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穿成炮灰也有疯批反派撑腰吗》 第一章 陛下,请救救我! 这个世界太疯狂了。 池景袖坐在龙椅上,听着底下文武百官唾沫横飞、针锋相对的言语,视线不经意的扫过去,就见那穿着绛紫色官服的官员都是高扬起头,站得笔直挺拔;而穿着绿衣的官员则纷纷跪在金銮殿上,就算是不服也只能低声回话,不敢有任何逾矩之处。 即使穿来了三个月,但每次看见这个世界的癫样都能给她带来新鲜的震撼。 作为一名历史系的大学生,池景袖在意外溺亡后来到这个世界,在发现自己如今的身份是楚国的女帝后,还有些庆幸自己算是专业对口了。 帝王心计,列兵布阵,她懂! 天下局势,连纵合谋,她也懂! 当初课上她分析某场战争都做了八页ppt,当这女帝还不是手到擒来、易如反掌?! 以至于池景袖在打探侍女的口风,听到这个女帝暴虐苛政时还微微一笑,她更懂了,今后是要努力勤政爱民,洗白自己,得到万民敬仰、天下爱戴,成为一个好帝王,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页! 谁料侍女话锋一转,忧心忡忡的说道:“陛下,丞相府的嫡小姐自离宫后便感染了风寒,您不如去探望一二?” 池景袖:……? 等等,不对劲。 她不是女帝吗?不是说暴虐无道吗? 什么身份要她亲自去探望?丞相府难不成想谋反?! 她先忍住质问的话头,试探问:“她是在宫中失足落水,染上的风寒?” 侍女回:“不是。” 池景袖又问:“那丞相在位这些年可有功绩在身?” 侍女摇头:“没有。” 还没等池景袖嗤笑出声,说出“那她凭什么要朕去探望”这种符合暴君人设的话,就听见侍女开口:“可她是嫡小姐呀!” 池景袖:? 怎么,嫡小姐很了不起吗? 侍女接着在她耳边说:“她可是六岁就能引气入体,传承了母族的水火双灵根,将来大有可为呢!陛下可莫要被她记恨了!” 池景袖:…… 不是,这特么还是个修仙世界? 等到侍女被她毫无保留的套出话,她这才明白—— 这个世界是可以修仙的,但是和她认知的修仙世界不同,千百年来,这里的灵根只能根据血脉传承。 嫡子可以继承父辈的天赋,嫡女可以传承母族的荣耀。 他们会在引气入体后离开楚国,根据天赋拜入不同宗门,从此踏上仙途。 而没能被宗门收留的、但又有灵根的人就会留在楚国。 池景袖用自己的话总结了一下,就是男的自视甚高,瞧不起其他人;女人又觉得凡人配不上自己。于是他们一拍即合,开创了一种全新体系,嫡庶神教。 池景袖:…… 老师,这压根就不是什么狗屁的血脉传承吧? 这就像是个分水岭,有灵根的只会和有灵根的人结合,所以他们的孩子有天赋的可能性就更大,凡人只能和凡人结合,生出个天才的可能性就变小了。 而一旦凡人结合生出了有天赋的孩子,就会有大家族通过自己的秘宝检测到,找借口带走他,将他作为自己家族势力培养,从此他们的差距越来越大。 而他的凡人父母并不知道这些事,只会感天动地,觉得自己的小孩跟着他们会比跟着自己更有出息。 ……敢情他们还搞市场垄断! 池景袖整个人都被气笑了,她花了三个月的时间才让自己接受现在的处境,在期间经历了侍女来劝自己去探望那位尊贵的嫡小姐、百官来劝自己去探望那位尊贵的嫡小姐、甚至有人在背后骂她:“不过是哪个丫鬟奴仆生出来的女儿,即使当上了女帝又如何?她根本没有修行的天赋!还不去讨好世家,这皇位能坐稳吗?” 她差点没抑制住自己想要用剑戳死这些傻逼的心,结果就面对了更崩溃的事情。 在那位嫡小姐风寒好后来到皇宫质问她时,池景袖第一次知道了她的名字,她叫魏香雪。 ——和她穿越前看的那本《我欲渡魔》的小说女主名字一模一样! 池景袖回忆起小说剧情: 她,本是九重天上高贵善良的小帝姬,却因仙界遭到魔尊率兵进攻,大肆屠杀他们一族,企图占领九重天,实现一统三界的抱负!于是她临危受命,跳入转生台,回到魔尊降世时,打算在他还未成长起来之前杀掉他!拯救三界! 然而女主本性善良,在回到一百万年前,成为了丞相府嫡小姐魏香雪,遇到还只是天天受旁人欺凌的小可怜魔尊时,恻隐之心一动,决定保护他、呵护他、拯救他,企图将这棵本就天性恶劣的苗苗培育成风光霁月的大树,让男主从此改邪归正,皈依正道。 即使女主在靠近男主时被对方厌恶、嫌弃、质疑、打骂……但她都没有放弃! 她努力保护他,为他推翻了楚国的女帝,拥护他成为了新帝;为了他不惜与当时的家人决裂,吼着“就是因为没有人爱他,他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模样!难道你们就没有责任吗?!”;为了他甘愿献出法器和法力,甚至到最后为了保护他,献祭了自己的生命…… 她终于凭借着自己一腔真心温暖了男主,用自己满腔爱意打动了对方,成为了能收住男主这把利剑的刀鞘。以至于在女主死后,男主心如死灰,弹指间楚国灰飞烟灭,人间遭遇大劫。 池景袖:…… 请问这就是仙界留下的后手吗?仙界是不是要完蛋了啊? 到底有没有人管管他们凡人的死活啊?!你们要谈恋爱的癫公癫婆滚出去谈! 因此,当听到魏香雪对她说出那一句:“钟宥不过是摔坏了你一个玉盏,你为何罚他跪到台阶上?你知不知道他的腿都要废了!”时,池景袖只想笑。 是的,男主钟宥目前是皇宫里打扫的奴仆,她就是即将被这两个神经病推翻的女帝,他喵的,作为一个帝王还不能罚他了,还要被这样质问,她是什么很贱的人吗?! 然而就当池景袖想着“要不试试能不能杀了她”,“大不了一起死算了”,却看见魏香雪像是忽然被什么附身了一般,眼里的愤怒褪去,露出了痛苦的神情。 “陛下。”她说:“我才是魏香雪,请帮帮我、救救我!” * 池景袖陷入了自己的思绪,直到两波人的大战结束,终于有人总结道:“依大家的想法,周国国力强盛,有筑基期大能坐镇,楚国不敢与之抗衡。下官们一致决定:还是认为陛下该派公主去周国和亲,以解楚国眼下困境!” 狗屁的筑基期大能,吃点好的吧! 这种程度写在小说里都是要被读者骂的。 听见他口中的“决定”二字,仿佛是已经给她下了命令,池景袖收敛了飘散的思绪,眉梢一挑,将目光落在了对方身上:说话的人穿着绛紫色官袍,面容威严,正是魏香雪的父亲,楚国的丞相——魏归礼。 哈哈,他还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呢。池景袖在心中冷笑,原主继位不过一年,连后宫都没有,更别说孩子了,还公主,哪来的公主?魏归礼生吗?! 楚国东临周国,西接越国,南下为商,北上是秦。在其他四国都有修仙界的宗门庇佑,就楚国没有的情况下,楚国能存活至今不被吞灭,除却为了成为后期男女主感情的催化剂,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们不断送人送礼,勉强能保持楚国还没亡国的状态。 动不动就是送人和亲,他们不是嫡庶神教的吗?不是嘴上动不动就是什么尊卑有别,很牛的样子吗?怎么现在不敢去和周国打了? 池景袖觉得荒谬,想了想,却还是朗声道:“丞相所言极是,楚国不比其他四国国力强盛,能延续至今,少不了各个家族的鼎力相助,只是朕并没有子女,并非朕不愿意……” 还没等她说完,魏归礼就直接打断了她的话,沉声道:“臣愿替陛下在民间觅得公主,永结与周国之好!” 好好好,能不能和周国永结同心池景袖不知道,但她算是知道原主暴虐的名声是怎么来的了,魏归礼打着她的名义强抢民女,这在百姓眼里不就是女帝发疯吗? 穿绿衣的官员脸色一黑,无奈的神情中夹杂着一丝愤怒:也不知道魏归礼寻找的公主,会不会是他们的女儿。 “但周国好像并没有适龄皇子。” 听见池景袖疑惑出声,魏归礼脸色不变,回道:“周国皇帝英明神武,正是公主未来的如意郎君。” 这下有官员忍不住回:“可那周国皇帝都年近六旬了!” “年龄不是问题。”魏归礼瞥了那人一眼,只说:“那周国皇帝可是正儿八经的嫡出,也达炼气期五层,在整个人间不可谓不英勇!更何况他的寿命可达200年,难道公主配给这样的帝王,不是她的福气吗?” 池景袖:…… 天啊,他真是楚国的丞相吗?不会是周国的人派来做楚国的卧底的吧?! 在所有人因魏归礼这句话大气都不敢出时,池景袖似是想到了什么,忽然缓缓笑开,问他:“那照爱卿这么说,全天下的女子配他都是高攀了?” 魏归礼没有听见她其中饱含的深意,只微微点头:“正是如此。” “如果那名‘公主’不愿意该如何是好呢?” 魏归礼有些不屑的想:轮得到她不愿意?此时便更是正义凛然道:“为了楚国,岂能容得她小女子作态?” “很好。”池景袖赞同的点头,先是夸赞了魏归礼一番爱国之姿,随后话锋一转,便说:“朕看这天底下,倒没有比爱卿的千金更合适的人选了!周国皇帝已达练气五层,还是嫡出,和香雪正好适配,这也算是成全了爱卿的嫡道啊!” 她在魏归礼铁青的脸色中弯了弯眼:“既如此,朕便封她为护国公主,十日后便由爱卿护送她前往周国,为我们楚国换取和平吧!” 说到最后,池景袖叹息一声,用袖子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朕也要被爱卿这全然爱国之心感动了呢!” 呵呵,既然这么喜欢和亲,这么在乎嫡庶,便送你女儿和亲去吧,神金! 按理来说,作为一个并没有实力的傀儡皇帝,池景袖没有话语权,甚至性命都掌握在别人手中,她应该战战兢兢,周旋去百官世家间,每日活得提心吊胆。 池景袖本来也是想着韬光养晦,直到她发现自己穿进的不是历史上真实存在的王朝,而是她看过的那本小说里。 身为凡人女帝,原书中的池景袖虽然并没有灵根,不能修行,但她却有着无法被替代的作用。 因为血脉的缘故,她能准确预测到秘境开始的时间及秘境入口的位置。 这在修仙界其实是个很鸡肋的能力,她能预测到的东西,各个宗门也有自己的秘宝能够预测,但对于并没有太多秘宝、也没有宗门所倚仗的楚国来说,这就是天大的能力! 谁不知道秘境里有好东西? 若有机遇,说不定便能让修为更上一层楼,届时离开楚国,拜入其他宗门,走上人生巅峰,岂不是简简单单? 池景袖还记得当时看书看到这里,还以为和自己同名同姓的人是个人物,至少也得是个分量级女配,她还一直很期待对方黑化开大的样子。 ……被男女主折腾成这样不黑化有些说不过去吧? 直到她眼睁睁看着女主死亡男主直接伸手灭了楚国,即使他当时已经是楚国的帝王,应当为一国百姓负责,但男主丝毫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毕竟他觉得女主死了,全天下所有人都要给她陪葬!于是原主直接在这场单方面的屠杀中灰飞烟灭了。 池景袖:…… 原来不是女配,也不是反派,是炮灰^^ 池景袖明白了一点:她当这个女帝,在还有利用价值之前绝不会死,但被男女主踹下台,她就绝对没命了! 那此时不发疯更待何时?! 魏香雪不是爱拯救吗?那就去吧。她到时候免费把钟宥也一起打包过去,让他们这对神经病一起滚去祸害周国,去那边宣扬他们的嫡庶神教,把他们国家灭了更好,也算是给楚国做了件好事。 至于被那位帝姬占据了身体的正牌魏香雪求她帮忙这件事,已经暂时被她抛到脑后了。 她现在连自己都救不了,还救她? 被帝姬附身至少能保证她不会现在就死,池景袖想着,忍不住叹了口气,谁又来救救她? ……还指不定谁活得更久呢。 第二章 那周国皇帝可是正儿八经的嫡出! 池景袖陷入了自己的思绪,直到两波人的大战结束,终于有人总结道:“依大家的想法,周国国力强盛,有筑基期大能坐镇,楚国不敢与之抗衡。下官们一致决定:还是认为陛下该派公主去周国和亲,以解楚国眼下困境!” 狗屁的筑基期大能,吃点好的吧! 这种程度写在小说里都是要被读者骂的。 听见他口中的“决定”二字,仿佛是已经给她下了命令,池景袖收敛了飘散的思绪,眉梢一挑,将目光落在了对方身上:说话的人穿着绛紫色官袍,面容威严,正是魏香雪的父亲,楚国的丞相——魏归礼。 哈哈,他还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呢。池景袖在心中冷笑,原主继位不过一年,连后宫都没有,更别说孩子了,还公主,哪来的公主?魏归礼生吗?! 楚国东临周国,西接越国,南下为商,北上是秦。在其他四国都有修仙界的宗门庇佑,就楚国没有的情况下,楚国能存活至今不被吞灭,除却为了成为后期男女主感情的催化剂,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们不断送人送礼,勉强能保持楚国还没亡国的状态。 动不动就是送人和亲,他们不是嫡庶神教的吗?不是嘴上动不动就是什么尊卑有别,很牛的样子吗?怎么现在不敢去和周国打了? 池景袖觉得荒谬,想了想,却还是朗声道:“丞相所言极是,楚国不比其他四国国力强盛,能延续至今,少不了各个家族的鼎力相助,只是朕并没有子女,并非朕不愿意……” 还没等她说完,魏归礼就直接打断了她的话,沉声道:“臣愿替陛下在民间觅得公主,永结与周国之好!” 好好好,能不能和周国永结同心池景袖不知道,但她算是知道原主暴虐的名声是怎么来的了,魏归礼打着她的名义强抢民女,这在百姓眼里不就是女帝发疯吗? 穿绿衣的官员脸色一黑,无奈的神情中夹杂着一丝愤怒:也不知道魏归礼寻找的公主,会不会是他们的女儿。 “但周国好像并没有适龄皇子。” 听见池景袖疑惑出声,魏归礼脸色不变,回道:“周国皇帝英明神武,正是公主未来的如意郎君。” 这下有官员忍不住回:“可那周国皇帝都年近六旬了!” “年龄不是问题。”魏归礼瞥了那人一眼,只说:“那周国皇帝可是正儿八经的嫡出,也达炼气期五层,在整个人间不可谓不英勇!更何况他的寿命可达200年,难道公主配给这样的帝王,不是她的福气吗?” 池景袖:…… 天啊,他真是楚国的丞相吗?不会是周国的人派来做楚国的卧底的吧?! 在所有人因魏归礼这句话大气都不敢出时,池景袖似是想到了什么,忽然缓缓笑开,问他:“那照爱卿这么说,全天下的女子配他都是高攀了?” 魏归礼没有听见她其中饱含的深意,只微微点头:“正是如此。” “如果那名‘公主’不愿意该如何是好呢?” 魏归礼有些不屑的想:轮得到她不愿意?此时便更是正义凛然道:“为了楚国,岂能容得她小女子作态?” “很好。”池景袖赞同的点头,先是夸赞了魏归礼一番爱国之姿,随后话锋一转,便说:“朕看这天底下,倒没有比爱卿的千金更合适的人选了!周国皇帝已达练气五层,还是嫡出,和香雪正好适配,这也算是成全了爱卿的嫡道啊!” 她在魏归礼铁青的脸色中弯了弯眼:“既如此,朕便封她为护国公主,十日后便由爱卿护送她前往周国,为我们楚国换取和平吧!” 说到最后,池景袖叹息一声,用袖子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朕也要被爱卿这全然爱国之心感动了呢!” 呵呵,既然这么喜欢和亲,这么在乎嫡庶,便送你女儿和亲去吧,神金! 按理来说,作为一个并没有实力的傀儡皇帝,池景袖没有话语权,甚至性命都掌握在别人手中,她应该战战兢兢,周旋去百官世家间,每日活得提心吊胆。 池景袖本来也是想着韬光养晦,直到她发现自己穿进的不是历史上真实存在的王朝,而是她看过的那本小说里。 身为凡人女帝,原书中的池景袖虽然并没有灵根,不能修行,但她却有着无法被替代的作用。 因为血脉的缘故,她能准确预测到秘境开始的时间及秘境入口的位置。 这在修仙界其实是个很鸡肋的能力,她能预测到的东西,各个宗门也有自己的秘宝能够预测,但对于并没有太多秘宝、也没有宗门所倚仗的楚国来说,这就是天大的能力! 谁不知道秘境里有好东西? 若有机遇,说不定便能让修为更上一层楼,届时离开楚国,拜入其他宗门,走上人生巅峰,岂不是简简单单? 池景袖还记得当时看书看到这里,还以为和自己同名同姓的人是个人物,至少也得是个分量级女配,她还一直很期待对方黑化开大的样子。 ……被男女主折腾成这样不黑化有些说不过去吧? 直到她眼睁睁看着女主死亡男主直接伸手灭了楚国,即使他当时已经是楚国的帝王,应当为一国百姓负责,但男主丝毫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毕竟他觉得女主死了,全天下所有人都要给她陪葬!于是原主直接在这场单方面的屠杀中灰飞烟灭了。 池景袖:…… 原来不是女配,也不是反派,是炮灰^^ 池景袖明白了一点:她当这个女帝,在还有利用价值之前绝不会死,但被男女主踹下台,她就绝对没命了! 那此时不发疯更待何时?! 魏香雪不是爱拯救吗?那就去吧。她到时候免费把钟宥也一起打包过去,让他们这对神经病一起滚去祸害周国,去那边宣扬他们的嫡庶神教,把他们国家灭了更好,也算是给楚国做了件好事。 至于被那位帝姬占据了身体的正牌魏香雪求她帮忙这件事,已经暂时被她抛到脑后了。 她现在连自己都救不了,还救她? 被帝姬附身至少能保证她不会现在就死,池景袖想着,忍不住叹了口气,谁又来救救她? ……还指不定谁活得更久呢。 第三章 惹到我们楚国你可算踢到棉花啦! 金銮殿的气氛骤然凝结。 魏归礼猛地抬头,就见坐在龙椅上的帝王掀开遮住额间的流苏,正笑意盈盈的看向他,仿佛并不知道自己说出口的是怎样惊天动地的话,更是在和他对上视线时缓缓开口问:“爱卿怎么了?” 她的声线温和,一如以往懦弱无能的模样,但却让此刻的魏归礼心脏微缩,总觉得在她反抗之间,有什么东西正逐渐脱离他的掌控。 “陛下!”魏归礼提高了音量:“周皇年老昏庸,并非良配!更何况小女天赋异禀,若留在楚国,将来如遇魔物袭城,定对楚国大有用处,还望陛下三思!” ……现在知道不是良配了?刀不割自己身上不知道痛是吧? 虽然这么想,但这句话的确让池景袖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个世界有三界,上界是仙界魔界、中为修仙、下为人界,人界虽然三界最底层,却连接着修仙界。而修仙界和上界有壁垒,飞升方可打破。 在这个灵气充裕的时代,各个妖魔鬼怪横空出世: 低级魔物不敢去上两界,就来侵扰人界。 高级魔物想要占领下界,也来侵扰人界。 ……人界,真是一块巨大的香饽饽。 在这样的情况下,一旦有魔物袭城,就会有修仙界的宗门弟子前来杀魔,庇佑他们。 ——当然不包括没有宗门所倚靠的楚国。 池景袖:…… 哈哈,惹到我们楚国你可算惹到棉花啦! 池景袖虽没有原主的记忆,但根据小说剧情,楚国全靠左一个散修右一个剑客走到这里,而后一看——霍!这么多魔物!喂了楚国两口饭,让它摇摇欲坠的支撑下去了。 楚国里的世家遇到这种情况,跑得比谁都快,生怕自己美好未来会葬送在魔物潮中,等到发现楚国还“活着”,又屁颠屁颠跑回来,继续搜刮民脂民膏,来维持他们上等人的生活。 这样不行。 面对天崩开局,池景袖思绪百转,从一开始“要不一起死了算了”、到后面“凭什么她修不了仙”、再到最后“来都来了,要不还是好好当几天皇帝吧”? 毕竟她能穿成女帝也是一种本事。 