怪我,一看见孩子们就停不下来,大家都饿了吧,那我们就开始吃饭吧。” 一顿饭吃的宾客尽欢。 结束的时候已经月至中天。 宁成文给大家都安排好了房间,又将文鹤轩小两口送到了门口。 晚饭因为兴致颇高,他和文鹤轩二人喝了点酒。 文鹤轩因为家中产业颇多,所以平时应酬往来有些酒量。 宁成文却不行。 两杯酒下去,脸颊已经红彤彤的了。 他从门口转回院子里,遇上正坐在院子里看月亮的梅子姑娘。 “你怎么还不回去睡?” 喝了些酒,宁成文性情没有往日那么拘束,边说话边坐到了梅子对面的假山石上。 他一双桃花眼噙着醉意,潋滟生辉。 这双眼睛要是生在女人身上,怕是连龙椅上的皇上都是可以勾的下来的。 生在男人脸上,魅惑少了几分,却更多了几分温柔。 梅子被看的稍微有些红了脸。 撇开眼装作无事发生一般,竟然从身后掏出了一个算盘,当着宁成文的面儿,一双纤长的手指拨拨弄弄。 半晌,她开口道:“这一路上你家欠了我五十两银子,什么时候给,我只收现银不收银票哦。” “……” 敢情大晚上等在这里是要跟自己结账的。 宁成文哭笑不得,加上一阵夜风吹过来,他原本的酒意被吹的又重了几分。 脑袋昏昏沉沉的。 “怪不得我家馨儿说你是个小财迷,哈哈,好了,不会欠你银子的,明日去沈家,还指望你能把我的老师给治好呢。” 五十两白银没有揣在身上的,宁成文说明日一早便拿来给她。 梅子不置可否。 “我很好奇梅子姑娘赚这么多钱都是要做什么的?” 这个好奇的点其实一路上宁成文都想问来着,但碍于礼数,觉得这话问不出口。 现在多喝了几杯以后,不拘于礼,他也便问了出来。 为了行路方便,梅子将一头乌发梳成了一条嘿嘿粗粗的大辫子。 闻言,她把鞭子朝后一甩,懒洋洋道:“关你什么事儿,反正你们欠我的都别忘了给我就行,这钱我都拿来有大用处呢!” 被人这么直接的怼过来,宁成文过去其实也经历过。 可自从他在科举路上开始有亮眼的成绩以后,再被人这么怼的时候就不多了。 看到梅子这样理直气壮的样子,他倒是觉得很有趣。 边起身边笑道:“好好好,不问不问。” 梅子年岁不大,古灵精怪,说话做事有种宁馨长大了的感觉。 加上宁成文此刻醉意上涌,下意识就伸出手在她脑瓜顶儿上揉了一把,说道:“早点休息吧,很晚了,祝你做个好梦。” 说罢,他起身离开。 背后只余满地细碎的月光,和一个脸涨得通红的姑娘…… 第二百三十八章 快让我进去 次日一早,宁成文便带着裴杉和梅子姑娘赶往镇上,去看沈夫子。 走前,梅子又给宁老太施了一针,保证在自己回来之前宁老太的病况都能够得以维持。 从淮南府到镇上,快马加鞭一日也就到了。 回来之前宁成文曾经给沈家寄了信,提起了自己要带裴杉一块儿回来的事情。 所以,又是还在城门口,就碰上了来迎人的沈家下人。 “小少爷,宁老爷。” 这下人过去见宁成文都是唤宁少爷,宁公子的,如今得了状元,自然是要叫一声宁老爷。 宁成文也欣然接受。 几人一边朝沈家的方向赶,宁成文又向他问起了沈老的近况。 “老爷子最近都不怎么好,项痹昏迷之后,家里把整个府城所有最好的郎中都给叫来看了一遍,可是没有一个郎中能将我家老爷子唤醒的。” 下人在沈家待了一辈子。 对沈老爷子的感情颇深。 说起这些,忍不住用袖子抹了抹眼睛,又道:“老爷什么罪都遭了,可还是醒不过来……” 听到此处,一直没有说话的梅子皱了皱眉,问道:“一直没醒?昏迷数月了?” 一个年轻姑娘跟着宁老爷和自家少爷一块儿回来,本来就觉得这个队伍挺怪的。 但人家既然开口问了,他自然也还是要礼貌应答。 “也不是的,最开始的时候昏昏醒醒的,没几日会醒一次,但后面醒的次数越来越少,间隔的时间也越来越长,离最近这次清醒大约得有七八天了,唉……” 宁成文不懂这些。 但是他读书多,也通晓一点点的医理。 听到下人如此描述,自然而然觉得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便赶忙去看梅子姑娘。 不出所料,她的表情也不太好,眉头都几乎皱到了一起。 宁成文刚要开口问话,就听她急道一声:“快,快带我回去!再不施针怕是要晚了!” “啥?”沈家下人还在犯懵,不知道一个年纪轻轻的小丫头怎么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可见识过梅子姑娘的医术,加上馨儿的极力推荐,宁成文对她深信不疑,赶忙对沈家下人吩咐道:“快,事不宜迟,快带我们去见沈老!” “哎哎!” 有了宁状元开口,他就算是有再多的疑惑也立即甩起了鞭子,快马加鞭的朝着沈家的方向去。 裴杉都快吓哭了,他不能想象,从小将自己带到大的外祖父如果真有点什么事情的话,自己应该怎么办。 他想哭,还想问问梅子姐姐到底外祖父会怎么样。 但看到二人面上凝重的表情,也只能咬着下唇,将所有的恐惧压在了舌尖。 一路风驰电掣,赶到沈家门前的时候,马车刚刚停下,宁成文就首当其冲掀开轿帘跳了出去。 这个时候就没有什么男女大防的计较了,他反身又回来将还在车内的梅子姑娘给抱下了车。 马绳甩给门口的门房,下人带着几人飞奔进了院子里面。 宁成文和梅子姑娘一马当先在前,裴杉自知不能拦路,就跟在二人身后。 绕过游廊进到后院。 “老爷、夫人,小少爷和宁老爷过来了!” 下人亮着嗓子喊了一声。 只见正屋的房门被从里面推开,一个年轻的妇人走了出来。 她年纪不算大,却一脸憔悴。 看见裴杉眼泪便噙在眼眶里,叫了句:“杉儿。” 虽然没见过,但宁成文一眼便确定了,这是裴杉的母亲,沈老的大女儿。 没时间磨蹭,他赶忙朝裴夫人拱了拱手,又朝身后的梅子姑娘比划了一下,说道:“裴夫人,这是我专门从京城给老师带回来的郎中,医术精湛,她现在马上就要进去瞧瞧老师的病,可否行个方便。” “方便的,方便的。” 裴夫人赶忙将脸上的哀怨之色敛了,把二人让进了门内。 进了屋内,便是一股子浓重的中药味直冲入鼻。 没办法,所有家中有病人的家庭不可避免的都是这股子味道。 可梅子姑娘只浅浅嗅了一下,便嗤了一声道:“什么鬼方子,怎么还敢用地麻黄这种发散的药!” 虽说这郎中看着是面嫩了些。 但是裴夫人相信六元及第的宁状元不会无的放矢,所以便对梅子姑娘解释道:“好几个郎中都说我爹爹的项痹之症就是心火过旺,所以要散出寒毒才行,这才用了地麻黄的。” “那是什么郎中,连这点事情都看不准。” 梅子毫不避讳的表现出了嫌弃之情。 裴夫人尴尬的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宁成文赶忙打了个圆场:“老爷子今日可醒过?” “没,自从七日之前醒过一次,就再没醒了……平时都是我和我娘给他喂一些米汤的……” 说着说着,眼圈又忍不住的泛红起来。 这时候,梅子已经走到了床边上,两指一搭,探了探沈老先生的脉搏。 “哎……”裴夫人还想说点什么,还没开口,就见梅子略略皱了下眉,宁成文赶忙小声道:“别,别耽误郎中医治。” 把脉、扒眼皮、又贴在胸口听了听心跳。 梅子看诊的速度是极快的,也不像之前家中请的郎中那样,光是叹气摇头捋胡子就要折腾好半天。 她动作十分麻利,几乎是非常快速的就看出了问题。 随后头也不回道:“闲杂人等都出去,我要施针了。” “啊?可是……” 啥都没说,上来就扎针啊。 裴夫人一时愣在原地,并没办法说服自己听她的话。 可梅子也不给她拒绝的时间,迅速从自己随身的包裹里取出一个皮质的针包。 皮绳一解开,里面金光闪闪的金针从粗到细放置的整整齐齐。 “出去。”她冷声道:“再晚的话,就算是大罗神仙来,也救不活你爹爹了。” 第二百三十九章 沈老爷子醒了 虽然带着困惑,但裴夫人还是被这句话镇住,匆匆几步便和众人一起退出了屋内。 房门紧闭。 宁成文和裴家母子俩都站在门外。 母子两个许久不见,可此时却是一句寒暄的话也没有,都闭气凝神看着那扇紧闭的门。 宁成文倒是想要安慰两句什么,让二人不要这么担心。 可是想了半天,他自己也不知道如何开口。 索性也沉默着和裴家母子两个等在门外。 从天亮等到天黑,就连沈老夫人也得知了情况匆匆赶了过来。 可是那扇房门还是没有打开。 裴夫人终于有些忍不住了,试探的问宁成文道:“您看……咱们能不能敲门问问郎中看诊看的如何了?”「 “……这个……” 宁成文自己也不知道如何应答。 正踌躇之际,房门咯吱一声突然被从里面打开了。 白日时候还精神奕奕的梅子姑娘这会儿像是刚去犁完了几亩地一般,一脸的疲惫之相,嘴唇也干涸苍白。 她哑着嗓子开口:“进来吧,人已经醒了。” “啊?醒了?”裴夫人和沈老夫人异口同声惊讶道:“这就醒了?” 虽说这郎中是宁状元从京城千里迢迢带过来的,肯定是有些能耐。 但她长得那么年轻,又是个丫头,谁能以为她一出手就能将已经昏迷数日的沈老爷子给医醒呢! 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众人赶忙一个挨着一个的冲了进去。 裴杉在最前面。 虽有思想准备,但进了卧房以后他还是被眼前的一幕给惊呆了。 外祖父斜倚在床上,他衣衫半开,从头到脸,再到身上赤|裸的部分几乎都被金针扎满。 活像个刺猬一般。 但再看他的神情,却并不见一点点的痛苦,反倒透着一股子的舒爽之意。 “杉儿!” 看见自己心心念念的外孙,沈老爷子也是大喜过望,面上神色更加愉快了几分。 正此时,一道严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老爷子,我刚才说什么了你还记得吗?不是说好了不许激动的吗?” 梅子从人后挤了进来,带着一脸疲惫教训沈老爷子道:“你这病本就是急火攻心冲了脑子的结果,最是受不得刺|激的,要是再来一次,别说是我了,就算是我师傅来也够呛能把您救回来了。” 说着,6她俯下身试探着从沈老爷子额头上拔下一根最长的金针。 确认针尖位置并无任何异常反应之后,她唇角勾起一个浅笑,然后一根一根的将沈老身上所有的金针都拔了下来。 过程整整持续了一炷香的时间。 期间,沈老爷子一直乖巧的跟个小猫儿似的,老老实实的看着她忙活。 不敢动不敢说话的。 直到最后一根金针被拔下来,老爷子才用颤颤巍巍的声音说道:“谢谢你啊姑娘,老朽这命是姑娘给救回来的,你想要点什么报酬,只要是我家有的,您随便提。” 不好!要糟! 一听到这句话,宁成文立马意识到不对劲儿。 不出意外,还不等他开口阻拦,就听梅子道:“没啥要的,多给我些银子就行了,您这样的病人在京城我师傅救一个得十两黄金吧,我没我师傅那么厉害,但五两总也是要有的吧!” 宁成文差点没一头栽地上昏迷过去。 这人好歹是他给带回来的,不知道还以为他带人来讹钱来的呢。 沈老爷子和沈老夫人也同时表现出有一些为难的样子。 不是不想给,是他家真的没有那么多钱。 虽然沈老桃李满天下,但他向来是个不慕名利的人,像宁成文这样来读书交不起像样的束脩的学生他也收了不止一个两个。 别说赚钱了,有的时候看见学生家中实在贫困,他说不定还要往里面搭一些…… 所以,这么多年,他几乎是没有什么积蓄的。 “姑娘……我……” 沈老爷子面露惭愧,刚想把自己的情况跟对方说一下,就听一旁的裴夫人开口道:“爹,这钱我出,您别管了!” 说完,她又对梅子道:“这些钱我来出,但我爹爹的病症恐怕不是一日就能转好的,能不能烦请您在我家多待上几日。” 本来也没想着过来就能给沈老爷子治好,所以原本的行程里面也是预留了几日在镇上的时间。 梅子看了看宁成文,欣然应允。 五两金子不白花,自打这个钱进了梅子的口袋以后,这丫头就像是个不停转的陀螺一样,每日给沈老爷子施针开药,就连药方子都是她自己亲手熬的。 要不是裴杉和裴夫人日日守在边上想要尽尽孝,估计这药她都能给沈老爷子一口一口的喂下去…… 这等于五两金子找了一个御医级别的护工,沈家人无有不满,等到几日之后沈老爷子身体完全康复以后,一家人对这位梅子姑娘几乎已经崇拜到了骨子里面,完全舍不得让她离开了。 “这可不行,我跟我师傅说好了,不管怎么样都会回去的。” 梅子倒是还记得自己师傅,没有被金钱冲昏头脑。 虽然来前说好了把裴杉带来还要给带回去,但到了这地方所有的一切就不归宁成文|做决定了。 沈老爷子从鬼门关走了一遭,裴夫人自己也觉得这么多年对父母的亏欠太多,知道老两口对自家儿子的感情,便强硬的给京城裴大人寄了封信,硬是将裴杉留在了沈家。 “不是读书那块料就算是给他找孔老夫子当先生也没啥用,不如就留在镇上,我爹爹看着,他也不能长歪、” 宁成文对此非常认同。 也便将裴杉留下,又带着梅子姑娘回了府城。 来的时候还有裴杉在中间插科打诨,回去却只剩下了宁成文和梅子姑娘两个人。 