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重生了谁还入赘啊》 第1章 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 咚咚咚！ 一阵急促的砸门声，伴随着雷声阵阵，把吴巍从深沉的睡眠中吵醒。 醒来之后，吴巍下意识地翻了个身。 结果直接从床上，滚下地来。 得亏他眼疾手快，才没摔个大马趴。 等等！ 这压根就不是什么床，而是一块破门板搭在两块长条凳上的简易床。 还有这破屋，这满屋的馊臭味，以及眼前的一切。 吴巍定了定神。 分明就是他年轻那会，在周胖子周扒皮那陈年老砖窑厂做工时，住的临时宿舍。 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腹中接连一阵饥饿翻滚。 这不是梦！ 真的重生了？ 毕竟入睡前，他还拿着手机，回了网友的帖子，表示如果能重生，要换个活法…… 谁能想到，一觉醒来就一语成谶了？ 早知道这么灵光，就许愿重生到富贵人家，体验一把生在罗马的人生了。 很快，外头的急切呼唤声伴随着砸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吴巍，快醒醒，救命啊，帮帮忙吧！” “当家的被砸在窑口下了，老天爷嘞，这可怎么办哪！” 出事了！ 自己不仅重生了，而且重生到了周胖子出事的那一天！ 86年7月18日，农历六月十二。 这天天不亮，年久失修的老砖窑口，在连番暴雨的冲刷下，骤然坍塌。 正好把急着看砖坯烧制成色的周胖子，砸个正着。 连带着遭殃的还有值夜班的肖伟民。 人命关天。 来不及过多感慨，吴巍骤然拉开房门。 就见周胖子的俏婆娘秦秀茹，满面恓惶地站在门外。 一身单衣薄裤，早被大雨浇个通透，紧贴在身上，尽显丰腴身段。 不得不说，这身段真不像是生养了俩娃的女人。 不仅如此，上衣还是的确良的，沾水即透。 那情状，跟没穿一样。 换个时间场合，真不像是来求助的。 吴巍心里不由一颤。 作为上辈子和她生活半辈子的男人，见到她二十八岁的年轻模样，依旧忍不住想冲。 冲进瓢泼大雨之中。 瞧着吴巍那不计前嫌、奋不顾身的样子，秦秀茹悔恨的眼泪，顿时喷涌而出。 早知道现在，当初就该劝劝当家的听他的话。 舍点本钱，加固好这老窑口。 而不是跟着当家的，一起贬损人家，说什么拿着力工的钱，操着老板的心。 到头来，人家不仅没计较，而且毫不犹豫地下场救人。 其实此时的秦秀茹，完全想岔劈了。 吴巍冲得那么义无反顾。 根本不是因为这些。 而是他觉着，周胖子兴许还可以抢救一下。 只要周胖子没死，秦秀茹就不会找上他。 那他就可以，明媒正娶成个家。 就这么简单！ 暴雨如柱，浇灌着西山脚下的这片砖窑厂。 因着挖坑采土形成的几汪鱼塘，早已被雨水漫灌，连成一片。 以至于鱼游浅滩，无所遁形。 不远处的砖窑，早已垮塌得不成形状。 只能从骤然蒸腾起来的乌拉拉雾气之中，看清楚窑口的大致所在。 吴巍冲到窑口的时候，同在厂里做工的潘矮子早已扒拉半天了。 只可惜，完全没扒拉对地方。 吴巍一看，这可不行。 再这么胡乱扒拉下去，周胖子真就彻底凉凉了。 于是一马当先，指着印象中二人被埋的精确位置道：“潘矮子，扒这边！” 说话间，秦秀茹也跟上来了。 这个恓惶无助的女人，也不管吴巍说得对不对，就手脚并用地朝着吴巍说的方向，一通猛扒。 果然这女人，对周胖子才是真爱。 都这时候，还不离不弃。 这就不说了。 而且前世嫁给自己三十多年，床都睡塌好几张，愣是没生个一儿半女的。 曾经一度，吴巍怀疑自己有问题。 偷偷去医院查了好几次。 现在他总算明白了。 这女人从始至终，都是在利用他。 她只是想找个牛马，组合个家，把周胖子的一双儿女抚养成人罢了。 入赘和明媒正娶，怎么可能一样！ 很快，周胖子那张胖脸露了出来。 肖伟民瘦弱的身板也露出来了。 吴巍趁手一摸，心直接凉了半截子。 虽说俩人的身体还有些温热，可那是靠着窑口近，被燎出来的热度。 实际上，人早就没了呼吸，脸色也跟死人差不多了。 肖伟民被砸中了后背，腹中出血，溢满口腔，都不往外流了。 自己紧赶慢赶的，还是晚了一步。 命运的齿轮，终究还是开始转动。 吴巍和潘矮子联手，把俩人从砖土堆里扒拉出来。 秦秀茹发疯般地冲进窝棚里，去拉平板车。 潘矮子也是个明眼人，任由暴雨淋头洗面，叹然问：“吴老二，这俩人没了吧？” 吴巍点点头。 他在家排行老二，上头大姐已经出阁。 家里还剩俩妹妹，相依为命。 说话间，秦秀茹已经推着平板车过来了。 潘矮子上前阻拦道：“老板娘，人都没了，别费那劲了。” 秦秀茹全然不听，怒目圆睁道：“他没死！这个死胖子，经常跟我装死，我比你更清楚他！” 潘矮子无奈，看向吴巍。 吴巍起身，正准备也劝一句。 就见周胖子的家门口，俩孩子放声大哭。 吴巍看不下去，抬起周胖子死沉死沉的身躯道：“潘矮子，搭把手！” 尽人事，听天命。 送到卫生院也算是最后的努力。 毕竟是两条人命，身后关系着两个完整的家庭，不容有错。 最终，潘矮子被留下来看顾孩子。 吴巍负责拉车，秦秀茹从旁跟着，踩着窑厂的泥地往外挪腾。 一如记忆中的一样。 离开窑厂没多久，雨就停了。 以至于吴巍把俩人拉到桃园村卫生院时，身后已经跟了不少人。 连日暴雨，村里的青壮老幼，只能闷在家里发霉。 突然出了这么一档子事，立马把他们都招来了。 卫生院的梁永钊，是个赤脚医生出身。 一身白大褂，脖带听诊器假模假式地听了好久，边听边冲秦秀茹摇头。 摇得围观的村民，全都沉默。 秦秀茹却始终不搭理他，只是逮着周胖子掐着、扭着，一口一个死鬼、犟种地叫着骂着。 谁都不敢开口劝。 直到一个更年轻俊俏的小媳妇冲进来，扑通一声跪在肖伟民床边，嚎啕大哭起来…… 第2章 娶媳妇这事，主打不将就！ 这一哭，直接击溃秦秀茹最后一道防线。 俩人此起彼伏地嚎啕大哭起来。 趁这个时候，梁永钊不动声色地来到肖伟民床边。 听诊器在肖伟民身上假模假式地听，目光却始终在杨巧巧身上游离。 杨巧巧一见，以为还有希望，一把抓住他的衣袖问：“梁医生，俺男人是不是还有救？你快救救他吧！俺求求你了。” 梁永钊心里倍感受用，正准备拿捏地说些什么。 就被随后赶来的村支书乔支书挥手打断道：“梁永钊，快收起你那一套！也不看看今天是什么情况！” 被乔书记当头一骂，梁永钊立马见风使舵道：“乔书记，我正准备告诉她，人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 吴巍看在眼里，暗骂一声lsp。 看来前世那些关于梁永钊的风流传言，不是空穴来风。 不过这个lsp的眼光倒是没毛病。 杨巧巧这个新媳妇，看起来确实比秦秀茹更吸引人。 加之没生养过，日后的潜力，怕是丝毫不亚于秦秀茹。 就在这时，乔支书看过来道：“人是你救的？” 吴巍点点头。 毕竟全场，除了他和秦秀茹一身泥巴，其他人都干干净净的。 乔支书散了根带过滤嘴的大前门过来道：“小伙子，干得不错。” 吴巍老老实实地接了烟，客套两句，借机躲到门外。 事已至此。 周胖子还是没逃过凉凉的命运。 这意味着砖窑厂的这份工是做不下去了。 如此一来，家里的生计就成了问题。 平日里的吃穿用度不说。 这父母早已不在，自己身为哥哥，还得为三妹吴秀春考虑谈婚论嫁的问题，培养幺妹吴曦春读书考大学。 至于出嫁的大姐吴淑春，她不隔三差五地回来打秋风，就不错了。 除此之外，别指望她能分担半点！ 身后的哭声渐渐敛止。 取而代之是乔支书的声音，有条不紊地做着后续的安排。 吴巍眼见这儿再用不着自己，就抬脚离开。 刚离开村部没多远，就见三妹吴秀春跌跌撞撞地赶来。 看清是自己之后，更是加快脚步。 结果一不小心绊倒在地，摔了个大马趴，却也丝毫顾不上脸上的泥灰，挣扎着再次爬起来，冲过来道：“二哥，你你你，你没事吧？” 边说边摸索着吴巍身上，看看有没有缺胳膊少腿，受什么伤。 吴巍知道，这是三妹得了信之后，都没问清楚，就迫不及待地跑过来了。 于是拉起三妹边走边道：“窑口塌的时候，我正在睡觉，所以躲过去了。周扒皮和肖伟民死了，扒出来就死了。” “太好了，太好了。” 吴秀春依旧惊甫未定地呢喃着，连脸上泥灰都忘了擦。 眼见二哥拿眼看她，又连忙解释道：“我不是说周扒皮死得好，你没事就好。” 死道友不死贫道，这种朴素的理念又有什么错？ 人之常情。 况且又是自己最懂事的三妹说出来的，吴巍更不会责怪。 伸手擦了擦三妹脸上的泥灰，宽慰道：“我知道，我知道。” 接着兄妹俩往回走，行至董大家后面时，吴秀春这才后知后觉道：“二哥，窑厂上发生这么大事，怕是也开不下去。你攒不下钱来，娶媳妇怕是更难了。” 吴巍心想着，娶媳妇再难，也不能入赘。 前世被人戳脊梁骨的滋味，他是再不想体会了。 当然嘴上还是轻松地道：“放心吧，三妹，二哥有的是挣钱的法子。” 吴秀春并未把这话当真。 她自然不知道，眼前的二哥已经是两世为人，不止有半辈子摸爬滚打的社会经验，而且精通瓦工，就连木工也略知一二。 真正地有手艺的人，货真价实的大工！ 去城里揽个活计，根本不是问题。 所以吴秀春思忖道：“二哥，要不咱们就答应小岭村王家换亲吧？王家闺女挺贤惠的。” 吴巍反问道：“贤惠怎么没嫁出去？” 三妹不说话了。 吴巍径自道：“还不是因为他弟弟是个瘸子，十里八乡托遍了媒人，也没说着媳妇。” 这年头坚持换亲的。 要么是家里穷，说不着媳妇，像吴巍这样的。 要么是缺胳膊少腿的，是个负累，像王瘸子这样的。 美其名曰，亲上加亲。 可为了自己的幸福，把勤劳善良的三妹嫁给一个瘸子？ 这事吴巍干不来。 他宁愿打着光棍也干不来。 前世他入了秦寡妇的赘，也有想要‘断了三妹换亲的念想’的原因在里头。 “行了，三妹，这事以后不要再提。” 吴秀春知道二哥这是为自己考虑。 却依旧忍不住着急道：“这不提，那不提，二哥你究竟想娶什么样的姑娘？难不成你想娶咱村的金凤凰乔玉燕那样的？” 吴巍俩眼一瞪，也是有些急眼了：“不行啊？” “别看乔玉燕是从咱村里考出去的，在县里当老师，人长得漂亮，家境又那么好。没准啊，她还真喜欢你二哥我这号的。” 吴巍说这话，当然也不是凭白地自作多情。 前世他广场舞称霸的时候，搭档最多的就是乔玉燕。 俩人一道斩获了不少区里、市里夕阳红的奖项，配合得那叫一个默契！ 况且自己现在年纪轻轻，人高马大的，正经也是有些资本在身上的。 可惜吴秀春压根就不信，毫不留情地戳破道：“二哥，快醒醒，咱们到家了。” 吴巍看着眼前的一切，着实有种梦醒的感觉。 就这种三间老屋黯然失色，两间土房岌岌可危，连个院子都没有的家庭。 连看家护院的大黄都找不着婆娘。 更别说人了！ 隔着篱笆院，四妹吴曦春带着瘦骨嶙丁的大黄迎出来了。 一见面，就扑进吴巍怀里。 矫情得像个文艺女青年。 吴巍却顾不上嫌弃幺妹这矫情，只看着她这浑身补丁的衣服，暗自心疼。 虽说三妹身上的补丁也不少，但幺妹无疑是最多的。 因为幺妹穿的都是三妹穿过的旧衣服，而这些旧衣服都是大姐出阁时，挑剩下的。 幺妹矫情又敏感的，这般穿到学校去，心里得自卑成什么样！ 第3章 人美心又善，嘴巴还挺甜 前世当哥哥的吴巍，心思没这番细腻，根本想不到这些。 直到幺妹中师毕业，挣了工资之后，才敢跟他提起这些。 否则眼下说出来。 不是什么自卑不自卑的问题。 而是立马会被三妹吴秀春批判为不懂事。 穷人家的孩子，早懂事，早当家。 就连幺妹扑在自己怀里，矫情这一会，吴秀春都要忍不住数落。 好在吴巍看她要开口，连忙拍拍吴曦春的小脑袋道：“幺妹儿好好学习去，等开学，二哥一定给你做一身新衣裳，新书包去上学！” 结果不说则以。 一说还真说到曦春的心坎上去了。 当场就哭出来，哭得稀里哗啦，停不下来。 直到兄妹仨人回到堂屋里坐下，这才渐渐抽噎着停止。 不过哭过之后，还真让曦春那小小的眉头，舒展了不少。 安抚好了幺妹，秀春就想起二哥来道：“二哥，你饿了吧？俺给你盛碗玉米糊糊去。” 曦春当即自告奋勇道：“三姐，我去！” 秀春不放心，却被吴巍拉住了，只能任吴曦春奔去灶房道：“幺妹，你当心着点，别弄洒了。” 家里粮食不多。 洒一点要少一点了。 眼下距离秋收还早，家里仅有的米面粮油都得算计着吃。 吴秀春没法不紧张，不在乎。 回过头来，却听二哥问道：“三妹，家里还有多少钱？” 钱虽然是吴秀春在管，但名义上吴巍依旧是一家之主。 问起这事来，吴秀春不假思索地道：“四十五块五角八分钱。” “去，给我拿十五块，一会我到县里转转。” 这时候吴秀春才追问：“二哥，去县里你花这么多钱做什么？” 吴巍也不隐瞒道：“我准备去县里揽点活干干，今天先去置办下趁手的工具。” 说完又补充道：“另外再拿五块钱出来，等我回去，去窑厂给周胖子烧一刀纸。” 这事就不用问了。 周胖子嗝毙了，这白事指定要办的。 平日里这死胖子虽说没少抠工钱，但说到底，也是东家。 东家死了人，底下做工的，怎么都避不开这遭人情往来。 尤其是如今秦秀茹落得孤儿寡母的。 自己真敢不去，指定会被村里人戳脊梁骨。 吴秀春一听这话，大为心疼。 家里仅有的这点积蓄，突然就少了一半不说。 关键这送出去的礼钱，自家不知道得猴年马月才能收回来。 饶是如此，她依旧咬着牙，把二十块钱点出来，放在二哥面前。 吴巍看也不看，径自把钱往身上一揣，随后接过幺妹递来的玉米糊糊，一边秃噜一边道：“三妹，别心疼！月底之前，二哥一定让你攒到一百块！” 一百块听起来，不多。 但吴秀春清楚地记得，自打父母去世后，家里的积蓄就再没超过这个数。 至于大姐出嫁，那都是父母在世时一手操办的，好多年前了。 一碗玉米糊糊很快秃噜下去。 肚子却只有半饱，吴巍起身到水缸前，舀了半瓢水，吨吨吨喝下去。 总算是混了个水饱。 接着大手一挥：“你俩在家好生呆着，二哥我去县里揽点活。不管能不能成，晚上都回。” 结果刚走出去没两步，又忍不住回头叮嘱道：“我不在家，旁人的话，无论如何都别信，尤其是寡妇的话！” 俩妹妹听得云里雾里的，依旧不明就里地点点头。 吴巍这也是防患于未然。 虽说记忆里秦秀茹是直接冲自己来的。 保不齐这一辈子，她来个曲线救国啥的。 一口气走到村口，上了大路，来往的车辆依旧不多。 被雨水泡透的石子路上。 走在中间硌脚，走在两边崴泥。 就算是骑车，裹上车轮的泥沙，很快就会塞满盖瓦，直到死活蹬不动。 当然，吴巍压根就没车。 这些都是无畏的担心。 只是这大路刚走出没多远的，就见到好几个人把车支在路边，从路边树上掰下树枝来，从盖瓦里剔泥。 剔泥是个简单的活计，小孩子都会弄。 所以吴巍也就没想着上前帮忙什么的。 直到瞧见一个熟人，一袭连衣裙，裙摆上溅了不少泥点。 正蹲在路边，捅着面前的二六坤车，忙得满头大汗。 可惜效果并不尽如人意。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村里飞出的金凤凰，刚刚中师毕业，在县里当老师的乔玉燕。 未来广场舞的最佳搭档。 只是相比于印象里的乔老师。 眼前的乔玉燕，那可水灵多了。 不仅个头更显高挑，而且连蹲在那里的背影，都格外好看。 简直就跟画中人一样。 不过好看归好看，乔玉燕可一点都不娇气。 剔泥这种活，她并不陌生。 可让她死活忙不明白的是，明明前后俩轮的盖瓦里都剔得一干二净了，车子为啥还是蹬不动？ 吴巍见状，笑道：“我来瞧瞧？” 乔玉燕猝不及防的，立刻直起身转过来。 眼见是村里熟人，方才大气一松，露出笑道：“那吴巍哥，你帮我瞧瞧。” 其实刚才，不乏有人主动帮忙。 但由于面生不熟，她都婉言谢绝了。 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 吴巍上手一摇脚踏，发现摇不动。 再看看前后两轮盖瓦里的泥巴都剔得一干二净，后轮自己倒是能转，但链条和后轮轮轴处残留不少黄泥，立马就确定问题所在了。 这是泥巴裹进了车链的盖瓦，把车链子箍住了。 当然蹬不动了。 确定问题所在，吴巍也不多说，直接掏出身上唯一的一把钥匙，把车链盖瓦撬下来。 乔玉燕顿时就明白了，惊呼道：“吴巍哥，你好厉害！” 随即就自告奋勇地道：“剩下的，让我来吧！” 就冲这一声‘好厉害’，吴巍也不能半途而废道：“还是我来吧，这车链子上有油灰，弄你一身就不好了。” “那谢谢你了，吴巍哥，你人还怪好的嘞！” “哎，小事一桩。”吴巍头也不回地道。 手上动作干脆利落，三下五除二地就把车链盖瓦里的淤泥清干净了，探手一摇，后轮就嘎嘎飞转起来。 第4章 有手艺在身，不愁没活干 “吴巍哥，你真厉害！” 乔玉燕笑逐颜开之余，自然攀起了家常道：“吴巍哥，你上县里干啥？” 吴巍起身拍拍手，发现无法拍掉车链上的油污，就走到路边的渠子边上，抄点水洗洗道：“西山砖窑不是刚出了事么？我这没了营生，正准备上县里揽点活干干。” 乔玉燕明显也听说了此事。 对于吴巍家里的情况，更是有所耳闻。 心内顿生怜悯的同时，忍不住道：“正好我也去县里，你骑这车子带我吧！” 吴巍回过神来，一脸阳光。 “可不敢，让师父知道，不得打断我的腿？” “师父？” 吴巍一拍脑门，前世叫习惯了，刚才就脱口而出了。 如今这功夫，自己还没拜师入门呢，哪来的师父？ 好在他不乏机警道：“我是说乔师傅。” 乔玉燕缓缓点头，这很合理。 但村里人大都管自己父亲叫乔五爷，只有同辈的才会叫乔师傅。 所以合理之余，有一点奇怪，但不多。 但这点奇怪，相比于吴巍表现出来的阳光和开朗，根本无足轻重了。 穷苦和磨难，在这个同村人的身上，并没有压垮他。 反而令他散发着某种莫名的光环。 “不会的，吴巍哥。再说你帮我修好车子，我都还没谢谢你。” 吴巍失笑道：“我不是跟你客气。而是你这车子，根本撑不住我跟你的体重。再说这路也不好走，走中间硌屁股，走两边又崴泥。” “所以你先走吧，看着点路走，别再陷泥里了。” 于是乔玉燕不再坚持，莞尔一笑道：“那谢谢吴巍哥了，我先走啦？” 吴巍挥挥手，目送着乔玉燕飘然远去，这才重新上路。 但由于乔玉燕这车是二六的轮子，路又不好走，就算骑起来，也没多快。 加上吴巍人高马大的，三步并作两步走。 俩人真赶起路来，这距离压根没拉开多少。 直到吴巍放慢了脚步，前头乔玉燕拐上了县道，俩人拉开了距离，吴巍这才甩开步伐，大踏步地往前走。 饶是如此，抵达县里，也是一个半钟头后了。 北关大桥头上。 揽工的人，少了一多半，只剩下三五个相熟的凑在一起。 要么瘦小无力，没卖相；要么没手艺，只能做小工。 稍微有把子力气，加上点手艺的，早就被挑走了。 不过吴巍现在连个趁手的工具都没有，还得先去桥下沿的铺子里，挑两把工具。 很快，吴巍带了一把瓦刀和一把泥抹子回来，一共花了十三块。 另外拿一块钱买了两包大前门，剩下钱都揣兜里放着，留待回去时买刀黄纸带上去西山砖窑厂吊唁。 虽说揽到活之后，主家不会差一个大工的烟抽。 但在揽到之前，打发时间，投石问路的，都得拿烟开路。 没烟不好开口。 北关大桥头，揽工的人更加少了。 不知道是放弃回去了，还是被招揽走了。 反正吴巍估摸着今儿是够呛能揽到活了，八成得明儿趁早再来。 饶是如此，他依旧蹲下来，准备等到天黑。 毕竟来县里一趟不容易。 没个二八大杠代步的，哪次不得腿上一两个钟头。 这一蹲，就是俩钟头。 桥头仅剩的俩人，都被他聊遍了，祖宗十八代都查清楚了。 一个是县里人，靠四十了，身无所长，还没把子力气。 一口老烟牙，蹭了吴巍三根大前门抽。 无怪乎没人愿意要。 再一个是河东的，三十郎当，正当年的木匠。 却因为手上断了一指，有些残废，也没人要。 问起就说这断指是工伤。 但吴巍瞧那形状不像，八成是赌鬼上岸留下的印记。 弄清楚这些，吴巍颇感欣慰。 至少说明，这北关大桥头揽工做活还是有门的。 稍微正常点的，很可能都被挑走了。 像自己这般几十年瓦匠手艺在身，兼懂木匠，又会制砖烧窑的，堪称全能人才的，应该不愁没活干。 心中有了数。 吴巍起身准备离开。 再蹲下去，自己这两包大前门，怕是连纸盒子都留不住。 