但若想要坐稳这个皇位,就得剿灭这狗屁神教,把权力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池景袖想到这里,忽然想到了书中的剧情,徒然升起了一个想法……一种能让这些世家彻底覆灭的方法。 但她面上不显,听见魏归礼的话,只道:“是吗?可朕前些日子在梦中预见,五年后就是秘境现世的日子了,如果不能让周国停兵的话……” 她说到这里,顿了顿,生动形象的演绎了根本没点自己主意的懦弱帝王形象:“爱卿可有高见?” 上古之战,诸神陨落,不少秘境落入下界,不知何时现世。 在原著中,虽然帝王血脉拥有能预测秘境的能力,但直到楚国灭亡都没能看到秘境现世。池景袖这么说,不过是仗着她如今是楚国唯一一个能预测秘境的人,完全不会被人戳穿,随口胡扯了一句。 至于为什么说五年后…… 主要是时间扯久了不太容易让人信服,五年就刚好合适。对于有灵根的修仙者而言,五年不过弹指一挥间,就算他们心中不信,也会想着“就五年,不如再等等吧”。 而她顶着这个buff,可以保证这五年没有人敢触她的霉头,一次谎话换来五年的快乐,真是笔稳赚不赔的买卖啊! 啊?你说什么?五年后怎么办? 作为当代大学生的池景袖微笑:要是没能解决问题,那大不了就去死呗,人活在这世上最重要的就是开心嘛,还能被别人拿捏住了? 听到“五年之后秘境现世”的时候,魏归礼一时怔愣,他听到身旁传来同僚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也听到了他们低声议论,语气是压抑不住的激动。 “天佑楚国,天佑圣上!人界的秘境将会在楚国现世!” “千百年来人界从未有秘境现世!如今可算是苍天庇佑,楚国必有大气运!” “陛下圣明!陛下万岁!” 随后,其他人振声高呼,只有魏归礼一人立在原地,眸光一暗,立即高喊一声:“陛下!” 他的声音淹没在其他人声里,龙椅上的人并没有听见。 于是他轻咳了一下,又高呼道:“陛下!臣有话说!” 旁边的同僚瞪了他一眼,似乎是觉得他在拍马屁,怕自己被比下了,到时候拿不到秘境的名额,于是不甘示弱,旁边一声高过一声,再一次夸赞道:“陛下圣明!” 魏归礼:…… 你们这一群墙头草!! 等到最后周围终于安静下来,他终于能扯着沙哑的嗓子开口:“既然陛下预测到五年后会有秘境现世,那不如以此和周国商议,可换楚国和平!” 池景袖听到他扯着个破锣嗓子尖声说完这段话,差点没忍住当场笑出来。 她掩了掩嘴角上扬的弧度,装作一脸茫然的模样问:“可是跟周国说了,其他几个国家会不会也来分一杯羹?更何况秘境人数有限制,难道丞相的意思是要朕把楚国的机遇让出去?” 这下可把其他人急坏了,有人直接出声道:“寻常不都是派人和亲去么?这可是丞相提出的解决方法,丞相怎地后悔了?不是说这天底下的女人都高攀了周皇吗,莫不是认为那周皇配不上你的女儿?” 又有穿着绛紫色官袍的官员在旁边接话,似是在暗自提醒:“就是,丞相大人可不止一个女儿,但这机遇可只有一次!说不定五年后大人在秘境中得到了什么大造化,再将您女儿接回来就是,岂容周皇反对?” 魏归礼听到这脸都绿了。 魏香雪可是他捧在手心的珍宝,哪里是说去周国就去周国的?还是用和亲这种侮辱人的方式! 池景袖在上座观赏着这一出好戏,她岂能听不出他们蕴含在话中的深意?无非是劝魏归礼顺着她的心意,再留她五年,等没有价值了杀掉她就是。 但没想到吧,根本没有秘境。 她没再等魏归礼回复,直接敲定下来,终于露出了穿越到这个世界后第一个真情实意的笑容。 爽了,退朝! 第四章 那位心系苍生的神女 早朝就在她顶着魏归礼灼热的视线中散去,在回寝殿的这一路上,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即使她坐在龙辇中,方圆几里侍女仆从的交谈声还是能准确无误的钻进她的耳朵里。 “听说陛下在大殿上当众驳了丞相的建议,让他丢了脸面!”消息灵通的侍女说。 “天啊!”另一个人惊呼:“那丞相大人可是嫡子!祖上五代单传才得了他一个,灵根也是惊为天人的金木双灵根,陛下竟然敢驳斥他,她不要命了吗?!” 魏归礼在楚国的威望颇高,嫡庶之分已深入人心,那侍女听他这么回,也是愤愤不平的道:“我说句不好听的,她若不是陛下,便得给丞相大人行下礼。不过是运气好,轮到她时兄弟姐妹都死完了,得意什么?” 池景袖:……? 不是,你们别太荒唐了。 还行下礼,用不用她给魏归礼跪着请安啊?! 她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伸手挥停了龙辇,盯着旁边的伺候的侍女仆从,将手撑在下巴处,饶有兴致的打量着他们。 之前在路过一个嫡出的臣子时,他们都表现出恭敬的模样,唯独面对她时没有敬畏。 池景袖明白这样不行,她既领了皇权,那它必须要有威慑力!否则她这个帝位坐不安稳,连权利都没有,还能叫什么皇帝? 池景袖当然也知道该用什么方法威慑这些人,但前世的教育让她还是犹豫了一瞬。 三个月,她穿进这个世界三个月了。可她身无长物,别说没有穿越自带的金手指,甚至还没有灵根,又无法修行,没有自保之力。 皇宫中的每一双眼睛都在看着她,每一颗心都偏向其他人,她所倚仗的剧情随时都会有变动,明明身处至尊之位,却不如一个侍女的身份自由畅快。 一想到自己为了延缓死期随口定下的五年之约,池景袖不免头疼,她可没有什么师尊,能让她再放出“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狠话;而离她下台、原书男主毁掉楚国还有十年,如果她想不出方法,那么她的命只剩下十年。 池景袖如履薄冰,夜不安眠。 可是凭什么? 纵然之前想着“大不了死了算了”,可在池景袖还能触碰到阳光,呼吸到新鲜的空气,从溺亡的死亡中醒过来,感受到心脏仍在跳动时,她却又松了口气。 活着很好,她还没有活够,前世寒窗苦读几十年,一朝穿越,凭什么等待她的还是只有一条绝路? 即使前路混沌,难道她就只能等死吗?! 她不要。 她不要! 卑劣的活着也好,坏事做尽也罢,她身处高位,又怎么可能不见血?若是次次都不见血,他们难道会感恩她的宽容大度吗? 池景袖想通这些,却仍是闭了闭眼,思绪百转间,开口道:“把刚刚议论的两人押过来。” 她死死盯着前面的空地,心里想着若是她们认错积极,那她就……还没等她想完,就见旁边的侍卫领命前去,将那两个在背后说他坏话的侍女押回来复命。 池景袖看见了她们两人极不情愿的朝她行了礼,态度敷衍,仿佛今日若不立威,就已经透过她们看见了自己未来的命运:这群见风使舵的下人在未来的某一天,处于利益、处于生存,将自己乱刀砍死的情形。 她不由轻笑出声,终于决定舍弃前世的生活,抛掉多余的感情,成为这个半修仙半封建时代真正的帝王……然后活下去。 池景袖走下龙辇,在一群人疑惑的目光中缓慢的走向对方,语气仍是愉悦的,甚至是笑着望向这些人。 “对朕不敬,按律当斩。” 池景袖说完,在这两人还没反应过来时,猛地拔出一旁侍卫的刀,右手紧握,用尽全部力气,朝离自己最近侍女砍去—— 噗嗤。 随着惨叫声一同来的,还有落在池景袖脸上的淋漓的鲜血。 血落进了她的眼里,让她看不清前面的路,却让旁边看见自己同伴在自己面前死去的侍女有了仓皇逃走的时间,侍女看着面前的帝王,冷汗淋漓,仿佛看见了地狱的恶鬼,只能不顾一切的远离她! 侍女一边嚎叫着,一边朝远处跑去,却不料在下一秒,竟徒然撞上了迎面走来的魏香雪。 她满脸泪水的揪住魏香雪的衣角,低声祈求道:“小姐救救奴婢——” 侍女的话甚至还没说完,就被赶来的池景袖一剑穿心,魏香雪眼睁睁看着刚刚还让她救救自己的侍女直挺挺倒了下去,死不瞑目。 而在她倒下后,魏香雪终于看清了身后的那个人:她着绣金龙袍,头戴冕冠,笑着提着那把沾血的长剑,头上、脸上、浑身上下都占满了侍女的鲜血。 不久前才经历了仙界的灭亡,此时的魏香雪仿佛透过她看见了魔族中人憎恶的脸,心里怒气上涌,纵然知道眼前并不是一百万年后的世界,她也不再是仙界备受宠爱的小帝姬,但她几乎是吼道:“你凭什么杀了她们?!” “凭什么杀了她们?”池景袖似乎被她的话逗笑了,手腕一转,剑尖直指地面,发出清脆的低鸣:“就凭朕是皇帝,朕听见了不该听见的话,对朕不敬的人,当然该死!” “你这是草芥人命!不过是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又害不了你,你怎么就单凭这些杀掉她们!” “哈。”池景袖这下是真的笑出了声,她觉得这位小帝姬真的蠢到极致,但隐隐之中,她生出了一丝嫉妒的情绪。 是,你天生神体,是仙界千娇万宠的小帝姬,你的保命神器、珍贵药材数不胜数,你在这吃人的修仙界中,有一万种能活下去的方式,当然能够维持你那廉价的怜悯和同情。 难道她就想杀人吗?! 若她穿越到修仙者的身上,她能依靠自己努力争一争飞升的可能性,她不会每天忧心如何活下去,她当然也能维持前世的善良,甚至也能站在这不痛不痒说一句:“你这是草芥人命。” 可她不是,池景袖想,她偏偏穿到了凡人身上。她会生老病死,她的岁月年华不过是修仙者弹指一挥间,何其不公?! 但凡人就不能有活下去的权利吗?她凭什么要在这里听一个神女的审判?! 知我罪我,其惟春秋! 官员不服,世家垄断,就连下人们也没把她这皇帝当一回事!她想要活着,那就不得不踩到其他人的尸骨上,她必须踩到其他人的尸骨上,否则自己就是被踩的那一个! 池景袖用剑抵住了魏香雪的脖子,她知道自己杀不了她,于是她只道:“你记住了,朕是皇帝。” 她朗声道,朝跪了一圈正瑟瑟发抖的侍卫侍女们道:“你们也听清楚了,朕才是这天下之主!看清楚你们真正服从的人是谁!谁能决断你们生死!” “如果再有下次,这就是你们的下场!” 这一次,池景袖声音不大,却准确无误的传进了众人的耳里。众人只觉这道声音震耳欲聋,令他们两股颤颤,将头埋在了地上,不敢如以往般直视圣颜。 他们无不高声附和道:“陛下圣明!” 池景袖环视一周,认为此次威慑算是圆满收官,咽下了喉咙里的恶心感,强撑着站在原地。 她在魏香雪哑然中收回了剑,似笑非笑睨对方一眼,怀着讥讽的笑说:“护国公主此次前来,是为何事啊?” 魏香雪听见“护国公主”这四个字后脸色一沉,这才想起了进宫的真正目的,她于是说:“我不和亲!你凭什么要让我去?” 她不能离开楚国,她还要看好钟宥呢! 如果她离开了,没人保护他,他受尽欺负怎么办?! 所有人都因他是庶出而欺凌他,没有人在意他的生死,明明他现在并没有犯下过不可饶恕的错呀?! 魏香雪不明白,她还未满百岁,只记得自己在跳入转生台前听见母亲咬牙切齿的嘱咐:“香雪,你一定要亲手杀掉那个恶贯满盈的魔头!” 她本来也是这么想的,想着直接杀掉对方,永绝后患。可直到回到一百万年前,魏香雪见到受尽欺凌却没有做过恶事的钟宥,始终下不去手。 她内心的想法隐隐变了,她想:如果在这个时候有人站出来保护他、关心他、给与他温暖、引他走上正道,是不是一百万年后会是不一样的世界?她是不是也算完成了母亲交给她的任务呢? 魏香雪想到这里,被一声嗤笑拉回了现实。 “是吗?魏姑娘不是心系苍生吗?连朕惩戒一个下人都要管,那定然是不愿见到楚国的百姓被战争侵扰,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吧?”池景袖将长剑一甩,凑过去双手捧起了她的脸,吐息拂过她的脸颊,带来一阵令人冷颤的寒意。 “牺牲你一个,成全千万人,这正是你父亲给朕提的建议……怎么,他竟瞒着你么?” 第五章 陛下,奴长得有这么恶心吗? 魏香雪听见这句话后,心里下意识就觉得不可能,即使她占领了原本魏香雪的身体,并非原主,但她仍然能感受到全家人都很爱她,绝不可能将她往火坑里推! 这个人好歹毒的心思,竟想挑拨他们之间的关系! 分明是她无德无能,护不了楚国,两国的和平需要用和亲换取,牺牲别人来成全她的江山,凭什么? 若她不来,原来的魏香雪就得这样被送去周国吗?听闻周皇嗜杀成性,又是修仙之人,对付一个才炼气三层的修士绰绰有余,那岂不是将人送过去找死么? 难道人界的君王都是这般模样吗?!人界危矣! 魏香雪感受到那双沾满鲜血的手抚上了她的脸颊,在对上那双情绪涌动、却转瞬化作了讥笑的眼睛后,她没由来的打了个寒颤,只觉面前这人心狠得可怕。 她心里徒然升起一种假设:若这人穿到一百万年之后,一定会是最心冷难缠的妖魔,会是魔尊钟宥最得力的手下,成为毁灭三界的一员! 魏香雪想到这,随即厌恶的拧起眉,往后退了几步,盯着池景袖的脸活像是在看什么脏东西一般,她道:“明明可以用其他方式,你却只愿把其他人推入火坑中来让自己苟延残喘,你算什么君王?!” “我会推翻你的统治。”她毫不在意自己当着池景袖的面说出了这大逆不道的话,魏香雪自负灵根神脉,人界不会有人是她的对手。若不是她如今在原来的魏香雪身体里,令她有诸多限制,如今修为并没有恢复,她定然将此人斩于她的灵秀剑下! 魏香雪目光灼灼的盯着这名不副实的帝王,说:“若是帝王不能心系苍生,要你又有何用?!” “朕如何没想着苍生?” “难道你所谓拯救苍生的方式,就是和亲吗?” “怎么,牺牲一人成全千万人,你又不愿?” “凭什么一定得牺牲那一个?!” “哈。”池景袖低低笑出了声,她以一种魏香雪看不懂、但含着十足讥讽的笑意打量着对方,似是轻叹,又似是自言自语:“天真得可笑,既是战争,便会有死亡……你以为你能救所有人吗?” 这句话落,她知道自己不能杀掉她,便对魏香雪彻底失去了兴致,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愚蠢的神? 仙界就是把希望寄托到魏香雪身上?那还救什么救,直接双手一摊等死吧。 池景袖转身往回走,龙袍曳地,沾到了地上的血迹,一路蜿蜒至龙辇底下。旁边的侍女仆从无不战战兢兢,身躯颤抖,早已没了平常泰然自若的模样。 楚国从开国以来便以修行的世家为尊,对待他们恭恭敬敬,而世家把持朝政已久,帝王被分权,早已没了往昔的荣耀。 到了池景袖这一代后,这种情况愈发明显。即使她被民间的百姓称作暴君,但她的戾气与苛待只会对民间的百姓,对待朝廷上的官员百依百顺,在宫中她的表现甚至可以称得上一句懦弱。 因此,当她连杀两人后,一旁的侍卫婢女顿时静若寒蝉,大气也不敢出。 池景袖就这样踩着鲜血登上了龙辇,她将脚底的污垢蹭到了一旁的侍卫身上,轻飘飘地说了一句:“在清理前让宫中伺候的宫人都来看看,若再有下一次,便拖出去喂狗。” …… 龙辇起,帝王的倚仗在魏香雪面前经过,她没有跪,只是紧盯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握紧了拳头。 可惜如今的钟宥对她并不信任,魏香雪想起了自己之前帮了对方好几次,对方也只是可怜兮兮的眨着眼望着她,随后用手捂着头后退,眼里都是对她的戒备,就觉得心里一软。 若非还有任务在前,待她修为恢复,定要叫这暴君好看! * 龙辇行动间轻轻摇晃,让池景袖有几分头晕。各种思绪徘徊上涌,她用长袖遮住手,掩住嘴角,克制着反胃的恶心感。 好恶心,想吐,脏死了…… 各种情绪纷至沓来,扰得她不得清净,但池景袖偏偏只能忍。她不能让人瞧出她的一丝异样,否则刚刚立的威就会在顷刻间散去,这次要是散了,她的命也到头了。 等到池景袖终于回到自己的寝殿后,她走下龙辇的瞬间便屏退了所有人,本以为自己能够好好休息,好好缓解之前紧张的情绪和疲倦的身体。谁料她甫一推开门,就看见跪在地上,一脸杀气,正用阴郁的眼神盯着她的人。 池景袖:…… 大哥你谁? 她登时又把门合上了,揉了揉眼睛,在心里告诉自己刚刚看见的都是错觉,这才再次推开门,却还是看见了刚刚的场景。 只是与之前不同的是,此刻跪在地上的人双眸含泪,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若非池景袖视力极佳,恐怕以为最开始那一闪而过的杀气是她的错觉。 池景袖见状,不由提高了声音:“谁派你来朕的寝殿?”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池景袖在说完这句话后,似乎听见了那人极淡的一声轻笑,随后便消散于风中。 男人跪在地上,他身上穿的不过是侍从奴仆常见的宫装,甚至比一般仆从的宫装质感差一些,用的是粗布麻衣。但衬在他身上非但不逊色,还将他本就精致的五官显出了几分脆弱来。 他此刻正泪眼朦胧的盯着她,低声问:“陛下,您不记得了吗?是您身边的人让我来伺候的。” 说到这,他伸手拉开了自己的衣领,露出一片皎白的光泽,语气似是诱哄开口:“陛下现在可要更衣?” “还是……要让奴来暖床?” 池景袖:…… 你不要过来啊! 池景袖本就头昏脑涨,见到这出乎她意料的一幕,吓得连连后退,最后终于承受不住,头一歪,朝旁边吐了出来。 男人:…… 他的眼睛倏然瞪大,随后压下了刻意引诱的神情,面无表情的伸手抚摸上自己的脸。 纵然平日他对自己的容貌没有认知,但在其他宫人欺辱打骂他时脸上露出的嫉妒,他也知道,自己这张脸一定是好看的。 若非如此,怎么引得魏家的千金频频救他于水火? 可直到看见眼前的人,她脸上痛苦的神情不似作假,钟宥一时有些不确定了,可她明明几天前让人招他来身边伺候,结果如今却…… 原本的计划被打破,他头一次露出了这样迷茫的神色。 “陛下。”钟宥真情实意的、皱着眉问:“奴长得……有这么恶心吗?” 第六章 他的命比刀还硬 池景袖缓过神来后,便招来仆从让他清理好地面,带着贴身伺候的婢女走进寝殿。 她将门一关,坐在上座,隔着明灭的烛火冷眼看着下面跪着的男人,想起他刚刚说的那句话,脸上神情一变。 不,他长得很好看。 相貌虽然昳丽,却有一双清澈无辜的眼睛,叫人一看就心生保护的欲望。 但池景袖看见他眼里曾浮现出的杀意,在她推门的瞬间,光从门外透进,让他的脸隐没在忽明忽暗的阴影中。明明像只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嘴角却仍勾起温和无害的微笑,看得人心里骤凉。 池景袖这么想着,旁边的婢女递来漱口的茶水,她动作不停,思绪却又飘到了原著上,里面形容钟宥有一句话,让她觉得和眼前的这人十分贴切。 ——是只外表纯良,内心腐烂的恶鬼。 果然只有魏香雪会觉得他可怜吧? 池景袖将漱口的茶杯放在托盘内,婢女便应声退下,替她关好了殿门。 在这一刻,她悚然记起,原著里的女帝残暴不仁……额,也有不少男宠死在她床上,因此当她穿越过来,还没调整好自己心态,不过是在路上瞥了这人一眼—— 他就被仆从打包送来了。 池景袖:…… 服了。 她眼睛一瞥,瞥见了案桌上凛冽的物什,不动神色的将袍子甩了上去,暗自将它勾了过来,忽然莞尔一笑,朝他伸手:“过来,让朕瞧瞧。” 钟宥听见这句话,神色一变,眸中厌恶转瞬即逝,却仍然迎着笑朝她走来,甚至语调还带着一丝疑惑,温声道:“陛下……” 他走上前,被池景袖捧住脸颊,被迫和她四目相对,钟宥听见她刻意压低的声音,问他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叫钟宥。” 