一个男人和一个闺阁女儿出行,确实是于理不合。 宁成文这一路便十分守规矩的没有进马车里面来,一路都在外面和下人一起驾车。 将梅子一个人留在车里休息。 快马加鞭的赶,一日不到便回了淮南。 说起梅子姑娘几针便将沈老爷子的项痹之症治好的事情,众人皆是哗然。 毕竟所有人几乎都认为,项痹这个病只要是得上了,就几乎是没有什么病愈的可能性。 但没想到,这个小丫头竟然安真的能给这个病只好。 这让宁老太太有了极大的信心。 当然,梅子也并没有让老太太失望,之后几日,在她的治疗下宁老太的病症几乎是一日比一日好的。 但时间过的飞快,宁成文和梅子姑娘都不能在淮南待太长时间。 二人走了以后,宁老太的病症又该如何维系。 这让宁成文犯了难。 他将自己的疑虑在某个晚上与梅子姑娘细细讲了一遍。 却不料,梅子当即就拍了拍自己干瘪的胸脯,笑道:“这个你放心吧,就包在我身上了!” 第二百四十章 我们去衙门说说清楚 不知她会用什么办法来解决这件事情。 宁成文暂时也没有时间去过问,因为他现在面临着另外一个问题。 就是崔家两兄妹想要改姓的问题。 孩子从父姓改为母姓,这在这个封建时代来说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更何况虽然崔大勇进去了,但崔家的其他叔叔伯伯,包括崔大勇的老母亲都还在外面。 家里的祠堂还在,怎么能允许子嗣私自改姓? 所以,这件事情从崔文彦刚有这个想法便被崔家人给遏制住了。 “他们说不管我爹干了啥,我都是他的种,这辈子都改不了!” 说起这件事情,崔文彦到现在都沉浸在痛苦的情绪里面。 别人也有爹爹,可谁的爹爹都不会像自己的爹爹那样。 不但要坑害自己的母亲,甚至会伙同外人来坑害自己这个儿子。 他不愿意认这样的人做自己的爹爹。 他觉得如果是母亲泉下有知也会愿意自己改了姓氏跟她同姓。 看着外甥难过的样子,宁成文心里也非常不是滋味儿。 “这事儿楚楚怎么说?” 崔文彦没有成家立业,若是想要改姓,只要解决了崔家那些人就可以了。 但崔楚楚不一样,她已经嫁入了文家,如今是以文崔氏为名活着的。 若是这个时候要改姓,恐怕婆家也会有些意见。 却不料,崔文彦赶忙摇头道:“妹夫家里非常通情达理,他很同意我和楚楚改姓的。” “那就好。” 其实想来也正常。 和一个进大牢的崔家相比,要是亲家是六元及第的状元郎宁家,那对文家来说也是件好事。 宁成文不惮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别人,但宁馨早就教过他,利益才是这个世界上最能够长久维系下去的事情。 家中无人反对,两个孩子的心意又如此明白,宁成文下定决心,一定要在自己离开淮南回京之前把这件事情解决了。 于是,次日他便带着崔文彦踏上了去往崔家村的行程。 上回来还是处理姐姐去世的事情,没想到这么快已经过去了大半年。 宁成文心底颇多感受,但碍于崔文彦也在身侧,便压制住自己的难过,转而安慰外甥道:“文彦,别怕,只要舅舅在,就不会有人欺负你的。” 到了崔家村,村长得了消息很快就带着人来迎候了。 虽说宁成文不是这村子里的人,但六元及第的状元郎是淮南这片儿出去的,这在周围几个村子早已经发酵了起来。 更何况沾亲带故的,宁成文的姐姐曾经嫁到过崔家村,好歹也是能够攀上点关系的。 崔家村的村长近来去镇上办事儿,都自觉比旁人高上一头。 哦,忘了说,这个村长是宁小蓉去世之后新换的。 他能当上这个村长还与宁小蓉和崔家的那桩案子脱不了干系,所以里外里,宁家对他来说都是有恩的。 看着浩浩荡荡来接他们的队伍,崔文彦有些别扭。 宁成文却朝他露出一个鼓励的笑容道:“看见了吧,不读书没有出路,几年前你能想象有一天舅舅会被人这样尊敬吗?” 几年前? 那会儿宁成文还是被周围几个村子都笑话的被程家抢走的上门女婿。 除了一张漂亮的面皮儿之外,毫无令人尊敬的地方。 可短短几年的时间,人却已经有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他成了六元及第的新科状元郎,他成了别人高攀都攀不上的高岭之花。 崔文彦不知道该如何描述自己此刻的感觉。 但他知道,舅舅说的是对的。 读书才是唯一的出路,他必须得好好读书,以后才能像舅舅一样,保护自己身边的人,也能被别人尊重。 宁成文大大方方接受了崔家村村民的恭迎。 村长崔大山不知这位状元来此地是做什么,还以为是来瞧瞧崔家人。 也便热情的将崔大勇的老娘和几个叔伯兄弟给叫到了自己家中。 在他眼里,两边再大的仇,该惩罚的人也都惩罚差不多了。 宁状元又是个读书人,根本不会和这帮人计较。 可崔家老太太却心知这位亲家小舅子对自家的怨恨,以及他们来此地的目的。 “亲家舅舅,您如今确实是飞上枝头变成了金凤凰,可是我们崔家也不是任人宰割的,我儿都已经受过罪了,你姐姐死都死了,又不能复生,你要是来报复我们,就没意思了。” 一众人都还在围着宁成文恭维,老太太倒是一句话将气氛一下子降至了冰点。 村长崔大山尴尬的笑笑,瞪了老太太一眼,又赶忙对宁成文道:“宁老爷,您可别听老太太瞎说,再怎么着文彦也是我们崔家村的孩子,还有楚楚,这俩孩子多好啊,您就算是看在他们俩的份儿上,也是万不能和我们崔家村作对的。” 看着打圆场的村长,宁成文笑了笑。 虽然笑不及眼底,但在崔家村的人看来也算是释放了善意。 崔大山刚刚舒出一口气,就听到宁成文开口又是一道炸雷道:“话不是这么说的,我姐姐死在你们村子里,我这一生都无法释怀,不报复是我的善良,却不能成为你们裹挟我的资本。” 这两句话说的,既有力量又让人无法辩驳。 崔大山摸了摸鼻子,脑子里千回百转,好不容易找到个合适的理由刚要再开口,就听宁成文又道:“好了,我也不跟你们绕弯子了,这次我不是来闲逛的,这次我来是要给我家两个孩子改姓,从你们崔家的族谱上摘出去,这辈子都不和你们姓崔的有所往来。” “绝不可能!” 崔家老太太一拍桌子啪的站起了身,其矫健灵敏的程度,让宁成文都怀疑她的真实年龄。 “我崔家的孩子,不管是到了哪儿都是崔家人,你别想把他们带走!” 几个崔家的叔伯也开始帮腔。 真有意思,宁小蓉在村子里被人欺负的时候,崔文彦差点被崔大勇塞给那个白痴女娃的时候,崔文彦在外读书需要钱的时候,他们怎么不站出来维护正义呢?! 这个时候又来充长辈?! 笑话。 在京城连皇上都见过了,宁成文再不会将这些刁民放在眼里。 冷着脸道:“好,既如此,我们就去衙门说说清楚吧。” 第二百四十一章 崔家族长 “去就去,谁怕谁!”崔家一个远方叔伯站起了身。 9他们崔家在这里盘踞那么多年,也不是不认识衙门里的人。 就那谁家的二儿子,现在还在衙门里当衙役呢!! 一个月能拿一两银子呢! 怕他一个书生干什么!再什么六元及第的新科状元,县官比不上现管,只要他没当上这淮南的头头,咱们怕他作甚! 可崔老太太可没这么蠢。 她立马拦下这蠢出了世的王八,对宁成文道:“凭啥!我们凭啥去!这俩娃本就是我们崔家的骨肉,一个女娃娃也倒算了,嫁到了别人家去我可以当没这个孙女了,但文彦决不能改姓!” 崔大勇就这么一个儿子,崔老太决不允许有人把她孙儿带走。 一旁静候许久的崔文彦终于在这时开了口,他面色泠泠,冷眼看着这个对他来说一点亲情都已经消磨殆尽的奶奶:“凭什么?凭我娘生我妹妹的时候你不给她找稳婆,差点把她害死,凭我娘要送我去读书的时候你把家里所有的钱都给了你小儿子,凭我娘被李寡妇和那禽兽逼死的时候你非但不管,还笑她活该!” 崔文彦自小到大都是个沉闷的性子。 他稳当懂事,向来话少。 就连崔老太太都少见他一下子说这么多话的时候。 她一下子愣住了,开口想要辩驳,一时间却又辨无可辨,因为崔文彦每句话说的都是实话。 只是她没想到一个从没放在眼里的奶娃娃竟然把自己做的每一件事情都记得这么牢固。 “肯定都是你那个死鬼娘跟你说的!!活该她死!” 宁老太气急败坏,口不择言的又将宁小蓉给骂了一顿。 这下不光是崔文彦气红了眼,就连宁成文也一直是在强压自己的火气。 过去那些年,他自己的生活也是步履维艰,所以根本不知道姐姐竟然生活的也这么艰难。 可姐姐还总是想着要保护自己…… 越想越难过,宁成文恨不得上去扯烂老太婆的嘴,但一想到此行的目的,还是咬咬牙忍了下来。 舅甥两个全都面色铁青,牙咬的咔咔作响,但都维持着体面一语不发。 崔老太太却像一条疯狗一样得谁咬谁,这让崔家村的村长自己都觉得很丢脸。 “行了行了你,人都死了你还说人家,再说人家小蓉在的时候对你不也挺好的么,她在的时候啥时候让你做过饭!你那嘴可积点德吧!” 村长本就不是什么恶人。 宁小蓉在的时候是个性子顶顶爽朗的,与他家婆娘也相交甚好。 所以,他今日也便愿意为她说句话。 见争执迟迟得不到解决,宁成文看了眼身后带来的人。 他这次不是自己过来的,还带了文家的一个老下人。 这下人在文家待得时间很长,一些应酬方面的事情十分了解,和衙门也有些关系。 宁成文昨夜就去衙门拜访过,提前打了招呼,说是怕被崔家人困在村子里不给走。 六元及第的新科状元,又是朝廷的吉祥物。 要是在自己的辖下出事,那有一百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那位大人当即就拍了胸脯,跟宁成文说只要让人去通传一声,他立马会带人赶过来救他们于水火的!! 如今说应该是说不通了,宁成文也不想跟他们废话,准备叫人去报官。 可正此时,外间传来沉沉的一声:“慢着。” 声音苍老但威严,虽只有两个字,那威压却是让现场的人立马都回了头。 宁成文和崔文彦相视一眼,也回头去看。 只见一个穿着墨绿色长袍,鹤发白须的老人一手拄着拐杖,另一只手被一个年轻男人扶着,缓缓进入了祠堂当中。 “二叔,您老怎么下地了啊,这事儿我自己能处理!” 村长见了来人,身上自然就带起了些许的惶恐和恭敬,周围人也皆是如此。 就连刚才还比比划划的崔老太太也赶紧从椅子上站起了身,讨好的笑了笑:“二爷,真对不住了,又是我们家的事儿,给您添麻烦了。” 宁成文了然了。 这位不是旁人,是崔家村的族长,也是整个崔氏祠堂的话事人。 和曾经大窑村的于四叔一样。 只是……于四叔虽然阿年纪和他差不多,身上却没有这股子沉甸甸的死气。 一想到于四叔,宁成文心里也不是滋味儿。 见金科状元吉祥物突然冷不丁的皱起了眉,崔二用拐杖敲了敲地面。 “砰砰砰!”拐杖抬离地面,声音不大,周围人却已经被他敲得这两下吓破了胆。 “二爷,您有什么事儿您说!” 村长带头先说了话。 宁成文也在一旁等着,内心的劲儿却还没卸,因为他也不知道这老头到底是敌是友。 直到下一句,就听老头开了腔道:“你们懂不懂什么是状元郎!那是天上下来的文曲星,以后是要回天上的,到时候他去玉皇大帝那儿告了状,可千万别连累到咱们村儿旁的人。” 这句话说得够叫一个莫名其妙。 宁成文都不知道如何应对。 紧接着老头又道:“文彦楚楚那俩孩子要是能进了文曲星的家,那是祖坟冒了青烟才有的能耐,你们凭啥拦着!” 宁成文惊讶了一瞬。 万万没想到,自己准备好的备用方案都没用上,人家村子里竟然还有如此通情达理的老人。 “再说那崔大勇干的都不是人事儿,还好意思要娃娃跟他的姓?留他的香火?我呸,咱们村儿都丢不起那人!!” 老爷子几句话说的那叫一个铿锵顿挫,周围人包括崔家村的村长都老老实实的听着,谁也不敢怠慢半分。 崔老太太倒是很想要辩驳几句,可是还没有开腔,就被一个远方表侄儿捂住了嘴。 “跟族长吵,您这是以后都不想在崔家村待了是吧!” 谁能料到,来之前想了无数套方案的事儿竟然这么快就结束了。 要早知道这样,自己何至于费这个力气,不如直接来找这位通情达理的族长便是了。 因为族长一锤定了音,这祠堂里再没有一个人好意思开口说话了。 崔文彦和崔楚楚改姓的事情已然就定了下来。 崔老太太被人劝走的时候还在骂骂咧咧说白养了这么俩孩子。 好在文彦正值开心的时候,根本不和自己的奶奶一般见识。 只在人出祠堂门的一瞬间,压低声音在她耳边小声说了句:“奶奶,下回再见希望是在你的坟头了。” 第二百四十二章 那就让她快点学! 崔老太太一下子就疯狂了起来。 她想要打文彦,却被族长喊了人来给压在了地上。 白发苍苍的老太太,干瘪又狼狈的被压在地面上,那场景着实是让人觉得不适。 但不管是宁成文和文彦,此刻都没什么同情心,面对这个老太太。 “把崔伍氏带下去,关在家里待几天,疯了一样,别再伤到人。” 族长大手一挥将人安排了下去。 人都走后,宁成文朝文彦使了个眼色,后者很聪明,当即就跪倒在了族长崔二叔的面前,砰砰砰的在地上开始磕起了头。 “谢谢二爷爷!”他的声音里甚至带上了哭腔。 “这是干啥!” 老爷子吓了一跳,想要扶人,却被宁成文拦住。 “孩子的一点心意,这是您应得的。” 改姓并不意味着这两个孩子血管里属于崔大勇的那些血液就彻底消失。 但改了姓,却能让他们和过去的生活说再见。 让他们能够堂堂正正的进入新的人生。 到底这头也是磕完了。 崔二叔这才说道:“其实我是受人之托来帮你们的,谢错人了。” 受人之托? 宁成文微一愣怔,很快意识到可能是自己昨晚去衙门拜访的罗大人起了效果。 没想到对方这么帮忙。 看样子自己这个吉祥物的身份实在是很管用。 想着,他又道:“他是他,您是您的,要是没有您,我们这事儿也不会办的如此顺利。” 老爷子没有回应这句话,而是缓缓走到了文彦面前,一双老迈的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孩子,好好活着,别管姓什么,人行得正就行。” 一天之内就解决了给两个孩子改姓的事情,这是宁成文所没有想到的。 当天结束的太晚,离开不方便,所以他和宁文彦就在崔家村的村长家中住了一个晚上。 并受到了热情的款待。 次日,几人离开崔家村的时候,宁成文还不忘跟文彦说道:“一会儿咱们还得去趟衙门,带些东西给罗大人道个谢,要不是他找人帮忙,估计这事儿未必能善了的。” 来之前想了可多办法了,都没想到这事儿这么痛快就能解决。 宁文彦点点头,接过了宁成文手里拿着的东西,。 此时,这个年轻的小少年脸上终于露出一个轻松地笑容:“舅舅,我们走吧!” 身后,崔家村的族长手里捏着个拐杖站在村口看着那几人的背影。 他身旁同样站着一位老人。 那老人也是鹤发白须,但脊背笔直笔直,肩膀宽厚。 虽然戴了一个黑色的面具,却仍能看到他那双并不浑浊的眼睛。 他微微蹙着眉看着宁成文的背影。 一旁的崔二叔贼笑了两声,说道:“这小子怕是误会成罗大人了,你也不跟他解释解释?” 他虽是崔家村的族长,但因为年龄和身体的原因也已经多年都不怎么掺和族内的事情了。 要不是今日老友来拜托,他也肯定不会管崔家这俩娃娃改姓的事情。 “不必了,帮他就算帮……了,能让那娃娃省点心。” 老者缓缓叹出一口气,又将脸上的面纱遮了遮,对崔二叔道:“今晚再喝两杯吧,明日我就要启程回去了。” “哎!喝!” 回到淮南已经是三日之后了。 正好赶上了宁老太太每日治病的时候,宁成文想过去和母亲打个招呼,却不料一进门看见今日施针的并不是梅子姑娘,而是一个面黄肌瘦的小女娃娃。 能看出她是个女娃娃,都算是宁成文眼光比较毒辣了。 这小不点瘦的前胸贴后背,一张小脸干枯蜡黄,眼睛也是又圆又大,看着有些骇人。 他进门的时候,这个小黄孩正在捏着针要插到宁老太太的身上。 这可把宁成文吓了一大跳,当即就大吼一声:“放下!” 小黄孩手一抖,金针啪嗒掉在了地上。 一旁监督的梅子先是瞪了宁成文一眼,又朝小黄孩脑袋上敲了一下,说道:“怎么那么没定性,来个人而已,你得给我练成就算是前面在真刀真枪的打仗,你手上的针都不能歪一分一毫,懂了没有!” 她又抽了那丫头一下。 小黄孩怯怯懦懦答了个:“懂了,师傅。” 什么?这怎么还带上徒弟了呢? 宁成文一瞬间便明白了,这丫头恐怕是梅子自己找来的小徒弟,现在正拿自己妈练手呢?? “不是,梅子姑娘,我家带你也不薄吧,怎么能这么样呢!” 他有些生气,气梅子的不守信,也气自己母亲会被外人欺负。 梅子闻言,仰头斜了他一眼,复又拍拍徒弟的小脑瓜:“你扎你的,为师来会会他。” 床上的宁老太太此时也从睡梦中醒了过来,她揉揉眼睛,看见床边的清醒以后,说的第一句话竟是对那个小丫头:“奶奶昨儿晚上感觉好多了,你这回再来扎扎试试,肯定能成!” “哎,您等着奶奶!” 一老一小笑的倒是挺开心的。 宁成文略显尴尬。 但下一秒他就不尴尬了,因为梅子已经一个箭步上来,揪着他的衣领子把人带到了外面院子里面。 月色如许。 宁成文皱起眉,刚想说梅子胡闹,治病那是试着玩儿的事儿吗? 可是刚一开口就被梅子给呛了回去。 “她能背下来人身上的三百多个穴位,一字不差,你能吗?” 宁成文过去也看过医书,知道人身上有三百六十二个穴位。 但别说全背下来了,就算是一个手掌上的穴位都多到让他脑袋发秃。 所以,他肯定会质疑那丫头会不会有这样的能耐。 “那丫头能》?”他不可置信。 梅子满不在乎道:“当然,她不光能,还能指出那三百多个穴位的准确位置,这样的孩子留在我手里,不出半月我就能让他学会针灸之术,这样不光是你母亲的治疗没问题了,这淮南一地的百姓们能得这么好的医科圣手也自是功德一件啊,你觉得呢?” 宁成文呆了半晌,也明白自己的眼界到底有多么狭隘。 过去不知道以固有的眼光伤害或者隔绝了多少朋友。 有些话说开了就都好了。 他相信梅子说的每句话都是真的。 “好!那就让你徒弟快点学,我们还要赶回京城的。” 第二百四十三章 衡王解禁 梅子说到做到,没几日便将这个小丫头的医术教了个八九不离十。 宁成文还专门去问了母亲的感觉。 宁老太表示,俩人施针以后的效果在自己感觉几乎就是差不多的。 有时候这小丫头的手法反倒温柔些。 宁成文也便放心下来。 小丫头是梅子从外面捡回来的,她随口就给起了个名字,叫桃子。 梅子桃子,这倒像是姐妹,也不像什么师徒。 但既然她乐意,宁成文也没多说什么。 只是又观察了一段时间,确认小桃子确实能够医治得了母亲的疾病方才罢了。 有了能跟在身边的小郎中,揪心的事情得了化解,宁成文和梅子姑娘也便准备启程离开淮南回去京城了。 裴大人那边一封信一封信的催,就连周瑾之也来了信,说是自己已经开始在工部当值,叫他也赶紧回来。 回来一趟,该解决的事情全部都解决清楚。 但临行前,宁家几口人还是免不得要红一红眼圈。 “儿啊,京城离家那么远,你可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宁老太太虽然进了京,也知道了儿子在京城的荣光,可免不了还是要挂记这个最小的孩子。 “哎,娘您放心,等我在京城站稳了脚跟,便将您再接过去。” 总要让家里的老太太跟着享一享福的。 这边宁家几口人在互相关心。 另一边梅子姑娘也正在跟她的小徒弟依依惜别。 只是依依不舍的是小桃子,她脸上倒是不见半分不舍,反倒还凶巴巴的替小桃子抹掉了脸上的泪,训了她一顿:“哭,哭什么哭,现在饭也吃得饱,衣服也穿的暖,我还给你找了出路!有什么可哭的!” “可是……可是……师傅……” 确实现在的日子比过去好过许多,但一想到最亲近的师傅马上就要走,小丫头的眼泪还是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 “师傅……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哭泣这玩意是顶顶会传染的,被小丫头这么一哭,梅子心里也不是滋味儿起来,但嘴上却还是硬撑着。 像摸小狗一样摸了摸她的脑壳儿,说道:“你这说的什么话,只要人活着怎么可能见不到。” 说完,她又摸索了一下自己的袖筒。 将珍贵的不得了的荷包拿了出来。 她背过身,警惕的朝四周望了望,确认周围没人看到以后,她这才从里面拿出两块银锭子握在手里。 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转身塞到了小桃子的手里。 “这些钱你拿着,把自己养的白白胖胖的,没事儿也买两本医书看看,可别给你师傅我丢脸。” “我不要……” 小桃子想把银子塞回来,却被梅子一下子躲了过去,还凶巴巴的道:“别叫别人看见了!” 然后,事不遂人愿,这一幕被宁成文原原本本看进了眼里。 他是觉得有些诧异的。 在他眼中,这位梅子姑娘是个抠到了家的人,比过去的自己还要抠。 可没想到,对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小朋友,她却如此大方…… 这位梅子姑娘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怀着满腔的疑问,宁成文和梅子踏上了回程之路。 此时,离他们离开京城已经过了两个多月了。 走时候还是炎炎夏日,如今已经进了暮秋。 天气也凉爽了下来。 京城的人们已经换上了厚一些的袍衫。 这一日的早上,宁馨着急出门,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罗裙和对襟的小褂就往外跑。 梧桐见了忙抓了件外袍追了上去。 “小姐,小姐,今儿又降温了,你再这么穿肯定是要受凉的。” 宁馨着急出去,急个半死,可梧桐这丫头劲儿奇大,硬生生的薅着她在原地披上了外袍,又仔仔细细系上了带子。 “快点吧!我得去看看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这才关了多久,怎么可能毫无缘由的又解封了衡王府呢!” 她急的原地跺脚。 今儿早上,还吃着饭,家里就来了个大理寺报信儿的差役。 是楚慎让过来的。 说是皇上昨晚上下的令,今日一早衡王府就可以通行了,顾绯也不用再被关着了。 这可气坏了宁馨。 他们最近好不容易找到了可以置顾绯于死地的一个孩子的证言。 那孩子算是幸存者之一,也是与宁馨他们的生辰八字一模一样。 之前也曾被顾绯和越贵妃盯上。 只是节骨眼上的时候出了些岔子。 这孩子便留下一条命来。 如今,墨卿渊和楚慎两个翻山越岭好不容易把人给找到了,就等着带去皇上面前对峙。 可就这时候,皇上竟然把顾绯给放了出来?! 宁馨不甘心。 外袍好不容易给穿上了,宁馨一抬脚就朝门口跑了出去。 马车已经等在了门口,阿林见自家小姐出来,也是手脑并用,一刻钟都不停的直接将人抱上了马车。 随即,自己也拉紧缰绳准备驾车。 “小姐,咱们去哪儿?” 在京城这些时日的积累,加上宁馨有意识的磨练,阿林现在终于有了几分大户人家的管家的模样。 “去衡王府。” “驾!”马鞭重重在马背上面一挥。 马蹄扬起一地的尘埃。 没多会儿,阿林就将马车停在了衡王府的门前。 宁馨没着急下车,隔着帘子朝外面瞟了一眼。 没想到这么着急,自己也算是来的比较晚的了。 衡王府门前已经站了不少人。 有宫里来宣旨的,有过去与顾绯交好的,有着急来巴结的。 当然也有大理寺的众人。 大理寺少卿墨卿渊当然是没来。 但他派了麾下的两员大将,楚心桃和楚慎两个过来了。 宁馨下了马车,便被楚心桃拉了过去。 “楚姐姐,墨大人那边有什么进展了吗?” 要是能更快一步把人带去大殿之上,这顾绯非但不会被放出来,很有可能直接被下狱。。 可没想到,楚心桃下一句话差点没把宁馨噎死过去。 “本来是准备好了的,折子都已经写好了,就等今天早朝递上去了,可没想到昨晚上不知道谁给那娃娃吃了什么东西,那孩子今天又吐又拉折腾了一个早上,是绝上不了朝的。” 第二百四十四章 温一壶酒来 宁馨闻言,面色一凛。 身旁的楚慎也义愤填膺道:“墨大人说了,这定是顾绯他们搞的鬼。” 傻子都知道该是谁做的孽。 但眼下又能如何,宁馨想不出办法。 衡王府的大门咯吱一声被打开,里面走出一身玄色锦袍的顾绯。’ 禁足了几个月,他倒是也没什么变化。 宁馨细端详,觉得这人好像还胖了点…… 妈的,这是给他疗养来了吗? 宫里来传旨的太监款步走了过去,将手中圣旨展开,尖着嗓子道:“皇上有旨,衡王殿下赶紧接旨吧。” 接旨的香案都已经备好,顾绯跪在人前。 圣旨都是啰嗦繁复,宁馨听了个大概,便知道皇上的意思是这件事这么长时间了都还没有个确切的答案,恐怕是冤枉了衡王。 加上他老人家即将大寿。 五十五岁的生辰,大赦天下也不足为意。 所以也便顺水推舟将关了几个月的顾绯给放了出来。 虽然后面也说了什么出来以后也要端方恭谨,但宁馨听得出来,这些都是屁话。 最主要的就是,顾绯给放出来了。 他现在连嫌疑人都不算了…… 那自己废了这么久的力气,拉着墨卿渊他们得罪了这么多人,又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越想越气。 宁馨都恨不得上前去问问顾绯,也问问当今圣上,他到底是眼瞎,还是有意庇护这些作恶之人。 后面这个想法让宁馨自己都是浑身一紧。 她不是没有想过这种内幕。 但这是封建社会,若真的是皇上在作恶,就算是她累死,又如何能将这一切的真相公之于众。 她并不是不懂这些,只是为了心中的那份正义,她现在宁愿捂上眼睛做一次无畏的斗争。 很快,宣旨的太监离开了衡王府。 