因为这俩困难户，怕是找不到工作不是一天两天了。 兜里比脸还干净。 蹭起烟来，真是一点脸都不要。 结果吴巍刚起身，就见一个中年眼镜男兴匆匆地从车上下来。 瞅着桥头这仨人就问：“有瓦工没？” 老烟牙立马凑过去张口道：“老哥哥，小工要不要？” 结果一开口，把眼镜男熏得差点吐了，连连摆手道：“不要不要。” 相比之下，断指赌鬼倒是很有自知之明，动也未动。 于是中年眼镜男的目光最终落到吴巍身上。 然后连两秒都没停留，就自动略过，准备掉头而回。 这时候，吴巍就不能客气了。 当即毛遂自荐道：“这位老哥，我是瓦匠。” 眼镜男回过头来：“你这么年轻，手艺能行么？” 吴巍走上前去，递上根大前门道：“不瞒老哥说，自打十六岁，我就拜师学艺了，前三年跟着师父干，这三年自己单干，县里头也结了不少老客户。” “今儿要不是我来晚了，也不可能剩到现在。” 中年眼镜男接过大前门，面露犹豫起来。 吴巍擦亮火柴递过来道：“老哥你要是不信，你问问他们。” 这个他们自然是指老烟牙和断指赌鬼。 毕竟蹭了自己五六根大前门了，总不能都喂狗了。 中年眼镜男看过去，果然见到老烟牙和断指赌鬼信誓旦旦地道：“他今天确实来晚了。” “行吧，那就跟我走吧。” 这回轮到吴巍惊讶说，“老哥，今儿这么晚了，咱明儿趁早吧！” 不料中年眼镜男道：“哎呀，一点小工程，随随便便就弄完了。” 无奈，客户是上帝。 即便如今人都还不信上帝，那也算是衣食父母。 吴巍只好跟着去了，边走边问道。 “老哥，我姓吴，在家排行老二。您怎么称呼？” “我姓付，你嫂子姓郑。” “家里多大的工程，这么着急忙慌的？” “哎呀，这不连下了几天暴雨，把家里的院墙冲倒了。白天我光顾着买沙子买水泥，耽搁到现在，才想起来招人。” 第5章 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 “付老哥，下回再遇到这事，你得先找师傅。那些材料，师傅去买，清楚门道，肯定比你去买便宜。” 中年眼镜男一听这话，顿时不乐意了，接的话茬都不对了。 “哎呀，你走得太慢了，上车我带你！” 吴巍果断闭嘴。 然后也不跟对方客气，腿一抬就跨上了后座。 白天他婉拒乔玉燕，那是男女授受不亲地保持距离，也算是一种礼数。 毕竟是前世师父的宝贝闺女。 他得爱着护着。 可跟眼前这急脾气眼镜男老哥，就没那么多讲究了。 反正是你叫我坐得！ 不过付老哥这车是真结实。 尤其是后座的架子，结实到直硌腚。 好在家倒是不远，没多久就到了。 姓郑的嫂子，正在院子里拌水泥和沙子。 吴巍一瞧老嫂子那身段，顿时明白付老哥这后座为啥坐着这么难受了。 八成是故意改的。 不过吴巍这一进门，胖嫂子却没嫌弃他年轻，而且上来就问：“老弟，吃饭了没？没吃我去给你弄点？” 多好的人呐！ 既然你都提了，吴巍挠挠头，也不好推了。 但直接应下的话，怕是付老哥会不高兴。 看了看那冲倒的院墙一角。 两米高的院墙，倒了差不多五米的样子。 除却墙角的柱子是二十四的，其他墙面都是十八宽。 碎砖头瓦块都已经清出来，露出下面的半高砖墙。 “付老哥，嫂子，这点工作量至少得半天，我加把劲，争取今天帮你们弄完，省得明儿继续糟心。垫补下肚子，我能干得更快。” 胖嫂子把铁锹往丈夫手中一塞道：“你快把沙子和水泥拌匀了，等老弟一吃饱，咱们马上开干，一鼓作气，今天就给它砌完。” 付老哥接过铁锹，冲手心啐了一口吐沫。 结果一不小心吐多了，顿时就暴露了业余的真相。 这水泥和沙子拌不匀，一会冲了水之后，调制出来的砂浆，砌墙可不得劲。 这俩口子，为了省俩小工钱，亲自上阵，大包大揽的。 说不定就是家里院墙倒掉的关键。 否则水泥砂浆砌得红砖墙，哪那么容易倒？ 吴巍见状，一把从付老哥怀里捞过铁锨，冲手心气势十足地啐了口唾沫。 接着一铲一铲地拌了起来。 那手法，那巧劲，能让人明显看清楚拌匀的进度。 这一看，就是行家。 付老哥推了推眼镜，对吴巍这大小伙子，颇有改观。 敢情这瓦工砌墙的活，也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干的。 如此一想起，曾经在婆娘那边夸下海口，说这事狗都能干。 现在自己不等于连狗都不如了么？ 很快，胖嫂子就端着五个馒头和一碗菜出来了。 一见水泥和沙子是吴巍在拌，就埋汰自家丈夫道：“你说你成天坐办公室的，好不容易有个锻炼的机会，你也不抓住！” 接着冲吴巍道：“老弟，快来吃饭。那边放着我来。” 吴巍眼见着自己也拌的差不多了。 就把铁锨插在水泥沙子堆里，在院子水龙头下洗了洗手，冲身上胡乱抹了抹，接过馒头和菜碗，蹲下来就开始吃饭。 中午吃那碗玉米糊糊，外带一瓢水，早就在东跑西颠下，化成几泡尿了。 所以面对着五个大白馒头，吴巍是一口气干掉四个。 余下那一个，要吃也能吃完。 但总归得给主家留个好印象，不能叫人觉着吃啥啥不剩。 但菜倒是吃完了。 毕竟这单盛出来的菜，即便是他剩个半碗，留给主家八成也是倒掉，那就平白浪费了。 吃饱喝足，肚里有了油水。 吴巍感觉浑身都是劲。 另一边，付老哥开始颤颤巍巍地从水龙头处提水，准备拌水泥沙子。 这边胖嫂子却只嫌他慢。 这俩‘小工’，一个没脑子，一个没力气。 加起来，还不如一个小工好使。 吴巍眼瞅着天色渐晚，他这边等不及，只能把角落的那一圈水管拿过来，往水龙头上一接，用老虎钳和铅丝一拧。 如此水龙头一开，水直接浇在充分拌匀后的水泥沙子上。 接着把水管交到付老哥手中，吴巍从胖嫂子手里接过铁锨，开始将围起来的水泥沙子堰子，从里到外，一圈圈地往中间的水涡里拌。 眼瞅着水浇得差不多了，吴巍直接指挥道：“关龙头。” 叫一个瓦匠大工来做这事，绝对是大材小用了。 可主家没意见，吴巍就不介意。 反正他干得是小工的活，拿得依旧是大工的工钱。 同样这事，看在付老哥两口子的眼中，却是另一番感受。 这小伙子人不错。 不仅有手艺，而且不拿架子。 以往那些大工，吆五喝六惯了，绝不可能亲自做这种事的。 不多时，水泥砂浆拌好了。 胖嫂子小桶也提了过来。 剩下这搬砖、运砂浆的活儿就没什么含量了。 纯力气活。 吴巍往墙角一站，正准备从二十四柱这边开始垒砌。 结果好为人师的付老哥又忍不住质疑道：“怎么从中间开始，不从两边砌？而且你线也没拉，石灰也没洒，就不怕把我家院墙砌歪咯？” 吴巍直接把话说到最满道：“付老哥，真砌歪了，我一分钱不收。” “倒是你过来看看，你家这两处院墙断壁的地方，是不是已经歪了？” 付老哥眼睛虽然近视，但不瞎。 根据吴巍的指点一瞧，这墙确实歪了，只是没全倒下来罢了。 “那怎么办？” 吴巍瓦刀往盆里一插，就势剜了一瓦刀的水泥砂浆道：“先从这个角落把两面墙砌直溜，等砌到接缝处再看。不行的话，该推就推。” 付老哥再无二话了。 以往那些瓦工没那么多讲究，可这院墙三年倒上两回。 今儿这小伙子，瞧着年轻，出手就不一般。 不仅如此，而且态度奇正，有什么说什么。 付老哥思忖间，吴巍手下可没停。 二十四柱墙肉眼可见地长高起来，瓦刀上下翻飞间，那叫一个行云流水。 以至于负责搬砖和挑沙浆的俩口子都有些跟不上节奏，马不停蹄地来回倒腾，一刻不得歇。 第6章 曹贼之最爱，西门之瑰宝 这一忙，就忙到了晚上。 临近十点，左邻右舍都闭了灯，进入梦乡。 付家这两段半截墙才堪堪补齐。 而在新墙和旧墙的接口处，明显有半块砖的偏差。 如此硬接上的话，也能接。 但那样一来指定不好看，而且也不牢靠。 吴巍丢下瓦刀，把这个问题交给两口子去考虑。 结果俩口子考虑半天，又把问题踢了回来。 “吴师傅，你手艺好，能力强，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吴巍建议道：“这样吧，明天我过来，咱们边拆边砌，砌到偏差不大的地方，再弄点水泥把接缝处抹上，这就牢靠多了。” 胖嫂子当即道：“那样只抹一条缝下来，怕是不好看吧？” 吴巍点头，这是肯定的。 胖嫂子当机立断：“那就全抹了，吴师傅，你看可能忙得来？” 工期延长了，工钱多挣了。 吴巍求之不得，怎么会忙不过来？ “我没问题，嫂子。明儿你们把材料买到位，我争取两天给你们抹完。” 胖嫂子压着付老哥不让他说话，径自问道：“你看我家院墙全抹上，还得多少材料？” 城里的小院，不比农村的大院子。 满打满算，也就二十来米的院墙。 里外两层也就是四十米，高度两米，加上大门门柱留出来的余量。 再考虑稍微抹的薄一点。 就给胖嫂子报了一方沙子，半吨水泥的用量。 毕竟万一报多了，超了预算，主家不干了，损失的是自己。 结果胖嫂子一咬牙，直接拿了主意道：“行，那就全抹了！” 吴巍在水龙头下洗了手：“行，那我今儿就先回了，明儿赶早来。” 胖嫂子也挺有人情味，还催促着付老哥用二八大杠把他送到了北关大桥口。 饶是如此，吴巍腿着赶到西山窑厂的时候，也近十二点了。 虽然时至深夜。 周胖子的灵堂还在吹吹打打，隔着老远就能听到。 吴巍俩手空空的，也没空出时间去买黄纸。 如今只能硬着头皮去吊唁。 好在刚进窑厂，碰上要走的潘矮子，逮到一问，还真弄到了一刀黄纸。 这黄纸是潘矮子买了，准备明儿去吊唁肖伟民的。 交到吴巍手里后。 吴巍直接给了他两刀黄纸的钱道：“明儿我有工要做，肖伟民那边就不去了。你代我烧一刀黄纸，礼咱就不拉了。” 这年头人情往来的，一要看有没有那个往来，二要看有没有那个实力。 吴家跟肖家之间，本就没什么往来。 烧一刀磕头纸，也算是礼数到了。 潘矮子叹了口气，应下来，抬脚就走。 吴巍掸掸身上的泥灰，拎上那一刀黄纸，直奔灵堂。 灵堂边上的鼓乐班子，一见有人来吊唁，立马卖力地吹吹打打起来。 这鼓乐一响起，人就立马变得肃穆了许多。 尤其是唢呐那直击灵魂的声音。 但要他想着周扒皮的好，装出些悲伤的样子来，却是做不到。 因为只要一想到周胖子，脑海中就不由浮现出这家伙克扣工资和嘲笑自己个咸吃萝卜淡操心的嘴脸。 不掉头就走，就不错了。 还想表现出悲伤？ 所以吴巍也不难为自己个，规规矩矩地磕了头，祭拜了一番，就算完事。 等到祭拜完毕，跪立一旁的秦秀茹带着眼皮子直打架的俩孩子，一起磕头回礼。 要想俏，一身孝。 看着秦秀茹回礼的样子，吴巍不得不承认，还是颇为养眼的。 五官周正不说，身段也格外丰腴。 尤其是那凸出的臀胯，一看就极好生养。 加之年纪不到三十，正是韵味十足的时候。 不像杨巧巧那样懵懵懂懂，质朴无华。 也不像乔玉燕那样含苞待放，欲遮还羞。 实为曹贼之最爱，西门之瑰宝。 否则前世自己也不会稀里糊涂地着了她的道，以至于被榨了半辈子。 礼毕。 吴巍回过神来，起身就走。 这辈子不能再让曹贼上了身，重蹈覆辙。 结果秦秀茹一句话，就把他给叫住了。 “大兄弟，先别忙着走。容我把你的工钱结了，清了胖子的账，让他干干净净地走。况且昨天你帮了那么大的忙，还没来得及谢你……” 谢不谢的，不重要。 重要的是吴巍听到要发钱了。 发钱当然不能走了。 三妹那手绢里就剩二十五块五毛八了。 虽说自己开始挣钱了，但谁也不会嫌钱多。 更何况，这钱是他应得的。 说完，秦秀茹在俩孩子搀扶下起身道：“大兄弟，跟我来吧。” 吴巍一愣。 他原本打定主意，尽可能远离这个女人。 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独处。 前世他跟对方生活了三十来年，太清楚这个女人的深浅了。 可是为了这笔工钱，为了俩妹妹。 吴巍只能咬咬牙跟了上去。 二人一前一后地从灵堂旁边绕过去，直奔周家的堂屋。 身后的鼓乐声也随之骤然一停。 这大半夜的，没人来吊唁，这帮鼓乐班子，也乐得偷一偷懒。 抽抽烟，喝喝水，打打盹。 只是鼓乐一停，原本就冷清的西山砖窑，只回荡着老鸹那晦气的叫声。 秦秀茹推门而入，摸黑拉亮了头顶的白炽灯。 趁着吴巍适应这光线的档口，顺手把房门一关。 吴巍看着眼前的一切，颇有种故地重游的感觉。 前世入赘之后，在这里生活了两年之久。 直到拜师学艺之后，归来重启砖窑，挣到了钱，才把这堂屋推倒重建。 吴巍感慨之余。 秦秀茹脱了身上的麻衣孝布，顺便倒了杯水，特地撒上茶叶端过来道：“你先喝口茶，等我一下。” 说完，人就进里屋去了，留下他一个人独坐。 片刻后，秦秀茹去而复返。 乍一看，除了手里攥着纸笔和钞票，没什么两样。 但吴巍却发现，空气中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雪花膏味道。 心下失笑，吴巍面上却不动声色。 秦秀茹在对面坐下，铺开纸笔道：“这个月你拢共干了17天，工钱每天两块，一共34块。但是胖子这事，你出了大力，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 说到这里，秦秀茹把手里攥着的钞票铺开，是十张大团结。 “钱就这么多，你可别嫌少……” 第7章 走她的路，让她无路可走 秦秀茹话还没说完。 吴巍便抽走那沓子大团结，一张不落，全揣进兜里。 主打一个见好就收，落袋为安。 临了还不忘客气道：“谢了，老板娘，我不嫌少。” 秦秀茹愕然之余，脑子反应也是够快：“你是不嫌少，但这钱可不够你娶媳妇的。” 吴巍径自起身道：“这事就不劳烦老板娘费心了。” 秦秀茹随之起身道：“我怎么能不费心？想当初，你到窑上来做工，就是为了攒钱娶媳妇。如今钱没攒够，窑就塌了，当家的没了。我作为老板娘，总要为你思虑周全。” 这理由，叫她找的，一点毛病都没有。 无怪乎前世的自己，始终被她牵着鼻子走。 这一套一套的，段位确实是高，叫人防不胜防。 以至于吴巍不得不停下来道：“难不成老板娘要招我入赘？不要彩礼，不要三转一响，等日子好了，再给我生个娃？” 这话是从前秦秀茹说的。 如今叫吴巍提出来，直接打她一个措手不及。 走她的路，叫她无路可走。 秦秀茹果然慌了，连带着气息也有些乱道：“你觉着……行吗？” 吴巍洒然一笑：“我何德何能？你还是找别人吧！” 说完，就拉开门栓，直奔宿舍去卷铺盖走人。 回到家，已经凌晨一点了。 左邻右舍早就睡了，万籁俱寂的，一点光影都瞧不见。 吴巍也懒得敲门，直接从旁边的篱笆院上翻了进去。 看家护院的大黄，熟悉他的气息。 围着他左右摇尾巴，绝对不会龇牙乱叫。 撸了撸大黄的脑袋，吴巍放下铺盖，就进屋睡了，也没叫醒俩妹妹。 三个钟头后，堂屋的座钟刚敲四下，院子里的鸡打了头一遍鸣，吴巍就蹭地一下坐起来。 双手逮着脸面一通猛搓。 醒神的同时，感觉有些喇脸。 这才干了半天活，手上就起老茧了。 顾不上这些，穿衣下床。 出门在压水井旁边，抄了把水洗洗脸和脖子，顺便簌簌口。 也就齐活了。 穷人家的孩子，就别讲究太多了。 兄妹三人只有一条毛巾，吴巍一个糙汉子，自然不会跟俩妹妹抢。 至于牙刷牙膏，那是买不起的。 或者准确地说，三妹没这个预算。 兴许是洗漱的动静大了些，吴秀春揉着眼出了门来，“二哥，你昨晚几点回来的？” 吴巍伸手抹净脸上的凉水：“一点！看你们都睡了，就没叫醒你们。我把砖窑厂的铺盖卷儿都带回来了，从今往后，砖窑厂跟我再无瓜葛。” “那你起那么早做什么？” “我在县里揽到活了，得早点过去。” “太好了，二哥。” “对了，这钱给你。是窑厂老板娘结算的工钱，以及我救她男人的谢礼。” 吴秀春接过钱一看，清一色大团结，足足十张，顿时激动得直蹦跶。 “哥，二哥，我没看错吧。这是一百块！你掐我一下，快掐我一下。” 吴巍哪舍得真掐：“行了，瞧你那傻样。今天拿这钱去切半斤肉回来，晚上做顿干饭，你们姊妹俩改善改善生活。另外再扯块布，给曦春做身新衣裳，留开学穿。” 不料吴秀春却把钱一护：“那不行，这钱还要攒着，留给二哥娶媳妇嘞。” 吴巍大手一挥，“用不着，以后二哥天天上县里干活，苦钱给你攒嫁妆，供曦春念书。” 吴秀春转念一想：“那这钱还是留给二哥买自行车吧，有了车子，早上你能多睡会，晚上也能早点到家。” 自行车确实是刚需。 但再怎么刚需，那也排在衣食住行的最后一位。 所以吴巍连想都没想，就毋庸置疑地道：“行了，听我的。咱们先吃好穿好！” 吴秀春老大不乐意地哦了一声。 她是个很有主意的妹子不假，可一旦是二哥决定的事儿，她也不会轻易忤逆。 “二哥，你等会，我把昨晚剩的红苕粥给你热一热。” “还没馊吗？” “我浸在冷水盆里的喂。” 穷人家里，土法子多。 饶是如此，暖呼呼的热粥端到吴巍手里，还是有点变味了。 但吴巍没有说，一口气喝了下去。 连半饱都没混上，总算是聊胜于无。 天色渐亮，头顶的星光渐渐退去。 吴巍带上家里的破草帽，顶着晨晖出发了。 虽然肚子吃了个半饱，但有昨儿在付老哥家里的晚饭打底，年轻的身体里依旧很有劲！ 一路上，吴巍大步流星，越走越快。 仅用了一个钟头，就到了付老哥家中，而且脸不红气不喘的。 结果正碰上付老哥俩口子吃早饭。 俩口子连忙一番相让。 吴巍推辞不下，只能坐下来顺便吃点。 这一吃，就吃了仨馒头和一碗粥，连带着小菜也吃了半碟子。 就这还是吴巍收着点的结果。 否则就凭二十多岁这精壮身子骨，能吃得这满桌子都不带剩的。 吃完之后，吴巍发现这顿饭也不是白吃的。 付老哥左右不说话，却把胖嫂子推过来道：“吴师傅，你看咱们今天要买的水泥沙子都不少。你是行家里手，去买肯定比咱们便宜。” 也是，吃人嘴短，拿人手软。 吴巍二话没说就应下来道：“放心，包在我身上。” 随即趁机提出要求道：“付老哥的自行车能不能借我一骑？这样我也好快去快回。” 付老哥自然是千肯万肯的。 于是吴巍很快骑上车子直奔城东。 这里靠着大运河，出产的河沙既便宜又好。 不少个体户，顺带着从县水泥厂进些水泥来搭配着卖，生意不错。 吴巍一到这儿，就挨个上门去聊。 主打一个货比三家的同时，不动声色地透露出自己身后站着一个建筑队的‘事实’。 也有人不信来着。 可那一个个人名听起来真真的，不得不信。 一圈聊下来，吴巍混了半包烟进兜。 连带着最后谈成时，又从姓程的老板手中接了包大前门和一张大团结。 目送着吴巍远去，程老板这才苦下脸来。 这一方沙子和半吨水泥，他是一分钱没挣。 百来块钱的生意，那点微薄利润，全都送给这个瓦匠师傅了。 唉，但愿他能说话算话，今后多介绍点客户过来吧！ 第8章 活干得漂亮，事办得敞亮 吴巍美滋滋地打道回府。 虽说他拿了回扣，可依旧替主家老付俩口子省了点钱。 说多不多，十来块钱还是有的。 毕竟一方沙子和半吨水泥的，总共也没多少钱。 这叫双赢。 回到付老哥家里，俩口子翘首以盼：“吴师傅，水泥跟沙子呢？” 吴巍支好车子，就抄起瓦刀道：“一会送货上门，到时候你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我不掺和！” 这事儿办得敞亮啊！ 付老哥跟胖媳妇相视一眼，顿时觉得没看错人。 吴巍这边，不等新的水泥和沙子到货，就忙活开了。 勤快地让人无话可说。 板正的新墙和歪斜的老墙之间，错了有半块砖的位置。 吴巍操着瓦刀，用着巧劲，把歪斜的老墙挨个敲掉，直到敲到不歪的部分为止。 敲下来的红砖，依旧完整如初，丝毫不耽误再用。 做完这些，一辆拖拉机怼到了小院门口。 程老板把货亲自送来了。 吴巍上前招呼了一声，给付老哥俩口子做了介绍，顺便接了程老板一支烟，就转身忙自己的去了。 说好了不掺和，咱就不掺和。 一点都不带犹豫的。 留下付老哥俩口子，指导着程老板卸了货，算了钱，开开心心地把人送走。 回过头来，俩口子一合计，还真省了十一二块钱。 这也不少了。 不仅人没受累，而且把钱省了。 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转头碰见路过的街坊邻居，说起自家这院墙修缮，就把吴巍夸上了天。 毕竟俩口子这院墙三年修两回的。 从来没遇到这么省心的好师傅。 不仅活儿干得漂亮，而且事情办得也敞亮。 简直打着灯笼都难找。 如此一来，吴巍这瓦匠的口碑算是传出去了。 虽说传播范围未必有多大，但起码是个好的开始。 一天忙活下来，院墙全部修好了，水泥墙面也刷了一小半。 