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诡时代照夜人》 第1章 黑夜、高柳城、杀星无常 时已入夜,星月无光。 大地陷入无尽黑暗之中。 城外阴风呼啸,宛如鬼哭神泣,渗人心魄。 高柳城,建成至今二甲子,有“神”长居,拒妖邪于外。 城中少见妖邪作祟,然而安稳之下,人心浮动,反倒祸事频发。 于是城守府组建了两支维持秩序的“巡守使”,一为日巡,二为夜巡。 “头儿,抓到那采花贼了。” “跟五爷预料的一样,不是咱们坊里的。” “日!这厮长得真他娘的丑啊。” “难怪被他糟蹋的姑娘们,都要自寻短见,看着他这张脸,老子都想吐。” “……” 十余位黑袍人,将那矮小丑陋男子,五花大绑,扔在井边。 而这丑陋男子,被拳打脚踢,浑身伤痕。 他抬起头来,眼睛血红。 额上的鲜血,顺着鬓角流下来,让他丑陋的面容更加狰狞扭曲。 “你们这些所谓的巡夜使,一个一个全是废物,怎么可能提前设伏于我?” 他咬牙切齿,满是不服:“而且这娘们儿,是我在街上,临时起意,物色到的!” 嘭地一声! 一名黑袍青年,上前就是一脚,踹在他令人作呕的丑陋面容上,冷笑道:“是不是觉着,那女子在高楼赏景,气质出众,长相绝美,身段绝佳,尤其是双腿极长,就连衣着穿戴,都正中你的喜好?” “那是五爷走访了多位被你糟蹋的姑娘,以她们共同的特点,以及当日穿戴的衣着,最终结合起来,画出来的纸人!” “外城南区十二坊,共计三十八座高楼,‘她’曾经在其中二十三座高楼上出现过!” “登上高楼,就是为了离得远,看得不真切,却又朦胧得……令人遐想联翩。” “我们每次都用轿子,把她送到院里来,连着三天了,才守到你这么个肮脏的老鼠!” 这青年禁不住怒火,收了刀,上前又是一阵拳打脚踢。 众人见状,也都上去,添了些手脚,下手极狠。 “你個混账东西,学了一身障眼法,功夫也算出众,去哪里不能挣钱?有了钱逛青楼不就得了?偏要当采花贼?” “咦?你他娘身上有着银两?” “有钱伱不去青楼?这他娘的又花不了几个钱,非要摧残良家女子!” “恶心!我呸!简直就是淫贼!淫贼都不如!” 在一阵拳打脚踢,又伴随着惨叫声当中,有人伸手推开了院门。 随后便有个冰冷的声音,在众人身后,缓缓响起。 “住手!身为巡夜使,应执法守正,肆意殴打犯人,是知法犯法,要受罚的!” “五爷!” 众人纷纷停手,转身看去,无不恭敬施礼,齐声喊道。 “……” 来人貌若青年,身着黑色劲装,尽显精壮身材。 他面貌端正,五官冷毅,神情漠然,浑身散发着一股子森寒的冷意。 他缓缓行来,站在那丑陋男子身前,低着头,面无表情。 而那丑陋男子,终于喘过气来,鼻青脸肿,满面血迹,抬着手,喘息着道:“这位兄台说得是,你们殴打犯人,这是知法犯法!再他娘的打下去,老子就死了……” “根据今年新修的律法,我没伤人命,这点儿破事,我要是花点儿银子,顶多就服几年苦役!” “你们要是打死了我,就是恶意杀人,就算城守府网开一面,你们也得丢了这身狗皮!” 他勉强撑起身子,喘息不定,疼得嗷地叫了一声。 众多黑袍人,面面相觑,站在原地,却无一人上前。 随后便见这位五爷,依然面无表情,但却伸手扶住了对方即将摔倒的身子,淡淡道:“看不出来,你还熟读律法?” “咱们这种作奸犯科的,总得知道什么叫死罪不是?” 这采花贼偏过头去,说道:“这位兄台叫他们不要继续殴打,显然也是懂得本地律法的,不知尊姓大名?” “无常。” “五兄弟……妈呀!杀星?” “是我。” 五爷依旧面无表情,伸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他直视着对方充满恐惧的双眼,手掌缓缓用力。 然后就见他偏过头去,看向众位黑衣巡夜使,肃然说道:“刚才那样打,是打不死人的。” 咔擦一声! 采花贼被生生扭断了脖子。 “嫌犯拒不认罪,以障眼法试图脱身,并妄图抵抗,就地伏法!” 只听得五爷这样说来,平静说道:“律法新修,近一段时日里,会比过往严厉些。” “你们作为巡夜使,这段时日做事都要严格按照律法规章,不能知法犯法,肆意殴打犯人。” “但像是他这种拒捕的,就地伏法,就没问题了。” 他甩了甩手掌,捡起钱袋子,倒出一半银两,剩下的扔给了巡夜使,便直接离去,头也不回。 众人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面面相觑,一时无言。 过得片刻,才听刚才那个去青楼花钱的青年,啧啧地道:“五爷下手是真狠呐。” 另一人嘿然道:“要不然怎么叫杀星呢?” 而为首的中年人,更是露出复杂之色:“五爷协助咱们巡夜使办案,这还不到两年光景,死在他手底下的嫌犯,没有一百都有八十了。” 那个青楼花钱的男子,不由得感慨道:“要是五爷一直都协助咱们办案,就最好啦。” “甭乱想啦,咱们这些巡夜的,不过是‘城守府’麾下的小角色!五爷跟咱们不是一路人……” 中年男子低声道:“听说五爷是监天司的人,但不知为何,升迁不成,遭人刁难,所以调来协助咱们办案,积攒功劳。” 停顿了下,他不由得叹道:“可惜下手太狠啦,杀性太重,怕是要被人当成把柄……怕这次升迁,又不成了。” —— 而被称为五爷的男子,走出院外,微微闭目。 脑海之中,却浮现出一篇文字来。 姓名:林焰。 年龄:17。 功法:五行内息诀。 修为:内壮巅峰(996/1000)+ 神通1:食煞! 神通2:镇魔! 技法如下: 雷刀第一重(87/100)+ 剪纸为马(12/100)+ 易容术(67/100)+ 敛息术(21/100)+ 煞气:3缕。 “还差了二缕煞气。” 林焰眉头微皱,心道:“这采花贼,也算入了武道境的门槛,皮肉筋骨的锤炼,都算是有了点儿火候,可杀了他,也只得三缕煞气。” 他有些无奈,距离突破炼精境,刚好差了这么一点儿。 不知不觉,从觉醒宿慧,忆起前世以来,步入修行之路,也有两年半了。 最初是靠着杀猪宰羊,才积攒煞气,进展缓慢,过了大半年的光景,才锤炼了皮、肉、筋、骨四个境界。 这四境层次,被称为武道的第一大关。 后来阴差阳错,遇见了一位大人物,受邀加入监天司,化名无常。 不久之后,那位大人物,就推举他作为外城的一位掌旗使。 但内城的监天司总部,驳回了申请文书,认为他资历太浅,功劳太少,暂不足以担任掌旗使之位。 所以,才有他协助巡夜使,缉拿凶犯,积攒功勋一事。 但他为人正直,嫉恶如仇,所以通常不留活口。 这就导致,他经常是功过相抵,时至今日,还没攒够晋升掌旗使的功劳。 但在此期间,煞气所获甚多,食煞而升,修为进境,可谓势如破竹。 武道第二大关,分作两个层次,分别是:炼血、洗髓。 “我于一年前,就已晋升至武道第二大关,仅用半年,就完成‘炼血’及‘洗髓’!” “第三大关,是锤炼五脏六腑,称之为‘内壮’,我已修至巅峰!” 林焰心里想着:“根据古籍记载,在天地异变之前,内壮巅峰的武者,已是世俗武夫的巅峰,人身体魄之力的极限。” “但在异变降临之后的这个时代,只有以武入道,超凡脱俗,才算是真正登堂入室,勉强拥有自保之力!” “这一步,称为炼精境!” 他停顿了下,往后看了一眼。 城中灯火通明。 城外黑暗沉寂。 这是一个混乱无序,弱肉强食,又有妖孽横行,邪祟出没的时代。 这座高柳城,建成一百二十年,逐渐恢复了人族文明体系的雏形。 目前依然处于粗糙而野蛮的时期,但似乎也正在逐渐发展完善。 “毕竟是降生在高柳城内,我这穿越的开局,也不算太差了。” 林焰这样想着,走入了巷子里,揉了揉脸面。 然后,他揭下了一层皮。 冷毅的面容,只是伪装。 他的真容,竟然显得有些清秀。 而长时间隐藏在面具下的皮肤,白得像是没有血色。 他脱去了身外的黑色长袍,翻过一面,赫然是一件洗色发白的淡黄色衣袍,甚至有两三个补丁。 巷子的另一端,走出来的,已不是名震高柳城的杀星五爷。 是一个清秀瘦弱,衣着朴素的贫家少年。 他在夜色里,从城南区域,沿着巷道,悄然越过坊门。 快步走了许久,才来到一处老旧的街道,来到了尽头的破旧房子里。 这破旧房子,左右不过六步宽,前后不到十二步。 入门就是厨房。 隔开一个小门,里边是木床。 这就是他的家。 这是从他祖父一辈,流亡到高柳城,用尽了积蓄,才在这个混乱无序的世界里,买下来的一块栖身之地。 “嗯?” 林焰入了门,就看见灶台边上,放着两个布袋子,一大一小。 掀开来看,大个袋子里装的是米,而小袋子里是盐。 “看来是二哥来过了。” 林焰这样想着,面上不由浮现笑容。 他在这世上,还是有亲人的。 姐姐在五年前便嫁到了内城,但每年会回来两三次。 大哥原本成为了高柳城的守城士兵,但六年前被栖凤府城征调,算是高升,陆陆续续也寄回了几次银两。 至于二哥,则在成婚以后,得到大舅哥的资助,建了一座房子,有三间两廊。 原本新房建成,也预了林焰的住处。 但偏巧在房子建成之前的那几日,他忽然觉醒宿慧,忆起了前世。 并诞生两大神通,一为食煞,二为镇魔。 他两世为人,考虑得更深一些,也知道“食煞”神通,多半要走上刀口舔血的日子。 指不定哪天就招惹了仇家。 加上自身修行方面,难免会有种种不便,所以他没有搬去新屋。 因为此事,二哥还气得脸红脖子粗,但犟不过自己,也就只好作罢。 只是还是对自己放不下心,隔三差五,就会带着饭菜,或者米面鱼肉,过来一趟。 “先睡一个时辰,再起来煮个白粥,差不多得去屠宰场干活了。” 林焰虽然化名入了监天司的门槛,但也没有放弃屠宰场的活计。 毕竟杀猪宰羊,同样会有煞气生成。 其次,这个活计,在城中颇为吃香。 当初是嫂子娘家那边使了关系,才让自己去当了这么个屠夫。 而且,每个月还有二两银子,可以说薪资丰厚。 “晚上协助夜巡使破案,白天屠宰场杀猪宰羊,全年无休……除去吃穿用度以及练功所需,好歹也攒了四十多两银子。” 林焰心中暗道:“再攒个十年八载,大概可以在外三坊买块地了,然后继续攒个三年五载,能建个宅子。” 他这样想着,正要脱衣沐浴,却听得外边传来声音。 “阿磊,家里的水缸裂啦,你得回去补一补。” 这是二嫂的声音。 “嗯?” 林焰快步走出,打开房门。 门外的女子,二十出头的模样,相貌秀丽,衣着朴素。 “阿焰,你二哥呢?” “二哥没回家?”林焰闻言,心中倏忽一紧,低声道。 “下午的时候,他买了只烧鸡,说要给你送半只过来,然后就没回家啦。” 二嫂似乎有些茫然,怔怔说道:“我原以为你们兄弟俩是喝了酒,他顺便在这儿住下,要不是水缸裂了缝,我也不会过来喊他……” “……” 林焰闻言,心中微凛,不由得下意识朝城外瞥了一眼。 在这个世道,白昼是人世间,黑夜是幽冥界。 城镇之内,有神灯所照,鬼邪不侵。 城墙以外,神灯未至,邪祟出没。 他瞬间收回目光,暗道:“二哥稳重,知晓城外危险,都下午了,应该不会出城。” “天都黑了,在我窗边喊个啥?” 就在这时,邻家推开了窗,一个老头儿不耐烦地念叨:“你那未过门的小娘们儿过来找,正好碰见你哥,让他去家里,跟你未来岳丈商量聘礼的事儿去了。” “未过门的小娘们儿?” 二嫂怔了下,看向了林焰。 林焰闻言,笑着说道:“原来如此,那没事儿了,我待会儿过去看看,让二哥早些时候回家。” “知道他去哪儿了就好,你记得让他早点儿回去。” 二嫂松了口气,才转头往家里去,但又忽然折返回来,从兜里掏了点儿碎银子。 “都要成家的人了,过两天庙会,带人家姑娘儿去逛逛,别省着花钱。” “知道啦。” 林焰这样说来,目送二嫂离去,然后才敲了敲邻居窗户。 “刘伯,我那未过门的小娘们儿,是谁家的?” “你小子多少个相好的啊?这还问我?” 老头儿探出头来,满面震惊,鄙夷之中还带着羡慕:“不就是陈江宝家的女儿嘛?你另外还勾搭谁家的啦?” “陈江宝?知道了,你早点睡。” 林焰面无表情,将掀开的窗户按了回去。 他回屋取了刀,径直奔向城南外。 在夜色下,他清秀的脸上,变得更加冰冷。 陈江宝没有女儿! 而且陈江宝死了。 昨天早上,就在城外,陈江宝只剩下半个没啃干净的脑袋。 第2章 柳枝照夜灯 夜色下的林焰,一身朴素衣衫,清秀而苍白的脸上,满是杀机。 他提着刀,穿过了巷子。 从巷子的另一端,走出来个浑身黑袍,五官全然不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的青年。 “入夜已封城,回去!” 守城的士兵,远远地大声喊道。 “监天司办案,开城!” 林焰从怀中掏出一个令牌,脚步未停,朝前而来。 他来到城门前,偏头说道:“给我一盏柳枝照夜灯!再拿三炷香,一对红烛!” “这不合规矩……五爷?” 那守城的校尉,正要拒绝,却忽然认出了他。 看见对方眼中满是杀机,不由得浑身一颤。 再想起对方杀星的名号,顿时偏头喝道:“听到没有?拿一盏柳枝照夜灯,再拿三炷香,一对红烛!” 他说完之后,才小心翼翼地道:“五爷这么晚了,出城作甚么?城外可凶得很……” 林焰面无表情,一言不发,从一个小兵手里,接过了柳枝照夜灯,以及三炷香。 那城门校尉见状,又迟疑道:“您是监天司的人,从城里出去,倒也合乎规矩!但是,天亮之前,城外的一切,都不允许入城的,待会儿您……” “不让你为难。” 林焰语气低沉,说道:“我等天亮之后,才会回来。” 他提着柳枝照夜灯,沿着城门打开的缝隙,快步走了出去。 城外阴风阵阵,黑暗无边。 柳枝照夜灯的光芒,渐渐远去,如同萤火虫一般,在无尽的黑暗之中,消失不见。 这一点光芒,只能照亮身前三尺。 照不清这漫漫长夜,无尽的黑暗。 守城的兵卒们面面相觑。 随后才听一個小兵低声道:“都说这位五爷号称杀星,是个凶人,没想到这么凶,敢出城走夜路?” “所以他这不是跟咱们借了柳枝照夜灯了嘛?”有人笑着道。 “城外黑暗无尽,妖孽横行,一盏神灯也未必奏效。” 这名守城的校尉,微微摇头,解释道:“高柳城是‘柳尊’庇护的地方,咱们在城墙上挂着柳枝照夜灯,就是宣明边界!” “黑暗中的强大邪祟,除非是想要与‘柳尊’开战,否则不敢来犯。” “当然也难免会有意外,咱们守城的兄弟,每年算下来,难免也会折损一些人手。” “守在城下,尚且如此,而出了城,就更不一样了。” “不是每一个在黑暗中的邪祟,都愿意给‘柳尊’一个面子的。” 这位校尉,揉了揉眉头,神色有些凝重,说道:“听说去年在府城那边,就有一位大人物,出城接收供物,但在回城时,不知为何,耽搁了时候。” “尽管途中打起梧桐照夜灯,但还是被吃净了魂魄,一行六人,肉身无损,呼吸依旧,但都醒不过来了。” 这些兵卒面面相觑,只觉得夜间的寒风,忽然变得有些刺骨冰冷。 “梧桐照夜灯,那可是象征着庇护府城的‘梧桐神母’,这都镇不住邪祟?” “所以,天亮之前,他若回城,绝不能放进来!” 这位校尉脸色极为凝重,低声道:“谁也不知道,夜里回来的,究竟是人,还是什么东西……” 众人皆是沉寂,一时间心头愈发沉重。 尤其是近来加入城卫司的新兵,更是吓得脸色有些发白。 —— 柳枝照夜灯。 这灯笼看似寻常,但底下悬着一根柳树枝条。 这自然不是庇护高柳城的“柳尊”本体枝条,而是种在庙中的柳树,沾染了柳尊的气机。 而灯笼之内,其实有个罐儿,盛放灯油,点上油芯。 灯笼本身,二百文钱,不算便宜。 但灯油也是极为昂贵。 这是出自于柳尊神庙之中的灯油,单是一两油,就得一百文钱。 平常百姓家,即便买了这个柳枝照夜灯,也基本点不起柳尊神庙所制出的灯油。 但寻常百姓,入夜基本就不敢出城,买来柳枝照夜灯,通常也是放在家中,保个安稳。 往往是在逢年过节、乔迁入宅、嫁娶成婚之时,才会点上一盏柳枝照夜灯,彻夜不熄,作为吉祥之兆。 这已成当地风俗。 “……” 林焰提着柳枝照夜灯,沿着道路,一路疾奔。 高柳城已经离得远了。 但他回望一眼,还是看得到淡淡的火光,笼罩着整座城,如同匍匐在黑暗中的庞然大物。 城守府每天都会支出固定分量的灯油,围绕在城墙上面,每隔百步,就点上一盏,亮明边界,驱散邪祟。 而灯笼以及灯油,难免都会有所“损耗”。 林焰也知道这个放不上台面的规矩,所以干脆要了一盏灯,还另外要了三炷香,一对蜡烛。 “陈江宝的半个脑袋,是在前方二里地,左边树下,被人发现的。” “那里应该还残存着痕迹!” 林焰这样想着,心里的忧虑,愈发沉重,不由得又加快了脚步。 柳枝照夜灯的光芒,照亮了身前三尺,仿佛驱散了身前的黑暗。 但他周边,依然是无尽的黑暗。 只有这眼前的淡黄色火光,在寒风之中轻轻摇曳,在黑暗之中迅速前行。 但没过三十步,他就停了下来。 因为前方的黑暗,没有驱散。 柳枝照夜灯的火光,只照亮了前方二尺。 “……” 林焰面色冰冷,将灯笼往前,继续递出一尺。 但灯笼前方,还是一片黑暗。 他再往前递出半尺。 前方依然漆黑如墨。 柳枝照夜灯,已照不亮前方的黑暗。 沉默了一下,林焰收回了灯笼,出声说道:“诸位不愿意给‘柳尊’一个面子么?” 前方漆黑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唯独夜间,寒风吹拂,渗人心魄。 林焰见状,从怀中抽出一根香,伸入灯笼之中,借着灯火点燃。 他将这一柱香,插在了身前。 这是柳尊神庙当中的香烛,据传有驱邪之效。 但林焰知道,不是驱邪,而是敬奉! “按照规矩,活人只走阳间路。” “时已入夜,算是我占了你们的路。” “这一炷香奉上,在此赔罪了!” 林焰提着灯笼,施了一礼。 这是高柳城历代相传,人行夜路的规矩! 白昼与黑夜共同承认的规矩,如不遵守,必生不祥! 这一炷香插在地上,但前方的黑暗,依然纹丝未动。 林焰知晓,对方是觉得这一炷香,远远不够! 随后便见林焰,依法炮制,再点燃一炷香,插在地上。 前方依然漆黑如墨,未有退去。 林焰眼神变得有些寒冷,但却还是点燃了第三柱香,也插在了地上。 “今夜敬你三炷香,还请借路一行。” 林焰这样说来,语气平静。 这是从柳尊神庙制成的香,非同一般,寻常人在一日之内,只能敬三炷香。 燃香过多,敬奉过甚,会伤及自身本源精气。 但这三炷香燃起亮光。 前方的漆黑夜色,依然半丝不退。 黑暗之中的邪祟,依然不能满足。 气氛沉默了一瞬间,阴风呼啸,如阴鬼哭嚎。 “敬酒不吃罚酒!” 林焰终于按捺不住,左手依然提着手里的灯笼,右手却倏忽拔刀出鞘,寒声道:“找死!” 此世的礼数已经到了。 祖传的规矩也照做了。 面子也给足了对方! 既然还不让路,那就只有往前杀出一条路! 只见林焰毫不犹豫,一刀往前劈开。 神通!镇魔! 黑暗倏忽如潮水般退去。 林焰面无表情,拾起三炷香,伸手掐灭。 然后他提起灯笼,继续往前。 火光逐渐远去,消失在前方黑暗尽头。 而此处沉寂了片刻,才见黑夜的林间,绿油油的光芒浮现出来。 “爷爷,不是说咱们拥有血肉之躯的妖怪,才怕人的刀吗?” 有个稚嫩的声音,说道:“邪祟没有形体,刀是劈不开的,可是为什么邪祟还是退了呢?” “劈散黑暗的,不是那一把刀。” 有苍老的声音,感慨着说道:“是他动刀那一刻,所展露出来的强烈杀机,以及那满身的煞气。” “有句老话,叫做神怕恶人。” “神灵尚且如此,何况邪祟?” 苍老的声音,这样感慨着。 适才稚嫩的声音,不由得道:“可是之前在栖凤府城外,那个看起来很凶恶的人,不也被这黑雾给吃掉了吗?” “那是看着凶恶,表面凶狠咆哮,其实心里早已畏惧了,所以他就死啦。” “那么这个人,他刚才是完全不害怕吗?” “他心里怕不怕,爷爷也不知道,但是在他拔刀的那一刻,邪祟肯定是怕了他。” 苍老的声音,也隐约有些感慨:“他年纪轻轻,却满身的煞气,尤其是拔刀之时,显得凶厉至极,背后仿佛尸山血海……爷爷我活了这么些年,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凶人!” 停顿了下,那苍老声音又再度叹息,说道:“但他践踏了白昼与黑夜的规则,怕是有不祥之兆。” 第3章 奉香问路,斩鬼灭妖 这一刀劈散了黑暗之后,林焰提着灯笼,再度前行,脚步极快。 这一回,他顺利走出了几里地。 但随后又有黑暗阻拦了前路。 这些邪祟,在夜间出没,简直无处不在。 刚惊退了一批,随后又来了一批。 只因为在这黑夜之中,林焰是唯一的活人。 血肉的味道。 生机的气息。 完整的魂魄。 就好比是一道珍稀的美味,放在了这大批邪祟的面前。 林焰明白,距离高柳城越远,也就距离柳尊本体越远,那么柳枝照夜灯的效用,也就越弱。 到了这里,离得太远,单凭柳枝照夜灯的光芒,已镇压不住邪祟妖孽了。 于是在这一刻,林焰放下了柳枝照夜灯,拔出了长刀。 “柳尊毕竟不在这里,你们不给祂的面子,我可以理解。” 林焰的刀,指向了前方,沉声说道:“但我在这里,你们就得给我一个面子。” 他长刀一挥,厉声道:“谁他妈不给面子?站出来!” 他最近一年,杀人过百,比刽子手还凶! 本就是满身的凶厉煞气,在镇魔神通的加持之下,仿佛在刹那之间,凶威之势便暴涨千百倍! 恍惚间,如有尸山血海,煞气翻滚,如海啸狂潮。 这就是镇魔之威! 黑暗涌动,似是“情绪起伏”,犹疑不定。 片刻之后,黑暗如潮水一般褪去。 柳枝照夜灯的火光,逐渐照亮了前方。 “给脸不要脸!” 林焰拾起了柳枝照夜灯,一手提着长刀,往前奔去。 前方再有拦路的,他二话不说,便是一刀劈了过去。 他本意是遵守此世的规矩,避免拼杀,保存体力。 因为他心中知晓,后面难免一场血战。 但这里距离高柳城太远了,这些邪祟显然不愿意讲规矩。 那就只能用手里的长刀,以及自己满身的煞气与杀机,来让这些拦路的东西,知道他这位杀星的规矩了! 他一路奔行,又过三五里地,入了山林。 “快要到了!” 沿着崎岖山路,林焰终于寻到了山腰处的一株老槐树。 传说这老槐树已有了智慧,过往行人,途经此地,须敬献三炷香,保得一路平安。 “听闻附近有虎出没,晚辈有急事,须寻此‘山君’商议!” 林焰低声说来,重新点燃这三炷香,插在树前的土地上,躬身施礼。 “今夜进献三炷香,烦请槐尊代为指路!” 声音还未落下,忽地风起。 这三炷香,迎风而倒。 香火不受! “……” 林焰眉宇皱紧。 也许是槐尊,畏惧于山君。 也许是先前这三炷香,曾献于拦路的黑雾邪祟,此刻再献与槐尊,就如残羹剩饭。 他叹了一声,再度施礼道:“晚辈出门太急,筹备不周,难免失礼,今次事毕,定以牲祭酒礼,再献香火于槐尊!” 声音落下,他重新拾起三炷香,插在地上。 这一次,他把这三炷香的底部,插到了尽头,深埋泥土当中。 但还没等他站起身来。 三炷香又倒下了。 “……” 林焰深吸口气,想着二哥此刻危在旦夕。 于是黑暗中闪出了一抹亮光。 刀光从树身上划过。 树皮被刀锋裂开。 树身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刀痕。 然后他捡起了那三炷香,面无表情地插在了树身上的刀痕里。 刀痕非常浅,不到一寸深。 三炷香插上去,在林焰松手的刹那间,便要掉落下来。 但却忽然阴风吹拂! 倒下的三炷香,被夜风吹得贴在了树上,稳定牢固,如同树上自然生长出来的枝条。 随后阴风愈发急了,只见树梢摇曳。 所有的枝桠,纷纷朝向了左后方的位置。 “多谢!” 林焰面无表情,施了一礼。 然后他提着长刀,朝着槐尊指引的方向,快步而去,半刻不敢耽搁。 —— 荒郊野岭,山路崎岖。 前方一片黑暗,却见得三道人影,并肩而行,脚步平稳,如履平地。 中间那人,手里还提着半只烧鸡,神色有些恍惚,抬头看着漆黑的天幕。 但他却眯起了眼睛,似乎还觉得光芒过于明亮,有些晃眼。 “大宝,你家搬得这么远?” 林磊略显忧虑,说道:“这日头都快要下水啦,待会儿要是天黑,我怕赶不及回家的。” 他衣着朴素,面容憨厚,但似乎有些发愁。 “不妨事的,这才下午,先去我家,咱们哥俩聊会儿正事,傍晚时你再回家,实在不成,就在我家住一晚上。” 另一个人影,声音有些生硬,更有三分沙哑。 “那可不成,我婆娘还在家,等着我回去呢。” 林磊当即摇头,然后又笑着道:“话说你什么时候认了个女儿,又什么时候跟我家老三看对了眼?” 陈江宝没有回话,闷头赶路。 最右侧那人影,身材娇小,像是個女孩儿,闻言脚步变快了许多,似是害羞。 林磊见状,不由得笑了声,然后又拉着陈江宝,压低声音道:“我跟你说,伱之前欠了我二两银子,回头得先还我,那我才能凑足钱,好去备聘礼、订酒席、请客人。” “老宅子也太小,我那弟弟一人住是够了,成了家就不好住,回头让他们小两口子,先搬我那宅子去好啦。” “我家阿焰现在也能挣钱,就差个媳妇儿管着他了。” “让你女儿到时候管得严一些,给他存下银子来,我这边的话,顶多再攒个三五年的银子,到时我们兄弟俩凑一凑,再跟亲戚借点儿,倒也能给他两口子再建个房子。” 林磊这样说着,又左右看了下,道:“话说回来,你新家搬迁的位置,未免也太远了,走得我脚都酸了,待会儿聊完正事,怕是天已黑了,走不回去。” 声音才落,就见前方,已有城镇,人来人往,颇是热闹。 “到了,到了。” 陈江宝抬起手,指着漆黑的天穹,说道:“这日头还在,等早些聊完,你还赶得及在入夜之前,回到高柳城的。” 这时候,又听那女孩儿声音响起,说道:“我家还有这城中的虎须照夜灯。” 陈江宝应道:“说得是,借着这城里的照夜灯,有‘山君’之威,就可以往回走个十几里路,路上邪祟不敢犯你的。” 林磊却还是忧虑道:“可离得远了,这城中的照夜灯,怕也镇不住邪祟。” “那不妨事,我家还有存着的柳枝照夜灯,你一块儿带上。” 陈江宝说道:“离这里远了,那么离高柳城也就近了……前半段路有‘山君’照拂,后半段路有‘柳尊’庇护,这路上是安稳无忧的。” 那女孩儿声音又响起:“即便晚了,便也在我家住下,二伯就先住在我兄长的房里。” 林磊闻言,不由欢喜道:“你这女娃儿,倒是讨人喜欢,这还没过门,倒是先改了口。” 他这样说来,继续往前。 在他眼里,已经入了城镇。 天色还亮,两侧有街道店铺。 人来人往,颇是热闹。 但不知为何,似乎这一刻,众人都朝着这边看了过来,眼神有些僵滞。 林磊迎着众多目光,心下有些不安。 而后又听女孩儿说道:“我家刚搬来,当地的邻居,都颇好客,甚是友爱。” “如此甚好,甚好。” 林磊这样说来,眼神之中开始有些恍惚,竟没有察觉到任何的不妥。 直到临近了陈江宝家的新宅子,他才忽然察觉异状,蓦然惊醒。 “大宝,你家怎么是座庙啊?” “……” 陈江宝僵硬的声音里,竟在这时变得颤抖,带上了哭泣声:“我也不想的……你好心借我银两,但我从来就没想过还钱的。” “眼下我已死啦,不把你诳过来给山君吃掉,将来你跟我儿子讨钱要债,可怎么好?” “这怪不得我的啊,谁让整个临江坊里,就你好心愿意借我钱呢?”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林磊只觉浑身寒意,偏头看去。 他看见了陈江宝。 但他也透过陈江宝的身体,看见了陈江宝身后的草木。 陈江宝的身子,是个虚影? 刹那之间,林磊汗毛倒竖。 夜风吹拂,有渗入骨髓的寒意。 恍惚之间,场景变幻。 哪有什么城镇? 哪有什么街道店铺? 地上没有砖石,全是草木泥土。 周边的荒草枯树,人影绰绰,全是虚幻。 所有虚幻的人影,都僵硬地转过头来,面无表情,眼神空洞。 呼啸声起,尖利刺耳。 赫然是森冷寒风,吹拂树梢,划过枯枝,声音凄厉至极,宛如鬼哭。 这里全是鬼? 林磊瞳孔紧缩,转身就要拔腿逃命,却发现身子完全不受脑子的控制。 在这一刻,他竟是浑身僵硬,双腿都发软了。 与此同时,在那庙中,冰冷而残虐的眸光,如夜间的灯火,缓缓亮起。 呼啸的寒风,愈发急了。 如鬼哭般的呼啸声,愈发凄厉。 走在前头的女孩子,过来挽住了林磊的手,柔声道:“二伯,到我家了,咱们走罢。” 林磊正要挣扎,却发现浑身僵滞。 那女孩几乎是拖着他,往庙里去。 而林磊的眼神,显得愈发恍惚,逐渐茫然。 “人生大事,不如我自己来谈?” 却在这个时候,有个冷漠的声音响起。 气氛骤然凝滞了。 周边的鬼哭之声,愈发凄厉森寒。 但这一回,不是寒风吹拂树枝所发出的声响。 而是真正的鬼哭。 只见外围的伥鬼们,惊惶惨叫。 而在不远处,亮起了一道光芒。 那是一朵细微的火焰,在风中摇曳,却散发着温暖的光芒。 这是一根香烛。 持着香烛的手,往前递来。 火光映照之处,如烈焰焚烧一般,伥鬼们惨叫出声,仓皇逃窜。 只眨眼间,就如风吹柳絮,四散逃去。 在火光映照下,来人鬓发凌乱,略微喘息,似乎经过了剧烈的奔跑。 但他面上,仍然没有半点神情,冷漠至极。 他浑身黑袍,另一只手,握着一柄狭长的刀。 刀身颜色稍暗,宽约三指半,长有三尺三寸。 此刀曾斩人过百! 今日斩鬼! 继而斩妖! 第4章 苍老之虎,成精之妖 夜幕深沉。 山风吹拂。 枯枝的呼啸声,令人感到心悸。 满地的伥鬼,数量众多,身影虚幻,更是让人感到极度的恐惧。 但此刻瑟瑟发抖的,却不是手持香烛的林焰,而是周边的伥鬼们。 随着林焰一手持刀,一手持着香烛,往这边走来。 火光的炽烈,让那女孩儿不由浑身一颤,但却没有如其他伥鬼一样逃开,而是将自己藏在了林磊的影子下。 借着林磊的身子遮掩,她躲避着火光。 却在同时,一只纤细的手,掐在了林磊的脖颈处。 “不……不要过来……” 颤抖的女孩儿声音,充满了恐惧:“不然我掐死他!” “鬼魂与邪祟,没有形体,怎么掐死人?” 林焰声音冷漠,已经来到了二哥的身旁。 他抬头看了一眼,松了口气。 好在赶得及,二哥还活着,只是陷入了迷幻之中。 而他也没有急着催醒二哥,只是看着影子下的女孩儿,淡淡道:“不是要谈一谈咱俩的婚事?我自己来了!” 倏地一刀! 他斩了过去! 他知道狭长的铁刀,斩不了没有形体的鬼魂! 但凭着镇魔神通,他刀上浓烈的杀机与煞气,可以劈散这些邪祟阴鬼! 可下一刻,却见鲜血喷溅了出来! 她不是鬼! 她是人! “嗯?” 林焰瞳孔陡然一缩,心中不由震动:“没有生机,没有呼吸,没有心跳,没有温度,连脚都没沾地……她怎么会是人?” 他近年来杀人甚多,经验丰富,是人是鬼,一刀下去,便也清楚了! 这女子根本不是人! 准确地说,她不可能是活人! 但却不是没有形体的鬼魂,而是具备肉身的死人! 可她既然是有肉身,却为何如鬼物一般,脚不沾地? 然而就在他心中震动之时,庙中在这一刻,传出了一声低吼! 刹那之间,就连林焰心中,都为之震颤。 而周边原本因为香烛火光而避开的众多鬼物阴魂,愈发颤动,显得更为恐惧。 但却都在这一瞬间,嘶吼着扑了上来! 伥鬼没有形体,不能伤人肉身! 但鬼物之流,能侵生人魂魄! 怒吼之声,动荡人心,震慑神智,使人万般恐惧! 而面对鬼物,一旦心生恐惧,就会被吞噬殆尽! 若心志不坚,纵然内壮巅峰,在眼前局面之下,也是不堪一击! “……” 然而林焰眼神依然冰冷,未有惊慌,只是立即上前半步,将手中的香烛,放在了二哥的手中。 他抬高了二哥的手臂,举过头顶。 烛火的光芒,映照着周边。 方圆丈许,火光炽烈,如烈阳灼烧,使得伥鬼不敢临近。 可就在此刻,却见林焰手里提着刀,主动走出了火光守护的范围。 丈许之外,还有些许烛火的微光,但已经不足以威慑伥鬼。 群鬼扑杀而来,张牙舞爪,面貌狰狞。 “……” 林焰深吸了口气。 倏地身上寒意浮现。 有一只恶鬼浮现在左肩处。 青面獠牙,双手如爪,森然可怖。 咻地一声! 刀光骤然而过! 林焰只觉这一刀落空了,并没有斩到血肉的感觉。 但他神色如常,便听得恶鬼惨叫一声。 刀上伴随的煞气,宛如清风拂过水面,掀起涟漪……涟漪动荡之下,恶鬼阴魂,便已烟消云散。 就算是内壮武者,都要慎重对待的鬼物阴魂,在雄厚的煞气之下,竟是不堪一击! 镇魔神通,使得他的凶煞之气,仿佛威势暴涨千百倍! “陈江宝!” 林焰倏忽抬步,三步往前,一刀挥落。 那道人影惨叫着求饶,却在刀光斩过之时,如烟雾被吹散了一般,彻底消逝,灰飞烟灭。 “活着是卑贱的小人,死了也是忘恩的恶鬼。” “今日老子给你个痛快,便宜你了。” 林焰转身又是一刀,斩灭了另一道鬼魂。 对于世间武夫而言,往往是邪气恶鬼,比精怪妖物更加令人恐惧。 妖物虽强,尚属血肉之躯,刀剑锋刃,仍可抵抗。 但邪祟没有形体,所以刀剑拳脚,都不能伤及分毫。 然而今日,林焰浑身的煞气,以镇魔神通,便能使得他的刀,得以斩鬼。 在他眼中,这些阴魂鬼物,则都只是随手一挥,便可以吹散的尘埃而已。 前后不过二十个呼吸。 满地寂静,人影消散,鬼物无踪。 荒草枯树,也不见尸首,落得个一地清净。 但林焰的眼中,依然极为严肃。 他朝着庙中看了一眼,随后快步来到了二哥的身前。 伸出食指,在其眉心一点。 只见二哥林磊浑身震了下,恍惚的眼眸当中,逐渐恢复清晰。 然后他就看见了眼前,一個冷漠至极的陌生面孔,不由得大惊。 他吓得往后跌倒,手里的烛火也掉了下去。 但这陌生男子倏地伸手,就将他拉住。 与此同时,陌生男子的另一只手,接过了掉落的香烛,重新递到他的手里。 “握紧手里的香烛。” 陌生的声音,显得有些低沉,又伸手入怀,取过递另一支尚未点燃香烛。 “天亮之前,不要让烛火熄灭,记得续上这一根!” “……” 林磊怔怔接过,尽管还有些许恍惚,但也知晓对方带着善意而来。 “听着,你将烛火举过头顶,往东边走,三里外有个岩洞,里边属于‘净地’的范围。” “里边会有避祸的野兽,但它们不能在净地狩猎,所以你不要害怕。” “等到拂晓时分,野兽惊醒之前,立即下山,回高柳城!” 陌生男子背对着自己,目光直视那一座破庙,说话速度极快。 林磊只觉得破庙之中,幽光闪烁,令人极为不安。 他已经彻底明白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 遍地的鬼物! 而前方庙里,恐怕有更恐怖的东西! 林磊不由得浑身一颤,似乎觉得有些窒息,颤抖着问道:“你不走吗?” “庙里的东西要出来了。” 陌生男子语气凝重,低沉着道:“我得挡下它,不然你跑不掉!要快些走,接下来,我顾不了伱……” “好……那我走啦……” 林磊咽了下口水,只觉口干舌燥,连忙后退。 正要逃命时,却又见到地上半只烧鸡,连忙又捡了起来,慌忙后退,颤声着道:“那你……你小心啊……” “知道了!” 林焰深吸口气,握紧了长刀,看向了庙宇。 庙中昏暗,只见两道幽光,显得冰冷森寒,充满了残虐之意。 那是一双宛如铜铃般的眼眸! 随着它缓缓走出庙宇之外。 林焰逐渐看清了它的身躯。 这是一头巨大的老虎。 苍老垂暮,如风中残烛一般的老年猛虎。 它已经老了,老得不愿意挪动,所以依靠伥鬼,来诱使猎物,送到庙宇之前,供它进食。 就连它的呼吸,都粗重得像是很吃力地喘息。 但面对这头老得不成样子的虎,林焰依然不敢有任何轻视之心。 因为这头老虎,已经成精了。 第5章 突破!炼精境! 虎为百兽之王! 成年猛虎,其肉身构造,皮肉筋骨,脏腑气血,都强盛到了极致! 此等猛兽,乃是天生的捕猎者,一旦成年,就几乎等同于内壮一品的武夫,人身极限,武道巅峰! 放在前世,水浒传当中,武松是降世,其身材魁梧,天生神力,但他打死了一头猛虎,便足以吹嘘一生。 后世之人,提及这个典故,多有议论,基本都认为再强大的人,再厉害的武夫,也不可能打死成年的猛虎。 而眼前这一头猛虎,则是已经成了精! 妖虎! 已非人力可敌! 即便是林焰这样的内壮一品武夫,堪称人身力量之极限,也同样无法匹敌。 “那就只好,突破炼精境了。” 林焰深吸口气,长刀一挥。 适才斩杀伥鬼三十三,得获煞气三十三! 他将二缕煞气加在了修为之上。 —— 姓名:林焰。 年龄:17。 功法:五行内息诀。 修为:炼精境(1/3650)+ 神通1:食煞! 神通2:镇魔! 技法如下: 雷刀第一重(87/100)+ 剪纸为马(12/100)+ 易容术(67/100)+ 敛息术(21/100)+ 煞气:31缕。 刹那之间! 如有源泉,自体内而生,游走全身。 此刻林焰的眼神,愈发明亮。 恍惚间,眼眸倒映着烛火,如有神光迸发。 他只觉自己的体魄逐渐有凝实之感。 外至皮肤,内至血肉筋骨、五脏六腑,均是内外通达。 他感觉自身的力量,以极为明显的速度在增长,就连手里的刀,似乎也在顷刻间,变得轻了许多。 武夫十一品。 皮、肉、筋、骨。 炼血、洗髓。 心、肝、脾、肺、肾。 练得五脏通达,即是内壮大成,一品武夫! 而今日,他内外凝合,周身如一,此身如铁,已百炼成钢! 此刻自身精力,源源如泉涌! “现在老子也成精了!” 林焰握刀,摆开架势,沉声道:“老妖!你过来啊!” 刹那一声虎吼,震啸山林! 狂风骤起,飞沙走石! 原本修成炼精境,已是目光如炬,视黑夜如白昼。 但在这一刻,尘埃飞溅,模糊了眼前。 前方无法看清,但却有狂风袭来,凶悍至极。 林焰眼神凌厉,持刀跃起,朝前劈落。 轰地一声! 刀上传来沉重触感! 他汇聚精力于双目,竟发现自己斩碎的,是一块袭来的巨石。 中计了! 猛虎成精,妖孽奸猾! 林焰心中警兆大生,落地刹那,就地翻滚,向左移开。 嘭地一声闷响! 待他抬眼看去,便见自己落地的位置上,有猛虎扑落! 地面刹那塌陷! 周边土地刹那裂开,蔓延开来! 足见这妖虎奋力一扑,是何等雄浑之力! “猛虎虽老,但必然成精已久。” 林焰心中念头转动,暗道:“我初成炼精境,修为远不如它,但它年老垂暮,已不灵活。” 当前处境。 力不如猛虎。 但灵活胜过老妖。 可更棘手的是,这老虎已经不是普通的野兽,奸诈狡猾,虚实变换。 只一个照面,险些中计! 他心头凛然,持刀退后。 果不其然,虎吼一声,震慑人心,飞沙走石! 眨眼间,已有大片沙土被掀起,覆盖了自己刚才所在位置! 若不是提早退避,已被活埋! 而在沙土之后,妖虎却没有扑杀过来。 等烟尘散尽,黑夜依旧。 妖虎已不见踪迹。 但林焰心中的寒意,却完全没有消退。 黑夜无声,夜风轻拂。 一股微风,扑面而来。 “不对!” 林焰全神戒备,出于本能,便要蓄力站稳,往前斩去。 但他终究杀敌经验丰富,克制本能反击,身体立即往前扑去。 身后狂风骤起,妖虎竟在不知不觉之间,已绕至身后,藏匿丛中。 妖虎体型虽大,然而捕猎者最擅藏匿,匍匐前行,伺机而动! 但林焰还是避过了这一场扑杀! 妖虎尚在空中,还未扑落在地。 但林焰已然返身过来,以极快的速度,绕至其后。 还没来得及出刀,却见妖虎前肢按地,后半截身躯扬起。 它后半边身子,掀了起来,双腿往后一蹬! 林焰连忙止住身形,避过这一掀。 却见妖虎尾巴竖起,宛如铁棒,横扫而至,有破空之声。 只见林焰身受一击,被悍然扫中,拦腰截断! 可妖虎的眼中,尚未升起喜色,便见被扫断的两截人身,变作漫天纸张,如雪花飘洒! 剪纸为马!障眼法! 倏忽一声雷响! “老妖,接刀!” 匍匐尘土当中的林焰,悍然而起。 九重天雷刀,第一刀! 寒夜之间,刀芒清照,宛如雷光一闪而过! 强韧的筋肉骨骼,在刀锋下,脆弱不堪! 嘭一声响! 偌大的虎首,被斩落尘埃。 “……” 林焰奋力一刀,尽了全力,喘息不定,几乎站不住身。 刚才他自知修为差距甚大,将剩余三十一缕煞气,全数加在修为上面,也难以扭转当前局面。 所以他将十八缕煞气,加在了“剪纸为马”的造诣上面,达到“精通”的层次,加以迷惑。 又深恐自己的刀法,不够强悍,还将最后的十三缕煞气,全数加在了刀法的造诣上。 但更重要的是,妖虎垂暮老迈,这一扑、一掀、一剪,已经力疲。 旧力已去,新力未生,在虚弱的这一瞬间,被他找到了破绽。 最后凭镇魔神通的加持,终于得以一刀毙命,斩妖虎于此! 他看着身首分离的妖虎,深吸口气,心道:“不是你这老妖,才会用计!” 他微微闭上双目,瞧了一眼。 此次斩妖虎于此,得获煞气有:五十三缕。 若再加上刚才那些伥鬼,便已高达八十六缕煞气。 如果不是这老虎已经垂暮老朽,必然更高。 须得知晓,一个修成皮肉筋骨四境的武者,已算高手,却也才得了三缕煞气。 斩妖的收获,比预料之中,要更多一些。 他这样想着,暗道:“再者说,成了精的虎,一身是宝……皮肉筋骨,皆有大用,其中虎血,制成蜡烛,更是辟邪至宝,放在野外,比柳尊庙中香烛,效用高了不知多少。” 他本是屠夫出身,当下便打算恢复些许体力,来屠宰妖虎,切割皮肉筋骨。 “嗯?” 可就在此刻,忽然有不安之感。 他心下凛然,骤然翻身后跃。 他连翻三個跟斗,已在六丈开外,看向前方,眼神之中,升起了难以抑制的骇意。 只见那身首分离的妖虎残躯,摇摇晃晃,从地上爬了起来。 失了头颅的虎躯,脖颈处鲜血如泉喷涌。 但却在这一刻,那喷涌的鲜血,逐渐变得漆黑。 虎躯之上的黑纹,延伸出一缕又一缕的枝条,迎空飘扬。 转眼之间,妖虎便已被黑色枝条覆盖全身,裂开了血肉。 虎骨肉眼可见。 鲜血漆黑流淌。 裂开的虎皮下,筋肉还在抽搐扭动,仿佛有无数虫子在其中挣扎。 眼前的场面,森然可怖,只一眼,便头皮发麻。 这妖虎生前,便已中邪了? 第6章 邪虎,奇卵,红衣女 虎为至阳至刚之物。 纵然没有成精,也是百兽之王。 其天生凶威浩荡,寻常邪祟根本不敢临近。 寻常的野兽飞禽,如鹿羊兔狲之流,哪怕已经成精作妖,也都未必敢临近一头尚未成精的猛虎。 这就是虎威! 先前林焰甚至都起了想法,要用它的血脂,来制作灯烛,得以辟邪安宅。 但现在,这早已成精,天生便是辟邪圣物的老虎,竟然早已中邪? 究竟是什么样的邪祟,能够侵蚀这等已然成精的虎王? “……” 林焰握紧长刀,紧盯着前方面目全非的“邪物”,不断后退。 他先前斩落虎首,倾尽全力。 此刻无论筋肉骨骼、还是内脏髓血,全身尽都处于疲惫虚弱状态之下。 面对这等邪祟,没有任何胜算! 可就在此刻,他眼中余光一瞥。 手中长刀,锋刃之间,有幽光映照。 刹那间,寒意袭来! 就在身后! 林焰当即回身一刀! 这一刀竟停住了! 而在林焰心中,升起了强烈的震动之感,眼瞳骤然紧缩。 在他身后的,是失去了身躯的虎头! 此刻他的刀,陷入了虎口当中,被虎牙死死咬住! 这妖虎的头颅,什么时候来到自己身后的? 林焰心中才刚升起了这个念头,便从眼前对视的妖虎双眸当中,看见了自己背后的场景! 无头的虎尸,变成了畸形扭曲的怪物。 黑色的枝条,流淌着黑色的鲜血。 扭动的筋肉,开始外翻,逐渐变得漆黑。 眨眼之间,已到身后。 寒意自背后袭来。 死亡的惊悸之感,笼罩全身! 躲避不及了! 弃刀! 林焰当机立断! 调动浑身煞气,竭尽全力! 一拳轰了过去! 镇魔! 刹那之间,在他身上,仿佛尸山血海,掀起无穷凶威! 他已力疲,仓促反击,这一拳的威力,并不算太过于强大,顶多能够开碑裂石。 但是这一拳之上,所附带的煞气,却凶厉到了极点。 轰地一声! 万千黑雾流散! 畸形怪物竟然被他一拳轰散! 准确地说,是被他镇魔神通下,千百倍提升的煞气,给冲散了! 筋骨残碎,枝条洒落! “这么简单?” 林焰心中怔了下,再转头看去,那个虎头……也开始崩裂。 皮毛散落,骨骼破碎,双眸枯萎,脑浆溢散。 夜风吹拂,寒意侵身。 林焰颤了一下,忽然低头看去,瞳孔紧缩。 只见刚才轰碎这畸形怪物的右手,浮现出了黑色的纹路,如无数枝条蔓延,越过手腕,直到手肘,仍在蔓延往上! 而手掌之中,浮现出了一枚白色的卵! 这白卵之上,有十七道纹路。 九条赤红,八条墨黑。 随着吞噬自己的手臂,竟然逐渐浮现出第十八道纹路……其色墨黑! 骤然刀光一闪! 林焰拾起长刀,斩落右臂! 鲜血喷溅,断臂落地。 林焰持刀而退,当即运转功法,锁住体内精血,紧紧盯住那一枚已经凝聚出第十八道纹路的白卵!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他脸色变幻不定,心中充满了震骇之感。 还没等他升起探究之心,他眼角余光,就浮现出一袭红衣。 林焰的心头,沉到了谷底。 这无尽的黑夜,寒风呼啸而过,令人心头冰冷到了极点。 纵然已成炼精境,在这黑夜的无尽诡异之中,竟然也难以自保吗? 他握紧了长刀,调动最后的精力,深吸口气。 他一刀劈了过去! 他不期望这一刀,可以斩掉这红衣邪祟! 但他不希望死到临头,连挥刀的勇气都没有! 长刀落下,红衣骤散,化作无穷红雾,弥漫开来。 然后……便在不远处,红雾汇聚。 这一袭红衣,是嫁衣! 穿着嫁衣的,是个虚幻的少女。 她飘在空中,眼神幽幽,静静盯着林焰。 林焰已经力竭,几乎握不住刀,喘息不定。 而这红衣女鬼,却并没有飘来,只是依然看着林焰。 原本幽冷冰寒的眼眸,逐渐多了一丝奇怪的复杂意味。 “……” 林焰只觉得眼前景象有些模糊。 夜风还在吹拂。 寒意不断侵袭。 但红衣女鬼,依然不动。 林焰只觉眼前的景象,不断闪动,眩晕之感,不断袭来。 就这么对峙着,不知过了多久。 恍惚之间,林焰似乎有种错觉。 不知道从对峙之后的哪一刻开始,红衣女鬼的眼神当中,似是含羞带怯。 柔情似水,千娇百媚。 糟了!出现幻觉了! 不知不觉间,自身居然已经虚弱到了,连这种邪祟妖鬼,都觉得眉清目秀了吗? 林焰心中大惊,随后便见红衣临近。 他心下一狠,骤然咬破舌尖! 炼精境,气血凝合,周身如一! 舌尖之血,是晋升炼精境后,聚合浑身阳刚血气,而用以对付邪祟的手段! 也是绝大多数炼精境,自身唯一能够对付邪祟的手段! 他一口鲜血喷出! 这一袭红色嫁衣,骤然破散,化作大片红雾。 但红雾依然不灭,却飘然远去。 “这一口舌尖血,不足以驱散邪祟……” 林焰先是一怔,缓缓抬起刀来。 刀上映照着一抹晨曦。 天亮了。 邪祟退避。 天地重新归于人间,属于活人的世间。 林焰深吸了口气,将长刀插在地上,缓缓走向了自己的断臂。 那一枚底色呈白,浮现出九赤九黑的异卵,依然握在他的手掌里。 他神色凝重,将自己的断臂,踢翻了個方向。 让这一枚异卵,朝向东边。 片刻之后,旭日初升。 第一缕阳光,照在了这异卵之上。 紫气东来,万邪皆消。 但林焰的眼神,逐渐变得奇异。 “它没有被阳光消去?” “而且,我以镇魔神通,能使周身凶煞之气,以百倍呈现,惊退妖邪……” “刚才,它能入我身,无惧镇魔之神通!” “此刻,它又无惧于白日朝阳,莫非……” 林焰心中,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之感,心道:“它不是邪祟?” 但想起这头妖虎,变得那般畸形诡异,这东西怎么看都是邪祟中的邪祟,已经诡异到了极致。 随着阳光清照,林焰也恢复了三分体力,用刀将那“异卵”拨到一边。 他紧紧盯着这一枚异卵,而拾起了自己的断臂,神情凝重。 退后半步,他扯下半边衣袖,而后将断臂的伤口,用力按在了断臂的肩头处。 炼精境! 周身如一! 皮肉精血,筋骨内髓,已具备强盛生机! 在这条断臂,还未彻底失去生机活力之前,还能凭自身生机,进行接续。 这就是炼精境的玄奇! 第7章 祭品与诡雾 世间飞禽走兽,打破自身种族肉身界限,便已成精化妖。 人族修行者,打破人身界限之上,以武入道,是为炼精境。 他已超过“正常人”的范畴了。 “可即便如此,却也险些栽在了这黑夜当中……” 林焰看向高柳城的方向,脸色苍白,低声道:“此处距离高柳城,不超过五十里!” 远离高柳城,尽管柳尊声名余威虽弱,但毕竟它就在那里! 所谓一山不容二虎,百里之内,强大的邪祟会避开柳尊。 比之于远方的荒野,这座山临近高柳城五十里,仍可算是相对安全的地界。 而在那些无尽荒野当中,才是真正的混乱无序,群魔乱舞,妖邪满地。 “哪怕只是相对安全的地域……” 林焰摸着断臂之处,低声道:“离了高柳城的庇护,这点儿本事,还不够啊。” 今天在黑暗中断了一臂。 指不定明天就会断了头。 区区炼精境,断头可就真死了。 “还得勤加修炼!” 林焰心中这样想着,看着阳光映照下的那一枚异卵,隐约有些迟疑。 而下一刻,他便发现……底下这块土地,是干燥的! 先前老虎一身血肉破碎,如粉尘飘扬。 而自己断去一臂,血洒尘土。 可是这地上,却全然没了血迹。 “果然还是邪物啊!” 林焰心中念了一声,便不再犹豫,在阳光之下,一刀挥了过去。 也许这个异卵,蕴藏着巨大的机缘! 但也可能蕴藏着巨大的危险! 如果是刚穿越过来,一穷二白,身处逆境,他大约会冒险留下此物,寻求逆天改命的希望! 但是对于具备两大神通的他来说,已经拥有了滔天的机缘,大道坦途,前程无量! 这种极可能蕴藏危险的外物,没必要留下! 当即异卵破碎,冰消瓦解,竟然连一点儿渣滓都没有留下来。 只是林焰的眼中,隐约变得古怪。 按道理说,斩此邪祟,该有获益才是! 但是他的煞气数量,没有增加。 他心中隐约有了些不安之感。 而此刻忽然风起。 一张人皮,如破烂般,被扫到了脚边。 “……” 林焰低头看了下去,看着人皮之内,密密麻麻的纹路轨迹,像是符印纹路。 刹那之间,他似是明白了什么,低声道:“祭品?” —— 高柳城。 日正当空,阳气正盛。 邪祟避世,行人出没。 而在外城南区之中,监天司分部,南星楼。 只见一人,身着淡色长袍,背负双手,透过窗外,遥望远方。 “总旗使,这是近来三日,入城登记名册。” “放在那里。” 这位外城南司的总旗使,语气冷淡,缓缓转过头来。 原本英朗清俊的脸上,有一条狰狞的伤疤。 从左额上,裂过眉心,沿着右眼下方,划到了耳垂。 狰狞的相貌,冰冷的眼神,让人感到不寒而栗。 而取来名册的青年,面色微变,低下头去。 他知道这位素来温和,待下属极为亲厚的总旗使,为何如此冷冽。 因为韩总旗使看重的那位年轻武者,本该在两日后,扛起临江坊那一面旗帜。 但是昨日夜里,那个名为“无常”的年轻武者,夜里出城,销声匿迹了。 黑夜,象征着冥界。 其中蕴藏着无尽的邪祟,凶厉的恶鬼,嗜血的妖物。 尽管没有找到对方的尸体,但谁都知晓,就算是内壮大成的巅峰武夫,也不可能在毫无准备之下,在黑暗之中归来。 何况那小子,原本只是锤炼了皮、肉、筋、骨四境,勉强位于武道第一大关的巅峰。 目前应该是炼血的层次。 纵然是天纵奇才,顶天了也就完成炼血,开始洗髓。 这依然属于武道第二大关的范畴。 武道有三大关,锤炼五脏六腑,称为内壮。 而内壮大成,称作巅峰武夫,便是站在山巅上的人。 这个名为无常的年轻人,虽然出色,但也勉强只在半山腰的位置。 “……” 青年心中虽然这样想,却还是低声宽慰道:“他毕竟也是提着柳枝照夜灯,和三炷香出去的,也许柳尊庇护,得以存活,藏入净地……” 韩总旗使面无表情,负手而立,语气沉凝。 “内城的观星楼,记录了昨日夜间,高柳城方圆百里内,出现了极为可怕的邪祟,而且不止一個!” “距离最近的,黑暗如雾,吞噬光芒……根据柳尊庙中的神使推断,这应该是去年‘孤舟诡案’的始作俑者!” “昨天夜里,高柳城外,百里范围之内,即便是我,也不可能生还!” “除非他提前避入净地,但从他出城的时机来看,没有避入净地的机会。” 韩总旗使这样说来,脸上的伤疤,隐隐扭动,仿佛蜈蚣一般,愈发狰狞。 而那青年,脸色也变了一瞬。 孤舟诡案,是去年秋分时,府城周边发生的一桩大案! 六人出城,接收供物! 为首的那一位公子,已经超出人身界限之上,凌驾于内壮巅峰武夫之上! 炼精境! 此等修为,哪怕放在府城那边,也是执掌大权的高层人物。 而余下五人当中,有两位已是武道第三关,内壮修为。 剩余三人也是已经开始练血、甚至洗髓的修为,堪称高手。 他们乘坐孤舟归来,在距离栖凤府城,不到二十里的河域当中,尽数遇难。 肉身无损,魂魄皆消。 强如炼精境,也不例外。 更可怕的是,在孤舟之上,还挂着两盏梧桐照夜灯,直到天明,都未熄灭。 “昨夜竟然是‘孤舟诡雾’,临近了高柳城外?” 这青年面色微变,心头也沉了下去。 孤舟诡案可是发生在栖凤府城二十里内。 而栖凤府城当中供奉的“梧桐神母”,其位格隐隐还在高柳城的“柳尊”之上。 在二十里内,两盏梧桐照夜灯未灭,就相当于是在梧桐神母的亲眼注视下,犯下了大案! 这孤舟诡雾,今年已经被列为栖凤府城,最可怕的邪祟之一! “哈哈哈……滚开!本使来见老韩,有你们这些小喽啰什么事情?” 外边忽然传来嘈杂声,一个毫不掩饰其幸灾乐祸之意的声音,从外边传来。 嘭地一声! 门已被踹开! 只见一个魁梧的身影,大笑着迈步进来,胡须浓密,张扬至极。 “老韩啊,听说你挑的人,昨夜发疯,送死去啦?” “这样的愚蠢之徒,死得正好,免得坏了咱们监天司的名声。” “你瞧瞧你,挑的都是什么蠢材,我记得当年我义父的那一刀,是从你眉心斩过去的,但两只眼睛好像是没有瞎的嘛?” 此人体格壮硕,毫不掩饰这一身强盛气血。 高柳城,外城西南区域,监天司分部的总旗使,周魁。 韩总旗使面色冰冷,脸上的疤痕,隐约显得有些泛红。 监天司众人都知晓,每当韩总旗使震怒之时,便会血气翻涌,伤痕泛红。 这往往是他动了杀机的时候。 “老韩,你要对同僚出手吗?” 周魁淡淡说道:“现如今,我也是监天司的总旗使之一,已然与伱平级……单是你此刻展露的杀机,待我上报栖凤府城,就能治你个大罪!” 适才那送上名册的青年,心中略有诧异。 按道理说,高柳城两位外城总旗使的矛盾,顶多上报给内城。 怎么直接越过高柳城,要上报栖凤府城去? “……” 韩总旗使没有说话,脸色依然冰冷。 但却见那位外城西南区域总旗使,忽然伸手入怀,扔出一张纸来。 “老韩,你作为外城南司总旗使,在你管辖地域内,举荐一人,作为掌旗使,于情于理,都该准许。” “但现在你举荐的人死了,想必短时日内,你也找不到一个资历足够,而家世清白,武学修为至少达到‘第二大关’的人选了吧?” “我帮你找了个人,递交给了内城监天司总部,想必也快通过任命了。” “他是我的义子,把他调到临江坊就行。” 这外西南司总旗使,淡淡说道:“刚才你展露的杀机,就不追究了。” “你来激怒我,就是为了这个?” 韩总旗使脸上的神情愈发冰寒。 过得片刻,却忽然叹息一声,意兴全消,摆了摆手,颓然道:“无常的尸体,都还没寻得,顶多算失踪……搜寻一月无果,才可认定殉职。” “殉职?你还想给他一笔抚恤?他是摆明了找死,顶多算自杀!” 周魁语气平淡,说道:“公家的银两,可不是你的私库!另外,他在城外失踪,不就是死定了?你拖延一个月,又有什么用?” 只见周魁缓缓背负双手,往前两步。 他伸出手,掂了掂韩总旗使桌上的砚台,狞笑一声。 “他要是能活着回来,老子把这砚台生吞了!” “属下无常,奉命出城,延期归返,请总旗使降罪!” 就在此刻,外边传来声音,语气冰冷。 场中气氛,骤然凝滞。 霎时间,众人面面相觑。 而周魁的脸色,倏忽一沉,颇是难看。 原本面若寒霜的韩总旗使,在刚才这一道冰冷声音下,却露出了温暖柔和的笑容。 “进来。” 第8章 监天司新任掌旗使 众人目光看向门口。 只见一人,身着黑袍,腰携长刀,迈步而来。 他身材挺拔,眼神坚毅,面无表情,显得极为冷漠。 而他也不看其余人,径直来到韩总旗使的面前,施了一礼。 “属下无常,见过韩总旗使。” “很好。” 韩总旗使微微点头,正要开口时,却听得周魁满是惊异的声音传来。 “你怎么活着回来的?” 林焰神色如常,仿若未闻。 气氛顿时僵滞了一瞬。 而周魁往前半步,仔细打量,说道:“夜间出城,以昨夜的恶劣局面,纵然以武入道,超凡脱俗的炼精境,也凶多吉少。” “你不过仅在武道第二关,怎么可能活着回来?” 他声音未落,已然探出手去。 林焰眼神微凝,右手倏忽按在刀柄上。 但却瞬间清风拂面。 韩总旗使已经站在他的身侧。 周魁探过来的手,被韩总旗使轻轻拿住。 “这叫本事!” 韩总旗使面色平淡,说道:“哪一条规矩提及,掌旗使必须要向上级,交代自己所有的本事?” “更何况,他是我城南区域的人,不归你西南区域管辖。” “即便规章律法有定,那也该是我来问他!” 刹那之间,韩总旗使脸上刀疤,骤然血光涌动。 近在咫尺,周魁当下看得明白,心中微寒,退了半步。 “趁夜出城,行迹诡异,他不适合作为我监天司的掌旗使。” “我让他出城的!”韩总旗使淡淡道。 “他今日归来,亦是可疑,我怀疑他是邪祟所化。”周魁又道。 “青天白日,邪祟入城,你这番话,是在侮辱柳尊神庙的观天楼?” “……” 周魁沉默半晌,终究还是低沉道:“我不跟你扯虚的,总之这临江坊,我一定要!” 林焰神色依然如旧,早已明白这其中的纠葛。 从一开始,他这个人,是死是活,是否犯了规矩,是否真有怪异,都不重要。 重要的只是临江坊掌旗使的职位! “只要你答应下来,义父那边我去说。” 周魁沉声说道:“我有把握,让他老人家,不再针对伱!” “……” 韩总旗使没有回话,只是看向林焰,笑道:“你觉得呢?” 林焰神色冷漠,伸出左手拿过了桌上的砚台,递了过去。 “我已经活着回来,他该把砚台吞了。” “有道理。”韩总旗使笑着点头。 “这就是回答?”周魁脸色变得愈发阴沉。 “鉴于你这样嘴碎,小肚鸡肠,吞不下这么大的砚台,我允许你用嚼的!” 林焰语气冷淡,将砚台抛了过去:“当然,老子也愿意帮你开膛破肚,直接塞进去!” 周魁下意识伸手握住扔来的砚台,旋即眼角搐动,心中止不住涌起怒火。 区区一个后辈,年纪轻轻,职位低下,竟然这般折辱自己! 岂能容忍? 周魁的手,直接按在了刀柄上。 韩总旗使的手,也随之按在了腰间刀柄上。 林焰的右手,则从一开始,就没有离过刀柄,眼神在周魁的脖颈处徘徊。 “若斩了他,煞气所获,堪比昨夜老虎!” 而就在气氛凝滞,几乎要剑拔弩张之时。 却听得门外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愿赌服输,没什么毛病。” 众人均是偏头看去。 门外站着两個人。 为首的老者,须发灰白,眼眸浑浊,手里拄着拐杖,腿脚似乎不便。 边上的中年人,身材粗壮,面貌憨厚,扶着老者进门。 而看清老者面貌,场中众人,大多是面色微变,纷纷施礼。 “见过陆公!” “起来吧。” 被称为陆公的老人,拄着拐杖,缓缓走进来,说道:“周魁……” 咔嚓! 只听一声脆响。 周魁直接张口咬掉了砚台的一角,生生嚼碎,咽了下去。 他脸色阴沉得像是滴出水来,却微微低下头去,不敢对老者露出半点不满之色。 “牙口真好,肠胃也不错,看来近期武道修为,还是有长进的。” 陆公点了点头,然后说道:“看在你义父李神宗的面子上,剩下的砚台,就不用你当场吃了,拿回去当宵夜。” “多谢陆公赏赐!” 周魁收起了缺角的砚台,躬身施礼,往后退去。 然而此刻,却听得韩总旗使的声音传来。 “砚台二两银子,记得还我。” “……” 周魁面无表情,掏出一锭银子,直接扔在地上,拂袖而去。 随着周魁带人离去,场中气氛变得沉寂了些。 林焰不由得打量了一下这个老者,想到了不久之前的传闻。 陆越,出身高柳城,少年之时,前往栖凤府城,后得际遇,成为梧桐神庙的十二庙祝之一。 岁至七十,回乡养老。 这位老人,地位极高,据传半年前归来时,内城的六大家族,包括城守府在内,齐聚东门,恭敬迎候。 “多谢陆公解围。”韩总旗使施了一礼。 “解围?” 陆公忽然笑了声,淡淡道:“以你的脾气,老夫要是不来,你怕是就拔刀砍翻他了。” “当初在栖凤府城,年轻气盛,让陆公见笑了。” 韩总旗使自嘲了一声,说道:“如今的韩征,已封刀三年,不曾出鞘染血了,早没了锋芒。” 他这样说来,又转过话锋,指向林焰,说道:“这就是我推举的,临江坊掌旗使!” “你就是无常?” 被称为陆公的老者,缓缓转头过来,似是打量了一眼。 林焰施了一礼:“见过陆公。” 陆公微微抚须,幽幽说道:“老夫早就听说过你的威名,杀性太重了些,多次有人上书,要治你滥杀之罪!” 韩总旗使轻笑了声,说道:“外界传言,不免夸大,他也并非嗜杀成性,抓住的案犯里,他只杀了一小半而已。” 