香案被撤回到了院子里面。 几个前来巴结顾绯,或者是真心来看好友的都被管家迎进了门内。 唯有宁馨他们几个就遥遥站在不远处。 顾绯很显然也看见了他们。 他看着宁馨笑了笑,就在宁馨以为他会视而不见然后转身离开的时候,他竟然一步一步的朝自己走了过来。 楚心桃清了清嗓子,楚慎也下意识的护在了宁馨的身前。 顾绯的眉头肉眼可见的皱了起来。 “小丫头。” “没事,楚慎哥哥,我自己来。” 宁馨用手拂开想要护住自己的楚慎,自己直面了顾绯。 “衡王殿下运气真好,这样都能给你逃出来。” 相比于第一次见面能被顾绯随随便便就抱起来的小奶团,如今的宁馨已经长高了不少,站直身子的时候已经到了顾绯的肩膀处。 看起来已经是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顾绯看看她,又看了看她身边一脸警惕的小少年。 他这心里就怎么也快活不起来。 索性直接讽刺道:“你这丫头倒是快,几年前还攀着我叫哥哥,如今又换了个哥哥嘛!但他……” 顾绯上下将人打量了一圈。 宁馨知道这句话中的意味是什么。 她和她爹爹当初攀着顾绯的关系写话本赚钱,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 可是后来,因为顾绯的原因自己家分崩离析,李爷爷死了,叔爷不知所踪,这也都是实情。 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如今想来依旧真真切切。 她不能忘,也不想忘。 吵架肯定没什么用,宁馨也没有幼稚到真的会被顾绯激怒的程度。 她朝前走了几步,双眸死死的盯住顾绯,冷声道:“不管你背后到底有谁帮你,只要你做过的事情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别以为我会放过你。” 小丫头狠厉的盯着自己的样子,顾绯这还是第一次见。 他起初是觉得有些讶异,但随即这些讶异又变成了可笑。 他的视线也没有离开宁馨的脸,几步走到了宁馨身边,微微弯下身,贴着她的耳畔说了几句什么。 楚慎听不见,只能看见宁馨逐渐变得惊恐的脸色。 他下意识就想要靠过去保护宁馨,却被他的姐姐拦住了。 “姐。”他有些着急。 楚心桃却摇了摇头道:“别去,她自己能解决。” 顾绯只说了短短一句话,很快就从宁馨旁边离开。 那双漂亮的微挑的桃花眼却没有一刻离开了宁馨。 “回去好好想想,真的要和他作对吗?” 说完,他勾唇浅笑,转身离开。 徒留宁馨一个人在原地发呆。 从这一刻开始,到楚慎楚心桃两姐弟将宁馨送到了家,她都一句话没说。 整个人像是被施了什么法术一样,静静地定在了那个时间上面。 仿佛现在还没有消化掉顾绯的那句话。 楚慎几次忍不住想要开口问。 但都被楚心桃拦了下来。 宁馨这丫头的聪明她是亲眼得见的,如果可以说的,她绝不会藏着掖着。 将人送到宁家,楚慎一步三回头的被自己的姐姐强硬的给带离了此处。 宁馨这会儿才稍微回过一点神来,和二人道了别,还嘱咐要照顾好大理寺的那个孩子。 “好,你放心吧,你好好休息。” 楚心桃姐弟离开。 宁馨看着空荡荡的院子,心里突然涌上一股子空荡荡的,却又窒息的感觉。 自她来到这个世界以后,其实所求一直都不多。 她只是想要衣食无忧,想要不被旁人欺负。 想要家中和和乐乐,所有自己爱的人都能够一直在一起。 可就这么简单的愿望,却一直无法达成。 “是我太贪心了吗?是我想要的太多了吗……” 她嗫嚅道。 正此时,梧桐从屋内走了出来,瞧见她回来,忙说道:“小姐,今儿二皇子府上托人送了些补品过来给您,说是您最近操劳的厉害,叫一定要好好补补,说这玩意可珍贵了,但只要您要,他们府上不管有多少都给您拿过来。” 梧桐拿出来的是一个木头盒子装着的一根野山参。 有宁馨手腕那么粗,参须也极长,看着就不是凡品。 若只是送这么个东西,宁馨怕是不会想到什么。 但加上同时说的那几句话…… 这显然是来催她进度的。 自打上回找来“金一针”郎中救治了宁成文以后,其实宁家与二皇子这一派就已经是隐隐绑定上了的。 可是眼下…… 想到刚才顾绯说的那些话,她苦笑了一下,胡乱将人参塞到了梧桐的手里,说道:“去给我温一壶酒送到我房里去。” 第二百四十五章 以蜉蝣之力撼动大树 不足十岁的小丫头大晚上要喝酒。 这放在别家可能算是个事儿,但在宁家却并不是什么大事儿。 毕竟宁馨除了长得小一些以外,不管是说话办事还是其他什么,并没有人会把她当成一个孩子。 就连梧桐听了这句之后都是一点异议都没有,利落的就跑去厨房叫吴妈准备了。 不多会儿,她又端了个托盘,里面装着温好的酒和一些小菜送到了宁馨的屋子里。 “小姐,您少喝些。” 托盘放下,看着黑暗中小小一只的宁馨,梧桐到底也没忍住嘱咐了一句。 “嗯,知道了。” 小不点声音恹恹的,坐在黑暗里一动不动。 眼神也毫无焦点的看向窗外,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发呆。 梧桐和阿林都算是比较迟钝的下人了,但他们最近也能敏感的意识到,家里似乎在面临什么严重的阶段。 小姐每日都是在为了这些事情奔忙。 唉。 梧桐轻声叹了口气,退出了门去。 房门关闭,宁馨又在黑暗中发了好久的呆,才慢慢的挪到了桌子边上。 托盘里放着一壶温好的黄酒。 瓷瓶儿热乎乎的,旁边还放着两个小小的酒盏。 “我一个人喝酒干嘛要备两个酒盏。” 她自言自语道。 然后拿起酒壶给自己面前的杯子倒满。 在现代的时候,宁馨其实也很少喝酒。 她总觉得酒精这玩意儿会摧毁理智,也会摧毁大脑。 所以,她一度很鄙夷那些需要靠酒精来进行自我麻醉的人。 可是现在,她却明白了那些人为什么会如此。 人啊,要是一直清醒着,那就太难过了…… 梧桐很细心,备的一些小菜也都是宁馨平时喜欢吃的,有一碟小鱼干,一碟花生米还有一碟小青菜。 她也懒得用筷子,直接用手抓起几粒花生米朝嘴里扔进去。 咯吱咯吱的嚼着花生米的空隙,她另只手也举起了酒杯。 “啪”地一声。 有人在她后脑上不轻不重的抽了一下。 “谁!” 大晚上的,又是自己。 宁馨一个激灵从椅子上蹦了起来。 她下意识的就觉得应该是顾绯派来的人。 只见一个高壮的黑影儿从身后闪出来,紧接着那人毫不客气的坐在了宁馨对面的位子,又伸长手臂把她面前的酒盏挪到了自己的面前。 “小丫头,你才多大就敢喝酒!真是没人管你,你要上天了!” 是那道熟悉的,低沉的,苍老的声音。 宁馨的眼窝一下子就热了起来。 她一下子就扑到了黑影儿的身前,脸埋在他的腿上,小声的啜泣了起来。 “叔爷……叔爷我以为你以后再也不会回来了呢……叔爷我好想你啊。” 爷孙两个就算是过去也少有这么亲密的时候。 于四叔愣了一下,下意识想要把人推走,但听到怀里人小奶猫似的呜呜的哭,他又心软下来。 只能叹气道:“哎呀哭什么哭,我又没死,这不是来见你了吗!” 还是像过去一样的语气。 凶巴巴的。 但抚到她后脑上的那只大手却格外温柔。 一下又一下的,让宁馨的眼泪更加的忍不住。 虽然满腹的委屈想要和于四叔说,但宁馨知道,此番他来京城找自己肯定是有要事要商量,不然也不会深夜前来。 所以,她很快的克制住了自己的眼泪。 抹抹眼睛从于四叔的怀里站了起来。 点燃了桌上的蜡烛。 蜡烛光线悠悠,对面人的面目在宁馨的视野里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于四叔还是戴着一块黑色的面纱。 只露出一双苍老却并不浑浊的眼睛。 但当时那一刀是从眉眼直接划过了半张脸的。 所以,饶是遮着一张面纱,还是能看到他眉眼中间那道深深地刀痕。 宁馨心里的难过翻江倒海的朝外涌。 看着小不点一直盯着自己的脸看,于四叔略略低了低头,自嘲似的道:“害不害怕?” 宁馨立马把头摇成拨浪鼓:“不怕!不怕。” 这是她的叔爷。 是不管变成什么样子都不会伤害她的那个嘴硬却心软的小老头。 害怕再说下去自己又要哭,宁馨便止住了这个话题,问道:“叔爷,你这次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嗯。” 于四叔放下手中的酒盏,于烛光之中认认真真的看向宁馨。 “我抓到了替越贵妃出面办事的那个人,现在被我关在京郊的一个道观里面,他知道越贵妃和顾绯以及那些孩子之间的根由。” 闻言,宁馨的小心肝扑通扑通的跳。 但很快,她又觉得有些沮丧了。 若是今早知道这件事情,或者是再早一点知道。 她可能会非常的开心。 可是现在,自打顾绯告诉了她,越贵妃和自己做的那些事情最后的受益人都是龙椅上的那位以后,她所有的那些希望也都被同时打破了。 她之前的猜测没有错。 挡在顾绯和越贵妃后面给他们撑腰的人,就是圣上。 在这种封建王朝生活,却又想要和皇帝为敌。 这简直是以蜉蝣之力却想要撼动大树,是非输不可的一场战局。 宁馨自己已经失了信心。 这时候于四叔又把关键的证人送了过来,她心里只能是觉得非常的遗憾。 见小丫头半晌没有接话,于四叔心里其实有了一些判断。 他比宁馨更早看明白这些事情。 所有吊诡的阴谋算计其实不过是顶层那些人动一动手指的事情。 他不能因此来埋怨宁馨。 她也还只是个孩子。 “叔爷,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没用,都不能给李爷爷报仇,也不能给那些小朋友报仇。” 黑暗里,于四叔第一次脸上流露出无比温柔的表情。 眉目中间的那记重重的刀痕此时看起来都并不觉得骇人。 他温柔的抚摸着宁馨的发丝,说道:“你一直都是最勇敢的孩子,叔爷不会怪你,你李爷爷也不会怪你。” 是他们的错,是封建社会的错。 是王权和人权对立的错。 是这些人不拿底层人命当命的错。 宁馨只是时代洪流中的一个小小的女孩。 她救不了天下人,她又能有什么错。 第二百四十六章 奉陪到底 虽然于四叔来了,但这一晚,宁馨到底还是喝了酒的。 温好的一壶黄酒一老一小两个人平分饮尽。 这一点点的酒对于四叔来说跟喝水也差不多了。 可对于宁馨而言却是一场大醉。 自己是怎么上的床她都不知道。 只是依稀记得昨晚最后的时候于四叔跟她说了关着那个人的道观位置。 还说了宁成文马上就能抵达京城的消息。 宁馨迷迷糊糊从床上爬起来,还不等叫梧桐进来送水洗漱,就听到门外传来阿林激动万分的声音:“老爷您终于回来啦!!您这一路累了吧!” “……” “哎哎!您别动手,我自己来!阿林有劲儿着呢!” 光是听见阿林的声音,宁馨都能想到他欢腾的仿佛一条猎犬一样上下翻飞的样子。 以及宁成文被他的热情吓得连连后躲的表情。 如果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单单是这鲜活的生活,宁馨都愿意再活一百年。 正想着,门口传来了宁成文的声音。 “馨儿,爹爹回来了,你起来了吗?” 宁馨揉了揉眼睛,坐在床上应了句:“醒了,你进来吧。” “哎。” 要说刚才欢腾的是阿林,那么这会儿欢腾的就是宁成文了。 他进了屋门就热情洋溢的直奔宁馨床边过来。 “馨儿,爹爹跟你说,我们这趟回去收获不小呢!” 他拉了把椅子坐在了床边上,然后眉飞色舞的说起了这一路上经历的事情,包括沈老的病被治好,包括去崔家村给两个孩子改姓也非常的顺利。 也包括梅子姑娘专门找到一个很有天赋的徒弟,紧急培训了以后留下给宁老太医治的事情。 前面几个宁馨都没觉得怎么样,听到梅子姑娘收了个徒弟,还给了对方不少钱的事情,宁馨倒是有些目瞪口呆了。 她从第一次见这位梅子姑娘,就知道她是顶顶抠门,顶顶小气的人。 没想到对自己的小徒弟倒是非常的大方啊。 看出女儿脸上的疑惑,宁成文也笑道:“别说是你了,我也觉得奇怪,然后回来的路上我就没忍住问了她,你猜她怎么说的?” 宁馨歪着脑袋问:“怎么说的?” “她说啊,她贪的那么多钱其实都是想要养活一些女娃娃,她自己就是慈幼局长大的,那里的男孩子长大了以后都能出去上工卖力赚钱,女孩子的路则窄了很多,有的运气好的,便能嫁个人家,稀里糊涂的过上一辈子,有的运气不好的最后就只能靠卖身维持生活。” 慈幼局就是这个朝代的福利院。 宁馨之前也听说过,但却没有认真了解过。 “梅子姑娘是慈幼局出来的?那她是怎么和金一针郎中成了师徒的呢?” 宁成文点点头道:“是的,她说她家过去也是行医的,所以略懂一些医理,金一针郎中是个慈善人,经常会无偿去慈幼局给一些病人看诊,有一次去的时候无意中就发现了她身上的天赋,便将她给带了出来,认做了徒弟。” 