再来一天完工，绰绰有余。 忙完回到家中，天已经黑得透透地了。 俩妹妹早吃过了晚饭。 秀春在灯下裁剪着新布料。 由于是破天荒头一回，手上瑟瑟发抖。 看得旁边的曦春都跟着紧张，连书都看不下去了。 毕竟这块新布，是扯给她做新衣裳的。 万一裁坏了，可不就算逑完犊子了？ 吴巍见状开导道：“三妹，你大胆裁。裁坏了也不要紧，大不了重买。” 秀春长出一口气，却先放下剪刀道：“二哥，你饿了吧，锅里坐着饭菜呢，我去给你端过来。” 结果等吴巍洗完了手，秀春这饭还没端过来。 吴巍也没催，估摸着三妹这会儿，不定承受着多大的压力呢。 曦春还不理解。 兀自跟他抱怨道：“二哥，我早就说让三姐把布料拿到裁缝铺去做。可她为了省这五毛钱加工费，非要自己做。” 吴巍却不惯着四妹，“你操什么心？反正在你开学之前，我跟你三姐，保证给你做身新衣裳。看你的书去！” 一席话说得曦春眼泪马上在眼窝里打转了。 吴巍压根没理，拿起三妹放下的剪刀，沿着布料上划好的粉笔线，咔嚓一声就下了刀。 他这样做，倒不是跟秀春一样，为了省这五毛钱。 而是他知道，三妹对裁缝感兴趣，一直琢磨了好久。 家里的衣服补丁打了又打的，看起来都比别人家的补丁更漂亮。 吴巍鼓励三妹想当裁缝的梦想，就必须给她树立这个信心。 等到吴秀春端着温热的饭菜回来，不由大惊失色道：“啊，二哥，你都裁完了？” 这回秀春开始忍不住后悔。 早知道自己亲自裁了。 至少她能保证手起刀落，裁出来的布料齐齐整整，没有毛边。 二哥一男人，又没练过，哪来这刀法？ 结果等她把海碗往吴巍手里一放，迫不及待地拿起裁剪好的布料一看。 咦，奇了怪了。 这一手布料剪裁的，简直比自己还要干脆利落。 “二哥，你搁哪儿学的？” 吴巍漫不经心地道：“这还不是有手就行么？” 随即看着碗里这肥肉，油乎乎的。 怕全是三妹当成好东西，专门留给自己的。 毕竟如今这年头，大家伙肚子里普遍缺油少水的，肥肉卖的比瘦肉贵。 可惜吴巍两世为人，他对肥肉是有些腻歪的。 纵使这肥肉比前世的肥肉更香。 抬眼一瞧，曦春还在那边掉眼泪呢，兀自不停的。 这孩子，就是自尊心太强。 稍微说她几句，她自己个就得消化个半天。 吴巍灵机一动，夹着一块肥肉怼过去，直接怼到四妹嘴边道：“别哭了，肥肉都给你，还不行么？” 说着，就把一块肥的流油的肥肉喂进去了。 曦春眼泪立马不掉了。 今儿个她央求了好半天，三姐才给她夹了一块肥肉。 这会儿二哥能把肥肉夹给自己…… 哼，原谅他了。 吴巍自然想不到，自己一块肥肉就把四妹哄好了。 说时迟那时快。 曦春这第一块肥肉刚咽下去，他这第二块肥肉就喂到了嘴边。 秀春见状，连忙过来阻拦：“二哥，你每天在外干的都是力气活，不吃点肉，哪来的力气？四妹吃一块得了，你别太惯着她……” 话未说完，这一口肥肉直接喂到了她嘴里。 秀春猝不及防的，也不能再吐出来浪费了。 只能按住二哥的右手，不让他再往外夹了。 但肥肉在嘴里迸发出来的香味，瞬间充盈她满嘴贫瘠的味蕾。 太好吃了，好满足！ 不仅如此，吴巍还信誓旦旦地道：“三妹，你知道你刚才为什么迟迟不敢下剪刀么？” 秀春一脸茫然，舍不得张口。 生怕满腔的油水溢出来。 “就是因为你肉吃少了，胆气虚，遇事总是犹豫不决。所以你得多吃点肉，壮壮胆气……” 于是这一碗中的五六块肥肉，就这样被吴巍左一个理由，右一个借口地喂给了俩妹妹。 俩妹妹看着二哥就着所剩不多的几块瘦肉和梅豆，刨下了整碗的大米饭，不禁流下了幸福的泪水。 吃饱喝足。 吴巍就着院子里四妹晒了一天的水，冲了个凉。 然后把床搬到院子中，放下蚊帐，倒头就睡。 第9章 吃席和挣钱，这还用选么？ 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雷打不动。 以至于曦春拿着蚊香给他熏了蚊帐，又打着手电筒给他捉了蚊子，吴巍都浑然不知。 实在是这两天以来，太累了。 觉没睡上多久，事儿倒是干了不少。 醒来，早就是堂屋里座钟刚响了四下。 院子里的天空，还闪烁着不少的星星。 吴巍拉开蚊帐门，坐在床边，却见灶房里的火光阵阵。 三妹秀春，已经开始替自己准备早饭了。 灶房的地锅没有烟囱，隐隐的油星味儿全都裹在油烟里，在低矮的灶房里裹足不出。 以至于吴巍在院子里闻不到，灶房里的秀春却呛得够呛。 吴巍趿拉着残破的塑料拖鞋下床，走到灶房门口，才闻出是鸡蛋饼的味道。 秀春见他醒了，咳嗽两声道：“二哥，昨儿的衣服刚替你洗了，兜里的十块钱给你放磨盘上了。” 吴巍一拍脑袋，三妹要不说，自己都快忘了。 随即直接道：“这钱是昨天刚挣的，你今天去把毛巾、牙刷这些洗漱用品买了。你们现在大了，不能总用一条毛巾。有喜欢的雪花膏什么的，也买上，别心疼钱，二哥还能挣！” 哪个女孩不爱干净？ 有条件的话，她们都想把自己打扮得白白净净，漂亮美美的。 所以秀春话到嘴边，又憋了回去。 其实这些东西她早就想买了。 而且控制一下的话，家里的存款依旧能维持在一百块以上。 二哥承诺月底达到的目标，早早就实现了。 说完，吴巍就去洗漱了。 等到换上洗得发白的干净背心，秀春已经把鸡蛋饼放在了磨盘上。 旁边照例放了一碗玉米糊糊和一碟疙瘩菜。 吴巍抄起筷子，就见三妹又回到里屋的窗前，踩起了缝纫机。 身后躺着还在睡梦之中的四妹曦春。 吴巍边吃边道：“从今往后，别在吃得上面太省。二哥能挣钱了，今天还能拿回钱来！” 说到这里，吴巍又想起来道：“今晚主家估计会有庆功宴，晚饭别做我的份了，免得放不住浪费了。” 三伏天里，菜搁上半天就会坏。 更别提一整夜了。 吴秀春头也不抬地嗯着。 等到二哥吃完早饭出了门，才提起头来，隔着窗户看向磨盘。 碗里的鸡蛋饼还剩下一半。 六点刚过，吴巍就赶到了付家。 今天他特地晚点过来，免得让主家感觉有来蹭饭之嫌。 虽然他在家里还留了半碗鸡蛋饼，那是他特地省给俩妹妹的。 年轻精壮的身体根本就没吃饱。 不料胖嫂子专门给他留了早饭。 三个馒头，外加一碟子菜。 不吃都不行。 盛情难却之下，吴巍一鼓作气地吃了个精光。 然后化感激为动力，认认真真地帮人家把墙刷完。 不仅院墙砌得立立正正的，而且刷了水泥面之后，简直就跟新的一样。 左邻右舍见了之后，都要夸上一嘴。 听得胖嫂子眉开眼笑。 最后还剩些水泥砂浆，吴巍也没浪费。 全抹墙头上方，顺便嵌了一排溜的玻璃渣子。 白天日头下瞧着五彩缤纷的不说，晚上还能防防小贼。 也算是别出心裁了。 胖嫂子看出他的用心，特地留了顿饭，有酒有肉。 最后结算了这三天的工钱。 按照大工三块钱一天的工价，算了三整天，另在外又多给了一块，凑了整。 外加两包大前门。 加上吃掉的十块钱回扣，三天时间，二十块到手。 比在窑厂做工轻松多了，挣的也多了。 不过话说回来。 如果周胖子当初听从自己的劝告，把年久失修的老窑好好修上一修。 不仅送不了命，而且烧出来的红砖质量更好。 赶明儿遇上物价闯关，砖价上涨。 直接躺在家里赚钱。 这并不是吴巍的臆想。 而是上辈子娶了秦秀茹之后，他切身经历的事情。 只是当时砖窑躺赚的钱，全都归了秦秀茹的口袋，他并没有摊上多少。 等于白白给秦秀茹打了工。 这一辈子，如果有机会的话，吴巍还想把那砖窑厂盘过来。 不用多么费心烧脑。 只要把前世的成功经历，复刻一遍即可。 到时候，甭管是三妹的嫁妆，还是四妹的念书钱，甚至于老宅重修的钱，就都有了。 不过眼下还不是动这个念头的时候。 老老实实地先攒点本钱再说。 在付老哥家吃完庆功宴，吴巍早早地回了。 回到家中，时间尚早。 秀春还在忙活着曦春的新衣裳。 虽然还没完工，但可以肯定的是，没有翻车。 秀春头一回做新衣裳，就能如此顺利，一次成功。 看得出来，她在服装一行，是有点子天赋在身上的。 “二哥，要不要下碗面给你吃？” “不用，”吴巍把肚皮拍得啪啪响道：“今天主家庆功宴，我吃得特别饱。” 说着，吴巍就把十块工钱掏出来，交在三妹的缝纫台上。 吴秀春看得俩眼直放光，连忙在身上擦了擦手，这才接起两张钞票数了又数。 其实没什么好数的。 两张五块钱，一共十块。 秀春的心情立马好了起来，“对了，二哥，今天我给你也买了毛巾和牙刷。” 吴巍并不意外。 前世三妹对自己的好，把秦秀茹都秒成渣了。 就算是这辈子，想找个比三妹对自己还好的女人当媳妇，怕也是难上加难。 吴巍嗯了一声。 就听三妹接着道：“对了，二哥，砖窑厂明天正吊吃席，正好你县里的活干完，你去吧。” 吴巍一想，也是，这礼钱都出过了。 不吃白不吃。 但是为了吃顿席面，而耽误赚钱，有点舍本逐末。 吴巍又不乐意。 心下一动，就安排道：“明天你带着四妹去吃席，我接着去县里揽活。” “但要注意一点，不管秦秀茹说什么，你都不要信。吃完早点回来，礼钱我都出过了。” 曦春一听有席吃，顿时欢天喜地。 跑过来趴在吴巍肩上，目光灼灼地道：“二哥，自打你从窑厂回来，就变得好厉害！” 秀春听着也是若有所思，确实如此。 吴巍懒得解释，直接大言不惭地道：“你二哥我，一直很厉害，只是你们没发现而已。” 第10章 同人不同命，造化最弄人 七月的下旬，三伏天的威力全面释放出来。 在这样的天气里，吃酒坐席，实在不是什么愉快的体验。 但在缺吃少穿的年代里，体验愉不愉快，并不重要。 能不能填饱肚子，吃一顿好的，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一大早，窑厂的鼓乐班子就吹吹打打起来。 里里外外地搭了不少的凉棚，就这还不够用的。 村里有头有脸的，都接到了给信，纷纷过来吊唁坐席。 灵堂那边不时传来支客的唱喏。 抑扬顿挫的声音，宣告着村里那些有头有脸人物的到来。 乔支书祭拜过后，慰问了家属秦秀茹和俩孩子之后，跟先行抵达的村长老葛头和李会计凑活到一起。 三人凑头点上烟后，乔支书吐出第一口烟圈道：“周胖子走得也算风光的了。” 老葛头点点头，说话时伴随着烟雾从口鼻中喷出道：“秦秀茹算对得起他了。” 轮到李会计时，他却说了句出其不意的话：“这么些年，周胖子没少挣吧？他媳妇带着他留下的钱和俩孩子，找人改嫁，应该不难吧？” 乔支书没有直接否定，只说了一句道：“恐怕也不容易。” 李会计却坚持道：“秦秀茹还是有点本钱的，虽然给周胖子生了俩孩子，可年纪并不大。只要她愿意再生个娃，改嫁又有何难？” 然而，灵堂里披麻戴孝的秦秀茹，却并不在意，死去的丈夫风不风光。 自打上次被吴巍拒绝后，秦秀茹不仅没有气恼。 反而打心眼里，高看了对方几眼。 越是得不到的，越是珍惜。 秦秀茹心里琢磨，只要吴巍能答应，一切都好说。 哪怕真添个一儿半女的，也行！ 只是这些话，得等见到吴巍，才有机会说。 可惜窑厂这边吹吹打打，直到十点来钟，头排席面都要开始了，吴巍还没出现。 正当她想找潘矮子问问时，吴秀春带着吴曦春过来磕头了。 白事与红事不同。 家中有男人的，一般都是男人参加，以示对逝者的尊重。 而吴巍宁愿被人戳脊梁骨，也不愿出面。 秦秀茹知道，今天指定是说不成了。 与此同时。 吴巍来到城西一户姓池的家中。 这个主家，是一大早在北关大桥头碰上的。 毕竟揽工这种事，有手艺就不难。一回生，二回熟的。 实地看了一下工程量，不大，一面长五米，高三米的十八墙而已。 将这楼上的大房间一分为二，好让儿子和闺女，都有各自的独立房间。 而且砖头，石子和水泥，都备好了。 外加还叫了俩小工过来。 满打满算，也就一天的工作量。 吴巍要了双劳保手套带上，抄起瓦刀，直接开干。 起初跟俩小工配合，效率并不高。 等到吴巍抽空给俩人散了根大前门之后，立马顺畅起来。 忙到下傍晚时，天将将黑下来。 这面墙已经砌完了。 由于主家不需水泥刷墙，吴巍用瓦刀背顺便帮人家勾了缝。 这样显得美观一些。 饶是如此，也仅仅收获了一天的工钱三块钱，和一双用开线了的破手套。 连包烟都没给。 更别提庆功宴了。 当然，吴巍也能理解。 一天的小工程，主家通常是不会管什么庆功宴的。 能包中午一顿饭就不错了。 但架不住离开时，听俩小工把主家一通问候。 吴巍也没拦着。 说白了，大家萍水相逢，顶多也就抽根烟的交情，真敢拦着他们。 没准他们觉会着你一天三块钱的，站着说话不腰疼。 毕竟他们才拿一块五。 挣钱不易呀！ 但好在只要有手艺，类似的零工不难找。 勤能补拙就好了。 忙累一天回到家中，俩妹妹都还欢天喜地地等着自己。 三妹秀春端出个新碗来，里头藏了俩肥嫩嫩的大肉圆。 吴巍一看，没在意这肉圆，却先在意这个碗了。 急道：“周扒皮又不是什么喜丧，你们吃席归吃席，拿他们家碗做什么？” 秀春一听也急了。 她是隐约懂得这规矩的。 短命鬼丧事上的碗再好，也不能往家里拿，不吉利。 只有喜丧的寿碗才好拿，寓意一个‘碗’通‘晚’，讨个吉利。 可十四岁的曦春哪懂这些？ 她只不过是想帮二哥抢个大肉圆而已。 秀春知道她脸皮薄，能为了二哥豁出去不容易。 所以也没拦着。 吴巍一看，自己一句话说得三妹愣了，四妹哭了。 当时就明白过来，立马改口道：“没事没事，二哥命硬，咱不怕这些。快去把肉圆热乎了，弄碗饭来，我这正饿着哩。” 不多时，秀春就端了一碗的米饭过来，上头铺着的俩大肉圆都被蒸散了。 里头的油水，浸入下面的米饭中。 闻着就贼香。 至于碗，早换成了自家的大口海碗。 新碗扔哪儿去了，吴巍也没问。 吴巍干脆把散了的肉圆和米饭一拌，嘴巴贴着碗边沿上，边刨边转着碗。 一方面是真的饿了。 另一方面也是长期缺吃少穿养成的习惯。 如此边吃边道：“今天你俩去吃席，秦秀茹没整什么幺蛾子吧？” 吴秀春摇摇头：“没有，秦秀茹一整天都待在灵堂里，没怎么露面。” 曦春补充道：“中途她回屋休息了会。” 吴巍心里暗自腹诽。 但愿这婆娘知难而退，别总像在床上那般麻缠得紧。 回过神来，就听秀春话题一转道：“今天也是肖伟民正吊的日子，周家比肖家排场大多了，大家伙都说，秦寡妇比杨寡妇强多了。” 一听这话，吴巍当即脱口而出道：“这什么屁话？周扒皮丧事，秦秀茹能做主。” “可肖伟民丧事，他父母还健在，轮得上杨巧巧这个小媳妇做主吗？” 理是这么个理。 可这帮大姑娘小媳妇凑在一起八卦的时候，才不管这些。 她们就只图嘴上痛快。 “都说杨巧巧刚过门没多久，孩子也没养一个，说改嫁就改嫁了。” “不像秦秀茹，拖着仨个娃，就算想改嫁也没人要。” “所以秦秀茹是真的伤心，杨巧巧可就未必了。” 吴巍摇摇头，不敢苟同。 前世杨巧巧怀了肖伟民的遗腹子，终生未嫁。 倒是秦秀茹，周扒皮尸骨未寒的，就把自己招进了家。 第11章 主打一个，以不变应万变 一夜无话。 转天是周胖子和肖伟民安葬下田的日子。 吴巍依旧跟往常一样，去了北关大桥头揽活。 结果他刚觉着这零工不难找，今天就放了个空，一单活都没接着。 得亏昨儿挣的三块钱，秀春没收，搁在他自己兜里了。 否则今儿怕是要饿一天肚子。 如此挨到了下午，约莫四五点钟，吴巍就收拾工具，打道回府了。 都这个点了，大概率是不会有人来了。 毕竟像付老哥那样捡漏的主家，并不多见。 回到家，秀春照旧烧了个红苕粥，炒了个方瓜藤，干煸个四季豆。 放在后世，这饮食可谓是相当的健康。 可眼下吃下肚，直叫人心里发慌——饿的发慌。 加上乡下的夜晚没有娱乐活动。 别说电视，电风扇了，就连电力供应，也是隔三差五地跳闸。 如此吃得满肚子咣当之后，只能赶紧躺到床上去睡觉。 早点睡着，就早点摆脱这种饥饿的感觉。 至于隔天早上被饿醒，那是第二天的事儿。 冲完了澡，吴巍把床往院子里一搬，放下蚊帐往里头一躺。 静等着睡眠带走这饿肚子的感觉。 可是今儿没干活，身体并不累。 加上四妹曦春在里头转着圈地逮蚊子，啪啪打得他心烦意乱的，更睡不着。 曦春见他翻来覆去的，就跟他说话道：“二哥，听说在村里的调解下，秦秀茹赔了肖家三百块。” 吴巍并不意外，前世秦秀茹也是赔了这些。 后来自己把砖窑厂重新开起来之后，肖家又来要了一回钱。 但这回秦秀茹一个子儿也没给。 因为有村里背书。 可以说这个女人，绝对精于算计。 肖家老俩口，跟杨巧巧加起来，都不是她的对手。 “曦春，开学你就是毕业班了吧？” “嗯，最后一年。” “胡说，怎么能是最后一年？你考个高中，三年之后再考大学！” 曦春是有考高中、上大学的实力的。 这话不是吴巍说的，而是前世乔玉燕说的。 为这事，乔玉燕还专门找他谈过，那时他正拜在乔五爷门下学瓦工。 “二哥，我考师范，跟玉燕姐一样，三年后就能出来当老师，挣钱养家了。” 这话顿时触碰到了吴巍的逆鳞。 “不行，家不要你养！你给我好好考高中，上大学。考不上，我打断你的腿！” 冲动之余，话不免说得重了。 曦春心里委屈，却也没有犟嘴。 只是把脑袋一低，俩眼里噙满了泪水，始终不说话。 吴巍坐起身来，轻声一叹。 前世秦秀茹就是打着这个主意，断了四妹的大学梦。 后来他在四妹的日记里看到吐露心迹的只言片语，为此愧疚了半辈子。 如今有机会弥补遗憾，自然不能重蹈覆辙。 于是话锋一转，语出轻松地道：“何况二哥也不用卖血，这几天一出手，就挣了二三十块，一个月下来二三百，一年下来二三万了。” 曦春顿时被逗笑了：“二哥，两三千顶天了，哪来的两三万？” 吴巍耍赖：“我说有就有。” 曦春顿感轻松。 接着又听吴巍问起道：“等开学，乔玉燕会教你们吧？” 曦春道：“听说她要到我们学校当老师，但会不会带毕业班，我不知道。” 吴巍怂恿道：“没事，好歹是一个村的。你学习又那么好，就以学习的名义，多找她玩玩。有用没用，咱先抱上她的大腿！” 这事吴巍说得起劲。 但其实曦春听着却犯愁。 因为她干不来。 她本身就脸皮薄，自尊心又强。 让她去抱别人大腿，那是几乎不可能的事。 意识到这一点，吴巍又反悔道：“算了，跟你开玩笑的，当我没说。” 心思机敏的曦春沉默了片刻道：“二哥，你真想娶玉燕姐？” “嗯？”吴巍一凛，紧接着就意识到这是秀春跟她说的，连忙矢口否认道：“我跟你三姐开个玩笑，说个大话而已，你千万别当真。” 其实吴巍怂恿着四妹去攀乔玉燕的关系，最终目的是想跟师父乔五爷搭上。 甭管是拜师，还是合作。 咱手底下得有几个合用的人手。 毕竟今天他放空没活干，并不是一单活儿都没有。 而是活儿太大，他一个大工接不下来。 至于说跟乔五爷搭上之后，能否博得乔玉燕的爱慕，那就是顺其自然的事了。 反正前世，他也不明白自己怎么入了乔玉燕的眼。 这事要不是乔玉燕亲口坦白，吴巍是打死也不会相信。 转天7月23日，日头愈发炙烤。 吴巍赶到北关大桥头的时候，身上已经彻底湿透了。 得亏他把自己的毛巾带来，就手在桥下面的河边，擦了擦身子，这才舒坦些。 回到桥头，湿漉漉的毛巾往脖子上一挂。 起初还觉着有些凉意，很快就热得感觉不到毛巾的存在了。 好在今儿运气还不错，刚蹲了半个钟头，就揽下个不大不小的活来。 这个活儿，是在院子中间加盖一间房。 房间虽不大，十来个平方，却也不是一个瓦匠大工单打独斗能搞定的事儿。 毕竟要上预制楼板，要做防水。 更关键的是，主家姓刘，对工期有要求，要求速战速决，一周之内必须完工。 包括砌墙、上楼板、做防水、刷墙、打地坪。 吴巍接下这个工程。 一是由于他不想再放空一天，二是因为这工程是全包。 主家什么事都不愿意烦，连顿饭都不提供。 顶多提供个做饭的灶台。 想不操心，就得多花钱，这是必然的。 连带着吴巍包下这工程，只要管理得好，那就大有可赚。 多了不说，一周下来，赚个百八十块钱还是轻轻松松的。 跟主家谈妥之后，吴巍转手回到北关大桥头，就招了一个瓦匠和四个小工。 瓦匠姓高，三十来岁，一身小麦色的肌肤，一看就是农村的。 四个小工，倒是来处各异。 俩农村，俩县里的。 至于订做门窗的木匠，吴巍就不单独另招了。 他那点二半吊子木匠功底，派上用场是绰绰有余了。 得亏前世拜师乔五爷学瓦匠的同时，跟着四爷也学了几手木匠。 第12章 人心各异，队伍不好带 在给县里人盖房修房的过程中，经常性地要翻新旧门窗，打个新门窗啥的。 有时候主家不跟吴巍提，自己找了木匠来出半个工，也就出了。 主家真跟吴巍提的话，吴巍就顺手也就帮忙做了。 最后拿包烟，不收工钱，两全其美。 吴巍带人进场之后，先把挖地基这事安排下去。 