在回答完她的问题后,钟宥便见她满意的笑了,说了句“很好”。 即使之前有过猜测,但在真正听到钟宥的名字后,池景袖还是松了口气,随后在他疑惑的视线中缓缓道:“朕就知道,你长成这个样子,绝对是他。” ……绝对是他? 还没等钟宥仔细辨别这句话中饱含的深意,她一双柔夷便抚上了他的胸口。在后者不自觉沉下的脸色中,她将袖口中的刀猛地掏出,寒光一闪,钟宥下意识想要后退,却没能快得过池景袖的动作! 噗嗤。 伴随着刀刃划过皮肉的声音,钟宥见她就这样握着那把刀,猛地插进了自己的心脏! 钟宥呆愣了一瞬,巨大的疼痛从胸口处蔓延,他看着自己的血液溅射到了池景袖脸上,让人看不清她的面容,唯一能看清的只有她格外明亮的双眼……就仿佛,她等这一刻,等了很久。 直到他身子经不住的往后仰去,直愣愣倒在了地上,钟宥还是没有想通,甚至带着一丝微妙的、被人抢占先机的遗憾。 为什么? 为什么一见面,就要杀他? 竟让她抢先……早知如此,他合该先杀对方了才是! * 池景袖眼睁睁看着钟宥倒下去,像是终于了结了一个心愿,心里长舒出一口气,只觉自己已经改变了原著的剧情。 就是说啊,这人有什么好救的?池景袖回忆着原著的剧情,书中写钟宥天生魔体,心肠歹毒,不由冷嗤一声。既然都已经这样了,魏香雪甚至怀揣着任务回到一百万年前,还搞什么送温暖?直接一刀捅死钟宥不就什么事也没有了吗? 她瞥见下面的那具尸体,自己捅进去的刀甚至还没拔出,池景袖伸手抹掉脸上的鲜血,血腥味在鼻腔盘旋,让她皱紧了眉,恶心感顿时上涌。 果然,杀人这种事还是不太习惯。 池景袖一阵反胃,立即屏住呼吸,皱着眉就往外走,滚烫的血液在她身上逐渐变冷,在她迈出步伐时缓缓滴落在地,将地面浸润得富有光泽。 直到她跨过钟宥的尸身时,忽然感受到脚踝处被人箍紧,池景袖身体一僵,不可置信的低下头,正好对上了钟宥清醒过来的眼睛。 他身上的伤口不再往外滴血,钟宥的神情有一瞬迷茫,似乎还未从“死而复生”之中回过神来,又像是忘记了之前被池景袖捅进心脏后的那段记忆。 但他在低下头,看着自己胸口处插了一把刀后,又很快反应过来面前这人就是罪魁祸首,神情一凛,正想反击之时,池景袖却比他的动作更快。 ——她立刻蹲下,将他胸口处的刀拔出,再次捅了进去! 池景袖不清楚为什么钟宥还能“复活”,她将这种情况归结于她刚刚手劲太小,没能成功将他杀死。又暗恼自己没有检查,感受到自己心脏剧烈跳动,终于在此刻缓缓吐出了一口浊气。 吓死了,她刚刚还以为…… 就当她准备离开时,忽然在一片寂静中听见了地上的人骤然响起的心跳声。 等等,不对。 她立马蹲下身,见到他胸口前的伤口正在以极快的速度变淡,池景袖拔出刀的一瞬,刚刚还流了那么多鲜血的伤口骤然愈合,肌肤光滑细腻,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池景袖:…… 不死金身是吧? 凭什么,是男主了不起? 池景袖有些不服气,甚至心里还憋着一股郁气,有种无能为力的挫败感,带着一丝不服输的劲头再次将刀捅了进去! 却不料下一秒,她亲眼看见插入对方胸口的刀猛地断裂。 刀……断了? 池景袖呆呆的举起刀柄,像是有些不可置信,眨了眨眼,只觉得自己天都塌了。 刀竟然没他的命硬?! 遭了。 她随后反应过来,心里一跳,不由自主的想道:那要是等钟宥醒来,自己不就完蛋了吗?! 第七章 侍君傲人之姿,难怪陛下喜欢! 钟宥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处一片温暖之中,身下热流涌动,他有些疑惑的睁开眼,便见眼前热气缭绕,他整具身体都陷入了温水里,指尖触碰到水流掠过一圈涟漪,让他蓦然一怔。 这里是哪? 他几乎是瞬间坐直了身体,还没等他皱眉,就发现自己寸丝不挂,身后有一双手正给自己捶着背,旁边还有人低声问道:“侍君醒了?可有什么不适?” 侍君?什么侍君?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自己跪在床榻之下,有人推开殿门,让他过去的一幕,只是那人的面容异常模糊,再往后的事他便记不清楚了。 又是这样,他皱紧眉头,自出生起,他总会无缘无故失去一段记忆。 钟宥打量着周围的场景,白玉为地,檀香袅袅。烟雾弥漫中,他隐约能看见内柱上雕刻的龙凤图腾,图腾栩栩如生,在金碧辉煌殿内恍若活物……这分明是帝王的寝殿! 那一瞬间,各种阴谋诡计在他脑海里闪过,钟宥理了理思绪,终于记起了自己被女帝身边的仆从送入殿内这一回事,当时那人眼里闪过一丝怜悯,对他说:“前几个被陛下看中的男宠刚下床,就让侍卫拖去乱葬岗了,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钟宥又想起了女帝身穿龙袍推开门,看见殿中的自己脸上闪过的讶异。 他旋即记起自己跪在床榻下,分明想的是若有性命之忧该如何杀掉她,怎么一眨眼,自己竟被人伺候沐浴更衣?甚至身上各处都传来痛感,陌生得好像并不是自己的身体,微微一动,四肢百骸间都传来难以忽视的疼痛。 钟宥正在寻找自己身上的伤口时,仆从的轻笑声传来,那人似是看懂了钟宥在找什么,刻意压着嗓子,声音拖得尖细,对他说:“陛下对侍君可谓是情深意切,奴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侍君完好无损的从塌上下来呢,岂是旁人能比拟的?” 钟宥:…… 他眼神倏然锐利起来,朝旁边说话的仆从看去,对方却像是没看见他眸中蕴含的警告一样,接着道:“侍君这样看奴,可是害羞了?当时陛下叫奴进来伺候的时候,殿中的战况不可谓不激烈,看来侍君能讨得陛下喜欢,还是有些本钱的,不像其他人,柔柔弱弱的被风一吹就倒了呢!” 钟宥:…… 荒谬,这些话也太荒谬了! 钟宥难以压制现在想要杀人的心情,从木桶里骤然起身,伸手就要掐住他脖颈时,仆从却像是误会了什么,将帕子一拧,搭在木桶边缘,又从旁边叠起的衣物中拿出他换洗的衣物,递给了他。 仆从笑眼弯弯的看着钟宥,目光落到他身上,见他结实的胸膛,随后感叹:“侍君傲人之姿,哪里是旁人能够比的?难怪陛下要奴好生伺候,万不可慢待了您。” 钟宥:…… 有没有这回事他自己还不清楚吗? 钟宥的掌心传来衣物光滑细腻的触感,是用绸缎制成的侍君规格,他一出生便被丢弃在宫中偏僻的院落,被宫人捡去才勉强活着,最后也做了一名卑贱的、谁也能欺辱打骂的仆从,从没穿过这样好的衣裳。 他善于伪装,只是因为若不伪装,怕是无法成年。钟宥在宫中感受过无尽的恶意,也在这种黏稠得将他困在其中的沼泽里往上爬,只要他想,那么眼前这位用“侍君”称呼他,冒犯他的仆从可以被他轻松的扭断脖颈,再无声息。 但是现在,他改变了主意。 虽然不明白那位叫做池景袖的女帝在打什么算盘,竟让他成了侍君,但从这仆从的口中,钟宥明白了一件事:他暂时不会死。 既然不会死……钟宥垂下头,遮住了自己变幻的神情,最后伸手掐住了自己的掌心。在那丝痛感传来时,他已经调整好面部的表情,双眼一眨,懵懂得问他:“陛、陛下有说过,奴之后该做什么吗?” “哎哟,您瞧奴,竟把这件事忘了!”仆从开口道:“陛下赐了望仙阁给您,以后您的饮食起居,都由奴和陛下赐您的两位婢女照顾。” “至于您该干什么嘛……”仆从朝他使了使眼色:“成了陛下的侍君,这宫中还只有您这一位还活着!这可是天大的机缘!若是您努努力,坐上那个位置也是指日可待的!” 钟宥疑惑问:“什么位置?” “哎呀,侍君可真是不争不抢,这样风光霁月可不行!”仆从悄悄凑到他的耳边,小声说:“那个位置当然是中宫之位,关雎殿之主了!难道侍君不想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君后吗?” 钟宥:…… 够了。 他额间的青筋蹦起,没来得及维护自己的形象,直接挥手让那仆从退下去了。 仆从听见里面衣料的摩挲声,退下后叫来了两名婢女,吩咐她们照顾好钟宥,便悄然离开了这里。 他独自来到偏殿中,敲响了房门,在听见“进来”的话后,这才小心翼翼的推开门,走到了池景袖跟前。 他规规矩矩的行礼,将刚刚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她,随即又问:“陛下,可还需要奴做些什么?” 第八章 将军府嫡长子满月宴,诚邀陛下莅临! 做些什么? 池景袖不动声色的捂住了小腹处的伤口,想到刚刚发生的事情,咬牙切齿的对他说:“给朕好好照顾钟侍君!” 钟宥根本杀不死! 池景袖杀了好多次才终于认命,不过好在钟宥每被杀掉一次,就会遗忘这一段记忆,要不然她也得死在那里。 但她不得不承认钟宥的确聪明,池景袖试了很多方法,没一次糊弄过去的。即使钟宥的伤口会迅速愈合,肌肤也光滑如初,但他每次醒来,都能察觉到身体有些不对劲,而后明白自己对他做过不好的事情。 到了最后,她甚至还被钟宥捅了一刀!还好她闪身够快,池景袖想,不然今天就得是她的祭日! 于是这一次,她便将那把刀毁尸灭迹,自暴自弃的让奴仆打来热水,让他把钟宥丢进去,试图以此混淆对方的判断。 只是没想到她随手招进来的奴仆看见一地狼藉,又看见完好无损的钟宥,顿时睁大了眼,以一种崇拜、惊讶的复杂神色偷偷看她,随后一拍胸脯,朝她保证:“陛下放心,奴一定将钟侍子伺候得妥妥帖帖!” 池景袖:? 侍子又是什么东西? 她这么想着,也这么问了,谁知道这人又兴奋开口:“什么?陛下对侍子这么好,难道想提升他的位分到侍君吗?” 池景袖:…… 原来是这个东西。 池景袖有些头痛的闭上了眼,感觉自己的未来一眼就能到头,但不过几秒,她又睁开了眼,觉得这个主意不错。既然杀不死钟宥,便只能想个办法打消他的疑虑,将他掌控在自己手中。 她便默许了他的猜测,去了偏殿等待,让仆从收拾好一切的来这跟她汇报。如果钟宥起疑,那么他第一个杀死的就是近身伺候的宫人,如果他信了,那么这件事也算过去了,池景袖还能够将钟宥困在后宫,让他的一举一动都在自己的视线下。 这是一笔稳赚不亏的买卖。 池景袖并不觉得他能将钟宥骗过去,正在想会不会听到前殿传来仆从的死讯,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随后便见那名仆从双眼发光,笑意浓浓的进来朝自己行了礼。 “陛下。”他说:“钟侍君醒来后感激涕零,脸颊羞红,定对陛下真心诚意!” 池景袖:…… 她一时不知道该吐槽“感激涕零”,还是“脸颊羞红”,或者“真心诚意”……总之,这三个形容词没一个是和钟宥沾边的。 池景袖沉默了两秒,还是没抵挡住自己内心的困惑,忍不住问道:“他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异样,觉得……” 觉得像和人打过架吗?或者是发现自己四肢酸痛?她可捅了好几刀,就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为什么前几次都发现不对劲,怎么这一次就没觉得哪里有问题吗? 池景袖心中不断冒出问题来,偏偏底下的人没有察觉她的迟疑,而是欢快的一拍手:“有的,陛下!” 果然,她就知道! 池景袖微微坐直了身体,不自觉捏住了案桌上的一只毛笔,紧紧盯着对方,随后便听见他说:“侍君浑身酸软无力,想必是陛下过于勇猛,他刚对奴说,还望陛下今后怜惜。” 池景袖:…… 毛笔在她手中徒然碎开。 这种话绝不可能是钟宥说的! 排除掉这个错误选项,那么就只剩下一个答案:在她眼前的这个人很会添油加醋,能将黑的说成了白的。 这种人圆滑、胆子大,若是忠于自己,便正适合放在钟宥身边,池景袖隐隐能感觉到对方并不明显的野心,知晓他是想依附“刚得势”的钟宥,才会两边都说这种……好话。 这又何尝不是一种能力? 既然他没被钟宥捅死,那眼下正是用人之际……池景袖掩住自己心中复杂的思绪,问他:“你叫什么?” 仆从一听,便知道自己被她注意到了,神情激动,立马回道:“奴名今安。” 池景袖甩给他一块玉牌: “从今以后,就由你负责伺候他,可按需求调动宫人,若有问题,便带玉牌来报,没人敢拦你。” 说着,她顿了顿,瞥了他一眼,语气中蕴含一丝警告:“但别忘了,谁才是你的主子,记得随时朝朕禀报,明白吗?” 今安恍若打了鸡血一般,斗志昂扬:“谨遵陛下的命令!” * “报!陛下,钟侍君今日早膳用了两块桂花糕;午膳喝了一蛊鸡汤,山药酥肉少许,夹了不少燕窝鸭丝;晚膳用了鸡翅肚子和一碗银耳羹……” “报!陛下,钟侍君望着窗外出神良久,定然是在想念您,今日我们可要出发前往望仙阁?” “报!陛下,钟侍君今日胃口不佳,没吃多少饭菜,奴让御医前来看了看,说是忧思成疾,陛下可要前去探望一番?” 池景袖:…… 够了,真的够了!她一点也不想听今天钟宥又吃了什么! 让你来禀报,但没叫你什么屁话都往外放! 如果她早知道自己前几天说出那句话后将会面临什么,她一定要让这个今安从自己面前消失! 池景袖还有点想不通。 不是,钟宥难道就安心的在望仙阁混吃混喝了吗?他没搞点什么小动作吗?! 她不信,这其中肯定有问题。 想到这里,池景袖便道:“你先出去,朕今夜会去看看他。” 今安一听,心里那点“陛下一直没来看望自己主子,主子是不是失宠了”的急切忧心的情绪顿时烟消云散,连连高呼陛下万岁,一连串夸赞从嘴里蹦出,随后才激动万分的告退。 他走起路来昂首挺胸,仿佛为自己家主子争取到了不得了的东西。 池景袖盯着他的背影,忽然明白了自己为什么能容忍他了。 不得不说,他的马屁拍起来挺动听,不像这些人…… 她一低头,看着桌面的一堆奏折,兴许是最近她形式过于凶残犀利,镇住了不少人,后宫众人的心真正归属了她,即使是逼不得已。 而在前朝之中,穿着绛紫色官服,有地位和实质性权利的大臣虽未把她放在心上,但还是感受到了不少威胁,这几天也收敛了不少,遣词造句从“指着她鼻子骂”变成了“恭敬的指着她鼻子骂”,也算是一种进步。 池景袖:…… 忽然觉得当这女帝好心酸。 这堆奏折里面一半是骂她的,说“不按照他们说的这样做,楚国要完蛋啊!”;另一半还是骂她的,言辞更加猛烈,说“陛下最近的行为都传到宫外了,乱杀宫人,是暴君之相!” 呵呵,说得她没杀人就不会被叫暴君了一样,要不是没能力杀前朝的人,她早就把这朝堂清洗一波,换一批人进来了。 池景袖烦躁的将这些奏折推到地上,随着“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她盯着地上的奏折,忽然想到了刚刚的想法,一瞬间冷汗淋漓,猛然惊醒。 不不不,一个就够了,有益身心健康,她身边可不能再多今安这种拍马屁的人了! 她连忙将这些奏折又抱上了案桌,用朱笔在上面批注,每批注一本都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为了生存”,每看见一本骂她的话都在心里安慰自己“等我真正掌权了就把他们都鲨了”,直到看见一本特殊的奏折,她才停下了笔,有些疑惑的嗯了一声。 “嗯?这个是……” 她翻开一看,上面写着一行字: ——将军府嫡长子满月之宴,诚邀陛下莅临! 池景袖:…… 她差点忘了,还有这狗屁的嫡庶神教。 第九章 难道你被下了毒?我要怎么帮你 今安一路小跑回了望仙阁,正想向钟宥禀报这个好消息,只是还没等他敲门,就听见房间内传来两人的争执声。 他一怔,脚步顿了顿,耳畔先是一道娇柔又带着急促的女声:“钟宥,我都听说了,那个女人不安好心、暴虐成性、还有特殊嗜好!你当了她的侍君,一定没有好下场!你得跟我走,我定会保护你的!” 紧接着便传来自己主子柔柔弱弱的轻呼声:“你、你怎么来的这儿?魏姑娘还是快些离开吧,若被其他人发现,岂不有损魏姑娘的名节?我听说……魏姑娘已有婚约。” “什么婚约,我是不会去的!说得这么好听,不过是那女人为了让周国止戈,让我过去和亲的手段罢了!你瞧,我是何人,我的父亲又是何人?堂堂魏国丞相!她都敢这么做,对你难道会心慈手软吗?” 魏香雪说到这,一顿,话里带着一丝诱哄:“你跟我走,她这种人只会耍这种手段,毫无光明正大可言,池景袖当的这皇帝,迟早得换人!” 今安听到这,才没管她口中喊着“我父亲是魏国丞相”是一句多么有含金量的话,只知道她对池景袖不敬,还撺掇自己主子和她一起离开! 这算什么?说得这样正大光明,当其他人都不存在吗?竟然在他眼皮子底下让主子和她私奔! 主子走了他怎么办?! 这厮好歹毒的心思!竟然想要整个望仙阁宫人的命! 今安思及此,立马恼怒的推开门,大喊一声:“何人敢直呼陛下名讳?简直罪该万死!竟然还敢私闯侍君寝殿,其罪当诛!来人啊——” 魏香雪说得正起劲,眼见钟宥眸中闪过一丝挣扎,又想趁热打铁再多劝上几句。因着对于自己实力的绝对自信,让她压根没注意到有人在门口停了片刻,直到他猛然推开门时,魏香雪才留意到此人,顿时有些气恼:“你竟然在门后偷听我们谈话!” 她说着,又怕他真的叫来了人,直接双手结印把他的嘴封住了。 魏香雪想到他刚刚的说的话,见这仆从如此推崇池景袖,更觉得此人是她的走狗,于是冷哼一声,连带着他也一起骂了进去:“我便是直呼了又如何?她能把我怎样?陛下陛下,说得那样恭敬,不过是命被她捏在了手中,我才不信你真的服她!” 今安瞪了她一眼,嘴巴张张合合,却发现吐不出一个字来,连忙就要往外跑,被魏香雪瞥见,直接用术法将他敲晕。 做完这一切后,她便又催促钟宥跟她离开这里。 钟宥从始至终都没有对她的话做出什么回应,他就这样睁着一双清澈的眼,冷眼看着她打晕他的奴仆,看着她着急慌乱的想让他跟自己离开,低头时遮住了眼里的闪过的讥讽,只温声说了一句:“不必了。” 不必了? 为什么? 魏香雪无法理解钟宥为什么会拒绝自己,分明皇宫里才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他若再受欺负了怎么办?莫非他怕自己保护不了他? “我可是修士,她一个凡人再如何厉害也不是我的对手,你只管放心大胆地跟我走便是!” 但钟宥只是摇着头,面上不显,看向她的目光甚至带着感激和惭愧,心中却是冷漠的想:放心大胆的跟着你?皇宫恶意再浓,他也能凭自己的意志淌过去,可魏香雪这突如其来、却带着目的的善意,难道不比皇宫中的财狼虎豹更可怕吗? 她在觊觎什么?难道他身上有什么东西是魏香雪一定得拿到的吗? 钟宥从不相信缥缈的善意,不信会有人怜悯他、心疼他,所以想要拯救他……这是多么可笑的一件事?! 但无论是魏香雪怀着自己的小心思,却要表现出对他好的模样;还是她真的这般愚善,单纯,都不妨碍钟宥借着她的力量,达到自己的目的。 于是他轻声说:“可她毕竟是陛下,魏姑娘以后还是莫要说这种话了,纵然你天资卓越,这要是放在后世,也总会评说你一句‘大不敬’。” “大不敬?你怎么也和我父亲一样,总是在意他人眼光。” 钟宥苦笑一声,咳嗽道:“我自幼身在皇宫,已然习惯了,即使跟魏姑娘离开,我也终究……” 他皱着眉,目光复杂的盯着她,似有千言万语萦绕心头,随后才缓慢开口:“离开这,我也活不了多久的。” 