如此,梅子姑娘的一生便被改变了。 可慈幼局的其他孩子远没有她这么幸运,所以她只能不停的赚钱去贴补慈幼局的那些女孩子们,希望他们不用像之前的那些姐姐们一样,最后只能沦落到卖身为生。 说到最后,宁成文也深深叹了口气:“最开始我也以为这姑娘就是个贪财的,可没想到是我们狭隘了,她竟是个心里有大爱的。” 察觉到宁成文的情绪,宁馨冷不丁开口道:“爹爹,该不是这些日子你对这位梅子姑娘……” 古人讲究先成家后立业。 宁成文现在业都已经立的差不多了,也到了该成家的时候了。 宁馨以为他是动了这方面的心思。 女儿问爹爹嫁娶之事,这下可把宁成文造了个大红脸。 他赶忙摆手道:“没有没有,我只是觉得她不容易啊。” “确实不容易。”宁馨也没有继续逗他,而是叹了口气道:“但她现在这样只能是治标不治本,她一个人的能耐才能有多大,怎么可能一直养活慈幼局的那么多女孩子呢。” “那馨儿觉得怎么样才算治本呢?”宁成文耐心求教。 闻言,宁馨沉思片刻才说道:“当然是要让她们学一些能够维生的手艺了。”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梅子姑娘现在只能是管他们温饱。 可这不可能维持太久。 宁成文一拍脑袋,认同道:“还得是我家馨儿!确实应该这样!” “好了爹爹快去休息吧,这件事情回头我去找梅子姐姐商量一下。” …… 虽说已经知道了皇上才是幕后的最大boss,但宁馨还是不愿意就这么屈服于强权。 对强权的服输,就是对自己的一种侮辱。 不管别人如何想,她这个装着现代灵魂的躯壳,目前还是无法如此。 但她自知力量甚微,所以再次想到了墨卿渊和他的主角团队。 主角在书里就该是有光环的。 所以,于四叔抓到的那个知情人,在自己手里可能没有什么用处,但放到主角的手里说不定就能掀起万丈波澜。 但这一次,她没有再耍心机,而是将自己的猜测以及顾绯说的那些话全部都告诉给了墨卿渊。 一切让他自己定夺。 不出所料,她把全部真相和盘托出以后,屋子里面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墨大人,我虽很想借你的手完成报仇这件事情,但决定权还是在你手里,我不能因此坑你。” 她说的非常直白,也已经想好了被对方拒绝的后果。 却不料,过了好半晌,墨卿渊缓缓抬起了头。 一双黝黑的眸子静静地看着她,漂亮的薄唇一开一合:“若我一个掌管刑狱的官员都不敢为这些受害人伸冤,那么他们的冤情又有谁人能够看到。不管是皇权贵胄还是市井小民,每一条生命都值得被尊重。” 不得不说,主人公就是主人公。 思想的先进程度让宁馨自己都为之惊讶。 半晌,她合拢了自己因惊讶过度而长大的嘴,对墨卿渊道:“墨大人,只要你敢,我一定奉陪到底。” 第二百四十七章 职业技能学校与神仙父女 宁馨原来并不相信有些人生来就是来这个世界当主角的。 但是自从遇见了墨卿渊以后,她终于确信了这一点。 有些人生来就是这个世界的主角。 他们不屈服于强权,他们生性善良。 他们愿意为所有不平发声。 哪怕他们生了一张永远不会笑的苦瓜冰山脸。 “这事儿以后就由本官来出面处理,你爹爹刚刚考中状元,众矢之的,本就步履维艰,你还是不要出头的好。” 看吧。 还会替别人考虑。 苦瓜脸又如何?! 宁馨举起一旁的茶盏,遥遥朝墨卿渊举了个杯:“墨大人,敬你。” 墨卿渊接手了这件事情以后,宁馨也说话算数,再不出面掺和。 宁成文已经去户部报道了,听说如今已经开始跟着裴大人他们算算账拨弄拨弄算盘珠子了。 和现代人的实习期差不多。 但基本上只要没有太大的纰漏,状元平稳度过实习期应该是没什么大问题的。 案子的事情有墨卿渊去管,爹爹也不用自己操心。 宁馨是个闲不住的,又想起之前说的梅子姑娘的事情,索性又找到了金一针郎中的门上。 她去的时候梅子正在给一个年老的妇人看诊。 她师傅当得起医者仁心四个字,家中也时常举行义诊,接待一些看不起病的市井百姓。 梅子平时就会帮着师傅给一些人看诊。 所以,宁馨进来的时候,她还以为是又有人来看诊。 头也没抬,就朝着边上指了指,说道:“哪儿不舒服,你先去那儿坐会儿吧。” 这副认真严谨的样子,和宁馨上一世去医院看见的那些专家颇为相似。 见自己说完话,眼前人好像纹丝未动。 梅子没什么耐心的抬起了眼皮,结果没想到竟然看到的是宁家那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 “哎,怎么是你?又要找我帮忙?”她诧异了一瞬。 以为宁馨这是又有活儿要介绍给她。 想到宁家人大方的手笔,她倒是还挺跃跃欲试的。 上回跟着宁成文回一趟淮南,她赚的银子可够慈幼局用上一年半载呢。 却不料,宁馨摇了摇头。 一双漂亮的杏眼眨巴眨巴,笑眯眯道:“梅子姐姐,我不是来找你帮忙的,我是来帮你忙的。” 等到看完了今天的义诊,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梅子姑娘这才闲下来。 两人面对面说了会儿话,她才知道了宁馨才此的目的和原因。 “你说让我授人以渔?那是什么意思?” 她识字不多,学的字多都是医书上面的字。 根本领悟不了宁馨话中的意思。 宁馨只好一个字一个字的掰开来跟她说。 “来之前我去慈幼局看了一圈,那里面的女人从三四岁到二十三四岁的都有,如果全靠你一个人在外面赚钱支撑着,那又能坚持到几时呢?” “可是我不赚钱养她们,她们就得出去要饭!” 梅子因为自小就在慈幼局里长大。 她的思维几乎就已经变成了定势。 慈幼局长大的姑娘们出去以后要么就是被买去别人家做丫头,这都算是好的归宿,前提是那些姑娘生的端正好看,干起活来也麻利。 其余的长得不够好看的姑娘们最终只能沦为下九流。 赤身裸体成为男人们的玩物,才能够勉强果腹,有一口饱饭吃。 她不希望看到那些姐妹变成那样。 所幸,她有一技之长,又足够幸运能跟着师傅出来行医。 所以她总觉得自己有义务帮助其他的姐妹们。 看出这是个除了会点医术以外单纯的不行的姑娘,宁馨也不跟她绕弯子,直接说道:“我手里有一些余钱,可以和你们慈幼局合作,找人教那些姑娘们一些技能。” 比如刺绣、厨艺、美妆等等。 之前宁成文说完,宁馨就仔细想过这件事情。 她可以出钱和慈幼局一起设立一个机构,给一些女娃娃们培养一些技能,保证以后在社会上也有能力讨一碗饭吃。 这在现代来说,其实就是一间光收女学生的职业技能学校。 很普通的一个想法。 但在这个朝代来看,这简直是太奇妙的一件事情了。 梅子姑娘听了好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一直就这么愣愣的看着宁馨。 她能听懂宁馨的意思,因为其实她自己就算是学会了医术以后,才跳出了那个小圈子里,然后出来见识了人生更多的可能。 医术同样是技能。 师傅收她是因为她的确有一些天赋。 可是慈幼局的其他姐妹…… 看出来她的疑虑,宁馨无所谓的摆弄了一下自己梳的漂漂亮亮的小辫子,说道:“这有什么,根据她们不同擅长的领域去培养就是了,十有八九都是会有一些擅长的方向的。” 就像她过去带学生。 有一些学生天生就是能够成为学霸的。 但也有一些学生不管他们每天睡的多晚,学的多累,可是他们就是不擅长学习。 每到这个时候,宁馨都会主动劝说孩子和家长,让他们不要局限于学习这一条出路。 技能为王,只要手里有能吃饭的家伙,走到哪儿都不用愁。 当初在现代的时候如此,如今来了这个朝代依旧如此。 听完她的解释,梅子也明白过来。 她瞬间就激动地不行,差点原地蹦起来。 宁馨赶忙又把人摁住,换上一副资本家的嘴脸,笑眯眯道:“但我也不是白帮你们的。” “啊?”梅子一愣,但想想又觉得正常。 哪有人会无偿帮助这帮跟自己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呢。 “那……那你想要什么?” 她小心翼翼的开口。 反正别是把她卖去什么大山沟沟里,好像都能接受。 眼看着要把人吓坏了,宁馨赶忙开口解释道:“不是什么难事儿,就是这些姑娘学出来以后必须先让我挑,我挑不中的她们才可以自己出去找其他的活计,如何?” 梅子闻言,愣了愣。 好半天,眼眶一下子就红了起来。 这哪儿是什么要求啊! 这简直就是奖赏。 宁馨这个意思是她不单单是负责找人教这些女孩子们技能,甚至以后还会管她们的工作。 活菩萨下凡也就不过如此了吧。 呜呜,宁家人怎么都那么好哇。 宁状元给自己那么多银钱,从不讲价,宁家小姐又给自己的姐妹们找出路,给她们找饭碗。 呜呜,什么神仙父女啊!!! 第二百四十八章 女子职业技能培训学院 将自己的想法跟梅子说清楚之后,宁馨就开始着手和慈幼局联合办学的事情了。 这个朝代,不管是公家办的书院还是私人办的私塾都随处可见。 可是开办女学却还是从未有过的情况。 但好在这间女学不论如何都是有固定的生源的,不需要担心没有人来上课的问题。 至于其他…… “魏琴姐姐~咱们这么长时间都没见了,我都想死你了!” 宁馨抓到了来京城查账的魏琴。 自打花露水和美容养颜香膏在淮南闯出了名声,宁馨又帮忙给做了一系列营销之后,这魏琴名下的美妆铺子就开始死命的赚钱。 当初宁馨参的那点技术入股,现如今每年的分红也能足够一个家庭吃喝不愁一两年的。 之后魏琴也在京城开了分店,宁馨偶尔也会过去帮忙盯一盯,生意一直都不错。 这次问好了魏琴来京城的时间,宁馨起了个大早来这里蹲守她。 “别来这套,说实话,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让我帮忙?” 魏琴认识宁馨的时间早,所以最是知道这个小丫头是个什么性情。 那就是个不带毛的猴儿,精明的要死。 每回这么好声好气儿的跟自己说话,也多半都是有事情让自己帮忙。 见魏琴猜出来了自己的小心思,宁馨也懒得再演乖巧,直言道:“魏掌柜这些年也赚了不少钱,但一人富不叫富,人都说富不过三代,你这钱得花出去做做慈善才能菩萨保佑你一直能不愁吃穿啊。” 她说话是两分真话加上七分半瞎编,还有半分是她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说的话。 可没想到,魏琴竟然相信了…… 她一把握住宁馨奶呼呼的小手,使劲儿扯了扯道:“要不说还得是你呢,大师前儿才刚跟我说,赚了钱要散出去一些才行,不然财源不稳,容易出事儿!” 宁馨:…… 万万没想到,竟然有大师提前自己一步帮忙把这事儿铺垫好了。 这倒是省心了。 此时不劝更待何时! 宁馨立即就带着魏琴去了一趟慈幼局。 慈幼局虽说是有朝廷补贴,但补贴的数额很少,确实很难维系那么多的孩子的生活。 但朝廷出资建立的慈幼局有一点非常好,那就是场地是非常大的。 宁馨去考察了一下,发现要是想在这里办学,那空间是完全足够用的。 甚至都不用出去另找场地。 于是,她和慈幼局的老师商量了一下,将最大的一个院子收拾了出来。 各个厢房也都清空了出来,分别用于各种职业技能培训的教室。 她带着魏琴去看的就是美妆技能培训的教室。 屋子里没什么装修,但有一点很奇怪,就是有一整面墙的镜子。 虽说是黄铜镜子,但也足够清晰。 这样的布置在这个朝代还实属罕见。 魏琴惊讶了好半天,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宁馨简单给她介绍了一下自己想要和慈幼局联合办学的意愿。 又表示希望能从她这里拉来一笔赞助,等到这些姑娘们手艺练得的确精湛了以后,可以根据情况分别送去京城的店面或者其他城市的店面进行实习或者就业。 魏琴听完,沉思了一会儿,开口道:“你的意思是让我从店里抽几个师傅过来教这些孩子们上妆,做护肤品?然后再拿一笔钱出来提供化妆品原材料?” 宁馨点点头,理所当然道:“对,就是这个意思。但你放心,如果她们手艺没有练好的话,我绝不会硬塞到你的店铺里面去。” 出资赞助是支持,要是再硬塞员工那就属于是强人所难了。 并且,那店里甚至还有自己的股份。 宁馨还没有大方到自己坑自己的地步。 本以为魏琴会回去想想再做打算,却没想到这丫头风风火火的性子完全没变。 当即就叫随从去把店里面的账房给叫了过来。 然后立马就跟宁馨拟了个简单的协议,并当场拿出了二百两银子作为赞助金。 “这……有点太多了吧。” 宁馨也没想到拉赞助是件这么容易的事儿。 