随即单枪匹马地直奔城东找程老板去了。 可惜抵达城东的时候，程老板送货不在家，吴巍不得已等了一会儿。 等他把程老板盼回来谈了价之后，往回赶，发现家里的地基才刚刚开挖。 当时就有点火冒三丈。 这瓦工和小工中间，没个自己人，真是不行。 他们磨起洋工来，真是一点忌惮都没有。 吴巍收住了火，暗自琢磨着等今晚回去，得在村里招个小工，回头再开掉一人。 安插自己人的同时，来个杀鸡儆猴。 否则，这队伍真不好带。 与此同时，吴家的篱笆院里。 吴秀春刚从菜园子里回来，就见曦春换上了新衣服，怀抱着书。 “四妹，你这是？” 曦春抿着嘴道：“三姐，我去找玉燕姐问问题。” 秀春听着觉着新鲜，但转念一想就品出味来到：“曦春，你真想让玉燕姐当咱嫂子呀？” 曦春不说话，就是默认了。 秀春叹气道：“二哥是很好，可是……” 后面的话，秀春虽然没说出来，但姐妹俩都懂。 曦春只说了一句：“昨晚二哥跟我提的，叫我去抱玉燕姐大腿。” 既然是二哥说的，纵使再荒唐，秀春都绝无二话道：“去吧，去吧，早去早回。” 离家的吴曦春，这一路走得都不咋快。 倒不是热得走不动。 而是她多少还有些怕人，怕生。 结果走到村部才发现，今天村里人都去窑厂和肖家看景去了。 安葬下田虽然没什么好看的。 但闲着也是闲着。 吴曦春步伐不由轻快起来，更何况今儿她穿的还是新衣服。 如此过了村部，乔家大院就远远在望了。 这乔家大院不是什么远古建筑群。 而是乔四爷、乔五爷和乔书记三家，盖在一起的大院子。 清一色九米宽带走廊的红砖红瓦大瓦房。 院子前面，更是一水的自流平，三家连成一片。 俨然一块上好的打谷场和晒谷场。 每逢农忙时，这三家都不用到队里的社场上去。 直接拖到自家门口就打了，而且晾晒都方便。 免去了风餐露宿看粮食的辛苦。 至于人手，那更不缺了。 乔四爷木匠出身，徒子徒孙的不在少数。 乔五爷瓦匠出身，更是不遑多让。 至于乔老六，既不是木匠，也不是瓦匠，没徒子徒孙。 可他是村支书。 村里上上下下愿意帮忙的人，不比两位老兄弟的徒子徒孙少。 走近乔家大院，刚刚鼓起勇气的吴曦春，看着这一幕，立马又变得怯懦起来。 畏首畏尾地不敢上前。 直到乔五爷家的大黑叫了起来，惊动了家里的乔玉燕。 乔玉燕才循声寻摸出来，发现了她：“曦春，你怎么来了？” “玉燕姐，我，我……”吴曦春有些不争气，话还没说出来，脸倒是先憋红了道：“我来找你问点问题。” 家里人都跑出去看景去了。 乔玉燕一人正待在家里无聊呢。 闻言格外欢喜道：“原来是找我的呀！可我听说你成绩挺好的呀，也会有难题？” 吴曦春硬着头皮嗯了一声。 “快来，快进屋里坐。” 乔玉燕热情大方地把吴曦春拉到了屋里，把蝙蝠牌台扇转向她，又从冰箱里拿了根雪糕塞到吴曦春手里。 吴曦春颇有些手足无措。 这奶油雪糕很贵的。 平日里她只能吃得起五分钱一支的糖水冰棒。 架不住乔玉燕屡屡催她派她，甚至自己也拿了一根吃了起来。 吴曦春这才放下矜持，小心翼翼地吃起了雪糕。 “前两天，我还遇见你二哥哩，他帮了我很大的忙。请你吃根雪糕，就当是感谢他了，嘻嘻嘻。” 吴曦春露出个惊讶的表情，然后继续吃雪糕。 “对了，你二哥忙什么呢？这两天村里都在议论说，他没去周家吊唁，也没帮着抬棺下田的，难不成他揽着活了，忙不过来？” 吴曦春一脸愤恨地道：“除了昨天没活，二哥这几天都有活干嘞。而且周胖子停棺头一天，我二哥半夜回来，还特地去祭拜了一番，回到家都一点多了。” “没睡几个小时，四点又起床去县里了……” 说到这里，吴曦春眼泪都流了下来，连雪糕化了都浑然未知。 乔玉燕听着，心里就挺佩服的。 接着转换话题道：“对了，你开学毕业班了吧？年后打算考高中？” 吴曦春连忙挽救了一口即将滴落的雪糕道：“我是想跟玉燕姐一样考个中师，出来当老师。可二哥叫我考高中，将来考大学。” 听了这话，乔玉燕顿时眼前一亮。 想不到那个看起来淳朴实在的汉子，竟有这般远见卓识的一面。 当下附和道：“你二哥说得对，你基础比我好，上高中考大学才是最好的选择。” 吴曦春显然不是没想过道：“可是上大学要好多好多钱，我不想太自私，累坏了二哥……” “行了，先别想那么多。你今天要问我什么题目……” 头一回问题目，吴曦春没敢待太久。 中饭前，任乔玉燕百般挽留，也没留住。 最后乔玉燕没办法，硬塞给她俩苹果，才放她走。 回到村部门口，曦春才放松下来。 村部门口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有的人兜里还揣着从周家或是肖家混来的孝布。 显然是刚从那边回来。 昨儿她和三姐也混了两块孝布回来，全被三姐补在了二哥的白背心上。 天黑吴巍回到家的时候，心情并不怎么畅快。 临时拉起来的队伍，不省心不说。 花钱买饭，也吃得不甚痛快。 不行，这身边必须有个自己人才行。 秀春见状，问了一嘴，但吴巍没有多说。 毕竟这事俩妹妹帮不上忙，说了只会跟着瞎担心，于事无补。 对付口晚饭后，吴巍揣上两包大前门出了门。 可是出了自家的篱笆墙，往家后面的村道上一站，吴巍忽然迷茫了。 第13章 生命里的那一滴蜜糖 都说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 吴巍这临时想找个人手，还真有些无从下手。 作为村里的破落户，吴家家道中落太久了。 仅有的一点人情关系，还随着老爷子和老太太的离世，而日渐疏淡。 至少单靠自己这张脸，怕会不好使。 自己前世倒是招了几个好徒弟。 可那是几年后的事情。 现在找来也不顶事，瓜娃子几个！ 叼着根大前门，思忖间就走到了董大家后面。 暗夜里，冷不丁地传来董大那憨憨的声音道：“吴老二！” “董大，你吓我一跳。”吴巍一个激灵，却仍掏了根大前门丢过去。 结果董大用怀兜住了大前门，却还伸手来拿吴巍嘴上的烟——借火。 吴巍借是借了，却忍不住问了一句：“洗手了没？” 因为这家伙经常性地在屋子后面上了厕所后，跑到村道上来站着。 董大咧嘴一笑：“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要不是这家伙经常上厕所不洗手，还跟自己抢烟抽，还真能临时支应一阵子。 吴巍话到嘴边，又忍住了。 算了，再看看，没准下一个更好。 结果吴巍一路从村东头找到村西头，眼看着窑厂在望了。 找了几个好手，都被婉言谢绝了。 终归是他人微言轻，在村里没个威信，连带着他说的话没人信。 哪怕是给现钱，也没人愿意。 回来路上，吴巍不得不承认，大树底下好乘凉。 乔五爷这个前世的师父，说不定，还得认。 不为学什么手艺了，只为扯师父这杆大旗。 最起码，乔五爷徒弟这个名号，比吴巍俩个字好使。 但登门拜师，也不是说拜就能拜的。 前世秦秀茹使了不少钱，才托上这关系，让自己拜入了乔五爷名下。 如今自己就这么莽莽撞撞地去，没个中间人。 以师父谨慎的性子，怕是也不会认。 况且，仓促拜师，远水也解不了近渴。 回到家里。 曦春见他还是烦乱，眉头依旧能拧出个川字来。 就凑过来说了一句话，登时药到病除。 “二哥，今天我去找玉燕姐了。她还问起你了呢！” “哦，快说给我听听。” 片刻后，吴巍听完。 内容倒也没什么稀奇的，可就跟喝了玉露琼浆似的，满心舒坦。 仰靠在磨盘上，双手枕在脑后，看着满天的星光，美了好半天。 等到秀春的脸蛋挡住了星空，吴巍这才恍然大悟。 他姥姥的，莫非这就是恋爱的感觉？ 而且还是个暗恋！ “二哥，你想啥呢？” “想蜜糖。”吴巍不假思索地道。 “蜜糖啊？”秀春不明就里：“明儿给你买。” “你可买不着！” 吴巍否定了三妹，转而对四妹交待说：“这两天你再去找乔玉燕问问题的时候，找个机会问问她，能不能介绍我给她爹当徒弟？” “啊？还要去呀？” 不等吴巍回应，秀春就跟着帮腔道：“去，你得去。因为二哥这蜜糖不花钱，全指着你了。” 经历这个小插曲，吴巍的郁闷一扫而空。 一觉睡到凌晨三点半。 吴巍提前半个钟头就摸黑起了床。 此时，漫天的星光还在头顶不停地闪烁。 三妹秀春听到动静，慌忙起来烧早饭，边烧边迷迷瞪瞪地问：“二哥，怎么越起越早了？” 吴巍搓了搓脸，强行醒神道：“我包了个小工程，带了几个人，得早点过去。” 秀春哦了一声。 她知道二哥做这事，是要担风险的。 但她丝毫不担心这风险。 她担心的是，自己的提议再次被否决。 “二哥，等家里攒到了二百块钱，先给你买辆二八大杠。我都打听过了，凤凰牌的二八大杠，正好二百块。” 好在这回吴巍没有反对，而是反问道：“现在买，还要票么？” “刚取消了，你不知道呀，二哥？” “那就好。” 因为自行车对他来说，确实是刚需。 尤其是天天县里家里来回跑的情况下。 吃完早饭，吴巍直奔县里刘家。 虽说没能在村里招到人。 但吴巍也想好了。 再观察一天，如果还有小工摆烂偷懒。 那就该辞就辞。 大不了回北关大桥头再找就是了。 反正一周的工期，他有的是机会试错。 结果一天下来，还真有个姓王的敢撞在枪口上来。 当晚收工时，吴巍直接把四个小工叫到跟前，把两天的现钱三块点给对方道：“老王，明天你不用来了。我这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姓王的倒是嘴硬的狠道：“爷我正不想来了呢！” 可他也只能嘴上发狠。 一来，面对人高马大的吴巍，他根本不敢动手。 二来，他是小工，吴巍是大工师傅，天生就矮一头。 看着老王骂骂咧咧地离去，其他三个小工多少有些被吓到了。 小工是来去自如不假。 但干两天，才赶得上人家大工一天。 再这么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干着，根本挣不到钱。 且干且珍惜吧。 临走前，高师傅破天荒地凑过来递了根烟道：“吴师傅，咱们俩大工，配四个小工是最起码的。这少了人，明天活怕是不好干。” 吴巍接了对方的烟，顺手擦亮火柴送回去都：“放心，高师傅，明儿一早我就去北关大桥头招人，绝对耽误不了干活。” 高师傅护着火点着了烟，吸了一口方才喷出来道：“那样最好，回见。” “回见。” 吴巍开除人的这一幕，被主家俩口子看在眼里。 中年男人啧啧道：“想不到这姓吴的师傅看着挺年轻的，管人挺有一套。” 一旁的女人就忍不住心软道：“可他也太绝情了，二话不说，就开除了。就不能好好说，再给人个机会吗？” “妇人之仁！”中年男人痛斥道：“总共七天的工期，已经让他混两天了。再给个机会，让他混到结束？” “好好好，你说得对。吴师傅最厉害，那咱们等等看，五天后这房子能盖成什么样！” 说到这儿，中年男人顿时眉飞色舞地道：“放心吧，一定不会差的。” “不满意，我可不给钱！人，你还得给我打发走。” “包我身上。” 第14章 招谁都可以，就是你不行 就在吴巍满心惦记着明天再招个小工过来时。 有人自告奋勇地找上门来了。 当时吴巍正跟俩妹妹，围着磨盘当饭桌，吃着晚饭。 就听大黄一阵狗叫。 起初吴巍以为是大黄馋了，急得乱叫。 直到门口传来一道人声：“吴师傅在家吗？” 秀春这才道：“二哥，好像来人了。” 这其实不怪兄妹仨人。 实在是这个破落的篱笆院，太久没人登门了。 而且天黑视线不好的，兄妹仨只在磨盘上点了根蜡烛吃饭，连电灯都舍不得点。 根本瞧不见门口的情况。 吴巍在俩妹妹的簇拥下，循声来到门口，才看清楚来人。 “伟民媳妇？” 夜色下，一个熟悉的身影，手足无措地站在那儿。 尽管没有披麻戴孝，但一身素衣加身，看得出来依旧在为肖伟民守孝。 不得不说，心眼子上杨巧巧或许不如秦秀茹。 但不管是年龄，身段还是脸蛋，杨巧巧都更胜一筹。 能娶到这样的漂亮媳妇，肖伟民是有福的。 可惜不多。 “是俺，吴师傅，俺是杨巧巧。” 秀春一见，戴孝之人平白无故地找上门来，当时就觉得有些晦气。 加上这几天，村里风言风语的。 仿佛一夜之间，杨巧巧成了十恶不赦的恶寡妇似的。 但吴巍心里清楚得狠。 杨巧巧怎么样，姑且不论。 但可以肯定地是，秦秀茹绝不像是大家口口中传的那般，善男信女。 好在四妹曦春不迷信，看人也相对理性，轻易不相信村里那些流言蜚语。 让吴巍不至于难做。 “伟民媳妇，进屋坐吧。” 兄妹仨把人让进堂屋，拉亮电灯一看，这寡妇长得挺俊！ 先前还觉着晦气的秀春，当即就挪不动道了。 搬凳子，倒茶，招呼得可积极了。 然而杨巧巧接了凳子，却没有坐下。 而是冲着吴巍，扑通一声跪下了。 这猝不及防地一跪，把兄妹仨都跪懵了。 秀春和曦春连忙伸手去扶。 却见杨巧巧执意跪着道： “吴师傅，俺都听人说了，伟民出事时，是你给扒拉出来的。” “这几天一直忙着处理伟民的后事，没时间登门道谢。” “大恩大德，无以为报，俺给你磕头了。” 听明来意，吴巍伸手拉起了杨巧巧。 这个头，他有资格接受，但没必要。 “伟民媳妇，我也就是恰逢其会。这事换做是任何人，一样会去救的。” 杨巧巧磕不了头。 只能把满心的感激付诸言语道：“俺就知道，吴师傅是热心肠的大好人，根本不像村里传的那样。” 这话，吴巍听着没啥感觉。 反倒让秀春和曦春，倍觉舒泰，登时把杨巧巧引为自己人。 不料吴巍话锋一转：“村里传的那样？村里人都传我什么了？” 杨巧巧自觉失言，一把捂住了嘴巴。 即便如此，秀春也没饶她，再次对她怒目相向。 只是这次的怒目相向，和之前的冷落有着本质的不同。 吴巍看出来了，这仨人都知道。 “伟民媳妇，你说。” 杨巧巧求助似的看向秀春。 可秀春也没办法，只能自己坦承道。 “哎呀，也没什么的啦。他们说你没去周家吊唁，没帮着抬棺下田，忘恩负义什么的。” “二哥，你别生气……” “我没生气。”吴巍平平淡淡地打断道，然后追问：“就这些？” 秀春点点头。 紧接着曦春和杨巧巧也跟着点点头。 吴巍大手一挥，“那没什么，嘴长他们身上，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反正我清者自清。” 随即看向杨巧巧道：“伟民媳妇，时间也不早了。如果没什么旁的事，要不……” 秀春也跟着附和道：“对了，巧巧，以后常来玩。” 然而杨巧巧却没动弹，面露扭捏地道：“吴师傅，其实俺还有一件事求你。” “你说。” “听说你这两天在村里招小工，你看俺行不行？” 吴巍不假思索道：“干小工是体力活，你干不来的。” 杨巧巧蹭地一下站起来道：“吴师傅，俺能行的。俺十六岁就上河工，算一个整劳力了。而且伟民上窑厂之后，家里地里全都指着俺哩。” 秀春也跟着凑热闹道：“这么说来，小工我也能干！” “去，哪儿都有你。” 吴巍先喝退了三妹，这才变着法儿地劝退杨巧巧道：“据我所知，肖家条件不错，而且就伟民一个儿子，怎么会让你出来做小工？” 杨巧巧面露为难，这显然涉及到一些难言之隐了。 吴巍见状，就退一步道：“如果不方便说的话，就算了。” 大不了再找个旁的理由。 总之，叫他一个光棍小伙子，成天带着个俏寡妇，上县里干活揽工。 村里人指不定怎么说闲话呢。 更关键的是，前世杨巧巧怀了肖伟民的遗腹子，后来生下来了，而且和肖家老两口一起把孩子养大。 他现在冒然把人招了，回头重活累活一干。 把人干流产了。 肖家老两口，不得找他拼命？ 毕竟这可是肖家唯一的血脉了。 想到这里，吴巍不打算追问肖家的家事隐秘了，干脆直接摊牌吧。 “秀春，曦春你俩先出去，我有话要跟伟民媳妇说。” 俩妹妹不情不愿地出去了。 但却没走出多远。 直到吴巍喊了声道：“走远点！” 这才气哼哼地把脚跺得砰砰响，但确实是越走越远了。 “吴师傅，你听俺说……” “伟民媳妇，你先听我说。” “说实话，我不能用你，是为你们肖家负责。” “肖伟民现在人没了，肖家老两口就指着你这肚子争口气。这时候，你跟我做小工，万一磕着碰着，我担不起这责任。” 一席话，听得杨巧巧懵然之余，又羞又急。 看来想要跟着吴巍做这份小工，有些事儿是瞒不住了。 一念至此，杨巧巧反而坚定下来道：“吴师傅，如果俺没怀孕，是不是就能干小工？” 吴巍斩钉截铁：“当然，你过段时间去医院查查。真没怀的话，我绝无二话。” “不用查，吴师傅！”杨巧巧叹了口气道：“说出来不怕你笑话，伟民他不能生孩子，甚至不能洞房！” 第15章 第一次拜师，结果就这？ 风水轮流转。 这下轮到吴巍懵了。 如果肖伟民不能生育，那前世的遗腹子从何而来？ 想到这个问题，吴巍觉着自己的cpu都要被干烧了。 什么狗血的绝世隐秘，叫自己给碰上了？ 自己不过是想招个小工而已。 杨巧巧是越说越停不下来。 “吴师傅，你不知道。俺是通过换亲嫁给伟民的，俺家住在前庄村，家里穷，俺哥拿不出彩礼，只能通过换亲找媳妇。” “你也知道，伟民家条件不差。伟民要是没这毛病，怎么会答应换亲？” 合情合理。 吴巍无言以对。 而且这正解释了，为什么肖伟民新婚蜜月都没过完，就到窑厂做工了。 很多事情一通百通，豁然开朗。 不仅如此，吴巍还想通了一个关键。 前世的遗腹子，既然不是肖伟民的种，却能在肖家生下来。 这意味着，肖家老两口知道这是谁的种，而且全盘接受了这件事。 由此一来，孩子的父亲是谁，答案呼之欲出。 肖老头子！ 公公跟儿媳妇？这特么叫扒灰！ 可怜眼前的杨巧巧根本不知道，等待她的将会是怎样灰暗狗血的人生。 犹自满心期待着说：“所以俺没怀孕，吴师傅，你不用担心，尽管使唤俺。” 吴巍叹了口气道：“村里人都说，以你的条件，想改嫁很容易。你怎么不直接找个好男人改嫁，何苦来受这罪？” 杨巧巧欣然道：“俺当然想啦！但在此之前，俺得先赚钱，把哥哥的彩礼补上。” “公公说了，想改嫁，他不拦着。但两家当初是换亲，才没收彩礼。如今肖家竹篮打水一场空的，不能赔了夫人又折兵。” “所以俺才来找吴师傅，想跟你一起干小工挣钱！” 事已至此，吴巍还能说什么？ 他虽然不是什么救世主，却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眼前这个跟三妹一般大的姑娘，一步一步地陷入那样的深渊，一辈子黯淡无光地生活下去。 “既然这样，明天你来吧。四点钟，我从家里出发。” 杨巧巧感激得又要当场下跪。 被吴巍拦住之后，只能不停地鞠躬。 然后满心欢喜地离开，刚出了堂屋，却又回头恳求道：“吴师傅，刚才说的那些话……” “放心，我不会乱说的。” “那俺走了，吴师傅。” 送走杨巧巧，吴巍回过头来，就被秀春和曦春堵住了。 但他什么也没说。 转天一早，三点半，吴巍在东厢准时醒来。 昨夜阴晴不定的，他没敢睡在外面。 洗漱之后，就听见大黄一阵狗叫。 估摸着是杨巧巧到了，推开大门一看，却没见着人影。 但大黄不可能胡乱叫的。 乌漆嘛黑的，吴巍只能喊了一声。 果然下一刻，菜园子里有个人影直起腰来道：“吴师傅，俺在这里。” “你在那儿干什么？” “闲着没事，拔拔草。” 上县里的路上。 吴巍像平日里一样，走路飞快。 回头一看，却发现扛着铁锨的杨巧巧竟然也能跟得上，丝毫不落下风。 等到了县上刘家。 二话不说，抢着干活。 卷的另外仨小工叫苦连天，偏偏拿她没办法。 毕竟谁忍心对一个俊俏能干的小媳妇翻脸？ 如此一来，另外仨小工，别说像昨天老王那般摆烂偷懒了，就连愣一愣神都不敢。 进度一下子加快许多。 不仅如此，等到中午吃饭时。 一众糙老爷们，发现今儿的饭菜看着和前两日没什么区别。 可却莫名地可口、下饭。 以至于言语不多的高师傅，都对吴巍竖起大拇指赞道：“吴师傅，眼光不错！” 转眼两天过去。 7月26日晚上，吴家的篱笆院里。 工程进度过半，吴巍胃口不错，不由多吃了一碗红苕粥。 冷不防四妹曦春提起道：“二哥，你拜师的事儿，玉燕姐帮你问了，但五爷没答应。” 吴巍脑子嗡的一声。 师父不收徒弟，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他老人家看出了自己的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他幺闺女身上？