魏香雪忽然灵光一闪,脑海里浮现出一些魔族的手段,顿时睁大了眼,一边想着难道人界也会有这种东西吗?一边又觉得这池景袖随便杀人,依照她这样残暴不仁的性子,用这种东西来控制别人也很正常! 她立马紧张起来,她问:“你难道被下了毒?你、你知道是什么毒吗?我要怎么帮你?” 钟宥听见这句话,眸中暗芒流淌,他甚至还没有说什么,魏香雪就已经自动把逻辑补全,给他找好了理由,倒也让他省了点编造的力气。 他没有回答,只是皱着眉不知该如何开口,魏香雪像是从他的沉默中窥探到了事情真相,随即便一副勃然大怒的样子:“好啊,我就知道!” 她仿佛下定了决心,暗暗调动了体内的灵力,发觉自己虽不能催动前世的招数,但已经能自由动用“魏香雪”本就拥有的炼气三层修为,神色坚定,将自己的玉坠递给了他。 “这是我……我的家传玉坠。”她看着那块如一滴水形状的玉坠,差点没止住话头,将它的来历说了出来,魏香雪立马找了个由头解释了一番,对钟宥说:“带上它,可保你性命无虞。等我杀了那个昏君,替你解毒,我就带你离开!” 钟宥低着头,看着掌心中的那块玉坠,它状似水滴,里面封着一枚红羽,似灼灼烈焰,一眼便知绝非凡物,不由在心里轻啧了一声。 这样的家传玉坠,如护命符一样的东西,竟然能被她拿来轻易送人?果然是对他有所求吧。 第十章 既然他死不了,不如合理利用一下 “自甘下贱”、“奴仆”等字眼钻进了如今的魏香雪耳朵里,让她不适地皱起了眉,似乎没想到这样一个备受宠爱的千金小姐,会说出这种侮辱人的话,不免有些恼怒:“我是在救人,和他是什么身份什么地位毫不相干!他身份卑贱又如何?难道不是一条命吗?” 意海里的声音冷笑:“毫不相干?那你为什么只救他一个人?承认吧,你就是被他那一张脸迷了心智,否则我想不通你怎么会干出这种事情!” 她说到这里,顿了顿,像是回忆起了这些天看到的场景,不由语调高扬,声音激荡:“我可是堂堂丞相府嫡出小姐,六岁就能引气入体,拥有水火双灵根,是爹爹娘亲怕我离开楚国拜入宗门的路上遭遇危险,才留我到现在。” 魏香雪像是在炫耀,语气中带着生来就有的高傲,她对这莫名闯进自己身体里的人做出的事十分不屑,更觉得她辱没了自己的身份。 她说:“我明年及笄后就会离开楚国,拜入心仪的宗门修行,我有锦绣前程,而你做了什么?” 她又斥骂道:“你这些天全然不顾我的身份,屡次为一个给我提鞋都不配的奴仆出头!还抢占爹爹娘亲对我的宠爱,现在竟然不顾尊卑地要去救他!我的手从没摸过这么肮脏的东西!” 一个下贱的奴仆,有什么可救的? 一条命?在这乱世之中,修士之下,凡人最不值钱的就是这条命了。 梳妆台上的铜镜映出了她时而挣扎痛苦、时而悲愤欲绝的神情,像是被活生生分裂成了两半灵魂。而它们互相排斥,水火不容,分别撕裂着这具身体,让她下意识闭上了眼,而额间青筋绷起,身上汗水淋漓。 好一会儿,魏香雪重新睁开了眼,她像是不可置信般伸出了手,嘴角微扬,似乎没想到自己能重新夺回对这具身体的掌控。 还好还好。 她松了口气,卸掉了那人掌握身体时常露出的温和纯善神情,眉目间浮现出怨恨之色,疾声厉色道:“既然你能夺舍我的身体,那你用你自己的身份去保护他呀,你不是修士吗?你不是很厉害吗?需要你在这里用我的身份假好心吗?” “你但凡换一个身份接近他,哪怕立马和他步入洞房,我都绝无二话!”魏香雪坐在床边,愤然道:“如今我被封为护国公主,就要前去和亲,爹爹给我下了禁足咒就是想将我拘在府内,想办法替我解决这回事,你若是在外面惹了事,我又该怎么办?!” 难不成真的要她去周国和亲吗? 呸!周皇年老,什么见鬼的还受大家称赞的炼气期五层修士,又怎么可能配得上她?魏香雪野心勃勃的想,假以时日,她定然能成为比周皇还要厉害的修士,受天下敬仰! 她又想到了一个问题: “你竟然还叫魏香雪?你凭什么叫魏香雪!你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有吗?” ——这也是最让魏香雪气愤的事情,平日相处时她也总唤自己魏香雪,分明是打心底便觉得自己叫这个名字,可是凭什么?凭什么这人竟连她的名字都偷? 这句话太过无理取闹,好似这三个字是由她所造一般,旁人都不许叫。 来自一百万年后的小帝姬听到这些指责自己的话,心中难免委屈。她跳下转生台,忍受了钻心剜骨的疼痛,穿越时空回到一百万年前,既然能被拉入和她同名的魏香雪身体里,就证明她和魏香雪有灵魂上的共鸣。 小帝姬生而为神,但作为凤凰一族,当她降生时会褪羽、落泪、泣血,这些东西相当珍贵,单拎出来都是能让无数修士趋之若鹜的存在。 但这些物质会被家中长辈投入转生台,讲究“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凤凰一族本就受天道眷顾,他们既有新生命降临,就得还天地一份东西。 而这些物质或许会保持这个模样,落入三界中成为炼化神器的养料,譬如神器凤凰琴。它的琴弦被凤凰泪擦拭,弹奏的乐曲能够蛊惑人心,但这并不代表炼化此琴的修士真的去凤凰一族取下了一滴泪,只是通过各种机遇缘分,得到了被凤凰一族投入转生台的泪水罢了。 也或许会被吸入其他人的身体,成为她的分身,从而获得新生。而这份机遇,就会成为她最后的底牌,一旦她涅槃失败,或是肉身死亡,她的神魂会自然而然夺取分身,成为这具身体新的主人。 换句话来说,一百万年前的魏香雪是她的前世,也是她的分身,她们两人本就同出一源,她又凭什么这样责备自己? 小帝姬气恼的抢回了对这具身体的控制权,坐妆镜前,看着镜中与自己一般无二的面容,生气的摔碎了这面铜镜:“就凭我才是真正的主人!要是没有我,你真当自己能拥有引以为傲的灵根,还妄想去拜入宗门?” 啪嗒。 镜子被摔碎成了好几瓣,这些碎片映出了她眼下失望透顶的模样,小帝姬想到魏香雪刚刚说过的话,语气里满是不可思议,她说:“我从没想过你会是这种人,作为我的分身,我以为你性子良善,不会阻拦我做的事,甚至还要夸我一句做得不错……你怎会是这样的人?前世的我又怎会是这样的人?” 既然她的分身是这样的人,小帝姬想着,那自己也就不必在乎她的想法,后面夺了这具肉身就是。虽然这具身体资质太差,但等到她的神魂彻底吞灭了原主,便会融合凤凰之力,重塑身体,也算勉强能用。 被强行失去对身体的掌控权,落入意海深处的魏香雪听到她的声音,不可置信的大喊:“谁是你的分身,谁是你的前世?这不可能!你不要再花言巧语了,我不相信,我就是我!” 她在意海里惊慌失措的吼道,她分明有自己的意识和思想,在这个世上安稳的活了十几年,她有父母的爱、好友的关怀、府邸其他姊妹的嫉妒和羡慕……她明明就是活生生的一个人,怎么会是其他人的分身?! 分身是什么?前世是什么?这不就是一个替身吗?这不就是一个工具吗?!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而此刻的小帝姬已经丧失了同她说话的欲望,任凭她在意海深处绝望挣扎,淡淡说:“你不过是我的一具容器,在整个修仙界,谁又会在意容器的心情和生死?” 只这一句话,意海里的魏香雪便不再出声了。 她不再悲愤恼怒,不再怨恨憎恶,像是失去了所有挣扎的力气,小帝姬只觉得心中骤然涌出将她快要吞没的悲戚,似有泣音萦绕耳边。 魏香雪在哭。 但她才懒得管。 小帝姬感受到逐渐与这具身体产生了默契,烙印在神魂深处的神格渐渐归位,她伸手掐诀,先是去除了禁足咒,而后感应到凤凰印记的位置,再一闪身,屋内已经没有了她的身影。 片刻后,有婢女给她端来吃食,在屋外轻轻敲门:“小姐,奴可以进来吗?” 婢女等了片刻,没有得到回应,有些疑惑的推开门,就见到空无一人的房间,和落在地上的一片红羽。 她端着的食盘摔在地上,受到惊吓般往外跑去,边跑边喊:“小姐、小姐不见了!” —— 钟宥一走进望仙阁,便察觉到屋内有些许异常,他看见了屏风后的一抹裙角,屏退了今安及其他侍女,这才朝那边唤道:“魏姑娘。” 魏香雪在听见他叫自己后,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而后有些慌忙的上前打量着他,伸手触碰他的身体:“你、你还好吗?我在府中感受到你受伤了,快让我瞧瞧!” 钟宥见她说着便上手触碰他的手臂,略一皱眉,往后退了两步,在对方失望不解中有些羞赧笑了笑,像是有几分不好意思。 “多谢魏姑娘关心,只是这与礼有别。”他避开了对方的接触,歉然说:“幸好有你给我的玉坠,只是一点小伤,我暂且无碍。” 魏香雪听到这,高兴他这一举动是担心自己的名声受损,但旋即又有些困惑:她给钟宥的吊坠有她设下的凤凰印记,凤凰印记只能抵挡一次必死的招式,但她并没有感受到凤凰印记使用的痕迹啊?难不成她通过印记感受到他受的伤,并非致命的伤口? 她想不通,索性也不想了,听到钟宥这么说也放下了悬着的心,毕竟见到他平安无事才是最重要的! 但魏香雪观察良久,总觉得他脸上有些泛红,似是有人往他脸上扇了一巴掌,想到他之前的经历,怀疑是有那些奴仆趁自己不在时欺负钟宥,随即有些担忧的问道:“他们又打你了吗?” 没等他回答,魏香雪便在对方躲闪的神情中觉得自己已经窥探到了真相,有些心疼,又在脑海里搜刮着词汇,涨红了脸,最终骂了一句:“狗东西!” 钟宥:…… 这次是那些狗东西的主人打的。 钟宥回忆起刚刚发生的事情: 三日后便是迟玮霍嫡长子的满月宴,今日在池景袖如此高调的回宫后,将军府上必然知道这一切,而钟宥在龙辇内与池景袖达成一致,两人怀着各自的心思相互利用时,他就迎来了自己的第一个任务。 稍微休整后,他就要去左将军府上,为他们提前送去宴会的贺礼——迟玮霍的头颅和一封满门抄斩的圣旨。 钟宥还能记起池景袖在说出这句话时的神情,她将圣旨卷起,勾起了他的下巴,使得这个结果不像是她深思熟虑后的结果,反倒像是一次调笑,她随意的落上一笔,便绝了左将军府所有人的生路。 他问:“陛下颁布这道圣旨后,有信心能稳住朝堂的局势吗?” 面对钟宥的质疑,池景袖只悠悠道:“怎么,你以为朕不杀他们,他们就不会有怨气?既然朕杀了迟玮霍,左将军府上自然一个人也不会留,哪有斩草不除根的道理呢?” 左将军府便是池景袖稳固政权的第一刀,之所以先朝迟玮霍下手,就是因为他是世家中最弱的存在,打怪升级当然要从最弱的开始。 至于她这番举动会不会引起其他人的忌惮……池景袖将几封奏折扔给了他,示意他翻看里面的内容。 “这些便是朕回宫后,他们听到风声传上来的奏折,速度倒挺快,也不知道是不是提前写好了送上来的。” 钟宥听她念叨着,不明所以的翻开了奏折,赫然一怔,他根本没想到打开奏折时会看见上面用朱笔圈出的、属于迟玮霍的种种罪行。 什么“勾结其他国家的修士背叛楚国”,什么“在府邸内圈养了无数女眷,有辱斯文”,什么“暗中用人血炼制秘药,提高自己的修为”……等。 这些罪名若放在其他国家,或许能够成立,但放在了楚国身上,就显得格外荒诞可笑了。 “勾结其他国家的修士背叛楚国”……嗯?楚国需要背叛吗?你直接走谁能拦住你吗? “在府邸内圈养了无数女眷”……哈,钟宥回想起幼时出宫看到的一切,难道其他人的府上就干净吗?他们是修士,不过动动手指的事情罢了,谁又能够制止? “用人血炼制秘药,提高自己修为”……若真有这种秘药,那群修士早就这样做了,毕竟在这弱肉强食的世界中,他们并不觉得这种事情有损人德。 到底是谁想让左将军府覆灭? 钟宥下意识看了一眼奏折的署名,无数熟悉的名字映入眼帘,让他一时愣住。 丞相魏归礼。 右将军沈乔宴。 吏部尚书宋远清。 …… 朝堂上半数的官员竟都上了书! 他好像明白了什么,抬头看了池景袖一眼,见对方似笑非笑的盯着他,抬手端起了一杯茶盏,轻酌一口,对他说:“迟玮霍可是个修士呢,得到的好处可不少,若左将军府灭亡,那些好处自然就落到了其他人的头上。” “毕竟朕只是个凡人,那些资源给朕可没用,什么有着浓郁灵气的府邸啊、宗门的入试名额啊……他们只要上书吹吹风,这些东西自然要被分配给其他人,又不会脏了他们的手,何乐而不为呢?” 钟宥问:“那陛下会将原本属于左将军的东西分给谁呢?” 池景袖挑眉,意有所指的道:“自然是谁出力最多便给谁,不过得知朕要围剿将军府后,大家都给了不少帮手,若魏归礼想赢,只能靠几日后魏香雪成功和亲这一功劳来换了。” 她倒要看看,一边是资源和实实在在的好处,一边是自己疼爱的女儿,他们谁更重要。 池景袖想到这,倒有几分庆幸皇宫宝库中的东西只有她自己能够取出来,否则被其他修士杀人夺宝,他们可不会管你是不是皇帝。 钟宥接过了圣旨,似是想到了什么,又问: “那位将军府嫡长子,尚在襁褓的婴儿也不留吗?” “哈。”池景袖似乎没想到他会问出这样愚蠢的问题,嫌弃的瞥了他一眼:“自然不留。” 留他做什么?等待他十几年后来找自己复仇吗? 此子断不可留。 第十一章 这个世上,修士绝不是万能的! 只是很快,池景袖又收回了刚刚的想法。 光是试菜员还不行,有点大材小用了,她仔细想了想,发现还能让他做自己的贴身侍卫,从今以后跟在她的身边寸步不离,要是遇见什么危险她直接把他推出去,这不就是现成的护盾吗? 免费且能循环使用。 池景袖很满意,于是她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从今以后,你就跟在朕的身边。” 钟宥听到后,却是下意识皱了皱眉,他用余光打量着她的神情,直觉她没安好心,心里猜测道:难不成她知悉了自己的计划? 那眼下是要做什么,将他放到身边亲自盯着他?还是为了方便羞辱他? 就当他胡乱猜测时,又听到她说出的下一句话:“以后就负责贴身保护朕。” 钟宥:…… 他的耳朵好像聋了。 他刚刚听见了什么? 池景袖让自己保护她? 他脸上的笑意一僵,似乎没想到池景袖会说出这种不要脸的话,差点没保持住自己的神情。 钟宥语气微扬,带着些不可置信的味道,问:“陛下是要让奴保护你吗?” 他侧过身,看了看镜中的自己,长发袭腰,一张脸苍白无助,分明是他曾在宫外去往桃红柳巷处时见过的那副模样,不禁想:他看上去不够可怜吗?不够惹人怜爱吗?让他保护她?池景袖的侍卫难道是养来当花瓶的吗? 钟宥低垂着眸,遮住了盈满的恶意,声音放低,微微弯腰时衣衫滑动,露出了雪白的脖颈,显得他肌肤白嫩、身姿修长。 “奴也愿意常伴陛下左右。”他轻声叹息:“可是奴手无缚鸡之力,又不比内侍宫人灵巧,若跟在陛下身边,陛下不会嫌弃奴吗?” 钟宥这一段话说得婉转动人,随着他刻意压轻的呼吸传至池景袖耳里,似乎这个人真的如他所言的“愿意伴她左右”,满怀爱意却又忐忑不安的等待着她的回复。 她抬眼看去,见他双眸闪亮,湿漉漉望向自己的神情,再配上他精致的面容,更显得他清艳绝伦。钟宥周身气质如幽兰,说话谈吐亦温柔,难怪魏香雪会被他迷得找不到北,甘愿放弃了杀他的计划。 池景袖没由来的想到了《白石郎曲》的一句诗,用来形容此刻的钟宥正合适。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只可惜这棵翠意笼罩的松树,内里已经腐烂。 她在钟宥以为自己的“引诱”生效时,缓缓笑道:“的确嫌弃。” 钟宥原本游刃有余的姿态僵住,脸上逐渐显露出一丝不可置信来:? 紧接着,他听见池景袖说:“从今往后,你每日便寅时三刻起,随朕一起操练。” 钟宥:…… 操练? 操练什么,军队吗?这普天之下谁不知道楚国的军队是废物,一戳就散? 这有操练的必要吗? 钟宥神情复杂,又在想她为什么从未管过政务,又忽然对楚国的军队起了兴趣,脑海中闪过各种念头,他强撑起一抹笑来,对池景袖说:“谨遵陛下旨意。” 他得跟着池景袖,才能在对方有什么动作之前抓住先机。 钟宥有些心烦的想,若非暂时没有后路,他真想杀了她。 不对,他还是有后路的。 在这一刻,钟宥想到了一心护他的魏香雪,又想到了商国曾派细作混入皇宫,而他与那人有过一面之缘,对方曾对他说:“商国礼贤下士,背靠七大宗门之首的邬蘅宗,令修仙者在商国的领域不得出手伤人。若公子知道有价值的情报,不如离开楚转而南下,投靠商国,一展抱负。” 他想,一个摇摇欲坠的楚国,还能靠和亲议事平息几场战争? 钟宥在池景袖转身时盯着她的背影,透过窗户,仿佛看见了寰宇天地,新的旅途正在他眼前展开…… 还没展完,眼前的池景袖就忽然转身,冷漠的瞥过来,又在收回视线时一挑眉,兴致盎然的说道:“朕会让身边的宫人好好教你,钟侍君可要认真学,朕身边可不留连端茶送水的活都做不好的人。” 好爽。 她现在算是知道为什么人人都想做龙傲天了。 虽说池景袖本意是想将钟宥放到自己眼皮底下,但能在细枝末节处难为他,看见原著中那遇神杀神、血洗三界的魔尊露出忍耐的神情,真的是一种很特别的体验! 不过她心里也十分清楚,自己若没有真正的实力,即使眼下困住了钟宥,也只会让他在心中记恨自己,等到他有能力时把这些账一一清算。 她虽然没有办法修行,但也要提升自己的武力值,让她对上还未成为魔尊的钟宥时更有把握,不至于没有反抗的能力,只能任人宰割。 池景袖明白自己面对的困难不止是单一的魔物侵扰,还有凡间的乱世之局。 人界五国,争端不休,其他四国都有宗门倚仗,朝堂上也自有修仙世家坐镇,皆是忠心耿耿,不像她的楚国,一团烂泥。甚至其中的周皇还是修仙者,虽是炼气期,但在人界已有赫赫威名。 若手中无剑,如何反击?!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至于此局怎么解,池景袖想到的无非只有拉拢修仙世家,提升自身实力和楚国国力,与越、商、秦交好,连横合纵抗周,借此瓦解周国带来的压力。 但要和其他国家谈合作,得拿出诚意来。 池景袖皱着眉,在心里叹了口气。 总之在楚国的朝堂之上,修仙世家自持身份高贵,能以一敌百,不屑于操练凡人的军队;而其他官员早就对楚国的军队失去了信心。因此,池景袖穿到这个世界第一个胜仗,就是毫不费力的从他们手中收回了兵权。 兵权可太重要了。 即使修仙之人能够以一敌百,即使所有人都轻视她的军队,但她也要将兵权牢牢的把握在自己手上!握在手中的才是自己的!良莠不齐又如何?她自会慢慢操练,打造出属于她的利刃! 这个世上,修士并不是万能的。 修士能以一当百,那她便派出千人、万人、万万人!她可以翻阅古籍,寻找他们的弱点,她可以学着炼制丹药、或找其他修士帮忙,设置禁咒,让他们在楚国的地界用不了灵力! 她能想到千千万种方法,她不信事情绝无转机!也绝不信对上修士,凡人只有死路一条! 至于为什么叫上钟宥,除了池景袖要知道他们之间的差距外,也清楚的知道有些困境不是绕开就能避免的,就如同钟宥,他眼下伪装起来,让她探不清深浅,难道就要背着他偷偷练武,等待他不知何时的反击,再与他一较高下吗? 不不,池景袖想,她就要连钟宥何时会有反击的念头都掌握在自己手中,她要与钟宥同吃同住,知道自己的差距,然后一点点弥补。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 练武嘛,定然缺一个陪练呀!