魏琴却笑嘻嘻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不多,这里面有你的一百两,你是咱们店的合伙人啊,钱不能光我出啊,这是从你年底的分红里扣的,做慈善这回事儿,咱都得躬身力行!” ……几日不见,她倒是还会说成语了……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宁馨知道,魏琴就是在支持自己的工作。 她感激的在协议上签下了名字,又叫来慈幼局的局长拟了一个三方的协议。 就这么着,本朝第一所“女子职业技术学院”的第一笔赞助算是落了地。 …… 其实在提出这个想法的时候,宁馨心里就已经有了打算。 美妆这块有魏琴,唱歌跳舞那块还有阮掌柜,做饭这儿就不难了,她这个可以直接雇两个厨子来教学。 就连现在在她家里做饭的吴妈都自告奋勇愿意承担着任务。 但宁馨非常委婉的给拒绝了。 没别的,吴妈做的饭能吃是能吃,但和当老师还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阮明玉的清倌坊在京城虽说是没有分店。 但得知这件事情以后,她第一时间就联系了宁馨,顺便也寄了一百两得银票给她,表示坚决支持她的这个学校。 那封信的最后说:你我都是女子,可我想的却是眼下的吃饱穿暖,与你兼顾天下女子温饱的眼界相去甚远,所以,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会无条件支持。另:我在京城也有过去的姐妹,你带我的信笺去找她,她也会提供便利给你的。 过去的花魁就是花魁,人脉遍地。 宁馨果然拿着她的亲笔信笺去找那位她的故友。 原本以为也是青楼花楼这样的地方。 却不料,那位姑娘如今竟然是司乐坊的一个小头头。 专管的就是给女子培训歌喉舞艺,学的出众,相貌又漂亮的刻意直接进去司乐坊的大门,从此过上给皇室唱歌跳舞的日子。 如果用现在的职业来比较的话,那大概就是民族歌剧舞剧团这种硬编制了。 得知这个消息,宁馨差点喜极而泣。 没想到对方却拉着她的手说道:“不是你要感谢我,是我要感谢你呢!要不我上哪儿能找到这么多适龄的姑娘,还不嫌弃唱歌跳舞是件不光彩的差事啊。” 第二百四十九章 把你家厨子叫出来见我 总有人觉得饿死事小,失节事大。 为什么要去靠唱歌跳舞赚钱,哪怕出去要饭,女孩子家家都不应该如此抛头露面。 这都不单单指的是外面花楼里唱跳的姑娘。 甚至给皇帝唱歌跳舞,对这些人们来说都觉得是一件丢人到家的事情。 对此,宁馨只想说:何不食肉糜啊…… 美妆馆和司乐坊各派了两个老师过来授课,“女子职业技能培训学院”就得以开张。 宁馨偶尔会过去巡视,也会像过去当班主任那样偷偷趴在人家班级后门上往里面看。 这些姑娘们却不像她过去带的那些学生那样,偶尔也会走神,也会在上课的时候说话睡觉。 但这些姑娘完全不会。 她们都像一颗一颗饥渴的小麦苗,死死的盯着老师,生怕哪一眼没有看到,就失去了自我灌溉的机会。 宁馨很喜欢这样积极的孩子。 可美妆和司乐都解决了,报名最多的厨艺这一块儿却还没有找到合适的老师。 宁馨在附近的几间酒楼看了一圈,也没有找到几个满意的厨子。 所谓满意,大概就是这几个老师能够理解她的办学原因,也完全不会敷衍。 可她却并没有找到类似于这样的师傅。 就在一筹莫展之际,又是过去她帮过的一个人来信帮她解决了困扰。, 不是旁人,正是在淮南的时候,宁馨靠着营销帮他打开了酒楼的出路,还撮合了他和孟家小姐的那位。 靠着做水煮肉片实现财富自由的酒楼老板吕明志。 他在信中深刻谴责了宁馨找了好几个人却单单忘了自己的行径,并也随信寄来了一百两银子,也同时给宁馨推荐了另一位当时和他一同学习厨艺的师姐。 说是也在京城。 “我的这位师姐也是苦出身,但她长了一条非常厉害的舌头,只要她亲口尝过的菜肴她立马能说出里面都放了什么东西,我们师傅就是看在这个的份儿上,自己出力出钱培养的她,如今她已经是京城最大的酒楼的后厨主事了。” 这简直是要瞌睡递枕头。 吕明志说的那间酒楼宁馨之前也去问过,可得知了她的来意以后,人家根本不让她跟大师傅见面。 没想到吕明志竟然有这一层的关系。 宁馨大喜过望,立马回了封感谢信给吕明志,然后次日便带着梧桐和阿林一起去了那间京城最大的酒楼。 像上次那样直接跟掌柜说想见后厨的大师傅,这条路怕是行不通了。 宁馨这次长了心眼。 进门以后,她便指挥二人将菜单上面的几个硬菜全部都一一给点了个遍。 不愧是吕明志的师姐,这间酒楼的招牌菜里面竟然也有水煮肉片。 宁馨带着梧桐和阿林两个吃的是酣畅淋漓。 尤其是阿林,等到两个姑娘吃的差不多以后,他立马放开来吃,很快就将所有的菜都打扫了个干干净净。 “嗝儿~”阿林吃饱喝足,打了一个响嗝。 宁馨坐在对面,朝他使了个眼色,后者心领意会,重重一拍桌子:“这菜做的是什么东西,把你家厨子叫过来见我!” 第二百五十章 狗急跳墙 没有哪个厨子会接受自己的手艺被人质疑。 很快,便见一个娇小靓丽的厨娘带着围裙气势汹汹的冲了出来。 吕明志说这是他师姐,所以宁馨脑子里构想的人应该是个高高壮壮的样子。 没想到竟然还是个萝莉款。 “萝莉”厨娘经伙计指点,很快就定位到了三人的位置。 然后一双杏眼瞪得溜圆,直奔三人就飞奔了过来。 “就是你们说我做的菜不正宗不好吃?” 师姐叉着腰的样子看起来一点也凶不起来。 但架势倒是十足。 并且,她身后还哗啦啦站了两排后厨的伙计们。 各个都是虎背熊腰的。 饶是阿林这样过去在武馆里见了不少世面的人都着实是吓了一跳。 因为伙计们拿出来的家伙事儿都是菜刀,擀面杖这种硬武器…… 他一届肉身实在是扛不住啊…… 于是,他赶忙朝自家小姐使眼色,生怕战火一旦引燃自家这三块料很难能站着走出这家酒楼的大门。 不用他使眼色,宁馨反应就快多了。 见这帮人一出来,她脸上立马挂上了乖巧的笑。 尤其是师姐厨娘冲过来那一刻,那个气势汹汹的架势,非但没有把她吓到,甚至还迎着人的方向朝前走了走。 “姐姐,原来您就是这家的厨子啊,您做的菜可真好吃,我过去吃过好多次蜀菜,都没有您做的味道正~” 厨娘明显是懵住了。 “那你们刚才说的都啥意思?” 宁馨佯装生气一般,朝阿林的方向踹了一脚:“都说你舌头不好使,吃不出好赖来,还偏要闹!真是的,快给姐姐道歉!” 阿林来之前就被嘱咐,不用带脑子,但一定要听话。 闻言,便是老老实实朝着厨娘姐姐深鞠了一躬,应和着宁馨刚才说的那句话说道:“我家小姐说的没错,您别跟我一般见识,是我没见识。” 师姐厨娘和身后几个伙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家都是一脑袋问号。 有一个甚至用手里菜刀的刀背儿隔着衣服挠了挠肚子…… 不是出来打架的吗? 这什么情况…… 宁馨见火气已经被自己这个消防队灭的差不多了,又顺杆儿爬对着师姐好好吹嘘了一顿。 没人不喜欢被夸奖,这位师姐也同样如此。 何况她面对的是披着小孩儿的皮,内里却精的要死的宁老师。 宁馨每句话夸的都十足的真诚认真,把个师姐夸的是面红耳赤。 没多会儿就信了她的鬼话,相信了她很是敬佩自己的厨艺,是手底下的下人不够有眼色,所以才说出了她做菜不够好吃这种大逆不道的言论。 见人已经被自己忽悠的差不多了。 宁馨也不再磨蹭,随便扯过一个话题,然后就说出了自己是从淮南来的。 并且在淮南的时候也认识一个做蜀菜非常好的酒楼老板。 继而顺水推舟说出了吕明志的名字。 不出所料,这位萝莉厨娘一拍大腿,兴奋道:“小吕啊,我认识他啊,他是我师弟,在师门的时候,这小子谁的话都不听就听我的话!” 宁馨也佯装惊讶道:“啊,既然是吕掌柜的师姐,那我这儿还有件事儿想麻烦您一下……” …… 师姐名唤石秀兰,也是个非常大气的姑娘。 得知了宁馨的需求以后,立马从自己手底下调了几个已经能独当一面的厨子来给宁馨差遣。 她自己则因为要撑酒楼的生意,所以只能抽空过来。 对此,宁馨已经算是非常开心了。 职业技能培训学院这边算是已经走上了正轨。 开学的那天,宁馨为了图个好兆头,专门整了个剪彩仪式,还叫了梅子姑娘一块儿来参加。 当时这丫头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搂着宁馨这顿感谢,好悬没把宁馨给勒晕过去…… 紧接着她又抽抽噎噎对宁馨道:“我也可以过来上课的,我会、我会、我会……” 宁馨扶额道:“行了知道你会医理,专门留了间教室给你,你有空就来上课。” 梅子泪眼婆娑抬头看了她一眼,“哇”地一声哭得更厉害了…… “谢谢你,真的谢谢!!” …… 职业技能培训学校的事情完全搞定以后,已经是一个多月以后的事情了。 京城已经落了第一场雪。 宁成文在户部的工作也已经算得上是得心应手。 宁馨虽然心里还在记挂着墨卿渊那边查案的进展。 但既然说了不需要她插手,她也便老老实实听话,不再插手这件事情。 可没想到,就在她决心再也不插手这件事情干之后,一个消息却突然打破了这种平衡。 “你说什么?!墨大人府上昨晚进了刺客?人抓没抓到,他人有没有受伤?” 看着跑的一脑袋汗的阿林,宁馨腾的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阿林呼哧带喘的,说完一句话就开始咳嗽,一旁的梧桐见状赶紧帮他拍了拍背。 宁馨急的都快脑溢血了。 但也知道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就算是逼着阿林立马说出什么来,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她就只好强忍着焦急等着阿林彻底顺过了气儿来。 然后才从阿林口中听到了整件事情的过程。 墨卿渊这次状告的不仅仅只有顾绯,还有越贵妃以及她的同党。 而且这一次他没有选择在朝堂上直接说。 而是找到了首辅聂大人,在得到了对方的首肯以后,才在朝堂上递出了那份折子。 同时,聂大人也提前安排了其他几个官员,将过往被越贵妃用手段按压下去的折子全部在同一天掀到了朝堂之上。 一个人说你可以觉得他是在骗人,但一群人说就很难不让人相信。 就算是圣上有意包庇,这种情况也难以服众。 所以,在那日的朝堂之上,圣上面色铁青的听着一条又一条有关越贵妃以及她娘家欺压乡里,为非作歹的折子。 并当堂罢免了越贵妃母家一个哥哥的官职。 虽然不能让越贵妃一党全部倒台。 但能扳倒几个她手下的人,也算是开了一个好头。 可没想到,越贵妃狗急跳墙,于昨夜竟然找了人来墨大人府上行刺,想要让他彻底的闭嘴。 阿林说话丝毫没有重点。 宁馨强忍着着急好不容易把这几句话都听完,这才咬着后槽牙问道:“墨大人受伤没有,凶手抓到了吗?” “抓到了,当时就抓到了!现在就在大理寺关着呢。” “那墨大人受伤了没有!” 阿林被宁馨要吃人的表情吓了一跳,赶忙道:“没有没有,墨大人有幸躲过,受伤的是楚小姐的弟弟那位楚家小少爷。” 什么??? 楚慎受伤了?! 第二百五十一章 NPC的尊严 得知这个消息以后,宁馨飞速带着东西和人一起到了大理寺。 经常过来,通报都不用她就直接冲到了后院住人的地方。 “楚哥哥!楚哥哥你没事吧!” 少见宁馨有如此横冲直撞的样子,小脸惨白,额角也是汗津津的,看样子一路就已经急的不行了。 推开了楚慎房间的门,屋子里中药的味道混合着血腥的味道几乎让宁馨瞠目欲裂。 她大喊着楚慎点名字,直接忽略掉了床前站着的几个人,一个飞身扑到了楚慎的床边。 楚慎身上只盖着一条薄薄的锦被,手臂上缠着厚厚的纱布,脸色苍白。 宁馨看见这样差点没掉下眼泪来。 她不是有多么的感性,看不得别人受伤。 就算是墨卿渊受伤她恐怕都没有这么大的反应。 毕竟那是主角,有光环笼罩,再怎么样也不会死。 可楚慎不一样…… 他和自己一样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npc,要是真的一下子受了重伤,宁馨不知道他还能不能救得回来…… “梅子姐姐,叫人过来给他看下。” 甚至没来得及和楚慎说上一句话,宁馨一挥手,她带来的几个人就呼啦啦的一拥而上了。 原来,她带来的这些人全是与梅子交好的郎中。 擅长什么方面的都有,而且每个人都扛着一个硕大的药箱。 最离谱的是宁馨的丫鬟梧桐,她怀里竟然还抱着一根有小臂那么长的人参…. 楚心桃和墨清渊都在旁边看着,默默不语。 宁馨这丫头自认识开始就一直见她成熟老练的样子,仿佛天塌下来都不可能被打倒的这么个人,今天竟然急的什么都不顾了。 二人对视一眼,不免同时想起之前楚慎说有意与宁家结亲的那么点小心思…… 别说…..