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不等他追问，吴秀春就叹了口气道：“二哥，你拜个师，礼也不送，面也不露的。你叫五爷咋个收你嘛！” 这话说得有道理。 印象中，师父乔五爷不是那种嫌贫爱富的人。 却是个尊师重道的老家伙。 有些礼他可以不收，但你不能不送。 吴巍思忖着道：“等咱先把车买了，回头攒下钱，我就登门拜师去。” 曦春却不明不白地追问：“二哥，你现在瓦工活干得挺好的，像样的大师傅，还要拜师是为什么嘛？” 吴巍懒得搭理她：“小孩子家家的，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二哥！” “吃饭。” 与此同时，三队的肖家。 肖伟民的父亲肖德财吊着个三角眼，冲老伴贾氏递了个眼神。 贾氏虽不情不愿，却仍旧从盘中夹了块炒鸡蛋，放到杨巧巧的碗中道：“巧巧，这两天小工干得怎么样？苦不苦，累不累？” 杨巧巧不假思索地道：“谢谢娘，不苦，不累。而且吴师傅对俺可照顾哩，工友们也都很和善。放心吧，娘。” 儿媳妇都这样说了，贾氏不想再多问。 但被肖德财拿眼一瞪，又畏畏缩缩地张口道：“巧巧啊，其实你看，咱家条件也不错。不差你那一天一块两块的，是不是？只要你安安分分的，别总想着离开这个家，俺们会把你当亲闺女对待的。” 杨巧巧刨饭的动作为之一顿。 贾氏这话，她听着，不是头一回了。 刚开始没觉着有什么大毛病。 可听得多了，也咂摸出些许味道来。 怪不得每回跟吴师傅说起家里的事情时，总觉得吴师傅话里有话似的。 回头一看，正迎上肖德财的热切眼神，杨巧巧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但她什么也没说。 只是默默地吃完饭。 默默地洗了锅碗瓢盆。 默默地进了房间。 默默地反锁了房门。 默默地在枕头底下藏一把剪刀。 墙上的肖伟民还在冲着她笑。 但在杨巧巧的内心，离开这个家的决心，从未如此坚定过。 第16章 你人这么好，不愁找老婆 转天就是27号。 刘家小房子工程的第五天。 上县里的路上。 杨巧巧走得特别安静，一言不发。 不复往日的欢快。 以至于吴巍几次不得不停下来等她。 这样耽误下去，可不行。 二十里路走下来，起码迟上半个钟头。 吴巍二话不说，一声断喝：“杨巧巧，跑起来！” 与其精神内耗，不如肆意奔跑。 杨巧巧有点当头棒喝的感觉，回过神来，想要解释什么。 却见吴巍已经大踏步地跑出了很远。 一咬牙，什么也不想了，撒开腿就追。 很快追上了吴巍，齐头并进。 但下一刻，吴巍就果断加速，再次拉开距离。 杨巧巧只能甩掉刚泛起来的纷繁杂念，紧咬贝齿，再次发足狂奔。 在这般反复拉锯的你追我撵之中。 不仅耽误的行程补回来了，而且俩人越跑越快，越跑越轻松。 杨巧巧不知道这是多巴胺分泌作用的结果。 她只觉得，从昨晚开始，压在心上的千斤巨石，不知不觉就被卸下来，丢掉了。 至于丢在哪儿，她不知道。 这不重要。 只是每次跟吴师傅齐头并进的时候，杨巧巧发现，自己才刚刚到他肩膀头的位置。 就挺沮丧的。 其实杨巧巧个头不矮。 以吴巍瓦匠的眼光目测过去，起码一米六五到一米六八之间。 这在八零年代的女人之中，甚至算得上高的了。 不然也不能十五六岁就替家人上河工，而且能算整劳力。 就这样，一直跑到北关大桥在望，二人这才停下来。 最后这几里路。 哪怕是杨巧巧恢复之前的安静和心事重重，也耽误不了事。 然而，吴巍意外地发现。 杨巧巧并没有。 她又和之前一样，紧跟着自己，一步不落。 连带着怀里的俩兔子也活泛起来。 不仅如此，甚至还兴匆匆地提议道：“吴师傅，明天你接着带俺跑吧！” 吴巍点点头。 这十八九岁的小媳妇跑起来挺好看的，何乐而不为？ 更何况，距离买二八大杠也用不了多久了。 就算天天跑，也跑不了几天了。 八点来钟。 当第一块楼板被吊装上墙，刘家人终于出面，拿了六包大前门出来。 不仅寓意着六六大顺，而且六个人手，一人一包。 连杨巧巧都有。 当然杨巧巧没要，她已经没了男人，又不想带回去给肖德财。 所以转手就塞到了吴巍的兜里。 吴巍接了喜烟，冲中年男人，拱手说了些吉利话。 然后带人继续忙活，一鼓作气，在午时之前，把预制楼板全部吊装到位。 中饭时。 高师傅端着饭碗凑过来道：“吴师傅，按照今天这进度，最迟明天就能完工，那我后天就不过来了。” 这是为了给吴巍省一天工钱，先示个好。 吴巍也顺水推舟道：“行，高师傅，明晚跟你结账，咱们合作愉快。” 高师傅敲了敲饭碗道：“跟你合作挺愉快的，最起码在别处这饭菜就吃不到。下回再有这样的工程，你尽管找我。” 吴巍对对方印象也不错，欣然道：“行，你给我留个联系方式，有活我一定找你。” 转天28号傍晚。 刘家的小房子顺利竣工。 俩口子里里外外地看了好几回，越看越喜欢。 中年男人得意洋洋地道：“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不仅提前一天完工，而且这房子也盖得比别人家漂亮、敞亮。” 女人不得不承认道：“算你没看错人，我很满意。” 中年男人忍不住叉腰了：“那还不把人吴师傅的包工钱结了？” 女人连忙点头道：“对对对，我这就去拿。” 片刻后，吴巍当着刘家嫂子的面，点清了包工钱，就听刘家嫂子问起道：“吴师傅，你手艺这么好，能力也不错，孩子多大啦？” 这问题问得，就很跳跃。 但吴巍没有多想，脱口而出道：“嫂子，我还没讨到媳妇嘞。” 刘家嫂子俩眼一亮：“啊，真的吗？” 说着，目光不停地瞥向院子里的杨巧巧。 吴巍无奈地解释道：“嫂子，那是我同乡的媳妇。最近同乡刚出了事，我这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咯。” 刘家嫂子更是对吴巍高看一眼道：“你有手艺，人又这么好，肯定不愁找老婆的！” “借您吉言嘞，嫂子。” 工钱是按照之前说好的包工价给的。 并没有因为提前一天完工，就克扣掉一天的工钱。 于是在当场给高师傅和四个小工兑付了工钱之后，吴巍手里的余钱，刨去应付程老板的材料钱，以及自己的工钱，比预期还多了不少。 拿了工钱的高师傅和另外仨小工，千恩万谢地离去。 高师傅这边，吴巍已经留了联系方式。 另外仨小工，也再三表示有活还愿意来，但吴巍却没留他们的地址或电话。 毕竟小工这种工种，并不稀缺。 日后去北关大桥头招工时，遇得上就用，遇不上就算。 不强求。 大工小工尽皆散去。 离开刘家时，就剩下吴巍和杨巧巧俩人。 干了四天的杨巧巧，一共挣了六块，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饶是如此，她也很满足了。 但刚离开刘家没多远，吴巍就又递过来一张两块道：“这是你几天做饭的补贴，刚才当着大家伙的面，不好当面给你。” 杨巧巧连连摆手道：“不用的，吴师傅，俺不要。捎带手的活，怎么能要工钱？” 吴巍反问：“你哥的彩礼是多少？” 杨巧巧不由低下了脑袋：“五百块。” 苟日的肖德财。 儿子一条命卖了三百块，闺女彩礼却敢要五百！ 典型的欺软怕硬。 吴巍在心里暗骂了一句，嘴上却道：“这么大一笔钱，单靠你一天一块半工钱，得挣到什么时候去？” 杨巧巧嘴唇抿的发白，却依旧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吴巍没办法，就亲手往她兜里塞。 一天活干下来，两身臭汗的，也顾不上什么授受不亲了。 结果杨巧巧又把钱塞回来。 俩人你推我搡地，最后闹了个大红脸，把那两块钱都要揉烂了。 吴巍才不得不叫停道：“打住，这两块钱算你放我这儿的，你有需要，随时可以拿去用。” 杨巧巧心里一动：“要不俺这六块钱，你也帮俺收着得了？” 第17章 数钱的快乐，前所未有 吴巍没有多问，伸手就把杨巧巧手里还没焐热的两块钱，接了过来。 跟先前的两块钱合并在一起道：“现收到杨巧巧的工钱八块钱，特此证明。” “六块！” “八块，钱在我手里，我说八块就八块。” “六块！” “再不听话，小心我下个工程扣你工钱！” “那也是六块。” 争着争着，杨巧巧忽然不说话了。 吴巍转头一看，这女人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了。 女人流眼泪的原因有很多。 譬如第一次领工钱，第一次看到希望，第一次…… 所以吴巍就没有多问。 前世他就是问得多了，才被秦秀茹不停地pua，干各种不情愿的事。 就这么默默一直往城东走，杨巧巧默默地跟。 走到半路，杨巧巧发现这不是回村的方向，这才问道：“吴师傅，咱们这是去哪？” 吴巍头也不回地道：“去城东运河码头，找条过路的船把你卖掉，省得你在我跟前哭哭啼啼的。” “那俺以后保证不哭了。” “晚了，我决心已定。”吴巍继续不停地走，回过头来看着杨巧巧道：“还不快跑？真等我把你卖了？” 杨巧巧却只知道傻傻地笑：“俺不信。” 即便眼里噙着泪花，也还是保持微笑。 片刻后，二人真的抵达城东码头。 杨巧巧有些慌了。 尤其是看到吴巍跟一个老板有说有笑地，手上点着钱，甚至还回头看了自己一眼。 她的心直往下沉。 难怪吴巍要多给自己两块钱！ 可惜两腿却像是灌了铅似的，动弹不了。 她不是跑不快。 而是她不愿相信，这个刚刚拉了自己一把的男人，会转手把自己卖了。 她执拗地想知道结果，哪怕是冒着被卖的风险。 片刻后，吴巍去而复返。 刨去跟程老板结算的材料钱，再撇开杨巧巧暂存在他这里的八块，此时他的身上还余八十六块。 加上放在三妹那儿的存款，二八大杠是到手了。 结果吴巍走出了一段路，才发现杨巧巧没跟上来。 回头一看，这个小媳妇还站在原地未动。 就不耐地嚷了一声：“走啊！” 杨巧巧颤颤巍巍地问：“去哪儿？” 吴巍无奈失笑。 能问出这话，看来是真把卖她的玩笑当真了啊。 当下就有些没好气地道：“回家！人家老板不要你，你只能继续跟我打工。” 杨巧巧顿时眉开眼笑。 撒奔儿地追上来，胸前俩兔子欢快地差点要从怀里蹦出来。 回到桃园村，吴巍把八十六块钱，直接拍在三妹秀春面前。 秀春不由一愣：“二哥，哪来这么多钱？” “凭本事挣得呗！” 看书的曦春也循声望过来。 寻常十块二十的，不太能引起她的注意。 但今天是八十多块，看的她眼镜都要掉地上了，如果她有的话。 于是俩妹妹凑在一起，看着那一堆大团结，四目发亮。 吴巍得意之余，故作嫌弃道：“瞧你们那没出息的样子，二哥我今后还会挣八百、八千、八万块！趁早做好心理准备吧，免得到时候吓死你们。” 对于二哥的嫌弃，秀春丝毫不以为意。 冲手心啐了口唾沫，迫不及待地拿起那堆大团结，欻欻地点了一遍。 很快呀。 点完曦春拢了拢齐耳的学生头道：“三姐，我没看清。” 秀春也不扭捏，果断道：“那就再点一遍，这回你看清楚咯。” 于是这一遍，秀春点得极慢，跟电影慢镜头似的。 吴巍靠在门前，点了一根大前门，任由她们姐俩胡闹去。 难得高兴。 姐妹俩一连点了三回后。 秀春这才把今天这笔钱，跟家里的存款放到一起，重新按照面额排列理好道：“二哥，咱家存款共计二百一十九块六毛，明天上县里买车吧。” 吴巍点头：“行，你跟我一道去。” 曦春当即道：“二哥，我也要去。” 吴巍反问道：“二十多里路，你走得下来吗？” 曦春顿时退缩了。 她刚想着回来能坐车，却忘了去的时候，得先走上二十来里路。 二十来里，一万米，曦春想想就发愁。 可这样的路程，二哥每天要跑一个来回。 一想到这里，曦春学习的动力直接拉满。 不仅如此，她还暗自决定，明天继续去找玉燕姐问问题。 既然决定了去县里买车，那明天就无需起得太早。 毕竟去早了，店里不开门，也是白搭。 然而杨巧巧却不知道这些。 她一如既往地三点半钟，来到吴巍家地里干活。 结果这一干，就干到了五点来钟。 天蒙蒙亮时，屋里才有了动静。 吴秀春揉着眼睛出门来抱柴火时，才发现她。 “巧巧，二哥今天去县里买车，不用那么早。他没跟你说么？” 杨巧巧只顾着挠头微笑。 其实吴巍跟她说过，叫她不用那么早了。 倒不是因为买车。 而是由于今儿要回北关大桥头揽工，没必要起那么早。 但杨巧巧宁愿来这边拔拔草，挖挖地，没活找活干，也不愿在那个令人窒息的家里，多待上一秒钟。 此时吴巍正在水缸边上，刷牙洗漱。 有了自己的牙刷和毛巾，洗漱都有了仪式感。 闻声就含着牙刷来到篱笆院外道：“巧巧，进来歇会。活儿都干完了，你叫秀春干什么？” 其实秀春本来就很勤快。 只不过是前阵子连日暴雨，地里耽搁了一阵子。 加上暴雨初晴之后的报复性长草。 没来得及锄草而已。 不过被吴巍这一招呼，杨巧巧也就扛着铁锨回了篱笆院。 眼见一大早的院子没扫，立马找来扫把开始扫地。 眼里都是活，一刻不得闲。 等到吴巍洗漱完毕，一转眼，屋里屋外也变得干干净净。 杨巧巧则盯上了手压井，一上一下地干劲十足，誓要把水缸里的水压满。 不多时，秀春把早饭烧好了，曦春也跟着起床了。 这时候，杨巧巧却躲到外面去了，生怕别人让她吃早饭。 尽管这早饭也不过是红苕粥而已。 吴巍出门找了一圈，才在家后的地里，看她攥着一把浸湿的稻草，在给黄瓜架秧子。 “跟我回去，吃口饭。” “你要不去，下回别来我家干活了。” 第18章 你打你算盘，哥只想搞钱 看着杨巧巧跟在自家二哥身后，那低眉顺眼的样子。 吴秀春不由眼前一亮。 相比于二哥心中白月光乔玉燕的高不可攀，眼前的杨巧巧就接地气多了。 不仅人勤劳肯干，而且这人才也漂亮。 加上又没生养过。 虽说有个寡妇的名头，那也不算辱没自家二哥。 当然，搁在老爷子老太太还在世那会儿，指定是不能同意的。 因为老爷子每个月还有固定的离休工资，家庭条件也不差。 可惜这离休工资没领几年，老爷子就撒手西去。 家底不仅没攒下多少，反倒因为二老的相继住院，花得一干二净。 眼下家里这一穷二白的条件，二哥能娶上媳妇就谢天谢地了。 还挑个什么劲？ 然而四妹吴曦春却不这么想。 这些日子二哥的努力和成果，她都看在眼里。 从砖窑厂回来才十天，就赚了上百块的工钱。 假以时日，二哥一定能一飞冲天。 到那时，把玉燕姐娶回家，也不是多么遥不可及的事。 而且通过几次跟玉燕姐的接触，吴曦春也发现了。 只要是说起二哥的事，玉燕姐眼里总是亮晶晶的。 那种欲遮还羞的着迷，有时候连曦春自己都想不明白。 对于俩妹妹心里的算盘珠子，吴巍是毫不在意。 他现在唯一在意的，就是搞钱！ 虽说这年头做生意还有这样那样的限制，但做手艺活不在这些限制之列。 回到堂屋。 吴巍当仁不让地往主位上一坐，尽显一家之主风范。 等他捧起了最大的海碗，秃噜一口满心腻歪的红苕粥。 秀春和曦春这才端起小一号的海碗，开始吃饭。 洗完了手，正冲身上抹手的杨巧巧，毫无疑问地端起剩下那一碗粥。 然后人往门口一蹲。 尽显弱小、可怜又无助。 接着吴巍的筷子，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 吓得俩妹妹一愣神，杨巧巧也蹭地一下站了起来。 “苟日的肖德财，在家里都不让你上桌吃饭？” 吴巍由此判断，实在是看着杨巧巧刚才的动作过于熟练，连一丝犹豫都没有。 这只能是在肖家留下的习惯。 除此之外，别无其他可能。 眼瞅着吴巍怒发冲冠，杨巧巧嘴里还含着一口粥，说不出话来。 只能不停地摇头，顺便把粥一滴不剩地咽下去。 才道：“不不不，最近都上桌吃饭的。” 这话确实不假。 吴巍也信了，因为他知道杨巧巧不会说谎。 只是杨巧巧上桌吃饭这事，也是在肖伟民安葬之后，才有的待遇。 起初杨巧巧觉着是公公婆婆爱屋及乌。 后来在吴巍连番敲打追问下，她才算是明白过来。 以至于如今在肖家，上桌吃饭，都不如之前不上桌吃饭来得自在。 短暂的小插曲过后，早饭很快吃完。 毕竟没多少干货。 每人一碗稍稠一点的粥，就已经算是不错了。 随即留下吴曦春一个人看家。 其实也没什么可看的，因为现金都被吴秀春揣身上了。 吴巍带着三妹和巧巧出发去县里了。 饶是如此，仨人抵达县里的时候，依旧很早。 此时，县里的主干道幸福路上，却还没什么人。 吴秀春依旧死死地攥着手帕包，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怀揣巨款似的。 不过吴巍一直留神看着。 自打取消自行车票之后，县里卖二八大杠的地方，就从原先两处地点增加到了三处。 在县供销社和县百货公司之外，又多了一家人民商场。 恰巧都坐落在这条幸福路上。 此刻幸福路上没什么人，因为各家店面都还没开门。 城里的人，刚刚从沉睡中醒来，正在家里，或在街头巷尾吃着早餐。 尚未出动而已。 十多分钟后，幸福路上渐渐地人多了。 县里的人们开始从街头巷尾地，骑着自行车幸福地冒出来，在幸福路上幸福地奔驰。 看得吴秀春一脸艳羡：“城里人骑车的真多哎！就这一会过去的自行车，比咱全村加起来都多。” 杨巧巧没说话，但俩眼里的向往已经出卖了她的内心。 吴巍抬眼看了眼远处的百货公司大门，强忍住抽一根大前门的冲动。 继续低头等待。 终于，伴随着一声哗啦啦的拉门声。 百货公司的大门没开，它斜对面的县供销社倒是先开了。 吴巍蹭地一下起身，一马当先地穿过马路道：“走，过去看看。” 吴秀春和杨巧巧立马兴致勃勃地跟上。 吴秀春有这般的劲头，可以理解。 但杨巧巧也会这般，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不过看到吴巍走得如此大步流星，她就是莫名地感到心情愉快。 供销社里的售货员，还是一如既往，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 吴秀春有些气不过，被吴巍拉住了。 问了问凤凰二八大杠的价格，二百零八块，一分都不能少。 跟三妹打听到的价格差不太多，但吴巍依旧打算货比三家，先看看再说。 正准备扭头离开，吴巍忽然瞧见，凤凰车旁边就是乔玉燕同款，全盖瓦的二六坤车。 一问价格，二百六。 比二八大杠还贵。 敢情女性经济从这年头，就已经开始冒头了。 吴秀春听见二哥有此一问，还以为是为她将来出嫁陪嫁而问。 心里倍觉暖心的同时，暗下决心，将来出嫁一定不要嫁妆，不给二哥添麻烦。 如果非要陪嫁，她宁愿不嫁。 而杨巧巧对此就没有多想。 因为她傻傻地，怎么也想不明白，吴巍为什么会打听一辆坤车的价格。 而且还那么贵！ 三人出了供销社，穿过马路就进了刚开门的百货公司。 百货公司的售货员态度倒是不拽，可价格拽的狠。 二百二十块，直接比供销社贵十二块。 不过多出这十二块，人家也多了一项服务，代办自行车证。 饶是如此，那也贵得离谱。 因为吴巍记得，一本自行车证，连同钢印带本子，也不过一块来钱。 要不起，要不起。 仨人出了百货公司，扭头钻进了人民商场。 这回总算是没白来，人民商场标价二百零二块六毛。 有零有整。 吴巍一拍板，拿下！ 第19章 无利不起早，竟然来说媒 这价格倒挂，也算是出乎吴巍的预料了。 但这人民商场刚开业不久，客流明显少于县百货公司和县供销社。 老百姓的消费习惯还没扭转过来。 被迫低价，也是可以理解的事。 吴秀春翻开手帕，反复把钱点了三遍，才把二百零二块六毛交了出去。 开了发票，推了车子。 吴巍试了试龙头和前后台的气，确定没问题。 就在人民商场的门口，抬脚一跨，就稳稳地把车子支在地上。 扭头对三妹和巧巧道：“上车，去办证。” 吴秀春却疑惑道：“二哥，你会骑么？” 吴巍俩眼一瞪：“怕我摔着你？” 吴秀春把嘴一嘟，“我有点怕，还是坐在后面吧。” 随即对巧巧道：“巧巧，委屈你坐前面咯。” 三妹要不说后头这一句话，吴巍看不出来她是故意的。 可怜杨巧巧傻傻地，满脸通红地钻进吴巍的怀抱，半边屁股往大杠上一倚。 整个人顿时坐也坐不稳，站也站不直。 吴巍打眼一瞧，三妹出的什么馊主意！ 不知道杨巧巧屁股大，坐这大杠上够呛禁得住，不往左边滑，就往右边坠的。 等到吴巍把稳车把龙头，用力一蹬。 好家伙。 吴巍发现，不仅大杠禁不住杨巧巧的屁股，车把也承受不住杨巧巧的胸脯。 反正以他的角度看下去，压根看不见车把上的铃铛。 