陆公神色依然,似是不曾听见,静静看着林焰。 “穷凶极恶者,自当杀之。”林焰沉默了下,平静开口,语气冷淡。 “昨夜那个采花贼,罪不至死,根据律法,应罚苦役,三到八年。”陆公淡淡道。 “他毁人清白,背了五条人命。”林焰平静道:“陆公觉得,此人该杀否?” “该杀。” 陆公抚须一笑,说道:“难怪韩总旗使,对你如此看重,跟他年轻时,果真性情相似。” 他看着林焰,说道:“你这临江坊掌旗使的任命,原本也到最后一步了。” “但因为杀戮过重,监天司内城总楼的高主事,对此颇为不满。” “他提议撤下你的掌旗使一职,贬为内城牢狱的一名行刑官。” 陆公这样说来。 韩总旗使补充了一句。 “通俗来讲,就是刽子手。” “……” 林焰眼睛微亮,心头大喜。 却又听得陆公摆了摆手。 “这是个伤神、败身、折寿、损福的苦差事。” “韩总旗使,托老夫去内城,亲自见了你监天司的最高指挥使,已说服了他,仍然任命你为临江坊掌旗使。” “不必道谢,只是见你嫉恶如仇,为人正直,确实难得。” “……” 林焰眼神变得复杂。 这老人家,简直坏我大事! 他心下颇感无奈,却也知晓人家一番好意。 而且事情已经定下,也多说无益了。 “许青,带他去库房,领临江旗。” 这时,韩总旗使招了招手,将身旁的青年唤来。 第9章 黑暗敌视的不祥之人 待得林焰随那青年出门以后。 跟随陆公而来,一直沉默不言的中年人,又默默走出去,关上了房门。 陆公微微抚须,忽然问了一声。 “他昨夜出城,是为何故?” “其兄出城,夜间未归,因此他冒死,前去相救。” “倒是有情有义。” 陆公闻言,眼神愈发赞赏,又淡淡说道:“但昨夜的高柳城外,情势之恶劣,妖邪之凶厉,十年不见一回,他能活着回来,想必身怀大秘。” 韩总旗使神情不变,轻声说道:“这个世上,没有秘密的人,通常都死了。” 陆公微微点头,应道:“这倒也是,你我身上,也都有各自的秘密。” 韩总旗使正色说道:“因此,只要他心中持正,依然维持着当下这一股热血,无论藏有什么大秘,都不重要。” “韩某在年轻时,身上藏着的秘密,恐怕比他更多!” “只是可惜,当年我背后,没有靠山,沦落至此。” 韩总旗使这样说来,略有自嘲之色。 而陆公沉吟着问道:“所以你想成为他背后的男人?” 韩总旗使笑了一声,没有否认。 “这小子的性情,与我年轻时极为相似,但他更不安分,杀性比我当年更重!” 韩总旗使叹息道:“恐怕不久之后,我也庇护不住他。” “一年前,他才是皮肉筋骨大成,达到武道第一关的巅峰。”陆公幽幽说道:“正常来说,他成长的道路,还有很长一段要走,以你的本事,可以庇护他很久。” “不会太久的,他天资太高,本事太强。” 韩总旗使感慨说道:“他的敛息诀,是我传的……他自以为藏得很好,是我一眼就看出来了,他比表面上更强。” “莫非……他不止于此?”陆公怔了下,略有讶然。 “短短一年,他不单炼血完成,更是完成了洗髓的境界,已经进入了内壮!”韩总旗使感慨道。 “一年之内,打破武道第二关,晋升第三关,锤炼五脏六腑?”陆公眼神之中,满是惊讶。 “不错!在我的眼前,他的真正修为,岂能藏得住?” 韩总旗使背负双手,带着些许赞赏,说道:“以他的资质,顶多再过五年,他就能内壮巅峰!” “以我推算,也许在十年之内,高柳城将诞生一尊炼精境的强者!” “十年之后,内城之中,必有他一席之地!” “二十年后,也许内城六大家族,要再添一家!” “将来他的名声,绝不会止步于高柳城,甚至在栖凤府范围内,都将是耀眼的新星!” 韩总旗使偏过头来,认真地说道:“他比当年的李神宗,都更为出色!” “前提是,他能活到那个时候。” 陆公忽然开口,淡淡道:“瞧他如今的情况,半年之内,必然夭折。” 韩总旗使面色骤变。 “陆公此言何意?” “他昨夜坏了规矩,已经惹了大祸。” “是孤舟诡雾?” “不止!” “……”韩总旗使面色微凝,这位陆公虽非练武之人,但却侍奉梧桐神母多年,对于世间异类气机的感知,无比敏锐。 “他身上至少带有六种残存的异气。”陆公语气复杂,说道:“他应该撞见过孤舟诡雾,但不知为何,活下来了!但除了孤舟诡雾,还有更可怕的东西……” “陆公看出了什么?” “隐约见到一袭红衣的虚影。” “比孤舟诡雾还凶?” “更凶得多!” 陆公停顿了下,又道:“另外,今日一早,有只麻雀落在老夫院中,带来了槐尊的消息。” 槐尊,是高柳城外的一株槐树,年老成精,诞生灵智,偶尔庇护迷途樵夫。 受樵夫猎户等百姓的香火,被誉为山中守护神。 它是极少数愿意跟人族交流的妖。 “它说高柳城的人,不讲规矩。” “人行夜路,非但不敬,更是拔刀相向,煞气凶厉,损它道行。” “而且,还逼它受下香火,更重要的是……那三炷香,是被其他邪祟吃剩下的。” 陆公神色平淡,缓缓说道:“你可知对于槐尊而言,这是多大的羞辱么?” “……” 韩总旗使想了想,旋即点头说道:“就好比我去见您老人家,求您办事,请您吃饭,结果怀里一掏,就是昨晚别人吃剩下的残羹剩饭。” 他想了想,继续说道:“但您老人家不吃,我反手就是按着您老人家的脑袋,直接按到碗里,逼着您老人家,把狗都不吃的剩饭,给生生吞下去,然后还得让您老人家答应办事。” 随后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事干得确实有些不地道了……嗯?陆公,您老脸色怎么突然变得这样差?近来迁到外城,水土不服?” “当年李神宗怎么不砍死你呢?” 陆公面无表情地道:“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长了一张嘴。” 他老人家哼了一声,微微拂袖,还是说起正事来。 “槐尊非常生气,高柳城不给它两次牲祭,它绝不会善罢甘休。” “不过槐尊使者还说了,如果昨夜那人又怒了,那么改成一次也行……如果实在不行,也可以记账。” “槐尊的性子,相对还是温和的,哄一哄也就是了。” 陆公语气凝重,说道:“但此子昨夜,招惹了太多的邪物,而且还坏了规矩,今后恐怕在黑夜里,容不下他!” 白昼为人世,黑夜是冥间。 就算是栖凤府城的监天司最高指挥使,行走夜路,也须按规矩来。 这是在黑暗之中挣扎求存的历代人族,所摸索出来的规则! 一旦坏了规矩,往往就伴随着不祥之兆。 “被黑暗敌视的不祥之人,成不了伱心目中的照夜人。” 陆公沉声说道:“况且,他近来名声不小,受人关注甚多,本身也不适合成为照夜人。” —— “监天司,不属于高柳城管辖。” “我等听命于栖凤府城,有监察高柳城各部的职责。” “但同时也会协助城守府办案。” “你这一年多来,便是以监天司的身份,协助巡夜使办案。” “而临江坊,职责更重,因为这是外城南区十二坊的最外一坊,临靠城墙。” “尽管柳尊威名鼎盛,妖邪不敢入侵,但难免会有意外,守城士兵常有失踪,被邪祟所害。” “有时候情势变化,就需要监天司协助城防守卫。” 许青这样说来,递过手中的旗帜。 这是一支小旗,黑底银边,背面绣有柳枝,正面有临江二字。 林焰伸手接过,忽然问道:“既然临江坊,职责更重,为何周魁非要替他义子,占下这个位置?” “涉及内城决策,我无权得知。” 许青面色平静,说道:“但是,根据我近来三月经手的消息来看,整個高柳城,外城的八大区域,凡是最外围的这一坊,都受到极大重视。” 他看了林焰一眼,然后又道:“周魁是外西南司的总旗使,他在两个月前,将最外坊的掌旗使,外派出去了……目前换上了他的亲生儿子。” “今日来咱们外正南司,就是为他的义子,谋夺正南区域的最外层……临江坊!” 虽然许青没有明言,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靠近城墙的最外坊,最近应该涉及到了巨大的利益。 而韩总旗使,将这个位置,交给了自己。 这是极大的信任与器重。 “我明白了。” 林焰微微点头,看向了桌上摆放的一套衣服。 司天监掌旗使的官服。 黑色长袍,金色丝线,如晨曦映照。 “这是从栖凤府城运来的,材质乃是三纹金蚕丝,质地柔韧,冬暖夏凉,制成服饰后,曾于梧桐神庙,敬奉一月,得受赐福。” “这一面护心镜,百炼精钢所制,上面有驱邪符文。” “这一支小弩,则是韩总旗使赠你的,配十二支箭矢,威力强劲,便于携带。” “至于佩刀……” 许青幽幽说道:“当初,你成为外南司成员的第一天,领取的……就是掌旗使级别的佩刀!” 第10章 新官上任的考验! 高柳城、外城、正南区域、监天司分部、南星楼。 韩总旗使将刚送来的砚台,放在桌案边上。 他伸手取过笔来,沾了沾墨水,在纸上书写文字。 一笔一划,刚正凌厉,字体清晰,痕迹鲜明。 “进来!” 门外有脚步声传来,还没等来人开口,就听他出声道:“把门关上。” 而他头也不抬,仍在书写文字,却语气平静地说道:“陆公回去了,他对你观感不错,今后逢年过节,可以前去拜访。” “他虽然不是练武之人,但在栖凤府城的梧桐神庙,当了五十年的庙祝,知识渊博,阅历丰富,对于世间的了解,远在高柳城的任何一人之上。” 随着声音,韩总旗使逐渐停下了笔,淡淡说道:“只要你愿意,从今日开始,高柳城中,他可以是第三个,知你真名的人。” 林焰加入监天司,化名为无常。 他的真正身份,在高柳城中,只有二人知晓。 这句话是在向林焰表示,陆公是可以完全信任的人。 声音落下,韩总旗使将毛笔放好,这才抬头看向前方,旋即眼前微亮:“果然人靠衣装。” 眼前的少年,金丝黑袍,极为合身,愈发显得身材挺拔。 神情肃然,眼眸清亮。 左边腰侧佩刀,更添三分肃然杀机。 右边腰侧,挂着一支小弩。 乍然一看,便觉朝气蓬勃,如旭日初升。 “监天司各部,皆有库藏,亦有典籍。” 韩总旗使缓缓说道:“你先前锤炼了皮、肉、筋、骨,完成武道第一大关。” “正常来说,今日的你,是第二大关的武者。” “但我知晓,你实际上,天赋极佳,已是内壮的武者。” 说到这里,韩总旗使神情淡然,轻笑了声。 虽未明言,却仿佛在说。 就伱小子的敛息诀,还想在我面前卖弄? 老子一眼就看穿了你的底细! “……” 林焰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作答。 于是在韩总旗使眼中,便也是默认了此事。 他取过桌上的纸张,轻轻吹拂,使得墨迹逐渐变干,又出声说道:“其实以你目前的职位与功勋,可以在监天司当中,领取内壮层次的武道功法。” “但不到两年,越过‘炼血’、‘洗髓’、晋升内壮,此事若是传出,不免过于惊世骇俗。” 韩总旗使说道:“不是每个人,都有容人之量,世人心恶,你过于出色,难免被人所嫉,平白生出波折。” “所以,今日往后,对外,你依然是第二大关的武者。” “但不能耽误了你内壮层次的武学修行,所以……我提前给你备好了一门‘内壮’的吐纳功法。” 声音落下,他一扬手,便将这些写满了文字的纸张,扫到了林焰的面前。 林焰伸手接过,看了一眼。 五行内息诀。 这门功法,早在半年前,自身就已经通过其他手段获得了。 那时候,凭着“食煞”的神通,尽管没有功法,都已经将练好了“心”、“肾”二脏。 如今,自己都已经凌驾于内壮境界之上了。 这门功法目前对自己也无用了。 眼下需要“炼精境”的功法。 他抬起头来,正犹豫着要说些什么,却又忽然顿住。 外南司有个流传已久的说法,总旗使不近女色,所学疑为金身童子功,破身则功损。 “不用感激涕零,也不必叩首称谢。” 此刻,却见韩总旗使挥了挥手,说道:“今后好生做事,就当报答了。” 说完之后,又见韩总旗使掀开了一本沉厚的册子,淡淡说道:“这是昨日的城门出入名册。” “我以监察的名义,向南门的城防统领,要来了这一本名册。” “这一页,有你兄长林磊的名字。” 撕啦一声! 韩总旗使顺手扯下了这一页,递了过去。 林焰接过这一页,果然在昨日下午的出城名单之中,看见了二哥的名字。 但在二哥的名字之下,还有一個名为“陈媛女”的名字。 二人结伴,同时出城。 “所以,那少女果然不是伥鬼,而是拥有肉身的死人,守城的士兵,也没看出端倪。” 林焰心中微震:“但这样的死人,与邪祟何异?为何能够白日出行?而且……她潜入城中,不惧柳尊神庙的威慑吗?” “这个‘陈媛女’,身份有些特殊,我会亲自接手,尽力探查。” 韩总旗使停顿了下,说道:“这件事有些古怪,你小心谨慎一些。” 林焰想了想,说道:“有没有可能,她其实是冲着我来的,去了我的住处,但没撞见我,便带走了我二哥,然后引我出城。” 韩总旗使皱了皱眉,脸上的伤疤愈发狰狞扭曲,缓缓道:“按道理说,无常的真正身份,只有我们知晓,没有泄露于外……” 林焰沉默了一下,脑海当中,念头转动。 片刻之后,又听他语气凝重,再度开口。 “如果是冲着林焰来的呢?” “嗯?” 韩总旗使神色一凝,低语道:“林焰不过是胡同巷子里,底层贫苦人家的少年,如今勉强成了临江坊屠宰场的一名屠夫,莫非你以这个身份,得罪过谁?” 林焰仔细思索,旋即摇头:“我一向与人为善,没有仇家。” 韩总旗使闻言,神色愈发复杂,不禁咳了一声,说道:“这事我会再亲自查一遍,总之……你近期要小心谨慎。” “不过,陆公近期会住在临江坊,只要他在,就算是个活着的护身符!” “你可以多跟他老人家亲近一些,另外,下次以‘林焰’的面貌见他,多少显得真诚。” “至于你二哥出城之事……” 韩总旗使翻开册子,将昨日城池出入名单的那几页,包括今日一早的那页,全数扯下,撕成了碎片。 涉及监天司临江坊掌旗使,半夜出城,又活着归来,有心人定然会查探其中缘由。 倘如名册之上,若只遮去一个林磊,便等同于直接告诉探查之人,林磊与无常之间,有着关联。 所以,干脆毁去一切线索。 高柳城每日来往之人,并不在少数。 例如今日,初到午时,就有栖凤府城的三家商队入城,合起来将近百人。 “毁了这几页,就算是监天司,也不好跟城守府那边交代。” 林焰皱眉说道:“何况那个周魁跟你有仇,更有栖凤府城的背景。” “就当陆公扯的。” “那没事了。” “还有。” 韩总旗使沉默了下,然后说道:“你是临江坊的掌旗使,每月俸禄升至十二两,另有三份药浴,一枚增元丹。” “此外,在你旗下,有十二人,按每人每月俸禄四两银子,一份药浴,均由外南司发放。” “但你必须选齐这十二人,不许吃空饷。” 听到这里,林焰揉了揉眉宇。 据他所知,目前临江坊掌旗使,暂时空置,由外二坊的青山坊掌旗使,代为掌管。 由此看来,当前在临江坊的十二名小旗,都是青山坊掌旗使梁虎的人。 韩总旗使让自己另选十二人,言外之意,自是明朗。 撤换梁虎留下的人,避免被架空。 显然梁虎并不是韩总旗使的心腹。 而自己想要完全接管临江坊掌旗使的权柄,还得从梁虎手中夺回来。 “所以,这算是成为掌旗使的第一道考验?” 第11章 镇压不住的异卵! 世间邪祟横行,妖孽遍地,但凡安全之地,皆寸土寸金。 林氏祖辈,于四十年前,来到高柳城,于外三坊定居。 胡同巷内,只一间小屋,就住了三代人。 外城南区十二坊,单是一座临江坊,就有将近九千人。 这还只是本城居民,不算外来商户。 “这座城池,人口密集,超乎我预料之上。” 在这种诡异的世界当中,城外危险遍布,城中拥挤,也在情理之中。 更何况,高柳城,也比他想象之中,更为广阔。 他这一生,自幼生长于高柳城中,只知高柳城极为广阔,却没有什么具体的认知。 至少,在他觉醒前生记忆之前,生活在临江坊,偶尔出门,也局限于外三坊。 就连外城南区,都没走遍。 而此刻林焰拿着手里,刚从外南司分部,取回来的正南区域地形图。 正南区域,十二坊,期间往往会隔出一段距离,中间或有山川河流,或有良田瓜棚,或有药材茶树等等。 据传是高柳城初建时,只求生存,得以居住,宅院屋舍也过于密集,有不少弊端。 后来扩展外城,便在各方面,都进行更改。 例如内城的少爷小姐,有意游览山川河流,垂钓捕猎,便不用冒险出城,只在“外城区域”即可。 当然,这跟底层百姓,关系不大。 林家三代人奋斗,直至三年前,都还挤在那胡同巷内小屋里。 只有二哥成亲后,凭着妻子娘家资助,在临江坊最边缘,建了一座房子。 虽只是三间瓦房,但也已经让胡同巷的邻居们,羡慕得心生嫉妒了。 而今日之后,林焰也会搬离这座胡同小巷的旧屋。 监天司在临江坊,设立有办事之处,并且安排了相应的住所。 他准备回来收拾一番,却发现推门之后,灶台上放着一团荷叶。 “……” 林焰不由得笑了一声,低声道:“这半只烧鸡,兜兜转转,又送回来了。” 在这个时代,哪怕是在城中,对于普通人来说,烧鸡也是颇为昂贵的。 所以,在昨夜逃命时,二哥都不忘捡回这半只烧鸡,足见在其心中,分量很重。 但昨日在这胡同里遇见了“陈媛女”之后,他大约是认为要去三弟的未来岳丈家做客,不好空手上门,却又能忍痛将这半只烧鸡带上。 礼仪规矩,所谓文明的雏形,在这个混乱的时代,也算逐渐建立起来……准确地说,应该是缓慢恢复了。 他这样想来,掀开了荷叶,大口撕咬。 隔了一夜,口感稍差了些,但他依然是吃得一干二净。 旋即入了房内,细细收拾了一遍。 烧了锅开水,洗了个热水澡。 时值正午,水温偏高,略显滚烫。 “我这条手臂,断而接续,只是表面。” 林焰在浴桶当中,缓缓抬起手来,心道:“皮肉先合,筋骨稍缓,髓血流通,至少还须半月光景,才能完全恢复如初。” 旋即他又微微闭目,感应着目前的修为。 姓名:林焰。 年龄:17。 功法:五行内息诀。 修为:炼精境(1/3650)+ 神通1:食煞! 神通2:镇魔! 技法如下: 雷刀第一重(100/100)+ 剪纸为马(30/100)+ 易容术(67/100)+ 敛息术(31/100)+ 煞气:31缕。 自突破炼精境以后,敛息之术的入门层次,已经不足以完全掩盖自身气机。 所以他耗费了十点煞气,让敛息术达到“精通”的地步。 这也是韩总旗使,没能看穿他真正修为的原因。 “目前没有功法,提升修为,只能依靠煞气。” 林焰心中暗道:“得尽快寻来一部炼精境的功法!” 在监天司之内,是具备炼精境功法的,但获得功法,对他来说,有两個麻烦的问题。 第一,他要展露出至少内壮巅峰的修为。 第二,他要积累至少三千以上的功勋。 须知,他协助巡夜使办案,一年多的光景,功勋积攒才勉强达到九百多。 何况,他短短两年,从第一关的武者,连破三关,晋升炼精境,简直惊世骇俗。 而高柳城之中,不止一位炼精境! 林焰更对他们,抱有极大的戒备。 准确地说,他对这个世界,都充满了戒备。 这个世界历经长久的黑暗,人族的道德伦理及礼仪规矩,刚从破碎的废墟之上重建。 也许会有如韩总旗使一样的人,对他着重栽培。 但更多的势力,可能会考虑将这旷世奇才,提前扼杀,避免动摇自身的地位! 也可能会将他切成一片又一片,探究他为何修行能这样惊世骇俗! “凡事稳重,切勿暴露。” 林焰这样想着,吐出口气:“功法之事,还得依靠自身获取。” 洗完了澡,身体颇为温热,皮肤烫得有些赤红。 他穿好了衣服,走出屋外。 此刻正午的烈阳,显得颇为刺目。 他微微眯起眼睛,抬起手掌,遮在额间。 却在这一刻,浑身僵滞,如遭雷击。 阳光映照之下,温热的掌心之中,隐约浮现出一个椭圆形的印记。 而印记之上,有十八道印记,九深九浅。 深色如墨,浅色赤红。 “……” 此刻苍穹之上,是炎炎烈日。 时至正午,阳气鼎盛。 霎时间,林焰如坠冰窟,浑身寒意,自背脊而生,透至脑袋,遍及全身。 上一刻,他洗完热水澡,还觉浑身热气,烫得皮肤赤红……这一刻,他只觉浑身的寒意,盖过了烈日的温度。 “神通!镇魔!” 林焰眼神骤然冰冷。 他的镇魔神通,足以让凶煞之气,呈现千百倍威势! 但掌心之中的“异卵纹路”,依然如旧。 他心下微微一沉,缓缓放下手掌,放在眼前,仔细端详。 只是当手掌离开烈阳映照范围之后,却见那异卵纹路,缓缓消去。 看着此刻已经消除异状的掌心,林焰心中的不安之感,迟迟不能消去。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分明已被我一刀斩灭,却还烙印在我掌中?” “此刻正午烈日之下,它非但没有隐匿,反而显露出来?” “镇魔神通之下,煞气威势暴涨,妖邪辟易,竟也对它无用?” 第12章 从老子的位置上,滚下来! 高柳城、外城南区、临江坊。 大门牌匾之上,字迹清晰,铁钩银划,书有三字:监天司。 往往各方势力,称呼此处为:临江司。 根据监天司的编制,为首之人,称掌旗使,授令旗,须上报府城,登名入册。 麾下有十二人,称为小旗,领俸禄,不入册。 另设主簿一人,负责掌管文书及抄录名册等事务,此人则是由负责整个南区的外南司选定。 至于其他,如书吏、仓使、膳房、杂役等人,则由各坊分部,自行安排,外南司并不干涉。 “临江坊新任掌旗使,已经定下了。” 就在这时,一名中年人,低声说道:“如先前所料,正是那位协助巡夜使办案的‘五爷’。” 他衣着朴素,颇有书卷之气,正是在三年前,外南司选定的主簿。 但是这三年,临江坊掌旗使空置,由青山坊梁虎代任。 此刻,梁虎就坐在上方主位,微微含笑,未有开口。 他的目光,扫过了下方十二小旗。 “临江坊从来便只有梁掌旗使。”就在这时,一个中年人,昂然说道。 “我等只知梁掌旗使,不识所谓五爷。”又有青年,大声开口。 “三年以来,梁掌旗使监察青山及临江二坊,诸事顺畅,功绩显赫。” 又有个年轻人,昂然说道:“正南城门的周统领、临江坊的坊正、巡日使及巡夜使,哪家不服?” “本地各家势力,以及来自于各地的外来商队,哪家不是在梁掌旗使的指点下,和气生财?” “外南司,无端换来一人,岂不是让原本安定繁荣的临江坊,陷入混乱之中?” “杨主簿,你是从外南司下来的,理应知晓临江坊的实际状况,该要向上报知才是。” 随着这年轻人开口,却见边上那名主簿,脸色平淡,似乎早有所料。 而梁虎此刻才喝了一声,说道:“不得无礼!临江坊得以安然稳定,岂是我梁虎的功劳?乃是临江坊内,各方上下,齐心协力,方有今日!其中更有杨主簿,及诸位小旗的功劳……” 他这样说来,又看向杨主簿,歉然说道:“先前是这些弟兄们无礼,杨主簿勿怪。” 杨主簿神色平静,说道:“梁掌旗使言重了。” 梁虎点了点头,却叹息了声,说道:“只是临江坊的状况,您也知晓,梁某担心,新来的掌旗使,过于年轻,阅历经验浅薄,恐未能胜任。” 杨主簿吐出口气,问道:“那么梁掌旗使的意思?” 梁虎拱了拱手,说道:“梁某考虑,再留個一年半载,教导这位五爷,免得他处事不周,临江坊出现错漏,您也知晓,近来是多事之秋……” 杨主簿面色冷淡,缓缓说道:“若是那位新任掌旗使愿意,自无不可。” 梁虎笑了声,说道:“无妨,梁某自会与他交谈,只是临江坊内有些事情,杨主簿上报之时,便也不必过于详细了。” 杨主簿抬头看了一眼,心头终于明白。 那位新任掌旗使未到,这一场戏,先演给了自己。 梁虎有意压服那位号称五爷的新任掌旗使,继续兼掌二坊职权。 但却还是有所顾忌,所以不愿让自己如实上报给外南司。 “关于此事……” 杨主簿声音未落,却发现梁虎面上的笑容,骤然僵滞。 见状,他不由得转头往外看去。 他并不是武夫,并没有感知到外边的动静。 但他却对梁虎颇为熟悉。 以梁虎此刻的反应,必是门外来人,而且是不愿见到的人。 众人目光尽数汇聚于门外。 便见一人,在烈日映照之下,缓缓走来。 黑袍金丝,如阳光璀璨。 身材挺拔,气态昂扬。 左腰挂着长刀,刀鞘墨黑。 右腰挂着小弩,并配有箭囊。 他神色冷漠,脚步轻缓,抬脚跨过了门槛,进入大堂之中。 “来者何人,胆敢擅闯临江司?” 小旗当中有一名中年男子,骤然大喝,语气冰冷。 “……” 来人眼神如旧,左手一扬。 他手中握有一杆小旗,上书临江二字。 场中众人,神色如常。 尤其是先前呵斥的那个中年男子,甚至眼中多了三分讥讽。 其实当林焰走来的时候,众人看见他这一身监天司掌旗使特有的袍服,便已知晓了身份。 只是这一声呵斥,便象征着临江司对于这位新任掌旗使的态度。 这下马威也太粗劣了……杨主簿这样想来,微微施礼,道:“临江司主簿杨忘,见过掌旗使。” 这一声,便也代表了他的态度。 于是梁虎及麾下十二小旗,面色都变得颇不好看。 尤其是那十二小旗当中,更有数人对他怒目而视。 “这位便是五爷?” 梁虎笑了一声,坐在上方,拱手道:“在下梁虎,青山坊掌旗使,兼任临江坊三年,终于等来新任掌旗使,为梁某分担一二,实在欢喜。” 他右手一摆,喝道:“还不快给五爷赐座?” 当下便有一名小旗,搬来椅子,恭恭敬敬,请五爷落座。 “……” 林焰神色平淡,看着身侧的椅子,又抬头看了看上位的主座。 叹息了一声,收起了临江旗,插在腰间。 然后他缓缓伸手,在众人的注视下,握住了刀柄。 骤然一道亮光! 刀已出鞘! 那椅子裂作两半! 场中气氛,骤然凝滞。 而林焰的刀,缓缓偏移,指向上方,平静道:“从老子的位置上,滚下来!” “五爷,梁某此来,乃是为了助你……” 梁虎怒而开口,然而心中忽然一凛。 他眼神微变,声音越来越低。 因为他清晰感应到了杀机。 也想起了对方近来的称号。 他恍惚之中,只觉一股寒意,笼罩全身。 恍惚间,似乎有个声音告诉自己。 要么整个人滚下来。 要么,人继续坐这儿,头滚下来。 “……” 在沉寂的气氛之下。 众人一时之间,深感寒意。 就连忠于梁虎的十二小旗,此刻也只觉寒意袭人,欲要开口声援,却觉浑身僵滞。 这位新任掌旗使,比传闻之中,更凶悍得多! 他们目光都不自觉朝着梁掌旗使看去,却发现在刀锋所指处,直面锋芒的梁虎,脸色变得极为古怪。 在下一刻,他缓缓站起身来。 而十二小旗的心,则不由得沉了下去。 梁虎缓缓侧身,退到了边上,铁青着脸。 林焰刀未入鞘,只提着刀,走到上位主座,缓缓坐下,俯视众人。 目光扫过,众人不敢迎接,纷纷垂首低眉,不敢直视。 乌合之众……林焰心中这般想着,眼神如常,最终落在左侧下方的梁虎身上。 “梁掌旗使,来我临江司作客,有何指教?” 第13章 一人独守三百六十步! 大堂之中,众人沉寂无声。 对于梁虎麾下的十二小旗而言,便是来人在一个照面当中,威压梁掌旗使,反客为主。 梁虎本为青山坊掌旗使,三年来代掌二坊,足见其本领不俗。 至于这位无常掌旗使,坊间传言,已入武道第二大关。 但其进入监天司时,仅是武道第一大关的巅峰,锤炼皮肉筋骨四境。 短短两年多的光景,此人目前应该在二关炼血层次,多半尚未洗髓,距离三关内壮,仍是遥远。 所以梁虎才对此人,兴起压制之心,意欲明面交权,而暗中拿捏。 但现在看来,外界传言,低估了对方。 而梁虎此刻,也从刚才那一刀所指的杀机之下,缓过神来。 “此人适才爆发出来的气机,似乎并非比我更强。” “只是他近来杀人过多,导致杀机强盛,显得锋芒毕露,竟然压了梁某一头。” “看来还是梁某来到高柳城后,近来多年,过于安逸,失了锋芒,竟被其杀气所镇。” “但其实,以梁某的本事,理应比他更强许多。” 梁虎这样想着,汇聚精力,眼神扫过。 发现坐在主位之上的这位五爷,威势虽强,杀机虽盛,但气血方面,似乎并没有那般强盛。 他当下判定,对方的武道修为,仍然处于第二关的范畴,甚至尚未洗髓。 于是心下大定,往前一步,微微背负双手,说道:“梁某作为青山坊掌旗使,近来三年,代掌临江坊,得以太平安稳,颇有心得,念及五爷初来乍到,恐未能维持当前局面,故而到此,前来交接一番。” 林焰神色如常,说道:“梁掌旗使有心了,无常既然领了临江旗,自有管理临江坊的本事,用不着外人操心!” “五爷年轻气盛,难免自负,却不知临江坊,作为外城正南区域的第一坊,局面复杂。” 梁虎感慨说道:“且不说城中各方势力盘根错节,单是外来商队,自南门而入,最先落足的,便是临江坊。” “近三年来,若无内城刘家相助,从中调和,临江坊也难以如此平稳。” 刘家,内城六大家族之一。 此人搬出刘家,这便是打算抬出靠山,以势压人了? 在韩总旗使给他的情报里,梁虎原为栖凤府城人士,十三年前,受调而来,作为监天司外城的一员。 十年前,正式升任掌旗使,划归于外南司。 但六年前,梁虎的小妹,嫁入刘家嫡系一脉。 三年前,梁虎得以兼任临江坊职务,跟刘家那边,也不无关系。 林焰没有回应,神色依然冷淡。 梁虎见状,朝着边上扫了一眼。 当即便有一名小旗,上前而来,拱手道:“五爷,临江坊势力过于复杂,非一人之力,所能压制得住!” “我等职责,乃是监察各方,您初来乍到,若无梁掌旗使教导,恐怕无法深入各方势力,得以知晓诸般内情。” “若一无所知,也不能尽数执掌临江坊,我等也很难为五爷办事。” “请五爷以大局为重,以临江坊百姓为重,勿要为一己之私,而导致临江坊出现混乱之势。” 十二小旗,均是上前,躬身行礼。 杨主簿脸色微变,却没有上前。 林焰目光扫过,忽然笑了一声。 “没有梁掌旗使,临江坊就会乱?” “没有刘家相助,你们就很难办事?” “既然如此……” 林焰提着刀,从主位之上,缓缓起身。 十二小旗对视一眼,露出喜色,只当对方是要起身让位。 却见得对方抬刀起来,缓缓说道:“难办?那就别办了!” “尔等十二人,交上小旗,各自回家。” “这临江坊,我倒要看看,在我刀下,是怎么乱起来的!” “滚!” 林焰的声音,刹那间,响彻大堂。 众人尽皆色变。 就连杨主簿,也都不由得往前一步,似是欲言又止。 逼走梁虎,真正执掌临江坊,他自然是理解的。 但撤走十二小旗,孤身一人,岂能稳住局面? 何况梁虎及麾下小旗,跟临江坊各方势力,来往牵扯极重,而今全数撤掉,往后就好比断了耳目。 没有耳目,怎知临江坊的风吹草动,以及底下的暗流汹涌? “走!” 就在这时,梁虎微微挥手,说道:“既然这位五爷,不愿接受咱们的好意,那就看他一人如何坐稳临江坊!” 他转身过来,冷笑一声,说道:“初掌临江司,便将大好局面,砸成一地残碎,就算是韩总旗使,也保不住你的位置!” 他倏忽拂袖而去。 十二小旗略显犹疑,终于还是跟随在后。 他们本身就是梁虎提拔起来的。 而今又站在梁虎身后,直面新任掌旗使,几乎是剑拔弩张,已经完全没有了改换门庭的机会。 只是他们临走之前,看向了边上一直未动的杨主簿,神色之间,愈发复杂。 有敌意、有恼怒、有愤恨、似乎还有些许嫉妒。 因为杨主簿由外南司直接指派,而今也能够继续留下。 他不需要站队,只需要中立,就可以继续留任。 “这十二小旗,在三年来,大约是觉得,已经是监天司的一员,就算新任掌旗使到来,也不能毫无缘由,就将他们革职,否则不能服众。” 杨主簿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缓缓说道:“但他们忘了,小旗不属于监天司的正式成员,每一个坊司的掌旗使,都能够决定他们的去留。” 说到这里,杨主簿抬起头来,说道:“也许是有所依仗,认为没有了他们,五爷单凭孤身一人,不可能稳住临江司!” 林焰笑了声,悠悠说道:“所以,一开始,你们都只觉得,这是我跟梁虎之间的斗争?” “不错。” 杨主簿说道:“包括梁虎自身,都认为这是一场能够将五爷轻易拿捏的交锋!就算最后梁虎不得不退让,但他留下的这十二小旗,在后续诸般事情上,就会给你使绊子……迫使你向梁虎低头!” 谁也没有料到,这位五爷有如此魄力,或者说如此冲动莽撞,直接让自己变成了个光杆的掌旗使。 他看向上方,犹豫了下,出声说道:“今日正午时分,内城柳尊神庙的观天楼,已经发布‘玄光令’……今夜开始,城防增兵。” 林焰眉宇一扬,似乎明白了什么。 而杨主簿揉了揉眉宇,继续说道:“按照过往的惯例,临江司负责协助正南城墙的防护,那边会空出十二人的防护位置!” 他停顿了下,然后强调了一句:“我不是习武之人,只负责文书记事,代掌库房,手底下的人,也都不是武夫。” 城防布置,正常是百步设一人。 但城防增兵,象征着情势有变,通常是五十步一人。 可是观天楼发布的“玄光令”,是更为危急的情势。 所以今夜应是三十步,设一人。 林焰须得以一人之身,守住左右“三百六十步”的城墙范围。 “要不要……” 杨主簿迟疑道:“我去请他们回来?” 林焰面上露出笑容,说道:“所以梁虎等十三人,此刻还在临江司院外逗留,就是等着你将此事报知于我,然后我去请回他们?” 声音落下,林焰伸手抚过刀身,语气沉凝,缓缓道:“近期各方人物,对于临江坊,都视若宝藏!这三百六十步的城墙,以我手中刀,若守不住,又怎么守得住这临江司掌旗使的位置?” 第14章 此刀在手,何须筹谋? 临江司外。 梁虎站了片刻,终于冷笑了声。 “看来这位新任的掌旗使,比我预料之中,更加年轻气盛。” “今夜这三百六十步城墙范围,我看他孤身一人,怎么去守!” “听闻此人践踏黑暗的规矩,必生不祥,且今夜守城,他那里的防线,最是空虚薄弱,倒要看一看,明日他能不能活着走下来!” “你们也不用过于忧虑,此人本领不算高,哪怕侥幸存活下来,也已知晓了此中凶险。” 梁虎淡淡说道:“他今夜八成要死,即便侥幸活下来,明日也该要上门求援了。” 十二小旗面面相觑。 其实一开始,他们也都这样想的。 原以为,就算对方不愿意给梁掌旗使的颜面,也需要依仗他们。 但没有料到,那位五爷竟然将他们全数革职。 小旗一职,虽非监天司正式成员,但毕竟是掌旗使麾下,于城中地位颇高。 三年来,在临江坊各方势力以及普通百姓眼里,他们就是掌控权势的上流人物。 除却每月监天司发放的四两银子以外,来自于各方的孝敬,同样不少。 更何况,监天司的一份药浴,对于武道修行,有着极大的作用。 倘如完全失去这个身份,今后该当何去何从? 梁掌旗使在青山坊那边,已有十二小旗。 他们就算回到青山坊,也没有空余的职务。 “怎么?他才刚到,你们就心生浮动了吗?” 梁虎冷声说道:“莫非觉得,跟在梁某身后,选错了路?” 还没等十二小旗回应,他便大袖一挥,喝道:“先前以为梁某退让,是惧怕了他么?” “也不想想,此子充其量,不过炼血之境,顶天了也只洗髓。” “我洗髓完成,已有两年,若非为了积累功勋来获取功法,早已在两年前就晋升内壮层次。” “今日也摆明了告诉你们,梁某在年初时分,就已洗炼心脏,气血通达,成就内壮境界!” “此子鲁莽,向我拔刀,只是梁某不愿与他一般见识!” “以他的修为,远不是梁某敌手!” “若不是念着同僚一场,又何须退避?” 梁虎这样说来,眼神愈发冷冽。 眼下这个名为无常的年轻人,毕竟已是名正言顺的临江坊掌旗使。 先前自己坐在主位之上,不愿退下,而导致对方拔刀相向。 说到底,终究是自己这边,不能占理。 若闹大了去,外南司那边问罪下来,终归是自己试图夺权,导致的纷争。 这才是他真正退让的原因。 而他其实,心中也颇无奈。 本以为,这个名为无常的年轻人,经验浅薄,不识权势之争,只须在明面上,和和气气,与之商量一番,便可以让对方认为,自己一片好意,前来为他分忧。 未想这年轻人,似乎一眼就看穿了自己的想法,当场翻脸。 原本还考虑着,自身修为远胜对方,暗里稍加威逼,再以背景压迫,可以让这少年乖乖就范。 谁想这少年一上来,就掀了桌子! 他原本还有意再让这十二小旗,来刁难一下对方。 没想到对方直接就革除了十二小旗的名额。 “年轻人行事,一来就翻脸,简直毫无章法,完全不讲规矩!” 梁虎心中愤愤不平,暗道:“等今夜之后,老子亲自来替他收尸!” —— 临江司内。 杨主簿命手下两名书吏,将近三年来的书册记录,全数搬来。 “行了,下去罢。” 林焰挥了挥手,淡淡道:“傍晚之前,不要扰我查阅典籍。” 他好歹也是临江坊本地人,对于坊间的多方势力,心中也是有数的。 之所以查阅典籍,并不是借此获悉临江坊的局面,而是想要从中探查昨夜之事。 他隐约觉得,那是冲着“林焰”来的,而不是无常。 林家、陈江宝一家、陈媛女、妖虎、甚至那一枚“异卵”,他想要查的线索太多,既然目前没有头绪,便先从最外围的临江坊入手。 落在杨主簿眼中,倒是觉得作为临江坊掌旗使,翻阅近三年来临江坊的记录,再是正常不过。 只是时机似乎有那么一些不对。 “今夜事急,五爷不妨暂时将这些琐事,往后放一放,考虑如何应对城防一事?” 杨主簿迟疑了下,说道:“要不然,杨某书信一封,向外南司求援?韩总旗使那边,若有空余人手,想必会派人协助的……” “外南司,临近内城,位于第一坊!而我们临江坊,作为最外坊,也即是第十二坊!” 林焰缓缓说道:“等你从临江坊,到外南司,天色就已晚了!等外南司有了决断,再派人来援,大概天都快亮了。” 他抬了抬头,又继续说道:“不说其他的,单是你要穿过青山坊,梁虎就不会轻易放行!我想这家伙,早已料到求援之事,会给咱们临江司设下关卡的……” 杨主簿面色微变,张了张口,竟不知该怎么回答。 他犹豫了片刻,才道:“那今夜……” 他看着上面神色如常的掌旗使,心中实在想不通,对方凭什么能够对今夜之事,如此淡然而视? 根据他所知的情报来推算,适才多次在心中盘算,都认为这位无常掌旗使,无论如何也是过不去今夜的劫数了。 “城防的人,若有求援,就让他们等着,落日之前,我自会出门。” 林焰这样说来,示意杨主簿退下。 他眼神冷淡,低头翻阅典籍。 他心中清楚,今夜必然会有很多方面的势力将视线放在城防一事上面,也会将许多视线,落在临江坊当中。 而他这位新上任的临江坊掌旗使,此刻必然也进入了各方势力的关注当中。 眼下他的任何举动,任何一点对外求援的迹象,都会引起各方势力的猜测,甚至是出手阻挠! 也许很多人会认为,他此刻定要谋划破局之事,难免要来一场斗智斗勇。 甚至很多人,已经把陷阱给他准备好了。 “对我而言,今夜之事,只要有刀在手,又何须诸般筹谋?” —— 此刻房外的杨主簿,也颇感无奈。 五爷初来乍到,遇此困境,各方此刻必然关注,甚至等着要看笑话。 初成掌旗使,各方必然对他的能力有所质疑。 此刻,五爷应该绞尽脑汁,费尽心力,来进行种种布置,统筹大局,瓦解当前之困境,震慑各方势力。 可怎么看起来,就是破罐子破摔了呢? 第15章 城防大统领 日暮西山,残阳如血。 黑暗将至,晚霞渐弱。 不安的气息,笼罩在城墙上下。 负责南门城防的,有一位大统领,及三位副统领。 诸位城防统领,通常是日夜轮守,但在今夜,他们都将共同在黑夜之中坚守。 “诸位皆已知晓,柳尊已沉寂月余,近期在高柳城方圆百里之内,出现了十二尊强大至极的妖邪,超出了高柳城所能承受的界限。” “祂们若是被城中百姓汇聚的海量生机所吸引,同时攻城,将有灭城之危。” “内城那边,已经着手准备,将于今夜设坛,借柳尊之神躯,将神庙当中积存的庞大香火之力,运至城外,送离恶客。” “这高柳城方圆百里之内的强大妖邪,只要受下了香火,便代表事后将会离开百里范围之外。” 南门大统领赵州,已然年逾古稀,气血衰退,但眼神仍然凌厉。 他目光扫过,看向城外的方向,沉声说道:“但除却这十二尊大妖大邪以外,黑暗之中还有数不尽的游魂鬼祟以及许多精怪之流。” “祂们必然会被法坛气息所吸引,汇聚而来!” “一旦入城,就会吞吃城中居民百姓!” 他语气沉重,缓缓说道:“因此,我们要拒妖邪于城外!” 声音落下,他目光扫向三位副统领。 昨夜林焰曾见到的那位周统领,便在此间,当即上前。 “各部人手,皆已抽调而来,包括日巡及夜巡。” “根据过往惯例,柳枝照夜灯,三十步挂一盏。” “并且,每隔三十步,设一人值守,看护柳枝照夜灯,并且各队列,均另设六人,在所辖范围内,执灯巡城。” “此外,每一人皆赐予柳尊神庙所产香灰一包,香烛一对,燃香三柱。” 听得这番话,眼神凝重的赵州大统领,方是微微点头。 却又见另一位姓顾的副统领,微微皱眉,上前一步,低声道:“临江司,恐怕要出问题。” 大统领赵州微微皱眉,缓缓道:“过往临江司空置,由青山坊代掌,尚且局面安稳……听闻今日,新任掌旗使已接管临江司,为何还有问题?” 顾副统领应道:“这位新任掌旗使,废掉了原先十二小旗,并且他手底下,没有旧人。” “什么意思?” 赵州脸色愈发难看,道:“你是说,当下的临江司,便只有一位掌旗使了?” “余下便只是主簿、书吏、杂役、膳夫等人,均非习武之人。”顾副统领低沉道。 赵州没有回话,只是眉头皱得更紧。 孤身一人,如何守城? 这岂不是儿戏? “也不知此人究竟何意,至今没有寻找帮手,也没有任何求援的举动。” 顾副统领应道:“外南司对他所作所为,尽都默认了下来,而在刚才,这位新任掌旗使,也收下了咱们城防的求援信物。” 赵州沉吟道:“老夫听过此人名声,杀性极重,但修为似乎不算太高,应是初入二关,炼血之境。” “以他的修为,怕是守不住整个临江司负责的位置。” 说到这里,赵州神情肃然,看向外边,要看天色渐暗,也压下了问责之念。 他目光扫过,沉声道:“城防守卫,不容有失,诸位手中可有空余人手,可以抽调出来?” 三位副统领,面色皆变,无人应答。 这可不是举手之劳! 今夜必然凶险,调人前去相助,便相当于拿着人命,去帮这位新任掌旗使填坑。 而自己这边若是少了人手,便会有所空缺,无形之间,更为凶险。 “诸位还是顾着自己手底下这点儿事……” 赵州微微摇头,说道:“须知大局为重,若临江司所辖三百六十步内,被妖邪越城,我等苦守,又有何用?” 三位副统领,沉默片刻,那位顾副统领,终于还是开口,语气沉凝。 “这是临江司的职责。” “守得住,是他的本事。” “守不住,该问责于他。” “更应该问责那位外城南区的韩总旗使!” 他说到这里,抬起头来,出声道:“城守府,意欲向栖凤府城上书,撤除监天司,此事正好作为一大理由。” 听到这话,另一名副统领也面色微变,低声道:“若是如此,今夜倘如临江司出现错漏,千百条性命都要压在监天司头上……想必城守大人,非但不会动怒,反而会心生喜意。” 周副统领想了想,也道:“其实我等尽力,坚守自身所在,也算尽职尽责的。” 赵州脸色铁青,一言不发。 他是高柳城建成以后,第三批护城兵。 但如今高柳城当中,前四批的老兵,已经寥寥无几了。 就连当今城守府的这位大人,也已非第一任城守。 城中各方势力博弈,以高柳城为棋盘,以百姓为棋子,甚至作为弃子。 当年为了建造城池,为人族在黑暗之中,博得一处栖身之地,他已记不清,有多少旧人,曾前仆后继,洒血于此。 只短短数十年,前人尚未死尽,后人竟已如此糜烂? “城中百姓,何其无辜?” 赵州面露悲色,不由怅然,正要开口,却听得外边传来声音。 有士兵来报。 “半刻钟前,临江司掌旗使无常,手持临江旗,在库房那里,领取柳枝照夜灯十二盏,香灰十二包,香烛十二对,但燃香仅取三柱。” “只他孤身一人?” “只一人来。” “他可有留话?例如向咱们城防,借调人手?” “没有。” “狂妄!” 赵州愤然大怒,喝道:“若今夜他所在位置失守,就算他侥幸活下来,老夫也饶不过他!” 声音落下,他伸手入怀,取出一张符纸,以及一根柳枝。 “立即把这个,交到他手上。” “并告诉他,这是来自于栖凤府城,产自梧桐神庙的昊阳符,能使自身阳气倍增,驱散阴邪入体之症状!” “至于柳枝,乃是出自于柳尊本体神躯,能鞭打游魂邪祟,进行驱赶。” 三位副统领闻言,面色微变。 这两样物事,是大统领之职,才有资格配备的。 平日里,他们三位副统领,是轮流共用一根柳尊的本体枝条。 游魂邪祟,无形无体,刀剑不能伤,拳脚不能触,对于任何强大武夫而言,都是极大的威胁。 通常只能凭着武道修行的强盛气机,虚张声势,惊退这些游魂邪祟。 能够让武夫威胁到“游魂邪祟”的物事,实在少得可怜。 柳尊本体枝条,便算是其中一类! 赵州大统领,竟然如此看重对方? 莫非这新任掌旗使,之所以没有往外求援,沉默以待,便是知晓,赵州大统领定会出手助他? 三位副统领对视了一眼,甚至都开始怀疑,这位新任掌旗使,是不是大统领的私生子。 但继续议事,未过片刻,天色已暗,却听得刚才那小兵匆忙而来,双手递上柳尊本体枝条,以及那道昊阳符。 “五爷说了,赵大统领职责所在,此二者皆为保命之物,请您留着自用。” “他还说了,您作为内壮巅峰的武夫,持此神物,能驱散邪祟,作用更大。” “至于这一道昊阳符,正可增益阳刚血气,大统领已年迈,于此夜间,更需此物。” 第16章 夜幕至,妖邪来,吾刀照夜如白昼! 城墙之上。 这三百六十步,属临江司的守卫范围。 每隔三十步,亮起一盏柳枝照夜灯。 按道理说,每一盏柳枝照夜灯,都需要一位守灯人。 但今日,只有一人,端坐城墙之上,左右皆是空寂,甚是荒凉。 傍晚的风,总让人觉得秋意萧索。 林焰面无表情,将被秋风吹散的鬓发,拢在耳侧,缓缓回望一眼。 身后是高柳城,最先印入眼中的,便是临江坊,然后是青山坊、铸鼎坊、养元坊…… 此刻登高远望,竟也看不到内城的景象,足见高柳城整体规模之巨大,占地之广阔。 他收回了目光,落在了左掌之上。 掌心依然如旧,没有异状。 但刚才接过“昊阳符”的时候,掌心浮现出了那一枚异卵的痕迹。 “昊阳符出自于栖凤府城,源自于梧桐神庙,有驱邪之效。” “但昊阳符,依然没有驱散我掌心之中,这一缕痕迹。” “这究竟何物?” 林焰心中蒙上了一层阴霾。 他偏过脑袋,看向了西边,眼神凝重。 残阳落幕,霞光已消。 白昼的最后一抹残光,仿佛在挣扎之中,逐渐黯淡,继而再无痕迹。 黑暗笼罩了这大地。 仿佛炼狱已经降临。 在陷入黑暗的那一刹那,他看见了城外的远处。 有一头来不及躲往“净地”的飞禽,倏忽凄惨地嘶鸣了一声。 下一刻,声音便戛然而止,只有夜风吹拂过去,再无痕迹。 风声凄厉,如鬼哭神嚎,令人心中不寒而栗。 强如林焰这样的炼精境,都觉夜风拂过,皮肤激起一层疙瘩,不由得皱了皱眉。 天色越是黑暗,城墙上柳枝照夜灯的光芒,便越是明亮。 “今夜,能得多少煞气?” 林焰心中这般念了一声,缓缓起身。 他解下腰间佩刀,连带刀鞘,驻在地上,静静看着前方。 在他身侧,有一包香灰。 短而细的箭矢,一根又一根,插在香灰上。 而他右手边,放着一柄小手弩,已经有一根上弦的箭,锋锐的箭头已沾满了香灰。 夜风依然在吹动,颇感寒冷。 这一切似乎如常。 因为内城的法坛,尚未开始。 此刻柳枝照夜灯,比过往更加密集,宣明边界,昭示柳尊所在。 正常情况下,黑暗中的妖邪,会忌惮于柳尊气机,一般不会轻易临近。 但随着法坛兴起,内城当中蕴藏巨量的香火之气,便吸引城外的邪祟和妖物。 法坛庞大香火的诱惑,将会大于祂们对柳尊的畏惧。 因此,当法坛开启之时,黑暗必定会侵袭而来。 临江坊作为外城南区,最外围的一坊,首当其冲。 至亲近邻,皆在其中。 林焰轻轻擦拭长刀,眼神平静得如湖泊。 他缓缓踱步,每隔百步,留下一沓白纸。 等回到原地,见黑暗当中,仍无动静,便也只是微微闭目,神色平淡。 过了约有半个时辰。 寒风依然凛冽,黑暗中的平静,与过往的夜晚并无不同。 但此刻一层难以言喻的沉重阴霾,却压在城头上,所有人的心中。 越是平静,越是让人不安。 “宁静过后,便是狂风暴雨。” 林焰骤然睁开双眼,眸中熠熠生辉。 他长刀一扫,锋芒毕露。 刀光于黑夜中亮起。 黑夜降临,妖孽横行! 三百六十步内,当以我手中刀,使此夜如白昼! “来了!” —— “内城法坛开启了,十二庙祝齐登台。” 大统领赵州,语气沉重,缓缓开口。 他虽已年迈,但手持长戟,依然显得凶威凛冽。 身上的甲胄,历经多年的岁月,留下了不少痕迹。 头盔、披膊、胸甲、背甲等位置,都有许多痕迹明显的爪印。 尤其是在背甲,有一道细长的刀痕,尽管修补过,仍能看出痕迹。 而这一身甲胄,充斥着浓郁的香火之气。 数十年来,每三个月,他都将这一副甲胄,送入柳尊神庙,供养三日,沾染柳尊神威,可使游魂邪祟不敢临身。 他持着长戟,亲自登上城头,直视前方黑暗。 身后亲兵六名,皆为弓手,散于左右。 “尔等只射天上妖邪,不得疏漏一个!” 赵州语气沉重,缓缓说道:“老夫虽已年迈,尚可挥舞神兵!自信能使这左右六百步,凡有登上城头者,皆过不得我长戟锋芒!” 他眼神之中,充满了炽烈的锋芒。 他仿佛不再是一個垂暮的老人,似是回到了三十年前,正值鼎盛,意气风发时。 他本有百余亲兵,为了减弱各方压力,均已散去,只留下这六名青涩的弓手。 一来可以作为协助,二来也想在临老之前,多教出几个护城的精锐。 “还是老了。” “放在当年,只需一名精锐,持弓来助,我便可守城六百步。” 赵州心中还是有些感慨,但转念一想,心头却又沉了三分。 “可那新任掌旗使,年纪尚轻,修为尚浅,却要孤身镇守三百六十步。” “也许外南司给了他什么底气,但城防一事,不容侥幸,若是出错,便是害了城中百姓。” 他这样想来,偏过头去,问道:“赵景奉老夫之令,抽调二十人,前去协助无常掌旗使,他出发了没?” “半刻钟前出发,按道理说,快要到了。” 一名青年士兵,语气凝重,这般说来。 “那就好,赵景的本事,在年轻一辈当中,已是佼佼者,想必稳得住了。” 声音落下,赵州眼睛骤然一亮,杀机一闪。 长戟骤然挥舞,便见一道幽光,刹那裂开。 却又在不远处,重新凝合。 可似乎被他杀机所摄,竟往黑暗之中,又逃了去。 “这是游祟,善于侵人神智,害人魂魄。” “但它没有形体,寻常刀兵利刃,无法伤之,对武夫来说,甚为棘手。” “但我这一杆神兵,得柳尊气机赐福,沾染香灰,可以重创游祟!” 赵州声音未落,便见左侧二十步外,柳枝照夜灯下,浮现了一道黑影。 原本其跃上城头,速度极快,但在柳枝照夜灯的光芒之下,却不由得生出畏惧,从而动作缓慢,为之迟滞。 赵州脸色肃然,当即脚下一踏,往左越去二十步,长戟挥舞,便有一头野狐,被他斩成两截。 “这是成精的妖孽,虽然已算强大,毕竟血肉之躯,兵刃可斩之!” “野狐本身并不强大,成精化妖以后,方是得以蜕变,远胜同类。” “但因天生种族肉身所限,它大约等同于武道第二关巅峰,洗髓!” “山林间许多成精的妖类,甚至会被尚未开灵的虎豹恶狼所捕杀,就是因为这等猛兽,天生体魄强悍!” “例如猛虎,一旦成年,堪比内壮巅峰的人族武者,如若开灵成精,化为妖虎,便堪比炼精境的大人物。” “不过这等层次的妖物,内城的法坛,将会给出一部分香火,予以安抚。” “所以我们所应对的游祟妖孽,通常不会超过这个层次。” 赵州随着声音,再度迈步,只迈出三步,便在十余丈外,长戟落下,斩散一片水汽。 “这也是游祟的一种,由水中异气生成,相对要罕见一些。” 他看向其余方向,低沉道:“黑暗之中,邪祟妖孽,数不胜数……若无柳枝照夜灯进行威慑,若无柳尊神庙的香烛火焰,并有这香灰克制,就算老夫巅峰之时,难免也要力竭而亡!” 他已是内壮巅峰,尽管因为年迈,气血衰退,但毕竟修为不俗。 可是其他防守位置,往往只是粗通武艺的军汉,为首者大多是武道第一关的修为。 稍高一些的,锤炼了皮肉筋骨四境,达到第一关的大成境地。 稍差一些的,甚至也只在炼皮入门而已。 “内城法坛那边,希望尽快完成,否则今夜,伤亡必然不少。” “但老夫最担心的,还是那位新任掌旗使。” 赵州大统领,这样说来,伸手入怀,取出了那一张被送回来昊阳符。 他挥舞长戟,看似轻松,但呼吸已然变得粗重。 只见他将符纸往前递去,借柳枝照夜灯的火焰,燃烧此符。 而那六名弓手见状,面色皆是微微一变。 这代表着,大统领气血损耗过重,不得不以昊阳符,来增益阳气,催发气血了。 对老人而言,此符作用虽大,但却难免折寿。 内壮巅峰的大统领,守这六百步城墙,此刻尚且感到了疲惫。 那无常掌旗使,守三百六十步,此刻岂非该是力竭而亡? “别走神了,天上有妖禽!” 赵州脚下一踏,便有一支香烛,被他踢上天空,耀亮了一片黑暗,照出一头大鹰。 随之而去的,便是三根沾满香灰的箭矢,齐齐扎在鹰腹之处! “箭术不错,配合不好,还须磨练!” “三支箭,齐射一只鹰,在老夫带过的亲兵里,你们是最差的一批。” “先前老夫给你们演示的,是最直接的应敌方法,接下来,该省些气力了。” “否则撑不过下半夜。” 赵州大统领,这般说来,心中暗自无奈。 毕竟带着新兵,初战之时,总该立威,展露自己这个老头的本事,才能压得住年轻人的气焰。 但眼下立过威了,便该省力一些了。 他气血恢复鼎盛,却开始收敛威势。 他在黑暗之中,无数的妖邪眼中,逐渐变成了一个并不强大,但却又比寻常人更为美味的血食! 引诱妖邪到此,免得来回奔波,才是相对省力的方式。 但对于自身而言,也相对较为危险。 第17章 一人独守,黑夜无常 咻地一声! 弩箭朝天射去。 旋即从天穹之上,跌落一只猫头鹰,身上扎着一根箭,鲜血横流。 这是成了精的飞禽,开了灵智。 同样成精的妖物,但这体型较小的妖禽,显然跟那妖虎猛兽,相差甚远。 只一根沾满柳尊神庙香灰的弩箭,就可以将它射下来。 林焰长刀骤然一挥! 镇魔神通! 煞气爆发! 他这一刀,仿佛落空,但掀起的涟漪,却将眼前那无形无体的邪祟之气,彻底撕碎,旋即烟消云散。 “对寻常武夫而言,这一头没有形体的游祟,可以侵害神智,着实可怕至极。” “但对于我而言,简直不堪一击,比杀死一个初境武夫,要简单得多。” 林焰心念微沉。 这一头游祟,给他带来了三缕煞气。 相当于斩了一位“皮肉筋骨”四境大成的武夫。 也许对很多内壮境界的武夫来说,宁愿面对一个势均力敌的内壮武者,都不愿意面对一头游祟。 可是对林焰来说,一头游祟简直白送,跟踩死一只蚂蚁那般! 这简直是一场盛宴! 而且,在这城墙之上,也没有过多的视线,放在他的身上。 所以,他适当放开了一些敛息诀的痕迹,展露出了相当于“洗髓”的气息。 这个层次的气机,远胜于寻常武者,对于妖邪的吸引力,极大增强。 但是又远远不足以震慑妖邪。 因此,他就好比将自己点成了一盏灯! 黑暗中的无尽妖邪,则如飞蛾扑火! 他站在这里,守的是三百六十步城墙。 实际上,妖邪尽都汇聚于他周身十丈内! 他这般想着,又看见百步外,有一头小妖,爬上城墙。 柳枝照夜灯的光芒,让它心生畏惧,不由放慢了速度。 但内城法坛香火,以及近在咫尺的众多人族气血,却又让它心中万般渴望。 香烛的火焰,让它感到炽烈炎热。 所以,它隐约有些挣扎,但仍是咬了咬牙,穿破了灯火覆盖的范围,径直往城中而去。 但倏忽一声,有破空之音! 一箭袭来! 却未有击穿其身! 这一箭,穿破了三個香灰包囊! 香灰骤然散开,满是尘埃,洒落在这头小妖的身上。 刹那之间,惨叫嘶鸣之声响起。 小妖翻滚之余,凄惨至极,竟发现不远处,还有一头小妖,也被香灰遮掩了身形。 还有更远处,两头游祟邪气,被香灰一冲,当即气息散乱,无法重聚。 这一箭,赫然重伤了两只游祟,两头妖物。 等这小妖缓过神来。 再睁开眼,刀光已然临至。 煞气加十! 林焰深感满意。 他扫了一眼,心中暗道:“三百六十步,纵然是我炼精境的体魄,来回奔走,也不免过于疲累。” “适才以自身为饵,诱使妖邪来袭,是相对省力的方式!” “但我似乎杀得太狠辣了些?” “准确来说,应是镇魔神通的威势,过于霸道强悍了……” 蝼蚁尚且偷生,这黑暗之中的妖邪,被他这一通乱杀,已经开始感到畏惧。 所以逐渐有部分相对“聪慧”的妖邪,从百步外,绕开了他,而试图越过城墙。 不过林焰也算早有所料。 既然先前已经杀出了威势,那么此刻他的剪纸为马之术,便也该派上用场了。 “践踏黑暗规则的不祥之兆,今夜我倒要看一看,究竟有多么可怕!” 林焰脑海之中,倏忽浮现出文字来。 姓名:林焰。 年龄:17。 功法:五行内息诀。 修为:炼精境(1/3650)+ 神通1:食煞! 神通2:镇魔! 技法如下: 雷刀第一重(100/100) 剪纸为马(30/100)+ 易容术(67/100)+ 敛息术(31/100)+ 煞气:92缕。 “今夜斩杀妖邪,煞气增长了不少,那就都加上了。” 林焰耗费七十缕煞气,将剪纸为马的造诣,加到了极限。 剪纸为马(100/100) 刹那之间,他脑海之中,便浮现出了无数的画面。 顷刻间,福至心灵,伸手一挥,掀起风来。 脚下的纸张,刹那间化作一个人形,观其面貌,与此刻自身所化的“无常”面容,一般无二。 身材相近,手持纸刀。 随后便见林焰咬破指尖,屈指一弹。 鲜血落下,仿佛气血升腾。 顷刻之间,这纸人的气机,与他本身,一般无二,竟然难以分别。 他抽身后退,往左行去。 原本他已将这些特殊制作过的纸张,放在柳枝照夜灯下。 就等着斩杀妖邪,煞气充足,将剪纸为马之术,提升至巅峰,再来逐一将它们化为人形。 随着他所过之处,一个又一个“无常”,浮现在了黑夜当中,气血强悍。 柳枝照夜灯下,寻常妖邪,不敢直视。 仿佛有十二人,共同守住了这三百六十步。 —— 黑暗之中,幽光浮现。 “爷爷,是昨天那人,他没有死。” “但也快了,践踏了黑暗的规则,他已招惹了不祥。”苍老的声音,充满了叹息。 “什么是黑暗的不祥?”稚嫩的声音,显得很是不解。 “不知道。”苍老的声音,缓缓说道:“但‘孤舟诡雾’,对他很是厌恶,也许是察觉到了,这人本身并不强大,只是昨夜从他身上,骤然爆发的煞气,冲散了‘诡雾’的形态……” “那会怎么样?”稚嫩声音问道。 “孤舟诡雾,是复杂而庞大的诡异存在。”苍老声音迟疑着道:“诡雾当中,似乎起了剧烈争斗,一部分的念头想要接受高柳城的香火,另一部分的念头,则要吃掉这个人……” “也就是说,孤舟诡雾,居然是将这个人,放在了跟高柳城的‘庞大香火’,近乎同等的位置上?” 稚嫩声音不由得惊叹道:“他的分量好重啊,可是他分明并不强大。” 感应着城墙上的气机,大约也就是人族武道,第二关的层次。 炼血洗髓之后的武者,对于妖邪而言,最是鲜美,远远胜过普通人。 但对于妖邪而言,这个境界的武夫,又不具备过于强大的能力,是能够被祂们捕杀的“猎物”。 如果换做内壮层次的武者,那么这“猎物”对妖邪而言,便具备了一定的威胁! 至于炼精境,自然是更为美味的血食。 但是到了炼精境,则已经拥有了对抗妖邪的能力,也就摆脱了猎物的身份。 甚至具备了成为“捕猎者”的资格! “不对,他比昨夜还弱。” 苍老的声音,惊讶地说道:“难道他这是收敛了气机,用自己的血肉,来引诱小妖?” “寻常武者的敛息诀,怎么可能瞒得过我这老头儿的眼睛?” “真是奇怪……” 这苍老声音啧啧称奇,又说道:“不过下手太狠,杀得这些小家伙们,都害怕了……已经开始绕开他了。” 听得这话,那稚嫩声音不由得说道:“所以他以自身为饵的方法,算失败了?这可是三百六十步的城墙范围呢,就算只是让他来回奔走,不还得活活累死?” 但还没等到它爷爷回应,就听它惊呼着道:“爷爷快看,他变成了十二个人!” 柳枝照夜灯的光芒,柳尊神庙香烛的火焰,以及夜空中飘飞的香灰。 妖邪的视线,不能完全看得分明。 只见到城墙之上,忽然之间,就出现了十二个人,长得一模一样,全然相同。 不知哪一个真,更不知哪一个假。 有夜风吹拂,游祟沿着边缘,悄然越过。 倏地刀光一闪! 那游祟烟消云散。 却又在这一刻,三百步外,有头鹿妖,一跃而起,即将越过城墙。 但刀光同样一闪,将之斩落尘埃! 与此同时,弩箭划破夜空,射中了远处的夜莺。 “咦?” 那稚嫩声音显得颇为震撼:“难道这十二个,全都是是他?” “不对!他是斩灭游祟的同时,以极快的速度,越过三百步,斩杀了鹿妖!” 苍老声音显得颇为赞赏,说道:“又在同一时刻,发出了弩箭!” “这么厉害?”稚嫩的声音响起。 “比想象之中,更为厉害。”苍老声音应道。 “有多厉害?” “山中野鹿,体型不小,在成精之后,可比内壮武者。” “啊?”稚嫩声音惊讶道:“所以,刚才他是在眨眼之间,奔走三百步,一刀斩了堪比内壮武者的鹿妖?” “不错,这人比预料之中,要强得多。” “好在我胆子小,没有潜入城里,去偷香火,不然也得被他砍死。” “傻孩子,高柳城中的法坛,香火已经划分十二份。” 苍老声音笑道:“其中就有爷爷的一份,还用得着你去偷?” 