这事儿看样子有门儿啊! 但再有门儿这女娃娃现在也还太小了些,墨卿渊这种如此守礼的人可看不得二人如此逾矩,于是一摆手叫停了床上几乎多科会诊的样子。 “不必如此严重,楚慎只是伤了手臂失血过多而已,不是要死了。” 这时,刚才抓着给楚慎把了脉的梅子也抬起了头,附和道:“是的,这位少爷身子并无大碍,多吃些补血的滋补一下就行。” 说完,她又飞速扫了一眼梧桐怀里抱着的那根老人参,补充道:“参王太补,可不敢给他用,怕是会把人补出点问题的。” 那可是上百年的老参王啊,断一点参须都能医死人生白骨,梅子可是一点都见不得浪费。 “没事啊,那就好那就好。” 听说楚慎没事,宁馨揪着的心总算是放松了一些。 她招呼着众人先行离开,自己则叫住了墨卿渊和楚心桃,想要问一问昨日大理寺遇袭的遭遇。 殊不知她离开以后,身后的病榻之上。 有一位受了伤的小少年。 他那张蒙进了被子的俊脸,悄悄的染上了红晕…… …… “没想到这越贵妃娘娘竟然如此沉不住气。” 听说了昨夜越贵妃的人夜袭大理寺,直接就想要夺取墨卿渊性命,只是刚好半路遇上了楚慎,他反应快了些,算是将墨卿渊从刀下给救了回来。 墨卿渊也沉了声:“今日一早我已经将昨晚发生的事情整理成奏折呈到了早朝之上,只等圣上来评判。” 他是个最最正直的人。 他不相信都到了如此地步,妖妃祸国啊,圣上再怎么样也不该再包庇她了吧。 可是宁馨却早已经没有这么乐观。 经历了之前的那些事情,她对龙椅上的那位已经没了什么信心。 也是个昏庸无道的人罢了。 能包庇顾绯和越贵妃一次,他说不定就会包庇第二次。 “墨大人,先养好楚哥哥的伤,这件事情别想的太乐观。” 没有把话说死,但宁馨已经表达出来了自己对这件事情的态度。 从大理寺走后,宁馨一路情绪都非常的低沉。 她和墨卿渊等于正在一盘赌局之上,他们还在这儿筹谋算计。 可对手却已经亮了明牌。 人家手握皇帝这张王牌,就算他们算计到死又能如何?? 可是…… 可是…… 可是凭什么?! 他们这些不属于主角的npc就该随波逐流吗? 不行!她要维护npc同志们的尊严!! 这一夜宁馨失眠了。 房中的烛火亮了整整一夜都没有熄灭。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但直到东方既白,她还是没有说服自己接受这个吃人的封建时代。 她要反抗,哪怕前路无光。 她也还是要试试。 就这么想了一夜,天空蒙蒙亮的时候她才睡过去。 睡了两个时辰,再醒时已经快中午了。 她被梧桐叫起来洗漱吃饭,她刚想推说吃不下,就见阿林神秘兮兮从外面跑了进来。 然后递过来一封信:“小姐,你猜这是谁叫我给您的。” “谁?” 宁馨哪里有心思陪他玩猜猜看的游戏,将信夺过来就打开看了一眼。 就这么一眼,她刚才还半睁的眼睛就一下子睁圆了。 那封信上面的字迹很明显是于四叔的。 他练字可是在宁馨眼皮底下练得,所以他的笔迹宁馨非常的熟悉。 所以,虽说这封信应该是用左手写的,但宁馨还是一眼就能认出来。 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很简单,但意思非常明显:后日,要宁馨全天在家中待着,千万不能出门。 后日? 为何不能出门? “后日城中可有什么事情?”她嘟嘟囔囔。 正此时,外间的门被推开,许久未见的聂家小姐聂芷菁大喇喇的走了进来,一听见她的自言自语便直接接口道:“后日越贵妃去城外的红螺寺给圣上祈福啊,全城的人都知道,你怎么不知道啊?!” 什么? 越贵妃出城祈福? 似乎想到什么,宁馨眼睛一下子睁的滚圆,连连道:“不可以的,不可以的叔爷!这可是要掉脑袋的!” “什么事儿啊?你倒是跟我说说啊。” 聂芷菁本是来找宁馨问问慈幼局开办学校的事情,没想到撞上她像是发了癫的样子,便着急道:“你说有什么事儿啊,说不定我能帮你呢!” 对!聂家既有当首辅的爹爹,还有当将军的兄长。 “阿菁姐姐,后日你带人去一趟红螺寺好不好,带上我。” 第二百五十二章 爹爹替你抵挡风浪 那封信上什么都没说,可是宁馨全部都懂了。 于四叔定然是知道了自己最近的麻烦,所以想要靠一己之力替她解决这个麻烦。 可是…… 她已经失去了李爷爷,又怎能失去另一个。 宁馨想去拦下于四叔。 聂芷菁被宁馨的情绪带动,也严肃起来。 此时,她终于有了一个姐姐的样子,轻抚着宁馨的肩膀,问道:“你去红螺寺要做什么,你跟姐姐说,我才能带你去。” “我……我……” 似是被聂芷菁放在背后的手安抚到情绪,宁馨稍微冷静了一些。 这件事情必然是不能让第二个人知道的。 就算是聂芷菁也不行。 “我只是想去看看热闹而已,那日定然非常热闹吧。” 她干笑两声,像是能压住自己的焦虑。 见她不想说,聂芷菁也识相的没有继续问下去。 过了会儿,宁馨的情绪控制住,便问她今日过来是为何。 聂芷菁佯装不满:“全京城都知道了宁状元家的小千金与慈幼局联手办了一个学校,主要就是教一些姑娘们学习技能,我们是关系不好了吗?为何我不知道。” 知道她不是真的跟自己生气。 宁馨笑笑,说道:“这不是前段时日你家兄长还在京城,我怕我与你联系,他又当作是我爹爹的关系。” 聂芷菁的兄长聂淮对宁成文似乎是有着极大的敌意。 加上上次将自家妹妹从宁成文的卧室拎出来,后面更是看顾的极其严格,一次也不允许聂芷菁来宁家玩。 如今是边疆战急,急缺主帅,聂淮无法只得抓紧赶回去。 这才让聂芷菁有机会跑来宁家。 好在,聂首辅倒是不怎么管自家女儿去哪儿。 “我兄长现在已经走了,没人管得了我啦!”聂芷菁得意洋洋道:“你什么时候也带我去那里瞧瞧,我家几个小妹都好奇的紧,想知道那些姑娘们都学些什么,你知道的,这些深闺的姑娘们在家都快闲的长毛儿了!” 封建社会的女子,多都奉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原则。 这些高门的女子们更是如此。 宁馨当然懂得。 所以,她经常会觉得这些姑娘们可怜。 人一生若是只能看到头顶上四四方方的天空的话,那该活的多么憋闷。 更何况,若是有了这些千金小姐们的加入,说不定慈幼局的姑娘们日后工作选择会更加的多元。 但前提是,那些什么小姐千金不是抱着取乐的态度去看。 听说宁馨顾虑的是这件事情,聂芷菁一拍胸脯保证道:“绝不会有那样的人的,眼高于顶的人,我爹爹也不叫我跟她们玩儿的。” 约定好了去慈幼局的日子。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聂芷菁竟然就安排在了后日。 也就是越贵妃出城去红螺寺给圣上祈福的日子。 宁馨想要拒绝,可准备开口时又觉得有些恍惚。 自己是不是大包大揽惯了,是不是不该干涉叔爷的决定。 每个人一生都有不同的路要走,选择不同,她不该干涉。 于是,咬咬牙应了下来,答应后日带聂芷菁和她的小姐妹们去慈幼局看那些姑娘。 虽说是答应了,可一想到后日的事情,宁馨还是无法安稳。 她躺在床上整夜整夜的无法入眠,索性翻身起来点亮了屋内的烛火想要找本书打发一下时间。 夜色如许,宁成文刚刚下值回家。 进到了户部以后,他的确享受了吉祥物应该有的待遇。 不管是上司还是同僚,待他都非常的亲善和气。 甚至刚刚来的时候,都不太敢安排复杂的工作给他做,像是怕把他这个吉祥物给累坏了。 但宁成文哪里是那种能坐得住的性情。 宁馨过去告诉过他,要想在一个集体当中永远被人重视,就一定要找到自己存在的价值。 这样才能够一直不被淘汰。 现如今他扛着六元及第的状元郎的名头,自然是被人重视的。 若是风头过去了,他却还是不能在户部站稳脚跟,那么到时候他又将何去何从。 所以哪怕是周围人什么都不叫他做,宁成文还是坚持要做事,遇到不会的问题也会虚心的像同僚或者年长一些的官员请教。 下凡的文曲星还有如此的谦逊性情。 这让户部的官员,包括之前一直对他耿耿于怀的裴大人都不免对他刮目相看。 户部工作涉及许多账目问题。 宁成文几乎没过一个工作都会仔仔细细复查多次,今晚也是因为查账所以回家这么晚。 往常这个时间馨儿早就已经睡了。 可是今夜,女儿的房中却仍然亮着烛火,宁成文朝前走了几步,看见门内,宁馨小小的身影映照在墙上。 她双手抱膝坐在椅子上,歪着头像是在思考什么,又好像并没有。 他想敲门问问宁馨为什么还没睡,可是手伸到一半却迟疑了。 他知道宁馨现在面临着一些很艰难的事情,可之前父女俩却早已经说好。 宁成文负责顶着这个状元光环继续努力上进,保证宁家富贵无虞,光耀门楣,而其他的事情都交给宁馨去办,他绝不插手。 可是,今夜,看着门上宁馨小小的身影。 宁成文迟疑了。 半晌,他到底还是敲响了那扇房门。 “进。”好半天,悠悠的一声从门内传出来。 宁成文推门而入。 宁馨水润着眼睛望着他,似是有好多话要说。 他的心瞬间就软的一塌糊涂:“馨儿,你怎么了,受了什么委屈跟爹爹说说。” 他迎上去,心疼的抚摸着宁馨的小脑袋。 夜晚,加上一直无法与人倾诉的情绪在这一刻到了顶峰。 宁馨趴在爹爹的怀里,终于没忍住将后日于四叔有可能去红螺寺的事情告诉给了宁成文。 “爹爹我好怕,我已经失去了李爷爷,不能再失去叔爷了。” 她小声小声的啜泣着,这一刻终于像是一个小朋友了。 “别怕,馨儿。”宁成文轻轻抚摸着她的头。 圣上近些日子身体抱恙,近些日子就连上朝的时候都觉得气息恹恹的,越贵妃去红螺寺祈福,这一次声势浩大,六部都派了官员一同前往。 巧合的是,户部派的刚好就是他。 于四叔也会为了宁馨的焦灼而痛苦。 为了想要帮李贵报仇而不惜以生命为代价。 可自己为什么不可以呢? 这么多年他一直在馨儿为他制造好的温室里幸福生活。 终于这一次,他也拥有了回报这些人的机会。 宁馨没有看到她爹爹眼中的毅然,还在嘱咐:“去了千万要阻止叔爷,千万不能犯傻,能成功刺杀越贵妃的几率太小,我们得从长计议。” 能够杀了越贵妃自然是一劳永逸的好事儿。 但宁馨不想让于四叔置身于危险之中。 宁成文心中想的是如何帮助于四叔刺杀成功,嘴上却乖乖应了宁馨:“好,爹爹知道了。” 第二百五十三章 越贵妃娘娘摔死了 小废物爹爹好像一下子就长大了。 能够帮自己分担责任,也能够帮自己解决问题。 那夜的深谈之后,宁馨非常认真地进行了一下自我反思。 或许她应该改一改大包大揽的毛病,不该什么事情都想要自己去解决。 爹爹都进了户部,日后要面临的风浪还很多,她不可能所有事情都在场。 很快,越贵妃去红螺寺进香的日子便到了。 宁馨从一早上开始就有些坐立不安。 宁成文也起了个大早,收拾好自己,又换上了户部的官服。 准备出去的时候看见宁馨站在院子里看着自己发呆。 宁成文嘴角弯出一个安抚的笑,朝宁馨道:“放心吧,一切有爹爹。” 这一次,自己要站在前面,替馨儿挡住那些外面的风浪。 “好,爹爹,我相信你。” 宁成文去与其他六部的官员汇合,宁馨心中的焦虑也因为宁成文的安抚而稍微好了一些。 于是也便洗漱换了衣服等待聂芷菁带着她的小姐妹们来找自己,好带他们去慈幼局参观。 今日的参观她已经和慈幼局的局长沟通过了。 那些女孩子们也都做好了准备,想好好表现表现,也不在贵人面前落了慈幼局的面子。 不多会儿,聂芷菁便带着两个她的小姐妹来了宁家。 两个姑娘年龄和聂芷菁都相仿,模样气质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娇小姐。 宁馨友善的和二人打了招呼。 聂芷菁介绍,其中一个是内阁大学士家的孙女熊采薇,另一个则是礼部侍郎夏大人的妹妹夏灵心。 宁馨虽说没什么一眼看终身的本领,但是当了那么久的班主任,看一个孩子是什么样的性情她还是有些准确性的。 这两个女孩子当中,夏灵心看起来就乖顺许多。 但这个熊采薇却并不是如此。 她自从进了自家院子里就四下观望,像是在寻找什么似的。 宁馨很是不喜欢她的眼神。 但碍于聂芷菁的面子,也不好说什么。 只能带着三个人朝着慈幼局去参观。 因为提前已经打好了招呼,所以才过来便见到慈幼局的姑娘们整整齐齐站在门口迎接贵人。 有种现代学校迎接检查,等领导检阅的意思。 “梅子姐姐你怎么也在?” 梅子也站在迎接的姑娘们当中,宁馨和她打了个招呼,也将人拉出来给三人介绍了一下。 “这位是梅子姑娘,她是金一针郎中的入室弟子,医术十分了得,现在也在慈幼局这边教授姑娘们一些简单的医术。” 梅子医术了得,又有金一针大夫背书,宁馨说这个其实是存了几分显摆的意思的。 却没想到她说完以后,那个叫熊采薇的姑娘竟然轻叱了一声。 然后小声嘟囔了一句:“不就是个看病的,还是个姑娘家,竟然就这么抛头露面的,也不嫌寒碜。” 