只能凭着印象，伸手去车把上摸索。 这一摸，不免就摸到些别的…… 可幸福路上人来人往地，他不得不摸着铃铛打铃。 好在很快，二八大杠一拐，拐入一条小巷子。 片刻后出现在东大街上。 东大街上有个派出所，正负责自行车办证这事。 等到出示发票，展示了新车之后，从头到尾，也没要十分钟，一本崭新的自行车证就办出来了。 小红本，塑料壳。 挺像是那么一回事的。 工本价总共一块二，百货公司敢收十二块。 真他娘的坐地起价。 从东大街派出所离开时，吴巍像刚才一样支好车子。 杨巧巧却有些扭捏道：“秀春，你左前头吧？” 正当吴巍以为三妹指定会百般推辞，不坐前头的时候，不料吴秀春却一口答应下来。 不仅答应下来，而且往前杠边上一站道：“巧巧，我知道坐大杠上不舒服，刚才委屈你了。” 一听这话，都已经坐到后座上的杨巧巧又下来了。 一把扯过吴秀春道：“还是你来坐后边吧，我坐大杠上没有不舒服。” 言罢还追加了一句：“真的。” 吴巍明显能看出三妹绷着笑，却依旧见她认真地追问：“真的吗？” 傻傻的杨巧巧把脑袋点得格外用力：“真的！骗你是小狗。” 完了，自己这前杠上载了条小狗。 好在没过多久，出了县城，路上车流和行人就少了一半以上。 吴巍捏着车把的手，不用总往铃铛上蹙摸，也就不用时不时地触碰那沉甸甸的软肉了。 腿着回去俩个钟头的路程，二八大杠一路飞驰，只需要四十分钟的时间。 就这还是在路不好，以及车载了俩姑娘的情况下。 回到家中，大门紧锁。 看样子曦春已经去找乔玉燕了。 秀春打门旁边的砖头底下摸过钥匙，打开家门。 杨巧巧摸过放在家里的铁锨，就准备跟吴巍掉头回去。 去北关大桥头揽活。 结果却被吴巍叫停道：“先别忙着走，我先做个东西。” 杨巧巧不明就里，就见吴巍拿着老虎钳，把一根铅丝，从中剪断，分别在前叉和后叉上箍了个圈。 随即把她肩上的铁锨拿过来，往俩圈里头一套，正正好。 即不碍事，又方便携带。 就在这时，正在门口菜园子里忙活的吴秀春忽然慌慌忙忙地跑回来道：“二哥，大姐回来了，快把车子推屋里，别让她瞧见。否则她又该动歪脑筋了！” 吴巍二话不说，把脚蹬子一踢，直接把全新的二八大杠推进了黑乎乎的灶房里。 靠在外面看不见的角落里。 大姐吴淑春在城里过惯了，娘家这脏乎乎的灶房，她是指定不会进来的。 所以新车放在那里，绝对安全。 说时迟，那时快。 眼瞅着吴淑春迈着小碎步，打乡道的石子路上拐下来了。 进入了村里的泥巴路，走起来一脸嫌弃，左踮右跳，跟跳舞似的。 俩孩子的妈了，还嫌这嫌那地，像个小公主。 杨巧巧看不懂吴巍兄妹俩这操作，只知道一时半会走不掉，干脆躲到家后面的菜园子里，继续给黄瓜架秧子去了。 不多时，吴淑春出现在家门口。 菜园子低头忙活的吴秀春，不能再继续装作没看见。 抬起头来，没好气地道：“大姐，你怎么来了？” 吴淑春当即叉起了腰，摆出了大姐的架子道：“老三，怎么跟我说话的？好歹我也是你大姐，咱娘的一母同胞！” 吴秀春撇撇嘴。 纵使她对大姐有诸多不满，也不至于一见面就呛呛上。 眼见老三哑了火，吴淑春愈发得意地摇摆着脑袋，右手当着蒲扇扇风道：“再说了，我这回过来，可是给你二哥说媳妇，给咱老吴家延续香火的。” “你敢对我龇牙咧嘴地，信不信我现在掉头就走？” 一听给二哥说媳妇，吴秀春态度立马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就算她心中属意杨巧巧做二嫂，但也想看看，城里的大姐会不会说个更好的。 毕竟平白无故地，她也不想自己二哥受委屈。 “大姐，你不早说，快进屋坐。咱家的甜瓜熟了，我给你摘一个尝尝。” 吴巍一瞧那甜瓜的个头：你还不如摘根夏黄瓜，起码那是真能吃。 至于杨巧巧架的黄瓜秧子，那是秋黄瓜。 不过话说回来，这一哄，确实把吴淑春哄得满意了，在堂屋里坐下来道：“这还差不多！” 接着吴淑春开始四处蹙摸，看看这家里又添了什么，能不能带走。 毕竟辛辛苦苦来一趟娘家，不能空着手回去。 吴秀春在盆里摆弄着香瓜，洗去那表面的泥垢，反复地洗着，就是不拿出来。 嘴上却催促着道：“大姐，你快说，给二哥介绍的媳妇，是个什么样的人？” 第20章 图你好说话，图你从不走空 吴秀春一追问，吴淑春那架子立马就端了起来。 而且一开口，就先捡好的往外倒。 “这个女方，人才绝对漂亮，而且不要彩礼，就图你二哥这个人！” 听起来就跟天上掉下个七仙女似的。 即便是七仙女看上的牛郎，好歹家里还有头智慧的老牛。 可自家是啥都没有呀。 所以吴秀春兀自不信道：“丝毫不嫌弃咱家这情况，不嫌弃我哥还有俩妹妹要供？” 吴淑春理直气壮地摇摇头。 因为女方确实是这么跟她说得，听得她以为是弟弟走了狗屎运，摊上这么天大的好事。 可吴秀春却愈发人间清醒。 出其不意地确定道：“看来女方对咱家这情况了如指掌，不可能是城里人吧，大姐？” 吴淑春不由乱了阵脚，不得不承认道：“确实不是城里人，是你们桃园村的。” 吴秀春角度愈发刁钻道：“咱桃园村的女方，何苦绕那么大弯子，跑到城里去找你说媒拉纤？她是图你好说话，还是图你从不走空？” 被说到了痛处，吴淑春忍不住有些跳脚道：“老三，我好歹是你大姐，你就是这么看我的？” 这感情牌打的，吴秀春压根无动于衷：“大姐，还用我看吗？你平时不就这么做的？‘ 随即不等吴淑春支支吾吾地无言以对，就挥挥手道：”行了，说正事吧。到底是谁，这女人还有什么问题？” 吴淑春的架子顿时有些端不住了：“女方年纪有点大，跟我差不多，而且带着孩子，刚没了男人，是个寡妇……” 说到这里，门外的吴巍听出头绪来了，“是秦秀茹吧？” 被弟弟一语道破，吴淑春激动地连连点头，以为这事又有门了。 结果吴巍斩钉截铁地道：“谁都行，就她不行。大姐你回去告诉她，让她别动这些个歪脑筋了。” 吴淑春正要问一句为什么。 就听旁边的三妹火力全开：“大姐你怎么想的？秦秀茹带着俩孩子，要嫁给我哥，你觉着这是什么好事？” “她是想让我哥去当这个后爸，给不给咱们老吴家延续香火先不说，我哥得先养活她那俩孩子。养熟了还好，养不熟，将来就是俩白眼狼！” 这话还真叫秀春说对了。 前世吴巍掏心掏肺的，确实养了俩白眼狼。 当然这一点，也是老大吴淑春觉得拿不出手的地方。 被三妹如此抓住不放，吴淑春顿时绷不住道：“我倒是想给他找个黄花大闺女，关键是这家里，甭说是三转一响了，连辆二八大杠都买不起，你叫我上哪儿找？” 一听这话，吴秀春立马就翻起了旧账。 “大姐，你还知道这家里穷呀？” “当初爹娘生病住院的时候，你但凡拿点钱出来，这家里至于穷成这样吗？” “爹离休这么些年，拿的离休工资，一半给你做嫁妆了，让你风风光光地嫁进城，生怕你被人瞧不起。” “另一半说是留给二哥盖新房娶媳妇，到头来都被二哥投到医院里去，无怨无悔。” “二哥这么做是他的孝心，应该的。你呢，你的孝心呢？叫狗给吃了吗？” 听到这话，院子里的大黄连忙把脑袋扭向院外。 谁吃那玩意？ 这锅咱可不背。 吴淑春顿时有些破防，气急败坏地道：“行，今天我就不该来，好心叫你们当成驴肝肺！我走，我走还不行吗？我倒要看看，连个二八大杠都买不起的，他能娶个什么好媳妇！”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换做吴巍，走就让她走了呗。 偏偏秀春不饶人，直冲到灶房里把那辆二八大杠推出来，拍着坐垫砰砰直道：“大姐，这就不劳你操心了！二八大杠二哥已经买了！用不了多久，三转一响也不是问题。” “你就等着瞧吧，二哥一定娶个漂亮媳妇回来，做咱村最风光的新郎官！” 吴淑春人都快走到篱笆院门口了，一见老三推出来的车子，的确是锃光瓦亮的。 顿时一愣：老弟真出息了？ 秦寡妇那人说的话，也没个谱啊。 这家里买新车都不知道，还妄图叫弟弟入赘，开展第二春。 啥也不是！ 可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 她之前把话说到那份上了，现在又不能收回来。 深深地看了一眼那辆二八大杠，扭头就走。 眼见着大姐走了，吴巍嗦了嗦牙花子道：“秀春，你说你推它出来干啥？” 吴秀春梗着脖子道：“我就是不能叫她小看你。别人都行，唯独她没资格！” 听见院子里的争吵声，房子后面的杨巧巧急忙跑回来帮忙。 结果就瞧见人都走了，而且姊妹几个闹得不愉快。 这事她也管不了，当即就要回菜园子继续忙活。 却被吴巍叫住道：“别去了，歇一会，咱们接着进城揽活。” 吴秀春回过味来，问吴巍道：“二哥，你跟老板娘在窑上没发生什么事吧？她咋个盯上你了呢？而且绕那么大弯子，派大姐过来说媒？” 吴巍挥挥手，“我也不知道。” 这人跟人之间的孽缘，谁说的清？ 当然，有孽缘，就有良缘。 乔家大院。 通过好多天的接触，乔玉燕对吴曦春的学习水平，有了大致的了解。 这丫头，明明学得比自己当初都好，而且自尊心那么强。 偏偏频频跑过来问自己。 这当然不是为了不耻下问，而是别有目的。 所以今儿给曦春讲完题之后，乔玉燕就直白地问出来了。 “曦春，这道题你原本就会吧？” “嗯，啊？”曦春是有些措手不及的，但叫她马上说谎否认，她又说不出来，只能任由着脸上越来越红，手指头疯狂地搁一块绞来绞去。 同时，问出这话的乔玉燕，也跟着莫名地紧张。 但纵使再紧张，她也要问。 因为这个问题，盘桓在她心底好久了。 “说吧，你为什么想来找我？” 吴曦春抿着双唇，说不出口。 伴随着心跳地加快，乔玉燕进一步追问：“是不是你二哥叫你来的？” 吴曦春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 “那他为什么派你来？” 乔玉燕心下稍松，进一步确认道：“是为了拜我爹为师学瓦匠？” 第21章 幺妹的助攻，结果并不坏 这个答案，明显不是乔玉燕想要得到的答案。 她之所以先抛出来，是为了先排除掉一个错误答案。 一步一步地接近真相。 结果没曾想。 下一刻，吴曦春就脱口而出道：“不是，二哥说他这辈子非你不娶！” 听到这话，乔玉燕忽然觉得脑海里轰的一声。 立马失去了思考能力，晕头转向地，不知道自己个在哪。 这是从未有过的心慌感觉。 直到曦春抬起头来，看到她这副手足无措的模样道：“玉燕姐，你脸怎么这么红，你没事吧？” “我，我……”乔玉燕蹭地一下起身，跑出去，直奔水井道：“我有点口渴。” 直到一勺冰凉的井水下了肚，乔玉燕才觉得脑子归了位。 回到吴曦春旁边，开始缜密地补全证据，验证结论。 “那他前段时间，还说要拜我爹为师？” “玉燕姐，二哥拜师，就是为了接近你呀。否则以他的手艺，都能在县里揽活做了。他何必要拜师从头学，受那学徒之苦？” 这话听得乔玉燕脸上火辣辣的。 想接近自己，何必绕那么大弯子？ 自己有那么难以接近么？ 嘴上却继续追问道：“那他这手艺是跟谁学的？” “我也不知道，二哥好像突然就无师自通了一样。”吴曦春感慨道：“他是真聪明！当年要不是赶上非常时期，不让二哥念书了，二哥怕是都考上大学了。” 想不到那么阳光开朗的男子汉，竟也有神神秘秘地一面。 乔玉燕不由得心中好奇…… 再度离家上县城的吴巍，断然想不到。 幺妹儿用她的笨拙和朴实，为他的娶媳妇大业贡献了一记助攻。 而且意外取得了不错的战果。 此时的吴巍，一门心思地把二八大杠蹬的飞起。 全然不顾这是早上刚买的新车。 也不顾后座上还有个双手不知道该往哪儿放的傻女人。 没有了秀春霸占后座，杨巧巧理所当然地移步后座，侧坐在后面。 不仅偌大的磨盘有处安放了，而且顿生一股心广天地宽的愉悦来。 怪不得新娘子离开娘家出嫁的时候，都要这般坐在新郎官的后座上，打着一把红伞。 但是很快，杨巧巧就发觉不对劲了。 这样坐，是愉悦了不假。 可安全感也跟着没了。 尤其是二八大杠在吴巍的脚下蹬的跟无敌风火轮似的。 那速度快得把人心肝儿都颠出来了。 起初在村道的土路上，她靠着抓住屁股下的坐框边沿，勉强还能支棱。 可等转到乡道的石子路上，轮胎不时咯在突出的大石子上面，好几次把她整个人都颠得飞起，又掉落下来，差点从后座上出溜下去。 杨巧巧咬着牙，心想着，忍一忍就过去了。 毕竟这么快的速度，他蹬不了多久，就会累。 结果她发现，自己错了，而且错得离谱。 吴巍不仅没有累，反而像头使不完劲的老牛，越蹬越快。 无奈之下，杨巧巧不得不改攥着吴巍的衣角。 直到撕拉一声，把人腋下扯开了线，这才出手揽住了吴巍，死死揽住。 对此，吴巍全然没有在意。 他只是发现，车子越骑越稳，越骑越快。 很快，北关大桥头就遥遥在望了。 果然，有车就是好，骑车就是快。 只是桥头上，人没几个，让他的心凉了半截子。 饶是如此，还是要去碰碰运气。 毕竟来都来了。 转眼上了北关大桥头。 不待吴巍停稳，杨巧巧就先一步跳下车来。 吴巍就地支好车子，一并丢给杨巧巧看管，自己掏出大前门，就想找个师傅问问话。 结果刚要开口，从桥头下面跑上来一人，一看见他，就喜出望外地冲过来道：“吴师傅，你终于来了！还以为你今儿不来了。” “付老哥，怎么是你？ 吴巍快步迎上去道：“怎么家里砌的院墙出问题了？” 在这儿遇到旧人，吴巍第一念头就是：出事了，对方找上门来了！ 不料付老哥左手掏烟，右手连连摆动道：“没有没有，吴师傅，家里院墙都好得很！” 接着把掏出来的一品梅散给吴巍道：“这次我专程来找你，是有另外一个活，要请你帮忙。” 敢情是遇到回头客了。 吴巍转头就冲杨巧巧笑了一下。 毕竟身边没其他人了，这揽活的喜悦，也只能跟她浅浅地分享一下了。 杨巧巧瞅着吴巍迎来送往的熟稔劲儿，跟着城里人有说有笑，丝毫不怯场。 心里就莫名地有股热流在涌动。 但很快，又被她给按捺住了。 另一边，吴巍跟付老哥凑头点上一品梅，这才道：“付老哥，究竟是多大的活？你说说看。” 付老哥左手夹着烟，右手推了推镜片道：“是我那小舅子要娶媳妇，家里地方不够住。我丈人就想在二楼上加盖一层，给我那小舅子做新房。” 吴巍一听，就放下心来道：“这活还行，不大。不瞒老哥说，我前两天刚给人家盖了个小房子。” 付老哥却再度强调道：“这回不一样，吴师傅。这毕竟是我小舅子做新房的，里面不仅墙上要刮腻子刷漆，而且地板要作水磨石的，额外还有个阳台露台。” 这工程量就大了。 吴巍眉头一拧，以示凝重。 但紧跟着就舒展开来道：“付老哥，这些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付老哥却抓住吴巍强调道：“吴老弟，这可是我丈人头回找我办事，你可不能给我办砸了。否则我今后在媳妇她娘家，可就抬不起头来咯。” 吴巍拍拍对方道：“放心吧，付老哥。这工程打算怎么做？包清工，还是全包？” “我的意思是呢，你全包，即包工又包料。”付老哥思忖道：“之前你不是说，你去买材料，能省点么？” 吴巍点点头，是能省点不假，我也能多挣点。 嘴上当即道：“全包好，全包了省心。” 接着试问道：“那咱们先过去看看？看完了，我也好定材料，找人手。” 付老哥当即指着不远处的二八大杠道：“那行，你坐我车一起走？” “不了，付老哥，我有。” 第22章 年龄虽不大，谈吐却不凡 眼瞅着几天不见。 吴师傅不仅买了车，还带了个模样俊俏的小媳妇。 付老哥不由调侃：“吴老弟，这回把媳妇都带出来挣钱了？” 杨巧巧闻言一慌。 吴巍却连个磕绊都不打地道：“嗨，付老哥说笑了。” “我上哪去说这么漂亮贤惠的媳妇去？这是我在村里招的小工，上有老下有小，不得已出来挣点辛苦钱。” “我这穷光蛋一个，家里还有俩妹妹要供养的。哪家姑娘瞎了眼，愿意嫁给我？” 这话，杨巧巧是不太认同的。 但付老哥听着格外熨贴。 一方面是基于城里人对乡下人的天生优越感。 另一方面，也是接受了吴巍的卖惨人设。 因为这样的穷人，用着才叫人放心。 熨帖之余，出口安慰道：“你有这手艺，早晚挣大钱。这连车都买了，娶媳妇不远了。” 杨巧巧听到这里，顿时觉着付大哥这人，还怪好的嘞。 吴巍却依旧卖惨道：“说出来，都不怕付老哥笑话。我这车，是俩妹妹瞧我能出来挣钱了，才掏空家底给我买的。” “不然这每天来回二三十里地，不光人走得累，也容易耽误事。” 果然，听到这里，付老哥才彻底打消了心中的疑虑。 接着跟吴巍说起，向老丈人推荐他的经过。 原来这还是得益于吴巍在对方家中新砌的那两面砖墙。 不仅瞧着立整好看，而且搁在左邻右舍之中，那也是养眼的所在。 老丈人昨儿到闺女家商量小舅子的婚事，一打眼就看上了这砌墙的手艺。 所以才有了今天这后续。 饶是如此，两辆车抵达付老哥的老丈人郑家时，依旧难免被人瞧低了。 郑老汉一看，这小子也太年轻了。 或许砌个墙能行，但加盖二楼这么大的事，会不会所托非人。 吴巍把这一切看在眼里。 但他并不急于去证明自己。 先撒了一圈烟，瞧着郑老汉这体型，顿时明白了郑嫂子那身板，根本就是遗传。 一众人就在院子里撒开，各接了小板凳坐一圈。 先话了一会家常。 郑老汉几乎把一路上闺女婿刚问过的问题，又问了一遍。 等于把吴巍的底摸了个透。 吴巍也在这过程中，了解到郑老汉是肉联厂的一把刀，无怪乎这一家人都长得油光水润地，除了即将娶媳妇这小儿子。 但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肉联厂的大师傅，那是不差钱的。 自己接了这工程，指定是不会少工钱。 排除了财务上的风险，吴巍的话题一转，就围绕着郑家这栋七米五宽带走廊的三间平房聊开了。 建筑年限不用多问，吴巍打眼一瞧，就猜个七七八八。 主要是围绕着看不见的地基，以及砖混墙面的厚度，做了一番了解。 事无巨细。 听得郑老汉心内一凛。 这小伙子瞧着脸嫩，但眼光谈吐却非常老道。 为了给儿子盖这小二楼，郑老汉也找人多方打听了一下。 差不多类似的问题，都有被问过。 但没有一个人，有他问得这般详细、到位。 紧跟着，吴巍从地上抄起一块石子，就在众人面前的地面上画开了。 不多时，小二层两间房，外带一间露台的设计图纸，就跃然地上。 旁边还带着一间室外楼梯，以及楼梯下的储藏间。 看到这里，郑老汉心内最后一丝疑虑也消失不见了。 当即散了根红塔山给吴巍道：“那吴师傅，一切就拜托你了！” 吴巍笑逐颜开地接下烟道：“那我一会就去联系建材，找人手了。” 郑老汉连连点头：“吴师傅，越快越好。如果有可能的话，最好咱们明儿就开工，因为我找人看了黄历，明天特别适合破土动工。” 一听这话，吴巍满口答应下来：“没问题。” 既然主家是比较传统的，干活的自然是要客随主便。 结果郑老汉一听他这态度，立马回头冲里屋吆喝一声道：“老婆子，把今儿我带回来的八斤猪油拿过来。” 这活还没开始干呢，就先得了八斤猪板油。 其实吴巍马上要去程老板那边，又要循着地址去找高师傅，带上这么一袋子猪油，还真得不方便。 尤其是现在三伏天的，那味儿先不说。 带哪儿，都难免招苍蝇。 可是郑老汉的老伴儿也是个有眼力见的人儿，提着猪油追出来，直接就塞到了杨巧巧手里。 杨巧巧知道这玩意是好东西，又不嫌多味儿和招苍蝇什么的。 当时就攥住不撒手了。 弄得吴巍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连连跟郑老汉道谢。 再次出现在城东的门市部，这回程老板正百无聊赖地看着店。 一见吴巍再度趾高气扬地过来，当时脸上就笑开了花。 作为个体户，他巴不得吴巍每次过来，都这么趾高气扬地。 因为这意味着吴师傅又揽着大活儿，而且是包工包料的那种。 等到吴巍俩人在门前下了车，程老板从屋里地上摸过一个十来斤的西瓜，当着吴巍的面弹得嘣嘣响。 即便吴巍摆手说不吃，他还是抱着去洗了，回头端过来放在盆里开了瓢。 吴巍从盆里拿出一块大的，自己先不吃，而是转手递给了攥着八斤猪油的杨巧巧。 杨巧巧一愣，手心里都是汗的。 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的。 还是在程老板的指引下，去屋后洗了把手，回头才接过吴巍递来的西瓜。 吴巍也是意外。 