第18章 截江!断流!止乱!镇魔! 时至深夜。 内城法坛的气机,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刻。 随着前面的妖邪,如潮水般攻城。 原本沉寂的黑暗,也似乎被引动了,在更遥远位置的妖邪,汇聚而来。 也许背后有某些存在,进行了推波助澜。 也许纯粹只是前方妖邪攻城,使得让后方的妖邪,也不免升起了入城掠夺香火,吞吃世人的邪念。 与此同时,外城正南区域,监天司分部。 名为许青的年轻人,神色肃然,语速极快。 “妖邪来袭之势,愈发汹涌激烈。” “纵观全城,黑暗已扑灭了七十二盏柳枝照夜灯,象征着有七十二处位置,几近失守。” “但好在有另外增设的巡城队,他们以六人一队,陆续进行填补,被打破的缺口,目前已经全数堵上了。” “而越过城墙,进入城中的妖邪,已经由各监天司分部的总旗使,派人进行清剿。” “咱们外城正南区域的城防位置。也破了六处,但都及时堵上了,而且没有任何妖邪闯入,无须清剿。” 青年这样说来,韩总旗使面色稍缓。 旋即又见他看向远方,皱眉道:“临江司的方位呢?” 他知道林焰本事不小,已入内壮。 按道理说,携十二小旗,镇守城防,基本安稳无忧。 但他今日傍晚时分,接到了消息,林焰将原本十二小旗,尽数扫地出门。 孤身一人,镇守城墙三百六十步! 初入内壮境界的武夫,根本守不住! 眼下林焰所面对的局面,是他此前没有料到的。 他没有料到林焰这小子,在尚未找齐自己的人手之前,就直接清掉了梁虎设立的十二小旗。 也没有提早料到,今夜内城法坛,忽然仓促启用。 此刻韩总旗使,心中颇为后悔,心中暗想:“若提早知晓内城法坛一事,上午就不该指点他……他也性子太直,至少得熬过今夜,再去换人的!” 心中这样想着,他看向许青。 却见许青神情复杂而古怪。 “临江司城防位置,没有任何消息。” “嗯?” 韩总旗使心中微震,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问道:“天黑之前,我不是已经书信一封,请赵州大统领,予以帮助么?” “赵州大统领,已命其义子赵景,携二十人相助,但至今未有传回消息。” “巡城队呢?” “前后两队,共十二人,都在进入临江司的防守范围之前,失踪了。” 这就是践踏黑暗规则所诞生的不祥吗? 韩总旗使心中沉了下去,旋即深吸口气:“沿着临江坊,加派人手,至于临江司的城防位置……” 他停顿了下,沉声道:“以我之名,去请陆公。” 但许青却迟疑了下,低声道:“其实……暂时来看,似乎没那么糟糕。” “哦?” “根据目前来看,临江司的城防位置,至今未有失守,至少,当下还没有任何一个妖物和邪祟,闯入临江坊内。” “未有失守?” 韩总旗使怔了下。 他一时之间,竟然觉得有些错愕。 但又总觉得哪里显得古怪。 “还要请动陆公吗?” “着重关注临江司城防位置,一旦有变,再请陆公。” 韩总旗使这般说来,眼神逐渐凝重,心中暗道:“这小子清掉十二小旗,也许不是鲁莽……而是,他具备孤身镇守这三百六十步的能力?” —— “那边灯灭了!” 林焰斩去一头邪祟,心中倏忽一震,看向了不远处。 那里不属于他临江司的城防范围。 但是那里本该有一盏柳枝照夜灯。 可是入眼看去,只有黑暗,不见灯光。 他面色微变,大步往前,血腥气扑面而来。 只见一个身着巡夜使黑袍的年轻人,躺在地上,面目狰狞,七窍流血。 再往前半步,林焰便看见这年轻人的胸膛,已被掀开,内脏肚肠,已被吃空了。 林焰认得这个年轻人,名为周集,临江坊出身,与自家隔了三個街巷,幼年时也一块儿玩耍过几回。 前两年入了外城南部衙门,调到了望江坊,任巡夜使,也算出人头地。 未想今日栽在了这里。 林焰只扫过一眼,面色肃然,转头看去,便见一头狸猫般的小兽,已越过城墙,扑入了临江坊。 相距至少四百步开外。 “不能追!” 就在这时,黑暗之中,又快步走来一人。 此人身着盔甲,脚步急促,语气极快地说道:“我来顶替这个位置,你回自家城防位置。” 他重新燃起柳枝照夜灯,大声说道:“若追击过去,就要弃守你所属城防位置,不知又有多少妖邪趁机闯入。” “这里不是你的城防辖区防守位置,妖邪由此处闯入,即便追责,也与你无关!” “城内有人负责清剿,你快回去,不得擅离职守!” 这人连忙开口,沉声说道:“我奉大统领之命,前来助你,绝不容伱这边,出现差错!” 林焰面无表情,没有回话。 那小妖已经逼近了最近的一条街道。 若不追击,这小妖入了临江坊,必将掀起腥风血雨。 当然,只要不是在他的城防位置上失守,事后追责也追不到他的头上。 但就在此刻,咻地一声! 林焰已抬起小弩! 这出自于栖凤府城的特制弩箭,越过四百步,将那头小兽,钉在了地上。 不过是一箭了结的事! 谈什么弃守追击? “你……” 这人见状,不由怔了一下。 他正要继续开口,然而却见这位无常掌旗使,面无表情,转身而去。 “守好这个位置!” 林焰留下一句话来,转身便要回防自己所属的位置区域。 但却在此刻,背后倏忽响起一道异响。 那是刀锋斩破夜空的声音! 这一刀来得太急! 刀势之猛,强悍至极! “到此为止了!” 此人面色肃然,筋肉暴起,一刀劈落下去! 他自问已是内壮境界的上层人物,这一刀悍然而发,无论什么强人,都要一刀两断! 纵然是赵州大统领这样的内壮巅峰,只要不是穿戴甲胄,也得劈成两截! 却只听得锵一声响! 场中气氛,仿佛沉寂了下来。 夜风吹拂过去,寒意令人颤抖。 这一刀斩落之时,只见新任的临江坊掌旗使,头也不回,身也未转。 仅是左手将腰间刀鞘,往后一托。 刀鞘被他随手托到了背后。 然后……挡住了身后袭来的刀锋。 只轻描淡写,便挡下了这势大力沉的一刀! “……” 顷刻之间,赵景的脸色骤然变得苍白,颤声道:“炼精境?” 霎时间刀光一闪! 其护身铁甲,脆弱如纸片! 鲜血喷溅,肚肠洒落一地! 赫然是林焰反手一刀,将之拦腰斩成了两截! 便听得赵景惨叫一声,上半身扒着城墙,摔落下去。 他那半截身躯,跌落城下,被黑暗吞没。 林焰看了一眼,脸色愈发阴沉。 本意是活捉,逼问其动机。 但他想到了一件事情。 所以直接斩了此人。 因为来不及逼问了。 他看向了赵景来时的方向。 风吹过来,血腥味也从那里飘过来了。 林焰的心,倏忽沉了下去。 他是炼精境,所以对方失手了。 但从那一路过来,又有几个炼精境? 又有多少人遭了毒手? 死去的人,其防守位置,必然是失守了! 而城内,是他自小长大的临江坊,相邻故旧,亲人好友,皆生存于此。 也是他目前职责守护范围之内的临江坊。 他回望了身后的方向,临江司负责防守的三百六十步,已经被他十二个纸人镇住。 而在前方,却不知已失守了多少个位置! 范围若是超过千步,纵然是以炼精境的体魄,要来回奔走,斩妖守城,多半也要力竭,支撑不住多久! “神通!镇魔!” 林焰持刀,往前而行。 前方茫茫,不知多远。 途中的柳枝照夜灯,无一例外,尽数熄灭! 黑暗弥漫而至,宛如浪潮海啸,席卷而来,越过城头,侵入城中! 他一人一刀,径直走入黑暗之中! 此行,截江、断流、止乱、镇魔! 第19章 内城观天楼,弃守临江坊 高柳内城。 观天楼。 这座建筑,恢弘浩大,巍峨壮观。 传闻这是以柳尊的本体为根基,沿着四方扩展,从而建造而成的高楼,雕栏玉砌,金碧辉煌。 此楼高达百层,历时八十年建造而成,期间动用工匠,不计其数,死伤无算。 最高楼当中,设立八面神镜,负责映照八方。 中间则是文书库房,有六十四名主簿,时刻记录各方动静,并归列造册。 “外城北墙,第一百六十处,柳枝照夜灯熄灭!” “外城西北墙,第四处、第六处、第二十四处、第九十二处,均已发出求援焰火!” “外城东墙,第七十二处,已有巡城小队填补缺口,重新燃起柳枝照夜灯。” “外城东部,第十二坊,先前闯入城中的一头小妖,三头游祟,均已诛灭!” “外城南部,第一百二十处的柳枝照夜灯,已经重续,巡城小队分别填补缺口。” 各方消息,陆续来报。 众人下笔速度极快。 而在当中,坐着一个男子,大约年过半百,胡须墨黑,正微微闭目,似在养神。 柳尊神庙,有十二位庙祝。 而观天楼,则有一位庙祝前来,主持大局。 每三个月,轮换一位。 今日这位,是柳尊神庙,第七位庙祝,人称柳七爷。 他刚从祭台处归来,坐镇观天楼。 “外城正南城墙上,从六十一,到七十二,似乎出了问题?” “这一段的防守范围,归于监天司驻外城南部临江坊的分部。” 来报的青年男子,低声说道:“刚换的掌旗使,但他清掉了麾下的人手,孤身守城。” “目前可有异状?” “期间这十二盏柳枝照夜灯,至今未灭,暂时未有发现妖邪入城。” “哦?”柳七爷眉宇舒展了下,说道:“看来此人本事不小!” “不对!” 就在这时,外边闯进来一个中年男子。 他所在的位置,负责观测正南方向的神镜,共计有十六人。 此刻便见他脸色惊恐,道:“七爷,从第五十四处开始,到第六十处,柳枝照夜灯的火光……是假的!” “什么?” 柳七爷不由得站起身来,脸色大变。 这中年男子声音极快,连忙说道:“灯火依然还在,但柳枝照夜灯之中的灯油,被替换成了普通灯油……” 柳枝照夜灯,配合柳尊神庙的灯油,才有威慑黑暗的力量。 二者缺一不可! “先前神镜映照,柳枝照夜灯,似乎一切如常,所以我等未有看出端倪!但就在刚才,仿佛有妖邪,在灯火映照下,强闯入城!” 柳七爷的眼神,骤然变得冰冷。 他第一個反应,是有人中饱私囊,将这一段城墙的柳枝照夜灯换掉,赚取了其中的银两。 但下一刻就觉得不对,低沉道:“是刚被换的!定然有人泄去了内中的神庙灯油,换上了普通灯油……” 因为如果说一开始就是假的,那么妖邪早已大量涌入城中! 但此刻才有妖邪,陆续闯入,显然之前的柳枝照夜灯,是真的! 有人熄灭了柳枝照夜灯,换上了普通的灯火,瞒过了观天楼! 但是终究瞒不过黑暗之中的妖邪! 随后又有一人跌跌撞撞跑进来,喊道:“外城南区,最外围的临江坊,已闯入了六头邪祟,三头妖物,其中一头是熊妖!” “那熊妖已撕碎了前去拦截的两支巡城小队!” “附近没有能够与熊妖匹敌的武者,这外城南区最外坊……怕是要失守了!” 这人脸色苍白,不由得冷汗涔涔。 柳七爷站起身来,肃然道:“立即通知城守府,传讯监天司,调遣人手,增防青山坊,构筑新的防线!” “那么临江坊呢?” “临江坊完了!” 柳七爷语气森然,冷声说道:“来不及营救,只能立即增防青山坊!否则……妖孽继续深入,就连青山坊也会沦为妖邪的炼狱!快去!” —— 林焰已往前六百步。 一路斩妖除魔! 所过之处,重燃柳枝照夜灯。 并留下一沓纸张,随手一挥,便化作一个持刀的人影,与自身一般无二! 他在这黑夜之中,已杀出了显赫凶威! 继续往前,便发现前方灯火依旧,但却又有黑暗之中的游祟与妖物,越过城头! “假的!” 林焰心中微沉,暗道:“以普通灯油,灌注柳枝照夜灯,瞒过观天楼?” 他快步往前,重续灯油,并继续留下剪纸为马的假身。 —— “爷爷,哪一个是他?” 黑暗中那稚嫩的声音,惊诧地道:“每一个都似乎完全相同!” 持刀的人影,在柳枝照夜灯的映照下,妖邪无法看清。 只知那人持刀而立。 每一个似乎都是他! 先前尝试越过城墙的妖怪与邪祟,无一例外,全数被斩落刀下。 以致于此时此刻,黑暗之中的妖邪,为之退避,散入两侧方向,从另外的城墙位置,尝试攻城。 “都不是他。” 苍老的声音缓缓说道:“但谁也不知,他的真身,位于何处!” “毕竟你也看见了,凡是尝试越过城头的,都被斩落了……” “此人堪称是凶威显赫,就连爷爷我,都有些畏惧他如此凶悍的煞气。” 说到这里,苍老声音笑了一声,道:“游祟与小妖,也许不是多么聪慧,但就算是蝼蚁,也有求生的本能,懂得避过危险的地方。” 稚嫩声音恍然大悟,说道:“所以,他吓退了邪祟和小妖,就算是守住了这三百六十步。” “应该……” 那苍老的声音,忽然变得惊诧,道:“不对!往左去,怎么出现了他的第十三道身影?” 随后那苍老的大妖,仿佛将目光,朝着左边,继续看去。 “不止……十四、十五、十六……” “他留下了这么多个身影?” “难道那边的城墙,全都失守了?” “他这是离了自己负责的防守位置……也不对,应该说……他这是扩大了自己的防守位置?” 苍老的声音,变得愈发凝重。 那稚嫩声音也似乎吓着了。 半晌之后,才听它道:“那这个人,目前守的位置,超过了千步?” “也许不止!” “孤身一人,要镇守这么长的一段城墙,若是来回奔走,不得累死他?” “可他好像……守住了?” 第20章 一人镇千步,孤身守临江 若要凭一人之力,镇守千余步的城墙,守得密不透风,就算是炼精境,也力有不逮。 但林焰换了一种方式! 神通!镇魔! 以滔天的煞气! 以显赫的凶威! 所过之处,斩妖除魔,断裂黑暗! 杀得黑暗之中的妖邪,生出畏惧退避之念! 以镇魔之神通,具备克制之效,让黑暗之中的妖邪,只要看见他这位无常掌旗使的身影,便不敢入侵! 所以他每过一处,便留下一道“剪纸为马”所造就的假身,持刀而立,威慑八方。 正常来说,纵然是炼精境巅峰,一样具备剪纸为马的手段,也很难做到这样的地步。 但林焰施展出来的镇魔神通,对于黑暗之中的妖邪而言,却比之于炼精境巅峰,还要更为可怕。 “这一段城墙,千余步,算是守住了。” 林焰深吸口气,看向脚下。 这是一位守城的士兵,被游祟侵蚀,吃了魂魄。 肉身虽存,魂灵已消。 从此便只是一个活死人了。 叹息了一声,林焰伸手燃起最后一盏柳枝照夜灯,低声道:“不是拥有此灯,便安稳无忧的。” 他心中想起了刚才那个身着甲胄的人。 自称是赵州大统领派来,协助自己巩固城防的。 但此人却忽然拔刀相向。 林焰来不及细问,只得斩了对方。 但此刻想来,终究充满了疑点。 可他此时此刻,也依然没有闲暇,细细思索此事……稍作休整之后,他看向了身后。 临江坊的方向。 铜锣敲响,坊间钟鼓齐鸣。 家家户户,均已亮起柳枝照夜灯。 但当妖邪入城,便代表它们心中对于城中的血肉以及香火的渴望,已经超过了对于柳尊的敬畏。 柳枝照夜灯的效用,虽然谈不上是荡然无存,可是在这一夜,也已显得极为微弱。 林焰神情愈发凝重。 按道理说,城中各坊,已准备人手,应对闯入城中的妖邪。 只是现在看来,似乎闯入的妖邪,比预料之中更为强大。 从外边调来增援临江坊的巡城小队,似乎接连溃败……求援的焰火,接连升起。 而此刻升起的求援焰火,已经处于临江坊的第二条街道。 也就是说,那尊强大的妖物,已经闯入临江坊第一条街道当中。 “……” 林焰擦拭长刀,倏忽越过城头,跳下了六丈高的城墙。 嘭地一声! 他安然落地,脚下青砖碎裂! 眨眼光景,身影已消失不见,只留尘埃飞溅。 —— 距离城墙位置最近的街道,已被妖邪攻破,临近几家人已遭毒手。 而原本受命巡守的几支小队,负责在坊间当中,清除闯入城中妖邪。 因前方死伤惨重,外南区的城守衙门,已下令撤退,等同于放弃临江坊。 “撤!” 梁虎神色肃然,这般说来。 他是青山坊掌旗使,但奉命前来支援临江坊。 如今临江坊之中,闯入了一尊堪比炼精境的熊妖,体格壮硕,无可抵挡。 只能退守青山坊,重新构筑防线,等待内城的大人物来援。 他心中暗道:“不知那个无常,是否已经死了?若明日依然是我来代掌临江坊……” 经过今夜的破坏,明日开始,内城那边,势必会重建临江坊。 其中涉及的巨大利益,他只要能够吃下一部分,那么往后三代人,都足以衣食无忧! 更重要的是,今日他刚将临江坊的权柄交给无常,就算上面问责,也与他无关。 反倒再次代掌临江司,进行善后,可算力挽狂澜,功劳颇大。 “这无常倒是我的福星。” “他这一来,临江坊失守的责任,全都压在他的身上。” “他死在城头上,明日我重掌临江司,好处倒全都入了梁某的口袋。” “如此,明日梁某亲自去给他收尸。” 梁虎这样想着,心中暗喜,挥手道:“回青山坊!” 但他身后那位中年男子,却不由得迟疑了下:“那这临江坊?” 只见灯火光芒映照下,在梁虎身后有十二名小旗。 按正常来说,梁虎是青山坊的掌旗使,他应该是带着青山坊的六名小旗前来支援。 余下六名小旗,则留守青山坊当中。 但是,原本的临江坊十二小旗,都是他的手下。 所以他孤身前来,根本用不着调动青山坊的人手。 “临江坊完了。” 梁虎淡淡说道:“城墙失守,就代表后续会有更多的妖邪汹涌而来!” “我知道你们大部分是临江坊出身,但是以当下的情形……” “要么留下等死!” “要么随我回青山坊!” “今日若能保得性命,那么明日,在我手下,才能有你们一辈子享不尽的富贵!” 他声音落下,转身便走,半点也没有留恋。 而余下这十二人,面面相觑,终究有七八個人,忽然咬了咬牙,转身追了上去。 余下几人,皆是沉默。 他们有家有室,有儿有女,都在临江坊当中。 夜间寒风刺骨,令人不由颤动。 而此刻的沉默,却仿佛又有一层阴霾,笼罩在众人心间。 “各自回家罢,快些动身,带上家人,运气好的话,也许可以成功逃到青山坊。” 默然片刻,忽然一名中年男子,便转身离去,往自家方向而行,脚步极快。 另一人则是个青年,他同样也已娶妻生子,家中父母尚在。 但他深吸口气,终于下定决定,没有往家里的方向去,而是朝着梁虎等人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方阳家中有父母妻儿,看来是舍弃家人,追随梁掌旗使去了。” 剩余三人当中,年纪最大的那人,左耳缺了一块,他神色复杂,偏头问道:“小晖,你孤家寡人,怎么不走?” “我自小在临江坊东街长大,吃百家饭的。” 名为小晖的年轻人,约莫二十四五的年纪,右脸上有条刀疤。 他一手提着照夜灯,一手握着手里的钢刀,脸色异常平静,闷声道:“左右不过烂命一条,也没什么前程,眼睁睁看着乡亲们去死,往后活着也没多大意思!跟他们死在一块儿,好歹挣个名声……” 缺了左耳的中年人,却看向另外一个青年:“郑流,你呢?” 名为郑流的青年,声音有些干涩:“我家老母年迈,走不动了,我得回家,护着老母,要是运道不好……妖邪入了家,那就陪着老母亲一块儿上路。” 他说完之后,握紧手中刀,咬了咬牙,便准备离开。 却忽然顿住脚步。 刚才准备舍弃家人,追随梁虎的那个人,竟然掉头回来了。 “方阳?” “你们看那边……” 方阳压低着声音,说道:“那不是新任掌旗使嘛?” 众人闻言,纷纷偏头看去。 只见城墙方向,一道人影,迅速奔走。 身着黑袍,手持长刀。 没有柳枝照夜灯,也没有香烛火焰。 他身如疾风,迅速穿过街道。 只凭一刀,沿途斩灭邪祟。 让内壮武夫都感到棘手的邪祟,却在他一刀之下,刹那消散! 与此同时,前方倏忽响起咆哮之声,显得极为凶厉。 但却见这位五爷,身形未停,已跃入长街,直扑前方咆哮声的源头而去。 那是熊妖的位置! 巨熊魁梧壮硕,力可生撕虎豹,先前已经有两支巡城小队,被它撕成碎片。 先前梁虎掌旗使只遥遥看了一眼,便脸色苍白,带着他们匆忙撤退。 这新任掌旗使,竟然直扑那熊妖的位置而去? “他这是擅离职守啊!” 方阳眼前微亮,兴奋地道:“他负责守城墙,现在临阵脱逃,咱们若是留下证据来,明日就能让监天司总部定罪!” “等他人头落地,咱们在梁虎掌旗使那边,就立了大功,这样……” 噗嗤一声! 就在这时,名为小晖的年轻人,忽然面露厉色,一刀刺穿了他的胸膛。 第21章 强势的人族!卑微的人族! 方阳声音戛然而止。 他怔怔低头,看着穿过胸膛的刀。 他原本已经决意追随梁虎离去,但明知临江坊凶险,还是冒险掉头回来,就是因为看见了那位无常掌旗使。 他自觉立功的机会到了,想要让这三人帮忙,留下无常擅离职守的证据。 未有想到,这立功的大好时机,竟然变成了杀身之祸。 他眼神变得恍惚,抬起头来,有些不可思议。 为什么他送来了立功的机会,对方非但不领情,还捅出了这一刀? “你见过临阵脱逃的人,朝着最危险的地方,持刀杀过去的吗?” 小晖语气冰冷,缓缓说道:“他或许擅离职守,但是他回援临江坊,向妖邪拔刀……” 他缓缓拧动刀刃,沉声道:“梁虎舍弃了临江坊,但这位新任掌旗使,却想救下临江坊所有人的性命!” 噗嗤一声,中年人上前一步,倏忽又是一刀,插在了方阳的小腹上。 “小晖说得对……” 随后这缺耳的中年人,与名为小晖的青年,都看向了另外一人。 名为郑流的青年,似乎明白到了什么,当下一步往前,砍下了方阳的头颅。 “这位新任掌旗使,敢迎战那熊妖,他似乎真的比梁虎更强。” 郑流神色凝重,说道:“只要他明日,还能活着坐在掌旗使的位置上,梁虎就跟临江坊无缘了。” 他一脚踢开方阳的脑袋,旋即说道:“现在咱们哥仨,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了。” “但这条船的主人,是那位五爷啊。” 缺耳的中年男子,沉声说道:“能不能攀上他这条船,还不一定。” “先前都已经准备等死的人了,现在看见生机,还怕什么?” 小晖拔出刀来,踢翻了方阳的尸身,说道:“五爷愿意接纳,算是咱们运道好!他要是不愿,难道还能比死更差?” 说完之后,他抬步朝着那熊妖所在街道奔去。 剩余二人,对视一眼,跟随在后,快步而去。 只是还没等他们跑到那条街道前。 便见一个巨大的脑袋,在地上滚了出来。 通体黑毛,双眸猩红,隐约间还残存着恐惧与不可置信。 这是巨熊的脑袋! 三人浑身一震,沿着巨熊脑袋滚出来的血路,缓缓看去。 只见浑身黑毛,壮硕如铁塔一般的身躯,站定在街道当中。 虽然没了脑袋,依然高大得让人感到心悸。 强悍的气机,磅礴的威势,让三人身躯不由得僵滞,眼神当中,都充满了骇异。 嘭地一声! 它往后倒了下去,震得半个街道都似乎颤动了一瞬间。 在这夜间,如同惊雷一般! 震醒了三人! “挺厉害啊。” 就在这时,三人身后,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一刀就砍下了这熊妖的脑袋……” 三人心中凛然,转头看去。 便见一個面貌憨厚的男子,低头看着熊妖的脑袋。 而在不远处,拄着拐杖的老人家,在少女的搀扶下,缓缓走了过来。 “陆公。” 憨厚男子抬起头来,赞赏地道:“这人好快的刀,干脆利落……而且来去如风,一刀砍飞了熊脑袋,尸体还没倒,他人就不见了。” 陆公缓缓上前,端详了片刻。 “刚才你没看清他的样貌?” “……”憨厚男子先是一怔,旋即低声道:“陆公觉得,我应该看清了?” “那人应该是身高九尺,体壮如熊,筋肉虬结,满面胡茬,不是吗?” “好像是的。” 憨厚男子挠了挠脑袋,然后看向另外三名小旗,问道:“你们觉得呢?” 三人面面相觑。 终究是那个缺耳的男子,年纪最大,经验丰富,躬身道:“我等所见,正如老先生所言。” “各自回家罢,这里用不着你们了。” 陆公摆了摆手,转身离去,淡淡道:“熊妖既然已经有人斩了,那咱们也该回家了。” “……” 缺耳男子、小晖、郑流等三人,纷纷对视了一眼。 便听得小晖低声道:“这位就是从栖凤府城回来的老庙祝?” “早就听闻,陆公要搬到外城,没想到竟是在临江坊。” 郑流低声道:“咱们作为临江坊的小旗,居然事先毫不知情。” “我看梁虎那厮,只怕也不知情,否则也不会直接舍弃临江坊。” 缺耳男子这样说来,又道:“既然陆公发话,那么今夜,咱们就没有见过无常掌旗使了。” 小晖似乎在此刻才反应过来,眼神微亮,说道:“陆公在替五爷,掩盖这擅离职守之事?” “所以五爷的背后,是陆公?” 郑流心头一震,低声道:“如此说来,论起背景,五爷还要强于梁虎!” “而论起实力与胆魄,梁虎畏惧熊妖,五爷却孤身持刀,当场劈了熊妖。” “如此说来,五爷要是劈杀梁虎,不也才是一刀的事?” 三人沉寂了片刻,对视一眼。 心中都冒出了一个念头。 梁虎究竟哪来的勇气,敢在五爷手里夺权? “白天,咱们选错了位置。” 缺耳男子忽然说道:“今夜,也许是弥补的机会。” —— 街道的另一端。 憨厚男子显得有些惊异。 “这头巨熊,本体不弱于猛虎,成精化妖之后,堪比炼精境。” “我本以为,在这外城正南区域,除我之外,唯独总旗使韩征,能斩此熊妖!” “没想到竟然还有人,拥有这样的本领?” 憨厚男子略有感慨,又道:“陆公似乎已经知晓此人是谁?为何替他遮掩?”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陆公摇头说道:“过于出色,容易招灾。” 他想起了自己这一生所见过的天纵奇才。 从无一人,惊才绝艳到了这等地步。 “陆公是觉得,此人极为出色。” 那少女忽然开口,声音清澈,道:“出色到了……陆公觉得他死了,会非常可惜的地步。” “此等奇才,世所罕见,比李神宗更为出色。” 陆公叹息说道:“但不是所有人,都能容忍一个天纵奇才的成长,威胁到自身的地位……这是人族的劣根性!” “我之所以看重韩征,就因为他非但没有妒忌贤能,还能提拔对方。” 说到这里,陆公看向前方,感慨说道:“人族……在长久岁月以来,过得太不容易了。” “今夜之事,场面宏大,各部协力,守卫城池,斩妖除魔,驱离邪祟,似乎热血沸腾。” “但在老夫眼里,终究有些可悲。” 陆公这样说来,身边二人,尽都沉默。 今夜之事,实际上,就是送出香火,请妖邪远离。 就好比有江洋大盗,徘徊门前。 高柳城却只能筹备重金,花钱消灾。 “人族在这世间,挣扎求存,卑微求生。” 陆公叹息说道:“所以,多一些人才,将来后世,才能多一些希望。” 他看着身旁的少女,说道:“刚才有一句话,你说错了。” “老夫并不是觉得,他死了会让老夫感到可惜。” “而是老夫觉得,他若死了,是人族的损失。” 第22章 根须贯穿大地,香火运送八方 临江坊之内的妖邪,已被林焰尽数清扫。 而今夜所获最大的一笔煞气,来自于熊妖。 煞气增添46缕。 “同样是达到了炼精境层次的妖物,但那头妖虎的修为,似乎胜过熊妖不少……” 林焰心中暗道:“但妖虎失了伥鬼之助,本身苍老垂暮,战力并没有强于熊妖。” 他这样想着,回望了一眼,吐出口气。 原本今夜,他已经打算,对外展露出内壮境界的力量。 凭着柳枝照夜灯以及香烛火焰,他孤身守住那三百六十步,算是内壮境界所能做到的范畴。 但是没有料到,竟然有人暗中袭杀守城者,换掉柳枝照夜灯的灯油,从而让城墙防线,被撕开了更大的缺口。 眼看黑暗如浪潮席卷,即将侵袭整个临江坊。 他便也只好拔刀断流,填补缺口。 “三百六十步,勉强属于内壮境界能够孤身守护的范围。” “可达到了近千步,就算内壮巅峰,也是守不住的!” “这一身炼精境的修为,怕是瞒不住了。” 林焰心中这般想着,暗道:“至少,瞒不住这位陆公……也就看陆公,愿不愿意,替我瞒下来了。” 他在斩杀熊妖之时,就察觉到了陆公的气息。 而且,陆公身侧那人,看似平常,实则暗藏汹涌,若不收敛,便是气血浩荡如江河。 “韩总旗使,向来心高气傲,他认为陆公可以信任。” “那我便也信陆公一回,善后之事,就劳烦他老人家了。” 林焰心下不由叹息:“将底牌尽数掀开,亮明于人前,就好比脱光了衣服,心底确实有些不大安稳。” “好在今夜,煞气获益不少,我能更进一步。” “陆公眼下,已知我修成炼精境。” “大约是想不到,今夜之后,我在炼精境的层次当中,又跨出了一大步。” 他才这样想着,却忽然察觉有异。 眸光微凝,往下看了一眼。 脚下只是青石条地砖。 但恍惚之间,他似乎有一种错觉。 在大地之下,似乎有一条又一条的金色溪流,流淌而过。 等他凝目细看,却发现地上又是青石条地砖,并无变化。 顷刻之间,林焰心中升起明悟。 “这就是香火之力?” “柳尊的根须,贯穿大地。” “而神庙是借着柳尊本体的根须,将香火运送至城外?” 才这样想着,林焰就听见前方城头上,传来苍老却又洪亮的声音。 那是外城正南区域,城防大统领,赵州的声音。 “内城法坛已然完成,请动柳尊神威,驱离城外妖邪!” “诸位再坚持片刻,天色即将拂晓。” “这黑夜,要过去了!” 随着赵州大统领的声音响起。 “守城!守城!” “守城!守城!” “守城!守城!” 自城墙两侧,陆续传来强烈的回应声音,此起彼伏,宛如浪潮,震撼人心。 而林焰低头看了一眼,却低语了一声:“柳尊神威,驱离妖邪?” 他抬起头来,眼神之中,满是复杂。 —— 天色即将拂晓。 但在城外,黑暗林间。 却有稚嫩的声音响起。 “爷爷,你还是没能看穿,这城墙上的那些人影里,哪个是他的真身吗?” 此刻在城墙之上,一盏又一盏柳枝照夜灯的光芒,映照出一个又一個持刀的身影。 但对于黑暗之中的妖邪而言,柳枝照夜灯的光芒,却非但照不清城墙上的场景,更是如同笼罩了一层迷雾。 大约是因为先前,那人杀得太狠,而每一个越过城墙的妖物与邪祟,都被尽数斩落。 导致黑暗之中的妖邪,生出了发自于本能的畏惧,基本都绕过了“这个身影”防守的位置,试图从其他位置,闯入城中。 “胡说!” 那苍老声音恼怒道:“咱们这一脉,血脉具备神通,眼眸孕生神光,有洞彻虚妄之效,怎么可能看不穿他?” 随后这苍老声音,便笃定地道:“他所守护的这一段城墙,全是以纸人显化的假身,没有真身!料想是先前封堵缺口之后,已回援城中!” 黑夜中的林间,沉默无声。 那稚嫩的声音,并没有回应。 “你这是什么意思?” 那苍老声音恼怒道:“这是不信爷爷的本事,还是不信咱们家的血脉神通?” “孙儿只是觉得,我年纪还小,其实可以用这次的机缘,尝试觉醒我娘那边的血脉神通?” “小崽子没见识,不识咱们族中血脉神通之玄妙!” 苍老声音哼了一声,说道:“今日若不让你看个明白,还真当你娘那边的种族,就胜过了咱们?” 林间倏忽闪过清幽色光泽。 “爷爷你这是要迷惑那两头小妖,越过城墙,探一探虚实?” “爷爷我一眼就看出他是虚的,只是探给你看一看罢了。” 话音未落,这苍老声音,骤然一滞,错愕地道:“怎么回事?它们分明已经被老夫迷惑,怎么还不敢上前?莫非那人的凶威,已经让它们恐惧到了这等地步?” “真有这么凶啊?”那稚嫩声音倒吸口气。 “难怪孤舟诡雾都被他吓退了,咱们爷俩毕竟是没有直面锋芒,好像还是低估了他的凶威。”苍老声音低沉道。 “哦,那这两头小妖不敢上去,没法探虚实了,爷爷,咱们该走了。” “哼!这惑神之术,也是咱们家的血脉传承,岂是寻常之法?” 随着苍老声音,低喝一声。 林间清幽光芒愈发闪耀。 旋即便有两头小妖,从林中跃出,一左一右,朝着城墙而去。 一个扑向了左边的“纸人”位置。 一个扑向了右边的“纸人”位置。 相距约莫千步。 于黑暗中,越过柳枝照夜灯的震慑,攀上城墙。 然后,便见刀光一闪。 左边的小妖,被剁掉了脑袋。 右边的小妖,被一支弩箭扎穿,跌落城下。 “……” 苍老声音沉默了一下,然后说道:“他刚赶回来的。” 林间并无回应。 只沉默了片刻之后,才听得那稚嫩声音响起。 “爷爷,我还是觉得,我娘那边的神通,可能厉害一点儿。” 第23章 腰斩不死,入夜不灭 东边天际,泛起一抹鱼肚白。 晨曦未起,天色已亮。 世间景色逐渐清晰。 城中早有鸡鸣之声,至今此起彼伏,颇是嘹亮。 时至此刻,邪祟皆已退避,妖物遁入丛林。 “这一夜,算过去了。” 林焰提着长刀,缓缓走在城头上。 所过之处,轻轻一拍,便让纸人化作碎屑,随风飘散。 他临江司所属的三百六十步城防位置,未被妖邪攻破。 倒是这三百六十步以外,血腥味极为刺鼻。 因为两侧,已被撕出了六百步的缺口。 若不是他持刀前去封堵,并且重燃柳枝照夜灯,又以纸人镇守,威慑妖邪,后果不堪设想。 此刻林焰看着地上的残尸,眼神略显沉重。 这是个年轻人,却被生生扯碎,流了一地的肚肠,鲜血浓稠,四肢残碎,骨肉分离。 而不远处,那双目狰狞,满是血泪的头颅,滚在了一边。 六百步的缺口,就代表着至少二十个守城的士兵,死在了黑夜里。 而负责支援的巡城小队,也有不少死在了这一段城墙防守位置上。 眼前这名士兵,只是其中一位。 “……” 林焰施了一礼,旋即拍散了他昨夜留在城墙上的纸人。 然后继续前行,看见了不远处,地上有一具无头尸身。 那是被利刃斩去了头颅。 细看伤口,应是守城之时,遭人偷袭,从身后斩下了脑袋。 昨夜的乱象,不仅仅来自于黑暗的妖邪。 林焰想起了那个在自己背后挥刀的人。 对方身穿铁甲,应该是城防守军里的高层。 但让林焰心头感到凝重的是,那人手里,提着柳枝照夜灯。 “他手里是货真价实的柳枝照夜灯,没有被换掉灯油。” “他不是邪祟幻化,也没有被邪灵附身,而是真正的人族。” “城防守军的高层人物,内壮境界的上层高手,为何叛城,打开缺口,放妖邪入城?” 他这样想着,加快脚步,来到昨日斩杀此人的位置。 下半截残躯,还在城头上,生机已绝。 而林焰探出头去,看向城下。 却见城下,只有被斩杀的飞禽走兽,精怪小妖等尸身。 而这些尸身均已血肉糜烂,甚至腐化,被黑暗之中的其他妖邪吞噬。 不见昨日被他斩落的那上半截身躯。 这倒也正常,人族之身对于妖邪而言,属于大药,比寻常血食要更加美味。 想必昨夜那半截人身,已被尽数吞食,连半点血肉筋骨都没留下。 林焰才这样想着,却忽然一怔。 城墙六丈高。 从上望下,已算颇远。 可以他炼精境的眼力,却看得极为清晰。 地上有着几個血色文字。 字体不大,高处望下去,细如沙砾。 字迹杂乱,似乎书写之人,承受着极大的痛苦,在不断颤抖。 “腰斩之仇,来日必报!” “……” 林焰刹那间,眉头紧皱。 他低声道:“半截残躯,坠入黑暗里,竟也能活?” 正常来说,就算炼精境,被腰斩成两截,仅存上半身,都活不下来。 何况那人的上半身,跌落六丈城墙,本是应该摔成烂泥了。 但却还能留下这么一行血字来? 更重要的是,坠入黑暗当中,城下妖物精怪汇聚,邪祟无穷,竟然没有在顷刻之间,把他吃空? 这是一个能够在高柳城当中,担任城防守军高层的人! 更是一个无惧柳枝照夜灯的人! 而且还是一个在黑暗之中,可以不受妖邪侵害的人? 这究竟是什么人? 这样想着,林焰目光落在脚下,那下半截躯体处。 “昨夜肉身完好,尚且被我一刀斩落,还怕你半截残躯?” —— 旭日初升,晨曦初起。 内城观天楼,认定今夜劫数已过,方圆百里之内能够威胁高柳城安危的,大多已经远退百里之外。 而在外城,各大区域,也按照最初制定的计划,进行善后。 各部府衙人手、日夜巡使、留守卫兵、以及各处监天司分部,皆参与其中。 而此刻正南城墙上。 赵州大统领,摘下了头盔,脱下了甲胄,来不及换下湿透的外衣,便召集了南城各部防守位置的负责之人。 “我部伤亡十二人,但巡城小队,已将缺口全数封堵,并清扫了所有闯入城中的妖邪。” “我部伤亡八人,其中一处缺口,封堵不及,闯入城中两头小妖,已诛杀一头,余下一头小妖仍在逃窜,已交由城中府衙派遣人手进行清剿。” “我部重伤二人,轻伤一人,未有缺口。” 此人约莫三十来许,满面沾染香灰,身上甲胄满是伤痕,眼神当中略显疲惫。 赵州大统领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这个名为孟炉的年轻人,半月前还在炼血的层次,今日已经洗髓。 显然是以自身为饵,吸引妖邪,从而分担麾下士兵的压力,减少伤亡。 “不惜自身犯险,而减弱麾下士兵的负担,是个可敬之才。” 赵州心想:“他从内城调来半年,过往倒是老夫埋没了人才,今后当予以栽培。” 随着他心中这般想着,又听得各部陆续报上伤亡。 说出来的是一个又一个数字。 象征着的,是一条又一条人命。 赵州大统领脸色黯淡,心绪低沉。 但下一刻,他皱眉道:“临江司那边呢?老夫命赵景带人支援,此刻他还未归来汇报?” “赵景至今未归,没有消息。” 就在这时,一名城防军负责消息传发的主簿文书,出声说道:“临江司掌旗使,也无半点消息。” 众人面色微变,面面相觑。 “莫非临江司位置失守了?” 一位校尉,不由得低声说来,语气间隐约有些不可置信。 原本这也不算出乎意料。 因为昨日临江司出了变故,清退了十二小旗,而那位掌旗使,只有孤身一人,却要镇守三百六十步。 可是分明大统领已经派赵景携二十亲兵,前去相助。 按道理说,临江司方面,应该不会出现纰漏了。 但为何却没有消息传来? 霎时间,在众人心中,均是升起一股不安之感。 “报!” 就在这时,门外一名士兵快步而来,神色惊慌,道:“于第六十盏柳枝照夜灯的所处位置,发现尸身……” 众人眉头微皱,纷纷看去。 昨夜妖邪攻城,在城墙上,到处都是尸体,又何至于如此惊慌? “上半身不见了,只留下半截残躯,从裙甲及腰带以及军靴,可以初步判定……” 这士兵脸色苍白,颤声道:“是您的亲兵队长,赵景!” 第24章 赵景死因,无常战报 城墙之上。 血腥味弥漫开来。 每走出一段距离,就能看见守城之人的残肢断臂,以及飞禽走兽等妖物的尸体。 还有部分,肉身完好,浑浑噩噩。 这一部分,是被邪祟侵身,导致神智不清。 运气较好的,兴许随着时日,会逐渐恢复。 运气稍差的,即便恢复一二,也难免痴傻呆滞。 而最为严重的,已被邪祟冲散了魂魄,吃掉了魂灵,肉身生机还在,但却已成了活死人。 “……” 此刻赵州等人,沿着城墙,朝前而去。 众人脚步急促,无不神色凛然。 正在善后的城防士兵、外城衙门的人手、以及医官、仵作等等,纷纷施礼。 但赵州等城防高层,却并无一人回应,急匆匆而去。 第六十盏柳枝照夜灯的位置! 那半截残躯,还在城墙上。 赵州大统领脚步忽然放缓了。 他似是失了气力,脸色逐渐苍白。 随后便见这位年迈的大统领,微微闭目,低沉道:“是他。” 尽管早先已初步判定,这半截残躯就是赵景,但此刻听得赵州大统领的确认,众人还是心下一沉。 并不只是因为赵景是大统领的义子。 更是因为,赵景具备内壮的修为。 城防守军当中,修为最高的,便也只是内壮境界。 内壮修为的武者,也死在了城墙之上,不由得让人感到心绪复杂。 “从这里开始,往前便是临江司的城防位置?” 赵州大统领缓缓抬头。 刹那间,众人的脸色,皆是变得难看。 赵景以内壮修为,携二十亲兵,都已经死在了这里。 那么这个临江坊的新任掌旗使,如何能够守住那三百六十步? 众人都已知晓,昨夜这一段城墙失守,有不少妖邪越过城头,闯入临江坊,导致城中负责清扫的小队,死伤惨重。 若非有神秘高人出手,只怕整个临江坊,都要化为人间炼狱。 赵州等人,均是对视一眼,神情复杂。 在他们心中,基本已经断定,那位被监天司寄予厚望的年轻掌旗使,已经死在了黑夜当中。 如果幸运的话,也许是被邪祟所害,留个全尸。 如果不幸,多半就只剩下残尸。 甚至,被妖邪食尽,连骨头都留不下来,只有一地的血迹。 正在众人这般想的时候,便见城墙的另一头,已有城防士兵,清扫而来。 “前方是何状况?”周副统领上前去,说道:“那位掌旗使,可见得了?” “未曾见得。”为首一名校尉,躬身说道。 “唉……” 赵州大统领怅然叹息。 他看向身前的赵景。 虽断作两截,好歹留下了半截身子。 那位无常掌旗使,看来是半点都不剩了。 城防守军诸位高层,均有相同念头,心下颇感惋惜。 但三位副统领对视一眼,却又觉得,昨日傍晚这新任掌旗使,万般张狂自负,拒绝大统领保命之物,今日有此下场,也不足为奇。 而就在这时,身后忽然有脚步声传来。 众人转头看去,便见一個长袍男子,气喘吁吁而来。 “我是内城观天楼主簿文书谢晋,奉命前来,核实外城正南区域的战后局面。” 观天楼的法镜,仿制于栖凤府城的神镜,观测此世神光、妖邪、异气等等,却并非清晰看见所有的场景。 因此每当出现变故以后,必要进行核实,登记造册,归纳入库。 赵州大统领叹息一声,摆了摆手。 旋即便听众人,陆续汇报昨夜战况及伤亡。 “自此往前,连续千余步,三十余盏柳枝照夜灯所处位置,皆已失守。” “等等……” 听到这里,谢晋不由一怔,说道:“这里是第六十盏柳枝照夜灯的位置?” “正是。” “前面开始,是临江司负责的防守位置?” “不错。” “可我观天楼昨夜观测之中,临江司所在城防范围,十二盏柳枝照夜灯,安然无恙,并无疏漏啊。” “什么?” 众人不由得为之一怔,皆有惊愕之色。 谢晋翻开记册,皱眉说道:“倒是临江司所在范围,两侧城防,延伸过去,有连续二十余处失守。” 他声音落下,便发现气氛极为古怪,左右看了看,不由问道:“怎么了?” “临江司那位掌旗使,守住了这三百六十步的防守范围?” 在场众位城防高层人物终于反应过来,尽都露出震惊之色,难以置信。 “不止!我等守城,只是直面前方黑暗,但是两侧尽数沦陷之后,他还需要面对两侧的妖邪侵袭……” 而在这时,又听得名为孟炉的校尉,神情凝重。 他是洗髓境界的武夫,在武道第二大关已是巅峰。 但自问面对这等恶劣局面,断然是守不住的。 受到三面威胁,除了弃守逃命,便只有一死。 “而且……” 停顿了下,才听得孟炉皱眉道:“赵景这半截躯体,显然不是被利爪撕开的,是被锋锐利器斩断的,只一击之下,干脆利落!” “他不是死在妖邪手中?” 来自于内城观天楼的谢晋,不由得惊愕道:“被人杀的?” 场中气氛,顿时冰冷到了低谷。 只在这一刻,所有人脑海之中,便都浮现出一个念头。 是临江司这位掌旗使,杀了前来支援的赵景? 而赵景具备内壮修为,被一刀斩断,对方究竟多么强大? 可是根据此前消息来看,此人多半在炼血境界,顶多洗髓,属于武道第二关。 霎时间,众人心中,蒙上了一层阴霾。 而就在此刻,性情相对霸烈的周副统领,骤然怒喝,大声说道:“我这便派人,围了临江司,拿他项上首级,为赵景偿命!” 他当即拔刀,转身便走。 却在这时,听得苍老声音响起。 “站住!” 赵州大统领出声喝道:“事情尚未查清,你想干什么?此事……” 他深吸口气,道:“劳烦谢主簿,报知内城!” 声音落下,又听他肃然道:“封锁城门,今日不得进出!” —— 与此同时 外南司高楼所在。 “临江司麾下主簿杨忘,遣人送来无常的亲笔战报。” “嗯?这时候他不应该是在跟外南城防大统领,进行交接吗?” 韩总旗使有些惊愕,接过战报,掀开一看,面色微变。 片刻之间,他脸色变幻不定。 第25章 命你外南司,缉拿无常! “出了什么变故?” 许青见状,当即心中便明朗。 昨夜妖邪攻城,按道理说,事情不会少。 但能够让韩总旗使出现这般神情的,定然是在预料之外。 “他认为南部城防守军之内,出了巨大的问题。” 韩总旗使深吸口气,无奈说道:“在天亮后,他径直离开,没有与城防守军接触,避免了进一步的冲突……这倒是个正确的做法。” 随后便见韩总旗使,狠狠将战报摔在地上,恼怒道:“可这小子,将后续所有麻烦事,都扔给咱们了。” 许青不由得弯腰,拾起战报,看了一眼,旋即神色古怪。 “昨夜他孤身一人,镇守临江司的城防范围,安然无恙,这本事之强,怕不是寻常武夫可以做到的。” 听得许青的疑问,韩总旗使叹了一声,也没有隐瞒的意思。 “他已晋升内壮,我本意是让他藏住锋芒,免遭打压,可是,从他打算孤身守城开始,就瞒不住了。” 韩总旗使平淡道:“孤身一人,镇守三百六十步,安然无恙,妖邪未能越界半步,没有内壮修为,根本做不到!别人也不是傻子……” 他语气虽然平淡,可许青却隐约从他脸上,看到了一抹得意之色。 “不枉总旗使这般看重,倾力栽培,此子果然天资卓绝,足见总旗使慧眼如炬!” 许青这般说来,却忽然想起一事,不由怔了下,喃喃道:“可是他防守位置的两侧,都被撕开了。” 韩总旗使似乎也想到什么,忽然愣住了,眼里逐渐变得茫然。 “三面受击,堪称身陷重围,内壮境界也未必招架得住。” 许青神色复杂,低声道:“而且,似乎在后半夜,他两侧原本已经失守的位置,都被堵上了……” 原以为是巡城小队,接替位置,填补缺口。 现在看来,也许并非如他们此前所猜测的那样? “若是这般考虑,他下半夜岂不是守着左右千余步的城防位置?” 许青隐约有些口干舌燥,眼中显得难以置信:“千步城防,纵然内壮巅峰,怕也守不住罢?”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韩总旗使顿时摇头,笃定地道:“他入我麾下时,只是武道第一关,尚未炼血,短短时日,能入内壮,已是天纵奇才,怎么可能更高?” “再者说了,他的敛息之术,是我亲自授予的,岂能瞒得过我的眼睛?” “两年的时日,从武道第一关,连破二关,打破人身极限桎梏,达到炼精境?” “就算是李神宗这样,在栖凤府内,号称五百年一出的奇才,也没有这般惊世骇俗的进境。” “老子自幼练武,十六岁便开始炼血,直至四十二岁,才修成炼精境,期间耗费二十六年!” “你认为他两年修行,能胜过老子二十六年勤学苦练?” “若是如此,我这样的货色,岂不是该扔?” 韩总旗使连连摇头,不断摆手,表示绝不可能。 但许青神色愈发古怪。 在他印象当中,总旗使一向注重风度。 但刚才连“老子”这种略显粗俗的自称都冒出来了。 足见总旗使心中,颇不平静,甚为激动。 “那就是陆公,出手相助?” 许青迟疑着道。 “不错!” 韩总旗使闻言,顿时恍然大悟,说道:“昨夜临江坊几乎被放弃,有人出手斩了熊妖,解了危局!除陆公身边的‘护道人’以外,临江坊内,谁有这个本事?” 随后他背负双手,来到窗边,看向南边,缓缓说道:“外城南区,尽在我掌握之中!唯独城防守军内部出现问题,让我略感意外,但问题不大……” 刚才您老人家的态度,可不是这样的……许青心中腹诽。 而就在这时,又听外边传来声音。 “内城监天司总楼来人!” “请他进来!” 来人约莫五十出头,面貌普通,神情漠然。 “高主事,怎么是你来了?” 韩总旗使笑了声,说道:“按道理说,今日核查各部城防以及城中诸多善后事宜,你事务繁重,脱不开身的……随便派个小旗,也就是了。” “我是奉周副使的命,来给你外南司施压的,若是换個小旗,就成小事了。” 高主事面无表情,淡淡说道:“昨夜外城正南城防,曾被妖邪攻破,虽及时封堵,然而疑点重重。” “今有城防守军大统领赵州麾下亲卫,于增援途中,遭人所害。” “遇害之处,与你外南司麾下,临江分司所属城防位置相邻。” “新任掌旗使无常具有重大嫌疑,故而命你外南司,协助外城南部衙门,缉拿临江司掌旗使无常归案,细加审查,不得徇私。” 他取出信物,扔在桌上,说道:“死者是大统领赵州的义子,他资历很老,城守府对此极为重视。” “封还!” 韩总旗使取过信物,抛了回去。 高主事的脸色,刹那变得铁青。 边上的许青,只觉心下微震,深深看了总旗使一眼。 外城各监天司分部,面对来自于监天司总部的命令,若觉有重大错误,可以当场驳回。 但近三十年来,从来没有任何一位总旗使,当场驳回上面的命令。 一来,监天司总部下令,基本不会有重大错漏。 二来,驳回总部的命令,便得罪了那位下令的高层。 甚至是得罪了眼前这位传令的主事! “韩征,伱想干什么?” 高主事微微皱眉,语气变得沉凝,道:“这是副指挥使亲自下的命令!” “嗯,他的印章在上边,我看清了。” “韩总旗使,抗命可是重罪!” “我也提醒你,根据监天司第十二条规矩,如若命令出现重大错误,可以驳回!” 韩总旗使平静道:“当然,也必须有足够的理由,如若不然,还是抗命!关于这点,我会亲自向指挥使解释……” “就算有十足的理由,但驳回上令,影响巨大,往后十年,升迁无望。” 高主事语气放缓了些,道:“以你的出身、本事、功勋,顶多两年,就该升迁为八大镇守使之一了。” 他深吸口气,又道:“副指挥使也知道,你对这个无常,颇为重视,所以破例,你外南司不用避嫌,可以参与缉捕,并参与这期间的审查,已是极为宽容。” “如果这位无常掌旗使,当真是无辜的,你自己就可以还他清白!” “封还信物,影响巨大,你……” 高主事说到这里,神色逐渐变得无奈,叹道:“你决定了?” “嗯。” 韩总旗使微微点头。 高主事收起信物,一言不发,转身离去。 而许青这时,才低声道:“事情由咱们来做,无常掌旗使不会吃亏,回头您便可还他清白……封还信物,三十年未有,您这又是何必?” “由我亲自出手,缉拿无常,进行审问,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韩总旗使背负双手,神情复杂,语气低沉。 “对无常而言,我已知晓内情,却还是将他拿下,这是我对他不够信任!今后我二人之间,难免会有心结。” “外界皆知,我极为看重无常,昨日任命为临江司掌旗使。” “今日若是将他拿下,便代表着,在我眼中,他的份量,并不重要。” “相应的,各方势力,认定他背后没有强硬靠山,便也不会再高看他一眼,然后针对临江司的麻烦,也就接踵而来了。” 韩征说到这里,又自嘲地笑了声,道:“再者说,第一日成为掌旗使,第二日被缉拿入狱,将来是他毕生的污点,也是笑柄。” 他看向许青,笑得愈发复杂,说道:“而第一天任命掌旗使,第二天就抓捕这位掌旗使,我韩某人同样也会沦为笑柄。” 许青顿时沉默下来,只是不知为何,心中隐约觉得,这不是封还信物的真正理由。 “你暗中命人传讯临江司,让他今日拜访陆公。” 韩征说到这里,叹道:“今日封还信物,只是拖延之计,如果那位副指挥使,执意要缉拿林焰,也许明日……接手此事的,就会是外西南司的周魁!” 许青闻言,神色凛然,当即离去。 房中陷入沉寂当中。 韩征轻轻抚摸着刀鞘,深吸口气,叹了一声。 “当年在栖凤府城遭人构陷,我的顶头上司,顾及自身前程,因而未有保我。” “今日之事,与当日何其相似?” “当年我身后无靠山,今日我便来当靠山!” 他这样想着,又不由低声念道:“况且,不得成为照夜人,是我此生憾事……” 涉嫌杀死并肩作战的同伴,并被自己的顶头上司亲自抓捕入狱。 就算事后澄清,得到释放,但完全不知内情的照夜人,怎么敢把自己的后背,直接交给他? 他心中明白,适才若不封还信物,便绝了林焰成为照夜人的希望。 第26章 煞气获益,拜访陆公 临江司。 杨主簿神色复杂,隐约有些震惊。 昨夜这位掌旗使,孤身一人,镇守三百六十步。 他本以为,今日多半是见不着这位掌旗使了。 要么昨夜被妖邪所害,死无全尸。 要么昨夜弃守而逃。 前者自然不必多说,而若是后者,那么临阵脱逃的罪责,足以斩首! 所以,他隐约觉得,这位掌旗使,如果不是已经被砍了,那么此刻多半也已逃出高柳城,从此亡命天涯,寄身于各方净地之内,再无出头之日。 也许将来有缘相见之时,自己是衣着光鲜,油光满面,可原本前途无量的五爷,已是衣衫褴褛、蓬头垢面、食不果腹、饥寒交迫、狼狈凄凉、悲苦不堪…… “你想法太多了。” 林焰深深看他一眼,神色平淡,缓缓说道:“昨夜妖邪闯入城中,多处遇袭,你作为我临江司主簿,须得带人清点一番。” 临江司,作为监天司的一处分部,拥有监察之权。 而今多处遇袭,外城南部衙门派人善后。 其中难免会有些人,升起贪念,中饱私囊,克扣钱粮,甚至害人性命,而进一步得到更多利益。 “属下明白,但是……” 杨主簿抬起头来,却发现掌旗使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只留下了冷淡的声音,缓缓传来。 “你好生做事,今夜我会归返临江司,亲自进行核查。” “另外,今日无论谁来寻我,都让他们候着。” —— 姓名:林焰。 年龄:17。 功法:五行内息诀。 修为:炼精境(72/3650)+ 神通1:食煞! 神通2:镇魔! 技法如下: 雷刀第一重(100/100) 剪纸为马(100/100) 易容术(67/100)+ 敛息术(31/100)+ 煞气:513 “昨夜获益之大,远超预料!” “再加上昨夜被我用掉的,一夜所获,超过了六百缕煞气!” 林焰心中暗道:“这一夜战果,堪比我两年积累。” 这般想着,他毫不犹豫,便将煞气尽数增加在了修为之上。 炼精境(585/3650) 顷刻之间,只觉肉身体魄,不断增强。 皮肉筋骨、经络骨髓、五脏六腑,都在同一时刻,仿佛凝实了许多。 体内气血翻涌,如江河滚滚,刹那之间,浑身热血沸腾。 他微微闭目,再睁开眼,双眸熠熠生辉,目光如炬。 “昨日的我,初入炼精境,算是这个境界当中的最底层。” “今日过后,在炼精境的武夫当中,我也该算是登堂入室了!” “前路还远,距离炼精境巅峰,还有很长一段道路要走。” “昨日虽斩杀妖邪甚多,但真正强大妖邪,毕竟是被香火送走了。” “此世黑暗之中,充满诡异,妖邪无尽,纵然炼精境巅峰,也未必就能真正自保。” 林焰在心中这般告诫自己,打消了因修为突破而产生的这点骄傲自满之心。 他左右扫视了一遍,继续前行,寻了个合适的地方,改换装扮,扯下伪装,变回了林焰的样子。 随后他先是去往二哥所处街道外,遥遥看了一眼,确认兄长没有受到昨夜事件的波及。 松了口气,回返自己老屋,洗了个澡,吃了個饭,便动身去了盐庄。 而在此期间,他发现左手掌里的那一枚“异卵”纹路,似乎更加活跃了。 “得先搞清楚,这异卵究竟是什么玩意儿!” —— 临江坊。 小院当中。 陆公神色平淡,合上了书册,放在了一边,叹道:“太吵啦。” 院中举起斧头的中年男子,浑身僵住。 看着眼前的干柴,劈也不是,不劈也不是。 “不看书了,你继续干活。” 陆公站起身来,忽然偏过头,问道:“搬离内城,来到外城,你觉得如何?” “很不对劲。” 中年男子默默放下斧头,闷声说道:“这高柳城,怎么也算是栖凤府当中,位列前三的大城,总觉得每一处,都透露着粗糙的痕迹,总有一种怪异之感。” 陆公平静道:“你是说城中,有关各坊的划分?还是城守府?又或者是监天司?” “都有。” 中年男子应道。 “伱要知晓,高柳城建成之初,仿的是栖凤府城。” 陆公微微抚须,含笑说道:“你是从栖凤府城而来,眼中看见的高柳城,自然是处处不够完善。” “但不要忘了,栖凤府城的建造,本身也是效仿古城遗址。” “包括规章制度、各处府衙、品阶官位,都是沿着残存古籍记载,进行重新修订的。” “当今的世间,所有的一切,都在废墟之中重建,在迷茫之中探索。” “不要嫌弃这里的短处,该要看这里近些年的进展。” “且看当年,高柳内城,产生乱象,这就是当年不够完善的弊端。” “事后,栖凤府派来监天司,长期驻守,监察全城,这就是改善的方式。” 说到这里,陆公幽幽说道:“至少,目前为止,所见的情形,老夫还是颇为满意的,至少这么些年,高柳城一直在改善,胜于当年。” 中年男子微微点头,正要说话,却偏头看向院门处,皱了皱眉。 “像这些不断上门拜访,妄想攀附的,也是您老人家感到满意的吗?” “所谓人情世故,本身也是这个时代,在逐渐恢复秩序文明的趋势,从而可以窥见,高柳城近些年来,颇为安定,日渐繁华。” “所以?” “让他们滚!别烦老夫看书。” “好的。” 中年男子拍了拍粗糙的双掌,往外走去,打开院门。 院外聚了十余人,分别来自于内城各家。 “孙家设宴,欲请陆公出席,这是请柬……” “我刘家有字帖一副,乃是‘净地’当中遗存古物,请交与陆公,代为品鉴。” “白家近期猎得一匹异马,通体鳞甲,疑为蛟鳞马,请陆公赐名。” “周家得一奇花,恐未能养活,烦请陆公栽培,期间所有花费,皆由周家负责。” “城守府已于内城之中,腾出三座宅院,相互打通,作为高柳书院。” 随后又有城守府的人,恭敬说道:“今记于陆公名下,望陆公回书院坐镇,教书育才,兴我高柳。” “……” 中年男子面无表情。 他似乎已经习惯了眼前的场面。 陆公刚回高柳城之时,便是如此。 因为不耐其烦,所以前两日,才搬到了这外城的临江坊,本已消停了不少,清净了一些。 但昨夜妖邪越过城墙,闯入临江坊,各方都认为是陆公出手,平定乱象。 加上今日一早,栖凤府城那边传来消息,陆公的亲传弟子,被推举为栖凤府梧桐神庙十二庙祝之一! 这不能消停的日子,便又开始了。 高柳城各方势力,争先邀请。 这已经不是第一批了。 天还未亮,就有柳尊神庙的一位庙祝亲自前来,借着求教之名,邀请陆公入内城,暗示此去神庙,必不让陆公失望。 今日,还有三批来自于高柳城之外的商队,代表背后的势力,前来拜访,直接带着真金白银,全都被他打发了去。 “陆公身体不适,不能见客,都回去罢。” 中年男子缓缓说道:“至于礼物……陆公平生,不受外人之物,所谓无功不受禄,各自带回罢。” 众人还要开口,纷纷上前来。 中年脸色微冷,道:“昨夜妖邪攻城,损害不小,尔等若真有心,该去处理各方善后诸事……” 他声音落下,便黑着脸要直接关上院门。 但下一刻,眉宇一挑,却看向了街巷末端。 众人纷纷顺着他的视线,偏头看去。 只见那里有个神色复杂的少年人,相貌清秀,衣着朴素,还有针线缝补痕迹。 左手提着一条腊肉。 右手还提着个布袋。 有离得近的,踮脚瞧了一眼,发现是一小袋子精盐。 “你是……” 中年男子皱了皱眉。 原本见到人多,准备转身回去的少年,略感无奈,说道:“我来拜访陆公,但既然不见客,也不收礼,那我先不叨扰,回头再来。” 来自于各方势力的众人,都面面相觑,颇感荒谬。 难怪陆公近来显得颇为厌烦,原来是外城这里,什么阿猫阿狗,都听得陆公之名,便不知高低,妄想前来攀附? 一条腊肉,一袋子盐,就作为上门的礼物? 莫非以为陆公,是住他家邻街上,艰难度日的穷困老人吗? 但就在少年转身要走的时候,就听得院中传来陆公的声音。 “茶泡好了,不尝一下老夫的手艺?” 第28章 林焰新马甲,奇书第九册 麻烦? 林焰心中微震。 莫非陆公早已知晓一切? 自己心中犹豫着该如何开口,却早已被这位从栖凤府城而来的老庙祝,看穿了所有? 他正要开口之时,便听得陆公微微抚须。 “昨夜,斩杀熊妖,一刀毙命,此等战力,于炼精境中,亦非等闲!” “……” 林焰神色凝滞,心中隐约有些复杂。 而陆公则是继续说道:“韩征猜测你是内壮修为,可就算以他的眼界,也不能想象,世间竟然有此等惊才绝艳之士……” “短短数年,打破人身桎梏,超出人力范畴,成就炼精之境,真是让人惊叹啊!” 陆公的眼睛当中,毫不掩饰自己的赞赏之意。 “昨日你守城有千步,又斩杀熊妖,灭杀邪祟,炼精境以下,绝不可能功成。” “况且赵景一事,你已深陷泥潭当中,具有重大嫌疑。” “此刻,高柳城,内外各部,皆是对你,极为关注,而你身上疑点太多。” “你两年前,还尚未入武道第二关,今日展露炼精境的修为,足以掀起巨大风波,甚至会传至栖凤府城。” “炼精境的修为,还不足以压服来自于各方的波澜,所以在足够强大之前,显得过于出色,也未必是一件好事。” 陆公这般说来,语气之中,又带着几分感慨,似是追忆往昔旧事。 “天纵奇才,拥有成为强者的潜力。” “但世间就算是强者,也会陨落。” “何况尚未成长起来的天才?” “世间夭折的天才从来不少,因潜力太高而威胁到他人,遭受扼杀的,更是不少。” 陆公这样说来,又往杯里添了茶水:“老夫有一法,可使伱暂时脱身。” 林焰肃然道:“愿听陆公教诲。” 陆公再度开口,说道:“各方人物,皆以为昨日临江坊妖邪祸乱,是老夫这里平定的。” “陆公意欲担下此事?” “不!” 陆公看着林焰,似笑非笑,说道:“老夫不喜欢贪功,也不喜欢揽下麻烦。” 他悠悠说道:“你现在接不下这功劳,也接不下功劳背后的麻烦,所以老夫给你造一个人,来承接这一切。” 林焰想了想,问道:“需要营造什么,来进一步证实吗?” “老夫的话,就是实证!” 陆公缓缓道:“所以,这个‘神秘人’,不但斩杀熊妖,灭掉邪祟,还协助城防,封堵缺口,前后守住六百步。” “如此一来,我这位掌旗使,便只是勉强守住了三百六十步的城防范围。” “守住三百六十步,至少内壮修为,这一点,你藏不住了。” 陆公这样说来。 林焰便也明白了。 今日之后,他炼精境的修为,可以继续隐藏,但是对外,便只能展露内壮修为了。 “只是,你年纪轻轻,仅凭短短数年,修成内壮,对于高柳城来说,也足够让人忌惮了,今后遇事要谨慎。” “多谢陆公教诲。” “另外,这个‘神秘人’的出现,自然也就具备了,斩杀赵景的重大嫌疑。” 陆公平静道:“所以,今后你还是需要在‘赵景’一事,找到线索,证实清白。” 林焰本以为,这個被造出来的新马甲,担了罪之后,就与他无关了。 但听得陆公所言,似乎觉得,这个马甲还另有作用? “老夫不贪功,因为还有一点,似你这般年轻人,将来需要功绩。” 陆公抚须说道:“将来你撑得住麻烦,再来摊开此事,就是功绩!所以,老夫不敢贪功,免得将来,被年轻人记恨,平白结了仇怨……” “陆公言重了!” 林焰起身施了一礼。 “老夫一直认为,你这少年,冷若冰霜,恃才傲物,而目中无人,现在看来,还是懂得礼数的。” 陆公含笑说道:“既然如此,老夫提了这么多次的‘赵景’,你怎么还不与老夫坦白这其中究竟?” 林焰闻言,当即告罪,提及昨日之事,尽数道来。 只是陆公的眼神,随着林焰的述说,逐渐变得凝重了许多。 而林焰也同样带有凝重之色,说道:“此人被我腰斩,坠落城头,跌在黑暗中,仍能不死,按道理说,该属妖邪!” “但此人曾经在柳尊神庙担任守军,而今又是城防守军的高层,昨夜更是提着柳枝照夜灯出现……” “观天楼善于辨认妖邪,却不能察知此人异状?” 林焰语气凝重,心中却不由得想起那个“陈媛女”。 白日时进入高柳城,观天楼一样没有察觉。 而且此女,没有呼吸,没有体温,甚至脚不沾地,还行走于黑暗之中,侍奉在妖虎身侧。 与赵景相似,都是能在黑暗之中行走,又无惧白昼阳光! 若是人族,为何能行走于黑夜,不受妖邪所侵? 若是妖邪,却如何行走于晴天白日里,无惧柳枝照夜灯,而让观天楼,察觉不出异状? “这般怪异,着实罕见。” 陆公略微思索,道:“不过,隐约记得,内城的监天司总楼,典籍库秘阁之中,有所记载!” 林焰闻言,心中明朗,当即点头应是。 但在此刻,他却心中念头微动。 然后便听他迟疑着开口。 “昨日斩落赵景之时,其上半身跌落,手掌之中,忽然浮现一个异样的纹路。” “此物如椭圆形状,约有十八道纹路,九赤九黑。” “后来赵景上半截身躯不见,留下那一句报仇之言。” “晚辈今日一直隐有不安,总觉那纹路,极为古怪。” 林焰这般说来,语气凝重,看着陆公。 便见陆公的脸色,逐渐变得凝重。 林焰见状,心头微震。 果然,陆公知晓此物! 他老人家,乃是此刻整个高柳城当中,见识最为广博之人,没有之一。 他此前便在心中猜测,放眼高柳城,唯独陆公,才有可能,给自己一个答复! “怪事!赵景若有此物在身,不至于沦落至这般地步……” 陆公低声细语,旋即抬头看向林焰。 林焰面色如常,却出声问道:“陆公识得此物?” 陆公收回目光,端起茶杯,饮了一口。 “有些模糊印象,但记不清了。” “……” “不是老夫有意隐瞒,只是当年随手翻阅而已。” 陆公想了想,说道:“应该是在栖凤府城,万古奇书的第九册。” 然后不等林焰回答,他就摆了摆手,道:“你也不必担忧,这一册所记,不是妖魔邪祟,而是世间神物。” “此等神物,万分玄奇,既然出现在高柳城,确实也该了解一番。” “回头老夫修书一封,借监天司的路子,传讯栖凤府城的梧桐神庙,抄录此页,送来高柳城。” 第28章 林焰新马甲,奇书第九册 麻烦? 林焰心中微震。 莫非陆公早已知晓一切? 自己心中犹豫着该如何开口,却早已被这位从栖凤府城而来的老庙祝,看穿了所有? 他正要开口之时,便听得陆公微微抚须。 “昨夜,斩杀熊妖,一刀毙命,此等战力,于炼精境中,亦非等闲!” “……” 林焰神色凝滞,心中隐约有些复杂。 而陆公则是继续说道:“韩征猜测你是内壮修为,可就算以他的眼界,也不能想象,世间竟然有此等惊才绝艳之士……” “短短数年,打破人身桎梏,超出人力范畴,成就炼精之境,真是让人惊叹啊!” 陆公的眼睛当中,毫不掩饰自己的赞赏之意。 “昨日你守城有千步,又斩杀熊妖,灭杀邪祟,炼精境以下,绝不可能功成。” “况且赵景一事,你已深陷泥潭当中,具有重大嫌疑。” “此刻,高柳城,内外各部,皆是对你,极为关注,而你身上疑点太多。” “你两年前,还尚未入武道第二关,今日展露炼精境的修为,足以掀起巨大风波,甚至会传至栖凤府城。” “炼精境的修为,还不足以压服来自于各方的波澜,所以在足够强大之前,显得过于出色,也未必是一件好事。” 陆公这般说来,语气之中,又带着几分感慨,似是追忆往昔旧事。 “天纵奇才,拥有成为强者的潜力。” “但世间就算是强者,也会陨落。” “何况尚未成长起来的天才?” “世间夭折的天才从来不少,因潜力太高而威胁到他人,遭受扼杀的,更是不少。” 陆公这样说来,又往杯里添了茶水:“老夫有一法,可使伱暂时脱身。” 林焰肃然道:“愿听陆公教诲。” 陆公再度开口,说道:“各方人物,皆以为昨日临江坊妖邪祸乱,是老夫这里平定的。” “陆公意欲担下此事?” “不!” 陆公看着林焰,似笑非笑,说道:“老夫不喜欢贪功,也不喜欢揽下麻烦。” 他悠悠说道:“你现在接不下这功劳,也接不下功劳背后的麻烦,所以老夫给你造一个人,来承接这一切。” 林焰想了想,问道:“需要营造什么,来进一步证实吗?” “老夫的话,就是实证!” 陆公缓缓道:“所以,这个‘神秘人’,不但斩杀熊妖,灭掉邪祟,还协助城防,封堵缺口,前后守住六百步。” “如此一来,我这位掌旗使,便只是勉强守住了三百六十步的城防范围。” “守住三百六十步,至少内壮修为,这一点,你藏不住了。” 陆公这样说来。 林焰便也明白了。 今日之后,他炼精境的修为,可以继续隐藏,但是对外,便只能展露内壮修为了。 “只是,你年纪轻轻,仅凭短短数年,修成内壮,对于高柳城来说,也足够让人忌惮了,今后遇事要谨慎。” “多谢陆公教诲。” “另外,这个‘神秘人’的出现,自然也就具备了,斩杀赵景的重大嫌疑。” 陆公平静道:“所以,今后你还是需要在‘赵景’一事,找到线索,证实清白。” 林焰本以为,这個被造出来的新马甲,担了罪之后,就与他无关了。 但听得陆公所言,似乎觉得,这个马甲还另有作用? “老夫不贪功,因为还有一点,似你这般年轻人,将来需要功绩。” 陆公抚须说道:“将来你撑得住麻烦,再来摊开此事,就是功绩!所以,老夫不敢贪功,免得将来,被年轻人记恨,平白结了仇怨……” “陆公言重了!” 林焰起身施了一礼。 “老夫一直认为,你这少年,冷若冰霜,恃才傲物,而目中无人,现在看来,还是懂得礼数的。” 陆公含笑说道:“既然如此,老夫提了这么多次的‘赵景’,你怎么还不与老夫坦白这其中究竟?” 林焰闻言,当即告罪,提及昨日之事,尽数道来。 只是陆公的眼神,随着林焰的述说,逐渐变得凝重了许多。 而林焰也同样带有凝重之色,说道:“此人被我腰斩,坠落城头,跌在黑暗中,仍能不死,按道理说,该属妖邪!” “但此人曾经在柳尊神庙担任守军,而今又是城防守军的高层,昨夜更是提着柳枝照夜灯出现……” “观天楼善于辨认妖邪,却不能察知此人异状?” 林焰语气凝重,心中却不由得想起那个“陈媛女”。 白日时进入高柳城,观天楼一样没有察觉。 而且此女,没有呼吸,没有体温,甚至脚不沾地,还行走于黑暗之中,侍奉在妖虎身侧。 与赵景相似,都是能在黑暗之中行走,又无惧白昼阳光! 若是人族,为何能行走于黑夜,不受妖邪所侵? 若是妖邪,却如何行走于晴天白日里,无惧柳枝照夜灯,而让观天楼,察觉不出异状? “这般怪异,着实罕见。” 陆公略微思索,道:“不过,隐约记得,内城的监天司总楼,典籍库秘阁之中,有所记载!” 林焰闻言,心中明朗,当即点头应是。 但在此刻,他却心中念头微动。 然后便听他迟疑着开口。 “昨日斩落赵景之时,其上半身跌落,手掌之中,忽然浮现一个异样的纹路。” “此物如椭圆形状,约有十八道纹路,九赤九黑。” “后来赵景上半截身躯不见,留下那一句报仇之言。” “晚辈今日一直隐有不安,总觉那纹路,极为古怪。” 林焰这般说来,语气凝重,看着陆公。 便见陆公的脸色,逐渐变得凝重。 林焰见状,心头微震。 果然,陆公知晓此物! 他老人家,乃是此刻整个高柳城当中,见识最为广博之人,没有之一。 他此前便在心中猜测,放眼高柳城,唯独陆公,才有可能,给自己一个答复! “怪事!赵景若有此物在身,不至于沦落至这般地步……” 陆公低声细语,旋即抬头看向林焰。 林焰面色如常,却出声问道:“陆公识得此物?” 陆公收回目光,端起茶杯,饮了一口。 “有些模糊印象,但记不清了。” “……” “不是老夫有意隐瞒,只是当年随手翻阅而已。” 陆公想了想,说道:“应该是在栖凤府城,万古奇书的第九册。” 然后不等林焰回答,他就摆了摆手,道:“你也不必担忧,这一册所记,不是妖魔邪祟,而是世间神物。” “此等神物,万分玄奇,既然出现在高柳城,确实也该了解一番。” “回头老夫修书一封,借监天司的路子,传讯栖凤府城的梧桐神庙,抄录此页,送来高柳城。” 第29章 低头思姑娘 院中。 送走了林焰之后,陆公提起风干的腊肉,喊道:“今晚吃辣椒炒肉,多煮些米饭,老夫今儿胃口好,至少吃三碗!” “陆公跟他谈好了?”就在这时,那憨厚中年人,才拎着菜刀走出来:“我还当您老人家,会留人家吃饭的。” “正常来说,是该留他吃饭,至少口头上,该客气两声,但初次接触,难以完全坦诚,留下吃饭也不自在。” 陆公摆了摆手,又道:“何况,今日他定是繁忙得很。” 那憨厚中年点了点头,正要回厨房去,却忽然怔了下。 “等等!” “您的意思是,这小子居然还藏着?” “您老人家,德高望重,对他加以看重,他还戒心个卵?” 憨厚中年当即面露不满,道:“下次再来,就算您老留他吃饭,我也不下厨,教他自己动手!” 陆公抚须而笑,非但不恼,反而显得颇是欢喜。 “这个世道,混乱不堪,尽管在高柳城中,看似秩序安稳,实则还是暗流汹涌,妖邪暗藏。” “此人年纪轻轻,能够抱有戒心,足见心志成熟,并非年少轻狂之辈,更不会是轻信于人的莽夫。” “在这一点,老夫还是很满意的。” 陆公缓缓说道:“况且老夫已经知晓,他真正的修为境界,就好比已经扒掉了他一层衣服,看清了他的身材……” 他笑着说道:“总要给人家留一些秘密的,老夫要是让这小子都交代干净了,岂不是相当于要把他剩下的贴身衣物,也都脱光了?” 憨厚中年挠了挠头,道:“那又怎么了?我不是经常脱个精光,在院里洗澡,给您老看得明明白白?” “今日他来拜访,是与老夫,第二次见面。” 陆公缓缓说道:“见面才两回,便被脱個干净,彻底看穿,若换做是你,还愿意与我有所来往吗?” “我愿意!我愿意啊!陆公……你去哪儿?” “老夫不想跟你有什么来往,打算换个护道人!” “那饭还吃吗?” “没胃口。” “可是……” “滚!” —— 林焰走出了巷子外。 他看着手中一道符纸。 这是镇邪符! 根据陆公所言,曾在栖凤府城当中的梧桐神庙,供奉一年。 此符蕴藏梧桐神母之气机,可驱离邪祟,震慑妖物。 今日上门拜访,陆公的回礼,就是这一道符纸,放在高柳城中,价值极高,难以估量。 如果他愿意出手,此刻等在巷外的那些人,定然愿意出高价。 “这些内城势力,还真是锲而不舍,搭不上陆公的关系,便想找我牵线搭桥?” 林焰这般想着,把镇邪符塞回怀里,直接越过墙头。 而此刻街巷尽头,有几家势力,正在等着那个被陆公接见的少年。 “命人去查那少年身份了吗?” “已经去了。” “陆公连我等都不见,却偏是见了这么个少年,定然是有缘故。” “看他衣着朴素,出身应该不算好,可以稍微接触一番。” “若真是被陆公看重,这少年将来,怕是前程不可限量。” “再是不济,通过他这少年,也能进一步了解陆公的喜好。” “咦?这少年怎么还没出来?莫非被陆公留下,要吃饭了?” 那管家探出头去,颇是好奇,旋即吩咐边上一个小厮:“周安,你去看看。” —— 林焰遥遥回望一眼,觉得这些人多半要等到天黑了。 他神情冷淡,没再理会,拎着这袋精盐,径直去了二哥家里。 二哥新建的房屋,有三间瓦房,放在高柳城内,已算宽敞阔气。 才入后院,便听得一阵叫唤。 “小猪……小猪……” 那是个步履蹒跚的小奶娃儿,满面欢喜,屁颠屁颠跑了过来。 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旋即嘴巴一扁,满面委屈。 倏地眼圈儿就红了。 “小叔买了两块糖。” “……” 小女娃儿眼前一亮,哭声骤止。 她白皙红润的脸蛋上,有笑颜扩散开来。 带着眼泪花儿的眼睛,扑闪扑闪的。 “叫小叔,给你糖。” “小猪。” “小叔!” “小猪!” “……” 林焰叹了口气,将糖递了一块过去,然后抱起小女娃儿,捏了捏她的脸蛋,无奈道:“你爹呢?” “不鸡稻。” “……” 林焰进了屋里,将她放下,又问道:“上回教伱的,学会了吗?能背出来,剩下这块糖也归你了,好不好?” “会呀会呀。” 小奶娃儿当即满是自信,奶声奶气地大声道:“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 林焰眼中逐渐有了欣慰之色。 然后就听小女娃儿声音越来越小,略有些怯弱。 “低头思……思……思……” 她显然是忘了后半句,卡了半天,才悄悄抬头看了林焰一眼。 林焰当即给了个鼓励的目光,指了指另一块糖。 她信心大增,歪了歪头,细想了下。 旋即眼睛一亮,骄傲地道:“低头思姑娘!” 你个女娃娃思什么姑娘? 林焰揉了揉眉头,从这小娃儿刚学着说话那会儿,他就开始逐渐教导一些诗文。 就这首诗,学一年了都! “算了……” 林焰心里这样想着:“这侄女儿,多半不是这块料,等小侄儿再大一些,兴许……有希望能当个读书人……” 这方天地之间,古往今来,弱肉强食。 修炼有成者,武力强悍,所以居于高位,即为强者! 弱者宛如蝼蚁,依附于强者,而在乱世之中,求取生存。 但自从高柳城建立以后,秩序逐渐恢复,文明逐渐重现。 就连律法,也从最初的制定,日渐更改,逐渐寻求完善。 至少在当今的高柳城当中,关于“大人物”的含义,已然不单是在于武力方面! 例如陆公,就并没有强大的武道修为,但他在高柳城中,依然是任何一方势力都要为之敬重的大人物。 若说陆公,高不可攀,不可比拟,那么临江司的主簿杨忘,便也是个例子。 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但至少杨主簿的地位,高于寻常武夫。 “高柳城守府,如今尝试在内城当中,兴建书院,邀陆公为首。” 林焰心中暗道:“虽是有意跟陆公交好,但这也代表了,高柳城有意栽培更多的“文人”。” 他心中暗道:“听闻当今柳尊神庙当中,十二庙祝里头,便有六位庙祝,并非习武之人!” 第30章 过往与将来,武道与文明 在建立高柳城之初,需要强大的武者坐镇,也需要大量守城士兵,以及维持秩序的武道中人。 时至今日,守护城池的武者,依然至关重要! 但城中诸般杂务,其中关于计算、记事、定册、传讯、整理等等,都需要识文断字之人。 据传内城观天楼之上,就有近三百名识字之人,但基本出自于内城。 对于外城的百姓而言,读书识字,便是空费时日,闲坐家中,不如多做事,挣银两,吃饱饭。 家境稍好些的,则认为习武强身,保家守业,才是这乱世之中,最踏实的本事。 这就是长久岁月以来,经过多代人,传承下来的观念。 “但大哥却在早年,便打破了这种固有的观念,被调往栖凤府城之前,花钱请了位外南衙门的老书吏,教我和二哥,读书识字。” 林焰心中暗自想道:“其实古往今来,武道有所成就的,也都并非完全大字不识。” 武道第一关,皮、肉、筋、骨。 或可凭自身体魄,努力刻苦,磨练己身,辅以药浴丹丸,得以修成。 但到了武道第二关,开始炼血、洗髓。 这一步,便需要学得真正的功法,悟得其中的奥妙,已不是凭着锤炼自身,就能完成的了。 至于到了武道第三关,涉及五脏六腑的修行,更是慎之又慎。 所涉功法,精深繁杂,晦涩难明,需要仔细研读,方可着手修炼,否则伤及脏腑,后果不堪设想。 “阿焰,你来啦?” 这时身后传来声音,充满惊喜。 二哥林磊,正抱着个大胖娃娃,连忙将孩子放在边上。 他大步上前,拉着林焰打量了片刻,才松了口气。 “昨日二哥睡得晚,才醒来就听闻全城戒严,你嫂子已挂上了柳枝照夜灯。” “半夜又听钟鼓齐鸣,昭示情势危急,可让我担心坏了。” “刚才去了老宅,你又不在家,要不是看见你洗澡水没倒,还温热着,还真担心你出事。” “嗯?你买精盐做什么?这玩意儿哪里是咱们吃得起的,回头去盐庄,看人家给不给换……” 他絮絮叨叨的,但见林焰之后,心下松了口气,伸手摸了摸小女娃的脑袋。 再转过头去,刚放下的小崽子,笑得咯咯响,双手跟划水似的,满地爬,追着蚂蚁去了。 林焰上前,抓起小男娃,抱在怀里,然后笑着道:“人家送的,二哥要是觉得奢侈,再拿去换了吧。” “嗯,这是小事,人没事就好。” 林磊这样说来,脸上隐约有些后怕,说道:“昨夜外街那里,死了十几人,其中有两户人家,全家都没了,城里好些年没出过这么大祸事了。” “伱嫂子的大哥,年初被咱们临江坊的坊正老爷看重,提拔了西边六街的里正。” “今早被调过去,帮忙处理善后事情,清理残砖废石,还要把尸体收敛起来,派人送往内城,在神庙里消除怨气,免得成了邪祟鬼物。” “对了,听说城中还有部分妖邪,都不知道藏在哪儿,这些天怕是都不会平静,你孤身一人在老宅,二哥总是觉得心慌,担惊受怕的,要不然搬过来住吧?” 二哥这样说来,又道:“再说了,自从二哥建成这房子,你又不来住,坊间的乡邻,还以为咱们兄弟不和,这多不好?” 这三间小瓦房,最里边那间是兄嫂的住处,同时也是厨房,里边筑了一座灶台,还有一座水缸。 居中这一间,角落就是床铺,中间是吃饭的桌椅。 最外这间,隔成两半,半间摆放床铺,半间放置杂物。 而外边还有个小院,隔成两块,养了一头猪,两只鸡,另一块则种了菜。 相较之于老宅,已经是极为宽敞,而放在临江坊当中,也算是让周边乡邻为之艳羡的“豪宅”了。 “今天先住这儿,明儿再搬家,你先去后面摘菜,二哥亲自下厨,咱们兄弟俩,吃个午饭。” 林磊这样说来,便要去灶台生火。 林焰也没拒绝,往后院去,随口问道:“对了,怎么不见二嫂?” 林磊闻言,笑着说道:“今天城里各处,都在为昨夜的事情进行善后,衙门那边调动了不少人手,也总得吃饭的!那位大舅哥,向来照顾咱们家,让你嫂子过去帮忙做饭,衙门这边会给一百個铜板的工钱呢……” 林焰闻言,笑着说道:“二哥在药堂当管事,每月不到三两银子,要是算下来每天的工钱,今儿可是嫂子挣得比你多。” “嘿,还小瞧你兄长,你看小院里那些工具,我每次从药堂回家,闲时做些桌椅板凳,挣得也不少咧。” 林磊这样说来,颇是得意:“等回头你成亲了,兄长亲自给你造一套婚床。” 只是说到这里,他神色逐渐变得怪异。 多半是想起了前夜之事,但神色异状,只是一闪而逝,便不再多说。 林焰见状,便也明白了。 在他印象中,兄长一向踏实勤劳,但其实也是个颇为聪慧的人,性子颇为沉稳。 读书识字以后,便去药堂求了个记账的活计,后来升任管事。 前夜的事情,二哥想必是觉得,过于玄奇诡异,即便告知家人也是无用,反而平添担忧,于是也就不提此事了。 “报喜不报忧,虽是好意,但被伥鬼迷惑之后,精气神还是有些萎靡,若不尽早处理,迟早患成大病。” “陆公这一道镇邪符,待会儿交给兄长,佩戴一夜,明日就没事了。” 林焰心头这样想着,却在这个时候,听得外边传来了声音,颇为吵杂。 离得不近,但声音激动,显然情绪激烈。 正要生火的二哥,忽然叹了声,放下了柴禾。 “那是周叔家。” “前两年他家那小子,进了外南区城守衙门,可算是光耀门楣,周叔也算扬眉吐气。” “他家还摆了三桌酒菜,我也去随了礼。” “后来调回咱们临江坊,当了巡夜使,我也见过几回,是个识礼数,讲人情的。” “这两年里,乡邻对周叔都颇尊敬,他们周家的同族也时常对周叔嘘寒问暖。” “听说昨夜,被调去守城,死在城墙上了。” 林磊神色间有些黯然,道:“看着风光,有大好前程,谁想只一夜之间,就荡然无存了。” 林焰沉默不语。 昨夜在城墙上,他看见了周集的尸体。 然后他的目光,看向外边,低沉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吃绝户啊。” 林磊叹息了声,往外走去,说道:“自搬过来后,周叔待我不错,你在家等着,我去看一看。” 林焰没有阻拦,微微点头,随后听得身后的小女娃,奶声奶气地道:“小猪,啥么叫吃绝户咧?” 第31章 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 吵吵杂杂,颇是混乱。 院里架起了两张桌子。 来人数量颇多,也不客气,各处搜刮。 “老叔,外边都说阿集这两年发迹了,怎么家里就只够摆两桌的?” “大家都是来帮阿集处理后事的,吃不饱怎么行?” “你倒是把钱拿出来啊,我让人去打几斤酒水回来。” “阿集是不在了,但大家都是同族,您老放心,他的后事,大家肯定操办得风光的。” “他娶媳妇儿的本钱,现在也没用了,您老拿出来,我打算让人给他造个上好的棺木。” 几个汉子,颇是不满,指着那院中痛哭流涕的老人,进行“劝说”。 而老人满头白发,皮肤枯槁,已是哭得有气无力。 边上有个小女孩儿,大约不到十岁的模样,被这场面,吓得哇哇大哭。 “莫哭莫哭,你哥没了,今后咱就是你兄长。” 这时,一個衣着相对得体的男子,上前来,伸手抚摸着小女孩儿脑袋,眼睛却看着那老者。 “老叔,阿集不在了,您老总得有人养老送终才是,我有个弟弟,打算过继给您,今后就让他来养老送终。” “以后小璃就是我的亲女儿,将来长大些,指不定我带她去内城,在刘家当个丫鬟,说不准就被哪个刘家的公子看中,当了妾室,您老将来,也是风光的。” 他这样说来,神色温和,语气平静。 原本觉得这些周家族人实在太过分的乡邻们,听得内城刘家的名号,便也纷纷闭嘴,还没出口的话,全数咽在肚子里。 而其他周家族人,则都纷纷附和。 “是啊,老叔,将来阿平可以给您养老送终。” “等让他接任了阿集的位置,进了外南衙门当差,那您老人家的日子,过得又跟以前那样风光了。” “阿平是个老实孩子,又有安哥帮衬,以后铁定还比阿集有出息的。” “安哥是刘家的人,他弟弟过继给您,就算是您老攀上了内城刘家的名号,可是你八辈子都烧高香啦。” 声音吵吵杂杂,老人家愈发颓丧,眼里满是绝望。 女娃儿更是嗷嗷大哭,听得那名为周安的男子,脸色有些难看。 他摸着女娃儿脑袋的手,逐渐用劲,抓得生疼。 时值正午,烈日炎炎。 阳光下,周氏族人的影子,覆盖在这一老一少的身上。 分明是青天白日,对于爷孙两人来说,却森寒可怖,阴暗万分,仿佛处在深渊之中,无处攀爬。 就在这时,便听得外边传来声音。 “过分了!” 林磊走进来,脸色微沉:“阿集昨夜,为了守城而死,是为了咱们死的!” 他语气铿锵,肃然说道:“我们住在高柳城,今天能够活着站在这里,是昨夜那些守城之人,拼了性命,抗衡妖邪,驱赶黑暗!” “他们守城而死,你们这些受到庇护的人,却要吃空他家?” “光吃空人家还不算,还惦记着周集在衙门的差事?” 随着林磊满是怒意的声音响起。 众人面色都沉了下来。 而周安使了个眼色,身边的周家族人纷纷围了上去,全都脸色狰狞。 似乎一言不合,就要大打出手。 “不要多管闲事。” 一个身材粗壮的男子,挤近前来,厉声说道:“跟你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阿集守城而死,我是城中人,怎么就会没关系?” 林磊到底是读过几年书,却也有几分心气,咬着牙道:“伱们今天吃空了他家,明天周叔和小璃该怎么活?” “他家里的顶梁柱,死在了守城的夜里,这一个老人,带着一个小孩,非要让人饿死在城里吗?” “口口声声说是同族,你们还是人吗?” 随着林磊的声音传开。 后边的周安,脸色阴沉下来。 而身边有人凑近前来,低声道:“安哥,他的大舅哥,是西边第六街的里正,不好动强的。” 听得这话,周安脸色稍缓,上前走去。 “这位兄弟,应是误会了。” 他施了一礼,神色温和:“我等来此,是为了给阿集办后事,人都没了,总得风风光光,办一场葬礼,请族人吃个饭,这也是应当的。” “老人家和小孩儿,孤苦无依,我愿意让自家弟弟过继,给人家养老送终,更是好意。” “既然过继了,继承阿集的差事,自是情理之中。” “于情于理,这些事情,都是理所应当的。” “倒是你一个外人,来家里捣乱,太不合情理。” 周安这样说来,神色认真,诚恳地说道:“虽然你误会了我们,大家心下有气,但念你也算是为我家老叔着想,这事就算了,我……” 他脸色骤然一僵,死死盯着林磊身后的院门。 他脸色逐渐变得苍白,眼神之间惊疑不定。 众人纷纷看去,看见了一个少年人,缓缓走进小院里。 虽然长相清俊,但衣着朴素,看着就只是个贫家少年。 “阿焰,你来干什么,先回家去……” 忽然啪地一声! 极为清脆,甚是响亮! 就见名为周安的男子,往自己脸上狠狠甩了一巴掌。 场中陷入寂静,众人无不惊愕,面面相觑。 “您……” 周安顶着浮现红色掌印的脸,凑上前来,脸上满是谄媚笑容:“您还记得我吗?” “……” 场中气氛更加沉寂,无人开口,全都目瞪口呆。 就连林磊,也只觉得对方脑子忽然发病,指不定昨天被邪祟冲了神智。 “你……” 林焰扫了他一眼,沉默了下。 隐约还是记起来了,先前拜访陆公之时,外边聚了不少人,都是来自于内城各家势力。 而此人便是内城刘家的管事……身旁的一个下人。 “在陆公院前,咱们见过的,您……” 周安看了看林焰,又看了看林磊,忽然一咬牙,又往脸上扇了个巴掌。 “小的昨儿大约是撞见了邪祟,今儿昏了头,竟然冲撞了两位爷,实在……” “你冲撞的,可不只是我们兄弟。”林焰神色漠然。 “啊,对,是啊……” 周安口不择言,连忙掏钱袋子,冲着边上同族大喊道:“看什么?还不给老人家跪下磕头,今天吃了人家多少东西,把钱给了……” 他连忙上前叩首,心下惊慌至极。 今日他跟随着老管事,去拜访陆公,亲眼看着,来自于内城各家势力,都吃了闭门羹。 就连城守府,都不例外。 偏是这个少年,受到了陆公的接见。 在陆公的眼里,这少年的分量,似乎比内城各家势力还重。 当然,也不排除,这期间有什么误会,少年在陆公心中的的分量不见得有多么沉重。 但也不是他这么一个不起眼的下人,能相提并论的。 况且他心中知晓,而今内城各家,都在查这少年的底细,颇为慎重,极为看重。 将来这少年,若平步青云,自己不过一只蝼蚁,被人家随手便碾死了。 他朝着周叔,诚心叩首磕头。 随后偏过头,看向林焰,满是忐忑。 “滚!” 林焰语气平淡。 第32章 这格局掏出来,你说大不大? 回到家中。 兄弟二人,皆是沉默。 林磊深深看了一眼,欲言又止。 那个名为周安的家伙,在临江坊的周姓族人里,也算是个有名号的人物。 此人号称是内城刘家的人,放在外城这里,便是坊间等闲民众,不敢得罪的大人物了。 那人在刘家当差,巧言善辩,冠冕堂皇,险些说得自己都难以反驳。 结果看见了阿焰之后,连一句辩解都没有,先狠狠给自己脸上,来了两个巴掌。 随后给周叔磕头赔钱,又在阿焰一句话下,屁滚尿流,狼狈地带人跑了。 “阿焰……” 林磊一时间竟然觉得有些恍惚。 他一直觉得,自己对阿焰的照顾,算是不错。 但现在看来,兄弟二人,分开居住以后,他对阿焰的了解,已经变得少了。 这是当兄长的,做得不够好。 “二哥好胆量,一人面对六七人,据理力争,咱们当年识字时,那老先生说的什么……对,书生意气,人心热血!” 林焰面上露出笑容,这般说来。 “开始是觉得,周叔待我不错,小璃也经常照顾咱们家两個小孩儿。” 林磊叹息道:“不过进了门,就莫名觉得愤怒……守护城池,也就是守着咱们,死了之后,家里还被人闹成这样,看不过眼,是我一时冲动了。” 林焰笑着说道:“但是这样的兄长,非常好啊,足以树立榜样。” “你不要打岔!” 林磊忽然反应过来,又道:“怎么回事?” 林焰想了想,说道:“临江坊的监天司,新任掌旗使,看中了我,想要任命为小旗。” 过往他还需要藏着这一重身份。 但见过陆公之后,林焰这个身份,即将成为临江司的小旗。 时至此刻,也就用不着继续藏着了。 “小旗,也是要带刀,负责缉捕,甚至守城的?” 林磊脸色微变,急忙道:“这种差事,看着风光,指不定哪天就没命了!” 他抓着林焰,连忙摇头:“你看周集一家,当年二哥我也觉得他风光,羡慕得很,但是你看今天……” “兄长放宽心,这次有位大人物,从栖凤府城归来,我负责给临江司传讯于这位老人家,他就是刚才周安说的陆公。” 林焰笑着道:“我是个拿笔的,这还亏得大哥有先见之明,让咱们兄弟都去识文认字。” 说到这里,又停顿了下,低声道:“再说了,就算真是拿刀的,这个世道,总得有人守城不是?城里的人都不敢死,等妖邪攻城,也就都死了……我记得这是大哥当年入军时的话吧?” “可是……大哥已经当过守城的了,咱们家用不着再服役入军了。” 林磊这样说来,终于叹了一声,不再说话:“看你今日面对周安时,二哥就知道,事已定局,就算劝你,也劝不住了。” 他迟疑了下,然后说道:“那位掌旗使?” 他显然想到了前夜,面对伥鬼之时,被人救下。 本以为是命好,但此刻想来,大约也明白了。 “是因为我,所以掌旗使,出城救了你。” 林焰摊手说道:“让我去临江司跑腿,能够偿还这么个救命的大恩情,咱哥俩赚大发了。” “就算还恩,也该是我来的。” 林磊这样说来,看着林焰,眼神认真而严肃。 气氛沉默了下来。 良久,他终于还是吐出口气,道:“也罢,伱长大了,现在比二哥懂事了。” —— 傍晚时分,临江司门前。 重新回到掌旗使身份的林焰,肃然而立,面无表情。 今日他的心绪有些沉重。 昨日跟他一样,尽力守城的,还有很多人。 其中有不少人死了,周集只是其中一个。 守城而死,而被庇护在城中的人,却要将他的家人亲眷,都吃干抹净。 今天林焰只是看见了周家,但纵观全城,如这般境遇,又何止周集一家? “五爷?” 杨主簿听得动静,前来迎接,并开始汇报,今日所为。 他手底下的书吏及记事官都已派出去了,监察各部行事。 但是这些文人,手无缚鸡之力,在一般人眼中,远不如武者那般让人看重。 没有武力在身,遭受排挤,实在难免。 旋即便见他神情有些异样,欲言又止。 “有话直说。” “今日有三人相助,所以还算顺利,当日诸事记录在册,夜间送归,由我亲自进行梳理。” “三人相助?” 林焰眉宇微扬,心中已然明朗。 他昨夜持刀转回城中,一路斩杀妖邪。 梁虎麾下那几个小旗,他也看见了,当时甚至预料到,他们定会报知梁虎,定自己擅离职守之罪。 而这便会完全暴露自身炼精境的修为。 当时他是动了杀机的,但随后那三人,杀死了另外一人,追赶前来,似乎想要助自己斩杀熊妖。 再加上有陆公出现,林焰便也放下了心,将那三人留给陆公处理。 今日陆公并未提及这三人,足见这三人已经不具备任何威胁。 “看他们今日行事如何,尽数记册,明日报于我。” 林焰这样说来,神色平静。 杨主簿心中明朗,掌旗使此言,便相当于是给了这三人机会,有了重归临江司的资格。 “另外,还有件事,你替我修书一封,递交外南府衙。” “昨夜守城士兵战死,其亲属家眷,未受保护,遭人欺凌。” “这是外南府衙的不作为,我监天司奉命监察,职责所在,但凡再有此事,必将上禀内城。” “他们这些大老爷,尸位素餐,甚至同流合污,若死不悔改,足够砍下一批脑袋了。” 林焰语气平淡,缓缓说来,只是眼中隐约有着寒意。 杨主簿闻言,不由一怔,低声道:“五爷初来乍到,便去威胁外南衙门,这得罪下来,怕是……” 林焰抬了抬手,缓缓道:“我知晓此事,其实对于临江司负责的诸般要务来说,似乎微不足道。” 他看着杨主簿,平静说道:“对于外南衙门当中掌权的老爷们来说,他们事务繁忙,高高在上,也看不见这些底层的小事。” “但是对于那些守城士兵,以及他们的家眷来说,这就是天塌的大事!” “既然这些大老爷的眼里,没有这些小事,那咱们临江司,就应该将这些小事,捅到他们的面前。” “再不作为,便捅到内城,上禀栖凤府城。” “只要对他们这些大老爷有影响,过往再小的事情,也就成了天大的事。” “至于得罪了他们?” 林焰拍了拍腰间的刀:“监天司,负责监察高柳城,本使的职责,就是监督他们做事!职责所在罢了……” 杨主簿低声道:“您老初来乍到,对临江司诸事,尚未完全接手,今日局面还一塌糊涂,往后时日还长,咱们总得顾全大局……” “大局?” 林焰拔出刀来,轻抚刀身,漠然道:“这就是本使的格局,你说它大不大?” 第33章 前夜指路者,死于三日前 临江司,便是临江坊监天司。 林焰的职责,只局限于临江坊。 他管不了全城之内的不平事。 但至少在职权范围之内,他容不下这事。 临江司掌旗使的身份若是管不住,这柄刀定然是管得住的。 “杨主簿,他们若真是死不悔改,我持刀杀人,按当前律法,可算秉公执法?” “啊?” 杨主簿吓了一跳,连忙说道:“不算的,这得上禀,待证据确凿,城守府和监天司共同审查,柳尊神庙予以判定,才收归牢狱,论罪判处……直接砍人,不合规矩,这是私刑……” 然后他就想起了,这位掌旗使昨日才上任,在此之前,协助巡夜使,缉捕贼盗,维持秩序。 但经他手里的案犯,有大半还没进牢狱当中,就被当场砍掉了脑袋。 坊间都传此人是杀星,杀戮成性,杀人成瘾。 这才来临江司一天,怎么又想拔刀杀人了? “拔刀杀人,究竟合不合规矩,我不知道。” 林焰缓缓说道:“但无常的规矩,外南衙门多半是知道的,你将这句话,原封不动,转达给他们!” 杨主簿心下一震,连忙应是,又连忙说道:“对了,今日有城防守军,足有三十余人,来到临江司,来势汹汹,但不到半刻钟,又都退走了。” “半个时辰前,又有城防守军,送了封信过来,我已呈在五爷的桌案上。” “我这就去写信,等您过目,就命人送往外南衙门。” “去罢。” 林焰摆了摆手,来到自家桌案前,拆开了这封信。 城防大统领赵州的亲笔信。 提及了麾下将士,冲动鲁莽,未明真相,擅自行事,他深表歉意。 然后又提及,昨夜有一魁梧壮汉,身高九尺,体壮如熊,满面胡茬,出手斩杀熊妖。 昨日填补缺口,守城之人,亦是此人。 而杀死赵景的,极有可能,也是此人。 但赵州大统领,却也在信中提及,此人斩杀熊妖,守住临江坊,又填补缺口,守住城墙,应是一位义士。 赵景被杀一事,其中或有内情。 末了,信中还提及一句,监天司负责监察全城事务,情报来源,神通广大,望无常掌旗使,能予以协助。 “身高九尺?满面胡茬?还体壮如熊?” 林焰陷入了沉默当中。 根据城防士兵,前后的变化来看。 早上应该是各方都认为,临江司掌旗使无常,有着杀害赵景,甚至其他城防士兵,以及巡城小队的重大嫌疑。 后面,大约是陆公出面,解清了无常的嫌疑。 但也将嫌疑放到了“莽汉”的身上。 赵景一事,若不查清,这莽汉就终究是有杀害城防士兵的嫌疑。 “五爷!” 而杨主簿这时候,将刚写完的书信,送了上来。 同时还有关于今日,在临江坊,以及城墙方面,各部进行善后之事的详细记录。 临江司有监察之职,可纠不正之风! “放着吧……” 林焰坐在上边,随手翻开,略感满意,道:“就这封信,写得不错,发往外南衙门。” 他将信递了过去,然后翻看其余记册,才翻过几页,便忽然怔住。 “刘光丁?” “五爷认得这人?”杨主簿诧异道。 “嗯。”林焰淡淡道:“近来新收一名小旗,名为林焰,这是他的邻居。” “原来如此。”杨主簿笑着说道:“此人虽然姓刘,但并非内城刘家族人,连分支都算不上,已是个年迈老者……” “上面怎么没记他的死因?”林焰平静地问道。 “他不是因昨夜妖邪之祸而亡。” 杨主簿出声说道:“是今日外南衙门,协同柳尊神庙,派人清剿残余妖邪,各户查探时,才发现这老人,前几日已死于家中,应是年老体弱,暴病而亡,无人探问。” “等等……” 林焰面色冰冷,眼神骤然沉凝,缓缓道:“前几日死于家中?具体哪一日?” “应是三日前。” “……” 林焰倏忽握紧了手中的刀。 他心中在这一刻,掀起惊涛骇浪。 三日前,刘伯就已死了? 昨夜他在守城,而前夜因为二哥被伥鬼所迷惑,他出城救人! 他之所以知晓,二哥被伥鬼迷惑而出城,就是因为邻居的刘伯,提及了陈江宝以及陈家女儿。 但是,刘伯死于三日前。 那么前夜,告诉自己的人,究竟是谁? 他骤然起身,朝着外边走去。 “五爷,你干什么去?” “刘光丁死得蹊跷,你立即派人,通报外南衙门,尸体封存,不要运往内城。” “那你这是?” “我去现场,勘察一遍。” 林焰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说道:“将今天接触过刘光丁尸体的人,全部列下名单!另外,通知那三名小旗,逐个找到他们,带回临江司,等我回来……” 他这般说来,便已抬步,迅速远去。 时已入夜,天色昏暗。 他快步回到老宅所在的巷子里,看见了隔壁刘伯家门上贴着的封条。 他拔刀出鞘,挑开了房门,迈步入内。 扑面而来的,是腐烂已久的臭味。 但偏偏今天早上,他回家沐浴之时,却没有嗅到半点的异味。 以炼精境的修为,五感敏锐,即便隔了一面墙壁,他也不该全然没有察觉。 “这房里……” 林焰将刀身横在刀鞘上。 倏忽一拉,火星溅射。 喷溅在了桌上那燃烧一半的蜡烛上。 烛芯燃起火光,昏黄黯淡,却照亮了整個屋子。 “墙被刮过一层……” 林焰瞳孔微缩,想起了斩杀妖虎之后,那陈媛女的人皮上也满是诡异纹路。 他心中暗道:“在此之前,房里应该被人设下了隔绝的手段。” 他伸手抚过墙上,感受着被刮过一层后的墙面,细微之处,触感略显锋锐。 刮墙的人,手法有些粗糙,似是仓促而为。 从墙面残存着少许弧度的纹路上,仔细辨认一遍,更像是用“刀”刮的。 再看脚下,墙灰已被打扫干净。 “今天抬走刘伯尸首,并且负责处理这间房子的人,是那几个外南衙门的差役……” 林焰眼中神色微寒,抬步往门外走去。 却在此刻,脚步一顿。 在他背后,忽然有了温润之感。 仿佛有个未着片缕的温软身体,贴在自己的背后,耳鬓厮磨,温柔耳语。 “人家等你很久了哦……” 轰! 林焰神色冷漠,倏忽脚下一踏,身如利箭,往后飞退! 在刹那之间,他以后背撞上墙壁。 轰隆隆声响! 整面墙壁,尽数塌陷。 他就地一滚,在满地烂砖碎石当中,站起身来。 满身的尘埃,弥漫的土雾,掩不住他眼中森寒的杀机。 而在不远处,被他撞散的“邪祟”,形体消散大半,残存之气,化作一缕黑烟,顺风而逃,刹那消失在街前。 “尽力逃吧,带着我去找你的主人。” 第34章 牛角山上邪风起 牛角山。 只见山间,树林茂密。 往下看去,大片良田,已然播种完毕,禾苗青青。 这里依然是高柳城之内,位于临江坊与青山坊的中间地带。 山的这边,开垦良田,种植粮食,属于临江坊管辖。 山后这边,外南城守衙门则是设立了一座马场,内中养有上百匹骏马,属于青山坊的管辖地界。 就算位于高柳城当中,但这种偏僻地界,相当于山林野外,在入夜之后,城中百姓也不敢前来。 但偏偏此刻在山腰之处,有二人闲坐。 一个老人,一个青年。 老人已是发丝斑白,年过花甲,腰间挂着一个酒壶。 青年面容僵硬,全无血色,好似死尸一样,手里提着刀。 “真是個好地方,要放在高柳城外,咱们俩在此闲坐,早被大妖吞了……当然,也可能被邪祟灭了。” 老人喝了一口酒,说道:“也就是在城中,虽然也算山野之间,但胜在安全无忧。” “少说废话。” 提刀青年,沙哑着声音,道:“咱俩合起来,是要凑足二十道‘材料’,才好交差!这最后一道‘材料’,什么时候带来?” 老人一手拿着酒壶,另一手摆了摆,随口应道:“放心,一个少年而已,虽然杀过几天猪,有点儿煞气,但在咱家祖奶奶的手中,躲不过去。” “先前你手里这一道游魂,只能迷惑病弱之人,现在能有把握?” “昨夜乱象四起,老夫趁机得了些新死之魂,喂给了她,今日不惧气血强悍的壮汉和具备煞气的屠夫了。” “今夜听说神庙来了个烧香人,是庙祝的亲传,你的游魂不怕被他灭了?” “今天城守府,查过那破房子,拉走了那死人,贴上了封条,神庙不会再查。” 说到这里,那老人放下酒壶,啧啧道:“老夫将祖奶奶,藏在那房子里,就等那小子回家,上他的身了。” 提刀青年神色凝重,说道:“昨夜乱象至今,到今夜依然还乱,时机难得,不能失手。” “老夫明白的,趁这个夜里,名为林焰的小子,消失得无影无踪,谁都只认为,他命不好,被妖邪所害。” 老人笑呵呵道:“若是过了今夜,风平浪静下,城中再有人失踪,外南衙门便会细查案件,再有监天司在,很难浑水摸鱼了。” “昨夜妖邪攻城,外城的正东区域,那几个蠢材,想要趁乱搜集‘材料’,却已经被监天司外城正东的总旗使,给察觉端倪了。” 提刀青年肃然道:“他们已经被提前灭口了,我不想因为你个老东西做事不够稳固,也被灭了口。” “放心啦,老夫打听过了,临江司掌旗使是新来的,初来乍到,一头雾水,抓不住咱们的。” 这老人这样说来,又颇感无奈。 三天前的下午,才拿到“材料清单”。 他找到了那个排序第六的“林焰”住处,却发现那天夜里,人不在家中。 当时急着去搜集另外的材料,也就暂时将这个材料放在一边。 待到前夜,准备动手,却又被人横插一手。 昨夜又逢妖邪攻城,观天楼尽所有力量,动用所有神镜,来监察全城。 只好等着今夜,再来浑水摸鱼。 但这一次,他料想是十拿九稳了。 才这般想着,便见黑暗之中,倏忽有“邪风”吹来。 老者精神一震,喜道:“回来啦。” 他拔开酒壶盖,便将那“邪风”收入了酒壶当中,往里边瞟了一眼。 “咦?祖奶奶,怎地瘦了这么一大圈?” 老者顿时满面心疼,正要开口,却听得身侧的青年冷声开口。 “材料呢?” “……” 老者为之一怔。 旋即他略带茫然,连忙往酒壶里喊道:“祖奶奶,材料呢?怎么你没附着人家身上回来?” “在这儿呢。” 寂静夜间,山峰之上,响起了第三个声音。 老者与青年,只觉浑身寒意骤生,脸色霎时凝重。 便见声音来处,只见山下缓缓走来一人。 金丝黑袍,身材挺拔。 左侧挂刀鞘,右侧挂弩箭。 右手提着一柄刀,材质特殊,颜色稍暗,三尺三寸长。 临江司,新任掌旗使,无常! “又是你来搅局?” 老者脸色阴沉了下来。 那个面无血色,脸上僵硬的青年,抽出了手中的长刀,神色肃然。 “外界猜测,新任掌旗使无常,顶多在武道第二关,基本应该还是炼血,也有可能天资卓绝,达到了洗髓。” “但昨夜孤身守城,三百六十步。” “纵然有柳枝照夜灯,以及香烛、香灰等助力,但也不是武道二关,可以守得住的。” “你应是内壮修为,年纪轻轻,本事极高。” “此等天赋,我生平仅见,未来打破人身界限,炼精境有望!” “可惜自视过高,来此送死,断送大好前程。” 他言语之间,已迈步而来,主动迎向林焰,冷声道:“我送伱一程!” 他也具备内壮修为,只是在“心、肾”二关,接连出错,损了脏腑,才变成这般模样,僵硬如尸。 但随着吞服丹药,得以维持。 他修成内壮,已有六年,于当前境界当中,不说战力位于上层,但也算中游。 面对一个初成内壮境界的临江司掌旗使,自信颇足。 他来到近前,倏忽加快脚步。 蓄力而发,悍然一刀,骤然劈落! 他自问这一刀,可断金切玉,开碑断石,削铁如泥! “……” 林焰依然神情冷淡。 右手持刀一挥。 刀刃相击! 火星溅射! 面若僵尸的青年瞳孔骤然紧缩,只觉一股巨力,从刀上传来,摧枯拉朽,沛不可挡。 刹那之间,他虎口崩裂,鲜血溅开。 随后便见林焰一脚踢在他胸腹之间。 这位自信十足的僵硬青年,只觉胸腹剧痛,然后浑身一轻。 竟是整个人,都被踢飞了起来,滚出了三五丈。 一个照面,毫无还手之力。 “老头,还不动手?” 僵硬青年从地上爬起,只觉脏腑如翻江倒海,张口吐出血来,惊恐地朝着那老头,大喊出声。 顷刻间,牛角山上,邪风骤起。 鬼哭狼嚎,渗人心魄。 十二道邪风,围绕着山巅。 刹那之间,星月皆隐。 远处坊间的灯火,也似乎都消失不见,陷入黑暗之中。 天地之间,似乎唯独林焰一人,孤零零站在这里。 茫茫黑暗,虚无缥缈,顿时有无尽的孤独寂寥之感,弥漫了开来。 身边的黑暗里,如墨水扭曲,逐渐形成一张又一张“温柔和善”的脸庞,带着诚恳亲切的笑容。 在这些充满笑容的脸庞之下,延伸出一根又一根的触手,密密麻麻,数之不尽。 所有的触手,从四面八方,朝着林焰,缓缓而来,似在进行邀请。 却又有着要将他彻底捆绑,扯入黑暗的威胁之意。 “来吧……来吧……成为我们的家人,就不用这样孤单了。” “我们合为一体,变得更加强大,互相保护。” “我们……” 噗嗤一声! 刀光闪过! 声音的源头,戛然而止。 “聒噪!” 林焰面无表情,一刀横扫。 周身的触手,尽数碎灭,彻底消散。 他感受着煞气的增长,微微皱眉,感慨道:“太弱了。” 第35章 柳尊神庙镜先生 面若僵尸的青年,勉强调动气血,压服了翻滚的五脏六腑。 若不是他已经修成内壮,五脏六腑变得强韧,那么刚才这一脚,就直接要了性命。 “没道理的,按正常来说,就算天纵奇才,已然修成内壮境界,应该也是初入此境,不可能强大到这等地步……” 这青年脸上满是震骇之色,喘息不定。 酒壶老者的脸色,也变得极为凝重,目光看着前方卷起的邪风。 “他没带柳枝照夜灯,身上也没香灰和香烛,纵然内壮巅峰的气血,也挡不住我这十二鬼气的侵蚀!” “只要他不是炼精境,今日就得死在牛角山。” “咱们……” 声音未落,前方刀锋骤起。 黑夜中划过一道寒光。 邪风尽散。 十二鬼气,被一刀湮灭。 “以自身精气神,日夜供奉,损寿折福,从而求得邪祟办事……这种罕见的自残邪法,是被封禁多年的‘拜祟法’?” 林焰从邪风之中,缓缓走出来,眼神平淡,说道:“难怪今日城南清剿妖邪,只灭了少数几道邪气,原来有半数,汇聚到了这里……” “你……” 酒壶老者脸色骤然大变,露出惊恐之色:“你不是内壮!” 尽管内壮境界的武者,体魄强悍,练达内脏血髓,精气强盛,寻常邪祟不敢侵犯。 但他引以为傲的十二鬼气,已经勉强超出了寻常游祟的范畴。 这样层次的邪祟,就算是内壮巅峰武者,也要栽在这里。 当然,如果是内壮武者手持柳枝照夜灯,并有香灰、香烛等克制之物,则又是不一样的结果。 可是这位无常掌旗使,手里只有一柄刀! “快逃!” 那面若僵尸的青年,已然失了争斗之心,骤然长啸一声,往后奔去。 从山的另一边,青山坊的马场当中,便见两头骏马疾驰而来。 噗嗤一声! 弩箭划过长空! 当前一匹马骤然扑倒,在地上翻滚。 在马首之上,赫然有弩箭扎入过半,立即毙命。 那青年本就面无血色,见着这般情形,更是浑身僵滞。 连奔逃的动作,都停顿了下来。 因为强烈的杀机,已经笼罩在了他的身上。 如果他继续奔逃,那么下一支弩箭,必然会扎穿他的脑袋。 这究竟是什么弩? 威力竟然如此强悍? “这里确实是好地方,依靠身后的马场,便于逃命。” 林焰将另一支弩箭装好,顺手抬起,轻描淡写地将另外一匹马射杀。 然后他缓缓往前,说道:“如果你们的本事,就这么多了,不如先跪下,陪本使聊一会儿?” —— 今夜的临江坊,家家户户都已亮起了柳枝照夜灯。 并且在门前,燃起一对香烛,插有三柱香。 城中百姓,身在家中,朝向内城方向,诚心叩拜,请柳尊赐福,消灾辟邪,除妖解厄。 有家境相对较好的,更是备好牲祭酒礼,瓜品果蔬。 今日祭柳尊! 一是因为城守府的告知,二是因为昨夜外坊的妖邪之祸,使得人心不安。 百姓祭拜柳尊,求取平安,望求庇护。 但更重要的一点,是柳尊神庙积存的庞大香火,于昨夜当中,已赠予城外强大的妖物与邪祟。 而今柳尊神庙,香火之力,仅存少许,急需城中百姓,来一场大祭。 “昨夜入城的妖物与邪祟,还有尚未清除干净的漏网之鱼,务必小心谨慎。” “尔等自行检查,手里的香灰、香烛、燃香、柳枝照夜灯,都备齐了没有?” 说话之人,是城防守军校尉,名为孟炉。 因昨夜守城期间的表现,受到大统领赵州的赞誉。 而且赵州大统领的亲兵队长赵景死于昨夜,各方隐约猜测,孟炉将来可能会接替赵景的位置。 今日他被赵州大统领派遣出来,协助城守府外南衙门,清剿残存妖邪,就是一种态度。 因为在各方眼中,今夜负责清剿妖邪的,不止是外南衙门,还有来自于内城的神庙人员。 外城之人,能够与神庙方面攀上关系的机会并不多。 “孟校尉昨夜守城,白日搜捕妖邪,今夜又与我等同行,想必疲累,我这里一道符,可提神安气,你且佩戴在身。” 神庙来了一个少年人,名为柳镜。 其授业恩师,乃是柳尊神庙第十二位庙祝,负责监察全城邪气,出手清剿妖邪。 柳镜作为庙祝亲传,身份颇高,本事不俗,配有六名神庙的使者同行。 “镜先生客气了。” 孟炉施了一礼,当下婉拒。 而柳镜笑了声,说道:“我这一身本事,全凭柳尊神法,虽然能驱邪消厄,削弱妖气,但论起自身武道修为,实在浅薄,面对猛兽凶妖之时,还须孟校尉守护,您保持精力充沛,我安危方是能保。” 孟炉闻言,便也收下了符纸,佩戴在身。 而身后的巡夜使小队首领,不由得露出羡慕之色。 这一行人当中,神庙高徒负责应付邪祟异气,城防守军则负责凶禽恶兽等妖物。 至于外南衙门麾下的日夜巡使,过往负责维持城内秩序,若论起武学造诣,大多不如城防守军。 眼下有妖邪于城中,日夜巡使完全应付不来,所以只能请神庙出手,并由城防守军负责协助。 “说到底我等只是对外城各坊的地形较为熟悉,充其量当个带路的。” 这位巡夜使小队首领,心里想着:“若遇见妖邪,甚至得靠人家救命,就不要贪心,妄想人家能赐下神符了。” 他才这样想着,忽然便听得这位神庙高徒沉声开口。 “正北方向,有异气变动。” “嗯?” 孟炉握紧长刀,旋即看向这位巡夜使首领,说道:“带路!” 城中建筑颇多,房屋楼阁林立,他们不识地形。 若是直接朝着正北方向赶去,只会一路撞墙,指不定还要绕进死胡同。 所以需要“巡夜使”来带路,才能以最快的速度抄近路,往异气变动的方向去。 这一行人,以极快的速度,往异气变动的方向赶去,直到出了临江坊的街道范围。 遥遥看见了牛角山。 随着柳镜的指向,孟炉当先上山,疾奔而去。 临得近了,便见到山上有三个人。 其中一人,身材颀长,身着金丝黑袍,举起刀来。 孟炉亲眼看着,那一刀挥落下去。 血光溅射。 刀锋砍掉了一個头颅。 随后又把刀,架在了另外一人的脖颈处。 而后,杀人者缓缓转过头来,眼神平淡,语气如常:“你们一伙的?” 第36章 神庙法器镇妖邪 牛角山上,夜风寒冷。 在场众人,多是习武之辈,且登堂入室,体魄甚壮。 但在此刻,他们依然觉得风寒彻骨,令人惊悸颤动。 满地的血腥味,身首分离的残尸。 “五爷……” 巡夜使当中,有人不由得声音干涩。 气氛显得愈发凝滞。 “……” 孟炉握紧了手中的刀,看着对方的金丝黑袍,低沉道:“临江司新任掌旗使?”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跪在地上,满面惊恐的老者身上,神色愈发凝重。 “这是外南衙门的罗主簿?” “……” 众人只觉夜间的寒意,愈发渗人了些。 随着孟炉的目光,又落到滚在一边的那个脑袋上,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外南衙门,城尉麾下,新军教头?” 刹那之间,在孟炉心中,升起一股寒意。 这位教头,负责操练外南衙门的新兵,听闻是外南衙门当中,城尉大人麾下,三大高手之一。 却在这个夜里,于偏僻无人的牛角山,被人随手一刀,给劈掉了脑袋? 而杀人者,更是在今天早上,被认为有着杀害大统领亲兵队长的重大嫌疑! 孟炉握刀的姿态,不禁变得更为凝重。 他身后的城防士兵,与他配合极好,见着他的举动,当即缓慢散开,围住了这块山头。 巡夜使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竟不知该要如何反应。 而在此刻,才见后方,有人喘息着,跟了上来。 林焰看了一眼,发现此人身上的服饰,有神庙的标记,身后还有几名神庙的随从。 “这里邪气好重!” 柳镜上前来,喘息着开口,然后看见眼前的场景,脸色苍白了一瞬间。 随后他看向孟炉,问道:“怎么回事?” “我先一步赶来,便见到这位掌旗使,剁掉了外南衙门新兵教头的脑袋。” 孟炉看着前方跪在地上的老者,说道:“他的刀,架在了这位主簿大人的脖子上……” 这般说着,他神色愈发凝重,动作更是谨慎许多。 隐约与周边的城防士兵,结成了合围的态势。 “五爷,究竟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那巡夜使当中,有一人开口,忙是说道:“这里边有什么误会?” 林焰看了他一眼,隐约记得,这小子常去青楼花钱。 还没等他开口,又听得巡夜使的头领,连忙开口。 “诸位且慢动手,五爷杀人,必有缘故,他一向嫉恶如仇,绝不会轻易滥杀无辜的。” 这位巡夜使首领,连忙又近前,劝说道:“五爷你千万别冲动,这一刀再砍下去,就是死无对证,到时候可说不清啦!” 他这样说来,看了那跪倒的老者一眼,心头禁不住有些快意。 这老头儿,一向仗着主簿身份,贪赃枉法,克扣俸禄。 而被砍掉脑袋的那个新兵教头,更是从来不把新兵当人看,每年操练都要死掉三五個。 巡夜使,属于外南衙门管辖,在初入衙门时,也都是经过这个新兵教头的折磨,深知对方残虐的本性。 而在此前,五爷将近有两年光景,协助巡夜使,接连破案,甚至救过他们几人的性命。 此刻见得城防士兵,已经将五爷围住,也颇是手足无措,不知应该作何反应。 “对了,这位是神庙的高徒,是十二庙祝的弟子,内城的大人物……” 这位巡夜使首领,连忙又道:“五爷可以跟镜先生讲明的。” 他不禁走上前去,又低声道:“五爷,我知道您老嫉恶如仇,喜欢当场砍人,但您看这局面,不适合直接砍了。” “如今您老成为临江司掌旗使,位高权重,当以大局为重,要不然……咱们走一走律法规章的流程?” “好。”林焰微微点头。 “您老要是还不放心……等等,您说的啥?” “好!” “啊?” 这巡夜使首领怔了下。 在他印象里,五爷每次抓人,手里的刀总是跃跃欲动,简直是杀人成瘾。 他就怕五爷杀性一起,这刀劈落下去,往后就什么都说不清了! 却没想到五爷这样好说话? “本使作为监天司麾下,平常只是秉公执法,又不是杀人成性。” 林焰收了刀,淡淡道:“这老家伙修‘拜祟法’,驱邪害人,本使还没审明白,你们便先来了……也好,现在直接带回去审问也就是了。” 声音落下,他一脚将老者踹翻,朝着孟炉等人踢了过去。 “你们先掏出香灰来护身,这老家伙修了邪法,能拜求邪气,而驱动邪祟,小心他的酒壶。” 孟炉见状,连忙上前,一手拿着香灰纸包,一手取出锁链。 “混账!” 老者脱离林焰的刀下,心中大喜,却忽然大喊:“这妖人已害了教头性命,又要污我清白,还不将他拿下!” 这话一出,孟炉的动作,不由得迟疑了下。 嘭地一声! 却见老者倏忽伸手一扬。 就有一道邪风,朝着孟炉扑面而去。 刹那之间,众人皆是骇然。 却见刀光闪过! 那邪风骤然破散! 而随着这刀光落下的,还有那老者的臂膀,掉落在地,鲜血喷洒。 竟是在刹那之间,林焰一步迈出,抢先救下了孟炉,并且一脚踢翻了这个准备趁机逃命的老家伙。 “现在……” 林焰看着前方震撼的众人,语气冷淡,缓缓说道:“本使与这老鬼之间,究竟谁有问题,你们可都清楚了?” 众人面面相觑,随后默默点头。 而孟炉似乎为自己先前的鲁莽,感到了羞愧,先是朝着林焰施了一礼,才将香灰扯开,洒在身上。 众人见状,也都取出香灰纸包,准备洒在身上,以此辟邪。 “无妨!” 却在此刻,镜先生走上前来,已然取出一杆灵幡,说道:“此乃神庙供奉之法器,能克制邪祟,消弭邪气,由我引幡镇压,他翻不了风浪!” 他引幡一扬,顿时有风吹拂。 神幡引动的风,仿佛柳尊本体的气息。 在高柳城中,足以压制强大妖邪! 旋即镜先生便持着神幡,压向了这修炼邪法的老者上。 老者的眼神,恍惚了一瞬间。 但下一刻,他忽然惊醒,骇然大呼。 “不对!快把那幡拿走!” 嘭! 话音未落,酒壶炸碎! 而那老者,已被酒壶碎片,炸成了筛子,胸腹之间,千疮百孔。 第37章 神庙灵符再镇邪 酒壶炸碎! 神幡飘扬,压在邪法老者身上,同时便也挡住了碎片,使得众人得以幸免。 但这老者,已经死得通透,双眸睁大,充满了骇然恐惧之意。 “……” 林焰眸光骤然一凝,眼中充满审视之意。 在这一刻,就连城防校尉孟炉,都深深看了这位镜先生一眼。 “你……” 孟炉神色复杂,迟疑着开口。 “我……” 镜先生也是脸色苍白,看着眼前的场景,连忙摆手道:“我……我不是来杀人灭口的……” 他显然也明白林焰和孟炉的眼神之中,所蕴藏的意味。 他极力解释,生怕说不清了。 但却发现这位无常掌旗使,以及孟炉校尉,眼神都逐渐变得更为凝重。 见状,镜先生心头一慌,连忙又要开口解释,却忽然一怔。 他终于明白了,为何众人都如此惊愕甚至骇异。 因为他刚才吓一大跳,已经松开了手中的神幡。 但神幡依然还在那里,悬在半空。 看不见的风,吹着神幡,定在那里。 “不可能!” 镜先生瞳孔紧缩,骇然道:“神幡乃是柳尊本体枝条所制,供奉庙中三十年,乃是当世至宝之一,拥有着极为雄浑的柳尊气机,怎么可能压不住邪祟?” 何止是压不住? 这邪祟直接渗入了神幡之中! 寄托于其中,以“幡”为身! 柳尊的气机,竟然无法压制住这道邪气! 但凡能够与柳尊气机抗衡的邪祟,都是极为凶厉的存在! 昨夜高柳城设坛,就是以庞大香火,将这等级数的强大妖邪,彻底送走! 昨夜趁机入城的妖邪,都不会过于强大! 否则今日,就不是镜先生前来,而该是庙祝亲至了! 可就是这样一道并不强大的邪祟,竟然无惧神庙至宝? “灵符!” 镜先生虽然经验浅薄,但明显在神庙之中,所学颇多。 当即他身后六位神使,各自取出灵符。 而镜先生也从怀中掏出灵符。 七人围住那神幡,上合北斗之位,当即燃烧神符,颂念咒言。 而原本要出手的林焰,见状也停住了动作,仔细看着来自于神庙的驱邪手段,究竟有什么玄奇之处! “邪气相融,互相吞噬?” 孟炉低声道:“稍强的邪祟,吃掉了微弱的游祟,壮大了自身,打破了桎梏,成为了更强大的存在?” 他是城防出身,对于入夜之后的黑暗,有着常人无法企及的了解。 历代以来,祖辈都会教导后辈,人不行夜路。 因为人行于夜,就会被妖邪所害。 但孟炉知晓,黑暗之中,无尽妖邪,也并非相安无事。 弱肉强食,仍然无处不在。 强大的妖邪,会吃掉弱小的妖邪,来壮大自身。 至于人族的血肉和魂魄,则在黑夜之中,似乎有着更加强烈的诱惑。 “所以,应是昨夜入城的微弱游祟,通过互相吞噬,从而达到了更高的品阶?” 巡夜使的首领,满是震惊。 孟炉点头说道:“这老家伙应是用那酒壶,来使得邪祟异气,互相吞噬,进而变得强大。” 他深吸口气,说道:“不过,昨夜还是微弱的游祟,那么今夜虽然更加强大,但较之于昨夜,也应该强不到哪里去!” 尽管他这般说来,但是邪祟当前,神幡悬浮在空。 夜风吹拂之下,寒意彻骨。 众人沉寂,心中无不惊惶。 有些巡夜使,甚至连刀都握不住了,双脚止不住颤抖。 看着众人都满是恐惧的眼神,孟炉再度出声:“诸位放宽心,对我们这些武夫而言,邪祟自然是极为可怕。” “但是神庙,专克邪祟。” “今日的局面,其实内壮巅峰的武夫都要栽在这里!” “可镜先生虽然不是武夫,但驱邪解厄的本事,就算是内壮巅峰的武夫,都无法与之相提并论。” “等着镜先生镇压邪祟,临江坊今夜过后,便算安稳了。” 