^^ 她看向对方,似是有些不耐烦,目光催促他回应。 钟宥:…… 于是他只能暗暗咬牙道:“谨遵陛下旨意!” 第十二章 他难道不柔弱?为什么不管用! “从今以后,你就跟在朕的身边。” 今安在退下去之前,猛然听见了这句话,心里大为震撼,立马贴心地为他们关上了房门,阻碍了其他人的视线,踩着地面,整个人有些飘然。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 跟着钟侍君一定错不了! 瞧他那副干净清纯,柔弱可怜的模样,今安在看见钟宥的第一眼,就明白此人大有前途!! 跟随他,等到他登上后宫之主的位置上,那么今安就会成为钟宥的亲信、他身边最得力的手下、从此扶摇直上,旁人都要敬他三分! 今安昂首挺胸的站在门口,对仪仗旁的一排侍卫婢女不屑一顾,仿佛已经看见了自己走上人生巅峰的场景,惹得其他宫人频频回望,悄声议论。 有人问:“他是谁?跟个杆子一样杵那。” “钟侍君身边伺候的宫人。”有知道这件事的宫人回道,再一看他尾巴都翘到天上去的样子,只觉这人有病。 难道当钟侍君的奴仆是件很骄傲的事吗?都说伴君如伴虎,这段时间后宫的尸体一具接一具,若是钟侍君伺候陛下出了差错,难道他还能讨得了好吗? 思及此,他看着今安的神情不由怜悯起来,想着这人应该是才入宫不久,于是跟旁边的宫人琢磨:“谁去劝劝他?” 但他这句话落,就有其他人不赞同的踩了他一脚,低声道:“我劝你离他远一点,钟侍君既能在陛下手中活下来,伺候他的宫人难道是个善茬吗?” 砰—— 望仙阁的房门被人从里面推开,他们眼见年轻的帝王跨步而出,立马噤了声,随即低下头去,等待她的吩咐。 池景袖坐上了龙辇,伸手一挥:“带上钟侍君一起回去,对了……” 她随手指了个跟在她身边的婢女:“你今后就跟在钟侍君身边,教他怎么伺候人,若他学不会,你也别回来了。” 那名被点中的婢女脸色一白,嘴唇一颤,却只能跪下领命:“……是,奴知晓。” 就在这时,从她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清脆的、带着隐隐兴奋的声音,池景袖回头看去,就见今安先是给自己行了礼,随后眸光闪闪,对她说:“陛下,奴能否跟随主子身边?” 以便他能更好的服侍主子!能够更好的打听陛下的喜好,然后告诉主子,让他更好的服侍陛下! 这简直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啊! 池景袖:…… 她挥了挥手,毫不在意道:“跟着吧。” —— 寅时三刻,钟宥甚至还没进入梦乡,他正思索起今天发生的一切,就听见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紧接着,今安慌乱的推门而入,嘴里还念叨着那几个婢女不靠谱的话,手中抱着脸盆,见他还在床上,双眼微微睁大:“主子,不可再睡了!咱们待会还要跟陛下去军营呢!” 忽然想起了这回事的钟宥:…… 他在今安的伺候下换了身衣裳,束好发,见镜中的自己穿着骑装,薄唇微启,发出了静默的叹息。 钟宥想到了自己之前混出宫,在宫外偷学的日子,他不仅在各个世家的墙外学到了修炼的皮毛,可惜他没有灵根,无法修行;还在花街酒巷学会了示弱和伪装;也在暗巷地牢和人搏斗中会了些武功…… 那时他见过很多。 外表光鲜亮丽但内里污浊不堪的世家中,是各种明争暗斗、刀光剑影。那些公子小姐明面上都温和有礼,实际上在暗处耍心机使手段,以至后宅不宁。 但很多事情就连钟宥都知道真相,但偏偏那几个家主跟睁眼瞎一样,在不触及自己利益的情况下,惯爱偏袒那些模样清纯可怜,但心里阴暗狠毒的人。对于那些真的受了委屈吃了苦的人反倒是责怪谩骂,甚至在最后知道真相的那一刻,还会怪被害的人,说是他们带坏了他。 钟宥当时年纪还小,便带着这丝疑惑偷了街上旁人的钱,去桃红柳巷里寻找答案,那里的花魁将他递过来的银子高高抛起,并不因为他是个孩子就忽视他,反而媚眼如丝道:“公子啊,这世上没有任何人能够抵抗一个柔弱无依,又长得好看的人的……” 花魁在他耳畔吹气:“等你长大了,一定要来奴家这里做客哟~” 当时的钟宥大彻大悟,点头应允说自己一定会来,后面他果然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偷溜出宫,找那个花魁学习这种招数。 “奴是给自己找客人的。”花魁曾抱怨着:“不是给自己找同行的……罢了,你既已学会了,今后就不要再来了。” 如今的钟宥盯着铜镜中的自己,有些绝望的闭上了眼,心里道:他真的学会了吗?那花魁莫不是个骗子? 为什么这些招数对池景袖不管用?! 钟宥顶着夜色出门,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他问:“陛下在何处?” “哎呀!奴刚刚忘了跟您说,陛下已经先行一步了。”今安一拍脑门,说得荡气回肠:“主子,咱们跑起来,追上陛下的倚仗!” 钟宥:…… 跑起来?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双腿,又看了一眼前面根本看不见影子的仪仗,这又要跑到何时?他是要夸父追日吗? 钟宥一脸冷漠盯着今安,转身欲走,后者却在他即将转身时紧紧的、不顾尊卑的抱住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道:“主子三思啊主子!陛下头一次带人出宫,这可是天大的恩赐!您这要是走了,回去必然失宠啊!” “主子,忍一时艰辛得一世富贵荣华,这是一笔多划算的买卖啊!” 说到这,他仿佛已经在脑海里想到了接下来的场景,今安又急忙道:“主子,您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实属不易,想想我们的宏愿!想想关雎宫,想想您即将成为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 “闭嘴。”他实在没忍住呵止了今安越说越离谱的话,望着前面浓重的夜色,含着怒意迈步朝前跑去。 要不还是杀了她吧,受不了了。 第十三章 谁在骂她? 帝王的仪仗一路到了京城郊外,那里驻扎着负责巡视都城、维护京城安危的五千名军人,由左将军迟玮霍掌管,称其为精鹰卫。 池景袖坐在马车内,看着手中的两块兵符,一块呈虎状,凭此虎形兵符可号令驻扎在京城各处的兵马,分别是京城郊区的精鹰卫、京城西部驻扎的护城军和京城南部驻扎的金甲队。 她这几天会分别去这几处军营巡视立威,收拢军心,并试探他们的实力,让自己更好的掌管这些人。 当然,更重要的是掌控他们的头儿,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掌握一人就能控制他们底下的兵。 池景袖思索了一下。 精鹰卫掌握在左将军迟玮霍手中,迟玮霍就是之前上书折子,称自己嫡长子满月,邀请池景袖入宴的将军。 也是在前朝交虎符十分痛快,甚至还说服了掌管护城军和金甲队的右将军沈乔宴,两人高高兴兴的将虎符一合,交了上去,像是甩掉一块烫手山芋。 忽然发现自己是庶女的池景袖:…… 哈哈,好像掌握不了呢。 她又摩挲起另一块呈狼形的兵符,凭此狼形兵符可号令京城外、驻扎在楚国各地,由当地世家掌管的军队。 根本走不出去的池景袖:…… 而且强龙不压地头蛇,等她真的有机会去往各地,这块兵符还有用吗? 心好累。 感觉这两块兵符除了拿来装逼并没有任何作用。 池景袖靠在床边,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安详的躺了下去。 片刻后,她不知想到了什么,又睁开眼睛爬起来……她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是自己忘了些什么事。 她忘记什么了? 奏折已经批阅,虽然批了他们也不会按照她的想法执行。 朝堂局势大体了解,宫外各势力也摸清了,之前想到的让这些世家彻底覆灭的方法还得等到一年后,因为原著有写:一年后人界会面临一场大危机,修仙界有秘宝横空出世,引发了魔物潮,高级魔物逃窜中来到了人界,引得无数低级魔物臣服跪拜,在人界肆意杀戮,如同炼狱。 但夺得秘宝的云霄阁派联合其他宗门一起派修士来人界杀魔,成功化解了此次危机。 当然,其他四国因为背靠宗门,又有宝物和修士坐镇,几乎毫发无损。 等到六宗的修士先救完投靠自己宗门的国家,想到还有一个被遗忘在大明湖畔的楚国,匆匆赶来时,楚国差点灭亡了。 楚国那群修士早就在魔物赶来之前收拾包裹离开了这里,投奔了其他国家,等到魔物赶到楚国一看:哟,给他们准备的自助餐! 那叫一个长驱直入、势不可挡啊。 池景袖:…… 老师,以后这种活动我们楚国就不参加了,孩子回来一直哭,说其他国家和宗门都孤立它,把它揍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没了半条命。 更好笑的是剿灭魔物后,原主从皇宫密道里爬出,看着断壁残垣、满目疮痍的国家,心中更为害怕惊恐,于是看见那群去其他国家度假的世家回来了,几乎是痛哭流涕的奉他们为座上宾,对他们更为恭敬、顺从。 原主本就是个吉祥物,这下好了,直接彻底丧失了话语权。她之所以还是皇帝,不过是世家他们需要一个好控制的傀儡,让他们能在暗处敛财,明面上还能维持自己风光霁月,仙气飘飘的修士形象。 他们才没心情重建灾后的楚国呢! 灾后的百姓在他们眼中不过是几根枯草,只是没想到这几根枯草还能凭借自己顽强的生命力活着,于是他们一看,活着好啊,活着的话他们奢侈的生活就又有人给买单了。 这群世家踩着他们的残骸寻欢作乐,等到十年后,魏香雪帮钟宥登上了皇位,他们一开始还想着反抗,结果一看打不过,就立马滑跪,高呼陛下万万岁。 原主被一脚踹下皇位,没过几天,修仙界宗门大乱,魔物趁机作祟,两波势力打着打着又打到了人界。魏香雪为了保护钟宥,用尽所有的法器和灵力,还是没能抵过修士围剿,死在了钟宥的怀里。 池景袖:…… 她双眼一黑,无力吐槽。 魏香雪不是仙界帝姬吗? 不是神二代吗? 那群都还没飞升仙界的修士能是她的对手吗? 凤凰涅不了槃吗?几招就没了?保护钟宥干什么啊,钟宥他又不会死!她搁那自我感动什么啊! ……好吧,她没杀钟宥前也以为他会死。 但池景袖又转念一想,确实,女主一心只想着谈恋爱,哪能是那些经历过腥风血雨的修士的对手?确实该死。 她思绪收拢,想到自己要在一年后让那群世家有去无回,也要减小楚国在那场战争中受到伤害,她思称着,要是提前去那些宗门报信的话,可行吗? 会有宗门来吗? 将这个想法压下,池景袖决定后面仔细研究一下修仙界的六宗,又想到:如果这个计划成功,那她只用考虑如何提升楚国的国力、如何加强防御体系、以及应对修士的方法就好。 毕竟五年后什么秘境宣言的,自然也就不告而破了。 在往下,就只有十年后的危机了…… 池景袖思及此,只觉自己头顶上悬着一把大刀,让她时刻不能放松。不由心中烦闷,随手拉开车帘一看,先是看见漆黑夜色中随行的婢女提灯的光芒,而后视线一转,又看见了似乎有人跟在马车后,步履艰难的前行。 她眯了眯眼,问道:“那人是谁?” 婢女听到这句话显然有些惊讶,但又不敢抬头看她,垂眸恭敬回:“回陛下,那是钟侍君。” 池景袖:…… 哦,原来自己出来的时候还喊了钟宥啊。 她恍然大悟,忽然知道自己刚刚忘了什么了,原来忘了这件事。 那没事了,她甚至撑着下巴,饶有兴致的欣赏了片刻钟宥在夜中奔跑的“绝美身姿”。忽然打了几下喷嚏,暗自想着谁在骂她,便将车帘一拉,继续思考起自己的人生来。 第十四章 池景袖,竟恐怖如斯! 其实这段路对于钟宥来说不算难走,他自幼暗自习武,耐力充足。只是楚国没有宵禁,即使夜色浓重,但在这个时候还是有不少摊位撑起杆子为接下来开售早点做准备,以便在辰时可以让需要参加早朝的官吏选购。 所以,有不少小摊贩便看见了六马龙辇从他们面前经过,在他们跪下行礼,等仪仗彻底经过后站起身,刚一抬头就又看见后面还有两个人吭哧吭哧追赶着前面的仪仗,场面略显滑稽。 摊主:? 这是宫中那位研发出来的新鲜花样吗? 钟宥本能轻易地追上她的仪仗,但他身边跟着一个活干不了什么,还没一会就喊累的今安。 钟宥痛苦的想,不如后面把今安和池景袖都一起杀了吧。 从出生到现在十八年的时间,钟宥经历了常人无法忍受的羞辱和折磨。鞭笞、烙铁等各种酷刑都扛过来了,甚至还学会了在恶意面前伪装自己,让自己受到的伤害降到最低,等之后在找机会杀掉他们。 钟宥本以为这世间再没有能够击溃他的恶意,直到现在,他顶着那群人疑惑不解甚至透露着惊讶的目光,在他们挂着灯笼的照耀下,将自己的脸遮得更严实了几分。只觉得这种折磨比自己身体受到的伤痛更为残忍,默然向前走去。 他每迈出一步,都在心里杀了池景袖一回,像是这样才能解气一般。 还好路不算太远,他们匆匆赶到时,正好看见龙辇停在了军营门口,池景袖掀开车帘,将手中的玉牌递了过去。 军营重地,不认身份,只认玉牌,即使帝王亲临,也得出示玉牌才能够进去。虽然这种话池景袖并不相信,认为或许世家派人前来这群守卫便会屁颠屁颠给人家开门,但不妨碍她觉得这种规矩可以维持。 帝王定的规矩,连她本人都遵守了,如果后面有人当面不守规矩,那就杀了便是。 池景袖在心中轻啧,穿过来这么久,别的没学会,就学会了怎么杀人。 她今日穿着的是简便的骑装,方便待会巡查时也练两圈,她知道军营里的兵会怎么看她,或许是不屑,或许是鄙夷,或许是嘲讽:一个弱小的傀儡皇帝怎么也会来军营?甚至会在那位左将军的示意下看她出丑。 但没有办法,她要笼络人心。 最好的笼络方式是进入军营和他们同吃同住,池景袖毕竟是帝王,做不到这点,就只能在之后选择另一个方式——打败他们,或是杀掉迟玮霍! 人总是会敬佩、畏惧一个比你强大的人,而杀掉迟玮霍,杀掉他们心中畏惧的将领,打破“修士不可战胜”的神话,会将这份威慑力提到最高处,并带给他们难以想象的激励,让他们知道——喔,原来凡人也是可以杀掉修士的! 这个计划必须成功,必须让他们重新鼓足勇气,必须让他们相信自己的安排,这样才能将一年后的伤亡降到最低! ……要一个皇帝靠这样的方式维持自己的威严,的确是个蛮可笑的事,池景袖无奈之余,算着临近的日子,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了。 若她早来几年,说不定会循序渐进、如滴水穿石般慢慢浸透那些世家和修士,慢慢握住手中的权力,磨砺自身的锋芒,不必像现在一样这么着急。 至于怎么杀掉迟玮霍…… 池景袖从龙辇上下来后,瞥见后面跟着的钟宥,一个想法在心中成形,眉头也跟着舒展了几分。 虽然时间紧迫,但她首先要把自己的实力提升上来,这件事不能操之过急。 钟宥抬眸,忽然对上她的视线,心中没来由的一紧,趋利避害的性子让他莫名的往后退了一步。 不对,他想了想:有诈。 …… 但池景袖还是太高看这些士兵了。 她面容呆滞,眼中闪过一丝讶异,看着面前躺倒一片的人,朝旁边同样惊讶的人看去,捏了捏手中的长枪,问:“这便是将军引以为傲的精鹰卫?” 原本她只是在迟玮霍敷衍的带领下巡视了一周,见到懒散的士兵,想看看他们的实力,结果对方挑眉提议,不怀好意的说:“不如陛下也来试试?放心,臣的精鹰卫很有分寸。” 嗯,的确很有分寸,她长枪扫了一下就全趴在地上了。 ……她之前到底在想什么,还拉拢?这种四肢都不协调的兵拿来有什么用?凑人头吗? 就在池景袖思考楚国还能不能抢救一下的时候,听见了身旁传来迟玮霍震惊不已的声音。 “陛下如何习得这种功法?竟能以一敌百,打败了臣训练的精鹰卫?!” 池景袖:…… 谢谢,她师承某大学体育老师,主修太极辅修古武枪剑,最后挂了课还得哭着求老师捞一下。 她神情复杂的看着迟玮霍脸上的变幻莫测的表情,瞥见他眼里的不可置信,甚至还有隐隐防备之色,看了眼自己握在掌心的枪,心想:老师授课的时候没告诉过她遇到这种事情要怎么办啊! 这也太荒谬了。 她拿的不是龙傲天剧本啊!明明这群人自己不好好训练,一眼看去胖得让人皱眉,仔细一想,能被她打败好像也不是什么很让人惊讶的事。 池景袖脑海里思绪万千,迷茫中忽然想到了这是一本书,这还是一本很癫的书,这是一本狗屁嫡庶神教胜过一切的书! 她忽然大彻大悟! 在他们眼里,连她一个帝王都不能轻易招惹魏香雪,忽然看见她打败了这群人,想到的也不是这群人疏于锻炼竟然被她打败,而是会想到…… ——池景袖肯定有自己的秘密,这个人竟恐怖如斯! 她忽然明白了自己要怎么做,换句话而言,难道这不是一种立威吗?! 就当池景袖准备立好自己世外高人的风范,找借口合理化自己会的这些武术,并将其包装成很牛逼的样子,让他们心生忌惮,忽然听见迟玮霍双眸发亮,战意盎然的开口:“陛下,请和臣一战!” 她一回头,就见他掌心聚起一团灵气,轰然朝地面打去,于是在灵力波及下,眼前的地面竟裂开了一条缝隙! 池景袖:…… 她一切的话术都淹没在心中的一声惊呼里。 ——草。 为什么不按照她的剧本来?! 第十五章 来吧,朕的活体沙包! ……你们修士这样不讲武德的吗? 池景袖站在原地,脸上不显神情,心里却慌乱至极,眼睛从他周身膨胀的灵力以及无意中释放出来刮得她脸颊生疼的势风中移开,落到了一旁仓皇爬起的士兵,以及在旁边看戏,带着幸灾乐祸笑容的钟宥身上。 即使她在朝堂之上见过不少修仙者,知晓那穿着绛紫官袍的官员慈容善目之下隐藏着灼灼野心,但她从未直面过正在运气的修士,如今亲身见到,亲身感受到了,才知书中的所言非虚。 ——仙凡有别。 即使是小说里一笔带过不足提起的炼气期一层,也足以让她这样的肉体凡身感到敬畏、惧怕。势风涌动时寒意不断上涌,于是汗毛耸立,心跳加快,本能的想逃离这里,寻找更安全的出路。 这就是凡人梦寐以求的修仙之路,他甚至还未出招,就能威慑众人,谁又不想成为这样的人呢? 但她不能逃。 即使面对这样的压迫感,让池景袖恍然觉得自己一脚踏进了死亡之门,她仍然控制好了面部情绪,没有让别人看出一丝不对。 她在心中组织的语言,这段时间内,她听见士兵们在旁边劝阻迟玮霍,纷纷开口道:“将军,三思啊!陛下从未习武,若是凡人怎能以一敌百,显然她是有备而来啊!将军万不可轻敌!” 池景袖:…… 她看着对方180的体重,沉默了。 或许你找找自己的原因呢? 但旁边有人反驳说:“将军可是炼气一层,又是嫡长子,你瞧他通身的气势,任凭旁人再如何努力,又哪里能伤到将军一根毫毛呢?!” 池景袖:…… 够了,老子真的要跟你们这群一天念着嫡庶的人拼了!他们的脑子都是被裹脚布裹住了吗?! 周围人的哄闹声传到今安耳里,他登时睁大了眼,不乐意了,立马喊:“什么?陛下刚刚打败了精鹰卫?天啊,陛下龙气护体,天佑楚国啊!” 他说着,冲旁边的钟宥小声道:“主子,现在正是您发挥的好时候!咱们来军营就算是站在了对方地盘上,若您给陛下鼓励,回去之后定然有大造化!” 钟宥:…… 他必须要这场造化吗? 