平日里干活不怕脏不怕累的，吃吃喝喝地，反倒挺讲究。 伴随着吃西瓜的过程，吴巍把这次需要的东西，一一跟程老板说了。 大多数都在程老板的业务范围内。 唯有这脚手架，程老板有些迟疑，看样子是有些为难。 “你听我的没错，程老板。这脚手架，就算是竹竿的，你买回来，租也能租个不少回。如果你更有气魄一点，直接弄点铸铁的脚手架来，租个三五十年都不成问题！” 程老板半信半疑的，却也没完全着了吴巍的道。 只是许诺道：“吴师傅，你放心，这脚手架指定给你弄来。但是什么材料的，你就不能要求太高了。” 吴巍见好就收：“行吧，明天就要用，程老板，可千万别耽误事！” 第23章 这要娶回家，不得多幸福 从城东离开，吴巍直奔南菜市附近的高师傅家里。 结果不出意外地，高师傅不在家。 指定又是摊上了哪家的零工，在忙活没回来呢。 毕竟吴巍在北关大桥头那会儿，就没瞧见他。 无奈，吴巍只能留下地址，也大约交待了新活儿的工期。 高师傅能来就来，不能来的话，明早他还要去北关大桥头招人去。 这次不仅需要瓦匠和小工，还得约个木匠。 毕竟二楼两间房的门窗，那可不是个小工程。 吴巍就算是能做，但工具却是一样都没有。 与其劳神去配木匠那一套工具，不如先找个木匠顶一下。 两个工的事。 忙完了这一切，也到了饭点了。 刚在程老板那边吃的西瓜，在高师傅家借了个厕所之后，就全没了。 所以路过南菜市这边的小吃店。 吴巍就减缓速度，直到停下来，往店门口的遮阳棚下一坐。 “老板，下两碗面条，三两的，再卧个鸡蛋瘪子。” 单都叫完了，杨巧巧跟着坐下来，却口是心非地道：“俺不饿，你吃吧。” “点都点了，不能浪费。” 不一会儿，两大碗面条端了过来，上面还撒着葱花，飘着油花。 一闻就很香。 吴巍拿过筷子，先搅和一下，油花跟面条裹在一起，顺带着翻出了底下的荷包蛋。 挺实在，三毛钱一碗。 接着猛吹一口，往嘴里一秃噜，那叫一个香。 小吃店老板放下两碗面，就手在满是黑污的围裙上擦擦手，指着杨巧巧手里的袋子道：“那是猪油？卖不卖？” 眼瞅着杨巧巧攥着猪油不撒手，吴巍可有可无地问了一句：“老板你能给多少钱？” 老板抹了抹汗，竖了个八字道：“算你八毛钱一斤，另外这两碗面不收你们钱。” 这价格，吴巍说实话，是心动了的。 毕竟猪肉也就一块出头一斤，猪油能出到这价已经很良心了。 他是没想到，这年头猪油能熬油，剩的油渣还能炒菜，价格其实比印象中要高一些。 可无奈杨巧巧就是攥着不放，吴巍也只能回绝老板道：“算了，老板，你这靠着南菜市，想买什么买不到？就别贪图我这点猪油啦。” 等到老板依依不舍地回了店，杨巧巧却还放着面不动弹。 直到吴巍凶她道：“行了，你把猪油放下。这面再不吃，就真坨了。” 杨巧巧把猪油放在吴巍脚边，这才去找地洗手。 回来之后，把面条一搅和，就把露出来的荷包蛋，夹给了吴巍道：“你一会骑车，费力气。” 这体贴人的劲儿，让吴巍不由感叹，谁真把这玩意娶回家，不得多幸福，也性福。 饶是如此，吴巍还是没吃那个蛋。 而且为了防止杨巧巧再送回来，吴巍直接塞到了对方嘴里。 猝不及防地。 讲究就是一个出其不意。 毕竟这种事，吴巍早就从喂俩妹妹吃肥肉中，练出来了。 属于经验丰富。 哪知道，杨巧巧被他这么突然一捅。 俩水灵灵的大眼睛，立马泛起了泪光。 以至于吴巍看着自己的筷子，一脸的莫名其妙。 不可能！ 自己这出其不意的手法，虽然粗暴和蛮横，但不可能弄疼她。 这咋还哭上了呢！ 杨巧巧自然不是因为疼而哭。 而是因为被突然塞得满满的，幸福哭了。 自打爹妈去世之后，有多久没被人这般关心过了？ 杨巧巧越是这般想，那泪花就跟断了线的珍珠一样，就越是止不住。 吴巍也没法子，只能埋头秃噜面条。 不多时，三两面连带着面汤都下了肚。 就见杨巧巧早已止了眼泪，大口大口地嗦起面条来。 想不到这张嘴看着不大，但嗦起面条来，那叫一个飞快。 刨去抹眼泪的功夫，三两面也嗦掉了二两多。 碗里所剩不多了。 而且经过刚才那么一哭，杨巧巧整个人都看着明艳照人起来。 难道说，女人的眼泪，也能美容不成？ 吴巍一根大前门才抽了一半，杨巧巧一碗面就吃完了，连汤也没剩。 这期间，吴巍已经付了钱。 见状掐了大前门，往耳后一夹，就起身走向二八大杠。 杨巧巧攥着猪板油的袋子亦步亦趋地跟上来：“那个……” 吴巍回头看她。 “俺还不会骑车，能不能让俺试试？” 吴巍把钥匙插入后轮的锁头里，啪嗒一声，车锁打开，随即交给杨巧巧道：“喏。” 接着又问：“要我扶着不？” 杨巧巧一边把猪板油的袋子绑在后座垫上，一边迫不及待地点点头。 于是吴巍大手一伸，箍住后座，也就扶住了车身。 杨巧巧推着车子滑行了两步，直接来个女士上车，轻松完成‘上活车’的动作。 俩脚一蹬，车子就跑起来了。 嘿，还挺聪明。 意外之余，吴巍不忘快步跟上。 车子一蹬起来，就愈发稳当。 加之杨巧巧这两条大长腿，虽说够呛能够得着地，但蹬起车来却绰绰有余。 不像个矮的，整个人都得跟着脚踏上下而左右摇摆，连带着车子也跟着左摇右晃。 所以吴巍跟着跟着，就把手一松。 松手之后，又佯装跟了俩步，依旧稳当如初。 索性就不跟了。 毕竟这大热天的，陪学车实在是太累了。 好在杨巧巧太过兴奋，沉浸于飞驰的感觉中无法自拔。 以至于骑出好远，才发现吴巍早松了手。 短暂地慌张片刻，二八大杠依旧处于稳定的惯性中前行。 等她回过神来，顿觉骑车没什么难的。 难者不会，会者不难。 如此掉头回来，骑到吴巍身边时，都敢昂首挺胸道：“俺带你吧，你也歇歇脚。” 吴巍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反正载着自己，谅她也骑不了多快。 于是一个健步，径自跨上后座。 人高马大的他，必须得蜷着腿，才能避免鞋底蹭地。 有点蜷得慌，但安全性有保证。 杨巧巧适应了吴巍的重量后，双脚稍一用力，车子就跟刚才一样飞快。 快到吴巍都觉着意外。 真是小瞧她了！ 这婆娘不显山不露水的，却是带劲的狠。 第24章 不出意外的话，就出了意外 转念一想，吴巍也就释然了。 毕竟小工就是个力气活。 能干得了小工，骑车载个大老爷们，自然是不在话下。 只是杨巧巧这看起来娇娇弱弱的样子，让人觉着反差有点大罢了。 很快，二八大杠抵达北关大桥头。 杨巧巧一路不停，飞快地越过北关大桥，直奔桃园村而去。 蹬得起劲时，甚至屁股都离了坐垫。 偌大的磨盘，就这样拱在吴巍脸前。 吴巍能多看么？ 毕竟他是正经人！ 最多目不转睛、目不斜视。 想多看一眼，都没法再多了。 如此看着，以至于越来越放松，再不似初上车时那般紧绷。 不出意外的话，今后又可以省点力气了。 结果不出意外的话，紧跟着就出了意外。 乡下的石子路上，大大小小的石子大都嵌在道路中间，形成中间高两边低的路脊。 而石子镶嵌在路脊上，又不是那么地牢靠。 经常有石子因为各种原因脱离束缚，成为石子路上的自由派。 如此一来。 自行车的车胎一旦压到这种石子。 正面压过去，顶多是被咯一下屁股，不会有事。 若是从侧面压上去，石子受力一歪，车轮免不了就会打滑，连人带车都得摔。 头回骑上车的杨巧巧哪知道这种事儿。 结果就着了道。 得亏吴巍人高马大，关键时刻从后座上站起身来。 接着伸手往前一捞，把跟随着二八大杠前冲之势不减的杨巧巧捞在怀中。 顺势前冲了几步，堪堪稳住。 至于二八大杠就没那么幸运了，靠着惯性冲出去数米，这才倒下。 惊魂之余。 杨巧巧才发现自己被吴巍一把抱在怀里了。 虽然不是面对面，虽然只是拦腰一抱。 可这样的亲密接触，对于一个未经人事的小寡妇来说，冲击依旧不小。 吴巍倒是不觉得有异。 毕竟事急从权的，谁这时候还顾忌这顾忌那的？ 杨巧巧冲击之余，很快镇定下来。 然后伸手扒了扒紧箍着她腰身的那双大手。 吴巍就势放她下来，只见杨巧巧立马去扶起车子道：“摔坏了吗？摔坏了，俺赔你。” 吴巍从她手中接过，里外里看了看，又看了看链条，蹬了蹬脚踏，顺便矫正一下车把。 “没坏，我带你。” “真的？”杨巧巧半信半疑，却依旧走到后座边上，等着吴巍把车子蹬起来，再择机跳上去。 哪知道吴巍并没有蹬，而是单脚撑地道：“你直接上吧，我撑着呢。” 结果杨巧巧还是像先前一样侧身坐。 然后又被吴巍纠正道：“最好跨坐后面，抱紧我，这样骑快起来更安全。” 有了先前的教训之后，说这话就很合时宜。 于是杨巧巧很自然地接受了，跨坐后座，抱紧吴巍。 结果这一抱，吴巍顿时有些猝不及防。 好家伙，先前磨盘怼脸，现在自带安全气囊了。 一路回到篱笆院的家中。 瘦骨伶仃的大黄，头一个闻到猪板油的味道，兴奋地嗷嗷直叫。 大黄这一叫，俩妹妹就闻声而出。 三妹吴秀春一脸无奈道：“二哥，今天去的晚了，没接到活？” “谁说的？”吴巍洋洋得意地反驳着，随手从后座上解下猪板油袋子，扔给秀春道：“哥不仅接到了活，而且是个大工程。还没开干呢，就先送了一块猪板油。” 吴秀春打开一看，俩眼一亮。 这年头，猪板油可太稀有了。 吴曦春更是看得，直吞口水。 无怪乎大黄兴奋地嗷嗷直叫。 结果下一刻，吴巍又把猪板油夺回来道：“还是我来熬吧，三妹你去摘点青菜叶子，一会熬完猪油，咱们做油渣面条。” “好嘞，”吴秀春欣然答应：“那谁给你烧火？” 曦春迫不及待地站出来道：“我来我来。” 吴巍没理她，径自指着杨巧巧道：“这不现成的么？” 接着才对曦春道：“至于你，找个坛子，里里外外地洗干净，顺便再抓一把黄豆，洗几片大料。做完这些，就回去看书去。” 曦春老大不乐意地哦了一声。 众人各有分工，各司其职。 吴巍洗个猪板油的功夫，灶房里的地锅已经烧得旺旺的。 连带着灶房里一点烟都没有。 吴巍一手提溜着猪板油，一手提溜着菜板，往锅台上一放，先往锅里加了瓢水。 这就让杨巧巧看不懂了。 但她没有多问，只是默默地看着学着。 接着就见吴巍站在锅台边上，边切猪板油边往锅里下。 等到锅里水分熬干时，熬出来的猪油也足以没过油渣，再不会糊锅沾锅了。 不仅如此，熬出来的猪油也是清澈透亮。 等到猪板油切完全都下了锅，秀春左手提溜着洗好的坛子，右手还抓着一把黄豆和花椒大料，进来了。 吴巍回头一望：“曦春人呢？” 秀春嫌弃道：“她干活磨蹭死了，现在择菜了。” 随即问道：“二哥，你熬猪油就熬猪油，加黄豆做什么？” 吴巍脱口而出道：“保鲜！花椒大料什么的，去腥。” 秀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紧接着目光就落在锅中鼎沸而又清亮的猪油上：“二哥，你是怎么熬得这么干净，一点都不糊锅的？” 吴巍言简意赅道：“加水熬。” “那猪油里不就掺水了吗？” “所以说，没文化真可怕。”吴巍解释道：“先放水能防止猪板油粘锅糊锅，等到熬出猪油来，水就慢慢蒸干了。这利用了猪油和水的沸点不同，曦春指定明白。” 秀春听着倍儿新鲜，“二哥你从哪儿学的？俺怎么觉着，你跟变了个人似的。” 吴巍毋庸置疑地道：“我再怎么变，也是你二哥！” 秀春问完就出去了。 虽然就择个菜洗个菜，她依旧不放心。 四妹曦春这脑子，学习还行。 但干家务是真的不行。 留下吴巍径自把熬出来的猪油往坛子里舀，不紧不慢，游刃有余。 很快，坛子就被装满了。 剩下的油渣也炸的差不多了，吴巍抬起头来道：“别添柴了，小火慢熬。” 结果这一抬头，就有些移不开眼了。 好家伙，这俩大白，在自己眼皮底下晃这么半天，居然到现在才发现？ 血亏！ 第25章 不仅人能干，而且会来事 不多时，吴巍拎着一坛子猪油出来。 把锅台后的阵地交给三妹秀春。 大白虽好看，但也不宜多看。 不然晚上容易失眠。 一坛子猪油放在磨盘上，慢慢冷却。 等到秀春把面条下好，顺便端出没用完的一盘油渣，坛子里的猪油也冷的差不多了。 吴巍打开蒙在上头的纱布。 就听围观过来的杨巧巧惊叹道：“好白呀！” 吴巍在心里补了一句，比你身上的，还差点。 曦春有文化，却也想不出别的惊叹之语。 秀春只剩下啧啧道：“怪不得二哥要亲自熬，俺还真熬不了你这样。不过下回，俺就会了。” 说完，秀春就问：“二哥，咱们早点吃饭？” 一听这话，杨巧巧当即要走。 不等吴巍留人，秀春就一把将她留住道：“巧巧，忙活半天，现在想走？哪有这样的事？” 农村里留人的客气话就是如此的简单粗暴。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吵架。 秀春可能是意识到这点，于是补充道：“放心，面条我特意多下了两碗，够吃的。” 杨巧巧坚持要走。 直到吴巍开口道：“又不是什么大鱼大肉，除非你嫌咱吃得差？” 杨巧巧连连摆手，词穷到解释不出口。 只能留下来。 五点来钟，日头还老高，没下山呢。 磨盘上，四碗猪油拌面，一碟小咸菜。 就是晚饭了。 吃完之后，杨巧巧抢着跟秀春收拾碗筷，洗碗压水。 不管是蹲着，还是弓着，浑圆的磨盘都格外显眼。 于是吴巍梦里就推了一晚上的磨。 隔天早上，看见杨巧巧都不忍直视。 就连杨巧巧主动要求骑车载他，都被拒绝了。 拒绝之后，才意识到有些生硬，又匆忙补了句道：“等回来时，再给你骑。” 杨巧巧失望之余，立马欢欣鼓舞。 如昨日一般，跨坐后面，双手环抱过去，安全气囊贴紧。 其实对此，杨巧巧也是有些感觉的。 但，一切为了安全。 更何况天色还没大亮，路上人少。 她也不怕被人瞧见。 一路骑到了北关大桥头，吴巍刚下车，就见有人围上来。 定睛一看，是先前跟着自己做工的俩小工，老曾和老刘。 吴巍当即履行了先前的承诺，二话不说地，要下二人。 随即又借着撒烟的功夫，谈下一个木匠戴师傅，外加一瓦匠老师傅陈师傅。 以及另外仨小工。 这人数配比，其实是考虑了高师傅能来的前提下。 算是虚位以待了。 不过今儿是开工头一天，就算高师傅没来，明儿再过来补一个瓦匠，为时也不晚。 好在众人抵达郑老汉家时，高师傅早早地到了。 一见吴师傅的队伍都这么大了，还不忘找上自己，心里的感激，就全转化成热情。 借着互相派烟的功夫，表达出来。 最终还是执拗不过吴巍，接了他的大前门，这才走进郑老汉家。 今儿是30号。 郑老汉选在今天动土开工，显然也是找人看过日子的。 不仅如此，而且特地准备了供桌，果盘，鞭炮，一应俱全的。 反正没要吴巍掏钱。 吴巍自然是客随主便，跟着主家把开工仪式有条不紊地走完。 恰巧这时候，天光也大亮了。 程老板的一应脚手架，连带着建材，也跟着送到了。 可惜脚手架真就是竹竿的，能省则省了。 好在够粗够长够结实。 看来这家伙在见不到钱之前，是不会花大钱去准备铸铁脚手架了。 吴巍对此忍不住挑剔。 但高师傅、陈师傅等人，早就习以为常。 送走程老板，吴巍转头就开始分派人手，安排活儿。 陈师傅作为老师傅，起初对吴巍这样嘴上没毛的包工头，还是抱有一丝怀疑的。 但看到人家这有理有据地一通安排，顿时疑虑全无了。 毕竟老师傅就是这样。 不仅手艺老道，而且见微知著。 加盖二层的动静可不小。 郑老汉家这一开工，就引起了左邻右舍明里暗里的关注。 盖得好了，就跟包工头套套近乎，结个善缘，以备将来用得上。 盖得不好，就坐等着看郑老汉的笑话。 好在对于这种加盖二层的小工程，对吴巍来说，根本不在话下。 转眼三天已过，到了8月1号。 戴师傅完成门窗的定制，提前拿了工钱，功成身退。 剩下的俩瓦匠师傅，连同杨巧巧在内的六名小工，在吴巍的带领下，早拧成了一股绳。 指哪打哪，合作无间。 同时吴巍在郑老汉的左邻右舍中也混了个脸熟。 因为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这个年轻的包工头不仅能干，而且会来事。 关键是会的也多。 从砖砌墙体的结构，到砖混结构，甚至到现浇一体的框架结构，都信手拈来。 只是这年头的小城市自建房，大都受限于成本问题，依旧以砖砌墙体居多。 与此同时。 吴巍在城里揽工挣钱买了二八大杠的事，也在桃园村传得人尽皆知。 这年头，二八大杠虽然不要票了，但农村里能买得起，依旧寥寥无几。 当然，为了结婚而东拉西借，凑个三转一响的，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乔玉燕也听说了这个消息，就想着来看一看。 更关键的是，曦春已经一连三天没去找她，问问题了。 这让乔玉燕抓心挠肝的。 连每天梳洗装扮，都下意识地多照两遍镜子。 终于在1号下午这天，找到了吴家的篱笆院。 相比于乔家大院的宽敞阔气，吴家的篱笆院确实寒酸了点。 但乔玉燕看到的却是，入眼的一切干干净净，清清爽爽。 就连菜园子里，都打理得整整齐齐，令人无可挑剔。 这样的印象分，全都被她无脑加到了吴巍头上。 可越在心底给吴巍加分，整得她大姑娘的心里就越发心虚。 在篱笆院外徘徊了许久，都没敢进门。 即便此时吴巍根本不在家。 直到院子里的大黄叫了起来，吴曦春拿着书本找出来。 “玉燕姐，你怎么来了？” 乔玉燕这才借坡下驴道：“曦春，你几天没来找我了，我顺道过来看看。怎么，没遇到什么难题吧？” 第26章 不是姑嫂，先按姑嫂处 对此，吴曦春一脸莫名。 这不是挨摆的么？ 毕竟上回，自己懂装不懂的心思，都被你揭破了。 谁还好意思继续上门去蹭吃蹭喝打搅你？ 但莫名之余，曦春难得机灵了一回：“有的，有的，玉燕姐，我正想去找你呢，你快屋里坐。” 二人说话间，吴秀春也闻声出来。 一见是乔玉燕，吴秀春就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家院里那棵梧桐树。 这长得也不够高，不够大呀。 怎么就把这只金凤凰给招来了呢？ 好在疑惑归疑惑，秀春在待人接物上，自然是比曦春要热情、要周到的。 加上乔玉燕这人才，那也是真的漂亮。 亭亭玉立的不说，而且很有气质加成，一看就是个文化人。 姐妹俩把乔玉燕让进屋里。 又是递板凳，又是倒水的，一通忙活。 乔玉燕也借机四处打量。 东厢挂着半截蓝底白花的布帘，连道像样的房门都没有。 一眼看到底，是男孩子的房间没错。 西厢倒是有门，但总觉着跟门框有些不搭。 乔玉燕自然想不到，这西厢的门，原本是作为主卧的东厢门上的。 自打俩妹妹渐渐大了，吴巍没办法，加之又不常在家住，就把东厢门拆下来，安到了西厢上面。 秀春没注意这些，光顾着说客气话道：“乔老师，你这些天给曦春解答难题，还没有机会谢谢你呢。今天就留在家吃个便饭，一会俺做个葱油拌面。俺哥熬的猪油，可好吃了！” 乔玉燕一下子抓到了重点：“你哥还会熬猪油？” “恩呢！”秀春理所当然地道：“不仅会熬，而且熬的可好了。” 曦春却已经去把供桌底下的猪油坛子搬过来，直接展示了。 乔玉燕打眼一瞧：真白，确实熬得好。 反正自家老娘熬不了这么好。 叫人看着就有食欲。 曦春放下坛子，就开始硬给自家二哥堆buf道：“俺哥不仅会这个，而且工程干的也好。才揽了十多天的工，就买车了呢！” 这一点，乔玉燕倒是从篱笆院门口的车辙印看出来了。 “嗯，村里人都知道了，我也听说了。吴巍哥真有出息！” 你要是这么说，姐妹俩就有话了。 尤其是曦春。 开始用她那生涩的语言，极力地给二哥脸上抹金。 乔玉燕竟然全都听进去了，顺带着还道出了之前吴巍帮她剔泥的故事。 只是到了，乔玉燕也没有留下来吃饭。 匆匆忙忙地走了。 留下俩姐妹面面相觑。 秀春叹气道：“就说她这样的金凤凰不可能落在咱家吧？你看，连顿饭都不愿意吃。” 曦春却有不同看法道：“我倒觉着有戏，否则玉燕姐今儿不可能找到家来，还听我说了那么多二哥的事！” 秀春也不分辨。 在她心里，还是觉着杨巧巧这样式的，更适合二哥。 晚上回到家。 吴巍听说乔玉燕来家里的事情，也觉得挺有意思。 直到俩妹妹追问：“二哥，你到底喜欢哪个？” 吴巍这才堂而皇之地强调：“现在不是二哥喜欢哪个的问题，而是二哥能娶到哪个的问题。” 一句话给俩妹妹说沉默了。 这话是现实。 不容她们质疑和反驳。 她们自然想不到，其实二哥的心里，对这俩姑娘是都喜欢。 “这样曦春，乔家你隔三差五地还是去一趟，但不要天天去。” 曦春下意识地点头，随即又莫名道：“为什么？” 吴巍俩眼一瞪：“你总去人家蹭吃蹭喝的，你也不好意思吧？