孟炉这样说来,又看向林焰。 却发现这位无常掌旗使,眉头逐渐皱紧。 而神幡迎风飘扬之间,七道灵符燃烧的灰烬,已经飘然而至,依附在神幡之上。 “柳尊在上,神性降临,助我降妖伏魔,消弭邪祟!” 镜先生双手结印,喝道:“请柳尊神性降临!” 恍惚之间,似有光芒,逐渐泛起,在神幡之上,如星光点点,美轮美奂。 邪气尽去,鬼祟全消。 只见神幡倏忽跌落在地。 邪祟已被彻底封禁在内。 见状,众人尽都松了口气。 六位神使,也都喘息不定,显然请动柳尊神性降临,似乎消耗了自身极大的精力。 “事情已成!” 镜先生脸色苍白,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朝着众人施了一礼,然后目光看向林焰。 “这位……五爷?” 镜先生迟疑着说道:“今夜之事,我将如实上报,家师会细查这邪祟来源,后续若有疑惑,请五爷配合查办。” 毕竟当着众人的面,斩杀了外南衙门的官员。 虽然刚才所见,让众人也相信这位掌旗使是清白的。 但上报此事,事后必然详查,后续定然还有些麻烦的。 林焰也明白这点,微微点头。 正要说话,倏忽上前,一脚踹翻了这位镜先生。 骤然变故,让所有人面色大变。 原本已经对这位掌旗使放下戒备的众人,下意识又抽出刀来,满是惊骇之色。 镜先生也已栽倒在地,颇是茫然。 其余神使连忙拥上前来,惊怒交加。 “大胆!你怎敢对镜先生出手……” 这名神使,声音未落,便发现众人手中提着的柳枝照夜灯,都在这一刻,尽数熄灭了。 整个牛角山,再度陷入一片沉寂黑暗当中。 星月消隐! 阴云密布! 刹那之间,邪气便已笼罩了半座山! —— 内城,观天楼。 “七爷,城南方向,出现异变!” “异变?” “骤然爆发出来的,神镜突然异动,目前来看,气机之强盛,超出了普通妖邪应有的范畴!” “哪个位置?” “青山坊外,临江坊内,在其中交界处。”那执笔书吏,低声道:“应是牛角山附近。” “是妖物?还是邪祟?” “邪祟。” “应该无妨,小镜在临江坊,以他的造诣,可以调动大量柳尊神性,只要不是‘凶厉’级别的邪祟,他可以应付得来。” 这位柳七爷,如是道来,松了口气,然后又轻描淡写地摆手道:“但谨慎起见,让负责青山坊的灵禾,带人前去相助。” 第38章 诞生灵性的邪祟 邪祟寄托于神幡之中。 神幡如今已成了邪祟的真身! 这“邪幡”招来阴风,竟然围住了半个牛角山,将众人困在当中。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镜先生的声音当中,充满了震骇之意:“怎么会这样?” 神幡之中,饱含柳尊的气机,可非但没有镇压邪祟,反而被邪祟当作了寄托之物! 他燃烧灵符,请来了柳尊的神性。 可是神性不但没有灭去邪祟,反而让邪祟变得更加壮大! 他自幼便在柳尊神庙当中修行,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这样的案例。 世间怎么会有无惧柳尊的邪祟? 纵然无惧柳尊,又怎么可能,借着柳尊的神性,反而得以壮大? 这样的恐怖邪祟,又怎么会被落在罗主簿这样的人手里? 他自幼学法而建立的认知,在这一刻,被摧毁得干干净净。 “……” 孟炉心中惊骇之余,神色更是复杂。 他来协助镜先生时,赵州大统领告诉过他,此来是为了应对妖物。 因为镜先生不通武艺,怕被妖物所害。 但是邪祟方面,无须孟炉操心。 镜先生乃是神庙高徒,一身所学,尽都克制邪祟! 昨夜入城的邪祟,只是寻常的游祟,对于武夫来说较为棘手,但对于镜先生而言,手到擒来。 却没有想到,竟然遇到了这样的局面。 他在刚才那一刻,甚至恍惚觉得,镜先生是不是敌方派来的。 否则怎么会在镜先生的一番“做法”之下,邪祟越来越是强大? 如果说,刚开始的邪祟,凭着孟炉的武道修为,可以自保,免受侵蚀。 那么现在这尊邪气弥漫了半座山的邪祟,足以轻而易举,将孟炉的魂魄,吃干抹净。 “现在怎么办?” 就在这时,一名神使,肃然开口,低声询问。 “我还有一法,你们替我掠阵!” 镜先生神色凝重,这般开口。 但他声音才落,就听得几个声音接连响起! “别!”孟炉不由惊呼一声,心头大骇。 “您老收了神通罢!”巡夜使的首领,吓得脸色苍白。 “请镜先生饶我等性命!”更多的巡夜使,和城防士兵,都脸色煞白,纷纷恳求。 “我……” 镜先生张了张口,一时无言。 他偏过头去,却见身后六名神使,也都欲言又止,显然有劝说的意思。 而在这个时候,便又听得一個冰冷的声音响起。 “你再助‘祂’成长,本使就可以认定,你跟他们一伙的。” 林焰神色冷淡,语气冰寒:“你站在那儿,不许妄动,否则老子一刀劈了你!” 场中气氛颇为凝滞。 林焰此刻心内也颇是复杂,一开始他只是想要见识神庙的驱邪手段。 却没想到,在神庙的法门之下,邪祟竟像是得了天大的机缘,片刻之间,便成长到了这般地步。 若是再变得更强,兴许要超出游祟的范畴,成为邪灵。 尽管对林焰来说,邪祟越强,他所获煞气越多。 但他并没有对付邪灵的经验。 虽然他能自保,可是面对未曾较量过的邪灵,他却没有十足把握,能够保住在场其他人的性命。 在林焰眼中,这些人都是高柳城的守护者,若是拿他们的性命冒险,多谋几缕煞气,不是大丈夫所为! 所以他直接制止了镜先生,不让对方再出手。 “我……” 镜先生脸色变幻不定,终是颓然低头。 他乃是庙祝亲传,无论去到哪里,都深受礼遇。 未想来到这外城最边缘的临江坊,居然遇见这般玄奇诡异之事。 刚才片刻之间,屡次犯错,致使邪祟变得如此强大,也实在愧疚,抬不起头来。 但他身后的神使们,却见不得外城之人,对镜先生如此无礼。 当下便有一人上前,喝道:“镜先生不出手,面对邪祟,尔等还有何方法?” “若是面对妖物,作为武夫,尔等可以悍然拔刀,斩其肉身。” “可是邪祟无形无体,你们手中刀锋,全然无用。” “况且在这高柳城内,连柳尊的神性都压制不住,还有什么方法,可以从这里脱身?” 他声音落下,又见镜先生抬起手来。 众人见状,再度朝着这位神色有些歉疚的镜先生看去。 “其实这邪祟,不算太过强大,还没完全超出‘游祟’的范畴,尚未诞生‘邪灵本性’。” “按道理来说,我应该能够轻易制住祂的。” “但是不知道为何,祂无惧柳尊神性,更是能够汲取柳尊神性,来壮大自身。” “这样古怪的邪祟,前所未见,实在无从下手,当前我一身所学若施展出来,似乎只能让祂变得强大,而无法消灭祂。” “当下,若是有一尊炼精境的存在,以武入道,内外如一,气血如火,体魄如金刚,便能够承受得住‘祂’的侵蚀。” 镜先生这般说来,低沉道:“目前看来,神庙专克邪祟的法门和物事,都对‘祂’不起作用!但若是炼精境的存在,以舌尖引动心血,或许一口‘精血’,便有希望破除邪祟!” “这里哪来的炼精境?” 就在这时,一声冷笑传来,苍老而沙哑,生冷而刺耳。 众人骇然看去,只见地上那酒壶老者的尸体,睁开了双眸,露出了狰狞的笑容。 他腰腹之间,千疮百孔,宛如筛子。 但他挣扎着缓缓起身。 以扭曲的姿态,僵硬地爬起。 苍老的面容,逐渐扭曲,神情森然而狰狞。 “高柳城中,这等大人物,哪个不是在内城,执掌大权?” 这老者咧开嘴,满口鲜血,笑道:“指望这等人物来救尔等,不如指望着成为我的一部分,将来共同封神,与天地同寿,永世不朽……” 众人纷纷后退,惊恐无比,心生骇异,只觉这夜间无比森寒。 唯独孟炉,微微咬牙,上前一刀,劈落了这老者的脑袋。 但脑袋滚落了下来,却在地上,死死盯着孟炉,张口说道:“好胆魄,可惜本事弱了些,不然伱这身子,我便要了。” 声音落下,这脑袋便闭上了双目,彻底寂灭。 “诞生‘灵性’的邪祟……” 孟炉心中倏忽沉了下去。 第39章 新神诞生! 黑暗之中,有着无尽妖邪。 其中邪祟异气当中,较为普遍的,便是游祟,数量堪称无穷无尽,通常侵人魂魄,也会害人性命。 而诞生了灵性的邪祟,则更加诡异,更难祛除。 更重要的是,“邪灵”这等邪祟,已具备了“附身”的能力。 被附体的人,若是运道够好,神庙可以祛除,事后精气神大损,难免大病。 但是通常城防的士兵,运道都不会太好,因为神庙的人,不可能时刻跟随守城。 而城防守军的规矩,一旦有守城士兵遭遇邪灵,被附体在身,便只能当场斩杀。 昨夜赵景被杀一事,大统领有两种怀疑。 要么是凶手被邪灵附身。 要么是赵景被邪灵附身。 但赵景的半截残躯,没有邪气依附过的痕迹,所以城防守军的高层,才会显得那般愤怒。 “邪灵附体……” 镜先生也看清了眼前的局面,当即脸色骤变。 按道理说,以他的本事,就算是邪灵,也是能够拿下的。 但这个邪灵,不惧柳尊,不能以常理而论。 在这一刻,他觉得自幼所学,全然无用,愈发颓丧,心气全亏。 “我如此废物,活着何用?” 这样想着,他只觉颓然无力,闭上双目。 但下一刻,镜先生倏忽惊醒,睁开眼睛,喝道:“祂在夺魂,要吞噬我们。” 可声音才落,他心中便又沉到了谷底。 因为周边的城防士兵、以及巡夜使,都已经恍恍惚惚,变得呆滞,逐一躺倒在了地上。 就连出自于神庙的六位使者,眼神也变得恍惚。 完了! 柳镜心下万分绝望。 他自幼借助神庙香火修持,故而魂魄坚韧,能够瞬间惊醒。 可是其他人却深陷于其中,开始陷入阴影当中……再有片刻,就会直接被夺去魂魄,被吃得干干净净。 “还有办法吗?” 孟炉艰难的声音响起。 他的武道修为不低,气血相对较强,勉强可以维持得住清醒。 但随着邪灵的影响,他眼中的神智,也已开始涣散。 “完了……” 柳镜脸色苍白到了极点,涩声道:“死定了!” 他自问在神庙学法,刻苦努力,造诣精深,前程无量,未想初次外出驱邪,竟然就丢了性命。 这般想来,不由得心头悲戚,流下泪来。 孟炉见状,也是心下苦涩,想着自家昨夜守城都能活下来,眼见大好前程,刚受得大统领看重,却要死在这儿,不由心生悲凉。 但就在这时,他忽然发现,仿佛先前忽略了什么? 好像在自己斩掉那老者的脑袋之后,邪灵消失不见,藏匿周边。 随之消失,被众人忽略的,还有那位临江司的掌旗使? 他心中微震,正要开口,就听见于百步之外,黑暗之中传来一个冷淡的声音。 “找到你了。” 刀光骤然一闪! 但见阴云消散! 繁星明月,豁然开朗! 星月光芒之下,林焰身着金丝黑袍,手中持刀,肃然而立。 在他脚下,是被砍成两截的神幡。 至于所谓的邪灵,已在这一刀下,彻底湮灭了。 牛角山上,再度陷入沉寂当中。 微风吹拂,树梢摇动。 无一人作声。 —— 与此同时。 高柳外城,正南区域,城守衙门。 两道人影,登高远望。 前者戴着红色的面具,宛如鼠首。 后者戴着黑色的面具,则如牛首。 “观天楼传讯,让外南衙门,立即派人支援。” “牛角山,是临江坊和青山坊的交界处,那里怎么会诞生出一尊邪灵?” 红色鼠首面具下,传来凝重的声音:“那个位置,今夜是教头和主簿,奉命在那里值守?” “是的。” 戴着黑色牛首面具的男子,语气略显惊诧,道:“怪事,罗老头当初供养几只游祟,日夜持香敬奉,消耗自身福寿,修‘拜祟法’,才勉强能够请‘祂们’办事。” “但时至今日,他已然年迈,气血亏虚,多病体弱,精神皆已萎靡,能够不被反噬,已是令人惊诧了。” “他这個老东西,就算把自己一整个填进去,也不可能养出诞生‘灵性’的邪祟。” 黑牛男子,眼神之中,满是惊讶之色。 红鼠男子想了想,问道:“兴许是昨夜邪祟之气,被罗老头得了不少?” “那也不够!” 黑牛男子应了一声。 旋即二者陷入了沉默当中。 许久之后,才听得红鼠面具男子,低沉着说道:“放眼整个外城南区,没有能够足够的养分,能够让一只游祟诞生‘灵性’。” 他眼神逐渐变得有些猩红,似乎有着难言的兴奋:“哪怕祂是吃空了昨夜入城的所有游祟,依然是不够的。” “难道……” 黑牛面具男子显然也明白了过来,激动地说道:“今夜在临江坊和青山坊,分别有着庙祝的亲传弟子。” “柳尊的神性!” 红鼠面具男子紧握着双拳,颤声道:“所以,是那头微弱的游祟,融合了柳尊的神性,得以孕育灵性,晋升为‘灵’?” “所以,这是一尊无惧于‘柳尊神威’的邪祟?” 黑牛男子语气凝重到了极点:“甚至可以借助柳尊神性,来不断壮大?” “是‘祂’!一定是‘祂’!” 红鼠面具男子,又惊又怒,道:“去年那一闪而逝的‘神意之种’,我等遍寻不着,原来是落在了这老东西的手里!” “他得了‘神意气种’,非但没有上报,反而暗中喂养游魂,是想要借此,一步登天,凌驾于你我之上!” “难怪这老东西供养邪祟至今,都没有被邪祟反噬,定是因为这场造化!” “混账东西,死不足惜!” 红鼠面具男子愤怒万分。 但那黑牛面具的男子,却沉默了下来,眼神变得凝重。 “其实罗主簿这个人,不重要。” “但是他手里,融合了神意气种的邪灵,至关重要!” “这象征着,我们谋求多年的第一步,已经成功了!” 黑牛面具男子,逐渐握紧了拳掌,止不住地颤动:“也许有生之年,我们可以完全摧毁高柳城……” “对!对!咱们快去迎接这尊邪灵……” 红鼠男子闻言,不由得激动地道:“不!融合了柳尊的神性,祂应当称为:新的‘神灵’!” 二人对视一眼,只见到了眼底深处,无法抑制的汹涌情绪。 这尊新生的“神灵”,能够无惧于柳尊神性,就相当于,可以完全抵抗柳尊神庙所有的法! 什么柳枝照夜灯、什么神庙的香烛、什么所谓的香灰,全都不能威胁到“祂”的存在! 更重要的是,诞生“灵性”的邪祟,已经具备了可以“附身”的能力! 这是可以在黑夜之中,于高柳城内,肆意游走,无惧“柳尊神威”的存在! 这也是一个,随时可以操控任意城中“官员”的诡异存在! 未来很长一段时日,这必然会成为高柳城,最可怕的噩梦! “走!迎新神!” 二者对视,都看到对方眼神当中,充满了渴望与期盼。 随后二者收回目光,同时纵身跃起,动身前往新神诞生的方向。 “从今日后,我要让高柳城的掌权者,知晓什么是绝望!” 红鼠面具男子跃在空中,激动地开口。 然而,在二人尚未落地之时。 前方新神的气机,忽然便灰飞烟灭了。 “……” 此刻,一切显得极为凝滞。 二人的思绪,都变得僵硬。 而他们的身体,仍在空中,迅速坠落。 而他们的心,也似乎从空中落了下来。 沉闷声响下! 跃起的二人,都已落到了地上,脚上正踩着石砖。 然而心却仿佛没有尽头,不断坠入那无尽的深渊。 沉默了片刻,二人对视了一眼。 “所以,这就是绝望吗?” 黑牛男子眼神复杂,声音干涩。 在长久的黑暗之中,终于看到了一缕希望。 然后当你迈出这一步,抬起的脚还没落到地上,便看到希望的光芒就被掐灭了。 第40章 武夫斩妖,神庙镇邪 牛角山上,星月皆明。 林焰静静看着脚下的断幡,神色复杂。 局面如此恶劣! 情势如此危急! 场景可谓是诡异而又恐怖! 众人皆已绝望,深陷于绝境之中! 然后就值46缕煞气? “太不值钱了。” 林焰收刀入鞘,心中暗叹:“也就等同于一头熊妖。” 但他却也明白,其实这邪灵并不算过于强大。 只是不知为何,能够无惧于柳尊神庙的法门,才显得如此诡异而令人惊骇。 可是对于林焰来说,斩杀这邪灵,可比昨夜正面斩杀熊妖轻松得多。 当然,他自知是个例外,若是换作其他的炼精境武夫,宁愿面对熊妖,也不愿面对这等邪灵。 因为熊妖有肉身,邪祟却没有形体。 武夫往往是缺乏应对邪祟的手段。 “若不是我具备镇魔神通,那么就得消耗心头血,以舌尖引出,来克制邪祟。” 林焰心中暗道:“事后,就算炼精境,也要伤及元气。” 若是一尊炼精境的武夫,多次以自身精血来应付邪祟,必然导致气血亏虚,损坏根基。 这将影响武道方面的修行,更严重来说,是自绝前路,断了武道之路的希望。 从长远来说,这更是折损寿元的法门。 常用此法,必不得长寿。 “因此,哪怕在炼精境武夫的眼中,邪祟依然是极为可怕。” 林焰这样想着,目光看向了前方。 前方百步之处,巡夜使已然全部躺倒,陷入昏厥。 城防士兵仅存孟炉还维持清醒,但神情迷茫。 神庙使者全都浑浑噩噩,唯独镜先生,还维持神智,但也是错愕茫然,眼神有些恍惚。 “……” 林焰缓缓走来,而目光也落在了昏迷不醒的这些人身上。 孟炉见状,顿时反应过来,连忙扯了扯镜先生的衣角,又指了指地上。 “哦哦,没事,没事的,他们就是被拉扯了下……” 镜先生连忙解释道:“如果再过片刻,魂魄被扯出体外,就很麻烦……但没被扯出来,问题不大。” 他迟疑了下,然后说道:“顶多就是这些天,昏昏欲睡,颓靡不振,但他们都练过武艺,体魄强于常人,多吃些东西,三五天就能恢复。” “嗯。” 林焰微微点头,然后说道:“今天多亏了你,才能降服邪祟。” “啊?” 镜先生连忙摆手,道:“降服邪祟,全是五爷的功劳,我怎敢贪功?” 他连忙又道:“我这一次,对邪祟造不成半点威胁,反而助长邪祟,险些葬送了诸位的性命,全靠五爷,救下我等性命……” 他这样说着,隐约又觉得,这位临江司的新任掌旗使,刚才的这番话,显得像是在冷嘲热讽。 随后不由得低下头去,面上满是羞惭之色。 但还没等林焰再度开口,边上的孟炉校尉,却已看出了端倪。 “今夜之事,五爷认为,该是何人解决为好?” “嗯?” 林焰深深看了此人一眼,颇为诧异。 而孟炉此刻,在心中也隐约明白了。 外界最初传言,临江司新任掌旗使,是在武道第二关,甚至未达巅峰。 昨夜一战,知晓内情者,都认定这位五爷,暗中已修成内壮境界。 到了今夜,孟炉心中已然明白。 这是一尊真正的大人物! 炼精境的存在! 此等强者,却甘愿蛰伏于临江坊,作为一名掌旗使。 有意隐藏修为,必然有巨大图谋。 所以孟炉才有此一问。 “我等认知当中,但凡世间妖邪,无不畏惧柳尊之神威!” “今夜出了这等惊世骇俗的邪祟,非但不惧,反而借柳尊神威,得以成长!” “此等大事,涉及全城之安危,镜先生必然不敢瞒报。” 孟炉心中念头转动,又低声说道:“镜先生自幼在神庙所学的妙法,今日全然无用……要让他来作为今夜“破局”之人,确实不大适合。” 他发现这位五爷,看向自己的目光,越发奇怪,连忙又摆手道:“我修为低微,尚未内壮,更不适合。” “那你觉得,谁更适合?”林焰这般问道。 “昨夜高柳城中,出现一人,斩杀熊妖,具有炼精境之修为,不如……让此人来救我等?” “可。” 林焰略感无奈,绕来绕去,还得是自己救了自己。 但这确实是个极好的“人选”了。 事情敲定过后,场面气氛再度陷入沉默之中。 其他人都尚未醒来。 在场三人,皆沉默不语。 良久过后,才听林焰出声说道:“高柳城,创立二甲子,向来都是……武夫斩妖,神庙镇邪。” “按道理说,这世间不可能有此等邪祟的。” 镜先生缓缓抬起头来,神情恍惚。 自幼所学,一夜之间,全然无用,所有对于“神法”与“邪祟”的认知,似乎都被尽数摧毁。 此刻他眼神之中,只有无尽迷茫。 “祂并不是强大到了可以抗衡柳尊的地步,甚至在我动用神幡之前,祂只是最寻常不过的一只微弱游祟。” “祂甚至不足以对稍微强壮一些的武者产生威胁。” “但为什么无惧柳尊,甚至能吃掉柳尊的神性?” “如果黑夜之中,都是这样的邪祟,那么神庙岂不是形同虚设?” “那么柳尊的威慑,岂不是等同于无?” “那么高柳城,早该灭亡了。” 镜先生低声喃喃,颤抖着看着双手,抬起头来,眼神有些空洞。 场中沉默了片刻。 极为沉重的气氛,仿佛压在三人的心头。 过得片刻,才听林焰缓缓开口:“如你所言,倘如黑暗中的邪祟,都无惧于柳尊,那么整个高柳城,早就沦为邪祟遍地的炼狱了!” “镜先生自幼学法,孟校尉多年守城。” “今夜,是你们第一次,看见如此诡异的邪祟。” “这或许可以证明,此等‘诡异邪祟’,极为罕见。” 停顿一下,林焰肃然说道:“但无论是否罕见,出现了这样一尊邪祟,对于高柳城的安危存亡,都是巨大的威胁!” “一旦这等‘诡异邪祟’的诞生方式,被某些心怀叵测之辈,掌握于手中,那么将来……祸患无穷!” 随着林焰的声音,无论是孟炉校尉,还是镜先生,心中都不由得升起一股寒意。 “我将如实上报神庙!” 镜先生语气凝重,又停顿了下,再度说道:“我会亲自上报给第一庙祝!” 第41章 获益颇丰!杀人灭口! 这一夜,过得颇为漫长。 林焰没等昏迷之人醒来,便提早下了山。 他往临江坊的方向,缓缓前行。 此刻他手里没有柳枝照夜灯,但依然看得清前方的路。 但是在山上,那位手提柳枝照夜灯的镜先生,只怕已经看不见前路了。 “这邪祟并不强大,但确实对于高柳城来说,极为可怕。” 林焰遥遥看着前方,心中暗道:“全城覆灭的威胁啊……” 城墙之上,一盏又一盏灯,宣明边界,惊退妖邪。 如果黑暗之中的邪祟,都无惧于柳尊的威严,那么将会是什么样的场景? 昨夜只是有部分游祟,漏网之鱼,今夜便已经扰得全城不安了。 他深吸口气,回望一眼,看见牛角山上,人影逐渐增多了。 从青山坊来的增援,已经到了。 而且六名神庙使者、城防士兵、巡夜使等人,似乎也开始陆续苏醒了。 “今夜之后,想必会掀起一场风波了。” 林焰心头这般想着:“尽快闹大,于我而言,才是好事!” 那个新军教头,还有那个主簿,只是听命行事,要拿自己当做“材料”。 如果是盯上了孤家寡人的无常掌旗使,倒也好说了。 但偏偏是盯上了林家三郎,林焰! 一个不慎,就要祸及家人,岂能容忍? “得尽快找出来,杀個干净!” 林焰这样想来,心中已是知晓,这背后之人,于高柳城中,必然身居高位。 而且,背后黑手,或许不止一人。 尽管林焰已是炼精境的武夫,但光凭自己一人,确实很难将这些藏于阴暗中的幕后黑手,全部揪出来。 所以,关于此事,得要闹出个满城风雨! “造就了能够无惧柳尊的邪祟,光这一点,就足以让全城上下,都为之惊骇恐惧。” “昨夜的赵景,大约也是他们一伙的,所以暗中袭杀守护城防之人,又替换神庙灯油,悄然放妖邪入城,试图摧毁城防!” “昨夜若不是赵景,城防便不会出现这么大的纰漏,也不会有这么多妖邪入城,而不会出现今夜之事。” “这些人窃居高位,所谋之事,危害全城,甚至有摧毁高柳城的妄念!” 林焰这样想着,心中暗道:“而且,他们现在还盯上了我真正的身份。” 他微微闭目,感应了一番今夜所获。 斩杀了那具备内壮修为的新军教头,又灭杀了十二缕游祟的邪气,最后斩灭了邪灵。 总计获得煞气66缕。 其中最大的一笔,便是这头几乎让局面失控的邪灵了。 “算起来,还是获益颇丰的。” 林焰这般想着,将所有获益的煞气,全数加在了修为上面。 —— 修为:炼精境(651/3650) 神通1:食煞! 神通2:镇魔! 技法如下: 雷刀第一重(100/100) 剪纸为马(100/100) 易容术(67/100)+ 敛息术(31/100)+ 煞气:0 “修成炼精境这才几日,便有了此等进境,若每日都能有这般丰厚的煞气入账,不用等入冬……我便能修至炼精境巅峰。” 林焰这般想着,暗道:“可是,想要更多的煞气,就得要找出这些家伙,一个一个来杀……不容易!” 他预计自己若是勤快一些,搜捕妖邪,斩杀大敌,食煞增益,明年入冬之前,有望达到炼精境的巅峰。 如果在此期间,寻得适合自身修炼的功法,也许还会缩短一些时日。 高柳城当中的炼精境功法,目前来看,屈指可数。 全都掌控在城守府、六大家族、监天司、以及神庙的手中。 除此之外,大约只有陆公这边,可以寻得炼精境的功法。 “监天司这边,换取功法,需要三千功勋,我还差得多。” “并且这会直接暴露我炼精境的修为,韩总旗使是可信的,但内城监天司的人,不一定都能尽信。” “至于陆公……” 林焰揉了揉眉宇。 他跟陆公相识,满打满算,见了两面。 时至今日,都是陆公在帮助他,算来也已经欠了陆公一些人情。 眼下,再要主动开口,索取炼精境功法,不免显得有些贪得无厌了。 “所谓人情往来,自是有来有往,相互尊重,若是一味索取,占尽便宜,任谁也不会乐意。” “并且,功法品类繁多,在陆公手里的功法,也不见得有适合我的。” “倒是从其他渠道上,能有更多的选择。” 林焰摸着手里的刀,心中不由得想道:“如果外西南司的总旗使周魁,他的炼精境功法适合我……那运道就太好了。” 随着林焰这般想法,他回到了临江坊。 还没等到临江司,迎面就跑来了一个人。 林焰认出了此人。 昨日还是梁虎麾下,原先的临江司十二小旗之一。 但昨夜的时候,他没有跟梁虎离开,更是后来拔刀,抢先一步,刺杀了那个叫做“方阳”的男子。 因为这个方阳,打算告发他这位新任掌旗使,擅离职守的罪责! 这已算是递过投名状了! “五爷!” 这青年临近前来,神色间还有些忐忑不安。 毕竟昨日下午,在临江司当中,他们十二人在梁虎的授意下,对这位新任掌旗使,可是尽显敌意。 今日改换门庭,别说受得信任,能否被重新接纳,都尚未可知。 “冯晖?” 林焰语气如常,平静说道:“你们的事情,本使已知晓了,今日杨主簿也替你们说了好话,今后好生做事,要懂得进退,不然……” 冯晖心中一凛,想起了这位杀星的名声,不由得有些寒意。 他深吸口气,当即肃然道:“昨日梁虎舍弃临江坊,同样也舍弃了我等,从今往后,我等三人,与梁虎再无干系!” “而昨夜亲见五爷持刀斩妖,悍不畏死,勇武盖世,竭力守护城中内外,不离不弃……我等心中无不敬服,今后任凭五爷驱使,绝无二心!” 冯晖正色说道:“如有违背,请五爷出刀,斩我头颅!” “记得你今日的誓言。” 林焰语气平静,然后问道:“适才让杨主簿,命尔等前去报知外南府衙,结果如何了?” “这……” 冯晖脸色变化,隐约有些恐惧:“处理刘光丁后事的四名差役,全都死了……” “什么时候的事?” “半个时辰前。” “怎么死的?” “自杀。” “哦?” “是朝着地上,不断磕头……把脑袋磕烂了。” 冯晖脸色苍白,颤声道:“头骨都碎了,鲜血和脑浆,烂成了一滩。” 第42章 拜祟法!【求月票!】 临江司。 杨主簿的脸色,此刻显得极为难看。 名为邹进的缺耳中年男子,以及另外一个名为郑流的小旗,都站在边上,脸色苍白。 忆起先前所见,此刻神色间还有压制不住的恐惧与骇然。 “……” 杨主簿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绪。 就在他的信件,递往外南衙门之后,不到半刻钟,人就死了。 如果死的是一个,可以说是运道不好,被妖邪所害。 但这四个差役,是同时遇害,且都死得如此诡异。 “灭口!” “而且是以近乎挑衅的方式来灭口。” “以这等凶残的方式,不免太嚣张跋扈了。” 尽管心头颇是愤怒,但杨主簿心中,却也不免升起惊骇之意。 那四名外南衙门的差役,全都是硬生生磕头,把头给磕烂了。 这么多年来,杨主簿经手过许多的案子,也多次奉命监察外南衙门办案,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凶杀方式。 “像是邪祟惑人,害了性命,吃了魂魄。” 缺耳的中年男子,名为邹进,他脸上还有恐惧之色,低声说道:“昨夜妖邪入城,看来是尚未清剿干净的邪祟。” “这也太巧合了。” 杨主簿微微摇头,说道:“信刚送到外南衙门,没多久,人就死了。” “而且他们四個都死了,死法相同,又都是给刘光丁收尸的这几人。” “邪祟害人,就如恶狼吃肉,逮着猎物就吃掉了,怎么刚好就选中这四个外南衙门的差役?” 他这样说来,神情变得极为凝重,道:“等掌旗使回来,得上报外南司,此事不简单!” 邹进闻言,心中暗想:“涉及邪祟害人,自然不简单,杨主簿这不是废话?” 然而杨主簿并未解释。 他看着门外。 临江司的门前,也挂着两盏柳枝照夜灯。 可是杨主簿的眼神当中,却满是忧虑之色。 他自幼读书,学识不浅,遍阅典籍,而且外南司的一些封藏文书,也有资格查看。 在他心中,已然升起了个念头。 这是在高柳城中,被禁绝已久的拜祟邪法! “看来你认得这法?” 就在这时,林焰从大门之外走来。 冯晖跟随在后,悄然朝着邹进和郑流,使了个眼色。 “拜见掌旗使。” 二人连忙上前,躬身拜倒。 “起来。” 林焰随手一抬,便来到杨主簿的身前,说道:“这拜祟邪法,我只听过传闻,不曾真正了解,你可知什么详情?” “……” 杨主簿略有迟疑,看向边上三名小旗。 三名小旗见状,当即便要告退。 却见得林焰抬起手来,平静说道:“城里已经出现了‘拜祟人’。” “他们而今重归临江司,作为我麾下小旗,是替我这位掌旗使捉刀的。” “接下来的时日里,也许就会面对所谓的‘拜祟人’。” “多知三分事,能保半条命。” 随着林焰声音落下,边上三人,神情也凝重了一些。 而杨主簿闻言,便也只是稍微点头。 关于这方面的记载,在外南司的典籍库当中,只有正式入册的监天司成员,才有资格翻阅。 “拜祟之法,顾名思义,便是供拜邪祟。” 杨主簿面色肃然,缓缓说道:“准确来说,就是奉邪祟为主,自身愿为奴仆,日夜持香,供奉敬拜。” “日夜敬香于邪祟,其实便是不断消耗本身的精气神。” “时日一长,会伤身、损福、折寿、多灾多病。” “所以,拜祟之人,通常会选择加害于人,将别人的血肉和魂魄,来作为祭品,进行供养。” “可是,避免‘邪祟’忘记自己这位奴仆的气息,仍然免不了,以自身精气神为燃香,来敬于邪祟,维持冥冥之中的主仆契约。” “否则,若是‘邪祟’辨别不出‘拜祟人’的气机,依然会吃掉拜祟人的魂魄。” 说到这里,杨主簿脸色凝重到了极点,说道:“而这种‘拜祟法’,便可以勉强请动邪祟,完成心中所求之事。” “所以这世间,竟然真的有人,可以让邪祟,为自身办事?” 三名小旗,不由得对视一眼,都充满了震骇之意。 杨主簿微微摇头,说道:“与其是说让邪祟办事,不如说是求‘主公’赏赐。” 名为小晖的年轻人,低声说道:“所以,四名差役被害,是因为失传的拜祟法,竟然又出现了吗?” “没有失传!” 杨主簿摇头说道:“拜祟法的起源,极为古老,甚至在记载当中,曾有一种猜测,认为这是我人族先辈,在黑暗幽冥之中,得以苟延残喘,留存于世间的方式之一!” “但不知为何,从百年前开始,被栖凤府列为禁法。” “当然,根据记册所述,当年也是屡禁不止,甚至在高柳城当中,依然有拜祟人,于城守府任职。” “但直到六十年前,引发过一场大祸,最后才彻底禁绝于高柳城中!” “这是外南司当中的记载,属于高柳城的隐秘。” 杨主簿神色凝重,说道:“被禁绝的拜祟法,再度出现,绝非善事。” “嗯。” 林焰微微点头,看向身旁三人,道:“监天司必然要查知此事,接下来我等面对的,便是能够驱使邪祟的人。” 停顿了下,林焰再度说道:“而且,也许你们手里的香灰、香烛、照夜灯,都未必起效。” 三人脸色大变,心中均是升起寒意。 “之所以让杨主簿,当面说清楚这事,便是不愿意让你们将来,死得不明不白。” 林焰语气平淡,道:“现在放下手中刀,走出大门,还来得及。” 杨主簿站在一边,心中暗道:“这位掌旗使,不似传说中那般冷漠。” “愿追随掌旗使,守护高柳城!” 就在这时,名为冯晖的年轻人,往前半步,面色冷毅。 他吃的是百家饭,昨夜甚至打算将这条贱命,都扔在临江坊,报答乡邻养育之恩。 但掌旗使出手斩了熊妖,救了临江坊。 这也同样救下了他的命。 “嗯。” 林焰微微点头,目光扫过,落在名为邹进的缺耳中年男子身上。 这缺耳中年男子,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上前一步。 “我等尚未真正归入掌旗使麾下,但您今夜仍能坦诚相待,给予选择。” “我想将来若是为临江司而殉职,五爷大约会向外南司,为我报来一份抚恤金的。” “我早年喜欢争强斗狠,学了几下拳脚功夫,也没其他养家糊口的本事了。” “五爷不弃,邹某愿意追随!” 缺耳的中年男子,躬身拜倒。 郑流想了想,缓缓说道:“听说今日,掌旗使命杨主簿,修书一封,让外南衙门,务必重视守城之人,于战死之后,其家眷的处境。” 他也上前半步,拱手说道:“我若早死,临江司想必会善待我老母……” “当然。” 林焰微微点头,然后看向杨主簿:“将三支小旗,交给他们!” 然后他忽然低头,看见了腰间的临江旗,刹那之间,眼里满是惊愕。 第43章 陆公小院,见总旗使!【求月票!】 走出了临江司外。 林焰默默将临江旗收好,深吸了口气:“昨夜的事情,比我预料的,更加复杂。” 他这样想着,又回望了一眼。 内中这三个手下,目前来看,都算是不错。 让杨主簿当面坦诚这拜祟法一事,他就是要亲眼看一下,这三名小旗,是何反应。 若是被“拜祟法”给震慑住了,那便不堪大用,就算最后愿意留下,也不可委以重任。 但现在看来,这三人比想象之中,要稳重可靠得多。 “倒也是,昨夜他们若是跟随梁虎离去,有活命的机会,但选择留下来,便是有了赴死之心。” 林焰心中暗道:“于生死之间,能作出赴死的抉择,他们三人未必明智,但这份心性,值得高看一眼。” 他这样想着,朝着不远处行去,穿过巷子。 感知周边,并无窥视,旋即他翻过衣衫,换了服饰。 藏好配刀,掩住小弩,又取一物,遮住鞋面。 待他从另一端走出巷子,顺手便摘下了脸上的伪装,重新变成了林焰。 —— 临江司内。 三名小旗,负责协助杨主簿,善后今日诸事。 “恭喜三位,重归临江司了。”杨主簿笑着说道。 “还得多谢杨主簿在五爷面前,为我三人说话。”缺耳中年男子,施礼说道。 “还是你三人,重情重义,入了五爷的眼。”杨主簿这般说来,又道:“只是,拜祟法的出现,绝非寻常,你们三人,居然全都选择留下,确实出乎意料之外。” “除了拿刀,没有其他养家糊口的本事了。”缺耳的邹进,摸了摸半边耳朵,笑着道。 “我倒是能卖一把力气。”郑流握着手中的小旗,笑着说道:“但还是在临江司当差,银两才多些,能给老母看病。” “杨某还以为,是五爷霸气,折服人心,让你们忠心耿耿,愿意赴死追随。”杨主簿哈哈一笑,说道:“原来都是为了这份银两来的。” “杨主簿低估他们了。” 小晖坐在边上,低头擦拭着手中的刀,一边缓缓说道:“他们愿意留下,更重要的是,见到了五爷守护临江坊的决心!” “况且,守护临江坊,也就守着他们自己家。” “当然,银两也很重要。” “在临江司当差,他们又能守家,又能挣银两,死了还有抚恤金,如今高柳城,很少有这么好的活计了。” 说完之后,他将手中刀,重新收回了刀鞘。 “他们都是没更好的出路,才选择卖命。”杨主簿笑着道:“小晖呢?你孤家寡人,不用养家糊口,这身本事,哪儿不能去,怎么愿意留下?” “想要武道有成,缺不了药浴,我惦记着这壮血锻体的药浴。” 小晖站起身来,摆了摆手,拎着柳枝照夜灯,往外走去。 “你干什么去?” “掌旗使有吩咐,让我天亮后,出城一趟,送信给槐尊。” “……”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杨主簿笑着摇了摇头。 邹进这时候,才将手从半边耳朵拿开,神色变得认真:“这小子,看着无亲无故,但在他心里,半个临江坊,都是他的家,全是他的牵挂。” 随后,邹进看着手里的刀,笑着说道:“昨夜回家,才发现,有一头妖物,差不多闯到我家门口了……然后被一支弩箭,钉死在地上。” “弩箭?”郑流诧异道。 “监天司特制的弩箭。”邹进缓缓吐出口气,说道:“你们也都看见了,掌旗使右侧腰间,挂着一支弩的。” “明白。” 杨主簿摊了摊手,往外走去。 场中沉默了一下。 然后郑流吐出口气,继续说道:“所以,伱想借杨主簿的口,告诉掌旗使,咱们是真心归附的?” “毕竟此前跟着梁虎,所以跟咱们五爷,闹了些不愉快,总得表一表心迹。” 邹进摸了摸缺失的半边耳朵,笑道:“想必你也不愿意,今后为五爷卖命,却受不得信任罢?” —— 天色渐明。 临江坊内,陆公小院。 预测陆公此刻已经醒来,于是林焰前去拜访。 但未有想到,院中却还有一人。 外南司总旗使韩征。 “吃个早饭?” 韩总旗使听到动静,偏头看了过来,露出笑容。 脸上的疤痕,在这略显黯淡的天色下,若隐若现,略显狰狞。 “如果没有这条疤痕,总旗使还是显得有些儒雅的。” 林焰心里这样想着,却抬步往边上走去。 陆公此刻正端着一锅热腾腾的白粥,往外走来。 那显得憨厚的中年男子,则低着头,正在往灶里添柴。 “来啦?” 陆公才刚开口,手里一轻,那锅粥就已被林焰接过去了。 老人家先是一怔,旋即面上露出笑容。 只是目光扫过,看见韩总旗使,不由得骂道:“瞧瞧你这厮,哪有半点尊老爱幼的念头?来我这里蹭吃蹭喝,闲坐偷懒,实在面目可憎,呸!” “……” 莫名其妙挨了一顿骂,韩总旗使满面错愕。 他张了张口,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旋即看向林焰,神色逐渐复杂。 “怎么过往与我打交道,不见你这般礼貌?” “总旗使当下,正值壮年,武道通玄,这种小事,犯不着我来。” 林焰将粥端上了桌,平静道:“陆公年迈体弱,这点儿繁杂琐事,随手而为,让他老人家省点儿气力,应该的……” 他这样说着,又拉开椅子,请陆公落座。 陆公面带笑容,缓缓坐下。 韩总旗使忽然眉宇一挑,似笑非笑:“你一向做事,都是无事不登门,眼下再来個无事献殷勤,定有图谋!” “胡说!” 陆公一拍桌案,恼怒道:“我二人乃忘年之交,朋友来往,有你插嘴的份儿?” 说完之后,陆公拍了拍身侧木椅,示意林焰落座。 随后又见林焰坐下,盛粥入碗。 韩总旗使笑了声,正要开口说话。 却又见林焰已经低头开始喝粥。 于是他便把话收了回去,默默端起碗来。 气氛忽然变得沉默了些。 天色明亮,阳光照落,晨旭虚幻。 那憨厚中年男子,也已端着小菜,走了出来。 但他眉头紧皱,站在桌边,看着正低头默默吃粥,沉默无言的三人。 “你们三个,有话直说,行不行?” 这憨厚中年人只觉得浑身发痒,一股子焦躁之感,笼罩全身,不由得怒道:“怎么一个比一个沉得住气?” “你们有话藏着不说,老子这心底,跟挠痒痒似的。” “大家心知肚明,捉什么迷藏?” “比个毛的定力啊?” “装个鬼的深沉啊?” 第44章 神意气种,劫烬余孽 “大煞风景!” 韩总旗使放下筷子,恼怒道:“知道什么叫做城府吗?知道什么叫做威严吗?他不先说,老子作为他顶头上司,能先开口?这叫有失身份!” “……” 憨厚的中年男子挠了挠脑袋,看向了陆公,问道:“您老人家呢?” 陆公夹了块豆腐,淡淡道:“老夫年纪最大,且事情是他们监天司的,关老夫什么事儿?” 最后所有的目光,看向了林焰。 “那你小子,又装什么深沉?” “忙了一夜,饿得发慌,先垫垫肚子。” 林焰抬起头来,认真道:“修为高了,饭量大了,饿得也快。” 声音落下,他取出临江司的小旗,放在了餐桌上。 然后又端起碗,将剩下半碗粥,一口吞下。 接着他擦了擦嘴角,说道:“总旗使,这支临江旗,昨儿晚上,忽然变色了。” 这支旗帜,乃是临江司掌旗使的身份象征。 黑底银边,背面有柳枝图案,正面有“临江”二字。 可就在林焰斩灭了邪灵之后,这临江旗背面的柳枝图案,颜色变绿了。 “我自幼生于高柳城,只听柳尊神威,保境安民,护佑众生。” “天地之间,十方妖邪,无不畏惧柳尊之名。” “故而高柳城,立于当世,可以长存。” “为什么昨夜,世间出现了无惧柳尊神威的邪祟?” 林焰伸手指了指那临江旗上面,变得清澈欲滴的柳枝图案,说道:“想来咱们监天司,定是知晓其中内情的!” “……” 韩总旗使沉默了下,然后伸手入怀,也取出一支旗来,放在桌上。 旗帜上面,赫然写着,临江二字。 这是一支新的临江旗。 他显然是早有准备。 “我仔细想想,该从哪儿说起。” 韩总旗使顺手收了原来那一支已经出现变化的临江旗。 随后,他细想了下,才缓缓道:“其实,每当柳尊沉眠,高柳城中,就会出现一些特殊的‘气机’。” “目前定名为‘神意气种’。” “正常来说,这‘神意气种’,能够摧毁邪祟。” “但某些‘邪祟’,较为特殊,反而会吞纳‘神意气种’。” “一旦融合,这邪祟就相当于具备了柳尊的‘气息’,甚至可以将‘祂’视为柳尊的一部分枝条。” “所以,昨夜出现的那头邪灵,才能无惧于柳尊的神威。” “根据过往来推测,祂可能会融合柳尊神威,变得更加强大。” 韩总旗使抬起头来,说道:“这气种极为稀少,每当柳尊沉眠,才会诞生少许……” 林焰沉默了一下,然后问道:“过往是怎么处理的?” 韩总旗使说道:“斩灭邪祟,诛杀妖孽,气种就会散出来。” 随后他伸手,点了一下桌面上的旗帜,说道:“例如这临江旗,是栖凤府城特制的,它会吸引游离的气种,依附于其上!” “另外,应对这样的邪祟,柳尊神庙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就在这时,陆公开口,说道:“至少,十二庙祝,各自有镇压的手段!” 林焰闻言,点了点头,说道:“所以,是镜先生学艺不精,至今未获真传?”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陆公笑了声,然后说道:“此外,祂毕竟只是融合柳尊一缕气机,本身依然还是邪祟。” 林焰若有所思,应道:“所以,修为在内壮之上,达到炼精境层次的人物,便可以消耗自身精血,借而以人身至阳之气,摧毁这邪祟。” 他这样说来,心中恍然。 这神意气种,目前看来,唯一的功效,就是让妖邪具备柳尊气机。 虽然柳尊神庙的大部分法门,对于融合神意气种的妖邪,已是全然无用。 但神庙的真传秘法,或者炼精境以上的人物,依然可以克制得住。 “如此说来,似乎也没有那般可怕,但为何又在六十年前,引起过一场大祸?” 林焰心有不解,当即这般问道。 韩总旗使缓缓开口,说道:“神庙只有十二庙祝,而高柳城当中的炼精境,同样是屈指可数。” “如果融合了神意气种的妖邪,超过了城中强者的数量呢?” “哪怕多出来的,只是一头普通的游祟,都能掀起巨大的祸事!” “除却十二庙祝,其他神庙使者,都毫无办法。” “而武夫,面对邪祟时,甚至未必能够自保。” “在当年多出来的,更不止是一头邪祟!” 说到这里,韩总旗使神色略微复杂。 林焰想了想,又道:“那么拜祟人呢?” 韩总旗使思索了下,然后说道:“根据目前所知消息来推算,昨夜那个拜祟人,应该是暗中得了神意气种,但出于私心,自行藏匿,希望谋求更高的地位。” “更高的地位?” 林焰眉宇一扬,说道:“也就是说,确实存在潜藏在暗中的势力?” “你不是早有所料嘛?” 韩总旗使肃然说道:“这个势力,自称为‘劫烬’,本该在六十年前,已经摧毁殆尽了。” “但近来三五年,许多事情的背后,都有他们的痕迹,看来是‘劫烬余孽’,死灰复燃了。” “对了,可以确认,那個陈媛女,就是‘劫烬’的手笔。” “如你所料,他们盯上的,不是无常,而是林焰。” 说到这里,韩总旗使又盛了碗粥,说道:“为什么盯上你,目前还没查明白,但是在今日傍晚之前,应该能给你个解释。” 林焰诧异道:“这么有把握?” 韩总旗使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我已经盯住了幕后之人!” “哦?” 那中年男子禁不住好奇,凑近一张大黑脸,挡在林焰和韩征之间。 他看着韩征,惊奇地道:“你人在这里,怎么盯着的?” “……” 韩总旗使缓缓偏头,越过他的脸,看向林焰,说道:“伱让人去查的那四名差役,昨夜不是被灭口了吗?” “其实刘光丁的尸体,我一早就发现了,就是等他们来收拾残局。” “所以处理尸体的这四名差役,早就入了我的眼中。” “有人出手,灭了他们的口,自然被我看得一清二楚。” “这个人手段不差,在‘劫烬’当中,应属高层。” “但是他在外南衙门当中,官职品阶不低,所以得等内城监天司总部的文书,才好闯入外南城守衙门,光明正大地拿人!” 韩总旗使的话还没说完,就发现一张大黑脸,又慢慢探了过来,挡在眼前。 “那万一泄密了呢?我瞧你这刀疤脸,一看就不靠谱。”满面憨厚的男子,当即摇头。 “……” 韩总旗使揉了揉眉头,勉强解释道:“这封文书,出自于最高指挥使,将会秘密传来,消息不会外泄。” “外南衙门那边,我也另外让人盯着了,万无一失。” “行了,粥吃完了,旗也换掉了,话也解释清楚了,我这就回外南司了。” 韩总旗使放下碗,站起身来,又指了指脚下的包袱:“里边有你这个月的俸禄。” “另外,你手底下有多少个小旗,回头得要列个名册,送往外南司。” “人数定好了,才能上报内城,申领下个月的俸禄。” “对了,你这两夜,立功不小,回头再写个战报,好给内城监天司总部,核算战绩,记录功勋。” 第45章 长久的交情,基本的尊重! 韩总旗使显然是没吃饱的。 但看着一张大黑脸,大概胃口不是很好。 所以韩总旗使顺手接过林焰手里的名单纸条,塞进怀里,便起身离开了。 “把他的药浴材料,先借你用一副。” 就在这时,陆公指向了黑脸男子,然后缓缓开口,说道:“你这些药材留下,等午后来取,到时还他一副药就是了。” 黑脸男子点了点头,转身入屋,取出了一个纸包,放在边上。 而陆公则指着韩总旗使带来的药材,解释道:“这些药材,利于五脏六腑,对于内壮武者,有不小的效用。” “但是对于炼精境来说,效用虽然也有,可相对来说,药效太弱。” “到了炼精境,每一丝提升,就相当于皮、肉、筋、骨、血、髓、五脏六腑,尽数得到提升。” “所以,仅仅对五脏六腑有益的药浴,已经不够效用了。” “另外,这枚增元丹,能够增益气血,但对你来说,效用也不够,得换成大增元丹。” 随着陆公的话,林焰点了点头,站起身,便要道谢。 然而却见陆公抬起手来。 “不要急着道谢,给你换药材,添新药,至少要多花三两银子。” “增元丹换成大增元丹,两枚丹药之间的差价,约莫七两银子。” “总计十两银子的成本。” 陆公语气平常,说道:“老夫不挣你钱,但总不能让老夫替你给钱罢?” 林焰立即拆开包袱,里边有十二两银子,是本月的俸禄。 合着一个月到头,就剩二两银子。 过日子倒是够了,攒钱买地建房子,遥遥无期。 他叹了一声,心道:“都说穷文富武,只因习武之人,消耗着实太大。” 练武耗费体力,便吃得多。 想要增厚自身底蕴,愈发强壮,更是要吃得好。 再加上内服外用,诸般药材,确实不是寻常人家能够顶得住的。 所以林焰这些年来,白日当屠夫,夜晚扮无常,日夜无休,也没攒下多少银两来。 这还是因为他具备食煞神通的缘故,可以吞食煞气而增益修为。 所以,他对于外物“进补”的需求,不是太强,才能攒下银两来。 而他还没开口,又听得陆公笑了一声。 “其实正常来说,这三包药材,应该是针对‘炼血、洗髓’这个层次的。” “因为各坊掌旗使的药浴规格,就是这個层次。” “例如青山坊的梁虎,他其实已经达到了内壮境界,但是每个月领取的‘内壮药浴材料’,都是他主动扣除了银两的。” “伱这十二两,之所以没有扣除掉,则是因为韩征,他自己贴了钱,帮你换了药材。” “他待你确实不错。” 陆公笑着说道:“你得尽快攒些功勋,继任他总旗使的位置。” 如若林焰功勋足够,可以继任总旗使。 那么凭着韩征的功勋,便可以升任内城镇守使之一。 这么些年来,他坐在外南司总旗使的位置上,没有办法升任,有很多的原因。 最大一部分原因,来自于栖凤府城的仇家,明里暗里进行打压。 但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外城正南区域,没有足以继任总旗使职位的合适人选! 以林焰当前炼精境的修为,若是展露出来,倒是足以担任“总旗使”的位置。 但是他的功劳,远远不够,实在资历太浅。 “如果灭掉几个‘劫烬’的高层,就差不多了。” 陆公这样说来,笑了声,说道:“继任总旗使,每月修炼所需的药材与丹丸,便也足够了。” “多谢陆公指点。” 林焰起身来,施了一礼,旋即告辞,准备离去。 而陆公却忽然说道:“听说你给外南城守衙门,写了一封信件,要求他们,重视守城之人死后,其家眷亲属的处境?” “确有此事。” “你初到临江坊,就向外南衙门施压,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 “……” 林焰先是沉默了一下,然后才说道:“前夜里,有一名巡夜使,名为周集,守城而死!” “在昨日午时,青天白日,有人闯进他家,欺凌祖孙二人,打算吃空其家中所有,并且霸占巡夜使名额,更打算吞下抚恤金。” “我二哥林磊,读书不多,勉强识字,但昨日却禁不住挺身而出,仗义执言。” “他不是习武之人,险些遭人殴打一顿,却还是没有后退。” “其实他这种人,平日里老实沉稳,容忍退让,甚至显得有些懦弱,所以很少会招惹麻烦。” “但昨日的他,却没有怕麻烦了。” 林焰笑着说道:“有此榜样在前,我作为临江司掌旗使,职权范围所属,而且还是当夜共同守城之人!若是因惧怕麻烦,惜身而沉默,岂不可笑?” 他吐出口气,低声道:“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啊……” 随后他朝陆公二人,施了一礼,朝着院外走去。 “近期行事,留个心眼。” 陆公看着他的背影,露出笑容,道:“小心谨慎些。” 等到林焰走出院门之外,才见那个脸庞黝黑的中年人,终于忍不住开口。 “陆公,他刚才说的,什么‘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是什么意思来着?”这憨厚男子摸着脑袋,道:“昨儿也没下雪呀?也没人冻死吧?” “你记性倒好,一字不漏,就把这句话念出来了。” 陆公笑了一声,低语道:“这句话细细念来,颇有韵味……只是,念出来简单,能真正挺身而出的,又有几个呢?” 这般说来,他老人家取过了那放着药材的包袱,缓缓起身来。 “午后,他来取药时,替老夫问他一声,若不介意的话,老夫想要见一见林磊。” “内城各方,想要求见陆公而不得,他兄长有此等荣幸,还介意个什么?”黝黑的脸庞上,颇是茫然。 “不!” 陆公摇头说道:“老夫要见的,不是他兄长,而是林家二郎,林磊!” 憨厚中年男子更是茫然。 林磊不就是林焰的二哥? 陆公没有解释,只是淡淡道:“虽然老夫没有恶意,但也不好瞒着林焰,贸然结识他的家人。” “要有长久的交情,就要有基本的尊重。” “当然,老夫收他这十两银子的成本,同样也是对他的尊重。” 第46章 药浴的效果 离开了陆公小院,林焰径直前往二哥家中。 只是迎面走来的,却是一个身材粗壮的青年男子。 这是二嫂的兄长,名为贺止,如今临江坊第六街的里正,算是在这片地界,混得风生水起。 当初林焰能够进入屠宰场干活,也是因为他的关系。 “阿焰!你小子近两日,怎么没见着人?” “近两日,城里闹邪祟,不敢出门。” “你小子,身子也不瘦弱,杀猪也不少了,胆子依然还是这么小,今后得壮壮胆魄才行,哪天带你搬死人尸体去。” 贺止哈哈大笑,说道:“老一辈人说,屠夫都有煞气,如果邪祟见着你,多半还得怕你咧!都说邪祟怕恶人,你怕什么妖邪?” “这两日城里闹邪祟,屠宰场让外城衙门给征用了,伱们暂时歇个两三日,我还寻思着你近些时日没活干,打算让你来干些杂活,好歹也能挣几十个铜钱的。” 他近前来,准备与林焰闲聊片刻。 却在这时,见有一個少年,匆忙跑来。 “大哥,内城有位贵人,想要出城打猎,坊正老爷已经指明,要你去接待。” “妖邪攻城才过去过久,怎么还想出城打猎?”贺止闻言,顿时有些头疼。 高柳外城,各坊的交界处,都已隔出了山林溪流。 例如青山坊和临江坊,中间便有一座牛角山。 “在城里边,顶多就是踏青,游山玩水,他们早觉得无趣了。” 那少年嘿然一笑,说道:“这些内城的贵人,都不用干活,就能吃饱饭,当然要寻些刺激的事儿!不过还好,赏钱给得不少……” “行了,那就先去准备。” 贺止这样说来,又朝着林焰说道:“我还有事,先去忙了,哪天得空了,再吃个饭。” “好。” 林焰点了点头,挥了挥手。 前夜妖邪攻城,死伤不少,且坊间坍塌的房子,也不在少数。 临江坊内,目前人手有限,奉命收拾残局,直到现在,还没收拾干净。 可在今日,却还得调一批人,去伺候这些从内城出来玩乐的贵人。 而林焰偏头看了一眼不远处,已挂起白幡的周家,脸色略有些沉凝。 —— 走进二哥家门,便听见了内里,传来了二嫂的声音。 “前两日,你去了那女孩儿的家里,给阿焰谈婚事,怎么近来又没了动静?” “咱家虽然缺了些,但跟我兄长开个口,给阿焰成婚用的钱,他倒也是愿意借出来的。” “先前我要开口,你又打岔,什么意思?” “莫非是阿焰的婚事,又有什么变故?” “是那女孩儿嫌咱们家境不好?” 二嫂这样说来,声音当中还有些忧虑。 林磊的神色,更加复杂,欲言又止。 倒不是那女孩子嫌咱们家境不好。 是那女孩子的家境,也太不好了。 想起那夜的场景,林磊的脸色都有些白了,隐约有些后怕。 他看了自家妻子一眼,终究没有直说。 这话说出来,只能让妻子吓得整夜睡不着觉,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用处。 更何况,万一传出去了,坊间的邻居,不得到处说林焰被鬼迷了? 这以后不好找媳妇儿啊! “你又不说话,跟个木头似的,那可是你亲弟弟!” 二嫂叹了声,无奈说道:“阿焰也是到了成家的年纪了,你瞧瞧他教孩子念的那些顺口溜,都是什么‘低头思姑娘’……” “这分明是他通过孩子,在提醒咱们两口子,他想娶妻了啊。” “他眼下有了喜欢的女孩子,你总得去给他说定这门亲事才好。” “要是晚了,有别人上门提亲,坏了阿焰这桩姻缘,你不得自责一辈子?” 随着二嫂的话,二哥脸色也逐渐变得有些复杂,思考着是不是真的该给弟弟找一门亲事了。 而在门外,林焰神色愈发复杂。 以二嫂这样的才情,不去著书立作,编写故事,实在有点儿可惜了。 “低头思姑娘……” 林焰看着正屁颠屁颠跑过来,嘴里还喊着“小猪、小猪”的女娃儿。 深吸口气,不由无奈,神情复杂地道:“你个小傻猪,可坏我名声了呀……” 他只好抱着小娃儿,迈步进了房中,喊道:“二哥,二嫂,我饿啦。” —— 当着林焰的面,兄嫂终究没有提及,尚未定下的“亲事”。 吃过饭以后,二嫂洗了碗筷,逗弄孩子。 而林磊在院中,打造木梯。 林焰则是主动将家中水缸挑满,烧了一锅热水,在里间洗澡。 他先是将药包拆出来,在水中炖煮,然后舀起药水,加在洗澡桶里,经过反复多次,直至药渣在炖煮之中,已无颜色。 而洗澡水此刻,便也不再滚烫,温度正好。 他脱去衣袍,将身子沉入桶中。 温热的水汽,让他颇感舒适。 体内气血,逐渐流转。 “内壮的药浴材料,在外边购买药材来拼配,少说五两银子一副。” “而这一副药材,显然是陆公身边那位‘护道人’常用的,属于炼精境的药浴材料。” “陆公让我添三两银子,也就是说,这一桶药水,就得八两银子。” “在这高柳城当中,许多人累死累活,也就挣得二三两银子,勉强糊口,甚至难以为继。” “就算是兄长,有贺止的帮衬,干活勤快,但这一副药材,也得半年,才能攒得足。” “习武之路,确实不是一般底层百姓人家,能够奢望的道路。” 林焰这样想着,微微闭目,暗道:“不过从此之后,以临江司小旗的身份现于人前,倒也少了很多枷锁……” 他微微闭目,感应着肉身体魄,对于药力的吸收。 以他强大的感知,可以察觉得到,在水凉了之后,药效基本微弱得可以忽略不计了。 这证明他对于药效的吸收,几乎做到了完美,已经达到了九成九。 于是他深吸口气,感应着自身修为的进展。 修为:炼精境(652/3650) 然后,等他张开眼睛时,脸都快黑了。 “花了八两银子,就加了一点?” “一次药浴,增一点修为?” “这要是纯粹依靠药浴来增长修为,想要达成炼精境巅峰,不得足足十年?” “而我还算是体质特殊,对于药力吸收,超过九成往上。” “换作其他武者的体质,哪怕修成炼精境,哪怕每日都能进行一次药浴,岂不是还得熬个二三十年,才能攀升至炼精境巅峰?” “不对,人身气血,盛极而衰,武者年岁过了四十,便算是攀升到鼎盛巅峰,于此过后,则会逐渐老迈而衰败。” 第47章 当街纵马!害人性命! 炼精境层次的药浴材料,可谓是颇为珍贵。 就算是韩总旗使,在监天司当中,每月也不会超过五次药浴。 “药浴终究只是辅助。” 林焰心中暗道:“自身修行,才是堂皇大道。” 他吐出口气,感应着体内的力量。 如果不是食煞神通,能够让他的修为,不断攀升。 即便是以他上佳的资质,修炼路途上,怕也是坎坷艰难。 正是因为修行之大不易,所以整个高柳城,甚至整个栖凤府,炼精境的强者,数量亦是有限。 他心下颇为感慨,缓缓起身,擦拭干净,换上衣物。 “小猪、小猪、你洗好久咧……要洗秃噜皮了都……” 小女娃儿在院中陪弟弟玩耍,看着林焰出来,一把将弟弟按倒在地,然后屁颠屁颠跑过来。 那小男娃儿,当即哇哇大哭,爬着朝着林焰过来。 “月儿,怎么又把小年弄哭啦?” 二哥放下手中的木材,走了过来,然后看到林焰,不由得满面复杂。 谁家年轻人洗个澡,从上午洗到下午的? —— 待得从二哥家中走出。 林焰耳边依然还回荡着二哥的忠告。 “凡事过犹不及,别坏了身子骨。” “……” 林焰叹息了声,暗道:“还是得住临江司里边,回头让杨主簿,清理两個住处。” 一个给掌旗使无常。 一个则给小旗林焰。 而对外人而言,林焰便是伺候掌旗使的。 他这样想着,暗道:“但我一人,分饰两角,仍是分身乏术,得另外再寻个解决的方法。” 他略感无奈,以林焰的身份,前往临江司。 按照规矩,林焰得去临江司报到,从库房当中领取小旗等物事。 实际上,以掌旗使的身份,可以直接取走,交与属下。 但林焰既然要长期作为临江司的一员,或多或少得要出现在临江司众人的面前。 更何况,虽然“小旗”不属于监天司的正式成员,但位于临江司麾下,还需要由杨主簿登记名单,上报外南司,留下名字,领取俸禄。 当林焰走入临江司,以新的身份,见到了杨主簿。 这位杨主簿,并没有看出端倪,只是颇为和善。 “你既然是掌旗使亲自挑选的人,一些繁琐的过程,便也可以省了。” “日常巡视,监察各方,其他的诸事,会另外派人负责,而你的职责,便是听从掌旗使的吩咐。” “想必这些,你已经从掌旗使那儿得知了。” 杨主簿这般说来,递过了小旗。 林焰接过小旗,点了点头,应道:“是的,已从无常掌旗使那里,得知了这些。” “临江司小旗的佩刀,目前还在炼造,过两日才能取回来。” 杨主簿说道:“至于服饰,明日便好,到时候你来一起取了。” 因为“小旗”,不属于监天司的正式成员,所以上面并不会赐予佩刀、服饰等相应物事。 这是由当地监天司分部,自行负责。 所以佩刀、服饰等物事,由临江司自行负责。 此前是梁虎代掌临江坊,但却不属于临江司的掌旗使。 所以那十二小旗的服饰和佩刀,都出自于梁虎之手,并非临江司所制。 而今梁虎及其麾下,被林焰驱离。 所以,临江司新招小旗,都得要新造佩刀和服饰。 也唯独这十二支小旗,是内城的监天司所造,代表身份。 “另外,后院是掌旗使的住处,已经命人收拾好了。” 杨主簿说道:“掌旗使有令,在他的房子隔壁,给你留了住处。” 说到这里,杨主簿笑了一声,说道:“看来掌旗使,是真心实意,想要栽培伱,万不能辜负了他。” “是的,定然无愧掌旗使栽培!” 林焰神色肃然,心道:“我栽培我自己,当然得要真心实意。” 才这样想着,便听得外边倏忽传来吵杂之声。 他在刚才,就听到了些许声响,但似乎愈演愈烈。 临江司的院墙,也挡不住这强烈的吵杂声。 而杨主簿此刻才听得吵杂声,喝道:“外边是怎么回事?” 他连忙起身,往外走去。 而外边有临江司的杂役,连忙赶来。 “回杨主簿,有人纵马过街,撞死了人。” “去看一看。” 杨主簿这般说来,正要往后招呼林焰这名小旗,扭头一看,却发现人已不见了。 