钟宥刚想拒绝,恍惚间看见池景袖朝他投来的目光,略微上扬的唇角立马压下,在今安激动的“陛下注意到您了”话中,想着:怎么看过来了,难道是自己笑得太放肆了吗? 今安左等右等,都没等到钟宥的喊话,有些怒其不争,于是自己清了清嗓子,朝迟玮霍那边喊:“左将军可不要小瞧了陛下,陛下可是楚国唯一的正统血脉,有着能占卜未来,测算秘境的能力,难不成还算不到今日与你的这一战吗?!你输定了!” 池景袖:…… 她真的算不到。 但这番话似乎给了她一丝灵感,池景袖在心里做了不少心理准备,这才能一脸若无其事的转身,朝迟玮霍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 她能感受到势风穿透肌肤带来的刺骨寒意,能感受到血液流出,染在自己的黑色衣裳上,仿佛汗水一般凝结,只有她知道她现在痛得要命,但却让外人看不出有什么不对。 池景袖在离他几步的距离外停了下来,身体面对这样的威胁,本能的抗拒接近,她再也无法前进一步。 但这已经足够了。 迟玮霍本来还对那群人说的话存疑,只是因被池景袖突如其来的招数惊呆,存心想试探一番,如今见她竟然能视自己的势气于无物,在自己运转灵力时还能走进自己身边! 她真的是懦弱无能的皇帝吗?! 难道她以前的全是伪装?她竟然有如此深沉的心思! 各种猜测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正当迟玮霍心中一沉,决定认真对待这次战斗,拼尽全力时,忽然见对方摇了摇头,说:“朕不和你打。” 她笑眼弯弯,略微仰头,眉目间带着傲气,尾调高扬,让周围的其他人也能够听见:“毕竟三日后就是左将军孩子的满月宴了,若是在这里受伤,朕岂不是让大好的喜事变成伤心事了?” 就像是戏弄一样,池景袖朝钟宥的方向伸了伸手:“不如让朕的侍君来和将军一战!” 钟宥:? 这又关他什么事? 他看向因池景袖这句话而怒意滔天、恨不得将他抽筋拔骨的迟玮霍,眼皮一跳,旋即就听到对方喝道:“陛下好大的口气!若是臣将你这爱宠打死了,陛下到时候可不要怪臣啊!” 他心中一冷,转瞬又听到池景袖漠然的声音: “怎会呢,你们不过是正常的切磋交流,下手重一点也是正常的事,朕又岂是那不识好歹的君王?”她说:“可他如今最得朕喜欢呢,将军怎能没点表示呢?” 迟玮霍皱眉,许是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种话来,竟是连浮于表面的敬称都忘了,他轻嗤一声,随后更是下定决心待会将这所谓的“钟侍君”一掌拍死,于是道:“你想要什么?” ——当然是你的人头。 池景袖笑而不语,对他说:“等你们比试完毕,朕自会向将军讨要。” 她转头看向钟宥,朝他招了招手:“来吧,有朕在,朕不会让你死的。” 来吧,我的活体沙包。 钟宥:…… 他下意识的转身想逃,却被一脸兴奋的今安拦住了去路,朝他嚷嚷:“主子可是太开心了?连路都走错了!” “陛下说会护你周全,那就一定会护你周全!天啊,陛下何曾对人这么认真过?” “她就在前面,主子可要把握好这个机会,好好展现自己,让陛下刮目相看!” 刮目相看? 今安的话落在钟宥耳里活像是一道道催命符,他先是横了今安一眼,决心等他活着回来一定将这人活剐了!随后望着台上的两人:迟玮霍神情狠厉,视线紧紧落在他脸上,仿佛隔空想剜掉他一块肉下来。 而旁边的帝王笑意盈盈,似乎并不觉得这样有何不妥,眼里是无声的催促。 第十六章 将军的上好头颅,朕笑纳了! 他会死。 即使钟宥习武,但也知道自己不是修士的对手,他也绝不可能是他的对手!若他与迟玮霍同台而战……他一定会死! 耳边传来不停的催促声,钟宥忽然蹲在地上,捡起了之前的士兵丢弃的长剑,握着它缓缓走上了台。 即使是必死之局,他也要搏一搏! 既然打不过迟玮霍,钟宥想到这里,目光落到了池景袖身上……那不如拼尽全力,拼死将刀剑架在她的脖颈上,说不定能有一线生机! 思及此,钟宥握住长剑的手收紧,眼见迟玮霍朝他走来,于是自己稍退两步,就打算挟天子以令诸侯时,余光中瞥见那名天子往旁边躲了躲。 钟宥:…… 他眼里划过震惊之色,似乎被这人不要脸的程度再次惊到了,又刷新了一遍自己的认知,于是在迟玮霍运气朝他袭来时,他只能咬牙切齿的提剑迎敌,一剑过去! 他的剑停滞在了半空中。 钟宥微微低头,就看见自己的胸口被对方掌心聚起的灵力破了一个洞,他甚至还没来得及感受到心脏被击碎的痛苦,就只觉双眼一黑,晕了过去。 他手中握着的长剑被击飞,落在了池景袖的脚边。 迟玮霍先是一愣,似乎没想到自己竟然能这样轻易将人杀死,随后哈哈大笑,转身朝池景袖说:“这便是陛下的后手吗?这便是陛下口中的杀不死吗?哈哈哈哈!不过如此,不过如此!” 周围一片吸气声,那群士兵议论着: “我早就说了将军威武,不会有人是他的对手,你们还不信,陛下是什么样子我们以前没见识过吗?” “我听说宫中传出陛下恍若被人附身,宫中血流成河,以为她如今颇有手段,这才忌惮了几分,却原来不过如此……” “哼,我们将军可是嫡子所出,岂能是一个随便的庶女就能越过去的?” 但偶尔也传来一些反驳声,有一位身材弱小的士兵被挡住了视线,听他们这样说,小声回怼道:“还没结束呢,你们的话说得是不是有些早了?” “嗬,你这豆芽,看都没看见还在旁边反驳。”有士兵转头见到他,一乐,将他整个人抱起:“你好好看看,这台上是不是胜负已分?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那名士兵便抬头看向台上,只见迟玮霍目光灼灼盯着池景袖,说:“不如陛下来与臣一战,好叫大家都信服陛下曾说过的话啊!” 地面上血迹淋漓,那名“钟侍君”已经倒在血泊之中,再无生机。 士兵一时有些失望,之前因为池景袖轻狂的话语而跳动的心脏骤停,像是明白了自己追求的不过昙花一梦,是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事。 也对,也对,凡人怎么能敌得过修士呢? 他垂眸想让那人放他下来,却在下一秒听见了耳边传来的清脆女声,那人笑着反问:“将军真的确认对方毫无生机了吗?在战场上,这可是大忌呢。” 迟玮霍一怔,他怀着“这绝不可能”的情绪不可思议的回头,竟真的看见地上的“尸体”动了动。 这、这怎么可能! 他惊讶的上前,看见钟宥的胸口处、那曾被他击穿的地方,如今正极速愈合起来,而地上的人眼皮一动,竟然缓缓睁开了眼。 迟玮霍在这一刻对上了他迷茫的神色,脸色一白,只觉天都塌了,以往的认知在他脑海里轰然炸开……他正要蓄力再给这人一击,却在运转灵力、即将出手时一顿。 寒光一闪。 血液从他脖颈处飞溅,钟宥刚一睁开眼,就被这一头血水淋了满身。 他看见了穿着将军服饰的男人脸上震惊的神色,也看见了他的头,缓缓地落在了地面,随即往旁边滚去。 脖颈处的断口十分整齐,证明执剑人的动作毫不拖泥带水! 究竟发生了什么……? 钟宥怀着这样的想法抬头,看见了在男人的身后,着骑装服侍,将长剑收回的池景袖。 “将军真是不讲武德,怎能在比试中暗处伤人呢?朕只好动作阻止了。”那人正唉声叹气,像是刚刚斩杀掉这个人的不是她自己一般,话中还有几分苦恼:“朕只好提前来收朕要的酬劳了。” 她气势如虹,扬声朝那群围观者道: “左将军的上好头颅,朕笑纳了!还有谁有异议?!” …… 那被人抱着的士兵感受到环住他的手正微微颤抖着,他侧过头,就看见刚刚还对池景袖评头论足,说她不过如此的人们皆是换了一副神情,脸色苍白,嘴唇轻颤。 仔细看去,他们的双腿已经站不住,而后砰的一声,直直的跪了下去。 周围的人或是惊恐、或是激动的惊呼: “吾皇万岁!” 他们将头埋到了地上,再呼:“吾皇万岁!” 刚刚被人抱着的士兵也跟着他们一起低下了头,又没忍住偷偷的抬起头打量了台上的人一眼,看见她伸手拂去长剑上的鲜血,想到刚刚的那一幕,心脏又剧烈的跳动起来。 她赢了?她赢了!她砍下了他们将领的头颅——那个不可一世的左将军,那位在军营中称王称霸的修士。 钟侍君没有被迟玮霍一掌打死,正如池景袖所说的那般……这是否证明他面前的这位帝王不像传言中的胆小软弱,不像民间传言的那样毫无能力?! 也对,也对! 她身负帝王血脉,分明有预测秘境之能,说不定她也曾在旁人不知情的情况下有了机遇,并非他们看见的那样——说不定还开了灵根,走上了修仙的道路呢?! 那是不是说……她身边的那位钟侍君也得到了她的照顾和淬炼?! 在这一瞬间,他眼神狂热起来,几乎是崇拜的看向对方,在这一刻,他的心里有了想追随的人,有了一个定海神针。 既然她可以砍掉对方头颅,那么有朝一日,他定然也行! 她是不是凡人都不要紧,因为他坚信,池景袖有改天换地的本事,也有将追随的人培养成才的能力! 他语句颤抖,在周围一声高过一声、震天撼地的呼喊中,心悦诚服的加入了进去。 “吾皇万岁!” 第十七章 侍君与朕同行 回去的路上晨光破晓,浓重的夜色悄然散去,已近辰时。 寒风凛凛,周围寂静无声。只听得见车轮碾过地面的轱辘声,众人沉默着跟随着仪仗前进,宛如一具具行尸走肉,即将跳往冥渊的恶鬼。 迟玮霍的头颅穿进了旗杆,和代表着精鹰卫的白色旗帜融合在了一起,就仿佛画中长了颗脑袋,他还维持着死前的样子,双眸睁大,死不瞑目。 蜿蜒血迹和那面旗帜融合在一起,触目惊心。负责举杆的侍卫颤着手,头颅上残留的血迹往下坠落,滴落到侍卫的手背上,烫得他浑身发抖。 没有人敢抬头。 他们战战兢兢,生怕自己行差踏错一步,那穿透迟玮霍头颅的旗杆,会在下一秒穿进自己的头颅。 钟宥就在这样的氛围中抬起了头。 街道旁的行人在龙辇到来之前纷纷下跪,以示臣服,没有人注意到他此刻不合规矩的动作。他盯着高悬于空的头颅,仿佛看见了当时池景袖手握长剑,将它头身分离的场景,微微皱眉。 之前的事已经想不起来了,他又丢失了一段记忆。 钟宥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站在台上,又为何会晕厥过去,但他可不相信事实会如今安在他旁边念叨的那样,什么“陛下对主子可真是真心实意,若不是陛下反应及时,您就要被偷袭成功了!”……他只是失忆,不是失智。 仪仗旁伺候的侍女奴仆都低垂着头,似乎还没从刚刚的那一幕中回过神来,那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左将军就当着他们所有人的面被砍下了头颅,血腥气久久不散。 钟宥盯着那头颅良久,在无意间抚摸过脖颈处时一顿,忽然想起了魏香雪送给自己的一块玉坠,便将它掏了出来。 魏香雪说这个可以保护他,并记录他遇到危险的场景,那是否会记录之前在台上的一幕,让他看见自己究竟是因什么而昏过去的? 自己能从那名威名赫赫的将军手下侥幸逃生,会不会也是它的原因? 他抱着这个想法细细打量着那枚玉坠,里面的红羽比平时更鲜艳灿烂,恍若流淌的血液凝固在那一处上。但钟宥看了半天,看到眼睛酸涩时也未得章法,那块玉坠在他眼中还是一块普通的玉坠,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 难道魏香雪说的话是骗他的? 就当钟宥开始怀疑她起来时,随意将它对着天空一看,猛然间,当曦光透进玉坠的一刹,连带着他的掌心都开始发烫! 玉坠发出了淡淡的红光,一些被他遗忘的片段突然涌上心间,钟宥在意海里重温着那些属于他的、却让他感到陌生的记忆,在看见是池景袖将矛头对准了他、让他上台和迟玮霍对战时,咬牙切齿的想:他、就、知、道! 只是为什么他会失去这段记忆?难道是他承受不了这股力量吗? 想到这,他又扭头往旁边满面醺红,仿佛喝醉了一般,双眼发光、神采奕奕的今安看去,心中翻腾起杀意。 钟宥知道今安是池景袖安插在自己身边的耳目,他暂且压住现在就想杀掉他的心思,又将玉坠握紧了几分,开始揣测起她的想法来。 池景袖是知道玉坠能护自己不死,所以才叫自己上台,还是觉得无非是一个奴仆,死了也没有关系? 如果是前者,那证明池景袖心思深沉,洞悉了他一切举动,不仅在皇宫中发生的事都逃不过她的眼睛,竟然连魏香雪的行踪都能看透,知道她给了自己保命的东西,也知道这个东西虽然能保住他的命,却也会让他失去这段记忆。 虽然钟宥隐隐觉得有几分不对,这段失忆和他以往莫名其妙失去的记忆有几分相似,但他并未多想,又或者是没办法多想……毕竟在他现在的认知中,他只是一个凡人罢了。 他又想着,哪怕自己以前从未和池景袖相处过,也能从其他人极大的变化中明白她早已不是昔日的帝王。 是夺舍,还是另有机遇? 其实他很早就有所怀疑,只是……若是夺舍,哪会有修士愿意夺舍一介凡人之躯? 如果池景袖只是觉得自己是一个奴仆,死了也无关紧要,这一切或许是她误打误撞上的,池景袖看见自己不会死会是什么反应呢?她一个凡人,难道不会害怕吗? 若是他威胁一番,是否能从池景袖的嘴里吐出他想要的东西? 他想到这里,脚步不自觉停顿,目光落在了前面的龙辇上。之前在台上醒来,只看见池景袖举着长剑,肆意潇洒的模样,后面他也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并没有来得及试探对方。 但钟宥明白,即使池景袖是强撑着帝王尊严,但害怕就是害怕,若她真有这样的情绪,就一定会从她身上显露出来。 他停顿的一秒,后面的婢女便撞上了他的后背,而后反应过来立马跪地求饶:“奴该死!侍君饶命!奴不是故意的,求侍君原谅!” 她慌张至极,眼里含着泪水,一想到刚刚发生的一切便忍不住发抖。眼前的人既是被陛下重的、又是能抵抗那左将军的一击的人,总归是她招惹不起的存在! 这句话引起了在一旁等待龙辇经过的百姓好奇,他们偷偷的掀开眼帘,打量了跪在他们前面的婢女一番。就见对方身体颤抖,额上磕出了鲜血,不由惊醒,生怕自己多看的这一眼会让自己被卷入其中。 钟宥没有同情心,自然也没有“因为自己曾也是奴仆,所以能够感同身受”的悲悯,他只是在婢女跪地磕头时看见对方流出的血液流到了他的鞋底,有些厌恶的皱起了眉,心里甚至觉得烦躁,若非不符合自己的形象,更想踹一脚过去,让她跪远些。 很烦,钟宥想,要是能杀了就好了。 他们这里的变故连带着婢女这道洪亮的声音一同传着龙辇内,池景袖没有给钟宥反应过来的时间,只见她伸手掀开车帘,淡漠的声音便从里透了出来:“吵什么?” 离得近的婢女轻声将刚刚发生的事朝她转述了一遍,池景袖轻哼了一声,将头探出来,对上钟宥隐隐戒备的目光后一怔,随后挑眉道:“那便让侍君进来和朕同行。” 第十八章 你抢了我的身体,还如此自甘下贱! 只刚刚瞥去的这一眼,池景袖便明白钟宥应该是知道了什么,之前与迟玮霍一战,他“死而复生”的事估计是瞒不住了。 她忍不住轻啧一声,真是的,既然会失忆能不能贯彻到底,搞些什么记忆复苏的事啊,一点也不严谨,给她整些麻烦出来。 池景袖觉得有几分棘手,特别是在低头看着小腹处涌出的鲜血时,她的神情晦暗不明,各种思绪涌上心头后,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钟宥已经到了龙辇边上。 池景袖伸出手,看了一眼自己满手的血迹,听见外面传来婢女小心的询问声,想着待会和钟宥的谈话内容也算得上一次交底,便省去了掩藏的步骤,道:“让他进来。” 她决定试探一下对方。 钟宥是因为自己刚刚的表现发现了自己是天生魔体的这件事吗?不,池景袖这个想法刚起,就被她推翻了,如果他能意识到自己是魔,那应该能直接融合体内的力量,掀翻了这里吧? 可他没有这么做。 ……难道是因为他的身上有什么其他保命的东西,让他对自己死而复生这种事产生了错觉,有了自己新的解读? 但无论如何,池景袖知道自己已经不能用之前的态度对待他了,内心不免闪过一丝遗憾,毕竟人肉护盾真的挺好用,但旋即又想:也好,那便从暗自的利用摆到明面上来吧。 * 车帘被人掀开,钟宥走进来后,第一眼就看见了她满手的鲜血,他按捺住自己浮动的心思,目不斜视朝她行完礼,在龙辇被抬起的那一瞬,他看见池景袖冲自己盈盈笑着,然后朝他勾了勾手,说道:“钟侍君,怎么离朕这么远?” 钟宥看着她的手,有些嫌弃,但又不得不应声走了过去。还没站稳,对方便勾着他的腰带迫使他蹲下身,问:“刚刚那一战是否把你吓坏了?你有什么想说的话吗?” 呵,吓坏了? 钟宥哼笑一声,甚至在他面前没有再自称为“奴”,似乎是知晓自己有了底牌,又或者是笃定池景袖拿他没有办法:“陛下是想知道我是不是忘记了……是你将我叫上去的事吗?” 他目光灼灼,伸手划过了她脖颈处,凑到她的耳边说:“应该是我问陛下才对,陛下有什么想对我说的话吗?” 果然。 池景袖心中烦闷,手上的指尖却一路向上勾住了他的脖子,将它藏在里衣、戴在脖子上的玉坠勾了出来:“你以为魏香雪能护住你一辈子吗?” 还在宫中的时候,她就早看见他藏在这里面的东西了。那一根红色绳索吊在外面,显眼得很,她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却不想只是一枚吊坠。 池景袖本来只是随口说了一句,对上钟宥的眼睛时也毫不退让,她只是在赌,赌钟宥将一切的功劳都归功到魏香雪的身上,并不知道他不死之身是自己的原因,而非那个人的帮助。 却没想到钟宥在她捏住玉坠时瞳孔一缩,指尖忍不住上扬,似是想要从她手里夺走这枚玉坠,却又怕他的动作太大让池景袖明白了这枚玉坠的重要性。 在这一刻,池景袖挑了挑眉,好像明白了什么。 不会这枚玉坠是魏香雪送给他的吧? 她心中有了底气,动作就更为大胆,直接将这枚吊坠往外扯,试图将它扯掉——但很可惜,它的绳索就仿佛融入了钟宥的血肉一般,除了钟宥本人,没人能将它从对方脖子上拿下来。 这玩意还认人,池景袖心中有些遗憾,她抬眸看向钟宥,不知过了多久,钟宥还是在这场对视中落于下风,他微微偏过视线,但仍说:“可是陛下杀不了我。” 池景袖笑意渐浓,她将玉坠重新放到了他里衣内,冰凉的触感触及肌肤时带来的寒意令钟宥微微发颤,他听见池景袖问:“难道只要不死你就满足了吗?难道你奢望高高在上的修士会护你一生平安吗?今天她来了兴致送你吊坠,明日便觉得你碍眼决定送你去死……与其这样,倒不如跟着朕。” 她诱哄道:“既然暂且没人能杀死你,至少跟着朕,还能想想未来的事情,你想要什么朕都可以满足你。” “比如自由,比如富贵,又或者……”说到这,她微微停顿了一下,伸手抚摸过钟宥的脸颊,似乎是想到了谁,于是调笑道:“美眷。” 钟宥感受到她手上的力道加重,有些不自然的别过了脸,听见她的话后心中冷笑:自由?他要是想要这个,之前偷溜出宫时便悄悄离开了,还用等到现在? 只是有些事情出了宫才明白,凡人在这个世上就是最低贱的存在。 皇宫内他只是被欺辱打骂,至少还能活下去,宫外修士横行,光是他亲眼看见的便有不少人惨死街头,这自由拿来有什么用? 于是他说:“我一个凡人,要什么自有与富贵?” “陛下若是想拉拢我,就得拿出足够的诚意,比如说——五年后秘境开启时的名额。” 