声音虽小,但大家站的很近,都听的清清楚楚。 梅子翻了下眼皮,朝宁馨这里看了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这货你是哪儿弄来的…… 宁馨也非常无语,她还从没见过这么不给人面子的世家千金。 于是不满的看了聂芷菁一眼,示意她管好自己带来的人。 聂芷菁也觉得很丢脸,赶紧捂住了熊采薇的嘴,生气道:“再乱说信不信我直接把你扔出去,管你是谁家的千金!就算是你祖父来他也不敢把我如何!” 说得倒也是。 内阁大学士官再大也大不过首辅大人。 熊采薇被聂芷菁压了一头,不满的嘟起了嘴,嘟嘟囔囔:“就她那样,竟也能得宁状元夸奖,我呸。” …… 宁馨撇撇嘴,无奈和梅子对视了一眼。 得了,知道症结在哪儿了。 感情这位又是个看上自己爹爹的。 真是烦啊。 她给了熊采薇一个好自为之的眼神,想着只要她后面不要再作妖,赶紧参观完也就算了。 谁料到,进去开始参观以后,这个熊小姐可是一会儿都不闲着。 管教厨艺的师傅叫“臭炒菜的”,管教刺绣的绣娘叫老妈子。 直把这学校里面的不管是学员还是老师都烦的要命。 聂芷菁也气的脸色发黑。 就连一旁的夏灵心都觉得十分尴尬,想要拦住她那张破嘴,可是这熊采薇的嘴就像是破棉裤腰似的,死活都闭不上。 宁馨后来实在是受不了,都准备直接把人撵走的时候,梅子突然开口了。 她向来是不让任何人的性情,今日能忍这么久,全是看在宁馨的面子上。 不过如今看着宁馨也快忍不住了,她索性也算是为宁馨出一口气。 两步走到了熊采薇跟前,低头俯视着她。 梅子自幼在慈幼局长大,性情里就是有些混不吝在的。 加上她个子又高,低头看人的样子,莫名就叫熊采薇下意识朝后面退了两步。 “你、你干什么……”她有点怕,却又不愿意对梅子妥协。 梅子弯弯眼睛,笑的一脸天真:“熊小姐刚才也听见了,我是个郎中,我这人最是看不得人受苦,我知道您现在肯定受着某种病痛的痛苦,我给您把把脉如何?” “我不、我不用!” 熊采薇挣扎的厉害,可是梅子却一点机会都不给她,上来就扯住了她的右手手腕,强行双指扣在了上面,两息之内便摸稳了脉搏。 随即,梅子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看看宁馨又看看熊采薇,继而又看了看周围的另外两个人。 一脸通信的说道:“熊小姐,没想到原来您得的竟是痣核啊……我说怎么刚才离得那么远都闻到你嘴里那股子味道了呢,是便秘引起的吧,你可得多喝水多吃蔬菜才行啊,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得了这样的病,日后可怎么嫁人啊。” 痣核便是痔疮。 一下子就摸出她得了痔疮,这个能耐宁馨是佩服的。 顺便也佩服了一下梅子气人的能耐。 她憋着让自己不要笑出声,可一旁的聂芷菁却是忍不住了,指着熊采薇哈哈大笑道:“叫你嘚瑟,还瞧不上这个瞧不上那个的,竞得了这样的病。” “你们,你们!”熊采薇都快被气哭了。 脸红的像是被人抽了十几个耳光一般。 一跺脚一甩袖,哭唧唧的跑开了。 没了这个烦人精,后面的参观就没那么难受了。 宁馨带着两人参观完后面的几个项目以后,聂芷菁和夏灵心都非常触动,也说好了会联合京城其他小姐一起给慈幼局捐些钱。 这会儿梅子的脸色总算好起来,认认真真带着众位姑娘向二人行礼道谢。 虽说一天都在慈幼局,可宁馨的心没有一刻是不牵挂在红螺寺那边的。 等到把聂芷菁她们送走,宁馨便匆匆忙忙朝着家里的方向赶。 可还不等到家,还在马车上的时候,便听到街道上有人边跑边喊:“越贵妃娘娘掉到悬崖摔死了!!” 第二百五十四章 正文完 宁馨的脑袋嗡的一下,随即跳下马车拉住了刚才说话的那个路人。 “你刚才说什么?谁死了?” 那人莫名其妙,但见是个小丫头,也就没有和她计较,反而耐心解释道:“贵妃娘娘啊,越贵妃,宫里的贵人,今儿去红螺寺进香的,不知道怎么搞的进完香以后她没有直接出来,而是自己去了后山,哪成想就掉到悬崖底下去了,估计是活不成了。” 红螺寺后山有个悬崖,几十丈高,十分险峻。 那周围的人都管那座悬崖叫断头岭。 没人会往那个地方走。 越贵妃会独自一个人去那里,还掉落了悬崖,直觉告诉宁馨,这一切都和叔爷脱不了干系。 她的心脏砰砰的不停跳动,飞速赶着马车回到了家中。 宁成文还没有回来。 但托了人带消息回来,说是要配合查案,结束才能回来。 宁馨知道自己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哪怕心再焦也只能在家里等着,等到她爹爹回来才能知道事情的真相如何。 没想到这一等就是一夜。 宁成文是次日凌晨回来的。 人是肉眼可见的看着疲惫,下巴上甚至生出了一点青色的胡茬。 不再像平时那种清俊公子的形象,很成熟男人的样子。 “爹爹。” “馨儿。”看见女儿,宁成文几步走了过来,然后微微弯了弯身子,在宁馨的头上摸了摸,唇角弯起一个笑,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小声说道:“没事了,一切都结束了。” 越贵妃的那些罪恶,那些无法放在太阳底下被天下人知晓的罪恶,今日一遭以后,都深深地藏在了那座崖底。 直到后来很多年,宁馨也不知道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她知道,是她爹爹,是这个她一直护在身后,当成孩子一样的爹爹。 他和于四叔一起密谋了那场隐秘的暗杀。 越贵妃的死亡最初在朝野上下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毕竟她曾经是帝王最最宠爱的妃子。 可她再怎么样也只是个女人。 一个女人的死亡对于朝臣来说又能有多大的意义? 所以,红螺寺后山搜寻贵妃遗体的动作持续了几日以后,见没有结果,顺天府府尹不愿意继续浪费人力物力,便提议不要再继续白费力气。 以聂首辅为首的其他一些朝臣对此也持赞同意见,皇上虽说心里不愿,但不能违背天底下的所有人。 更何况,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那么高的悬崖,掉下去就是死。 怎么可能还会有什么活路。 找也不过就是走一下形式而已。 于是很快,这件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 随之而来的便是皇上身体日益衰弱。 先是生了一场大病,众人都只当他是思念已逝的越贵妃娘娘。 但是没想到,这场大病一连生了许久,后面甚至开始出现一些更加严重的情况。 太医院的所有太医都诊断无果以后,宫里甚至开始谣传是越贵妃死的不甘心,所以回来闹的。 于是宫中又开始操办起了一系列的法事。 但天不遂人愿,皇上的身体并没有见好,倒是将宫中闹的是人心惶惶。 眼看皇上日渐衰微,很难再有痊愈的可能,聂首辅便带众人一起上书,奉劝皇上抓紧立储君。 而可选之人中以刚刚回归皇室的顾绯,哦不,现在叫萧绯的呼声最高。 眼看着立储君一事似乎已经是板上钉钉,皇上也私下找了顾绯多次,给他表达了这个意思。 可是万万没有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萧绯却突然剃发出家了,临行前还专门将自己的名字从萧绯改回了顾绯。 没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是听说他出家以后,皇上的身体是一日不如一日。 最后,在众多老臣的建议下,从自己的几个儿子中选择了一圈,最终立了虽然身体不算太好,但性情能力都不错的二皇子。 次年,先皇驾崩,二皇子登基、 改年号为和元。 意在盛世安和,一元复始。 宁成文虽在户部表现极好,但他仍然觉得当官应该多去了解百姓身边的事情,而不是天天躲在屋子里拨弄算盘珠子。 于是便也自请去偏远之地从父母官做起。 临行那日,皇上特地叫他来养心殿说话。 君臣二人隔着一张方正的书案,宁成文躬身站在前面,不明白这位年轻的帝王有什么事儿要跟自己商量。 “听说这次调去闽滇一地是你自己跟吏部提的?” 皇上从书案后面抬起头,略略打量了一下宁成文。 “回圣上,是。” 若说最初走上科举这条路他想的只是光耀门楣,让自己和自己的家里人不被欺负。 那么经历了这么多以后,他心里想的就早已经不是这些了。 他从馨儿身上懂得了许多道理。 比如人该有责任感,不止是对于家庭,更是对于国家,朝堂。 自己身在这个位置,就应该为天下百姓筹谋。 而不是像朝廷中的很多官员一样,心中只有自己,而没有天下人。 见宁成文态度如此坚决,皇上欣慰的点了点头。 半晌,又试探的问道:“你家那小丫头近来如何了?前儿我叫皇后传她进宫来坐坐,竟也不肯来,她就那么忙?” 麻烦都解决了。 宁馨现在却还是没有闲下来。 慈幼局的学校办的极好,她怕姑娘们光学技能,手脚饭碗能够独立,但精神仍无法独立,所以还在学校安排了几个先生,教这些姑娘们读书识礼。 而且,魏琴的胭脂铺在京城的盘子也越开越大,这边的事情也都交给了宁馨自己打理。 更有淮南那边的书会也越做越好。 已经隐隐有要向京城这边蔓延的趋势了。 宁成文老是心疼女儿太累,想让她少做点事情,毕竟现在他自己的俸禄就已经不少,就是养活父女两个都是绰绰有余。 可是每每说到这些,宁馨都会扬起一个阳光的笑容,跟他说一句什么: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哈哈,好一个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你家这丫头啊,真的是聪明的叫人喜欢。” 皇上闻言,似有所想道:“一个女孩子能有如此的眼界和学识,与家中的启蒙是分不开的,而且她之前和我说,男人有男人的优点,女人也有女人的长处,女人不该只被关在后院,只成为男人的附庸,这一点我觉得甚好,就像朕,能到今天这一步,与皇后的扶持是分不开的,我们就不该小瞧那些女人。” 宁成文哪里还知道宁馨竟然跟皇上说过这些大逆不道的话。 现在皇上又把这话说给自己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 宁成文后背直冒冷汗。 可就在这时,案桌后面的皇上却突然笑起来道:“所以啊,我说这姑娘家也应该读书,读书才能聪慧,才能看清世事,我已经叫人去筹备这女学的事宜了,但这女学啊朕也没什么经验,你回去问问你家那丫头,若是请她过来做这女学的院长她是愿意还是不愿意啊?” 简直就是一个大馅饼砸在了脑袋上。 自己家的馨儿可不就是天生的院长。 宁成文高兴的几乎合不拢嘴,几乎没思考就说道:“圣上您放心,我家馨儿肯定特高兴。” 当晚,宁成文兴高采烈从宫里出来。 回家以后就直奔宁馨的房间。 此时的宁馨正在看资料,淮南书会要进军京城,要铺垫准备的事情可是很多。 她正在熟悉这京城的各方势力,争取自己能够给它尽快搞定。 宁成文就是这个时候进来的。 “馨儿,你猜爹爹去宫里今天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 还用猜,就看他那一脸不值钱的笑就知道肯定是好事儿。 宁馨也懒得陪他玩这种幼稚的过家家游戏,直言道:“什么事儿赶紧说,我这活儿还没干完呢。” “哎哎。”宁成文乖巧的应了一声,老实巴交的坐在了椅子上,但语气里还是藏不住的喜悦:“圣上说想要开办女学,想请你去当这个女学的院长!!” 女学? 院长? 宁馨白眼都快翻上天了。 自己还不到十岁,是有三头六臂也没这么厉害吧。 那么多活儿她哪里忙得过来。 可还不等她开口拒绝,就听宁成文已经掰着手指头开始说道:“爹爹都想好了,这事儿只有你能给做好,等你当了女学的院长,那些姑娘们就都能像我家馨儿这样聪慧懂事了,以后再也不用吃苦,不用被人欺负,能够坚强独立。” 他眼中期许的光亮闪闪的。 像是二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样。 啊啊啊,谁能承受住自家崽这么夸人啊。 宁馨心中长长叹了一口气,将手中资料放在了桌子上,认命般道:“行行行,不就是带一帮孩子读书么,我做就是了。” 反正就是做班主任嘛,她又不是没干过! 再来一次就是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