还没等他有什么想法,然后前方传来的声音,愈发杂乱了。 —— 街道之前。 只见一匹雄骏烈马,昂然而立。 坐在马上的年轻人,约莫二十七八的年纪,他身着锦衣,腰束玉带,气宇轩扬。 在一人一马之前,躺着个头发灰白的老者,衣衫朴素,正浑身搐动,口鼻溢血,瞳孔逐渐涣散,显然是活不下来了。 “爷爷……爷爷……” 女孩儿扑在老者身上,不断地哭泣,凄厉而又悲凉,浑身都似乎冷得在颤抖。 街道两侧,群情汹涌,几乎要围上前来,抓住这纵马行凶者。 但却不知在人群之中,是谁说了一句。 “那是内城刘家,四房的一位少爷。” “……” 周边吵杂的声音,在顷刻之间,安静了下来,针落可闻。 刘家公子坐在马上,神色依然冷淡,视线缓缓从周边扫过。 周边街道上的人,纷纷低下头去,甚至不敢与之对视。 “滚开!” 刘家公子,俯视下方,眼神之中,有些不耐烦。 看着扑在尸体上,还在哭泣的女孩儿,他当即扬起一鞭,狠狠甩了过去! 这一鞭,打得不是女孩的后背,而是脖颈! 这一鞭,为的不是打个皮开肉绽,施以教训,而是要打断脖颈,直接了断,免了后续种种琐事! 鞭声有破空之音! 当即一声脆响! 两侧百姓之中,已有人连忙侧过目去,不忍再看。 但下一刻,便听得气氛,刹那之间,安静了下来。 而杨主簿,此刻才走出临江司外,看见了街道上的场景。 众目睽睽,只见一人,拦在女孩儿之前,伸手抓住了长鞭。 “混账!” 骑在骏马之上的锦衣公子,看见有人胆敢多管闲事,顿时升起一股难言的怒火。 “……” 而变成了无常掌旗使的林焰,缓缓往后,回望了一眼。 他脑海里,浮现出了守城而亡的周集。 那一具被吃空了内脏肚肠的尸体,无神的双眸当中,还有着不甘与遗憾。 林焰心中原本就按捺不住的杀机,在这一刻,愈发汹涌。 “你可知晓,本公子乃是……” 锦衣公子愤怒的声音,还没落下。 便见刀光一闪,马首飞出了十步外。 鲜血喷溅一地。 马骤然倒下。 锦衣公子立时翻下马来,摔在地上,狼狈不堪。 看着被斩掉了头的这匹骏马,他当即目眦欲裂,愤怒地厉喝出声。 “你竟然敢杀我的马?” 林焰没有回应,往前一步。 他眼神冰冷,左手握掌为拳,轰了过去。 “住手!” 不远处的街道,传来怒喝之声。 林焰视若未闻,这一拳力道更足。 锦衣公子只觉眼前骤然一暗,剧痛袭来,近乎昏了过去。 这一拳,打烂了鼻梁,砸碎了牙齿。 而林焰在周边无比震惊而沉寂的目光下,往前一步,踩在了锦衣公子的脖颈处。 他面无表情,只是脚下缓缓用力。 然后缓缓偏头,看向来人。 第48章 要试本使的刀,是否锋利么? 街道两侧尽头,分别有两批人,匆忙跑来。 后方那边,是外南衙门的人,足有二十余人。 为首之人,身上的深色袍服,象征着他外南衙门“副令使”的身份。 而跟随而来的,有十二名日巡使。 跟随在旁的,还有临江坊的坊正老爷。 如果说,外南城守衙门的这批人,察觉到此处出现变故,职责所在,前来探查,合乎情理。 那么林焰目光所看向的前方街道尽头,便很不合理。 为首之人,监天司青山坊分部的掌旗使,梁虎! 在他身后,有十二名小旗,各自持刀,快步而来。 前后两批人,迅速逼近,来势汹汹。 “大胆!谁敢当街行凶?” 外南城守衙门的这位副令使,骤然怒喝,脸色阴沉。 两侧百姓当中,多了些许议论之色。 有稍微年轻些的,认为外南衙门前来执法,理当公正,便想出面作证。 但却见到,在副令使身后,十二名日巡使,朝着两侧看去,手中执刀,脸色阴沉,有着极为明显的威胁之意。 刹那之间,场面当中,一片沉寂。 “误会!” 就在这时,杨主簿连忙赶来,道:“赵令使,此乃我临江司新任掌旗使,无常大人。” “我监天司的掌旗使,也不能肆意妄为,罔顾法纪,当街杀人。” 梁虎骤然开口,语气冰冷,将手按在刀柄上:“老子代掌临江坊这么些时日,也没闹出这样的事来,五爷怕是杀上瘾了,逮着谁都想来一刀?” 眼见周边十二小旗,以及十二日巡使,分别围拢上来。 周边百姓,纷纷退开,生恐被波及到,无辜受难。 眼看那位外南衙门的副令使,缓缓走近,看着林焰。 “无常掌旗使,坊间称为五爷是吧?” 副令使语气平淡,缓缓说道:“本使是不是,也该称你一声爷?” “……” 林焰没有开口,甚至没有理会。 他只是低头看了一下,脚下踩着的刘家公子。 刘家公子已经醒来,看着周边来人,不由心头大定,狞笑道:“有种你踩死我?老子姓刘……” 声音未落,他脸色刹那涨红,已是说不出话来。 因为面无表情的林焰,脚下正缓缓用力,往下踩压。 “五爷!” 杨主簿看见了林焰眼中的杀机,连忙上前,低声道:“不要冲动。” 旋即又见杨主簿朝着副令使看去,说道:“赵令使,这位刘家公子,当街纵马,众目睽睽之下,撞死老人,还要行凶,试图杀害稚童,属实过分了些,五爷一向性情霸烈,所以……” “嗯?” 这位副令使,淡淡说道:“性情霸烈,一介莽夫,不能顾全大局,就不该担任高位,继续当个小旗就是了。” 外南城守衙门,管辖外城正南区域,治理十二坊。 他是两大副令使之一,在外南城守衙门,仅次于正令使,权位极高。 就算是监天司,也就只有负责监察整个外城正南区域的总旗使韩征,才有资格,高他一头。 所以,纯粹以身份地位而言,他要高于临江坊内的掌旗使。 “……” 当下,杨主簿脸色也不甚好看。 但深吸口气,看了林焰一眼,还是说道:“众目睽睽,五爷执法,合乎情理!副令使,若是这般咄咄逼人,回头闹到内城,您可不占理的……” 不知不觉间,在他口中,原本显得更为尊敬的赵令使,称呼已经变成了副令使,隐约也表达了三分不满之意。 “不占理?他想当街杀人,就占理了吗?” 赵令使语气平淡,缓缓说道:“罢了,给韩总旗使一个面子,本使也不追究他当街伤人杀马,甚至试图杀人的罪责……放人!” 杨主簿连忙转过头去,看向林焰,脸上有些焦急之色。 “放人?” 林焰眼神变得愈发冰冷,缓缓说道:“当街纵马,出了人命,你让老子放人?” 他伸手指向地上的老人尸体,以及那浑身似乎冷得在颤抖,已经哭得说不出话来的女孩儿。 “老人有一独子,名为周集,前夜守城而死。” “今日这個为了守护高柳城而失去儿子的父亲,被人当街撞死,视若草芥。” “今日这个为了守护高柳城而失去父亲的女儿,险些被人一鞭打断了脑袋。” “周集守城而亡,死无全尸,而在场诸位安坐城中,有他一份功劳。” “想要放人,倒也简单。” 林焰目光冰冷,缓缓说道:“你让这位受害的老人,亲口谅解他?” 在场众人,无不面色微变。 让死人开口,谅解刘家公子? 这不就是摆明了,今日绝不放人? 不等脸色阴沉的赵令使开口。 却听得林焰再次开口。 “或者你让城中百姓,全都昧着良心,一齐开口,让我放人?” “……” 气氛沉寂,隐约之间,有些剑拔弩张。 赵令使脸色铁青,眼中满是寒意。 “看来你这位副令使,也没这个威望。” 林焰淡淡道:“所以,伱连威望都没有,想着就凭一句话,就凌驾于律法之上?” 声音未落,林焰的刀尖,已经指在刘家公子的脑袋上,目光直视前方。 “姓赵的,你若秉公执法,德高望重,本使尊你一声‘赵令使’!” “今日在本使的面前,想要倚老卖老,耀武扬威,罔顾法纪,践踏人命尊严,你算什么东西?” “别说你一个副令使,就算外南衙门的正令,今日在我监天司的门前,胆敢阻我办案,也得试一试,本使的刀,是否锋利!” 随着林焰的刀锋所指,气氛凝滞到了极点。 尤其是十二日巡使,手中佩刀,已然缓慢拔出。 寒意笼罩在这街道之中。 杨主簿深深看了他一眼,不由得吸了口气,往后退了半步,也站在了这位掌旗使的身侧。 “这条街道上的人,越来越多了。” 就在这时,临江坊的坊正,连忙近前来,低声道:“赵令使,这里不止是临江坊的居民,还有许多来自于城外的商队!” “若传出去,律法形同虚设,有损城守府名声。” “今后坊间诸事,属下也不好治理。” “众目睽睽,不如换个方式救人?” 他声音落下,却见赵令使眼神漠然,瞥了他一眼。 坊正老爷心中微震,连忙后退半步,再不敢多言。 而赵令使扫过场中一眼,终于还是缓缓开口。 “本使来此,自是要秉公办事。” “此人当街纵马,误撞老人,按照规矩,理当交由外南衙门审理。” “监天司拥有监察城中各方的权力,但不具备审理案犯的资格。” “缉凶捕盗,审案定罪,是我外南衙门的职责。” 赵令使语气如常,淡淡道:“监天司负责监察律法执行,今日若不交人,视律法如虚设,则是知法犯法,谁也保不住你!” 他声音落下,手掌微微一摆。 十二日巡使,刀已出鞘,指向林焰。 而赵令使又不着痕迹地看了梁虎一眼。 梁虎会意,缓缓往前一步,语气平淡:“五爷,莫要践踏律法,理当遵从规矩,交人!” 青山坊十二小旗,齐齐拔刀,厉声大喝。 “交人!” “交人!” “交人!” 第49章 用刀斩出来的公道! 临江司门前,各方汇聚于此。 十二小旗、十二日巡使、皆齐声大喝,威压而至! 杨主簿心头微凛,暗道:“完了,别人反占了理,若不交人,反倒是五爷在践踏律法了。” 他心中沉了下去,只觉大势已去。 对方不提释放,只说调走嫌犯,进行审理,如此一来,便占下了道理,夺去了大势。 五爷再不妥协,便算胡搅蛮缠。 而街道两侧,除了周边的百姓居民以外,还有来自于城外的各方商队,以及临江坊当中各家的势力。 当铺、赌坊、青楼、盐庄、粮库、渔帮等势力,背后都有靠山。 今日交人,便是妥协,也是服软,更是低头。 那么,临江司新任掌旗使的威严,荡然无存! 杨主簿的心中,闪过了众多的念头,他的目光,忽然落在了地上的老人尸体,还有哭得昏厥过去的女孩儿身上。 等他的视线,缓缓抬起,越过梁虎以及十二小旗。 最后,他看向了不远处,临江司的大门。 刹那之间,心中升起一种明悟。 这不是意外! “五爷!” 梁虎此刻,提着佩刀,往前行来,昂然说道:“当街纵马,致人死伤,论法而定,该交由外南衙门处置。” “经外南衙门审理,判定罪责,进行惩处。” “未经审理,他就不是案犯,轮不到你当街杀人!” “你若敢出刀,就是滥用私刑,恶意杀人。” 梁虎往前而来,肃然说道:“监天司虽有监察全城的职责,但不能凌驾于律法之上!” 他的刀,指向了林焰,说道:“今日你敢肆意妄为,罔顾法纪,便是知法犯法,为保监天司名声,勿怪梁某清理门……” 他声音未落,便见林焰身形一闪,已到近前。 只见青天白日间,刀光骤然一闪! 梁虎虽早有防备,却也不由得心中升起一股寒意,立时提刀格挡! 铿锵一声! 梁虎只觉手掌剧痛,刹那虎口崩裂! 他瞳孔紧缩,看着眼前的刀,倏忽断成两截。 而这位五爷的刀,却余势不消,仍斩了下来。 “你敢……” 声音未落,这一刀劈在胸口。 金铁交击之声传开! 监天司所赐护心镜,骤然裂开! 梁虎浑身一轻,只觉往后飞去。 然后浑身一震,重重摔倒在地,再抬起头来,只觉天旋地转,一片昏暗。 喉咙间禁不住升起腥味,张口一吐,便是鲜血喷溅。 他仰面倒下,便只觉陷入了黑暗之中。 场中气氛,立时凝滞。 众人只见这位临江司掌旗使,骤然一刀砍去,梁虎便往后抛出两丈余,张口吐血,昏死过去。 而直到此刻,梁虎的断刀,落在地上,清脆的金铁之音,响彻街道。 梁虎身侧的十二小旗,本要一拥而上,却在刹那之间,都停住了脚步,露出了惊恐之色。 外界不知梁掌旗使真正的修为。 但他们却心知肚明! 堂堂内壮的武夫! 竟然如此不堪一击? 若不是监天司的护心镜,只怕梁掌旗使,刚才已被斩成两截! 他们大都修为不高,若是一拥而上,必然都要死在这街道之上。 “快救梁掌旗使!” 有人大呼一声,这十二小旗匆忙往后,扶起昏死的梁虎,急忙离开。 而这里的气氛,愈发沉凝,更为肃杀。 赵令使的脸色,变得沉重了许多,心下更对这“莽夫”,生出了怯意。 而林焰的刀,再度往下,指向了刘家公子。 但他的视线,却看着前方的赵令使。 “外南衙门审理,方能定罪,方可伏法,规矩我知晓。” “既然如此,作为外南衙门的副令使,你有资格审理此案。” 声音落下,林焰一脚,将刘家公子踢了过去,滚到了赵令使的脚下。 赵令使微微低头,看着脚下。 刘家公子面无血色,满是惊恐神情。 “此时此刻,此地当中,人证物证俱在,杀人者与受害者,齐聚于此。” 林焰走上前来,提起长刀。 刀尖直指赵令使的脸。 “当着众人的面,你来审案!” “给众人一个公道,给高柳城一个公道,给这天下律法一个公道。” “更要给这爷孙,一個真正的公道!” 随着林焰的话,身边十二名日巡使,将他围住,刀锋直指,却面面相觑,不敢上前。 林焰神色如常,往前半步。 他将刀缓缓递了过去。 直到刀身,贴在这位副令使的脸颊上。 “伱作为外南衙门的副令使,若是处事不公,徇私枉法,依照规矩,按照律法,按照监天司职权……” 林焰用长刀拍了拍他的脸颊,寒声道:“老子一刀劈了你!” “混账!就算你作为监天司掌旗使,不属我外南衙门管辖,可是……” “人生苦短,老子只数三个数,让你审完这案子。” “无常,你可知晓,今日之事,会有什么后果?” “数完这三个数,案子没审完,老子一刀劈了他,然后顺带劈了你。” “无常!本座乃是外南衙门副令使!” “三!” “论罪当杀!” 赵令使立时脱口而出。 看着眼前的刀锋,感受着刀上的寒意。 直视这杀星的目光。 他禁不住心中一颤,再也没法端住架子。 “赵远,你是我刘家扶起来,我是刘家的人,我……” 这位刘家公子,顿时大吼,目眦欲裂,又朝着林焰喊道:“你不能杀我!我有刘氏血脉……我没犯死罪……不就是个贱民,一个要入土的老东西,你怎么能让我赔命……” 林焰没有回应,只是伸手从地上扯起了这位湿了裤裆的刘家公子。 随后他便将刀锋按在刘家公子的脖颈处。 紧接着,林焰左手按住刘家公子的脑袋,往前推去。 “刘公子,这是外南衙门赵副令使判的案子,本使只是执法,你看清楚他这大公无私的脸!” 声音未落,刘家公子的脸,被送到了赵令使的面前。 二人面对面,连呼吸都喷在对方的脸上。 眼里的血丝,脸上的神情,皮肤上的汗毛,都一清二楚。 噗嗤一声! 林焰干脆利索,狠狠一拉。 刀锋割破了刘家公子的喉咙。 鲜血溅在赵令使的脸上。 第50章 一刀镇临江! 临江司前方街道。 坊间百姓,都亲眼看着这一幕。 来自于高柳城外的各方商队势力。 以及临江坊内,各行各业,各帮各派,都看见了这一幕。 临江司新任掌旗使的态度! 无论是外南衙门的高层,还是监天司的同僚,都阻拦不住他昭示公理的决心! 哪怕是来自于内城刘家的血脉,只要在此行凶,也都不能逍遥法外。 这一刀,是杀给赵令使看的,也是杀给外南衙门看的。 这一刀,同样是杀给坊间百姓看的,更是杀给城中内外的各方势力看的。 而林焰的刀,缓缓收入鞘中。 他也不看这个被溅了一身血,眼中充满怒意的副令使。 他缓缓转身,看向街道两边的人群,语气平静,声音传开。 “本使名为无常,目前任职于临江坊内监天司分部,担任掌旗使之位!” “监天司职责所在,监察城中一应律法执行,杜绝不公之事。” “临江坊内,各方掌权者,凡有以权谋私,仗势欺人,贪赃枉法,徇私舞弊,草菅人命等不平之事,皆可来报监天司。” “但凡查实,必予严惩!” “如犯死罪,定斩不饶!” 林焰声音冷淡,目光扫过各方。 他再次转身,目光越过那位赵令使,看着临江坊的坊正老爷。 “坊间之事,你权力最高。” “各行各业,尽数归你治理,监天司没有插手的权力。” “但你记住,监天司拥有盯着你的权力。” “有任何不公之事报来监天司,本使会亲自找你核实!” “若你犯下的罪,攒到了论罪该杀的地步,本使会依照律法,斩落伱的首级,挂在临江坊最高的位置上!” “如果你觉得有靠山,可以保住你的命,建议你跟刘公子多聊一聊心得。” 林焰冷声道:“在本使的刀锋之下,你猜一猜,你身后的靠山,会不会也来一句‘论罪该杀’?” 刹那之间,赵令使的脸色,阴沉如水。 今日之事,本该是折辱这位新任掌旗使! 若对方释放刘公子,那么颜面扫地,威风无存。 若对方执意不放刘公子,那么治一个罔顾法纪,知法犯法的罪名。 谁能想到,对方就是这么一介莽夫,当场拔刀,砍碎了所有的算计。 而今,更是咄咄逼人,全然不留半点余地,等同于宣战! —— 此时此刻,临江坊间,最高的酒楼。 这座酒楼虽然位于另一条街道,但俯视下去,仍能将那边发生的一切,尽数收入眼底。 两道人影,皆背负双手,静静望向前方。 两人都貌若中年,只是一人身着青袍,而一人身着白袍。 “昨夜临江司一封书信,命外南衙门,治理‘吃绝户’之事,并有威胁之意。” “赵令使对此颇为不满,今日原想打压这新任掌旗使的气焰,现在看来,是他自己颜面扫地,威严散尽。” “这一身血,可是把堂堂副令使的脸,给染得不成样子。” 青袍男子不由得笑了声:“谁也没有想到,这位新任掌旗使,竟然真的不按常理做事,用一柄长刀,挑翻了规矩,架在了赵远的脑袋上。” “莽夫而已,只有一腔热血,只凭手中刀锋,不识大局,不懂规则,不能圆滑,走不出长远的道路。” 白袍男子这般开口,眼神之中,冷漠至极。 青袍男子却微微摇头,说道:“他可不是一般的莽夫。” “咱们也见过太多的莽夫,在被逼到绝境时,不讲规矩,骤然暴起,以为凭着蛮力,就能掀翻局面,抗衡规则。” “但无一例外,全都死了。” “例如刚才,这位‘五爷’,暴起一刀,若不能劈翻梁虎,那么此刻躺在地上,掉了脑袋的,一定是他自己!” “当一个不讲规矩的武夫,拥有着挑翻规则,劈开局面的强大力量,那么你再纯粹视之为莽夫,就大错特错了。” 随着青袍男子的声音,那白袍男子也神色逐渐阴沉了下来。 先前那一刀,劈翻了梁虎,也劈碎了赵令使与他麾下武夫的信心。 而后来杀死刘家公子的这一刀,更是彻底粉碎了临江坊内原有的规则。 “没有强大的能力,纵然手中执刀,也只是徒添笑柄,在你我眼中,一样还是蝼蚁。” 青袍男子叹息说道:“但今日这位掌旗使展现出来的修为,至少在内壮巅峰。” 他停顿了一下,然后正色说道:“而且这位掌旗使,过于年轻,潜力无穷。” 若没有掀翻棋盘的能力,妄想拿刀,挑战规则,便只能成为笑话。 可是这位掌旗使,明显已经具备了掀翻棋盘的资格。 这也是赵令使咬牙切齿之下,仍然选择了容忍退让,甚至任由对方施威的真正原因! “我收回刚才那句话。” 白袍男子神色变得凝重。 他的手,按在栏杆上,五指紧握,逐渐指背发白。 他深吸口气,然后说道:“今日之后,临江坊内,这個‘不畏权贵、秉公执法、嫉恶如仇’的掌旗使,其威望之高,必将达到临江司历代掌旗使的最高!” “他的刀过于锋利,今日压制不住,势必镇压整个临江坊。” “坊间的各方势力,头上悬着一把刀,从此战战兢兢,行事如履薄冰,只能按照固定的规章律法行事。” “可是,坊间做生意,太过于规矩,哪里能挣得到大钱?” 两人这般说来,均是对视了一眼,达成了共识。 白袍男子缓缓说道:“所以,他得要死了才成啊。” 而青袍男子则幽幽说道:“过刚易折,他这把刀迟早会折断的。” “但只要这把刀一日不断,咱们的财路就会断上一日。” 白袍男子负手而立,说道:“临江坊容不得这么大公无私之人,想个办法,尽快折了他。” 而青袍男子则思索了一番,沉吟着开口。 “刘家的人死了,应该不会善罢甘休。” “但这小子,却让赵远这位副令使亲自断案,自己仅仅是充当了刽子手。” “眼下道理在他手上,背后又有外南司的韩总旗使,刘家想必也没有报复的理由。” “但刘家势必对此子,深恶痛绝,缺的就是一个‘理由’!” 青袍男子轻笑了声,说道:“不如想个办法,给刘家一个理由?” 第51章 五爷的认可! 街道两侧,人皆散尽。 赵令使一言不发,阴沉着脸,带着十二日巡使离去。 纵然是外南衙门的副令使,位高权重,俯视众人,却在今日大庭广众之下,颜面扫地。 只因为这位掌旗使的刀,太过于锋锐! “……” 看着副令使的背影,林焰神色平淡,目光移向了边上,淡淡道:“坊正老爷,这街道上的事,你处理干净。” “这案犯的尸身,按照规矩处理掉。” “周家这位老人的后事,我临江司代劳,期间所有花费,会列举清单,交到外南衙门。” “这小姑娘,她父亲的抚恤金,以及他祖父的赔偿,不在本使的职权范围之内。” 他这样说来,平静说道:“不过,临江司会一直关注她,若是在她身上发生什么不公之事,那就是你渎职之罪……” 往前半步,林焰拍了拍坊正老爷的肩膀,说道:“你们这些掌权者犯了过错,若不能严厉惩处,就是本使的失职了。” 坊正老爷吓得脸色苍白,就连副令使都只能忍气吞声,他又怎敢多言? 今日之后,整个临江坊,无论哪一方势力,谁敢在临江司掌旗使面前放肆? “……” 杨主簿神色变得极为复杂,心道:“一刀就劈碎了这些旧有的规则,成就了前所未有的威望,这位五爷比我想象之中,要高明得多。” “杨主簿,周家老人的后事,你亲自来处理……这小姑娘先带回临江司。” 林焰这般说来,又淡淡说道:“把这匹马的尸体,也带回去,正好本座要祭槐尊。” 停顿了下,他看着杨主簿,淡淡道:“不愧是外南司派来的主簿。” 这位杨主簿,一开始是打算劝说,让他容忍下来的。 但察觉到自家掌旗使,坚韧决绝的态度。 他还是选择了,站在无常掌旗使的身边。 尽管对面是与他共事数年的梁虎,以及明面上权位更高的外南衙门副令使赵远。 但他还是牢牢记着一点。 他杨忘自身,是临江司的主簿。 —— “拜见掌旗使。” 约莫半刻钟后,三位小旗,来到临江司内。 只见三人,立时躬身施礼,神色之间都极为复杂。 他们显然已经听说了先前的事情。 一刀劈翻梁虎,威压外南衙门副令使,彻底镇住坊间各方势力。 当下年纪最大的缺耳中年男子,上前一步,告罪道:“属下三人,今日贪睡,未能到场,助五爷壮威,请五爷降罪!” “事出有因,何罪之有?” 林焰语气如常,这般说道。 前天夜里有妖邪入城,这三人跟随梁虎巡视坊间。 而昨日白昼间,则主动来投,监察各方势力善后的种种事情。 昨夜里,则又负责巡城,搜寻那些处置刘光丁尸首的差役。 习武之人,虽然精力充沛,但也没法不眠不休,仍需歇息。 林焰并未怪罪,只是却深深看了邹进一眼。 三名小旗之中,邹进年纪最大,心思最深。 先前若是直接开口,说明刚才贪睡迟来的原因,不免有邀功之意,推卸罪责之心,从而惹人厌烦。 眼下这番话,看似主动告罪,请求责罚,实则以退为进。 只要林焰不是暴戾凶狂的性子,便不会因为此事而怪罪。 若是依然怪罪,则证明这位新任掌旗使,不会体恤下属,全无半点情面。 “你们三人,虽然迟来,但有心助威,证明你们不是因为顾念与梁虎之间的旧情,也不是惧怕外南衙门副令使的威势。” 林焰上前,拍了拍邹进的肩膀,缓缓说道:“如此,本使已算满意。” 迎着掌旗使的目光,邹进心中微震,当即明朗,自己这点儿小心思,已被看穿。 这位五爷,看着年轻,此刻在邹进心中,却仿佛面对着一个洞悉人心的老江湖。 “我等有幸入掌旗使麾下,定然尽心竭力,绝无二意。” 邹进眼神一凝,当即肃然开口,语气坚定。 林焰微微点头,收回了手掌。 这个下属,算是個老油条,若不敲打一次,实在心思太多。 随后,他的目光,又落在了三人当中,年纪最小的那个青年身上。 “今早时分,可将我的话,都带到了么?” “回五爷,一字不差,全数报知槐尊。” 冯晖当即往前半步,躬身施礼。 林焰微微点头,然后说道:“去后院,备一辆马车,将准备好的祭品,尽数装上,半刻钟后,我便出城,祭祀槐尊。” 冯晖闻言,略有迟疑,道:“此刻已是下午,这一来一回,等祭祀完毕,怕是入夜。” “今日事,今日毕,明日还有其他事情要办。” 林焰挥了挥手,说道:“快些备好,莫要耽搁。” 冯晖当即应了一声,当即转身,朝后院而去。 随后林焰看向其余二人,说道:“邹进,郑流,伱们两人,可以先回家中歇息,今夜负责巡视坊内。” 二人闻言,当即应是,各自回家。 等过半刻钟后,冯晖来报,已准备妥当。 “好,你回去歇息,今夜不用巡察。” 林焰说道:“如今人手不足,你一人须得负责白日之事,要好生休养。” 冯晖闻言,怔了一下,低声道:“五爷此去祭祀槐尊,这里边有众多杂物,还得有个人帮手才是。” 他都已经准备妥当,打算为五爷驾车,马鞭都拿在手里了。 “不必了,杨主簿适才告知我,新任小旗林焰,来过临江司,让他驾车就是了……小晖,马鞭给我。” “是。” 冯晖连忙递过马鞭。 看着掌旗使离开的背影,冯晖略微有些失落,叹息一声,只觉自己未能受到重用,甚至是未受信任。 所以出城一事,交给了那个名为林焰的新任小旗。 但在这时,却听得杨主簿的声音传来:“刚才五爷,叫你名字了?” “……” 冯晖有些茫然,点了点头。 杨主簿缓缓走来,悠悠说道:“叫你一声‘小晖’,看来五爷对你观感不错。” 冯晖闻言,倏忽眼前一亮,道:“如此说来,五爷算是认可我了?” “这是自然,你可要比我,更早让五爷认可。” 杨主簿感慨道:“五爷至今都叫我杨主簿,他甚至都没叫过一声更显亲近的‘小杨’。” 冯晖脸颊不由得抽搐了一下。 而随后他似乎想起什么,低声道:“对了,我总觉得今儿这事,实在有些古怪。” 第52章 出城祭槐尊! “你觉得哪里古怪?” 杨主簿似乎并不意外,平静地问道。 小晖想了想,说道:“其实事情发生在临江司门前,就足够古怪了。” “然后呢?” “当街纵马者,是刘家的人,出身高贵,正常来说,咱们是不敢得罪的。” “权贵出身,当街纵马,这类事情也不罕见,事发于临江司门前,不能是巧合吗?” “但梁掌旗使……梁虎,他来得太巧,出现得太及时,况且,他作为青山坊的掌旗使,原本也没资格插手此事。” “这倒也有些道理。” “但还有外南衙门这位副令使,他也来得巧,而且跟梁虎同时出现。” 小晖神色凝重,说道:“一个巧合,或许真是巧合,但多个巧合,必然早有谋划。” “看不出来,你心思颇为敏锐。” 杨主簿哈哈一笑,说道:“但你觉得,被你看穿的这些事情,五爷就看不穿吗?” 小晖心中微震,低声道:“五爷知晓了?” 杨主簿肃然点头:“在五爷拔刀之前,他大约就明白了,所以他那一刀,直接劈出了风采!” 停顿了下,杨主簿又深吸口气,缓缓吐出:“其实我就怕五爷杀心又起,气不过去,今晚拿刀,把梁虎和赵远,都给宰了。” “但现在,五爷选择出城祭祀槐尊,显然是按下了杀心。” “不然又要掀起一场更大的血腥风波,到时候韩总旗使都保不住他。” “毕竟这二人,身份权位,都已不低。” 杨主簿低语道:“还好五爷的杀性,没有传闻之中,那般地重……” —— 此刻街道之上。 有一辆马车,从临江司内,缓缓驶出。 车帘随风飘动,隐约能够看见一人,端坐其中。 车内之人,金丝黑袍,赫然是当今临江司的掌旗使。 而驾车之人,则是一个清秀少年,衣着朴素。 他是临江司新任小旗,林焰。 此刻便见林焰回望一眼,心中颇为满意。 “隔着车帘,模糊不清……而以我如今的剪纸为马,登峰造极,任谁也辨别不出。” 林焰这般想着,驾马前行,缓缓朝着正南城门而去。 因为妖邪攻城之事,余波尚未彻底平息,因此今日负责管理城门出入的,是城防守军的副统领之一。 此人似乎姓顾,在城墙之上巡查,恰好看见不远处街道,印有监天司标记的车辆。 “临江司的马车。” 顾副统领显然也已经听说了先前在坊间发生的事情,眉宇一扬。 他心中对于这位掌旗使,颇是好奇。 但不免也对这個能够一刀挑翻规则的强者,感到忌惮。 眼看下方的守城士兵,准备例行检查,拦下马车。 他微微皱眉,微微抬手。 身后亲兵,当即探出身子,往城门处的士兵,作了个手势。 “顾统领,这辆马车,不查了吗?” “临江司的掌旗使,就在马车上。” 顾副统领淡淡道:“你们不够资格去查他的座驾,得我亲自下去。” “下次多留点儿心眼,临江司内,养了三匹马,而马车只有一辆,通常来说,也只有掌旗使才能调用。” “这位五爷,凶名显赫,他刚上任未久,就砍翻了梁虎,拿刀拍着外南衙门副令使的脸。” 他走下了城头,来到城门处,摆了摆手,说道:“你们平日守城,张扬跋扈惯了,要是对他不敬,指不定闹出什么风波。” “而且,前两日妖邪攻城之后,因为赵景一事,咱们城防的弟兄,冲了临江司的大门。” “人家心里指不定还憋着一口恶气。” “这回我亲自在城门迎他,免得他借机发难。” 随着他这般说来,已经站到了城门口,看着缓缓而来的马车,主动上前。 “可是监天司的座驾?” “正是。”林焰微微点头,静静看着对方。 “可是五爷在车内?”顾副统领拱手道。 “五爷在歇息。”林焰平静说道:“顾副统领,要我请他老人家出来吗?” “不必了。” 顾副统领笑了一声,目光越过林焰,看见了车帘当中,那一抹身影。 他侧开身子,伸手一挥,示意麾下士兵,让开道路,放出城门。 林焰驾车,沿着城门,缓缓出城。 而顾副统领似乎也松了一口气。 “顾统领,这位五爷,不免太傲气了,您亲自来迎,他面也不露,话也不回,一个小旗就将咱们打发了。”那亲兵语气当中,显得有些不满。 “五爷没有借机发难,已经是给咱们的颜面了。”顾副统领神色凝重,缓缓说道:“毕竟咱们失礼在先。” —— 沿着城外,一路前行。 林焰驾着马车,神色冷淡。 他心中明白,今日在临江司门前发生的事情,多半不是巧合。 这是为了折辱自己这位新任掌旗使,从而布下的局! 但随着他那一刀劈出去,不但粉碎了对方的阴谋,更是助长了自己的威风,增长了在坊间的威望。 从刚才出城时,城防守军的态度,就可以察觉一二。 “今日之事,对他们来说,也许暂时受挫,告一段落。” 林焰看着怀中的刀,心中暗道:“可是在我这儿,这事还没完!” 他抬起头来,眼神之中,杀机一闪而逝。 这一路行去,遇见了三个车队,是从城外来的商队。 还有一些行人,有的是准备归返高柳城,有的是从外地远来。 此刻已到下午,他们都要在入夜之前,尽快赶到高柳城。 而这些前往高柳城的人,则都纷纷朝着林焰这边投来惊讶的目光。 正常来说,到了这个时候,临近傍晚,不会再有人出城了。 因为此时此刻,出城赶路,根本赶不及在天黑前,到达下一个“安全之地”! 所以,但凡出城之人,无一例外,是在城内,天未亮时,就备好一切,等待天色拂晓,才立即出城赶路。 “……” 林焰也没理会这些目光,驾着马车,继续前行。 大约在日暮西山时,他终于来到了槐尊所在之地。 然后,他脸色逐渐复杂。 待得走近,更是陷入了沉思当中。 槐尊呢? 那么大一棵树呢? 地上就剩了个大坑? 第53章 槐尊逃命去了 这里原本是槐尊所在的地界。 但现在槐尊不见了,只剩下一个巨大的土坑。 林焰神色凝重,左右看了一眼,没有察觉到太多的痕迹。 倒也不像是被人强行连根拔起的样子。 沉默了一下,林焰继续往前看去。 发现了一行泥土痕迹,两侧还有残枝落叶。 就像是拖着一行血迹般,显得极为悲凉凄惨。 他蹲下身子,发现这些泥土痕迹,外层干透了,但稍大的凝块,里头还是湿润的。 “……” 林焰再次陷入了沉思当中。 从这些泥土的痕迹来看,大概是中午之前发生的事情。 他今日晨时,命小晖来报槐尊,言明自己下午,将会到此拜祭。 所以中午的时候,是槐尊自己跑了? 刹那之间,在林焰的脑海当中,浮现出这样一幕。 —— 上午时分,临江司的小旗,前来报知槐尊。 “无常掌旗使,将于今日下午,前来进行拜祭。” 听得这话,槐尊整个树身瑟瑟发抖,枝丫摇曳,颤动不已。 等到小晖离开之后,经过了片刻思索的槐尊,作出了重大的决定。 两根枝条,如同双手,垂落在地,撑住两边。 然后,它用这两根枝条,撑在地上,把自己整个身子,连根拔起。 带出了大量的泥土,宛如大量的鲜血,哗啦啦掉下来。 然后,大量树根,如同无数腿脚,噼里啪啦,便是一顿奔跑。 这一株大树,就朝着山的深处,疾弛奔逃而去。 途中许多泥土都随着抖落下来,仿佛拖行了一路的血迹。 “……” 林焰揉了揉眉宇,神色间满是复杂。 都说树挪死,人挪活。 就算是槐尊这等成精的树妖,强行拔地而起,另换一处,不免也是元气大伤。 他分明已经让小晖,详细转达给槐尊,言明此行前来的本意,并且展现了对槐尊的善意。 他这一次来,是献上祭品,敬奉上香,报答前夜指路之恩。 也是因为前夜那一次拔刀相向,所以对槐尊进行赔礼道歉的。 怎么槐尊就逃命去了呢? “不对!” 林焰低语道:“我已让小晖转达善意,况且我一向是行事端正,大公无私,名声在外,赞誉无数,连仇家都没有!” “按道理说,槐尊不至于如此惧我!” “定然有其他的原因,让槐尊心生惧怕,逃离此处!” “如此说来,未必是因为我的缘故,待明日之后,我再寻一寻槐尊的去向。” 他这样想着,朝着高柳城的方向,深深看了一眼。 之所以不是今日,就寻槐尊的去向。 一来,是即将入夜,除非藏身净地,否则,即便炼精境的修为,在黑暗之中,也未必就能自保。 二来,则是他今夜,还有其他事情要办! —— 高柳城,正南门。 时已傍晚,即将入夜。 夜间守城,危险极大。 今夜负责守城的,是周副统领。 此刻顾副统领,正在与他进行交接之事。 期间不免谈起了临江司的事情。 今天下午这件事情,在高柳城当中,可谓是闹得沸沸扬扬,甚至都传到了内城。 “无常已经出城了。” 顾副统领神色严肃,说道:“他在下午出城的,至今未归。” 周副统领的神情,变得极为严肃。 即将入夜,正常来说,城门即将关闭。 一旦关闭,便不允许出入。 尤其是不准入城! “如果他打算在今日回城,那么距离高柳城,必然在三五里范围内。” 周副统领皱眉道:“只有这样,才能赶得及回城。” 顾副统领说道:“半刻钟前,已经查看过了,城外三里范围之内,没有他的踪迹。” 周副统领思索着说道:“那他是定好了‘净地’的位置,才出城的?” 城外有些特殊的地方,被誉为“净地”。 在高柳城尚未建立之前,历代人族祖辈,便是流亡于“净地”当中,苟延残喘,存活下来的。 下午出城,今夜未归,十有八九,便是在傍晚之前,寄身于净地当中。 而上一次,无常是半夜出城,各方都认为,他到不了净地,就会在途中,被妖邪吃尽。 后来无常归城,并且被任命为临江司掌旗使,确实让各方极为惊讶。 “上次他在城外,得以安然无恙,大概便是栖身于净地内。” 顾副统领这样说来,又神色凝重,说道:“但如果是这样,倒也还好。” “你是觉得,他可能会半夜回城?” 周副统领顿时明朗,旋即沉声道:“半夜时分,无论是谁,都不能入城!” “就怕这個!” 顾副统领揉了揉眉宇,说道:“这位五爷,凶名显赫,若是不讲规矩,执意半夜回城,必然要起冲突的。” 周副统领眉宇紧皱,眼神略显沉重。 若是今日之前,区区一个临江司掌旗使,他也不放在眼中。 但今日下午之后,这位掌旗使展露了内壮巅峰的修为。 年纪轻轻,此等修为,堪称惊才绝艳,未来不可限量。 而且,此人性情霸烈,一言不合,便是拔刀相向,实在让人头疼。 “这倒不至于。” 就在这时,校尉孟炉,在旁开口,认真说道:“五爷还是很好说话的,而且上一次出城,他也没让咱们为难。” “在出城之前,他就告诉当值的校尉,等天亮之后才回城,不让咱们为难。” “其实如今各方都认为,五爷不讲规矩,一言不合,就要拔刀。” “属下倒是认为,恰恰是五爷最讲规矩,所以今日下午的不平之事,他才会悍然拔刀。” 他这样说来,两名副统领,都纷纷朝着他看了一眼。 随后便听得一名城防士兵来报。 “临江司的马车,出现在三里处,正在回城途中。” “行车速度颇快,在咱们关闭城门之前,应该能到。” “好!” 两位副统领都松了口气,没有出现最恶劣的局面。 或许真如孟炉所言,这位临江司的掌旗使,还是守规矩的。 “城守府有命,今日天色不佳,必提早入夜,城门提前半刻钟关闭,不得任何人进出。” 就在这时,却听得城门之下,传来了一个声音,手中持着令牌,高高扬起。 第54章 火种的守护者 提前关闭城门,便是等同于刻意将临江司的马车,阻拦在城外。 天色已然黯淡,不能入城,便只有死路一条。 就算想要掉头,去寻净地的位置,也定然是来不及了。 “太巧了。” 顾副统领眉宇微皱。 若在平常,根据天时变化,提早关闭城门,并不是罕见的事情。 但是此刻,日暮西山,天色虽然昏暗,但还不至于需要提早关闭城门。 “刘家的人。” 周副统领低声道:“内城六大家族,都有嫡系血脉,在城守府当中,身居高位。” 他看了副统领一眼,说道:“无常掌旗使出城,应该是这消息立即被传到刘家那边了。” 消息传至内城,然后再定下提早关闭城门的命令,传到外南城门。 一来一回,时机正好。 在场三人,当即都已明白。 今日守城的士兵里,有刘家的眼线。 “怎么说?” 顾副统领问道:“要么听刘家的,往死里得罪这位五爷!要么,拖延一二,给这位五爷,行个方便?” 周副统领没有开口。 他觉得跟临江司没有什么交情。 更重要的是,因为赵景一事,还有结怨。 真要说来,双方还有些许矛盾。 况且,在他眼中,这位五爷虽然今日展露出了令人惊叹的天资,可依然远远不能与内城六大家族的刘家相提并论。 天才,只是具备成为强者的潜力! 而刘家之中,则有真正的强者! “内城传来的命令,自然不能违背。”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 众人转头看去,便也见到了大统领赵州。 此刻的大统领,头发灰白,气色颇为萎靡,缓缓说道:“不过,先前误会了这位五爷,老夫对他还是有些歉疚的。” “告诉那传令的,遵从内城之令,将立即关闭城门。” 赵州看向孟炉,说道:“你去关门。” 迎上赵州大统领的目光,孟炉心中顿时恍然,拱手一礼,往城门下而去。 —— 沿着城门,往外看去。 可以看到前方,出现了一点影子。 细看之下,那是一辆马车,速度颇快,行驶而来。 “今夜,就在城外,领略一番黑暗的可怕,给我家公子赔命。” 传令的刘家族人,冷笑了声,脸上满是嘲讽之色。 他要看着对方疾驰而来,城门却逐渐关闭。 对方心中的绝望,想必不会逊色于今日,公子被刀锋指着,最后只能等死的恐惧! 眼看着城门逐渐关闭,却到一半时,骤然停住了。 “干什么?还不快把城门关上?” 这刘家族人,骤然大喝,恼怒不已。 “城门年久失修,前夜受妖邪攻城,所以卡住了。” 孟炉上前来,认真地解释道:“说来还是外南衙门,总是要节省银两,不愿意拨出款项,维修城门。” 他神色肃然,说道:“希望您老回内城时,上报一声,让城守府那边,拨些银两下来。” 说到这里,他伸出脚来,叹息道:“您看我守城数日,这靴子都磨坏了,都没得换,咱们城防这边,实在太穷了。” “你……” 这刘家族人脸色大变,怒喝道:“这是城守府颁布的命令,你们胆敢阳奉阴违?” “这叫什么话?” 孟炉连忙摆手,说道:“我等执行城守府的命令,正在尽力关门,哪里敢有半点违背?只是,城门坏了,过往没钱维修,这错不在我城防守军……” “难道错在城守府吗?” 这刘家族人,不由得怒喝道。 “原来如此。” 孟炉恍然大悟,说道:“多谢兄台,仗义执言,明日就让大统领,修书一封,越过外南衙门,上报内城!连刘家的人都说了,错在城守府,这回铁定有银两拨下来了!” 他神色认真,当即施礼,然后凑近前去,说道:“您帮了这么大个忙,我也不好看着您被人劈了,得提醒您一声……” 他朝着城门外指了指,说道:“临江司的马车要到啦,要是知晓您特地来关城门,那位五爷的凶名,啧啧啧……指不定就是一刀,身首分离,想来幽冥路上,您家公子还没走远,正好作伴。” 眼看着那马车逐渐临近。 这刘家族人,脸色变得极为难看,终于是调转马首,驾马离去,径直往内城去了。 “慢些,不要纵马,不然五爷回城,还要砍人脑袋的。” 孟炉挥了挥手,大声提醒道。 随后便听得身后传来声音。 “孟校尉,城门怎地提早关了一半?” 这少年声音,清澈悠扬。 —— 与此同时。 城头之上。 大统领赵州,正扶着城墙,俯视下方。 两位副统领都在身后,略有沉默。 片刻之后,便听得那位周副统领沉吟着开口:“大统领此举,必然得罪刘家。” 大统领赵州,忽然笑了声,指着自己:“老夫盛年时,便是内壮巅峰,可惜盛极而衰,气血逐渐衰弱,此生无法成就炼精境。” “而这位五爷,正如初生之朝阳,年纪轻轻,已是内壮巅峰,将来前程不可限量。” “他若是死在黑暗之中,被妖邪所害,那算是他的命数。” “可是因为某些私下里的恩怨,要害了这么一個人族奇才的性命,老夫做不来。” 他叹息了一声,幽幽说道:“如果在高柳城建立之初,像是这样出色的年轻人,都被誉为‘火种’!” “当年有很多的强者,会用性命去守护年轻的后辈,让他们生存下来,成长起来,成为下一代的守护者!” “老夫就是当年的‘火种’,当今的守护者!” “只是很多当年的‘火种’,已经忘记了初衷,所以到了如今的时代,他们成为了掌权者,而不是守护者。” 赵州这样说来,缓缓说道:“他们只重当前权势,却不愿考虑将来……没有了守护者,出色的‘火种’,常被掐灭于萌芽时,将来也就没了希望,。” “可是为了一朵火苗,大统领今日得罪的,可是刘家这个庞然大物,那是滔天的烈焰。” 周副统领语气沉重,这般说来。 赵州摇了摇头,说道:“年轻的火苗,有燎原之势,但滔天的烈焰,却有燃尽的迹象。” 他看向内城的方向,低沉着道:“刘家仅存的那位老祖宗,年纪比老夫,还要大一些的。” “烈火有燃尽之时,火苗又被掐灭于萌芽之时。” “未来的高柳城,没有了火光的映照,黑暗就会侵蚀掉所有的一切。” “也许我老了,看不见那一日的兴衰,但也希望在今日,为将来做一些事情。” 声音落下,赵州看向两位副统领:“但你们比老夫年轻,是能看到那一日的,所以今日,你们本应该比老夫想得更长远,做事也应该更加果决。” “多谢大统领教导!” 二人闻言,瞬间明白,大统领对于自己二人的表现并不满意,当即躬身施礼。 只是二人心中,对大统领这番话有多少认可,便不得而知了。 书名即将进行更改!求追读!求月票! 首先多谢各位读者老爷们的支持,这本书的成绩,作为一个萌新作者来说,已经是很满意了。 可以很负责地告诉大家,肯定是不会太监的。 而且编辑骆驼大大对这本书很用心,封面都是他做的,想来如果太监了,知道我身份证地址的他,估计要提刀上门。 之所以更改书名,是因为我起名废,被其他作者吐槽过很多次,而数据表明,书名确实不吸引人。 但是从留存率和追读来看,成绩还是挺让人满意的。 所以为了让更多的读者愿意点进这本书,决定更改书名。 等节后编辑上班,再挑选合适的书名进行更改。 如果读者大佬们发现书架里多了一本不认识的书名,记得看一眼封面哈,千万不要直接就移除书架,取消收藏啦! 最后,最重要的是,追读涉及到下一轮的推荐,请大佬们千万不要养书啊!!!每天记得看书啊! 再再再后,请给小萌新投个月票哦! 《神诡时代照夜人》书名即将进行更改!求追读!求月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5章 青山司!梁掌旗使! 入城以后。 天色已晚。 夜色渐深,这马车上,则是空空如也。 驱车回城的,只有一名小旗,而五爷留在了城外。 那不是跟刘家的人,白扯了嘛? 孟炉略感无言,又打量了一眼这名小旗。 “你认得我?” “在下林焰,在临江坊长大,听过孟校尉的名声。” “原来如此。” 孟炉微微点头,又不禁问道:“五爷怎么不在车上?” “原本此行,是拜祭槐尊,但槐尊失踪了。” 林焰认真说道:“五爷觉得槐尊怕是遭遇不测,所以留在城外,趁着入夜前,寻找一遍。” 孟炉怔了下,不由得问道:“入夜后呢?” 尽管他已知晓,这位无常掌旗使,深不可测,极有可能已是以武入道的炼精境大人物。 但在黑暗之中,纵然是炼精境,也未必就能稳妥。 “已寻得一处净地,在入夜前后,五爷会入净地避祸。” 林焰这样回应着,随后又再一次跟孟炉,确认了刚才的情形。 内城刘家! 斩杀了刘家的一位公子,果然麻烦不会就此了结。 只是有些诧异的是,城防守军的大统领,竟然会因为自己,连刘家的面子都不给。 “先前因为守城之事,城防的弟兄们,误会过五爷,大统领对此颇感歉疚。” 孟炉说道:“今日之事,算是还五爷一个面子,还请林焰兄弟,回头跟五爷说一声,将来不要伤了和气。” 林焰点了点头,旋即驾车,往临江司的方向去。 他在城门前,跟孟炉攀谈两句,可不是一时兴起。 他知道在城门之中,定然有各方势力的眼线。 长久以来,各方势力都对于城门,有着极大的关注,毕竟会涉及到很多东西。 此刻在城门处,一番交谈,停留片刻,就是要让各方知晓,临江司新任掌旗使无常,人在城外,并未归来。 那么今夜杀人的嫌疑,就不会落在无常掌旗使的身上了。 “内城刘家觉得这事没完。” “想必梁虎和赵远,也都觉得这事没完。” “正好,我也觉得这件事情,没完!” —— 青山坊,监天司分部。 梁虎正坐在小院当中。 他上半身未着衣物,有白色的绷带缠绕着,裹住了左胸。 但伤口处,依然渗出红色的鲜血,染红了绷带。 他脸色有些苍白,神色极为凝重。 只是眼神之中的杀机与怨恨,极为强烈。 “这一刀确实凶悍,有内壮巅峰的修为。” 房中走出一名淡黄色长衫的老者,手里捧着个药罐子。 他缓缓走来,出声说道:“如果不是监天司的护心镜,你已经被砍成两截了。” “当然,即便有监天司的护心镜,其实这一刀也是要命的。” “你连胸骨都断了,要不是早已修成内壮,练达脏腑,非比常人,恐怕那一刀之下,心脏就要当场破裂!” “不过还好,以你的体魄,内脏未损,就是小事,皮肉筋骨很快就能痊愈。” “老夫这药,会加快恢复的速度。” 这淡黄色衣衫的老者,将手中的药罐,放在了石桌上,缓缓说道:“如果不是二爷发话,今天这事,将来就会要你的命。” 梁虎看着那药罐,沉默不语。 他邀请这位四房的公子,去城外捕猎。 后来纵马于临江司门前,也是他的手笔。 这种事情,根本瞒不过内城刘家。 只是他没有料到,无常竟然杀性这般重,当场杀死了刘家的族人。 “虽说这位公子,是过继到四房的,不算老祖宗的嫡传血脉,但身份依然是四房的子孙。” 淡黄色衣袍的老者,取出纸笔,淡淡说道:“你得交代清楚,好给四房那边,一个交代。” 内城刘家,枝叶繁茂,子孙众多。 老祖宗有六子,传下了六房。 而在当年,这位在高柳城中,定下根基的刘氏老祖,是有亲族兄弟的。 那些亲族兄弟的后人,便算是刘氏一族的旁支血脉。 今日被当街斩杀的刘翼,出身于旁支,但因为某些旧事,所以过继给了四房的一位族老。 “伱还算有点儿脑子,挑的是刘翼这個过继的,要是换成真正的嫡系亲族,二爷必定找机会,亲自摘了你的脑袋。” “若是嫡系亲族,我也不敢牵扯进来。” 梁虎终于开口,叹了一声。 他本想引一个刘家旁支族人过来,但又觉得分量不够。 思来想去,唯独刘翼,最为适合。 不算嫡系的刘家血脉,但在名份上,却又是货真价实的四房子孙。 他的本意,是让刘翼纵马于临江司前,撞死几个不值钱的贱民,必定会与无常起冲突。 可他也实在没有想过,无常竟然真的在大庭广众之下,胆敢出刀斩杀内城刘家的族人。 “听闻临江司,往外南衙门递了一封信件,隐含威胁之意,要外南衙门重视那些守城而死的士兵,关注其家眷遗属的处境。” “再联想到过往,此人协助巡夜使办案,杀性极重,嫉恶如仇。” “所以料想,刘翼纵马于临江司街前,闹出风波,这个向来多管闲事的无常,定然不会坐视不理!” “其实,梁某只是想要借刘家之势,压一压无常的气焰。” 梁虎低沉着道:“而且赵副令使,也对因为临江司递交过去的那封信件,从而对这个无常,极为不满。” 他抬起头来,说道:“原本准备逼迫无常放人,让他只能低头妥协,从此在临江坊当中,再无威望可言!至少在我等面前,再谈不上什么傲气……” 淡黄色衣衫的老者,冷笑道:“你既然知晓,人家嫉恶如仇,就没料到,刘翼会死?” “那夜守城之后,已经猜测到,他极有可能,具备内壮的修为。” 梁虎叹息道:“原本以为,凭我内壮修为,再有十二小旗,又有赵副令使这位内壮上层的人物,携十二日巡使……再怎么样,也不至于,完全制不住他。” 老者语气冰冷,说道:“但你们就是制不住他,导致刘家的族人死了,更使得刘家在临江坊的颜面,荡然无存……如今就是在内城,都受其他各家的耻笑!” 这样说来,老者又凑近前去,森然道:“定此计策前,可曾想过,借刀杀人?” 第56章 杀戮! 梁虎浑身一震,脸色变得难看。 “看来是有。” 老者见状,微微点头,淡淡道:“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心思,这人心果真复杂。” 他取过册子,一边书写着什么,又一边开口说来。 “无常此人,杀性极重,而且嫉恶如仇,杀死刘翼,实属常理。” “原本来说,他当街杀了刘翼,监天司也保不住他,城守府定会追责,刘家更会要他的命。” “但你没料到的是,无常修为太强,劈了你一刀,展现出来的本事,压得赵远这位副令使当场丧了心气,甚至都不敢动手。” “随着副令使被迫当街判案,就让这恶意杀人之举,成了合乎律法规章,秉公执法的举动。” “反而让这个无常,在今日之后,得以一刀镇临江!” “偷鸡不成蚀把米,大概就是这么个过程,是吗?” 淡黄色衣衫的老者,将手中的册子,递了过去,说道:“没有异议的话,按个手印,交给二爷。” 梁虎脸色变得极为复杂。 过往他跟刘家二爷,来往颇多。 但基本算是刘家的人,跟监天司一位掌旗使的来往。 可是按下了手印,这册子就是催命符! 将身家性命,交给别人,谁又真的愿意? “不按手印也行,二爷也不会为难你,当然,也不会再劝着四房的族人了。” 老者将册子往回收,淡淡道:“今天的事情,从明面上看,跟你无关,确实没办法光明正大,将你绳之以法!” “但是,这几年间的来往,光是在临江坊内,你得到的好处,足够让监天司,将伱扫地出门。” “没了监天司掌旗使的身份,你一介白身,四房那边的族人,总有办法拿捏你。” “你心知肚明,光凭你这身武道修为,远不足以在刘家的手底下,保住性命的。” 听得这番话,梁虎伸手,按住了那本册子。 从栖凤府城,来到高柳城,将亲妹嫁入刘家。 十年光景,坐到了掌旗使的位置,更在这数年里,兼掌二坊。 他今日的谋划,唯一的错误,是低估了无常的本事。 他自问是一個聪明人,也知道这其中的关系。 今日刘家丢了一条命,就得补回去一条命。 刘翼此人,其实无关紧要。 但是梁虎,内壮的修为,又是监天司的掌旗使。 这么一条能够听命的狗,刘家其实不亏。 “这些年来,我为二爷效力,也算尽心,看来二爷还是觉得不够。” 梁虎神色复杂,缓缓说道:“二爷要的,不是平起平坐的盟友,是一条任他驱使的狗。” “把话说得太明白,就不好听了。” 老者笑着说道:“二爷礼贤下士,就算养狗,也是宠爱的。” 他这样说来,又道:“按了手印,近期低调一些,不要出面了。” “明天开始,让你手底下的人,将你手里那些肮脏的生意,都陆续转到无常的身上。” “能赚银两的生意嘛,脏是脏了点儿,谁又嫌钱多呢?” “但只要他接下了这些生意,就能让这号称监察全城的监天司,把他视作耻辱,扫地出门。” “没了掌旗使的身份,就算是内壮巅峰,刘家也能轻而易举,把他按死在高柳城里。” 随后这个老者,便将册子收入怀中,面上却露出了极为怪异的笑容。 梁虎见状,面无表情,指了指旁边的房屋。 “前些妖邪攻城之后,有不少孤苦无依的孩童,让粮庄那边收留了几个。” “女童已经送去青楼调教。” “男童留了两个最嫩的,一个六岁,一个八岁,就在屋里。” “知道刘翼死了,二爷会让你来,所以给你备好了。” 梁虎语气如常,缓缓说道:“别再弄出人命了,他们还有用,得拿去送礼的。” “你回头再找几个也就是了。” 老者不以为然,淡淡说道:“等你栽赃给了无常,扫了他掌旗使的位置,老夫亲自前往临江坊,帮你把那小子的脑袋,给活摘下来!” “光凭你梁虎的本事,连对方一刀都接不下,就算他不再是掌旗使,你也拿不下人家。” “想要出这一口恶气,还得老夫帮你才成。” “听说这个无常,年纪也不大,堪称天纵奇才,回头老夫还真想品尝一下……” 老者哈哈一笑,推开了眼前的房门。 昏黄的烛火光芒,映照出来。 梁虎拆开了绷带,准备给自己上药。 却发现这老者站在房门之前,半晌没有进去。 刹那之间,院中气氛凝滞。 梁虎不由得伸手,握住了边上新取的刀,脸色逐渐变得凝重。 他死死盯着那个老者的身影。 准确地说,他越过了那个老者,死死盯着那个烛光昏暗的房间。 而老者忽然往后,踉跄了两步。 紧接着抓住了身边的栏杆。 他眼神之中,露着惊恐,死盯着房内。 借着昏黄的烛光,能够清晰看见,一支弩箭,扎在他的喉咙处。 仗着近乎内壮巅峰的体魄,他生机强盛,还未彻底断气。 可就在此刻,房中伸出一柄狭长的刀锋来,轻轻横在老者的脖颈处。 这刀探出来的速度,非常缓慢。 慢得这喉咙中箭的老者,可以清晰看见这刀锋上面,在经过碰撞后的细微划痕。 甚至还有未能散尽的血腥味,渗入鼻端之间。 “刘家四房公子的血,味道如何?” 林焰的声音,显得颇为冷淡:“面临死亡的味道,你又觉得如何?” 他伸出左手,按住老者的肩膀,固定住身形。 然后右手的刀,慢慢划开了老者的喉咙。 甚至贴心避过了弩箭射中的位置。 动刀的速度很慢,慢得可以让这老者细细品味其中的滋味。 看着老者眼中的惊恐与畏惧,林焰没有半点的怜悯。 “老猪狗,这一刀干脆利落,便宜你了。” 林焰割下了他的脑袋,看向了转身便逃的梁虎。 尽管梁虎身受重伤,伤口逼近内脏,但在此刻的危局之下,浑身气力爆发,几乎像是一头真正的猛虎。 刹那之间,三步作两步,跨越三丈余,骤然跃起,翻过院墙。 但还未等他心生喜意,便觉身后破空之声传来。 一支弩箭,划破夜空。 瞬息之间,扎中梁虎的后腰。 林焰贴心地避过了他左右两个肾脏的位置。 这一箭射在双肾中间,扎穿了腰椎骨! 而梁虎只觉背后剧痛,便不自觉翻身跌落院内。 他狠狠砸在地上,满身泥尘。 还不等挣扎起身,一只脚便踩在了他的后脑勺。 将他的脸,重新踩入泥尘当中。 第57章 人命,其实都一样 踩着脚底下的梁虎,林焰神色冷漠,心中想着,今夜煞气应该获益不少。 下午斩杀刘翼,虽然轰动各方,但这更多的,是因为刘翼的身份。 而刘翼本身,修为低劣,连皮肉筋骨都没能完全锤炼。 只给林焰贡献了二缕煞气,微不足道。 当然,论起药浴效果来说,还算是两份药浴,共计节省十六两银子。 这么一算下来,刘翼的分量就不轻了。 但斩杀了刚才那个老者,居然得了十一缕煞气,倒是出乎意料之外。 “内壮境界的上层修为,其五脏六腑,已经练达四处。” “他若是年轻一些,气血鼎盛时,必然是有望内壮巅峰的。” “可惜了,他少年不努力,如今白白丢了我几缕煞气,总计好几十两银子。” 林焰心中叹息,看着脚底下的梁虎,暗道:“这厮修为不如那个老者,但胜在年轻,正值鼎盛……我这一刀下去,所获煞气,兴许不会少于这老者!” 他一脚踩着不断挣扎的梁虎,让对方的脸沉在泥土里。 梁虎喘不过气来,自觉无法避过这一劫,心中绝望之下,几乎放弃了挣扎。 但却在这个时候,林焰的脚缓缓抬起。 梁虎只觉脑袋一松,当即大口喘息,满是惊恐之色。 “掠走孩童的,有哪些势力?” 林焰蹲下身子,平静说道:“具体经手的,都有哪些人?” 他伸手扯住梁虎的头发,当即扯下了一片带着头皮的毛发。 然后细心地帮梁虎擦拭嘴里的泥土,避免他说话含糊不清。 “粮庄、青楼、还有愿意收下‘男童’为礼物的,都有哪几家人?” “无常!你敢残杀同僚,监天司不会……” 啪! 林焰的刀身,拍在了弩箭的末梢处。 当即整支弩箭,刺穿了梁虎的腰椎,从腹部捅穿出来,扎在泥地里。 鲜血刹那间,染红了一片泥土。 “我可以答应,不再惦记临江司了。” 梁虎终于开口,咬牙说道:“那老东西的身上,有我的把柄,你可以拿走!” “这里的事情,我来处理掉,那老家伙的死,我担下来。” “从此以后,老子认栽!” “整個青山司,全部臣服于你。” “临江司内所有生意,我一手操办,所有银两,全数给你。” “刘家那边,我来斡旋,想办法消除这场恩怨。” “你天资惊世,若有足够的修行所需药材,十年之内,定然有望以武入道,成就炼精境。” “你需要营造一方强大的势力,来供应伱修行所需。” “你也需要一个能够完全听命于你,被你拿捏着命脉的忠犬。” “整个外南城,我梁虎是最合适的人选!” “你有大好前程,咱们这点儿矛盾,什么都算不上。” 梁虎神色无比认真,看着林焰,肃然说道:“真要说来,咱们之间,并不具备生死大仇!” 他喘息着,解释道:“咱们只不过是利益的纠葛,为此,你折辱过我,我也想折辱你一回,但没能成,反而被你砍了一刀……你从来没有吃过亏!” 林焰微微点头,说道:“你这番话,条理清晰,陈述利弊,能够舍得身家性命给我,实在有魄力,更是懂取舍。” “梁虎,你倒是比我想象之中,要出色得多。” “但如果你说完了,那就准备一下,该上路了。” “那些人,我自己去查。” 林焰叹息一声,缓缓站起身来,将刀尖悬在梁虎的后心之处,平静说道:“当面一刀没砍穿你的心脏,往后面这刀,总该穿透了。” “为什么?”梁虎顿时惊恐,大声喊道:“你既然认可,为何还不能饶我?” “时至此刻,你还不明白,看来……” 林焰说道:“从一开始,你们这些人的眼里,就没有‘人命’这回事。” 停顿了下,林焰微微摇头,说道:“不对,准确地说,是除了你们自己的命以外,别人的命,全都不是命。” “你该明白一点,今夜我来杀你,不是因为你跟我争权,也不是因为你要在临江坊内,打压我的威风。” “只是因为,刘翼纵马,踩死了老人。” “而你们在引导这件事情,准确地说,是你们作为主导,让刘翼去撞死老人。” “从始至今,所有人都认为,这是你们与我的博弈,跟我之间的较量。” “好像从来没有人关注过,有个老人被踩死在了街道上,而他的儿子,却在前夜为了守城而死。” “你们用一个老人的命,甚至他孙女的命,当做棋子,用来试探我。” “在你们眼里,他们跟蝼蚁一样,可以任意踩死,根本不配跟你们相提并论。” 林焰吐出口气,一刀扎穿了梁虎的后心。 他看着死不瞑目的梁虎,说道:“若是不拿人命当回事,其实全都一样。” —— 斩杀梁虎,煞气增加十二缕。 今日合计下来,已得了二十五缕煞气。 而且在梁虎的住处里,搜出了二百两银子,墙上暗格里,还有一个两尺长的铁箱子,里边上了锁。 那个淡黄色衣袍的老者怀里,除了一本册子外,只有十两银子。 “这老家伙出门,不可能带上全部身家,况且像他这种人,这十两银子多半还是从梁虎身上讹来的……” 林焰收好了银子,心道:“梁虎的银子比预料之中少,料想是每月药浴的消耗过大。” 他这样想着,往房内看了一眼。 两个稚童,被打晕了,放在墙角。 他来此杀人,也不适合带走这两个稚童,于是来到墙壁前。 他握拳一锤。 轰隆声起! 直接轰塌了墙壁! 震醒了那两个稚童,也惊动了不远处的巡夜使。 而林焰的身影,已然消失在了夜色当中。 —— 这笔银两,无论放在哪里,都可以称得是巨款。 普通人家,能够生存度日,维持一日三餐,就已经很是不易了。 对许多人来说,积攒一辈子,也都没办法攒下数百两银子。 “先挖个坑,埋墙角下。” 林焰这般想着,却忽然停顿住了。 他看向了自家老宅,巷子尽头。 韩总旗使的身影,正倚在墙边,显得颇为懒散,似乎已等侯多时。 “小子,你事发了。” 韩总旗使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道:“残杀同僚,犯的是死罪,你得跟本使走一趟。” “……” 林焰沉默了一下,然后说道:“银两我拿了,但梁虎在临江坊还有大笔生意和家产,这些我没办法拿,便宜你了。” “你说梁虎怎么想不开就自杀了呢?” 韩总旗使的脸上,忽然浮现出惋惜之色:“可惜了韩某手底下,这么一名得力干将。” 第58章 自杀的梁虎,腐朽的老怪 梁虎虽然是外南司麾下的一名掌旗使。 但他却并不是总旗使韩征的亲信。 自从梁虎的妹妹,加入了刘家之后。 这人基本可以算是,高柳城本土势力,安插在监天司当中的一枚钉子。 