池景袖:…… 不是,她画的饼连钟宥都知道了,那不是在楚国传遍了吗? 那其他国家不也知道了? 她本来还以为面对利益这群人会达成一致封锁消息呢,还在朝堂说瞒着别人,哈哈,跟她这玩掩耳盗铃呢。 也是,那群加起来都没有一个脑子的东西,能瞒得住才有鬼了。 池景袖立马道:“可以,给你一个。” 根本没有的东西给起来确实毫不费劲,这种画空头支票的感觉也太爽了。 钟宥见她几乎是毫不犹豫便应了下来,眸光一闪,有些不敢相信,试探开口:“可我身份卑贱,能力不足,恐怕不能带给陛下什么……陛下想要我做什么?” 换言之:什么都干不了,你竟然答应了? “能力不足又有什么关系?朕只是要一个绝对不会背叛朕,又绝对不会死的人,方便朕今后做的事,你恰好合适。” 翻译一下:你适合给她挡刀,皮糙肉厚就行。 两人对峙片刻,过了好一会,似是钟宥在内心挣扎良久,他才从身上掏出手帕,将池景袖手上的鲜血擦净了。 他问:“陛下不怕被别人看见吗?” “怕什么,只要手中有权,只要他们足够惧怕你。”池景袖说:“即使闻到了、看到了,他们也只会认为是其他人流的血。” 钟宥没有说话,他只是握住池景袖的手,微微蹲身下去,说:“我愿意做陛下最锋利的那把剑,待事成之后,陛下可要满足我的一切要求。” 譬如……你的死亡。 在他变强之后。 这其实是一个并不恭敬的姿势,他甚至还握住她的手,但若有人掀开车帘,就能感受到里面流淌着的剑拔弩张的氛围,而后看见他的掌心按住了池景袖跳动的脉搏。 但这氛围很快便被人打破了。 池景袖受到钳制,略微皱眉,他抽出自己的手,甩了钟宥一巴掌。 啪。 清脆悦耳的巴掌声顿时在车内响起,而后是池景袖沉声道:“既然要做朕的剑,那么你该知道的第一件事——就是不要挑衅朕!” …… 魏府内,嵌玉朱漆雕花拔步床上,一双手猛地拉开了鲛绡帷帐,长相俏丽的少女从床上跃下,行动间晃动了挂在床边的铃铛,叮铃作响。 此人正是被设下了禁足咒的魏香雪。 这圆润响亮的铃声挡不住她眼下焦急的语气:“他受伤了,我能感受得到!” 她感受到自己留给钟宥的凤凰印记发烫后,便有些魂不守舍,不由皱紧眉头,手中结印,就想要运起自身的灵力出现在钟宥身边! 但结好印,还没开始下一步行动,便被一道震耳欲聋的吼声打断。 “你住手!” 这道声音从她意海深处传出,带着极浓的愤怒和恨意,她咬牙切齿的开口:“你占了我的身体,还如此自甘下贱,去救一个谁都能肆意打骂的奴仆?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莫非进到我的身体里就是要毁坏我的名声不成?!” 第十九章 你不过是我的一具容器 “自甘下贱”、“奴仆”等字眼钻进了如今的魏香雪耳朵里,让她不适地皱起了眉,似乎没想到这样一个备受宠爱的千金小姐,会说出这种侮辱人的话,不免有些恼怒:“我是在救人,和他是什么身份什么地位毫不相干!他身份卑贱又如何?难道不是一条命吗?” 意海里的声音冷笑:“毫不相干?那你为什么只救他一个人?承认吧,你就是被他那一张脸迷了心智,否则我想不通你怎么会干出这种事情!” 她说到这里,顿了顿,像是回忆起了这些天看到的场景,不由语调高扬,声音激荡:“我可是堂堂丞相府嫡出小姐,六岁就能引气入体,拥有水火双灵根,是爹爹娘亲怕我离开楚国拜入宗门的路上遭遇危险,才留我到现在。” 魏香雪像是在炫耀,语气中带着生来就有的高傲,她对这莫名闯进自己身体里的人做出的事十分不屑,更觉得她辱没了自己的身份。 她说:“我明年及笄后就会离开楚国,拜入心仪的宗门修行,我有锦绣前程,而你做了什么?” 她又斥骂道:“你这些天全然不顾我的身份,屡次为一个给我提鞋都不配的奴仆出头!还抢占爹爹娘亲对我的宠爱,现在竟然不顾尊卑地要去救他!我的手从没摸过这么肮脏的东西!” 一个下贱的奴仆,有什么可救的? 一条命?在这乱世之中,修士之下,凡人最不值钱的就是这条命了。 梳妆台上的铜镜映出了她时而挣扎痛苦、时而悲愤欲绝的神情,像是被活生生分裂成了两半灵魂。而它们互相排斥,水火不容,分别撕裂着这具身体,让她下意识闭上了眼,而额间青筋绷起,身上汗水淋漓。 好一会儿,魏香雪重新睁开了眼,她像是不可置信般伸出了手,嘴角微扬,似乎没想到自己能重新夺回对这具身体的掌控。 还好还好。 她松了口气,卸掉了那人掌握身体时常露出的温和纯善神情,眉目间浮现出怨恨之色,疾声厉色道:“既然你能夺舍我的身体,那你用你自己的身份去保护他呀,你不是修士吗?你不是很厉害吗?需要你在这里用我的身份假好心吗?” “你但凡换一个身份接近他,哪怕立马和他步入洞房,我都绝无二话!”魏香雪坐在床边,愤然道:“如今我被封为护国公主,就要前去和亲,爹爹给我下了禁足咒就是想将我拘在府内,想办法替我解决这回事,你若是在外面惹了事,我又该怎么办?!” 难不成真的要她去周国和亲吗? 呸!周皇年老,什么见鬼的还受大家称赞的炼气期五层修士,又怎么可能配得上她?魏香雪野心勃勃的想,假以时日,她定然能成为比周皇还要厉害的修士,受天下敬仰! 她又想到了一个问题: “你竟然还叫魏香雪?你凭什么叫魏香雪!你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有吗?” ——这也是最让魏香雪气愤的事情,平日相处时她也总唤自己魏香雪,分明是打心底便觉得自己叫这个名字,可是凭什么?凭什么这人竟连她的名字都偷? 这句话太过无理取闹,好似这三个字是由她所造一般,旁人都不许叫。 来自一百万年后的小帝姬听到这些指责自己的话,心中难免委屈。她跳下转生台,忍受了钻心剜骨的疼痛,穿越时空回到一百万年前,既然能被拉入和她同名的魏香雪身体里,就证明她和魏香雪有灵魂上的共鸣。 小帝姬生而为神,但作为凤凰一族,当她降生时会褪羽、落泪、泣血,这些东西相当珍贵,单拎出来都是能让无数修士趋之若鹜的存在。 但这些物质会被家中长辈投入转生台,讲究“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凤凰一族本就受天道眷顾,他们既有新生命降临,就得还天地一份东西。 而这些物质或许会保持这个模样,落入三界中成为炼化神器的养料,譬如神器凤凰琴。它的琴弦被凤凰泪擦拭,弹奏的乐曲能够蛊惑人心,但这并不代表炼化此琴的修士真的去凤凰一族取下了一滴泪,只是通过各种机遇缘分,得到了被凤凰一族投入转生台的泪水罢了。 也或许会被吸入其他人的身体,成为她的分身,从而获得新生。而这份机遇,就会成为她最后的底牌,一旦她涅槃失败,或是肉身死亡,她的神魂会自然而然夺取分身,成为这具身体新的主人。 换句话来说,一百万年前的魏香雪是她的前世,也是她的分身,她们两人本就同出一源,她又凭什么这样责备自己? 小帝姬气恼的抢回了对这具身体的控制权,坐妆镜前,看着镜中与自己一般无二的面容,生气的摔碎了这面铜镜:“就凭我才是真正的主人!要是没有我,你真当自己能拥有引以为傲的灵根,还妄想去拜入宗门?” 啪嗒。 镜子被摔碎成了好几瓣,这些碎片映出了她眼下失望透顶的模样,小帝姬想到魏香雪刚刚说过的话,语气里满是不可思议,她说:“我从没想过你会是这种人,作为我的分身,我以为你性子良善,不会阻拦我做的事,甚至还要夸我一句做得不错……你怎会是这样的人?前世的我又怎会是这样的人?” 既然她的分身是这样的人,小帝姬想着,那自己也就不必在乎她的想法,后面夺了这具肉身就是。虽然这具身体资质太差,但等到她的神魂彻底吞灭了原主,便会融合凤凰之力,重塑身体,也算勉强能用。 被强行失去对身体的掌控权,落入意海深处的魏香雪听到她的声音,不可置信的大喊:“谁是你的分身,谁是你的前世?这不可能!你不要再花言巧语了,我不相信,我就是我!” 她在意海里惊慌失措的吼道,她分明有自己的意识和思想,在这个世上安稳的活了十几年,她有父母的爱、好友的关怀、府邸其他姊妹的嫉妒和羡慕……她明明就是活生生的一个人,怎么会是其他人的分身?! 分身是什么?前世是什么?这不就是一个替身吗?这不就是一个工具吗?!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而此刻的小帝姬已经丧失了同她说话的欲望,任凭她在意海深处绝望挣扎,淡淡说:“你不过是我的一具容器,在整个修仙界,谁又会在意容器的心情和生死?” 只这一句话,意海里的魏香雪便不再出声了。 她不再悲愤恼怒,不再怨恨憎恶,像是失去了所有挣扎的力气,小帝姬只觉得心中骤然涌出将她快要吞没的悲戚,似有泣音萦绕耳边。 魏香雪在哭。 但她才懒得管。 小帝姬感受到逐渐与这具身体产生了默契,烙印在神魂深处的神格渐渐归位,她伸手掐诀,先是去除了禁足咒,而后感应到凤凰印记的位置,再一闪身,屋内已经没有了她的身影。 片刻后,有婢女给她端来吃食,在屋外轻轻敲门:“小姐,奴可以进来吗?” 婢女等了片刻,没有得到回应,有些疑惑的推开门,就见到空无一人的房间,和落在地上的一片红羽。 她端着的食盘摔在地上,受到惊吓般往外跑去,边跑边喊:“小姐、小姐不见了!” 第二十章 此子断不可留! 回宫之后,钟宥与池景袖在太和殿议事,等到他终于回去时,手中还带了一道黑犀牛角轴的圣旨回去。 钟宥看着这明黄色的的一走进望仙阁,便察觉到屋内有些许异常,他看见了屏风后的一抹裙角,屏退了今安及其他侍女,这才朝那边唤道:“魏姑娘。” 魏香雪在听见他叫自己后,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而后有些慌忙的上前打量着他,伸手触碰他的身体:“你、你还好吗?我在府中感受到你受伤了,快让我瞧瞧!” 钟宥见她说着便上手触碰他的手臂,略一皱眉,往后退了两步,在对方失望不解中有些羞赧笑了笑,像是有几分不好意思。 “多谢魏姑娘关心,只是这与礼有别。”他避开了对方的接触,歉然说:“幸好有你给我的玉坠,只是一点小伤,我暂且无碍。” 魏香雪听到这,高兴他这一举动是担心自己的名声受损,但旋即又有些困惑:她给钟宥的吊坠有她设下的凤凰印记,凤凰印记只能抵挡一次必死的招式,但她并没有感受到凤凰印记使用的痕迹啊?难不成她通过印记感受到他受的伤,并非致命的伤口? 她想不通,索性也不想了,听到钟宥这么说也放下了悬着的心,毕竟见到他平安无事才是最重要的! 但魏香雪观察良久,总觉得他脸上有些泛红,似是有人往他脸上扇了一巴掌,想到他之前的经历,怀疑是有那些奴仆趁自己不在时欺负钟宥,随即有些担忧的问道:“他们又打你了吗?” 没等他回答,魏香雪便在对方躲闪的神情中觉得自己已经窥探到了真相,有些心疼,又在脑海里搜刮着词汇,涨红了脸,最终骂了一句:“狗东西!” 钟宥:…… 这次是那些狗东西的主人打的。 钟宥回忆起刚刚发生的事情: 三日后便是迟玮霍嫡长子的满月宴,今日在池景袖如此高调的回宫后,将军府上必然知道这一切,而钟宥在龙辇内与池景袖达成一致,两人怀着各自的心思相互利用时,他就迎来了自己的第一个任务。 稍微休整后,他就要去左将军府上,为他们提前送去宴会的贺礼——迟玮霍的头颅和一封满门抄斩的圣旨。 钟宥还能记起池景袖在说出这句话时的神情,她将圣旨卷起,勾起了他的下巴,使得这个结果不像是她深思熟虑后的结果,反倒像是一次调笑,她随意的落上一笔,便绝了左将军府所有人的生路。 他问:“陛下颁布这道圣旨后,有信心能稳住朝堂的局势吗?” 面对钟宥的质疑,池景袖只悠悠道:“怎么,你以为朕不杀他们,他们就不会有怨气?既然朕杀了迟玮霍,左将军府上自然一个人也不会留,哪有斩草不除根的道理呢?” 左将军府便是池景袖稳固政权的第一刀,之所以先朝迟玮霍下手,就是因为他是世家中最弱的存在,打怪升级当然要从最弱的开始。 至于她这番举动会不会引起其他人的忌惮……池景袖将几封奏折扔给了他,示意他翻看里面的内容。 “这些便是朕回宫后,他们听到风声传上来的奏折,速度倒挺快,也不知道是不是提前写好了送上来的。” 钟宥听她念叨着,不明所以的翻开了奏折,赫然一怔,他根本没想到打开奏折时会看见上面用朱笔圈出的、属于迟玮霍的种种罪行。 什么“勾结其他国家的修士背叛楚国”,什么“在府邸内圈养了无数女眷,有辱斯文”,什么“暗中用人血炼制秘药,提高自己的修为”……等。 这些罪名若放在其他国家,或许能够成立,但放在了楚国身上,就显得格外荒诞可笑了。 “勾结其他国家的修士背叛楚国”……嗯?楚国需要背叛吗?你直接走谁能拦住你吗? “在府邸内圈养了无数女眷”……哈,钟宥回想起幼时出宫看到的一切,难道其他人的府上就干净吗?他们是修士,不过动动手指的事情罢了,谁又能够制止? “用人血炼制秘药,提高自己修为”……若真有这种秘药,那群修士早就这样做了,毕竟在这弱肉强食的世界中,他们并不觉得这种事情有损人德。 到底是谁想让左将军府覆灭? 钟宥下意识看了一眼奏折的署名,无数熟悉的名字映入眼帘,让他一时愣住。 丞相魏归礼。 右将军沈乔宴。 吏部尚书宋远清。 …… 朝堂上半数的官员竟都上了书! 他好像明白了什么,抬头看了池景袖一眼,见对方似笑非笑的盯着他,抬手端起了一杯茶盏,轻酌一口,对他说:“迟玮霍可是个修士呢,得到的好处可不少,若左将军府灭亡,那些好处自然就落到了其他人的头上。” “毕竟朕只是个凡人,那些资源给朕可没用,什么有着浓郁灵气的府邸啊、宗门的入试名额啊……他们只要上书吹吹风,这些东西自然要被分配给其他人,又不会脏了他们的手,何乐而不为呢?” 钟宥问:“那陛下会将原本属于左将军的东西分给谁呢?” 池景袖挑眉,意有所指的道:“自然是谁出力最多便给谁,不过得知朕要围剿将军府后,大家都给了不少帮手,若魏归礼想赢,只能靠几日后魏香雪成功和亲这一功劳来换了。” 她倒要看看,一边是资源和实实在在的好处,一边是自己疼爱的女儿,他们谁更重要。 池景袖想到这,倒有几分庆幸皇宫宝库中的东西只有她自己能够取出来,否则被其他修士杀人夺宝,他们可不会管你是不是皇帝。 钟宥接过了圣旨,似是想到了什么,又问: “那位将军府嫡长子,尚在襁褓的婴儿也不留吗?” “哈。”池景袖似乎没想到他会问出这样愚蠢的问题,嫌弃的瞥了他一眼:“自然不留。” 留他做什么?等待他十几年后来找自己复仇吗? 此子断不可留。 第二十一章 我想让那个孩子活下来 “钟宥?” 魏香雪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待后者回过神来时,才收回了手,好奇问:“你刚刚在想什么?我唤了你好多声都没有回应。” 钟宥心中厌烦,脸上却端着一贯柔和的笑意,那双澄澈如湖水般安静的眸子盯着她,似乎想到了什么,而后弯了弯,在她面前流露出一片伤感之色:“我只是在想……待会要去左将军府上……” 他说到这顿了顿,仿佛有些不太好意思般,神情有些许落寞,带着一点旁人看不懂的悲伤:“陛下看重我,让我带领一队人马前去左将军府,我很感激她……我只是、我只是有几分害怕。” 钟宥走到窗边,一身石青色的衣裳如枝上绿芽,窗外透进的光将他的身形衬得更为纤弱修长,他站在那里,让人无端联想到了柳树、天空、风……等一切美好的东西。 “魏姑娘知道左将军迟玮霍犯了重罪,已经被陛下斩首一事吗?” 魏香雪眨了眨眼,似乎对他口中的“重罪”感到不解,盯着他手中握着的圣旨,但又听到后半句“被陛下斩首”后,神情顿时紧张起来,问:“那你没被吓到吧?” 钟宥似乎对她抓着的重点感到无奈,但随即便摇了摇头,神情哀戚的说:“只是这道圣旨未免有些不近人情,陛下想让左将军府再无生机,包括在内的奴仆、家眷、甚至还未满月的婴孩……我实在下不去手。” 魏香雪这才反应过来,她有些愤怒道:“皇宫中这么多人,为什么偏要让你去干这种事情?” “人心险恶!万一你在其中被伤到了怎么办?”她全然把钟宥当成了这个世上第一个、也是唯一的好友,设身处地为他着想,将他纳入自己的羽翼之下,似是想到了什么,她目光坚定:“你还是跟我走吧,趁我过几日前去和亲时逃走,我们离开这,去其他地方!” 意海里忽然传来原主的撕心裂肺的吼声:“我不去和亲!” 魏香雪没理会那人,只目光灼灼的盯着钟宥,仿佛只要他一点头,她便能带着他立刻出宫,与他浪迹海角天涯。 钟宥:…… 他有些绝望的闭上了眼,心中想着自己对魏香雪的期望是不是太高了,这个世界上竟会有她这种听不懂人话的人? 更何况,离开这又能去哪? 他没有自保之力,难道要让他每时每刻都看魏香雪的脸色,祈求她永远站在自己这一边么?可笑! 他思绪百转间,眸光一沉,换了种方式,直截了当的开口:“我想求魏姑娘一件事。” 魏香雪疑惑问:“什么事?你说,只要是我能帮上忙的,我都答应你。” “这个忙只有你才能帮上,我只相信你。”钟宥眼睛闪了闪:“左将军府上的那个婴孩,我想让他活下来。”? 池景袖越不想让这孩子活下来,他就越要让对方活下去! 那个孩子一旦活下来,若是有灵根,加以培养,再等他长成后告知他真相……他便多了对付池景袖的一个筹码。 仇恨比世间的一切感情都来得更长久。 魏香雪被他诚挚的目光盯着,只觉浑身都不太自在,脸颊发烫,微微偏过了头,这才轻轻的应了声好。 意海里的原主早就从一开始的愤懑再到后面的伤感以及如今的麻木,她冷眼旁观者这个所谓的“身体的真正主人”,只觉对方蠢得可怜,轻易被这样一个奴仆牵着走,明明谁都看得出来对方是在诓骗她! 她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问:“你不觉得他此举不妥么?他平白无故的要一个孩子做什么?定然是存着别样的心思!” 魏香雪此时不方便与她争执,又想到他们本为一体,意海相连,便在心中想道:【那不更是证明了他善良吗?见不得一个孩子死去罢了,更何况这人间争斗,关一个襁褓婴儿什么事呢?我便救他一命又如何?】 说到这,她微微顿了顿,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有些慌乱的替自己找补:【即使他不说,若是我见到了,也一定会救他的!】 原主沉默了一会,似是叹了口气,有些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是这种人的分身,随后嗤笑一声:“你没救了,照你这样的心性在这个世上可活不长久,我倒觉得我能再等等……等你魂飞魄散,再抢回这具身体。” 【做梦】 她没在意那人反驳的话,很快从自怨自艾的氛围中挣脱出来,如同一个看客般看着那人用自己的身体做出这些事。她盯着钟宥矫揉做作的动作,这些分明抵不过丞相府上那些妾室的姿态,却能将眼前这人迷得神魂颠倒,对他全然应和。 好蠢的一个人。 她想,凭什么自己会是容器?她虽说不算天资聪颖,却也明辨是非,而这个自称是这具身体真正的主人的“魏香雪”,就像是一张未沾染笔墨的白纸,仗着自己一点蛮力,就妄想凭借自己的意志改变这个世界,何其可笑? 不,不对,她不是想要改变这个世界,她只是想改变钟宥一人罢了。 原身想起了这人之前进宫指责池景袖草芥人命的场景,又想到“魏香雪”只在乎钟宥一人生死,嘴上说着“即使他不说,她见到了也一定会救他”,可分明没有动作。 