是刘家钉在外南司的眼线。 偏偏梁虎还出身于栖凤府城,曾经还在李神宗麾下,担任过一名卫兵。 李神宗位高权重,高柳城的监天司,也要给他一个面子。 “说来,该是我替你除掉了个钉子,反倒是你得了不少好处。” 林焰斜了他一眼,说道:“你怎么知道,我今夜一定会杀梁虎?” “你曾经说过,一向与人为善,没有仇家。” 韩总旗使平淡说道:“若是今夜不把梁虎他们干掉,那么你就有仇家了。” 说完之后,韩总旗使再度开口,说道:“你对自己在高柳城的凶名,是没有半点认知吗?” “什么凶名?” 林焰眉头紧皱,道:“这是不畏权威,惩恶扬善!” “……” 韩总旗使沉默了片刻,旋即叹了声,转而又道:“不过伱小子做事,还算是较为稳妥的。” “至少此时此刻,别人都觉得,临江司掌旗使无常,下午出城,并未归来。” “也就是我,知晓你的真正身份,所以听闻无常与林焰共同出城,最后却只有小旗林焰归来,我就知道你想干什么!” “这次的事情,我来替你收尾,但有一点……” 韩总旗使严肃说道:“杀了一个梁虎,差不多就行了!副令使赵远,你暂时不能杀!” 林焰皱眉道:“为什么?” 韩总旗使缓缓说道:“他就是我盯住的那個‘劫烬’高层!” 刹那之间,林焰心中升起了许多想法,当即明朗了过来。 “所以,不是因为临江司递出去的那封信,引得这位副令使感到不满?” “纯粹是因为昨夜的牛角山一事,他想要探一探你的虚实,却没料到,你油盐不进,险些把他劈了。” 说到这里,韩总旗使深深看了林焰一眼,说道:“我本以为,已经足够高估你了,未曾想到,你的天资,远在我预料之上!” “我以为你修成内壮,已是天资卓绝,恐遭人嫉,为你隐瞒。” “未想,你竟然一步登天,达到内壮巅峰。” 韩总旗的眼神之中,有着感慨和欣慰。 林焰迟疑了下,正打算说话,解释一下。 却见韩总旗使摆了摆手,又再度开口:“以你的年纪,以你修行的年月,此等惊世骇俗的进境,我几乎都护不住你。” “也就是陆公出面,替你挡了一挡,不然很多人都想打你的主意。” “拥有成为强者的潜力,所以被誉为天才……但是在内城当中,却不乏真正的强者。” “其中有一些老前辈,如陆公、如赵州大统领等人,极为重视天才,甚至加以栽培,为将来的人族,培养中流砥柱。” 说到这里,韩总旗使也不由得叹息一声,低声道:“但也有一部分所谓的强者,则持有不同的态度。” “他们认为,高柳城存在一百二十年,仍然没有被黑夜摧毁,便已经是安稳无忧。” “所以,他们只想巩固当前的权势,高柳城当中的人才,要么归他们所用,要么只能被扼杀于微弱之时。” “他们害怕后起之秀,撼动他们的权势与地位。” 韩总旗使说到这里,不由得叹息一声,道:“这些腐朽的老家伙,早已失了当年的热血壮志。” 林焰顿时沉默不语。 他只是低头,看了一下腰间的刀。 如今修为不足以挑翻整个高柳城,因此有些话从嘴里说出来,显得过于虚浮。 但他相信,有朝一日,凭着手中的刀,可以捅穿当下腐朽的规则! 终有一日,埋葬掉那些日渐老去,却依然打压后辈,不顾后世人族处境,而妄想继续凌驾众生的老怪物! “对了,还有个事,梁虎家中,有个来自于刘家的老东西。” “嗯?” “已经被我割掉了脑袋。” “也罢,可以推在梁虎身上。” “梁虎后背中了一箭,后心捅了一刀。” “你怎么老喜欢从背后捅人?” 韩总旗使不由得揉了揉眉头,说道:“这样一来,他们两个,可不容易自杀啊……” 这个案子,按照过往的规矩,应该是外南衙门、内城刘家、监天司,三方共同勘查。 他本意是先一步,做些手脚,遮掩下来。 但这死法,怎么也做不成自杀的。 正在韩总旗使深感无奈时,却见林焰伸手入怀,取出一本册子。 “看一下这个。” “嗯?” 韩总旗使翻开册子,扫了一眼,眉宇一扬。 最后一页,是梁虎的把柄。 但前面几页,却不是梁虎。 这些个名字,让韩总旗使的眼神,变得有些异样。 片刻之后,他合上了册子,吐出口气:“没事了,他们两个都是自杀的。” 林焰闻言,颇感诧异。 韩总旗使笑着说道:“大概都用不着我出手了,刘家的人会出手,布置成自杀的场景。” 他将册子收好,淡淡道:“甚至还能用一些破绽,质疑梁虎是被人所杀,斥责刘家遮掩真相,从而向刘家敲一笔银两。” 林焰缓缓说道:“所以刘家的人,也知道他们跟梁虎的勾当,上不得台面是吗?” “作恶的人,往往比谁都清楚,自己手里的勾当,究竟有多么恶毒!” 韩总旗使这样应了一声,然后说道:“册子我收了,至于那些稚童的事,我今夜就让人去办!” 林焰点了点头,又提醒道:“这不是第一次,也不是唯一一次!梁虎等人只怕经营已久……” “涉及此案的,一个都跑不掉!” 韩总旗使神色凝重,语气之间不免带了三分冷意。 他这样说来,又道:“涉及到梁虎身死一事,这件案子的功勋,不能记在你的名下,但我换算一番,代你领取药浴材料,以及增元丹。” “任凭总旗使安排。” 林焰点了点头。 “任凭安排?” 韩总旗使冷笑一声,说道:“老子早说了不准吃空饷,可你小子一个人,居然要领两份俸禄?你要是再添几个假身份,这十二小旗,干脆你一个人领了!” 林焰低声说道:“其实也不是不行,就算只有我一个,也镇得住临江坊的。” 韩总旗使气得脸都黑了,怒道:“你这个小子,实在是……” “刘家派出来的老奴,身上没有银两,他家底应该很丰厚,就在内城。” “你小子实在讨人喜欢。” 韩总旗使摸着下巴,说道:“一般来说,这种干脏事的角色,都会在外边,置办家业,暗藏财宝。” “如此,趁着刘家的人还没反应过来,今夜我先往内城,去查他老底,趁夜取了?” “无常,你说此事可行否?” 韩总旗使看向林焰,这般问道。 林焰没有接话,只是沉吟着说道:“我手底下那三个小旗……” “什么三个小旗?不是十二个吗?” 韩总旗使正色说道:“你交上来的十二小旗名单,本总旗使准了。” 第59章 大鸟一日同风起,低头思姑娘 毫无原则的韩总旗使,屁颠屁颠地往内城去了。 而林焰埋好了银两之后,却发现巷子那头,出现一个黑脸大汉。 此人正是陆公身旁的憨厚男子。 “都说狡兔三窟,你小子还真有三个住处。” 这憨厚汉子上前来,说道:“我跑了一趟临江司,又去了你二哥家,都没寻见你。” 他打量了一下,看着这老破小的房子,说道:“好在陆公早有所料,指了三个地方,让我来寻,果然在这里找到你了。” 还没等林焰回应,他一巴掌拍在林焰的肩膀上,挤眉弄眼地道:“看来你的事情,已经做完了?” “……” 林焰自然知晓,对方提及的事情,究竟是什么。 一时间心下无言,怎么感觉自己悄摸摸地回城杀人,仿佛已是人尽皆知的样子? “你小子下午的事,做得挺好,陆公对伱颇感欣慰。” 黑脸大汉这样说来,又冷声哼道:“这些不拿人命当人命的家伙,要是老子在场,一個一个全给捏死,看他们是不是也全都不当一回事!” 这话听起来,似乎在吹牛,但林焰知道是真心话。 吕堂,四十二岁,栖凤府城人士,炼精境修为。 此人早年曾效力于梧桐神庙的左翼神卫军。 路见不平,怒而当街杀人,被左翼神卫军革职,打入牢狱。 再后来则是陆公保住了他的性命。 于是就成为了陆公的贴身护卫。 十余年来,他深受陆公栽培,于九年前,晋升炼精境。 —— 陆公院中。 只见石桌边上,已经放着一个包袱。 而陆公亲手泡了茶,静静等着林焰到来。 “原本等你来取药材,却没想到,听来了你一刀镇临江的壮举。” 陆公将茶杯推了过去,平淡道:“其实,未经审判,当街杀人,是违背律法的,不过你让赵副令使审过了案子,勉强也算合了规矩。” 他看着林焰,似是在打量什么,片刻之后,忽然笑道:“看来老夫,还没老眼昏花。” 林焰闻言,略有不解,问道:“陆公此言何意?” 陆公笑着说道:“外界都传,你杀人成性,凶名显赫,但老夫打心底觉得,你是嫉恶如仇,刚正不阿。” “今日之事,证明老夫没看错人。” “这世间有不少人,自觉高人一等,俯视众生,将寻常百姓视作蝼蚁。” “其实不单是刘翼这种世家出身的贵族子弟,即便是贫苦出身的人物,一旦有所成就,通常也是如此。” “你修成炼精境,没有漠视百姓,自比仙神,属实难得。” “随着你修为增高,或者显露于外,必将受到来自于各方的礼遇,诸般赞誉,以及种种利诱,钱权美色。” “老夫见过很多人,本性不差,最终都沦陷其中,不能自拔,只能同流合污,沦为一丘之貉。” 陆公这般说来,正色说道:“老夫希望,你能保持本心,铭记今日之壮举,养得一身正气。” 林焰微微点头,施礼道:“铭记教诲。” 随后他看着陆公,却发现这位老人的眼神里,有着三分悲意。 对于林焰而言,这一番话,是一次教导。 大概对于陆公而言,是曾经亲眼目睹的一些过往,是源自于内心的感触。 “说来惭愧,之前陆公告诫过,我身份不同,多管闲事,会招惹些麻烦。” 林焰忽然自嘲笑了声:“但过于自负,本以为任何麻烦,我一刀可挡之……” 陆公反问道:“今日的麻烦,你不是一刀镇住了吗?” 他老人家端起茶杯,语气如常,缓缓说道:“他们的恶,不应该让你感到自责!这一次的麻烦,就连老夫都没能预料到,是以什么样的方式出现……这一点,不能怪你。” “不,我不是自责!” 林焰再次摇头,说道:“我只是觉得,仅仅斩了一个梁虎,杀不干净这些东西。” “那就努力修行,将来一刀挑翻他们。” 陆公说到这里,指了指包袱,说道:“适合炼精境的药浴材料,以及大增元丹,都在里边了。” “多谢陆公!” —— 又聊了会儿,林焰见天色已暗,便不讨饶陆公歇息,主动告辞。 而却在林焰离开之后。 陆公的脸色,逐渐变得苍白。 “你又想替他消灾解厄?”黑脸大汉上前来,皱了皱眉:“不是说他身上的灾厄太过于麻烦,你只能量力而为,怎么又伤了自身根基?” “他原本只是个潜力极高,本事不俗,未来前程远大的年轻人。” 陆公喝了一口茶水,似是缓了口气,声音略显沙哑:“但现在,他眼里有‘人命’这回事。” 停顿了下,老人抬起头来,说道:“他一日有此心,老夫一日保他命。” “你每次给他的茶,都耗了你的精气,融了神符在内,按道理说,能解决的。” 名为吕堂的黑脸大汉,沉吟着说道:“这一次更是耗了十份神符的力量,还解决不掉先前他践踏黑夜规则所招惹的不祥之兆?” “非常麻烦!” 陆公沉声说道:“不止一种诡异的征兆,但纠缠不断,反而互相牵制,所以都没能找上他。” “难怪在他身上没有出现太多的噩兆。” 黑脸大汉想了想:“陆公有把握解决此事吗?” 陆公微微摇头,说道:“很难。” 黑脸大汉不由得再度问道:“陆公要耗费这么大的代价,甚至不一定彻底解决他身上的麻烦,值得吗?” “如果下午那件事情没有发生,老夫自然会犹豫。” 陆公笑了声,抚须说道:“但下午这件事情之后,他值得老夫尽力相助。” 说到这里,老人不由得感慨道:“临江坊内,一个贫苦人家,教出来的兄弟二人,立世为人,信念之正,胜过了世间不知多少人。” 声音落下,院门却被人推开来。 只见一个少女,面无表情,走了进来。 衣衫处还染了些血迹。 若是小晖等人在此,就能认得出来,当日熊妖闯入临江坊,吕堂准备降妖之时,便是这个少女,搀扶着陆公。 但林焰每一次来,都不曾见过她。 甚至在监天司的情报当中,似乎也不曾有过这个少女的记载。 “清儿,你干什么去了?” “趁乱,抢功法。” “什么?” “功法呢?”陆公似乎想到什么忽然问道。 “卖出去了。” “……” 陆公与黑脸大汉,面面相觑。 半晌之后,才听得陆公问道:“卖了多少?” 少女伸出手来,拎着一个普普通通的风车。 黑脸大汉露出震惊之色:“莫非这是传说之中,净地神物,飓风神车?” 少女淡淡说道:“回来路上,有个愚蠢的女娃儿,拿这个跟我买功法。” “就这?” 黑脸大汉满面嫌弃。 少女摇了摇头:“还送了我一首诗。” 陆公闻言,诧异道:“什么诗?” 少女想了想,然后说道:“大鸟一日同风起,低头思姑娘。” 第60章 炼精功法,母学奇才 林磊家中。 名为林小年的男娃儿,像是个陶瓷般,蹲坐在边上,眨了眨眼睛,满是好奇。 女娃儿哭得梨花带雨,抱着一本册子,嗷嗷惨叫。 “不识字就慢慢学,看不懂你哭啥?”贺氏揉了揉额头,显得颇是头疼:“人家从门口路过,你拿着个风车,又非要跟人家换书。” “不是换的。”小女娃儿吸了吸鼻涕,严肃道:“系买滴,偶拿轰车买滴。” “你把舌头捋直了说话。”贺氏不由得气笑了:“有什么区别?” “小猪说,换东西不花钱,买东西就花钱。”小女娃一本正经地道。 “那又怎么了?”贺氏道。 “花钱的东西,那就是……就是……”小女娃茫然了一下,旋即恍然大悟:“那就是值钱。” “那你又没花钱。”贺氏无奈道。 “这是我买的。”小女娃犟嘴道:“买的就值钱,就值钱!” “行行行,那你买书干什么?”贺氏好奇地问道:“你不是更喜欢伱爹给你做的木刀嘛?什么时候还想读书?” “那个阿姨说,偶是万中无一的母学奇才,所以才要跟她买书的啦……” “什么母学奇才?” “应该是武学奇才。”正在一旁编制新风车的林磊,随口应道。 “就你路都走不稳,还武学奇才?” “偶就是母学奇才!”女娃儿怒道:“就是!” “是是是,人家糊弄你玩呢,看这破书,残旧得很,多半是人家垃圾堆捡来的,你爹都没看懂上面写的什么玩意儿。” 贺氏也不理会了,摆了摆手,说道:“赶紧洗洗你那乌漆嘛黑的脚丫子,上床睡觉去。” “……” 女娃儿忽然怔住,低头看着手里的破书,嘴巴忽然一扁,委屈巴巴地道:“她骗人的啦?” 看着泪珠儿在眼圈里打转,下一刻怕就要掉下来。 接着恐怕又是震天响的哭喊声。 “邻居们还睡不睡觉啦?你再哭就挨揍!” 贺氏恐吓了一番,然后又宽慰道:“左右就是换了個风车嘛,你爹给你做个新的,算你白赚一本书,挣大发了。” “亏大了咧……” 女娃儿嗷地一声,伤心地哭喊道:“她学走俺一首,啊不,是学走了两首顺口溜……偶亏大发咧啊。” 林小月人生的第一场生意,眼看就要以“严重亏本”四个字,来作出最后的评价。 但却在此刻,一只手伸了过来,把破书接了过去。 “小猪?” “那叫诗词,不叫顺口溜。”林焰神色认真,严肃地道。 “不是一个玩意儿嘛?”女娃儿眨了眨眼睛。 “……”林焰从她眼里看见了清澈的愚蠢,于是也就沉默了下来。 “大概是人家逗她玩,拿了本破旧的残书,换了个风车。”二哥林磊笑了声:“这书我瞧不懂,里边记着什么‘金刚’、‘极虚’、‘壮魄’之类的词儿,听都没听过……” “人家哄小孩玩的,你们哥俩还认真起来了。”贺氏无奈摇头,说道:“我先哄着小孩儿去睡……” “……” 林焰却在听得二哥的话之后,脸色有些古怪。 他低头翻开了一页,旋即怔住。 第一页,有一行娟秀的文字。 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 —— 陆公小院之中。 “你这孩子,向来高傲,觉得高柳城内,人心浮躁,怎么这次,愿意送人家一部炼精境的功法?” “本来就是抢的,我又不亏。”少女淡淡道:“另外,不是送的,是卖的。” “是因为下午的事?”陆公轻笑道。 “我亲眼看见了。”少女转动着风车,抬起头来,说道:“他那一刀,我看见了公道。” “他要是不出刀,大概你就要杀人了。”黑脸大汉啧啧地道:“所以你觉得人家是帮你杀的?” “所以,先前老夫多次考虑帮他解决诡夜中的不祥之兆,你还觉得不值吗?”陆公微微抚须,面上含笑。 “人心易变。”少女想了想,说道:“今天的他,值得我送他一部功法,明日的他却不见得能维持本心。” “所以在你眼里,善有善报,今日之举,报给一部功法,足够了。” 陆公却缓缓起身,负手而立,道:“但老夫却觉得,他值得更多的栽培。” “只不过,过于容易得手的东西,难以受到重视。” “老夫也已经在为他准备功法,但却也准备好了,让他付出应给的价钱。” “过多的馈赠,造不出真正的强者。” “付出血汗而收获的成果,才是自立自强的根本。” 陆公这般说来。 而少女想了想,忽然问道:“所以我错了?” 陆公微微摆手,说道:“你今日的举动,可以算是他善有善报的机缘……人生在世,总有一些机缘,倒是不会错。” 少女有些茫然。 黑脸大汉也有些不甚理解。 “更重要的是,我老了啊。” 陆公叹息说道:“我不能一直用机缘的馈赠,来为他铺路。” “终有一日,他会失去老夫的帮助。” “所以如今,他就不能习惯得到老夫的帮助!” “但你还年轻,同一代人里,交情往来,是可以长久的……” 他自嘲一笑,又道:“所以,你跟他的来往,跟老夫可以是不同的方式。” “我不认为,以后还能有什么来往。” 少女摆了摆手,不以为然,说道:“今天看他顺眼,让我觉得开心,所以这功法是他应得的。” “今日开心,今日赏他。” “明日可不一定看着顺眼。” —— 此刻在二哥家中,林焰烧了一锅热水,泡进了价值八两银子的药材。 而他还未脱衣,却看着手里的这一部旧书。 二哥之所以看不懂,是因为不曾习武,不曾接触这一类典籍,对于其中诸般术语,都是一头雾水,只觉杂乱晦涩。 但林焰却看懂了。 “金刚壮魄神功!” “皮、肉、筋、骨、血、髓、五脏六腑,内外通达,一体而修,成就金刚不坏,人身体魄可锤炼至极限!” “这是炼精境的功法。” 林焰感到有些荒谬,眉头微微皱起。 炼精境的功法,就算以监天司的身份,也需要展露内壮巅峰的修为,并凑足三千功勋,才能领取。 放在外界,不说价值连城,至少在内城换一套宅院,定然是不难的。 “所以,有个女孩儿,拿这么一本价值难以计量的功法,换了风车?” “还有两句诗?而且不是同一首?” 第61章 金刚壮魄神功 “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 “这是我告诉陆公的。” “但这似乎不是陆公的手笔,至少看起来,不是陆公的行事风格。” 林焰知晓,陆公若是给他准备了炼精境的功法,不会用这样拐弯抹角的方式给他。 再看这本书籍上,娟秀的字迹,应该是那女子所为。 不免联想到今日下午的事情。 旋即他笑了声,低声道:“善有善报吗?” 他脱了衣衫,开始泡药浴。 而他也细细揣摩着这一部金刚壮魄神功。 —— 天色渐明。 他泡了一夜,不知不觉,在后半夜,睡着了过去。 尽管炼精境的修为,其精力之充沛,超乎常人之想象。 但连着这么些天下来,他基本没有歇息,也确实稍显疲惫。 姓名:林焰。 年龄:17。 功法:金刚壮魄神功(25/100) 修为:炼精境(654/3650) 神通1:食煞! 神通2:镇魔! 技法如下: 雷刀第一重(100/100) 剪纸为马(100/100) 易容术(67/100)+ 敛息术(31/100)+ 煞气:0 “嗯?” 林焰心中暗道:“我以25缕煞气,将金刚壮魄神功,推到了将近小成的地步……前半夜的修行,等同于一次药浴。” 一次药浴,增长一点修为,等同于一缕煞气。 一次修炼,也增长一点修为,等同于一缕煞气。 按照这般进度来推算,等他将金刚壮魄神功,修到圆满的层次之后,那么每次修行,就等同于四缕煞气的增益。 “以我的资质,这个速度,已经算是极快。” “如此说来,该是这一部功法,在炼精境的层次当中,也属于上乘之列!” “更重要的是,这一部功法,更有神异之处!” 林焰站起身来,微微闭目。 气血运转,周身筋骨,噼啪作响。 他的身材,瞬间拔高,变得壮硕,筋肉虬结。 仅仅是逼近小成的造诣,就让他有种脱胎换骨之意。 “运使神功,壮大肉身体魄,我的力量,隐约增强了25点!” 林焰收了神功,只觉浑身力量,开始内敛。 他粗实壮硕的体魄,渐渐回落,又变得身材颀长,面貌清秀。 “如果煞气加在了功法上面,加深功法造诣,不单四对修炼速度有所增进,更是能够在实战之时,依然可以让修为变得更强!” “平时又能隐藏起来,收敛在体内。” “如此,回头煞气获益,先不用直接加在修为上,可以先把金刚壮魄神功的造诣,推到圆满去。” 林焰对接下来的修行方向,粗步作出了规划,心中暗道:“正常来说,要参悟透功法,完全依靠悟性,也并不容易,好在我的煞气,能够推进功法造诣。” 像是如今,他参悟功法,逼近小成,一天可以增长一点修为。 再加上药浴,也能增长一点修为。 这般想着,林焰心中有些感慨,暗道:“我根骨上佳,悟性也算不俗,哪怕药浴不断,又有功法修炼,基本上,一天得两点修为。” “如果不是食煞的神通,那么我修成炼精境以后,至少还要五年,才能达到炼精境巅峰!” “但是,药浴也不能日夜浸泡,终究是要适量,所以这个速度,其实会慢得多。” 林焰心中暗道:“难怪韩总旗使,这么大年纪了,还没能打破炼精境的巅峰……” 韩总旗使四十二岁修成炼精境,如今即将逼近五十大关。 如今正值鼎盛,但近两年里,若不能突破巅峰,恐怕就要遭遇气血回落,日渐衰败的尴尬处境。 此后,怕就无望突破了! 而作为监天司总旗使,还算是相对富足的,常有药浴、丹药等物,作为修行的辅助。 换成一般的炼精境,未必就有充足的药浴与丹丸,辅助修行。 何况不同药浴的材料清单,以及配备的方式,还有各种丹药的炼制,都需要钻研此道的高手。 “如果没有食煞神通,就算加入监天司,我如今顶多也就武道第二关的炼血之境。” “甚至没有洗髓,更不用谈内壮境界。” 林焰这般想着,暗道:“其实我的天资根骨并不差,和韩总旗使差不多,但我修行起步晚了……早年修行,也不如在栖凤府城大族出身的韩总旗使。” “要不是神通在身,这一生很难触及炼精境,基本无望追赶韩总旗使的脚步。” “但是现在……以功法修行、药浴增益、大增元丹的辅助,凭着食煞的神通,入冬之前,我应该能与韩总旗使并肩!” “都说穷文富武,修炼之途,消耗极大,而世家大族,掌握更多资源,所以更易诞生强者,凌驾世人之上。” 他这样想着,取出大增元丹,张口吞服了下去。 —— 与此同时,城门之处。 一名中年男子,衣衫华贵,负手而立。 在他边上,是顾副统领,以及城门校尉孟炉。 “刘二爷,您这一大早,就视察城门防卫?”顾副统领无奈道:“您在城守府,似乎当的是主事,不负责城门防卫之事的?” “看一看罢了。”刘二爷俯视下方,平静说道:“看到了想要看到的东西,自然就走了。” “……” 顾副统领拱了拱手,说道:“那您稍作,我得巡视昨夜城防状况,半个时辰后归来。” 刘二爷摆了摆手,也没多言。 顾副统领往外走去,看向孟炉,说道:“让人送来茶水糕点,其他事情,不要理会。” “他今日来,是作甚么?” 孟炉不由得沉思道:“来得古怪。” 顾副统领平静说道:“昨夜青山司掌旗使梁虎,自尽了。” 孟炉有些震惊,旋即又道:“那跟他来这里,有什么关系?” “对外传的,是自尽而亡,但实际上,真相如何,却也难说。” 顾副统领说道:“且不说梁虎的妹妹嫁入刘家,更重要的是,昨夜相约自杀的,还有刘家的一名老人!这老人早年是跟着刘二爷的父亲身边办事,资历久远,地位不俗……” “昨夜梁虎跟五爷,起过冲突?又有刘家之人,被五爷就地正法,当场斩杀?” 孟炉顿时恍然,说道:“他怀疑是五爷出手杀人?” 顾副统领点了点头,说道:“毕竟这個无常,凶名显赫。” 孟炉皱眉道:“可是五爷,昨日出城,至今未归。” 顾副统领回望一眼,笑着说道:“但是人家,觉得咱们城防的眼力太差,瞧不出其中的猫腻。” 孟炉闻言,眼神变得愈发凝滞。 “比如……人家觉得,无常掌旗使,潜藏马车底下,暗中入城?” 第62章 就他妈你叫二爷啊? “若真是如这位刘二爷所料,那么今日,无常掌旗使,应该也要藏在马车里,一并出城。” 顾副统领缓缓说道:“然后堂而皇之地回城,彻底洗刷嫌疑。” 孟炉正要开口,却不由得偏头看向了不远处的街道上。 名为林焰的小旗,已经驾着临江司的马车,缓缓而来。 “那么现在呢?”孟炉不由得问道。 “两家都不好得罪。”顾副统领说道:“咱们巡城去。” —— 林焰驾着马车,往前而行。 脑海之中,不由得想起半刻钟前,他去临江司,准备驾马出城。 杨主簿等人,脸上都充满了古怪之色。 显然是得知了梁虎自尽之事,大约也猜测到其中真相,未必简单。 再联想到昨日下午,五爷刀劈梁虎一事,无不浮想联翩。 但临江司掌旗使无常,未有回城,人尽皆知。 反正这事,林焰自问,是没有嫌疑的。 何况刘家已经盖棺定论,背后中箭,后心中刀的梁虎,以及喉咙中箭后被割掉脑袋的刘家老仆,都是自杀的! “……” 林焰来到城门前,便见守城的士兵,前来勘查。 出入城池,士兵进行搜查,也是符合常理。 这一次搜查,比过往要显得更为仔细。 但若是考虑到近来妖邪事件频发,人心浮动,似乎也没有什么异常。 但林焰却敏锐地察觉到,为首的这名城门校尉,神情当中颇为不善。 “吴校尉,搜查过了,没有什么问题。”一名士兵往前,低声说道。 “嗯。” 这位吴校尉眸光微凝,却没有直接放行,只是深深看了林焰一眼,打量着这辆马车。 他似乎在考虑着,要如何为难这名临江司的小旗。 边上的几名士兵,对视了一眼,不敢多言。 这位吴校尉,也算是刘家栽培起来的。 少年时在刘家的盐庄做事,后来因为根骨不俗,被刘家挑选去内城,教授武艺,做了几年护院。 年过三十之后,便因为受到赏识,派到外南衙门,编入城防守军当中,仅三年就升任校尉。 “小吴,放行,后边还有商队要出行,不要耽搁了别人的事。” 城墙上传来了声音,语气平淡,似是温和。 而林焰缓缓抬头,看向上方。 迎面而来的,是一杯茶水。 他偏头侧身,避了过去。 但还是有茶水,落在车厢上,然后溅了几滴在林焰脸上。 “哎呀,对不住,手滑了,没拿稳杯子。” 刘二爷俯视下来,眼神里满是冷淡漠然。 林焰轻轻擦去两滴水渍,但没有说话,作为一名人微言轻的小旗,他只是扬鞭,驾车出城。 而城门处,那位吴校尉,却抬起头来,然后微微摇头。 “水落在脸上,还擦了两下,没有变化,看不出端倪。” “这不是伪装易容的脸。” “……” 刘二爷收回了目光,微微皱眉。 而就在这时,顾副统领走了过来,说道:“二爷大概还是误会了,昨夜的事,跟临江司的五爷,没什么关系。” “昨夜哪有什么事?” 刘二爷笑了声,眼神却不甚满意。 他原本猜测,大约是临江司掌旗使无常,是藏在车里。 但车上没有搜查到痕迹,他便想起了一件事情。 据传这个杀星无常,继任掌旗使之前,曾经凭着功勋,在监天司当中,领取过一部关于“伪装易容”的典籍。 所以他猜测,兴许这位无常掌旗使,易容成了这个林焰的模样。 现在看来,这个林焰,是货真价实的。 如此说来,无常也许昨夜,真的在城外。 “不对,他还有個本事。” 刘二爷心中暗道:“这个无常,曾经造出纸人,吸引犯人,最后得以钓出人来,一举擒获!” “昨日这位顾副统领,没有细查,只是隔着车帘,看见了身影,就认定无常在车内!” “若是这般来推断,当时在车内的,未必不是纸人。” “如果是这样,那么昨日开始,直到此时此刻,无常一直都在城中!” “若是如此,那么等这辆马车回城,车内的无常,一定也是纸人!” 刘二爷这样想着,心中暗道:“如果车内的无常,不是纸人,那么只能证明,他并不是凶手!那么昨日刺杀梁虎和存伯的,另有其人……” —— 时至正午。 临江司的马车,终于还是回城了。 遥遥远望,刘二爷神色凝重,带着些许期盼。 但临得近了,心中还是沉了下来。 因为此刻,驾车的不是小旗林焰,而是临江司新任掌旗使无常。 “昨夜他真的在城外?” 刘二爷低语了声,眉头皱紧。 片刻之后,刘二爷偏头看向吴校尉,低声道:“也许是小旗林焰扮的,不如查一查他?” “……” 吴校尉当即脸都白了。 如果是小旗林焰,怎么查都无妨。 可这是那位凶名显赫的五爷啊! 要真是小旗林焰扮成的还好说,可若是货真价实的无常掌旗使,岂不是要被一刀劈翻? “二爷,瞧着不是假的,看来昨夜的事,跟临江司没关系,不如少一事,直接放行?” “昨夜的事且不论,昨日下午,他斩了刘翼,打的是刘家的脸。” 刘二爷缓缓说道:“这件事情,不会与他善罢甘休的。” 声音才落,却发现临江司的马车,已经停在了城门下。 而那位掌旗使,直接下了马车,沿着台阶,登上城墙而来。 “嗯?” 刘二爷面色微凝。 而就在这时,吴校尉连忙上前,施礼道:“五爷……” 啪地一声! 便见这位吴校尉,脸上挨了一巴掌,摔在了边上。 他只觉天旋地转,正要起身来,却想到什么,心中慌乱,连忙闭上眼睛,让自己昏迷过去。 而刘家二爷,便看着这位临江司的掌旗使,大步来到自己面前。 从这一巴掌来看,显然不是小旗林焰,而是货真价实的掌旗使无常!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作为临江司掌旗使,掌掴城防的校尉,肆意出手,你可是……” 刘二爷冷笑一声,背负双手,正要斥责。 然后就看见一个巴掌,从眼前倏忽变大。 啪地一声! 天昏地暗! 还没等他抬起头来,一把带着鞘的刀,拍在他的脸上。 拍了个七荤八素,眼冒金星。 “就他妈你叫二爷啊?” 林焰俯视下来,面无表情地道:“谁给你的胆子,欺负老子的人?” 第63章 镜先生出事了 昨日下午事后,各方已经猜测,临江司新任掌旗使无常,具备内壮巅峰的修为。 而此刻林焰展现出来的,也只是内壮巅峰的力量。 这位刘家二爷,乃是内城刘家的嫡系,出身富贵。 此等人物,自幼习武,其功法、武技、药浴、丹丸,应有尽有,更有名师教导。 所以刘二爷自视极高。 但却没有料到,一巴掌就被人掀翻了。 “就你这种废物,白吃了那么多的丹丸、白耗了那么多药浴,就这么点本事?” 林焰俯视下来,缓缓说道:“你在内城,享尽富贵,安稳无忧,可曾参与守城之事?” “可曾与人生死搏杀?” “可曾直面妖物邪祟?” “刘家以大量修行资源,将你堆到了内壮巅峰,还以为自己是无敌于内壮境界了?” 带着鞘的刀,拍着刘二爷的脸,噼啪作响。 林焰语气森然,缓缓说道:“我等浴血奋战,诛邪灭祟,保境安民,像你这样的蛀虫,吸了最多的血,就养了这么一点儿本事?” “别人都要畏惧你内城刘家嫡系的身份。” “但昨日下午,本使能够砍翻刘翼,你还拎不清这个身份,在本使面前,有多少斤两?” “在我面前耀武扬威,胆敢欺负我临江司的人,伱胆子倒是不小。” 就在这时,城防的守军,纷纷赶来,遥遥听得这番话,不由得对这位临江司掌旗使,心中升起好感。 顾副统领眼看事情即将闹大,连忙上前,低声道:“五爷,找回面子,就差不多了,这回……” “放心,本使秉公执法,今日他犯的不是死罪,也不至于一刀劈了他的脑袋。” 林焰这般说来,低头俯视,平静说道:“下一次,你可以尝试再过分些,你猜本使会不会砍掉你的头!” 声音落下,林焰将刀收好,左右扫了一眼,道:“这里是你们城防的辖区,本使也就不脏了这地方,你们自行处理罢。” 他头也不回,转身便朝着城下而去。 城防的守军,纷纷让开道路。 顾副统领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然后回过头来,看着面貌狰狞的刘家二爷。 原本他就对这位高傲的刘家嫡系,没什么好感。 经过先前无常掌旗使的那番话之后,对此人的厌恶,更加浓重了些。 “二爷,看来这是货真价实的临江司掌旗使。” 顾副统领认真道:“五爷的嫌疑,彻底洗清……昨夜之事,您该另外去查了!” 脸上红肿的刘家二爷,缓缓起身,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从来没有人,胆敢如此欺辱我刘家之人。” “老子不管你是什么人,只要你在本使面前犯了死罪,照样一刀了断!” 就在此刻,城下却传来了无常的声音,显得冰冷森寒。 而此刻,林焰以无常的面貌,重新坐到了马车上。 在他身后,车帘遮掩,模糊之间,似乎躺着一个少年。 “林焰小旗这是?”有城防士兵,低声问了句。 “在城外出了点事儿,大概是被那位二爷的霉运给染了,问题不大。” 只听得无常掌旗使,随口应了一声。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也打消了最后一点疑惑。 可是就在林焰准备驾车离开时,却听到不远处的城头上,有人咳了一声。 只见城墙上,孟炉校尉神色复杂,伸出三个手指,使了個手势,嘴唇微动,口中无声。 但一瞬间,便又收了回去。 随后孟炉收回目光,神色如常,开始巡城。 而林焰则目光倏忽凝重了三分。 “午时三刻,要事商谈,涉及性命,临江司后巷。” —— 刘家二爷握紧了拳掌,脸色阴沉得像是滴出水来。 今日被人折辱,是他出生以来,都不曾有过的耻辱! “奇耻大辱,若不能杀他,枉为刘家族人。” 只听得刘家二爷,咬牙切齿。 但他却又想到了什么,偏头说道:“既然昨夜刺杀梁虎和存伯的人,不是这个无常,那便另有其人,细查!” “目前来看,无从查起。” 吴校尉低声说道:“此外,属下负责城防之事,要查案的事,得让外南衙门接手。” 刘二爷想了想,然后说道:“人家是去刺杀梁虎的,存伯命数不好,正好撞上!你猜梁虎死了,谁得益最大?” “青山坊当中,油水不如临江坊。” 吴校尉低声道:“大概是梁虎在临江坊的生意?他如今失去了临江司的权力,所以把握不住那些生意,人家不愿意平白给钱了?” “还有昨日下午一事。” 刘二爷想了想,说道:“无常善用小弩,昨夜刺杀者,先用弩箭击穿存伯的喉咙,又用弩箭击穿梁虎的脊骨,是真正想要栽赃陷害!” “这是借刀杀人,以我刘家的势力,扼杀这个凶威太盛的无常掌旗使!” “无常接任临江司之后,压得各方不敢肆意妄为,就会让很多人的生意,受到影响。” “临江坊内,受到影响最大的是谁?” “如果刘家杀死了无常,那么获益最大的又是谁?” 随后便听得刘二爷森然道:“粮庄的青衣以及盐庄的白衣!” —— 此刻,临江坊最高的酒楼之内。 青衣男子与白衣男子,相视无言。 他们昨日下午,亲眼看见无常当街砍翻梁虎,刀镇赵副令使,又斩杀刘翼。 想着除掉无常,要借刘家的势。 昨夜思考之后,打算从梁虎这里入手。 哪知天还没亮,梁虎就被人刺杀了。 原本以为是无常所为,又听闻无常已经离城,昨夜未归。 “枉我费了那么多心力,打算让梁虎为棋子,制定了诸般谋划,结果现在棋子也没了。” 白衣男子,微微摇头,充满了无奈。 青衣男子皱眉道:“那就只能想另外的方法,来对付这个无常了!此前说过,借刀杀人,要借刘家的刀,来除掉无常……” “就在我上楼时候,手底下有人来报,那无常张扬跋扈,把刘家二爷踩在地上,脸抽得生疼。” 白衣男子却思索着道:“要是再加一把火,定然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是吗?” 就在此刻,楼下传来声音。 只见一人,抬步登阶而来。 两人偏头看去,只见来人竟是刘家二爷,不由面色大变。 “敢算计我刘家的人,你们好大的胆子!” 刘家二爷怒道:“所以今日,无常胆敢抽老子的脸,也是你们的手笔?” “今天不给老子一个交代,就算你们背后的人,也保不住你们!” —— 午时三刻。 临江司后巷。 孟炉校尉,早在此地等侯,焦急万分。 见得无常掌旗使现身,连忙上前来。 “镜先生出事了!” 第64章 不祥之兆,屠宰场中 镜先生,本名柳镜,柳尊神庙第十二庙祝的亲传弟子。 自幼在柳尊神庙长大,修持神庙之法,立志清扫邪祟。 林焰对于这个初出茅庐的少年,观感其实不错。 尤其是见过刘翼这些个出身高贵的渣滓后,更觉这位镜先生,人品上佳,心性良善。 而且这少年的神术,其实造诣不低,只是那一夜的邪祟,正好融合了“神意气种”,除了十二庙祝掌控的秘术之外,寻常神庙之术都无法奏效。 此事过后,镜先生决意要将这邪祟的古怪之处,上报柳尊神庙。 但未过两日,镜先生便快要死了? “镜先生身边的六名烧香人,前夜都已经死了,但镜先生大约是神术造诣够高,吊了一口气。” 孟炉校尉脸色有些苍白,说道:“现在柳尊神庙的十二庙祝,用尽了手段,吊着他一条命,都没能让他苏醒。” “因此,目前就连柳尊神庙,都不知道在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听到这里,林焰脸色逐渐凝重。 而孟炉校尉凑近前来,则又低声道:“当夜与我等同上牛角山的巡夜使,昨夜也都出事了……” “嗯?” 林焰低沉道:“发生了什么?” “这些巡夜使,昨夜奉命巡查,在临近牛角山的地方,似乎因为捡到一块金条,互相残杀,同归于尽,事情充满了诡异。” 孟炉校尉凝重说道:“只有一个幸存的,自从牛角山归来之后,体弱发烧,没有当值,现在卧病在家,侥幸逃过一难。” 他脸色极为复杂,说道:“若是这般下去,恐怕下一個……” 他虽然没有说明白,但林焰知晓其意。 前面的人都死了,那么接下来恐怕要轮到孟炉,以及孟炉手底下的士兵。 “我已报过大统领,他老人家守城数十年,人脉极广,已不局限于外南衙门。” 孟炉低声说道:“他老人家已经报上内城,但似乎没有什么动静,倒是柳尊神庙的人,今日找过我……” 林焰闻言,眉宇一扬,示意孟炉继续说来。 “那是个女子,名为灵禾,自称是镜先生的师姐,也是十二庙祝的亲传。” “她说这一次的事,跟过往不同,不是邪祟、不是妖孽、也不是人。” “神庙目前没有解决的方法,只推测出了一些东西。” “当夜在牛角山上的人,都沾染了不祥,如若聚在一处,不祥之兆就会产生。” “那十来位巡夜使,共同巡守夜间,所以最先出现了不祥之兆。” “镜先生则是跟那六位神使回城途中,出现的变故。” 孟炉的脸上,已是全无血色,说道:“大统领已经暂时将我麾下的士兵,全数分散各处,编入不同队列当中。” 他说完之后,伸手入怀,又取出了几张灵符,说道:“这是那位灵禾姑娘交给我的,让我分给弟兄们……这三张是给五爷的。” 林焰没有拒绝,接过灵符,皱眉道:“她还说了什么?” 孟炉低声说道:“入夜之后,不要聚在一起,短时日内,不会出现问题,神庙会尽快解决!” “在此期间,更不能受伤,尤其不能流血。” 停顿了下,孟炉又道:“但我觉得,这所谓不祥之兆,恐怕会随着时日,逐渐加深,最后就算只有孤身一人,也会爆发出来。” 说到这里,他看着眼前这位五爷,神色极为复杂,隐约带着期盼之意。 在牛角山一战之后,他已意识到,这位五爷,能够斩杀邪祟。 寻常武夫斩杀邪祟,除了借用神庙之力,别无他法。 唯独以武入道,炼精境的修为,耗费精血,可以对邪祟,造成伤害。 对他而言,这次诡异的事件,极为可怕。 但同样对他而言,炼精境的强者,也是高不可攀的存在。 也许五爷会有办法,应对牛角山一战之后的不祥征兆。 “近些时日,谨慎行事,如有变故,可以来临江司寻我。” 林焰这样说来,沉吟道:“对于此事,了解太少,暂不能给你答复,待我查探一番。” 孟炉施了一礼,便即退去。 随后林焰回到临江司,又回到住处,撤去伪装,揭下面具,还回本来面目。 他以林焰的身份,走出临江司,径直前往陆公小院。 却发现小院上了锁,陆公与黑脸大汉,都不在家。 联想到神庙在尽力解决此事,林焰不由得暗自想道:“莫非是柳尊神庙,请陆公入内城,查看镜先生身上发生的事情?” 他这般想着,也不急于一时,朝着屠宰场的方向而去。 如今林焰作为临江司的小旗,而且确实分身乏术,已经没有办法继续在屠宰场做事。 所以他还得辞去这份营生,说来也是可惜,毕竟每日杀猪宰羊,长久积攒下来,好歹也能获取些许微薄的煞气。 “既然我不干了,按照规矩,就交给谢阳了。” 林焰这样想着。 屠宰场当中,有不少杂役。 其中有几个学徒,跟随在他身边,学着杀猪宰羊,分解筋骨皮肉的杂事。 这些人每月所得工钱,不到一两银子,但胜在可以拿些边角碎肉,回去养家糊口。 如果能真正操刀,便有二两银子,地位也大有不同。 等林焰来到屠宰场,却发现气氛有些古怪。 近两日来,因为有妖邪入城,而屠宰场血气太盛,只能暂时歇息。 所以林焰这几日来,甚至都谈不上“旷工”。 还没等林焰猜测发生了什么事情,便见名为谢阳的学徒,快步跑来。 “焰哥儿,坏事了,你的刀被人占了。” “嗯?” 林焰眉宇一挑,不由得笑了声。 屠刀被人占了,就相当于是位置被人抢了。 他这屠夫的身份,竟然也被人夺了去? “是周奇,他姐姐前些天,嫁给了坊里的第三街里正。” 谢阳低声说道:“都说贺里正,最近遭罚,前途堪忧,所以把你的刀,给了周奇。” 林焰皱了皱眉。 周奇也是跟着他的一个学徒,为人谄媚,但过于奸猾,表里不一。 所以林焰打算把位置让给谢阳,没打算给这个周奇。 未有想到,今日居然被人抢了位置? “林师傅,好些天不见啦。” 这时便见一个年轻人,哈哈大笑,走了过来。 他手里还提着一把染血的屠刀。 张扬得意的神情,毫不掩饰。 第65章 灵符忽成灰 周奇看着眼前的少年,心中万般畅快。 他今年二十三岁,在去年花了钱,进了屠宰场,在林焰手里,当了个学徒。 时至今日,他自问已经学得一手屠夫的好本事。 但自己年长六岁,却整日要管人家喊一声林师傅,时常想来,心头不免憋屈。 可在今日,总算可以扬眉吐气了。 “听说你家亲戚,第六街的里正,因为带着贵人出城打猎,出了事情?” 周奇嘿然说道:“实在是命也不好,他带人扛着猎物,走路回来……而贵人骑马,当先回城,却被人给当街劈了。” “……” 林焰神色有些复杂。 昨日下午,刘翼那个混账,就是贺止负责接待的贵人? “听说他第六街里正的位置,快保不住啦,坊正老爷对他厌恶得很。” 周奇语气之中,满是同情,脸上却禁不住笑意,说道:“对了,我姐夫是第三街的里正,回头让他在坊正老爷面前,美言几句?” “周奇,瞧你那小人得志的模样!” 谢阳禁不住出声,怒骂道:“当初你在焰哥儿身边学艺,毕恭毕敬,现在得了势,就如此……” 声音未落,却见周奇倏忽一巴掌拍了过来。 “你算什么东西,小小一个杂役,也配跟老子大呼小叫?” 可下一刻,他的手掌,就停顿住了。 因为林焰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然后,轻轻拿过了周奇手中的屠刀。 “你干什么?” 周奇怒道:“还我刀来!” 声音未落,他便觉喉咙一紧。 却见林焰伸手,掐住了他的脖颈,淡淡道:“这把刀,我愿意给,才是你的,我不给,伱不能抢,懂了吗?” 声音落下,他随手一扔,将周奇摔在地上,旋即将屠刀递给了谢阳。 谢阳怔怔接过,一时茫然。 而还没等周奇过来抢刀,林焰便一脚把他踢翻。 “谁敢在这里闹事?” 这时便见一人快步而来,面上满是恼怒。 坊间有许多小吏,负责管理集市、店铺、摊贩等等行业,而此人负责的区域,就在屠宰场所在的范围。 “司市,他敢动手打人,立即报官,让我姐夫过来,这事没完!” 周奇的话还未落,脸上又挨了一脚。 “林焰,过分了!” 这名司市,上前而来,眉头紧皱。 他显然知晓,是周奇夺了林焰的位置,两人闹出冲突,倒也在情理之中。 他看了一眼,然后说道:“这事已经定了,贺止都没二话,你别在这里胡搅蛮缠,赔人家点儿汤药费,这事就算……” 他声音还没落,就见眼前的林焰,从怀里掏出了一支小旗。 小旗上面,写着临江二字。 “……” 司市转过身,一巴掌拍在周奇的脸上,说道:“你赔焰哥儿汤药费,这事就算完了。” 周奇刹那间就懵了,脸上浮现出茫然神色。 身边众人,也面面相觑,一时惊愕,不知所措。 “你拿脸撞了焰哥儿的手,还不想赔汤药费?” 司市怒道:“老子告诉你,焰哥儿要是不原谅你,这事就算你姐夫来了,也得先扒你一层皮。” “算了。” 林焰收了小旗,指向谢阳,说道:“我的刀,交给他,有问题没?” “没问题!绝对没问题!” 司市顿时点头,说道:“焰哥儿也在这屠宰场,干了这么些年了,按照规矩来讲,你要辞去这刀,本来就可以自行挑选徒弟继承的。” “那就行了。” 林焰看了谢阳一眼,说道:“你家里不容易,多干活,多做事,多挣钱。” 然后他摆了摆手,转身便走。 而在他走后,在场众人,尽数沉默。 半晌过后,才听周奇满是不甘,低声咬牙道:“为什么?” 啪地一声! 周奇脸上又多了一個红印。 司市甩了甩因为过于用力,而有些酸疼的手腕,怒道:“知道那支旗的分量吗?” “那究竟是什么旗?”身边众人都不由得感到好奇。 “临江司的小旗。”司市语气肃然,说道:“昨天内城的贵人,就是被临江司掌旗使给当街砍了的!” “难怪焰哥儿近来几日不见,看来是被临江司挑中了,真是命好呀……”谢阳语气之中,满是羡慕,又有些许欢喜。 “谢阳,既然焰哥儿看中了你,以后好生做事。”司市拍了拍他的肩膀,满是鼓励之色,旋即也不看周奇,转身便走。 “周奇,去把那些猪血分列出来。” 谢阳摸着手里的刀,嗤笑道:“你一个杂役,盯着我的刀干什么?” —— 屠宰场的事,林焰本也不放在心上。 他走出了屠宰场,在青天白日里,却忽然觉得怀中有些发热。 当即伸手入怀,取出了一滩黑色的纸灰,迎风散去。 那是刚才孟炉交给他的灵符? “……” 刹那之间,林焰眼神露出凝重之色,缓缓转身,死死盯着那屠宰场的大门。 他在这里,干了将近两年半。 自问也算对这屠宰场,极为熟悉。 但今日他却忽然觉得,非常陌生。 他停顿了片刻,眼神变幻,最终仍是转身离去,但没走出几步,却又发现了一个身影。 他不认识那个人,但是见过对方。 外南司的一名小旗。 此人不属于任何一个坊市的分部,而是直属于外南司,由韩总旗使直接调遣。 在林焰接任临江司掌旗使之前,也是直属于外南司的小旗之一。 所以林焰认得对方。 只是对方认得无常,却不认识林焰。 随后林焰收回目光,暗道:“看来韩总旗使,也早就关注到了这个地方。” 林焰回望屠宰场,心中思索了下,还是没有贸然返回探查。 他直接回到了临江司,并且泡了一次药浴,并且服下一枚大增元丹,开始练功。 修为:炼精境(658/3650) 修为增加三点。 每次修行,勤学苦练,都能得到增益,让林焰颇感满足。 等他换好衣衫,变成无常的面貌,走出住处,来到前院时,便见杨主簿快步走了过来。 “五爷,我正要去后院找你。” “怎么回事?” “外南司送来一封急信,总旗使亲笔,并加盖火印,只能五爷亲自开启。” “知道了。” 林焰接过信件,示意杨主簿退下,旋即拆开信件,扫了一眼,神色瞬间沉重。 第66章 临江司真正的权柄 信中两件事。 第一件事,便是关乎镜先生的。 根据韩总旗使的猜测,镜先生身上发生的不详之兆,跟牛角山一案,有着千丝万缕的牵扯。 目前柳尊神庙,已然排除伤病、中毒、邪祟、妖物等方向,却仍然不能完全清楚这“不祥之兆”的来源。 此事比想象中更加棘手,如今陆公已经前往内城,准备施救于镜先生。 信中又提及昨夜那一批巡夜使的遭遇,而当初林焰同样涉及其中,所以韩总旗使,着重叮嘱,要他小心谨慎。 信中附有一张灵符,并非柳尊神庙所出,而出自于陆公之手,乃是栖凤府城的灵符。 想来是陆公去内城时,走得比较急,干脆将灵符转交给了韩总旗使。 林焰看了一眼,旋即将这张梧桐神符,收入怀中。 然后他看向了心中的第二件事,眼神变得愈发凝重。 昨夜从林焰手里接过册子之后,韩总旗使立即便派了十二名小旗,沿着册子上的记录,摸索了过去。 如今查知,梁虎在临江坊内,有着不少生意来往,但其中一条贩卖人口的生意,竟然涉及到了临江坊的屠宰场! 目前韩总旗使,已经派遣了外南司直属的小旗,暗中摸索屠宰场内外诸事。 但临江坊本身就是林焰的管辖区域,所以需要林焰这边进行协助。 “这屠宰场当中,确实充满了古怪,孟炉交给我的那几张灵符,倏忽化成了灰烬……” 林焰心中暗道:“其中究竟藏了什么隐秘?” 他脸色变得极为难看,此前在屠宰场,足足两年半的光景,竟然半点没有察觉到这里边的异状。 若说过往是修为尚浅,可如今已然修成炼精境。 今日从屠宰场归来,若不是灵符忽然化作灰烬,他甚至都没能察觉到端倪。 “邻居刘伯莫名被害,他死之后,与我对话,未觉异状。” “后来我再以炼精境修为回去,在一墙之隔,也未有察觉端倪。” “那四名被灭口的差役,曾经用刀刮过墙壁,似乎清除掉了某种痕迹。” “就是这种所谓的痕迹,能够瞒过炼精境的感知?” 林焰心中暗道:“屠宰场之中,是否也有这样的布置?” 他这样想着,随手烧了秘信,便来到厅前,命人召来三名小旗。 片刻之后,邹进、冯晖、郑流三名小旗,匆忙而来。 “见过掌旗使!” 三人来到厅前,当即躬身施礼。 “你们三人既然真心愿意为我效力,便都是并肩作战,交托性命的自家人,往后不必多礼。” 林焰摆了摆手,取出三张折叠的纸张来,递了过去:“暗中行事,瞒过各方耳目,私下找到这上面的人,以后……这些人,就归你们调遣。” 三人各自接过纸张,对视了一眼,眼神之中,均有喜色。 此刻他们已经明白了,这纸张的分量。 监天司负责监察各方,自然不是完全凭着武力,而是有完整的情报来源。 拥有安插于各行各业各方势力当中的眼线,才是临江司最不容忽视的“力量”。 掌控这些人员名单以及具体情报来源的,过往只有杨主簿一人。 梁虎过去虽然代掌临江司,但毕竟不是正式的掌旗使,所以杨主簿并没有交出名册。 梁虎对此,一直都耿耿于怀,认为这才是真正的临江司权柄,他未能得到完整的名单,就不算真正掌控临江司。 但在林焰正式接任临江司掌旗使之后,杨主簿便已干脆利落地交了权。 眼下五爷将这名单,分别交给三人,显然便是极大的信任。 “今后坊间的情报,须得详细记册,事无巨细,交由杨主簿。” 林焰语气如常,缓缓说道:“我初上任,这些暗桩,心思如何,暂未可知……所以,只要情报准确,给予的报酬,可以丰厚一些。” 根据监天司规矩,每一道消息,都要经过主簿的整理之后,交由掌旗使定夺。 而根据情报的重要性,会给予这些“眼线”,相应的报酬。 这些“报酬”所涉及的一应花费,都需要掌旗使准许之后,报上外南司,最后由外南司的库房拨下款项。 “告诉他们,除却银两报酬以外,他们的每一份准确情报,都会记下相应的功勋。” “功勋积攒足够,便可以得到小旗的待遇,每月四两银子,一份药浴。” “倘如立下大功,本使会亲自上报外南司,得以由暗转明,成为监天司麾下的一名小旗,堂堂正正,立身人前。” 三位小旗闻言,尽都神色肃然,微微点头。 而林焰背负双手,语气有些凝重,说道:“这次让你们前来,除了交给你们‘暗桩’的名单,还有件事,极为重要。” “昨日临江坊内的巡夜使,近乎覆灭,你们大概都已经知晓了。” “外南衙门还没选定新的巡夜使,近些时日以来,怕是有人会趁机作乱,你们要加强巡视,更加谨慎。” “另外,还要更加密切关注,手底下那些‘暗桩’,所报上来的消息。” 说到这里,林焰挥了挥手,让其余二人前去巡夜,而冯晖则被他留了下来。 “小晖,伱手底下的暗桩,都在第三街。” “而第三街的末端,是临江坊的边缘,是屠宰场的位置。” “那个位置,日夜屠宰,血煞之气,极为浓重,最易生变。” “你务必要尽十二分心力,盯住那里的风吹草动,哪怕一丝一毫,都要事无巨细,详细记下。” 林焰这样说来,又沉声道:“但凡有关屠宰场的情报,可以直接来报!” “属下明白!” 冯晖顿时明白掌旗使对于此事的重视,肃然说道:“一丝一毫,绝无错漏!” “去罢。” 林焰挥了挥手。 待得小晖离开,他一人坐在厅中,眼神逐渐变幻,心道:“我今夜得要亲自探一探屠宰场,看清楚内中究竟隐藏了什么?” 这般想着,他收拾了一番,抬步朝着临江司外而去。 走出临江司大门。 却倏忽听得风声。 牌匾之上,似是什么东西,忽然脱落下来。 林焰退了半步,伸手接下。 待摊开来看,却见一块金子。 第67章 一锭黄金买人命 这块黄金,色泽昏暗,形状粗糙,隐约还有血迹,不曾擦净。 在这临江司的大门之前,作为掌旗使的林焰,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他左右看了一眼,却见两侧街道,不见人影,寂静无声。 夜色阴沉,寒风吹拂。 前些时日,妖邪攻城,死伤颇多,本已人心惶惶。 此刻阴风之声,在这死寂无人的街道上,愈发显得渗人。 “五爷。” 就在这时,杨主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您怎么站在门口?” 林焰掂了掂手中的金子,又指了指头顶上的牌匾,沉声道:“有人将黄金,放在咱们监天司的牌匾上,送了我一份礼物。” “黄金?” 杨主簿面色微变,上前看了一眼。 林焰摊开手,将黄金递了过去。 却见杨主簿眼神之中,倏忽多了三分惊恐之色。 “杨主簿认得这黄金?” “昨夜,临江坊的巡夜使,近乎覆灭,此事诡异,属下命两名书吏,跟随外南衙门查案,将案件卷宗抄录回来。” 杨主簿不由得退了半步,脸色有些发白,说道:“因为此案刚开始查探,暂无线索,所以直到刚才,整理了卷宗,正要报与五爷知晓的。” 他颤抖着指了指那金子,不由得咽了下口水:“五爷翻过来看底下,是否有字?” “……” 林焰翻开这金子,只见底下有一个笔画繁多的古字,边缘已经磨损得难以清晰辨认。 他皱起眉头,问道:“这是什么字?” 杨主簿口干舌燥,摇头说道:“不知道,但昨夜那一批巡夜使,忽然自相残杀,死状凄惨!” “外南衙门的日巡使发现时,场中多出不知来源的一块黄金。” “所以推测,他们是为了争夺黄金,而互相残杀。” “根据今日的书吏记录,黄金样式古老,磨损严重,时日长远。” “上面的古老文字,暂不知晓,究竟何意,不过……” 说到这里,杨主簿神色愈发凝重,说道:“这类事,十余年前,也发生过的。” “嗯?” 林焰皱眉道:“这类事情曾经发生过?” 杨主簿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却又不禁道:“五爷要不先把这玩意儿扔了?这东西看着晦气,实在渗人……” 林焰握着这块金子,把手背负在后,沉吟着说道:“你继续说。” 杨主簿见状,颇感无奈,便也照实说来。 当年他还是外南司的一名执笔书吏,负责抄录文献。 那时出现一个诡异的案子,闹得人心惶惶,前后死了七户人家,共计二十七人。 死状极为凄惨,五脏六腑全被掏空,且一夜风干,仿佛腊肉。 但每一户人家的桌案上,都出现一锭银子。 而银子底部,就有一个古老的文字,笔画繁复,难以辨认其意。 后来是柳尊神庙的三位庙祝,结伴而来,历时七日,才消除此事,再也没有出现过此类凶案。 “没有抓到凶手?” “卷宗里没有写,仓促结案了。” “……”林焰将手收回来,拿着这锭金子,仔细端详,沉吟着说道:“当年是银子?” “正是。”杨主簿应道:“这個案子,卷宗封存,监天司定名为‘买命钱’。” “买命钱?” 林焰掂了掂这金子,冷笑了声,说道:“用一锭金子,要买我的命?” 他声音落下,心中便忽然升起疑惑之意。 如果所谓的不祥之兆,就是这买命钱。 那么柳尊神庙,当年应付过这种诡异之事,又怎么会对镜先生的遭遇,感到束手无策? 甚至,柳尊神庙,认为镜先生的不祥之兆,与妖邪无关! 这种所谓的买命钱,难道不是邪祟的一种索命方式吗? 他心中才这般想着,便听得杨主簿颤声道:“要不然,上报外南司?这玩意儿不免太凶了,连您老人家都盯上了?” 当年的案子里,七户人家,皆为百姓。 这次先是在昨夜,盯上了巡夜使,又在今夜,盯上了监天司的掌旗使? 而且五爷可不是一般的掌旗使。 从他一刀砍翻梁虎来看,已是内壮巅峰的修为。 更重要的是,五爷凶名在外,杀戮甚多,煞气威严。 不说整个外城南区,至少在这临江坊当中,五爷便是最不好惹的人物了! 敢盯上五爷,唯一的解释,就是这玩意儿,实在太过于凶狂! “五爷要不先把这玩意儿扔了?” 杨主簿迟疑着说道:“属下这就立即让人将库房之中存放的所有柳枝照夜灯,给全数点燃,挂满监天司内外。” “柳尊神庙的香烛还有香灰,库房里还有一些。” “我吩咐杂役,取一对香烛,点燃了后,插在您的房门。” “香灰是您随身携带,还是先沿着咱们整个临江司,全给洒上一遍?” 杨主簿小心翼翼地问道。 林焰看了他一眼,淡淡道:“随你。” 杨主簿闻言,连忙点头,立即喊人,把库房打开。 而林焰的目光,则静静盯着手中的这一锭金子。 本想夜探屠宰场,看来今夜是要将那边的事情,先放一下了。 他握着金子,径直来到大厅,端坐于上位。 他解下佩刀,放在眼前。 又将小弩上了箭矢,放在身侧。 他微微闭目,静候前来索命者。 “五爷,您喝茶。” 忽然轻微的脚步声传来,伴随着一个怯生生的声音。 林焰早已察觉,睁开眼睛,偏头看向这小姑娘。 昨日才失去了唯一亲人,此刻小女孩儿的脸上,满是怯弱,双手端着茶水,显得紧张局促。 “你爷爷的后事,办完了么?”林焰伸手接过茶水,问道。 “杨主簿已经办完了。”周家小姑娘抬了抬头,欲言又止。 事情办完了,她却没有回家,而是留在了临江司之内。 意思便已是颇为明显了。 先前周家的老人还在,都险些被人吃了绝户,眼下就剩一个小姑娘,将来生活,必定难以为继。 若没有庇护,定然受尽欺凌。 而若是能够在临江司内,哪怕当个杂役婢女,一般人也都不敢得罪。 “杨主簿将你留下的?” 林焰喝了一口茶,平静道。 在他眼里,多半是杨主簿,怜惜小姑娘,孤苦伶仃,无依无靠。 “五爷留下我吧,我能扫地擦桌,洗衣做饭,不要工钱的。”她扑通跪倒,连连磕头,哭着道。 看来还是杨主簿,不敢越过他这位掌旗使,轻易地在临江司收留外人。 小姑娘想来是知晓了内情,所以才端着茶来,跪求收留。 “今夜……” 林焰正要让她暂时下去歇息,明日再议此事,却忽然想起了什么。 于是伸手入怀,取出一物,说道:“你拿着这个,往后院去,交给杨主簿,让他替我放到一个地方。” 小姑娘略有茫然,却也听话,接过此物,往后而去。 而随着小女孩儿离去,未过片刻,大厅当中,似乎就黯淡了下来。 一缕阴风,自外而来,径直穿过临江司大门,绕过照壁,来到厅堂,朝着林焰而来。 “等你很久了。” 第68章 燃尔性命,点吾神灯 阴风无形,悄然而至。 林焰骤然睁眼,提刀斩落。 阴风消散而去。 他站直了身形,一手提刀,握着小弩,沿着阴风来处,快步而去。 他径直出了临江司的大门,往左侧街道而去。 只见街道尽头,悬着一盏灯笼。 在高柳城之中,家家户户,皆有柳枝照夜灯。 就算家中耗不起出自于神庙的昂贵灯油,但至少灯笼本身,必定是源自于柳尊神庙的。 可这一盏灯笼,通体白色,内中火光黯淡,似乎摇曳将熄。 有夜风吹拂,受这黯淡火光映照,形成一道又一道无色的“藤蔓”,朝着林焰而来。 常人是看不见的。 但炼精境的修为,却让林焰看得极为清晰。 藤蔓中间是空的,仿佛一条又一条空管,要扎穿林焰的肉身,汲取他的精血。 “哦?” 林焰略有诧异,未曾见过这般手段。 但他仍然持刀迎上,悍然斩落。 他周身煞气爆发,镇魔神通威慑。 刀光所过之处,无形的“气化藤蔓”,尽数斩断,未能成型,当即流散。 但还没等他继续上前,便觉腰间倏忽一紧。 当即掀开衣袍,却发现黄金变得滚烫,隔着贴身衣物,似乎要朝自己体内钻去。 林焰面色微凝,扯下这块黄金。 却发现它竟然死死贴在自己的手掌处。 顷刻之间,林焰眼前都恍惚了一瞬。 原本饱满充溢的精气神,在刹那间变得萎靡了三分。 与此同时,街道尽头的白色灯笼,火光强盛了三分。 神通!镇魔! 林焰当即压制住这黄金,抛到地上,一刀挥过。 黄金被他斩裂,碎成两半。 不断虚弱的感觉,瞬间被斩断。 而那灯笼的火光,也不再变得炽烈,而是维持了当前的亮光。 “一锭黄金买我性命?” 林焰心中暗道:“再以我的性命,来作为这灯笼的燃料?” 他目光凝重,盯着前方那个灯笼,却没有再贸然上前。 这灯笼的古怪邪异之处,超出了此前预料之外。 而在此刻,阴风变得愈发凛冽,似乎那灯笼变得极为愤怒。 片刻之间,就连火光都逐渐变得血红。 血色的光芒,映照着整条街道,让这个暗夜,变得邪异妖艳。 灯笼悬在空中,随风吹动,如同凄厉惨叫,颇是渗人。 竟像是一种被人欺骗了的愤怒。 吹过灯笼周边的风,变成了千百道血色的“气化藤蔓”,扑杀而来。 咻! 就在这时,林焰抬起小弩。 一支弩箭,于千百道血气藤蔓当中穿过,倏忽而至。 径直扎穿了灯笼。 猩红的火光,骤然熄灭。 千百道血色的“气化藤蔓”,瞬间消散。 而林焰脚下石砖骤然碎裂。 他身影已消失原地,在呼吸之间,已来到街道尽头。 他倏忽上前,一刀裂开灯笼,踹翻了当中的油罐。 “胆敢强买强卖,要人性命,还有脸在本使面前发怒?” 林焰一脚踩烂这灯笼,旋即眉头微微皱起,暗道:“煞气才十缕?这么少?不对劲……” —— 高柳内城,柳尊神庙。 柳镜作为神庙高徒,无端遭受厄难,最后凭着神庙的手段,竟然都没能将他救回。 此事如同阴霾,笼罩在神庙众人心中。 甚至为此,惊动了目前居于外城最外坊的陆公。 只可惜,柳镜没能撑到陆公的到来,就已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柳镜的情况,极为复杂,这是近两日,所记录下来的一切异状。” 十二庙祝眼神悲戚,微微躬身,双手递过一本册子。 陆公神色凝重,接过了册子。 柳镜已死,气息全消,涉及这种诡异的厄难,单纯在尸体上面,要查出线索,相对比较艰难。 或许在这册子的记录上面,更能寻到蛛丝马迹。 “近期劫烬的迹象,开始死灰复燃了,陆公要不要搬回内城。”这时又听一位庙祝,这般问道。 “无妨,有吕堂在,那些老鼠,拿不下老夫。”陆公这般说来,翻开了册子,说道:“神意气种已出现了,你们打算怎么做?” “昨夜大尊者已经出关了。”十二庙祝说道:“经过我等商议,欲唤醒柳尊,顺便救治镜儿,可惜他没能撑到柳尊苏醒。” 大尊者,便是柳尊神庙的第一庙祝。 在六十年前,各方尊称为大庙祝。 但是近些年来,栖凤府城,授予了尊号。 于是大庙祝,便称为大尊者。 “唤醒柳尊?”陆公沉吟着道:“这次柳尊沉眠,不超过三个月,强行唤醒,不怕后患?” “大尊者快要迈出最后一步了。”十二庙祝肃然说道:“他有十足把握,能消弭隐患。” “那就还好。”陆公这般应了声,低头翻了一遍册子,扫过几眼,皱眉道:“柳镜的异状,跟那些巡夜使的遭遇,全然不同?” “正是,因为遭遇的‘不祥之兆’,跟那些巡夜使完全不是一回事,所以暂时不知道镜儿他究竟遭遇了什么。”十二庙祝低声说道。 “那么巡夜使,到底遭遇了什么?”黑脸大汉凑近前来,不由得问道:“其实老子最先赶过去救人的,但没找到凶手,当时他们死得可惨了。” “十几年前,‘买命钱’被我等以柳尊的本体枝条捆住,以灵符镇封,存于柳枝照夜灯内,送往栖凤府城。” 十二庙祝脸上有些难看,说道:“当时护送的人,有神庙六名烧香人、六位护军、城守府的十二名卫军、监天司的一位镇守使,他们因为连日大雨,耽搁了路途,在第六日,他们没能在入夜之前,及时进入净地。” “然后呢?” “死光了。” “……” 气氛沉默了一瞬间。 随后才听陆公皱着眉头,说道:“在当时负责接收这‘买命钱’,进行洗炼,消除邪气的,是老夫的亲传弟子。” “但听闻最后押送‘买命钱’的人,尽数死绝,从此‘买命钱’不知所踪。” “这件事情,最后由栖凤府城的监天司,全权接手。” “当年老夫不曾经手此事,又听闻监天司全权接管,便未有再行过问。” “今日的买命钱却又再度出现,着实古怪。” 陆公问道:“此事来龙去脉,最终结果,究竟如何,你可知晓?” 第69章 禁地诡灯 “监天司一向是负责监察,所以那位镇守使,习惯了将身边诸事,记录在册,进行上报。” 十二庙祝语气凝重,说道:“事后有人找到了那本册子,上面记载了相对详细的经过。” 他吐出口气,说道:“那天夜里,他们遭遇了一盏极为诡异的灯。” 根据当年惨案之后的册子上面记载,他们未能在入夜之前,进入净地。 但是这一行人当中,有着监天司的这位镇守使,具备炼精境的修为。 并有六位神庙护军,以及十二位城守府卫军。 勉强可以抵挡黑暗之中的妖物。 而神庙六位烧香人,都是资格极老,神术造诣颇高,就算遭遇诞生灵性的邪祟,也能应付。 武夫斩妖,神庙镇邪。 他们合力之下,只要不是运道太差,基本可以在黑暗之中自保。 至少,趁夜赶路,尽快前往下一处净地,应该是足够了。 但偏偏运道就是太差! 十二庙祝叹息一声,说道:“根据册上记载,因为远离柳尊本体所在,于黑暗之中,柳枝照夜灯的效用已经极为微弱。” “当时他们距离栖凤府城更近,所以点亮了梧桐照夜灯。” “但在黑暗之中,妖邪侵袭,还是出现了死伤,迷失了方向。” “最后得到了黑夜之中,另外一盏‘灯笼’的指引,到了一处净地。” “他们当时认为,那盏灯笼,是来自于其他城池的‘照夜灯’。” “那一处净地当中,他们歇了大约半刻钟,这位镇守使开始记录所遭遇之事。” “然后,册子上的文字,就忽然断了。” 十二庙祝的脸色,变得极为凝重:“但在册子后,多了两个血字……禁地!” 世间的净地,在入夜之后,妖邪不敢侵入,内中不得见血,被视为神圣之地! 而禁地,则会吞噬所有的生灵,无论是人还是妖邪,都会被其中吞没。 听到这里,陆公眉头皱紧。 那黑脸大汉,也不由得沉默下来。 “我等认为,当他们发现所处之地,乃是禁地之时,已经乱了阵脚,更可能是遭遇了危险。” “这位镇守使多半是历经凶险后,明白已是无法逃出生天,所以最后咬破指尖,在册子上写下了‘禁地’二字,留下了线索!” “随着他们都死在了禁地之内,买命钱也就失踪了。” “这个案子,最后由栖凤府城的监天司接手,后续也就不知晓了。” 十二庙祝低声说道:“但是据说,那一处‘禁地’,最后经过探查,也只是一处普通的山洞!” 陆公闻言,微微思索,沉吟道:“若是这般来看,也许不是禁地当中出现了灯笼,而是灯笼出现在那里,所以那里就成了禁地。” 他这样想着,又缓缓道:“这样,明日请高柳城监天司,书信一封,发往栖凤府城,申请向栖凤府城的监天司总楼,调来卷宗。” 十二庙祝微微点头,正要说话,却听得外边脚步匆忙。 有一年轻女子,正快步而来,她身着青色衣衫,脸上泪痕未干,腰间挂着柳尊神庙的令牌。 “师尊,观天楼来报,临江坊出事了。” “嗯?出了什么事?” “神镜映照下,有一盏血色的灯笼,充斥着妖邪之气,具体位置大约在临江司附近!” “什么?” 十二庙祝露出惊异之色。 陆公眉头皱了皱,旋即看向吕堂。 黑脸大汉见状,连忙应道:“灵符已经交给韩征那个刀疤脸,让他转交的……按道理说,无常得了您老人家亲自制成的神符,应该不会再遭遇这等诡异之事的!” 说完之后,他怒声说道:“我就知道那家伙不靠谱,要真出事了,老子锤死这刀疤脸!” “回临江坊!” 陆公当即站起身来,沉声说道。 十二庙祝连忙说道:“陆公现在就走?您白日里,赶路至此,已是一路奔波,时已入夜,您再从内城出去,经过十二坊,到临江坊去,天也亮了,不如再歇息会儿?” 陆公毕竟不是武夫出身,这一日一夜的来回折腾,怕是吃不消的。 况且其他那几位庙祝,此刻还在外边,等着陆公的接见。 “老夫今日至此,本意是查清牛角山一案带来的‘不祥之兆’,更想替柳尊神庙,保住一個杰出的后辈。” 陆公微微摇头,说道:“这个后辈既然已经咽了气,老夫再留下也无用了。” “何况这册子上,已经记载了那后辈身上出现的变故。” “而买命钱的去向,你也说清楚了。” “等老夫回去之后,根据这些线索,仔细揣摩,进行推测占卜,有什么收获,会写在信中,命人送到神庙来的。” 他这样说来,眼神里不免有些忧虑:“既然临江坊出事,老夫得尽快赶回去。” 连自己的神符都制不住,无常的身上还是出现了诡异之事。 这就证明此事,要比想象之中,更为棘手! 尽管知晓林焰已经是炼精境的修为,又有神符在手,按道理说,安稳无忧。 可是他依然止不住心中忧虑。 “立即备好马车,不要耽搁。” “不如我随陆公同行。”那神庙出身的女子,忽然出声说道。 “……” 陆公偏头看了一眼,发现这个名为灵禾的女子,眼睛通红。 先前他赶到时,柳镜已然死去,这女子便已哭红了双眼。 师姐弟二人,显然情谊深厚。 但柳镜死去,她却没想留下,陪伴最后一程,而是想要跟随自己,探查此事。 心中有情义,却又能审时度势,随机而变,按下心中不舍与悲伤,果断坚决。 这份心性,颇是不俗。 “好。” 陆公点头说道:“等老夫查到什么东西,也正好让你带信回来。” “那我去驾车。” 吕堂闻言,便大步朝着外边走去,心中暗骂道:“该死的刀疤脸,办事太不靠谱!” 与此同时。 林焰在临江司前的街道上,准备捡起那块金子。 却发现地上的金子,变成了一块泥土。 怔了一下,林焰心中不由大怒:“买老子的命,还他娘的用假钱?” 第70章 白银成黄金,更可怕的买命钱 在临江司的院墙外,挂着一个锦囊。 里边便是刚才林焰交给周家小姑娘的灵符。 如林焰所料,陆公制作的灵符,显然对这灯笼,有极大的克制之效。 所以,他将灵符,交给了那小姑娘,转交给杨主簿。 失了灵符在手,果然那个灯笼,循着“买命钱”,闯入了临江司内。 甚至就连门口挂着的柳枝照夜灯,都制不住那一道诡灯的阴风。 “还以为多么强大,也就十缕煞气的底子,强于一般的游祟,却远不如邪灵。” 林焰这般想着,将这锦囊收入怀中。 他自问是一个谨慎之人,稳健而细心,谋定而后动。 所以并没有过于自负,而是让小姑娘转告杨主簿,将这灵符,挂在墙头。 一旦这“买命钱”背后的诡异,超出了自己能够应付的范围,他就能借着陆公灵符之助,摆脱危局。 但这只是谨慎起见,实际上林焰心中并不认为,失了陆公灵符,就应付不了这买命钱背后的诡异。 第一,过于强大的妖邪,进入高柳城当中,就算观天楼察觉不出,但柳尊必然是能够察觉到威胁的。 所以,往往进入高柳城之中的妖邪,对柳尊而言,都谈不上威胁。 第二,陆公的灵符在自己身上时,买命钱背后的诡异,甚至不敢冒头。 也就是说,凭着陆公一道灵符,能镇得住祂! 那就证明,这东西或许极为可怕,但至少对于炼精境来说,还不至于强大到绝望的地步。 “这灯笼确实诡异至极,虽然煞气不多,甚至不如邪灵,但取人性命的方式,却跟一般邪祟害人的方式,截然不同。” 林焰回想了一下刚才的交手。 对他来说,摧毁这灯笼,并没有费太多的手脚。 但换成别人,恐怕就连内壮巅峰的武夫,都要栽在这里,被吸干精气。 而且灯笼光芒所照,空气都化作藤蔓,袭击而来。 面对气化的藤蔓,林焰是用镇魔神通,才得以斩灭的。 换成炼精境,也得是自损一口精血,以阳刚之气,才能破解! “说来这灯笼也不弱,就是遇见我了。” 林焰这般想着,往临江司内走去。 然而正准备进门,却忽觉头顶之上,风声传来。 他退后半步,这回没有伸手去接。 只见两块黄金,掉在面前,发出声响,滚在了脚边。 “……” 林焰沉默了一下,眼神冰冷。 他左右扫了一眼,却不见街道两侧,再有什么动静。 片刻之后,林焰拾起了这两锭金子,冷笑道:“还真就没完没了啦?他娘的,还用假金子?” 先前一锭金子不够买命,这回就用了两锭金子? 问题还都是假的! 林焰掂了掂金子,旋即收起来,低声道:“也好,我倒要看一看,高柳城中,有多少盏诡灯!” 原本知道这金子是假的,下意识便想要随便踢到一边。 但忽然想到,若是别人捡了这金子,就算是拿了催命符。 更重要的是,既然拿了金子,就有灯笼找上来,而每一盏灯笼又是十缕煞气! 换算成药浴的价钱,这就是八十两银子! 两锭黄金,也许有两盏灯笼! “一百六十两,都抵得上梁虎的身家了。” 林焰这般想着,又将存有陆公灵符的锦囊,挂在门边。 他转身走出街道外,拔刀出鞘,缓缓道:“再来!本使等着你!” 但过了片刻,没有等来诡灯。 却有一队城防的士兵赶来。 正是这街道之上的异状,被观天楼所察觉,于是燃烟传讯,报知城防守军。 因为涉及诡物,加上此前巡夜使的遭遇,所以今夜的城防守军,每人手中,都提着一盏柳枝照夜灯,腰间挂着香灰。 大量的照夜灯,耀亮了这条街道。 林焰当即便知晓,今夜诡灯不会再来了。 “看来不是柳枝照夜灯无用,只是普通的柳枝照夜灯,对那一盏诡灯的威慑还不够。” “柳枝照夜灯数量一多,并且聚在一起,就勉强能镇得住了。” “如果是柳尊本体的枝条,来制成的照夜灯,想必只用一盏灯,就能彻底压得住那盏诡灯。” 林焰心中升起这般念头。 —— 天色拂晓。 陆公的马车,竟然亲自到了临江司。 知晓林焰无事,他苍老而疲惫的面容上,明显松了口气。 “究竟怎么回事?” 陆公来到厅前,看着林焰,出声问道。 林焰见他满面疲惫,正想开口,却见陆公又摆了摆手。 “事情没弄清楚,老夫不歇息。” “……” 林焰闻言,便将夜间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陆公。 “你的意思是,拿了买命钱,就会招惹诡灯而来?” 陆公眼神变得凝重,说道:“而且这买命钱,会在无形之间,汲取人身之精气,使得诡灯火焰壮大?” 林焰点头说道:“昨夜遭遇,确实如此。” 陆公面色微沉,又将在柳尊神庙当中,与十二庙祝的谈话,告诉了林焰。 “您老人家觉得,是当初的‘买命钱’,卷土重来了?” 林焰说道:“但我听杨主簿说,当初的买命钱是银子,现在变成了金子。” “银子变成金子,在世人眼中,价值更高,证明这‘买命钱’,经过十余年光景,已经变得更加强大了。” 陆公缓缓说道:“这种‘物事’,拥有‘本体’,却不是妖物,也非是邪祟,但却近似于邪祟……称之为诡物!” “这种诡物的来源,栖凤府城至今也未能解析明白。” “但祂们并非死物,随着时日流转,同样会增强壮大。” “像你说的,如果这盏‘诡灯’,吞噬了太多的人,那么祂的灯火,会更加壮大,也就更加强大而可怕。” 说到这里,便见陆公面上的神情,变得极为凝重。 自林焰结识陆公以来,这位老人家一向平静淡然,诸般事情都仿佛掌握在手中。 这是林焰第一次看见他老人家,露出如此复杂而沉重的神色。 “具体的情形,要等栖凤府城的监天司,将卷宗调过来。” 陆公这般说来,但看向林焰时,却说道:“但祂彻底盯上你了。” 第71章 至凶至邪 天色已经明亮,阳光从外边照射进来。 但陆公的心情,似乎并没有因此而变得开朗明媚。 “老夫在栖凤府城的观天楼上,曾亲眼见过,成了妖的恶狼,吃掉了一头同样成妖的鹿。” “也曾见过,孤舟诡雾于城外,吞噬了大量的游祟。” “妖邪之间,同样是弱肉强食,没有规则可言。” 陆公思索着说道:“虽然还未尽知其中详细真相,但老夫大致上,应该可以猜测一些。” 林焰神色肃然,没有打断陆公的话,静静倾听。 “当初‘买命钱’,还算不上过于可怕的诡物。” “押送‘买命钱’去往栖凤府城的那批人,大约是途中临近了‘诡灯’的范围。” “所谓一山不容二虎,于是两个诡物之间,便产生了敌意。” “现在看来,应该是那灯笼,吞噬了买命钱。” 陆公说道:“五行之中,火能克金,那灯笼本身就占据优势,何况买命钱又被封禁了。” 林焰顿时明白了其中的纠葛,沉吟道:“所以这两种可怕的诡物,在那之后,经过十余年光景,彻底融合为一?” “那诡灯应该超出了‘邪灵’的范畴,堪称‘凶厉’。” 陆公点了点头,说道:“现在这买命钱,也已更进一步,极为‘凶厉’,两者相合,至凶至邪……在栖凤府内,可以排得上名号了。” 听得这番话,林焰也思索了一番。 “昨夜我遇见的这盏诡灯,虽然对寻常武夫而言,堪称绝望,但以炼精境的修为来说,不难应付。” “这不是祂的本体。”陆公出声说道:“祂的本体十有八九,是入了那‘至凶至邪’的层次,会惊醒柳尊的。” 就好比当初那一枚买命钱,因为押送之人,误入了诡灯的范围,相当于入侵其领地。 所以诡灯要吞噬掉买命钱。 如果入侵高柳城的妖物、邪祟、诡物等存在,其本身过于强大,柳尊便会苏醒,将之灭杀。 “这并不代表着,能够让柳尊苏醒的存在,就能够威胁柳尊的安危。” 陆公解释了一下,说道:“如今柳尊居于此城,就好比你住在临江司里。” “一只蚂蚁从后面的院墙爬进来,你未必会在意,即便让你看见了,也不会特地跑到后院,去碾死它。” “但如果进入临江司之内的,是一条充满凶性的恶狼呢?” “虽然对你这炼精境的武夫而言,跟蚂蚁没有什么区别,但你却会拔刀将它杀死。” 说到这里,陆公又道:“其实越是强大的存在,越能察觉到柳尊的神威,所以平常,极少会有强大妖邪,徘徊于高柳城周边。” 林焰点了点头,他对于这点,倒是深有体会。 强大的妖邪,都要忌惮柳尊的存在。 倒是有许多小妖以及游祟,偶尔出现在城墙外,甚至要捕杀城防的守军士兵。 例如前些时日,妖邪攻城,其实黑暗中袭来的,多是小妖及游祟。 嗜血的本能,对香火的渴望,超过了它们心中对于强大存在的畏惧。 相对来说,这些小妖及游祟,更类似于野兽的本性。 “按道理说,这诡灯如此强大,出现在高柳城,只有两种可能。” 陆公说道:“要么是祂强大到了超乎想象的地步,想要挑衅柳尊的神威,成为这片大地上的新主!” 说到这里,陆公便否定了这个说法:“但祂应该没有强大到那种地步,否则即便是化身,老夫的灵符,也镇不住的。” “那另一种可能呢?” 林焰沉吟着道:“陆公认为,会是人为之祸?” 陆公皱着眉头,缓缓说道:“诡物这种东西,不是妖物也不是邪祟,其本身是不具备智慧的,无法交流,不能沟通。” “祂更像是一种特殊的‘毒物’,接触到了祂,就会中祂的毒。” “例如得了买命钱,就会被祂夺走精气,化为灯油。” “白日里,祂就是真正的死物,一旦入夜,才会展现其诡异的力量。” “这种来历不明的诡物,在白天带进城中,观天楼是察觉不到端倪的。” “带着诡物入城的人,必然是接触了诡物,到了入夜,就会死在夜里。” 说到这里,陆公语气沉重,说道:“但是诡物入了城,那么城中就要乱。” “我命杨主簿,详查近两日来,一切命案。” 说到这里,林焰又思索着道:“得包括病逝、老死、一切意外,所有死者。” 陆公点了点头,说道:“老夫也会找几个信得过的,在暗中探查一番。” 二人心中都明白,这种不要命的手段,跟“劫烬”那些疯子,恐怕脱不了干系。 但诡物无法交流,所以劫烬带不来那“诡灯”的本体,只能引它的化身,来城中索命,造出乱象。 “只是有一点,老夫觉得有些不安。” “劫烬的人,通常是要隐在暗处,寻找机会,祸乱全城,甚至是摧毁高柳城!” 陆公这样说来,又思索着道:“而这种小手段,只能造成混乱,却不能摧毁全城,后果就是他们更容易暴露自身,被监天司抓捕。” “按道理说,他们不会这么做事的,除非有更加值得他们做的事情。” 气氛沉寂了片刻。 林焰不由得沉吟道:“人族在这诡夜之中,挣扎求生,劫烬那些老鼠,却想方设法想要摧毁高柳城,他们为的是什么?” “劫烬之人,出自各行各业,也有各方势力,出身高低皆是不同,很难说得清楚,不过,监天司当中倒是有部分记载。” 陆公微微摇头,说道:“林焰本身已经入了劫烬的眼中,你这位无常掌旗使近来名声鹊起,又招惹了这‘买命钱’以及‘禁地诡灯’,劫烬很难不关注到伱。” 随后便听得陆公沉吟道:“往后跟他们打交道的次数,怕是不会少,回头你可以找韩总旗使,调阅详细的记载。” “明白。” 林焰微微点头,又取出这两块假黄金,问道:“既然在我这里,多了两块黄金,想必今夜的诡灯,会超过两個。” “用老夫的灵符裹着,应该镇得住。” 陆公说道:“祂算是彻底盯上你了,将来你若离开高柳城,出现在黑暗里,也许祂的本体,都会来找你……这灵符今后,不要离身。” 说到这里,陆公笑了声,道:“如果老夫没有猜错,你大约是目前唯一一个,打破祂规则的人。” 林焰不由掂了掂这两块黄金,冷笑道:“强买强卖,花得假钱,祂倒是还有道理了?” 第72章 和光同尘?还是同流合污?【求追读啊】 根据陆公当下的猜测,十余年前,买命钱被诡灯吞噬。 时至今日,再度重现,成为了至凶至邪之物。 若在城外,黑暗之中,恐怕栖凤府内,没有几个武夫,可以抵御得住这诡灯的吞噬。 这是祂第一次,以化身出现在高柳城。 而祂的买命钱,交到了林焰的手中,却没有收掉林焰的性命。 这便是践踏了祂的规则。 “祂本身不具备智慧,你只要不在夜间,出城闲逛,祂倒也不懂得要用什么阴谋诡计,来给你设下陷阱的。” 陆公笑着说道:“若是诞生灵性的邪祟,你倒是还得谨慎一些……好比是人家找你做生意,你收了钱,又不交出货物,还砍翻了祂来收货的‘管家’,这就算结了死仇了。” 听得陆公的玩笑话,便代表此事目前,还不会太过于恶劣。 至少是以林焰的本事,身在城中,就不至于会被诡灯所害。 “禁地诡灯,融合了买命钱,目前只是老夫的推测……等监天司的卷宗到了,就可以下定论。” 其实林焰明白,陆公此刻在卷宗到达之前,便将这个推测,直接告知于自己。 这就证明,在他老人家心中,基本已经认定了此事。 “既然你暂时不会出事,老夫也就放心了。” 陆公摆了摆手,往外走去,说道:“掌旗使留步,老夫先回去歇着,有什么事情,伱让林焰小旗,寻老夫便是。” 林焰闻言,笑了一声,仍是送陆公出临江司大门外。 吕堂驾着马车,已在门外等候。 倒是身边,站着个青衣女子,腰间带着神庙的信物,让林焰多瞧了一眼。 “走了。” “陆公慢行。” 待得送陆公离去。 林焰回到临江司内,便亲自书信一封,请求调阅关于“劫烬”的卷宗,随后召来杨主簿,命他加盖火印,派人送往外南司。 接着回到住处,再次进行药浴,并修炼金刚壮魄神功。 等药浴完毕,再次服下一枚大增元丹。 “这個月的俸禄,不知不觉就用光了。” “上次在牛角山上,我寻出‘劫烬’踪迹,立下功劳,韩总旗使究竟什么时候能换成药浴材料和增元丹,发放下来?” “修炼之路,真如无底洞一般,也就是我凭着食煞神通,增益极大。” 林焰这样想着,微微闭目。 他在陆公到来之前,就已经将昨夜所获的十点煞气,尽数加在了功法上面。 姓名:林焰。 年龄:17。 功法:金刚壮魄神功(36/100)+ 修为:炼精境(662/3650)+ 神通1:食煞! 神通2:镇魔! 技法如下: 雷刀第一重(100/100) 剪纸为马(100/100) 易容术(67/100)+ 敛息术(31/100)+ 煞气:0 “这一场修炼,得以增加两点修为。” “加上药浴以及大增元丹,修为进度,已增加四个点。” “获益还是不小的……” 林焰这般想着,又仔细看了看功法那一栏。 功法:金刚壮魄神功(36/100)+ 此前进度是二十五,昨夜斩破一盏诡灯,增加十点。 按道理说,应是三十五的进度,但现在却升至三十六。 “我确实悟性极高,只在一夜之间,凭着本身的天赋,便对功法有了更进一步的造诣!” 林焰睁开眼眸,露出了满意之色,暗道:“所谓天道酬勤,只要我勤学苦练,精心钻研,必会有所获益!” 他洗漱完毕,换上衣服,走出门外。 待到了大厅前,杨主簿已经搬来了许多折子。 “五爷近期繁忙,这里积攒了不少事情,此前属下能够代为处理的,都已经处理过了,剩下这一批,按规矩,需要经过掌旗使的许可。” “放着,我亲自批阅。”林焰这般说来。 “还有个事儿。”杨主簿说道:“临江坊内,来了个黎阳商行,是从黎城那边来的,他们每隔三月前来一次,所携物资极为丰富!眼下,正在跟临江坊内的各方势力商谈这场生意,已备了午宴,并送来请帖,意欲邀请五爷赴宴。” “请本使赴宴?”林焰眉宇一扬,淡淡说道:“他们关起门来做生意,请我这监天司的掌旗使去赴宴作甚么?” “新官上任三把火。”杨主簿说道:“此前因为跟梁虎的牵扯,他们只好暂时观望!后来您一刀劈翻梁虎,甚至梁虎现在都死了,他们自然要攀附一番……” “回复他们,若是有什么冤屈,出现什么不平之事,例如被临江坊的官吏打压,索取贿赂等等,随时来报监天司。” 林焰缓缓说道:“人生苦短,本使没空陪他们饮酒作乐,相互勾结!” 杨主簿闻言,低声说道:“五爷这般行事,特立独行,过于清白,不能做到和光同尘……怕是在城中,格格不入,没有足够的人脉,将来很难升迁,影响前程的。” “和光同尘?还是同流合污?” 林焰笑了声,拍了拍腰间的刀,说道:“杨主簿,我的前程,是在这里,不在坊间那些蝇营狗苟之中!” 杨主簿闻言,深深看了这位掌旗使一眼,忽然笑道:“五爷倒是跟属下见过的其他人,都大有不同。” “你也一样。” 林焰静静看着他,笑道:“告诉他们,老实公道,做好生意,便不必前来巴结,本使非但不会刁难,还会护着他们。” “若是想要巴结各方,从而迎上欺下,妄图以狐假虎威,来压制百姓,待本使查明,就砍了他们的头。” 听得掌旗使所言,杨主簿微微点头,应了一声:“属下派人转达五爷的话,至于宴席之上,若有什么事情,再报与五爷!” 临江司的情报眼线,安插于各方势力之中,今日的午宴,就算不去,照样可以得知其中的交谈过程。 而在这时,却见那周家的小姑娘,小跑着过来,站在厅外,说道:“五爷,杨主簿,城防的孟炉校尉,在外求见。” “让他进来。” 林焰知晓,对方大约是为了昨夜诡灯之事而来。 而等孟炉走进临江司大厅之中,林焰便发现这位年轻的武道奇才,竟然已是变得两鬓斑白,面容憔悴。 第73章 孟炉的畏惧【求追读】 孟炉年仅三十,修为已是武道第二大关的上层,达到洗髓之境。 放在高柳城年轻一代当中,可算根骨上佳,天资不俗。 以他的年龄,正如朝阳,将来血气鼎盛,练达五脏六腑,成就内壮,不成问题。 若是能够得到重大栽培,想必有望在四十岁前,达到内壮巅峰。 四十岁的武夫,正值气血鼎盛,往后足有十余年光景,才会面临气血逐渐衰老败退的下坡路。 所以孟炉的将来,还是有不小的希望,去打破炼精境桎梏的,可谓潜力不小。 正是大统领赵州,近来对他颇为重视。 但今日的孟炉,气血竟然开始衰败,元气大伤。 仿佛经过大病一场,根基折损,苍老许多。 “昨天夜里,你也出事了?” 林焰站起身来,眉头紧皱。 他本以为昨夜的买命钱,找上了自己,那么孟炉等人,便不会出事。 毕竟前天夜里,巡夜使遭遇买命钱,全数遇难,而自己与孟炉等人,在当夜都并未遭遇这等诡异之事。 现在看来,这“诡灯”并不是只能针对一个地方,而是可以同时针对多个目标,进行索命之举! “昨夜我麾下十二位弟兄,修为最浅的那三位,都死了。” “其余人都跟我一样,凭借着那位‘灵禾’姑娘赐予的灵符,侥幸逃过一劫。” “但也都被买命钱,抽掉了许多精气。” 孟炉叹息说道:“我修为最高,虽然元气大伤,可基本还是好的。” 他眼神之中有些悲色,道:“剩下那九位弟兄,损伤更重,其中五人,怕是没有一年半载的休养,是下不了床了。” 停顿了下,又听他涩声道:“另外四位,算是彻底成了废人。” 林焰心中也颇感沉重,随着他向孟炉,询问昨夜遭遇的详细情况,片刻之后,已算有了些推测。 “你们是被买命钱吸走了精气?没有见到诡异的灯笼?” 林焰眉宇一挑,思索着道:“灯笼未出,看来那位灵禾姑娘的灵符,还是起了用处的,不愧是庙祝亲制。” 孟炉脸色也极为苍白,低声道:“问题是……今夜,那东西,还会来吗?” “……” 林焰也不能给出准确的答复。 他能够确认的是,诡灯彻底盯上了自己。 因为自己非但收了钱,没有交货,还灭掉了诡灯的化身,相当于杀死了对方的管家,结下了死仇。 而孟炉等人,充其量算是交货时,只交了一半。 那么孟炉等人,究竟是否能够算是勉强完成了与诡灯的交易? 谁也不能说得明白! “既然灵符有用,你们以赵州大统领的面子,再次向神庙请护身符,最好让神庙那边尽量抽出人手,前来相助。” 林焰思索着道:“根据我昨日所见,柳枝照夜灯是有作用的,但数量要多……最好是柳尊本体的枝条。” 孟炉闻言,眼睛微亮,低声道:“我有门路,可以借用柳尊本体枝条所制成的大照夜神灯!” “原本以为,分开之后,这不祥之兆,就不会一起爆发,现在看来,咱们是否分散,作用不大了。” 林焰说道:“今夜开始,你们多费些香烛,洒上大量香灰,聚于一处,寻求自保。” 停顿了下,林焰又思索着道:“只不过,这‘诡灯’是顺着‘买命钱’而来,还是顺着‘收钱的人’而来,还不好说。” “如果你们信得过,这买命钱收聚起来,交到我的手中。” “如果是顺着买命钱而来,我一人担下此事,尔等便能无忧。” “如果是顺着你们本人而来,我便只能尽力相助。” 林焰笑了声,说道:“就算我说,能够完全护伱们周全,让你们把性命完全交托在我这个没有交情的陌生人身上,想必你麾下那些士兵,心中仍是不安的……依我看来,请神庙进行庇护罢!” 孟炉微微点头,但心下也颇是无奈。 那位灵禾姑娘此前将灵符赠与众人时,便明确提及,神庙目前人手不足,只能暂时赐予庙祝亲制灵符,进行压制。 连作为神庙高徒的镜先生,都遭遇了不祥之兆,一般的烧香人,必然是没有资格参与到此事当中的。 能够有把握应对此事的,唯独十二位庙祝。 神庙最初是那边认为,庙祝亲制的灵符,可以压制得住。 等得神庙当中,开坛祭法,解决此事,孟炉等人,便自然得以消除灾厄。 但如今的买命钱,跟十余年前,大不相同,已被诡灯吞噬,两者相融,至凶至邪,超出了神庙的预计。 “走罢,我随你同去。” 林焰这般说来,其实他心中是希望那诡灯,是针对买命钱而来,而不是针对收到买命钱的人。 一来,他可以救人,二来,他可以斩破诡灯,得到煞气。 出了临江司,往城防方向而去,却发现前方的城门,有一半虚掩着。 只留下半個城门,供来往商客进出。 “前两日,五爷出城之时,内城刘家派人来阻,要提早关闭城门。” 孟炉解释道:“原本城门就有些许不大顺畅,我以年久失修为由,拖延了片刻。” 林焰闻言,不由笑道:“莫非你这番拖延,倒是给城门来了个修缮的机会?” 孟炉不由苦笑,说道:“哪有这般简单?只要不是城门直接坏了,要等外南衙门拨下款项,少说十天半个月。” “外南衙门没拨银两下来,今日怎么开始修缮城门了?” “今日晨时,黎阳商行的马车,一时失控,撞在了城门上,所以赔付了一笔银两,又亲自派人来修。” “哦?一时失控?” 林焰眉宇微扬,笑容之中,带着些许戏谑之意。 孟炉解释道:“那位黎阳商行的掌柜,是个聪明人,坊间各方势力,对他评价颇高……尤其是我城防的周副统领,几乎就差拜把子,结异姓兄弟了。” 说到这里,孟炉想起眼前这位可是负责监察临江坊的,连忙又道:“这次修缮,也上报了外南衙门,可不算贿赂啊。” 林焰正要说话,却忽然敏锐察觉到,旁边有人盯着自己。 待转头看去,便见一个老人,匆忙收回了目光,指挥工匠,加快城门的修缮。 “那老人是谁?” “黎阳商行在临江坊内有个店铺,前些时日妖邪攻城,损坏了不少,坊间的工匠修建进度太慢,所以这次从黎城带来了个老师傅。” 孟炉想了想,又道:“听说这位卢老师傅,本来也是高柳城的人,年轻时学了些本事,锤炼了皮肉,自负有些拳脚,便随着商行出去闯荡,后来定居了黎城。” 第74章 双生米 孟炉在前带路,林焰跟随而行。 到了地方,便看见了那九位城防的士兵,都已精气大丧,其中几位近乎本源亏空。 就算经过一番补养,往后也势必体弱多病,至于武学之道,算是完全断绝了。 而听得临江司掌旗使,想要收聚买命钱,从而为他们挡灾的时候,场中竟是陷入了异样的沉默当中。 林焰忽然反应过来,这一锭金子的分量很重,对于普通人而言,是足够让人拿命去搏的。 换算成银两,可以让他们养家糊口,兴许便是后半生的衣食无忧。 更何况,这些人经过诡异之事,大病亏空,将来多半也要成为半个废人了。 这一锭金子,也许在他们心中,就是下半生的依靠。 “干什么?命都没了,要金子什么用?” 孟炉出声喝道:“再者说了,这金子本就是邪物,不是真的!待诡异消去,就是一块泥土!” “……” 众人都低头看着手里这块金子,沉默不语。 片刻之后,陆续有人将金子,慢慢放在了床边。 但也有两三人,依然沉默。 随着孟炉满是怒色的目光看去。 那人咬着牙,低声道:“我碰过金子,这不是假的。” “如果此前,有人能拿这么一笔银两交给我……” 另一个中年男子,低沉道:“大约我会愿意,替他卖命,帮他杀人。” “孟大哥,我这身子怕是养不好了,以后当不了城防的士兵,也干不了活,只能当个废人了。” 躺在床上的一個少年,眼神恍惚,说道:“我还记得,进入城防之前,家中吃得最香的一顿饭……我娘说是双生米。” “你知道双生米是什么吗?” “那是坊正老爷家,用精米煮熟的饭,他们吃不完,顺手倒在了水沟里。” “我娘从水沟里捞起来,带回家,洗一遍,晒干了,再煮成饭。” 他眼圈儿微红,抬着头,涩声道:“这块金子,是我拿命换的。” 气氛沉寂了片刻。 孟炉张了张口,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 “也罢。” 就在这时,林焰缓缓开口,说道:“人生在世,各有选择,本使不会强求,但你们可以谨慎考虑,入夜之前,让孟校尉给本使一个答复便是。” “不过,你们虽然不信任本使,也更重于金银,但无论如何,在本使眼中,你们都是为了守卫城池,而尽过力的。” “如果正午之前,你们还能动身前往内城,入住柳尊神庙,今夜必然无事。” “只是以你们现在的身子,未必经得起颠簸。” 随着林焰的声音,众人无不沉默,气氛凝滞。 高柳城占地极广,从这里前往内城,就要径直穿过十二坊。 进入内城以后,还要经过内城的几座坊市,才能到达柳尊神庙。 “我们也有想过的……” 孟炉叹息了声,欲言又止,终究没有开口。 柳尊神庙负责护持全城范围,而十二庙祝各司其职,日理万机,暂时无法脱身。 在前次妖邪攻城时,留下了不少妖物的尸体,还有许多守城士兵以及百姓的尸首,都要由神庙的三位庙祝,共同施法,消除怨气,荡灭邪异,避免生变。 眼下又因为镜先生之事,涉及之事,至今未能查清,诸位庙祝极为重视,准备开坛祭法,调用了不少人手。 除庙祝以外,寻常烧香人,包括神庙高徒,都没有资格,参与此事。 尽管调不出人手,但如果他们去往柳尊神庙,依然可以受到庇护。 可惜今日,这些人,经不起颠簸了。 而昨日,本以为灵符可以压制,却没想到,虽然保住性命,却还是落到这个下场。 “罢了。” 林焰忽然伸手入怀,掏出一个锦囊,扔给了孟炉:“伱们聚在一处,今夜此物在手,暂时可保周全,明日天亮了,再还给我。” 停顿了下,林焰又道:“若我这边,得以脱身,会尽快来救你们。” 他说这番话,一来是觉得这些人曾经守城有功,虽然此刻看来是要钱不要命,但都是经历底层困苦,倒是也能理解。 二来,这十个人,能引来十盏诡灯,便是一百缕煞气。 换作药浴材料,价值足有八百两银子! “本使也是个俗人啊。” 林焰心中这般想着。 却没想到,在他正要转身离去之时,孟炉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叩首道:“五爷大恩,此生不忘!” “活过这一劫再说。” 林焰摆了摆手,走出门外。 而孟炉握着手中的锦囊,打开之后,看见了一道灵符。 他沉默了一下,转身看向九人,叹息道:“昨夜有弟兄,前去支援临江司,那时候五爷已经压制了诡异。” “据说就是凭这道灵符护得万全。” “这一张灵符,比庙祝亲制灵符,更加神奇,也就更加珍贵。” “你们觉得,这一张灵符,要是卖给那些大人物的手中,值多少锭金子?” “今日,五爷将自己的护身符交给咱们,用他自己的命,去顶这一场诡异,这豁出去性命的情分,该值多少金子?” “堂堂临江司掌旗使,如果当日他不杀刘家的族人,你们猜刘家会用多少银子赎人?” 孟炉叹息了一声,说道:“五爷只是想救咱们的性命,不是想要咱们的金银。” 房中陷入沉默之中,众人面面相觑,皆有羞愧内疚之色。 “咱们先活下去罢。” 孟炉深吸口气,将这锦囊,挂在了门上。 —— 林焰往外走去,期间又觉得城门之处,再次投来目光。 等他扫了一眼过去,那老工匠,再一次匆忙避开视线。 “嗯?” 林焰神色如旧。 心中却有些诧异。 如果他现在是本来面目,土生土长的临江坊少年,有人认识他,倒还好说。 可他如今是以无常的面貌,走在这街道上的。 况且那老者的眼神之中,似乎还带了三分“审视”的意味? 林焰没有打草惊蛇,回到临江司,便召来杨主簿。 “将黎阳商行的所有情报,全数送来。” “尤其是黎阳商行的掌柜,还有那个今日负责城门修缮之事的卢姓老工匠。” 第75章 血炼神刀 老宅当中。 林焰回到了祖宅,取出了梁虎的遗产。 收好了银两,便打开了那个带锁的箱子。 他当夜藏下这些东西的时候,便劈开了锁,看了一眼。 内中并不是什么财宝,只有两本册子。 当夜没有详细翻阅,就顺手埋下了,只因为他预计梁虎之事,后续会掀起一些风波。 经常杀人夺宝的都知道,案发之后,赃物要先藏好。 可是韩总旗使这位顶头上司,没有主动细查此事,内城刘家又特意按下此事。 梁虎的死,完全没有掀起太大的波澜,更是没有人来调查当日起过冲突的临江司掌旗使无常。 “白准备了一些手段,亏我还把东西藏回老宅。” 林焰翻开第一本册子。 发现是一种能够增益内壮境界的法门。 但需要借用妖类之血,还有影响自身心智,更容易燥怒癫狂的后果。 林焰记得,监天司典籍当中,记载有一种借用妖血的古老法门,跟拜祟法都被列为禁法。 这本册子上记载的,应该不是什么化妖之法,倒像是简化版。 此法对于林焰而言,并无作用,但是册子之中,却夹了两张信纸。 摊开来看,只见上面,文字清晰,笔迹刚毅,颇有锋芒毕露之感。 —— 昨夜观天楼传讯,外城正东、正南、西南三处地界,出现异气变动。 经本座猜测,应是神意气种,已然诞生。 如今神意气种隐匿,最大可能,在你所在外城正南区域当中,在外三坊的范围之内。 目前外南衙门,已派遣十二人,前去搜寻,你以青山坊掌旗使身份,申请予以协助。 —— 第二张信纸,跟前者笔迹一样。 尔等此番联合搜捕,所获的这一道气种,已经上交外南衙门,由正令使接管,转交于外南司总旗使韩征。 明面上,此事已经交差,得以落幕。 你出力不少,故而赐你法门。 此法玄奇,以妖血辅助,可以助你尽快踏破武道第三关,晋升内壮境界。 “梁虎跟此人勾结之前,还只是武道第二关的洗髓之境,看来是去年之前的事情了。” 林焰这般想着,目光继续往下看去。 —— 本座一名眼线,临死前传回消息,眼见神意气种,一分为三。 余下两道气种,已不知所踪! 务必灭口此事知情者,于暗中查知线索! 事成之后,将有重赏,助你尽快内壮巅峰! 待到那时,仍有一场机缘,将赐予伱。 —— “神意气种,一分为三?” 林焰眉头紧皱,又心中暗道:“栽培梁虎至内壮巅峰,还能再给一场机缘?” “此人势必掌握重权,绝非寻常之辈!” “看他给梁虎的信件,虽然每次给予奖赏,但却都是以上级,命令属下的口吻。” “是内城刘家的高层?” 随着这般想法,林焰将册子连同信件收好,准备回头一并交给韩总旗使。 勾结监天司一位掌旗使的证据,想必落到韩总旗使手中,会有很大的作用。 这背后涉及之人,分量不浅,想必事后评定的功勋也不会少。 如此说来,梁虎也不算穷凶极恶,至少死后还能给自己留下礼物。 “这一本是刀法?” 林焰取过了第二本册子,翻开了几页,不由讶然。 第一篇,只是用刀之人最基础的锤炼之法。 第二篇则是对刀锋的运用技巧,总结了九式刀法,颇为精妙。 但第三篇,竟然涉及到了炼精境的层次。 调动周身阳刚气血,以精气为根基,使刀锋染血,可以破邪灭祟,斩妖除魔。 “通常武夫,面对邪祟,无可奈何。” “但炼精境的武夫,能够聚起阳刚精气,将心气精血,凝于舌尖,有破邪之力!” “这算是炼精境,唯一应对邪祟的手段。” 林焰这般想着,仔细阅读:“这第三篇刀法,其实也没有脱离‘以血破邪’的范畴。” “但却拥有了更加精妙的用法,修至大成,一刀斩出,百步之外,邪祟消亡。” “更重要的是,这是一部养刀的法门!” 随着林焰仔细翻阅,愈发觉得此法精妙,在炼精境的刀法当中,也应该属于极为上层的一类。 此法最初,需要耗费精血,以刀斩杀妖邪。 但是凭着特殊的法门,精血可以维持不散,长久依附刀身,通体血红,杀机暴涨。 而到了最后,甚至此刀之本身,就具备破邪之神效! “对于炼精境的武夫而言,凭着精气心血,虽有破邪灭祟之效,但毕竟是消耗自身本源。” “每次消耗,都要耗费一段时日休养,方可温养恢复。” “若是消耗过重,会伤及本源,损坏根基,非但拖慢了修行的脚步,更可能会影响今后修行的前路。” “如果一口精血,就能长久依附刀身之上,可谓是一劳永逸,对于任何炼精境的武夫而言,都是极为划算的。” 林焰暗自想道:“我有镇魔神通,就算不消耗精血,也能破邪灭祟!但是凭着此法,养出一柄神刀,未尝不可!” 本身就有镇魔神通,再加附带“破邪之力”的宝刀,效用叠加,更为强盛! 何况这一刀,修至大成,可凭血气,斩百步之外! 光是这一点,便足以让林焰感到心动。 “难怪梁虎如此重视,将此刀法封存,另外进行藏匿。” 林焰暗自想道:“也不知他究竟从何处得来的机缘……” 梁虎此人,野心不小,对炼精境有所图谋,甚至在此刻,就已经备好了炼精境层次的刀法。 这一部刀法,落在任何炼精境武夫手中,都必然会被视若珍宝。 却没想到,林焰从梁虎的身上,也能得到此等品阶的刀法。 “人生在世,机缘造化,着实奇妙。” “想必梁虎获得此刀法之时,定是欣喜若狂,却也不曾想过,有朝一日,为他人做了嫁衣。” 随着林焰这般想着,回返临江司,却发现黑脸大汉吕堂,已经等在厅内。 “陆公现在就要动身,前往柳尊神庙。” 吕堂的脸上,极为凝重。 “陆公前往内城,夜间归来,已经奔波一个日夜,还没歇息多久,如今又要再走一趟?” 林焰皱眉道:“先前不是说过,带来了那个神庙的女子,有什么推测的结果,书信一封,让她送去柳尊神庙吗?” “此事极为紧急,必须陆公亲自前往内城,进入柳尊神庙,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吕堂神色肃然说道:“今夜之后,诡灯之事,就算得以了结,但你今夜,务必谨慎!” 说完之后,吕堂便即离开。 而杨主簿已经调来了黎阳商行以及那卢姓老者的情报。 与此同时,外南司一份急报秘信,也已送至临江司外。 “屠宰场……” 林焰看着韩总旗使的亲笔书信,脸色变得极为沉重。 第76章 夜探屠宰场,暗藏大秘 韩总旗使派出去的两名小旗,于昨日夜间,暗探屠宰场。 时至此刻,不见踪迹。 自今日起,由临江司全权接管此事,务必查明两位小旗的下落。 而韩总旗使,准备今夜行事,无论今夜城中出现什么变故,让林焰务必守好临江坊。 林焰看了一眼,心中便已明白。 此刻在韩总旗使眼中,最大的一件事,就是外南衙门副令使赵远。 看来是一切准备就绪,韩总旗使今夜便要收网了。 这般想着,林焰再次招来冯晖。 “小晖,由你负责的名单,都跟他们接头了没有?” “回五爷。”冯晖肃然说道:“在今日上午,都已经逐一见过面了。” “屠宰场那边呢?” “一切如常。” 冯晖说道:“咱们的暗桩,在负责那一片区域的‘司市’手底下做事,风吹草动,都能得知。” 林焰问道:“昨夜没有动静?” 冯晖闻言,略感茫然,旋即摇头道:“根据情报,没有异常。” “这人有问题,你今天夜里,暗中将他绑回临江司,不要惊动外人。” 林焰神色严肃,说道:“交给杨主簿,等我回来审问。” 冯晖有些惊愕。 旋即就听得林焰沉声开口。 “他告诉你没有异常,但是昨夜外南司直属的两名小旗,进了屠宰场,至今未出。” “这两名小旗,是韩总旗使极为看重的下属,行事谨慎,定然会给这名暗桩留下痕迹,借而通报临江司。” “韩总旗使有命,今日夜里,我将亲自入内探查,三个时辰内归来。” 说到这里,林焰停顿了一下。 他虽然已经修成炼精境,时至今日,在炼精境当中,也算登堂入室,可算不弱。 但他毕竟为人低调谦逊,谨小慎微,安全为上,于是说道:“若是过了三个时辰,我没有归来,便立即上报外南司!” —— 入夜。 月明星稀。 屠宰场外。 林焰目光微凝,心中暗道:“此刻屠宰场内,差不多都收拾干净了,众人各自回家,只留下三两个看守的。” “但再有三個时辰,就会有人运送家禽牲畜过来,等着进行宰杀,赶赴今早的集市。” “不能拖延,得尽快搜寻,找到线索。” 他这样想着,翻身越过墙头,进入了这屠宰场当中。 一入屠宰场,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仿佛无处不在。 外城正南区域,共计十二坊,有三大屠宰场。 临江坊这一个屠宰场,规模最大,占地颇广。 从这里屠宰后运出去的肉食,不但要供应临江坊,还会送到青山坊、铸鼎坊、养元坊。 此外,临江坊作为正南区域,最外围的一坊,外来商客落脚于此,酒楼客栈甚多,所以临江坊内所消耗的肉食也最多。 而屠宰场之中的家禽牲畜,也不全然是坊间百姓自家所养,在相邻的青山坊内,就有宽阔的场地,负责大批饲养禽畜。 “坊间传言,因为屠宰场,杀戮太重,久而久之,必然诞生妖孽邪祟。” “所以建造之初,是柳尊神庙的第八位庙祝,亲自选址,划定规模,立风水格局,定方位朝向。” “因此在屠宰场当中,还有部分地方,只有真正负责管理的高层,才能踏足。” “过往两年半,我虽然是屠宰场的执刀人,也有很多地方,不曾踏足。” “现在看来,这些所谓不能贸然闯入的区域,藏有古怪。” 林焰心头这样想着,绕过了自己最为熟悉的一些场地,径直往所谓的“禁地”而去。 他脚步极快,身影如风,迅速前行。 但却在下一刻,忽然停住脚步,闪身在一边,藏在柱子后。 他往外瞥了一眼,眉头顿时皱紧。 只见那角落处,坐着一个中年人。 林焰认得此人,平常是负责在屠宰场守夜的。 但此刻那中年人,却闭着眼睛,倚着墙角。 看了一眼,林焰便察觉到,此人不大对劲,并不像是睡着了,倒像是昏过去了。 心中按下疑惑,林焰便从阴暗处走出来,准备越过这中年人,往内中去。 但却在此刻,只见左侧的阴影处,倏忽闪出一道身影,速度极快,迎面撞来。 这人似乎也没料到这里还有人在,当即出手,探出粗糙而枯槁的手掌,朝着林焰脖颈处劈来。 嘭地一声! 林焰随手一按,压住对方手腕,摔飞出去。 只见那人砸在地上,溅起尘埃,当即翻身跃起,便要拔出腰间的刀来。 但刚抬起眼眸,便见一抹刀锋,横在鼻端。 “要不是你没有杀机,这一刀就砍下你的头。” 林焰淡淡道:“我问,你答。” 但那人看清林焰当前的面貌之后,眼眸当中却忽然露出震惊之色。 “五爷?” “……” 林焰微微皱眉,刀锋轻落,裂开了对方遮脸的黑巾。 黑巾之下,是一个苍老却又显得刚毅的面容。 城防守军大统领,赵州! 气氛一时沉寂。 片刻之后,林焰收刀入鞘,问道:“您老人家,怎么来夜探屠宰场?” “伱也是来探查屠宰场的?” 赵州苍老的脸上,露出了惊愕之色。 旋即他挣扎着起身来,喘息道:“说来也是,能够为了街上一个老人的命,刀劈梁掌旗使,直面赵副令使,当街斩了刘家的族人,你这样的人,不会掺和那样的生意……” “看来大统领在我之前,查出了这屠宰场的一些线索?” 林焰眉宇一扬,这般说道。 赵州大统领,微微点头,旋即又好奇道:“五爷怎么不怀疑老夫?” “大统领刚才出手,为何只想让人昏厥,而不痛下杀手?” 林焰语气平静,缓缓说道:“昨日之事,我拔刀相向,所有人都认为,这是一场威望与权势之争!为何大统领却认为,是因为人命?” “难道不是吗?” 赵州语气肃然,这般问道。 林焰笑了一声。 先前他能收刀入鞘,其实更大的原因,在于他出身临江坊,对于这位守城的老人,有所了解。 守城数十年,功勋卓著,深受赞誉,本可以跟其他元老那样,在内城安享晚年,甚至富贵奢靡。 但这位大统领,却还是在每个危险紧急的夜间,身先士卒,登临城墙,以老迈之身,直面黑暗。 况且前几夜里,在面对妖邪攻城时,更将他保命所用的柳尊本体枝条以及昊阳符,相赠于林焰。 只是因为这老人心中认为,临江司的新任掌旗使,修为尚浅。 况且,陆公以及韩总旗使,每当提及外南城防大统领赵州,言语中多有敬意。 林焰相信对方,同样也是相信自己、陆公、以及与韩总旗使的眼光。 随着刚才大统领口中的“人命”二字,林焰更加笃定,他们没有看错。 嘭地一声! 就在此刻,另外一边,有人忽然翻墙过来,身手矫健。 待得发现此处有人,不由立时拔刀,但看清两人面貌,却不由得错愕。 “大统领?五爷?” 出乎意料,来人竟是孟炉。 按道理说,此刻孟炉应该与他麾下士兵聚在一处,依靠陆公灵符,躲避买命钱的诡异。 “你怎么也在这里?” 林焰皱着眉头问道。 孟炉上前来,神色凝重,解释了一番。 “姓卢的老工匠,傍晚时分,鬼鬼祟祟,手里还有一幅五爷的画像。” “于是尾随而来,发现他进了屠宰场当中,至今未出。” “查了一遍,未见踪迹,察觉天色已晚,我便想翻过这三面墙,就到屠宰场外,先回去再说……未想五爷和大统领,居然也在这里。” 孟炉校尉这般说来,不由得低声道:“咱们三人都聚过来,好像过于巧合了些?” 林焰没有说话,看向了边上的赵州大统领。 而大统领也如实相告,他之所以来到这里,梁虎有关。 梁虎死后,但凡所涉及到的生意,甚至刘家的生意,都受到了影响。 外南衙门因此,还牵扯出来了不少案子。 这屠宰场的生意,背后有副令使赵远的影子。 “外南衙门的城尉王渊,是老夫的结义兄长,他这两日里,暗中查出的线索,指向屠宰场。” 赵州大统领神色凝重,说道:“因为涉及赵副令使,甚至涉及刘家,所以王城尉,慎之又慎,没有轻易调人过来查案。” “他目前对于外南衙门的人手,并不能完全信任。” “只能以秘信请我,暗探屠宰场。” 城尉王渊,掌管外城正南区域的兵权。 日巡使、巡夜使、城防守军、后备军等等,名义上都听命于他。 但通常来说,城尉不会干涉城防守军的内部诸事。 今夜让大统领前来查探,与其说是命令,更多的还是一种求助。 “五爷又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孟炉问道。 “昨夜两名小旗,进了屠宰场,就没出去过。”林焰语气凝重。 “只怕凶多吉少了。”赵州大统领叹了声。 “孟校尉带路,老子倒要看看,这屠宰场里,究竟藏了什么大秘!”林焰语气冰寒。 第77章 人命如草,久候多时 夜色之下,三人悄然而行。 但赵州大统领,一手捂着后腰,时不时看向林焰,眼神当中极为复杂。 他向来不服老,也从不服输,但今日不由深感挫败。 此前早已听闻,这位掌旗使,年纪轻轻,天纵奇才。 初次听得无常之名时,外界猜测他在武道第二关的层次,约莫炼血,顶多洗髓。 时至今日,外界都已猜测,临江司掌旗使,已有内壮巅峰的修为。 “同为内壮巅峰,可他拎着老夫,随手一砸,差点把这身老骨头给砸散了……” 赵州大统领只觉浑身疼痛,心中暗道:“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勇猛了吗?” 尽管他自身年迈,气血败退,不如壮年时期。 但一个照面,就被掀翻在地,砸得七晕八素。 再抬起头来,就被一刀顶着面门。 全然没有半点还手之力。 就算在自己年轻鼎盛时,怕是也要稍微逊色三……唔,逊色半分! “我亲眼看见,那姓卢的老工匠,进了这院子后的仓库,至今没有出来。” 孟炉神色肃然,说道:“我悄然近前,里边没有动静,他人不见了……” “老夫入内一探。” 赵州大统领,当即便要翻墙跃入。 林焰伸手将他按落下来:“您老人家先歇着。” 他知道刚才反手一砸,赵州大统领这把老骨头,或多或少,还是伤了的。 不过内壮巅峰的武夫,虽然已经年迈,也能尽快恢复。 谁也不知道里边究竟什么情况,最好都先恢复到巅峰状态。 “……” 然后赵州大统领,就看见林焰翻身越过了墙头。 他看向了孟炉,面面相觑。 孟炉不由得心中暗道:“按道理说,这里我职位最低,修为最浅,所以是最适合用来探路的。” 这般想来,心下不免有些无言。 一个是大统领,一个是掌旗使。 怎么都喜欢身先士卒? —— 夜间沉寂无声。 就连林焰的脚步声,似乎也消融于夜色间,未能听得分毫。 林焰作为炼精境的修为,几乎已经超出了寻常武夫应有的范畴。 感应着周边的变化,确实没有其他人的痕迹。 他入内探查,扫过一遍,诸般陈设,极为简单。 也没有预料之中的陷阱,扫过一遍,未觉异状。 随后便见林焰闭上双目,静心感知。 旋即睁开双目,眼中有着凌厉的光芒。 “在地下!” 林焰低语了一声,看向了外边。 赵州大统领与孟炉校尉,同时翻墙跃入,朝着这里赶来。 “果然藏有猫腻。” 赵州大统领神色肃然,说道:“看来这底下,有着暗道,咱们摸索一遍,寻找机关的位置。” 而孟炉已经开始上手。 但片刻之后,便见他摇了摇头。 “这里就几件东西,陈设简单,都不是机关所在。” “可能在墙上,或者在地板下。”赵州大统领沉吟着道:“老夫曾经参与过城墙修缮,有极为丰富的建造经验,你们先让到一边,老夫亲自来摸索……” “不用。” 就在这时,林焰缓缓开口。 他拔刀出鞘,骤然往地上劈落。 轰地一声! 地砖骤然破碎! 碎石溅开,便见底下两扇铁板制成的暗门,显露出来。 随后又见林焰一刀挥出,沿着两扇铁门的中间缝隙,劈落开来。 什么机关格挡,在这一刀之下,支离破碎。 嘭地一声巨响! 两扇铁制暗门,朝着下方掉落,直接掀开通道。 “……” 孟炉忽觉口干舌燥,眼神之中,满是震惊。 赵州大统领沉默了一下,朝着孟炉说道:“其实老夫也办得到,就是还没找见‘暗门’的具体位置,又怕声响太大,打草惊蛇……” 他这般说着,不禁朝着林焰看了一眼。 却见林焰压根就没听,径直朝着暗门处,一跃而下。 “孟校尉,你在这里守着。” 赵州大统领见状,也随即跟上。 暗道之中,昏暗沉寂。 林焰夜能视物,看向前方。 而赵州大统领,则是取出来一個火折子,揭开盖子,吹出火苗。 暗道之中亮起昏黄的光芒。 前方的场景,便照亮了出来。 这条暗道,上下高约一丈,左右宽达八尺。 有石阶蜿蜒向前,并且逐渐往下,仿佛幽深无尽。 血腥味颇为浓重,还有一股腐烂的味道。 伴随有寒阴风袭来,令人不由得为之颤动。 “通道尽头有风?” 赵州大统领露出诧异之色。 但他却发现,林焰低着头,看着脚下。 脚下的石阶上,仿佛被染红了一般。 “是血迹,有陈旧的,也有新鲜的,但他们从来没打扫过。” 林焰这样说来,沿着台阶,继续往前。 约莫走了三十多步,通道两侧,左右墙壁,就出现了两道身影,身形佝偻,被浇筑在墙上。 “是活人被浇筑上去的。” 赵州大统领眼中,不由得闪出怒色,压抑着声音,说道:“一男一女,像是某种祭法?” 林焰没有回话,只是握紧了手中的刀,继续前行。 再过三十三步,左右两侧,又有一男一女,被浇筑在墙上。 但这一对男女,骨骼相对要小些,年纪不大。 再过三十三步,还有一对男女,但年纪更小。 又过三十三步,便可以辨认出来,是未满十岁的童男童女。 “每隔三十三步,就有一男一女,越是往前,年龄越小。” 林焰深吸口气,与赵州大统领,继续往前。 而到了通道的尽头,便发现两侧浇筑的,是初生的婴孩儿。 走出通道之外,竟是一个极为宽敞的地室,建有九座塔状的祭台。 每一座祭台的边缘,都有着燃烧的火焰,照亮了这本该极为昏暗的地室。 而九座祭台之间,分别都有着宽阔的沟壑,互相连通,内中流淌着猩红的血水。 此处占地之广,怕是小半个屠宰场的地下,都被掏空了。 在地室的四个方向,都有一条通道延伸到此。 林焰与赵州,是从南向的通道,进入的地室。 “好大的手笔。”林焰神色凝重,缓缓说道:“他们的势力,比咱们预料之中,要庞大得多。” “老夫这辈子,无惧强大的妖邪,不怕战死于前线。” 赵州大统领的眼神,变得极为复杂:“但唯独害怕,藏于城中的敌人……” “他们比妖物更凶,比邪祟更恶,藏于世人当中,时刻令我等感到恐惧,互相猜忌,而使人心无法齐聚。” “他们非但难以辨别,更极有可能,一纸令下,你我都在为‘他’办事!” “当年高柳城之乱,老夫至今未敢忘记。” 赵州大统领,是经历过当年大乱的,所以他比林焰更加清楚,“劫烬”的可怕之处! 他握紧了手里的刀,深吸口气,忽然出声,问道:“刚才咱们来过的这条通道,走了多少步?” “三百三十步。”林焰沉声说道。 “男女老幼,有二十条人命。” 赵州语气低沉,看向其他三条通道,压抑着心中的愤怒,寒声道:“四条通道,八十条人命,他们究竟想干什么?” “准确地说,这里修建至今四十六年,埋葬的共有三百六十五人。” 就在这时,前方一座祭塔之上,走出来个身影,遥遥俯视下来。 他貌若中年,语气平淡,幽幽说道:“每一个人,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材料,不一定是来自于高柳城,也有部分是我亲自送来的……” “黎阳商行的掌柜?” 赵州大统领,显然认得对方,凝声说道:“你们这些来自于高柳城外的势力,也涉足了此地?” “晚辈虽非高柳城出身,祖父却曾葬身此城当中,而今有人愿助我复仇,怎敢不鼎力相助?” 这黎阳商行的掌柜,面上含笑,说道:“更重要的是,他们具备诸多秘法,又有此地的祭坛,能让晚辈得以踏破人力之界限!单是这一情分,就值得晚辈,替他们摘下两位的头颅了……” 说到这里,他头颅仰起,骤然咆哮。 长啸之音,竟已不是人声,而是兽吼之音。 只见他双手一扬,浑身皮肤剥落,筋肉扭曲。 猩红的血肉,刹那间疯长。 瞬间身形扭曲,四肢壮大,爪牙生长。 只在眨眼之间,就变成了一头浑身血色,筋肉蠕动的异兽。 虎背熊腰,壮硕如塔。 其面貌狰狞,尖牙利齿。 在顷刻间,眼眸变得森冷而残虐。 只见它咧嘴一笑,尖利的獠牙间,渗出大量的黑色唾液,滴落下来。 地上瞬间冒起白烟,土石为之腐蚀。 “久候二位,已多时了。” 上架感言! 很遗憾没能冲上三江……叉掉,不好意思,这是上周写好的上架感言。 上周是基本认定追读不够,三江没有希望了,得尽快上架。 当时略有挫败,觉得或许哪里不够好,于是仔细调整后续情节,又想要上架爆更,于是压力有些大,整得有些头疼。 却没料到峰回路转,在诸位读者老爷的大力支持下,正好摸到了三江的门槛,于是延迟上架,到今夜零点。 听到这个消息后,作者君紧绷着的情绪,放松了一些,对后续情节进行了更细致的优化,而且又能够在上架前让大家多看一些免费章节,再进一步铺开对这个世界的描述。 可惜能力还是有限,也有读者提到上架前铺开的章节,显得有点平淡,为此,期间我甚至想要删除“双生米”那个章节。 但思考了半天,还是觉得这個章节很重要,而且里边的内容,是小时候爷爷奶奶讲故事时提过的,就留下了。 整体来说,对这个上架时间的安排甚是满意。 这里要感谢一下我的编辑骆驼巨,他是个非常负责任,具有极大热情的编辑,自开书以来,不单是推荐方面都是他在尽力争取,连封面都是他亲自找的,每天比我还关注后台数据起伏,真是尽心竭力。 有想要开书的同学,可以找一组的骆驼大大投稿。 言归正传,现在的作者君,可谓是激情澎湃,迫不及待,准备上架开杀! 说实话,目前收藏也不多,略微有点儿小挫败,但毕竟萌新作者,新人新书,倒也算是正常。 而且其中比较重要的一个原因,在于前期书名的影响,相对传统一些的书名,还是不够吸引人。 但是从一开始,阅读这本书的读者老爷们,留存下来的比例都是非常高的,在这里非常感谢追看到此的读者老爷们。 对于这本书,作者君投入了很多精力,也因为大家的支持,依然充满激情。 这里为了避免影响阅读观感,删除掉了篇幅较长的感言内容。 讲重点了,一本新书上架,首订至关重要! 前面咱们追读不够,所以比较强大的推荐资源没能获得,而上架的首订,则涉及到往后的推荐及曝光。 今日诸位读者老爷的一个订阅,对以后的成绩,就有巨大的帮助! 希望大家给一个充满激情的萌新扑街小作者,来个订阅吧! 尽管开局不甚如意,但我相信,只要坚持不懈,用心创作,往后成绩必然会逐渐升高! 接下来,绝不辜负诸君的心意,作者将会倾注所有的精力,完成这本书的创作! 今夜上架!请诸君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