这“魏香雪”来到这儿,只围着钟宥一个人打转,好像只是为了他才来的,对待他和对待旁人全然是两种不同的态度。 输在这样的一个人手上,她又何其不甘?! 她暗暗想着,若是能摧毁这人的神魂,让其灰飞烟灭,那是不是就代表这个世上只会有她一个魏香雪了? …… 钟宥摩挲着圣旨,朝魏香雪颔首,微微笑道:“那我们事不宜迟,这就前往左将军府邸吧。” 这句话刚落,屋外便传来一阵急促规律的脚步声,稳稳的停在了门口,紧接着是今安吊高的声音:“主子,陛下派给您的那队人马已在院内集合完毕,我们现在出发吗?” 时间到了。 钟宥推开门,朝今安点头道:“走吧。” 后者略一抬头,就看见跟在钟宥身后的魏香雪,想到了之前的事情,顿时警铃大作,一个闪身冲到他们中间,将她与钟宥隔开。 她来干什么?又是来撺掇怎么和主子私奔的吗? 要不是怕连累到自己,今安想着,这件事他早就和陛下禀报了! 第二十二章 她要让女主为她所用 紫宸殿中,空气里弥漫着一阵浓郁的血腥味,池景袖垂眸,看向正在给她包扎伤口的婢女,她双手发抖,正小心翼翼地给她上药。 即便心中畏惧,但她仍然提醒道:“陛下受了伤,便更需静养才是,望陛下暂缓练武一事,否则只能让伤口反复裂开,难以愈合。” 这人正是池景袖派去钟宥身边,让她教钟宥规矩的人。 ——也是她全家的性命都被池景袖捏在手里,勉强能用的人。 池景袖下意识忽略了她的提醒。 她伸手勾住了对方头上的发髻,见她吃痛的皱起眉,却不敢出声分辨,任由额间冷汗淋漓,不免笑吟吟地问:“别紧张,朕不过是想问你,在你来这之前,望仙阁可发生了什么趣事吗?” 趣事? 婢女仔细回想着之前发生的一切,不敢有丝毫遗漏,突然想到了钟宥领命前去左将军府邸上时,多了一名少女跟在身旁。 难道陛下想问的是这个? 她试探的将这件事说出口,果然见到对方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半晌后,池景袖忽然一笑,拢起衣裳,吩咐她回去。 “银霜。”她在对方退出前轻声说:“你的妹妹好像到了开蒙的时候罢?朕会让她跟大臣之子一起去太学上课。” 那名被叫做银霜的婢女听到这话,显然一怔,心里流过一丝暖意。她又何尝不知道这是眼前这位年轻的帝王拿捏她的手段?只是在乱世之中,凡人连活着都不容易,更别提入学念书了,陛下有心惦记着她的家人,便令她感动不已。 她可以如蝼蚁般轻易被人碾死,但她的家人不可以。 银霜只盼望自己的妹妹能有一技之长,能在这世道安稳的活下去,读书虽然可以明理,但在这种局势下却不是一个明智之举。 她思来想去,还是缓缓跪了下去,朝池景袖磕头行礼,低声道:“奴知晓陛下洪恩,只是奴的妹妹不过六岁,又是女身,去太学上课恐有争议,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似乎是怕她拒绝这个恩典会让帝王起疑,银霜又说:“奴愿为陛下出生入死,在所不惜!奴只愿妹妹勤于女红,能嫁得一个好人家,将来有一个依靠。” 池景袖似是没想到她会有胆量拒绝自己,略有些讶异,又听见她说自己的妹妹是女身,去太学上课有所争议,到后面“希望她勤于女红,能嫁得一个好人家”时,不由皱眉,似笑非笑的盯着她:“你以为她温柔贤淑,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就能讨得夫家欢心,在这乱世中活下去了么?” 银霜没听出她话语中的阴阳怪气,反倒是想到了什么,抿了抿唇,还是流露出一丝笑意,说:“奴的小妹早年便定下了娃娃亲,只待及笄便嫁为人妇,那人憨厚老实,是难得的良配。” 池景袖:…… 她盯着银霜发亮的双眼,在这一瞬间,心里涌入多种情绪。 她想告诉银霜,这样没用的,与其相信别人,不如相信自己,读书有用,而爱情,才是全天下最没用的东西。 但她不能说,作为大学生的池景袖或许可以和她谈心,劝解她一二,但帝王池景袖不行。 她只略微晃神了一瞬,似乎透过银霜看见了她仍憧憬着的美好未来,只是这个未来如梦似幻,轻易就能被击碎。 但池景袖只吩咐道:“下去吧。” 她看着银霜步步后退,恍惚间看见了她正一步步退入炼狱。而她作为帝王,万民之王,本应受天下供奉信仰,却不受朝臣信任,不受百姓爱戴,岌岌可危,坐不稳这个皇位。 她没有能力护住自己,自然也没有能力护住这个天下。 池景袖走到悬挂着长剑的兵器架面前,伸手抚摸过凛冽的、带着寒意的剑身。她一时不察,剑刃便擦破了她的指尖,血珠滚落到上面,将一尘不染的长剑上染上了血腥气。 她需要帮手。 需要很多个、很多个帮手。 钟宥未成魔,不堪大用,很多事情瞒得过他一时,瞒不过一世,说不定等他知晓真相后,自己又会随着他弹指间灰飞烟灭。 或许……那天真懵懂、一意孤行想要拯救钟宥的女主,能为她所用呢? 池景袖想着原著的内容,一个念头在脑内缓缓成型。 —— 左将军府上已是一片狼藉。 今日辰时龙辇招摇过街的景象已然落入了有心人的眼中,早已有人来将军府禀报此事,府中的侍女奴仆听见风声后,暗道不好,卷起自己的物什便要逃离此地。 一时间,惊慌声脚步声绵延不绝,主事的将军夫人根本拦不住他们的去向,毕竟一个人只要想活下去,便会排除万难,没有人能阻碍他们的脚步。 哪怕那个人是修士,只要对方没杀掉他们,他们就能凭借自己顽强的意志逃跑。 府中人人自危,将军夫人抱着还没满月的孩子,将一块玉佩放到了襁褓中,目露悲戚,亲了亲他的额头,将他交给了最信任的侍女。 “虹忆,请务必,务必将他带离将军府!你们趁乱离开楚国,一路向西,去越国投奔我兄长。”夫人泪光涟涟,已洞悉了接下来的情况,冷静下来嘱咐她道:“将军已死,皇帝定会派人前来围剿府邸众人,你快从密道离开!” “不,夫人!夫人跟奴一起走!”虹忆一手抱着孩子,另一只手就要伸手去抓她,却被她轻易挣脱,她有些慌乱的喊道:“夫人是修士,那凡人女帝派兵前来又如何?哪里又会是夫人的对手!” 将军夫人听到这句话,轻声叹息道:“你以为想要将军府覆灭的只有皇帝一人么?之前与将军府结仇的世家、野心勃勃早就想要吞下我们的世家,他们早就等着我们将军府出事了。” “他们看不见我的尸体,是不会放弃的,若是连累到了你们,我便连将军唯一的血脉都留不住了。”将军夫人摇着头,目光落在了一旁她早已准备好的白绫上,比起受辱而死,倒不如自行了断,已求最后的尊严:“你身负灵根,定然能安全离开此地,去吧。” 虹忆咬了咬牙,滚烫的泪水往下滴落,她抱着孩子连摔带爬、一路飞奔到了密道内,最后还是不放心,看着襁褓中熟睡的孩子,将他放到密道里,自己转身往将军夫人所在的方向跑去。 不行,不行…… 她要带着夫人一起逃! 虹忆远远看见了紧紧关闭的房门,生怕自己来不及,猛地推门进去,嘎吱一声轻响后,她顺势抬头—— 却只看见了高悬在半空的躯体,随着她推门而入时不断灌入的风,轻轻晃荡着。 滴答。 地面上是她温热的血液。 第二十三章 救了这些人,你的钟宥哥哥可就没命了! “主子,这普天之下还有比陛下更出众的人么?您既然已是陛下的侍君,就要恪守男德,怎能和其他女子拉拉扯扯?若是叫陛下误会了可怎么办?” “主子,要远离某些别有用心之人,您心思单纯,别被其他人诓骗了!到时候您失宠于陛下了可怎么是好?” “主子,主子……” 一路上,今安骑着快马跟在钟宥身侧,他夹在钟宥与魏香雪中间,时而瞟对方一眼,而后又用怒其不争的眼神看向他,嘴里不停念叨着。 后面则跟着其他世家派出的修士,他们着不同的服饰,骑着马沉默的跟在他们身后。 有修士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惊诧于今安明明是凡人,却丝毫不畏惧这位钟侍君,和他的谈话中虽然自称低微,却没多少恭敬之意,不由和旁边同行的修士咬耳朵: “是我成为修士太久,这个世道已经变了吗?怎么奴仆敢跟一个主子这样说话?” “嘿,我们的主子不也敢和那皇位上的主子这么说话吗?不过是看有没有底气罢了,你瞧他,身份肯定不一般。” “难道他也是修士?” “怎么可能,我在他身上没感受到灵力的波动啊,可听说这侍君原本身份就低贱,谁都能踩一脚,如今当了侍君又如何?身世便阻碍了他向上爬的可能性,这么一想,又不觉得奇怪了。” 钟宥:…… 他耳朵没聋,听得见,要不走到他前面来说呢? 至于今安,那人在他身边安插谁不好?怎么安插这样嘴碎的东西? 钟宥的耐心已经告罄,深沉眸中骤然浮现出凛冽杀意,他瞥向今安,决定待会就趁乱杀掉对方,任池景袖再给他身边安插其他人过来,钟宥也不想再看见他了。 在池景袖还需要自己的时候,今安的死亡不过是无足轻重、无伤大雅的小事。 魏香雪注意到他紧皱的眉头,以为是身后那群修士的话让他不开心了,便在这时候勒马,瞥了那群人一眼。里面不乏有依附于魏家的修士,在看见自家小姐露出这个的神情后,那些修士便又敛住笑意,不敢再议论了。 只是暗处有人传音入密疑惑问:“小姐平日不是最瞧不上这些人的吗?怎么今天……” 那名修士望着魏香雪对钟宥格外殷勤的身影,只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 就好像变了一个似的。 等等…… 变了一个人? * 按理来说,即使钟宥有着池景袖的旨意,此次围剿左将军府、不,缉拿叛贼这事理应由刑部全权负责,钟宥无权接管。 但朝堂之上的局势瞬息万变,如今左将军府被剿,指不定几年后就有和左将军府沾亲带故的势力崛起,他日来找他们清算。刑部尚书曾于左将军府有过往来,即使他们背后都暗暗参了迟玮霍一本,但明面上却是万般推辞,只是派出了依附自己家族的修士,并不想亲自动手。这事便在其他人推卸下,落实到了钟宥手上。 左将军府邸被赶到的钟宥下令围了个水泄不通,之前仓皇逃走的侍女奴仆也被身后的修士从各个藏身之处抓了出来,被一排排的押在院内,各种求饶声绵延不绝,凄惨无比,令魏香雪有些不适的皱起了眉。 她偏过头,只觉得这跟她想象得不大一样。 “你来之前不应该预料到会有这种场景吗?现在又装什么。”意海里响起了一道冰冷的声音,原主漠然的看着这一幕,虽然看不见她此刻的神情,却能明显看见她在原地停滞的脚步。 好半晌,魏香雪才小声的、带着一丝不认可的语气,在意海里说:【没有装。我只是第一次看见凡间抄家的情景,有点惊讶罢了】 “伪善。”原主道:“你要是真的善良,那为什么不救救他们这些人,你看西南方向的那个孩子,即使面黄肌瘦,还伸手紧紧护住了比他小的女孩。怎么,难道在你的眼里,他们不可怜吗?” 魏香雪顺着意海里的这道声音往西南方向看去,果然看见两名穿着粗布麻衣,蓬头垢面的孩子,她耳力过人,于是小女孩的哭声就这样传进了她的耳朵里。 “阿兄……我们是不是要死了?” 前面的小孩轻轻替她擦去眼泪,他们在那群修士的推攘中摔倒在了地上,但他仍然紧紧抱着自己的妹妹,安慰道:“别怕,阿兄会永远保护你的。” 魏香雪觉得喉咙有些酸涩,让她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她的心脏似乎被什么猛地攥紧,但她此刻站在这里,与身边来去匆匆、带着凶狠面容的修士截然不同。她像是被抛弃的一座孤岛,有些茫然,纵然内心有一种欲望,但却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要救他们吗? 原主似乎很乐意见到这种场景,这种看她与自己内心作斗争,承认自己心里阴暗的样子。她在意海里笑着,抑扬顿挫:“真的要救吗?救了这些人的话,你那钟宥哥哥可就没命了。” 魏香雪没有说话,她沉默的与自己做着抗争,她似乎能明白这群人会面临着什么,但她又似乎不太懂。 她不太懂“满门抄斩”这四个字究竟会是怎样的血腥,她连一直憎恶的池景袖都下不去手,即使曾看见池景袖提刀刺穿了婢女的身体,但那时她慢了一步,心中只有浓烈的恨意和恼怒。 可眼下的情况不同,如果她现在开口,说不定…… 钟宥恰好在此时回头,他刚在这群人中寻找那个婴孩,却没能找到,于是用恳请的语气对她说:“魏姑娘,就麻烦你在府邸上找一找那个孩子的踪迹了,如果能快些就更好了,我怕他会坚持不住。” 如果那个孩子死了,就会扰乱他全部的计划。 魏香雪看着他真诚的双眼,终于拖着酸涩无力的四肢,往前走了两步,对他说了一声:“……好。” 她用灵力在这个府邸搜寻着,原主的修为不高,不足以支撑她用灵力覆盖整座府邸。但魏香雪今天似乎是受了什么刺激,或是想发泄心中的郁气,又或者只是想单纯的、快一点完成钟宥交给她的任务,于是压榨着自己每一缕从自己身体里散出去的灵力。 终于,她在一处密道中发现了正在酣睡的婴孩,他的身边并没有其他人看守,此刻正无意识舔舐自己的手指。 魏香雪犹豫良久,还是转身朝密道的方向走去,她在半路中回了次头,决定等她将那个婴孩抱回来,就跟钟宥说说,看能不能再救两个孩子。 两个就好。 第二十四章 把身体还给我,让我来保护你 密道前杂草丛生,荆棘密布,魏香雪运转灵力,伸手虚空一挥,便斩断了她前进的阻碍,一路畅通无阻来到了密道内。 婴儿的哭声便在此时响起,他似乎是饿了,一直哭闹着,魏香雪穿过窄小的甬道,来到他身边,抱起他时,一种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 他太小了。 她小时候也是这个样子吗? 不对,凤凰一族生于蛋中,吸收天地灵气破壳时便是凡间三四岁大的小孩了。 魏香雪胡乱想着,温柔的抱起他,只觉这孩子香香软软,见到她时冲她甜甜笑开,实在可爱,心中因刚刚生出的负面情绪竟然被他一个笑容融化了。 她有些惊讶自己会被这样小、又这样弱小的婴孩治愈,魏香雪感受到了他心脏的跳动,第一次对有关于“生命”这个词有了更深切的认识,她怀中抱着的是生命的痕迹,一时间,有无数种情绪流过心间。 只是还没等她细细品味这些情绪代表着什么含义,耳朵一动,似乎听到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朝她走来。 “放下他!” 果然,一声厉呵从她身后传来,随之而来的是长鞭破空的声音,魏香雪及时闪避,但不知是不是今天超负荷使用了灵力,那道鞭风擦过了她的脸颊,划过一道血痕。 有血珠滚落到婴儿的脸上,给他纯白干净的脸蛋染上了一抹血色。 她想伸手去帮他擦去这点血色,又怕自己将他弄得更脏,在意识到对方来者不善时,似乎想到了什么,便立马喊道:“我不是坏人,我只是来救他的!” “救他?”去而复返的虹忆似是听到什么可笑的事情一般,轻嗤了一声,伸手擦掉了自己唇边溢出的鲜血,她才从两名修士的围攻中逃走,却不曾想匆忙赶到密道时还是晚了一步。 她只觉魏香雪这句话是在故意羞辱人,想到如今将军府的遭遇,眼眶一红,说:“谁不知道你是魏府的嫡小姐,千金之躯,从不会干这种活!” 顿了顿,虹忆又道,似有火苗在她眼中点燃,魏香雪与她对峙,仿佛能听见那噼里啪啦的火星声:“这次围剿的人里还有依附于你父亲的修士!你现在跟我说,你是来救他的?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孩吗!” “把他放下来,不然我拼了命也要和你同归于尽!” 魏香雪在听见这句话后,不知为何,下意识将这孩子搂得更紧了些,任由原身在意海里嘲讽她,盯着对方浑身伤痕,抿了抿唇,说:“抱歉,我不能给你,这孩子给你只有死路一条,但留在我手上……他能够活下去。” 虹忆好像从这段话中明白了什么,她没有感到庆幸,觉得自己完成了夫人嘱咐她的事情,而是以一种极为愤怒的目光死死盯着魏香雪,恨恨道:“你真是居心险恶,想救了他,让他留在魏府,让他认贼作父、供你们今后差遣吗?我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身后似乎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修士们隐约的交谈声传进,他们手中的长矛刺向地面时带来一阵窸窣响动,就像借此来探查是否还有活着的人。 他们很快就会排查到这里。 与其让公子被仇人收养,活在虚假的荣光之中,成为天底下的笑话,等他今后知道真相后痛不欲生,倒不如…… 倒不如,现在与将军府一起葬在这片土地里。 虹忆暗自咬牙,趁魏香雪不备,掏出自己本是保命才用的法器,将它祭出后,法器便化作绳索捆住了魏香雪的身体,让她在一刻中内无法动弹。 而后她长鞭扔出,卷起了魏香雪怀中抱着的小孩,当着对方的面,亲手摔死了他! 哗啦—— 紧接着,虹忆拔出了短刀,往自己脖子上一扎,那里立马破了一个窟窿大洞,顿时血流如注。 滚烫的、艳红的鲜血飞溅,落到了魏香雪的身上……婴孩的尸体上。 他们死去的时候,悄无声息,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魏香雪微微睁大了眼,在那法器失效后,她伸出手,有些犹豫、又带着几分胆怯的碰了碰地上的尸体。 它还是暖和的。 但它血肉模糊,没有呼吸。 意海里是原身讥讽的笑声,魏香雪只觉一阵耳鸣,踩着血迹出了密道,突然间,天光大亮,驱散了她独自一人从密道走出时带出的黑暗,天地骤然光明。 她拖着有些疲惫的身体,沉重的步伐,和说不清是什么样的心情往回走去,但没过多久,就听到了院内传来的哀嚎惨叫,她低下头,看见了不断流出的鲜血。 在这一刻,魏香雪终于明白什么叫做血流成河,尸横遍野。前半生的经历建立起来的心理防线终于彻底崩塌,她甚至没来得及走近,就伸手撑着墙壁,吐得昏天黑地。 她的手不受自己控制的颤抖着,魏香雪感受到这具身体在排斥自己的神魂,原本即将成功融合的部分慢慢剥离,让她心中没来由的产生了一种名为“质疑”的情绪。 他们把拯救三界的希望寄托在她身上是对的吗? 通过转生台回到一万年前,无法使用自己的力量,龟缩在身体的角落,连一个婴孩都救不了,她真的能救三界吗? 不,不对。 钟宥,钟宥呢? 魏香雪强撑起身体,口中喃喃,似乎怀着最后一点希望朝里面走去,一抬头,只见到了无数具尸体堆叠在一起,一旁的修士正清点着人数,确保万无一失。 而她则亲眼看见了自己所认为的、弱小无助的钟宥握住手中的长矛,面无表情的捅穿了一个人的胸膛。 随后他转过身来,刹那间,魏香雪盯着他带血的脸庞,似乎明白了母亲推她进转生台前说出的那一句:“你一定要杀了他!” 他才不是受尽欺负、毫无反抗之力的小可怜,他分明就是心狠手辣的恶鬼! 那她做了什么?她都做了些什么?! 意海里的人似乎对她的反应感到惊奇,她对眼前的场景感到稀疏平常,毕竟在丞相府时她也常发配下人,总归这些人和自己身份不同,卑贱的人,死了就死了。 但她还是好奇问:“你连这都承受不了吗?” 似乎是发现了夺回身体的好办法,原身灵光一闪。 “把身体还给我,好好休息一下,好好睡一觉。”她努力将声音放得轻柔,低声诱哄道:“什么都不用想,让我来保护你……你以后再也不会遇到这种情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