所以你得留机会，叫人到咱家来。这样你三姐才有机会招待人家，还人家的情不是？” 有道理。 曦春重重地点头。 秀春神色复杂地看了眼二哥。 这个二哥，聪明的有点陌生了。 罢了，甭管他打什么主意，他都是自己的二哥，吴家的独苗。 晚饭照样是在磨盘上吃的。 虽然依旧还是稀的多，干的少，但是兄妹仨人吃得格外香。 因为这日子充满了希望。 一碗红苕粥喝下肚，趁着曦春添粥的空档。 秀春放下碗筷，一脸认真地道：“二哥，要不我也做小工吧！好歹能挣俩钱，帮你分担分担！” 吴巍斩钉截铁地道：“不行。” 小工有多辛苦，没人比他这个大工更清楚了。 不过看三妹这样子，打这主意，怕不是一天两天了。 堵不如疏。 “这样吧，三妹，你有裁缝手艺，能不能做点东西，拿到集市上试试？” “可家里的碎布，都是些边角料，除了能打补丁，纳鞋底，还能做什么？” 鞋底这个东西，集市上是卖不到多少钱的。 吴巍灵机一动：“边角料的话，你做假领子试试？” 虽说布票已经取消了，但这年头能做的起衬衫的，终究是少数。 这假领子在县城，说不定是个商机。 秀春果然有些意动道：“可那东西有人买么？” “试试呗，反正都是碎布边角料做的，不搭本钱。” 秀春信心陡涨：“试试就试试，我今晚就开始做。” 吴巍点点头。 只要三妹有个事做，不总想着去做小工就成。 能不能挣钱，倒还是其次。 转天天不亮。 吴巍刚洗漱完毕，秀春就端来早饭道：“二哥，假领子我做好了，一会捎我一程。” 吴巍惊讶：“这么快？拿来我看看。” 片刻后，秀春去而复返，拿回来两套假领子。 吴巍连忙放下碗筷。 借着磨盘上的煤油灯，和夏日的晨晖，打眼一瞧，还真不错。 原本他是打算挑出点毛病，让秀春在家再改改，精益求精一下。 现在看来，还真挑不出啥毛病。 果然三妹做裁缝，是有几分天赋的。 当即拍板道：“行！” 早饭过后。 吴巍骑着二八大杠，前载着杨巧巧，后搭着吴秀春，顶着晨晖就出发了。 前杠后座都坐过的杨巧巧，自然知道这前杠上坐着难受，后座坐着舒服。 但因为是吴巍的妹妹，她下意识地就想让着。 吴秀春谦让了两回，谦让不过，便听之任之了。 吴巍看在眼里，不由直嗦牙花子。 这还不是姑嫂的，就先按姑嫂处上了。 第27章 小钱靠手艺，大钱靠人情世故 到了县城，天还没亮。 吴秀春本想着随便找个路口下车。 结果吴巍不放心三妹一个人在路上瞎逛。 硬生生地把她送到一早就有人的东大街上丢下，这才放心离去。 东大街是县里的早市，也是最早的小摊小贩集散地。 在这里下车，的确比县城北郊的路口安全多了。 而且这里距离主干道幸福路，只有几步之遥，穿过一个小巷子就到了。 上回买车办证的时候，秀春来过，所以记得。 初来乍到，抛头露面。 吴秀春免不了束手束脚，放不太开。 就连寻摸个空地，都观察个半天，生怕占了旁人的地。 确定之后，这才把从家里带来的蓝底白花的布料铺展得整整齐齐。 然后把六个假领子摆成两排。 蹲在旁边抱着膝盖，一言不发。 天光渐亮，人声渐杂。 在车水马龙的东大街上，平白多出一个小摊小贩，根本就不起眼。 更何况，吴秀春还默不作声地蹲着。 以至于早市都快过去了，一个问津的人都没有。 吴秀春左右四顾，目现茫然。 这样可不行。 为了能帮二哥早日凑齐三转一响和彩礼，娶上媳妇。 自己必须得壮壮胆子，吆喝两声。 可不能再这般一言不发了。 可是走出舒适区，打破自我，是远没那么容易的。 吴秀春张了好几次嘴巴，想要吆喝。 都只是徒有嘴型，并无声音。 直到一个挎着篮子的大姐蹲下来问道：“妹子，这假领子怎么卖的？” 主动吆喝不行，但被动还嘴她行。 吴秀春当即大受鼓舞道：“大姐，五毛钱一个，随便挑。” 大姐放下篮子，挑了个假领子翻过来掉过去地打量。 心里头暗自满意，嘴上却鸡蛋里挑骨头道：“这布料摸着不大行，不是什么好布料吧？” 城里人还挺挑，买个假领子，还挑布料。 好在她脑子转的快，脱口而出道：“大姐，假领子都是裁缝铺里的边角料，自然有什么用什么了。” 二哥都能虚构一个工程队在背后，自己虚构一个裁缝铺也没什么毛病。 “再说了，好布料做出来的假领子，那也不是这个价了。” “这样吧大姐，你要真心想要，算是我开张头一个。两个算你八毛，怎么样？” 大姐挑布料本就是为了压价。 眼见达到目的，便顺水推舟：“行吧，两条我要亲自挑。” 吴秀春大手一挥：“随便挑。” 片刻后，大姐提上篮子，带着两个假领子，心满意足地走了。 吴秀春展平手里的八毛钱毛票，分外地满足。 终于能替二哥挣钱了！ 与此同时，赶往郑老汉家的吴巍，心里多少有些惦记。 随口就跟杨巧巧聊开了。 “你说三妹她一个人能不能行？” 被问及这个问题，杨巧巧意外之余，却颇为坚定道：“我相信秀春能行。” 好一个姑贤嫂惠。 自己就多余问她。 她敢说三妹不行么？指定不敢。 吴巍纵使看不到身后的杨巧巧什么表情，都很确定这一点，肯定不敢。 不过到了郑老汉家之后，一忙活起来，就什么都忘了。 直到靠近中午十一点钟，天气太热，实在干不下去时。 郑老汉的老伴儿孙大娘抱过来个十来斤的大西瓜时。 吴巍见状，一声令下，众人这才停工，各找荫凉地，歇坐下来。 原本包工包料的工程，主家大可不必如此客气周到。 能烧点热水，提供些买菜做饭的地方就足够了。 相比之下，只包清工的主家，反而要兼顾周全一些。 烟和伙食上不要吝惜。 否则背地里挨骂都是小事。 真正让师傅们在搬砖砌墙中，做点手脚，那才是吃了大亏。 就比如这同样的红砖，省着点用，跟放开手脚用，一来一回地，能差上不少。 主家因此贪小便宜吃大亏的，屡见不鲜。 作为老瓦匠，这些道道，吴巍自是门清。 但他不屑于用。 他看中的是长线，多干活，挣大钱。 贪图主家的这点小恩小惠，那不是因小失大么？ 不过话说回来。 对于郑老汉家这般大方周到的主家，吴巍自然也不能当作是理所应当。 别人敬咱一尺，咱得敬人一丈。 不仅得帮人把活干得漂漂亮亮的，而且打交道时，也得客客气气，做足礼数。 出来干活挣钱，不是光凭一身手艺就行的。 还得懂点人情世故。 所以别人歇着的同时，吴巍却不能坐着。 主动迎上孙大娘道：“孙大娘，这也太让您破费了！” 然而吴巍这一上手，包括高师傅、陈师傅在内的众人不得不欠身，准备起来了。 吴巍出面招呼，是他跟主家的人情世故。 众人起身，那是他们跟工头之间的人情世故。 好在下一秒，杨巧巧就一把搂过大西瓜：“还是我来吧。” 她这一上手，众人刚离地的屁股，就又都心安理得地坐回去了。 孙大娘乐得松了手道：“巧巧真是又俊又能干，谁娶了你呀，是谁的福气！” 杨巧巧知道自己当不起这个夸，刚要开口辩解。 就被吴巍抢先道：“那是，大娘！巧巧那在咱们乡下，那可是十里八乡的一朵花。” 孙大娘特地瞧了瞧巧巧的步履仪态，笃定无疑地点头道：“这模样确实没得说，腰胯也好，能生儿子！” 身后有吴巍顶着。 杨巧巧就专心致志地忙活起来。 先压了一盆冰凉的井水，把大西瓜洗了个干净，连带着菜刀也冲了又冲。 接着把水一撇，直接在盆里按住了西瓜，手起刀落。 那叫一个干脆利落，行云流水。 看得先前还津津乐道地几位小工，不由裤裆一紧。 纷纷小声议论道：“咱们刚才说的话，她应该听不见吧？” 作为小工里的老资格，老曾老神在在地道：“要我说，你们就不该瞎议论！” 新来的年轻小工小张颇为不忿：“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工头既然带了个女小工过来，还能不让人过过嘴瘾？” 老曾熟稔地吐了口烟圈道：“看不出来么？那可是工头的女人！” 第28章 三妹爆技能，自然要支持 西瓜切好。 杨巧巧先把最大的捧在手中，随后又取了一块。 转身递给孙大娘道：“大娘，这瓜不错，你也尝尝。” 孙大娘见状，果断不跟吴巍聊了，直说道：“你们吃，你们吃，我屋里还有。” 说完就进了屋。 孙大娘一走，众人就蜂拥过来。 杨巧巧这才把手里那块大的递给吴巍，自己也跟着他，来到荫凉地蹲下。 蹲下之后，吴巍拿起西瓜，埋头就啃。 也不在乎这手里的西瓜是大是小。 实在是忙活一上午了，太热太渴了，一口西瓜下去，真是清凉又解渴。 正吃得起劲时，一道清脆的唤声传来：“二哥？” 抬头一看，除了惦记了半天的三妹吴秀春，还能有谁？ “你咋来了？” 吴巍见状，就要把手里啃了一半的西瓜递过去。 结果却被杨巧巧抢了先。 杨巧巧一直攥着先前递给大娘的那块没动，就等着吴巍吃完，给他续上。 至于盆里的，早被师傅们抢光了。 好在吴秀春也不是吃独食的人。 推辞不下之后，就跟杨巧巧道：“我刚吃完面过来，肚子胀着呢，咱俩一人一半！” 饶是如此，杨巧巧依旧掰给秀春较大的一半。 仨人凑头吃着西瓜。 吴巍问道：“怎么样，假领子好卖吗？” 问过这话，吴巍都想好怎么安慰秀春了。 不料下一刻，秀春就忍不住骄傲地昂首挺胸，以至于西瓜水都顺着下巴滴下来道：“好卖！昨晚做的六个全都卖完了，卖了两块八！” 不等吴巍反应过来。 杨巧巧就先瞪大眼睛道：“秀春，你真厉害！” 秀春得意一笑：“不过都被我买了新布料和材料，花光了。” “等今天回去，我就加班加点地做它二十个，争取明天收入超过二哥！” 二十个假领子，十来块钱。 差不多抵得上吴巍眼下包工一天的收入。 没毛病。 吴巍自是乐见其成。 只是不忘提醒道：“这活你要想做得长久，就得细水长流。另在外，你还得变着花样，多琢磨点。” 秀春连连点头道：“我懂，二哥。刚才我还在百货公司和人民商场转了半天，学了不少新款式。” 三妹能想到这一步，吴巍不由欣慰地直点头。 等到西瓜吃完，杨巧巧起身道：“秀春，你多待一会，吃了饭再走。” 吴秀春也跟着起身道：“都说了，我吃过来的。” 旋即冲吴巍道：“二哥，我走了。” 吴巍也随之起身道：“我送你。” 天气炎热，中午干不了活，所以时间充足的很。 足够回桃源村一趟。 况且杨巧巧做饭也要时间，吴巍把三妹送回去，啥也不耽误。 回去的路上，没了外人。 吴巍这才道：“午饭还没吃呢吧？” 吴秀春腼腆一笑道：“二哥，叫你看出来了。” “回去下个面，抹点荤油，卧个鸡蛋瘪子。别太省，毕竟你现在自己也能挣钱了。” “嗯。” “还有假领子的事，你放手去做，一切有我。” “知道了。” 前世三妹的这点裁缝天分，等到出嫁从夫之后，才显现出来。 如今提前爆了技能，吴巍自是要鼓励和支持。 等将来到了婆家，好歹也是一个依仗。 趁着吴巍送妹妹离开，午饭还在做的时候。 大工陈师傅给高师傅递了根玫瑰烟道：“敢问高师傅，这吴师傅什么来头？年纪轻轻，就如此……” 说到后来，陈师傅词穷了，毕竟他很少夸人。 好在不耽误高师傅领会他的意思。 “你也看出来了？”高师傅接了烟道：“我跟吴师傅干了段时间了，也佩服得五体投地。” “不仅结钱干脆，从不克扣，而且管人上面有一套。老陈，你别看人家年纪轻，咱俩还真不如他！” 陈师傅深以为然地道：“可不么？技术上，那也没得挑哇！那手法，那眼力，一看就是老手啊！怪不得主家每天都客客气气，供烟供西瓜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咱是纯帮忙的。” 高师傅嘿嘿一笑：“反正我是打定主意，跟着吴师傅干了！老陈你不考虑考虑？” 陈师傅一脸惆怅：“我倒是想，关键得先入吴师傅的法眼啊！” 接下来的两三天。 吴秀春做假领子，卖假领子，逐渐得心应手。 每天做出来的假领子，压根不够卖的。 甚至都有人在她这儿订货了。 可惜一人的力量终究是有限的。 一天下来，她紧赶慢赶，也只能做个二十个的样子。 刨去布料的成本，每天的盈利，也就在七八块左右。 尽管还比不上吴巍的包工收入，但也算相当可观了。 不过吴秀春也看出来了。 并不是布料越好，做出来的假领子就越好卖。 布料差的假领子价钱低，利润薄，但薄利却好销。 布料好、款式好的假领子价钱高，利润高，但销的也慢。 好在无论如何。 自己能挣钱了，秀春就敢花钱了，连带着家里的伙食标准大幅提高。 从顿顿稀的，升格为一天两顿干的，一顿稀的。 偶尔还能见着肉味。 作为最大的受益者，曦春每天吃饱了中饭，就想着往乔玉燕家跑。 因为吃得饱饱的，她终于可以理直气壮地说不饿，婉拒乔玉燕的各种投喂了。 这一天吃完中饭，吴曦春抱上书本，又要出门。 吴秀春打缝纫机台上，抬起头来：“上哪儿去？” 曦春脚步不停地道：“去玉燕姐那。” “你忘了二哥怎么跟你说的了？” “二哥说什么了？”曦春一脸萌萌地问，随即一拍脑袋：“哦，我想起来了，今天就先不去吧。” 结果等到了下傍晚，直到二哥吴巍都回来了。 也没见乔玉燕自己过来。 学习特灵光的脑袋，琢磨起这事来，却是一整个拎不清。 晚饭时，终于按捺不住地问：“二哥，今天我没去玉燕姐那，可玉燕姐也没来咱家呀！” 吴巍闷头吃饭，不假思索地道：“那你明天接着别去。” “啊？”吴曦春惊讶之余，捧起海碗来，瓮里瓮气地哦了一声。 第29章 不计较无事，计较则更好 隔天8月6日，烈阳炙烤。 曦春洗完了家里的衣裳，全都晾晒起来后，就到院子外面转了转。 菜园子里的青苗，一个个全都被晒打蔫了。 唉！这么热的天，玉燕姐更不可能来了。 曦春跺跺脚，失望之余，依旧选择回屋看书学习。 直到一道声音突然在窗台前响起：“曦春，看书呢？” 曦春这才从专注状态中回过神来道：“咦，玉燕姐！” 随即疑惑道：“你来了，大黄怎么连声都不吭呢？” 家里来客，却说这话，多少有些唐突。 但乔玉燕却有些得意道：“我也不知道，它还冲我摇尾巴呢。” 拴在大门口，趴在荫凉地的大黄，吐着舌头，扭过脑袋。 我为什么不叫，这么简单的问题，你都想不明白么？ 就这样的，也能考上大学？ 要真是这样，那大学真是狗都能上！ 好在紧接着，曦春就难得情商拉满一回道：“看来大黄是把你当作家人了，玉燕姐。” 乔玉燕猝不及防之下，俏脸绯红。 紧接着，曦春莞尔一笑：“哈哈，玉燕姐，我开玩笑哒，我给你倒水。” “我不渴。” “那我给你摘点葡萄去！” “我不吃，你知道，家里有。” “那我给你摘点黄瓜吃，三姐种的，结的可多了。” 乔玉燕一顿。 黄瓜她爱吃，又长又直溜的。 吃起来嘎嘣脆，用起来效果拔群。 每天晚上用一根，切成薄片，敷在脸上，能让皮肤跟城里人一样白白嫩嫩。 更关键的是，面对曦春那期待的眼神，她觉着再推辞下去不合适了。 “那行，我跟你一起去。” 来到菜园子一看，乔玉燕就不由夸赞道：“你三姐把这菜园子整的挺好。” 曦春脱口而出道：“这哪是三姐的功劳呀？是巧巧姐每天天不亮忙活的结果。” 乔玉燕心里一动：“她还帮你家干活？” “那可不，什么都干！” 话一出口，曦春顿时有些后知后觉了。 连忙往回找补道：“不过玉燕姐，二哥跟巧巧姐之间可不像村里传的那样，他俩清清白白，就是在一起干活挣钱。” 乔玉燕只是点头，却不说话了。 可她越不说话，曦春越是着急。 可千万别因为自己一时嘴快，把这未来嫂子吓走了。 于是连带萝卜拔出泥的，就把杨巧巧上县里干活挣钱还彩礼的事情说了出来。 听完这事，乔玉燕果然动容道：“竟还有这事？肖德财也太过分了！” 曦春对于村里这些事，只能停留在传话的阶段。 发表不了太多的见解和判断。 跟着叹气说：“好在二哥现在总有活干，巧巧姐跟着二哥，也能挣到钱。” 乔玉燕边往回走，边把黄瓜嚼的嘎嘣脆道：“那吴巍哥现在揽的活，能做多久？” “二哥说最起码要干半个月！” “吴巍哥真厉害！” 等到一根黄瓜吃完，俩人也回到了堂屋。 家里家徒四壁的，实在没什么好看的。 但乔玉燕却饶有兴致地进了东厢。 不仅是因为东厢没有门不设防，更是因为这里是吴巍的房间。 房间陈设简单。 一张陈旧得掉漆的板床，坐西朝东，东边脚头放着两个同样掉漆的木箱子，共同搁在一个只看得见腿脚的条凳上。 床头摆了张烂腿的书桌，腿下用几块青砖垫着。 饶是如此，桌面上依旧打理得干干净净，纤尘不染。 只有一张灰白的信纸本上，上头随意搁置着一个不足小指长的铅笔头。 信纸上赫然写着：这是一个最好的时代，也是一个最坏的时代！ 落款是吴巍的签名。 看到这里，乔玉燕眼前一亮。 字迹遒劲有力，风格浑然天成，看着就让人觉着舒服。 更关键的是，这句话出自狄更斯的《双城记》，他竟然也知晓？ 乔玉燕纤手拂过这行铅笔字，意图从中领会吴巍写这句话时的心境。 难道他是意指当下？ 来不及过多思考，外头的脚步声骤然响起。 乔玉燕鬼使神差之下，竟把这张信纸直接撕下，快速折好，放进口袋。 做完这一切，吴曦春端着一碗凉白开撩帘而入。 “玉燕姐，喝口水吧，你看你热得脸都红了！” 乔玉燕心虚地摸了摸脸蛋，这哪是热的，分明是头回偷拿别人东西，心虚的。 定了定神，接过凉白开，抿了一口道：“曦春，你要是没什么难题的话，我就先回了。” “啊？玉燕姐，你再多玩一会呗。” “不了不了，不耽误你学习了，下回有空我再来。” 乔玉燕走得突然。 曦春不明就里的，总觉着是自己祸从口出了。 无论如何，也不该把巧巧姐帮自家干活的事，跟玉燕姐说啊！ 我真是笨哪！ 笨死我算了！ 如此越想越气恼，恨不得给自己俩嘴巴子。 直到晚上，吴巍回来，兄妹仨人围着磨盘吃饭时。 曦春就迫不及待地承认错误，一脸懊丧。 秀春一听，就觉着坏事道：“你呀你，真不知道说你什么好！巧巧对二哥好的事，也是能随便说的？你到底还想不想玉燕姐当嫂子？” 说完，秀春又回过头来，安慰吴巍。 “也罢，二哥，就让巧巧做你媳妇得了。” “你娶了巧巧，她肯定把你伺候得舒舒坦坦的。” “可你要是娶了玉燕姐，不得你反过来伺候她呀？到时候吃苦受罪的是你！” 眼瞅着俩妹妹各执一词，煞有介事的样子。 吴巍讶然失笑道：“八字没一撇的事，你们能不能别那么当真？” 秀春闻言，瞪了曦春一眼，径自刨饭吃菜。 曦春本就自责透了，听了这话，并不能释怀多少。 直到吴巍续道：“四妹，你信我的。这事没什么大不了的，把心放肚子里去。” 曦春懊悔不迭道：“二哥，你就别安慰我了。” 吴巍不紧不慢地道：“你听我说。” “如果玉燕计较这事，说明她心里有我，这是好事。” “如果她压根不计较，那你说不说的，又有什么关系？” 这逻辑没毛病。 曦春一听，思路就豁然开朗道：“对哦，二哥。” “那我今后多把巧巧姐帮咱家的事，说给她听……” 吴巍：…… 第30章 活儿没白干，赚钱赚口碑 其实杨巧巧帮助吴巍家里干活这事。 乔玉燕当时听了，心里一突，但很快就过去了。 倒不是因为她心里没有吴巍。 而是村里关于俩人的流言蜚语已经传得满天飞了。 帮忙干点小活这种事，着实不算什么了。 相比之下，乔玉燕对于杨巧巧的同情，反而更多一些。 以至于晚饭时，气鼓鼓地打抱不平道：“爹，妈，你们知道，肖伟媳妇为什么要做小工挣钱吗？” 母亲程月娟当即就上了心道：“对呀，这肖家家境一直不错，更何况还有秦寡妇刚赔的三百块钱，根本不差干小工那点仨瓜俩枣。” 乔五爷美美地眯了一口小酒，没有搭话。 乔玉燕拿起酒瓶，给父亲斟满道：“听说是肖德财不让她改嫁，说是要改嫁，得补彩礼五百块。” 乔五爷俩眼一瞪：“这不是讹人么？肖德财也忒不地道了，补什么彩礼？” 对此，程月娟却是门清：“你忘了吗？肖家和杨家当初是换亲，如今肖伟没了，肖德财竹篮打水一场空，丢了女儿又折儿子，可不就叫人补彩礼么？” “不过话说回来，”程月娟顿了顿又道，“这钱要么该冲他闺女婿要，要么该冲儿媳妇未来的夫家要，怎么能为难儿媳妇呢？” 听到这里，乔五爷顿时就明白了：“肖德财这老不正经的，没憋好屁呀！” 说完，端起酒盅一仰而尽。 又是三钱下了肚。 乔玉燕见状，连忙捧起酒瓶给亲爹续上道：“爹，肖德财到底想干什么？你就别卖关子啦，爹！” 乔五爷无奈道：“肖德财就肖伟一个儿子，如今儿子没了，儿媳妇又要改嫁，这肖家不就绝后了吗？肖德财要这五百块彩礼不是目的，而是手段，归根结底，是想把儿媳妇留住！” 乔玉燕思忖道：“可留住杨巧巧也没用，肖家照样还是绝后呀。难不成是指着杨巧巧招个入赘的男人进门？” 在乔玉燕的思路还在正常伦理道德范围内推演的时候。 程月娟却已经和丈夫心意相通，想明白关键。 双手合十，连连祷告道：“可不敢，可不敢，这可是伤天害理啊！肖德财那老东西，竟然敢打这个主意？” 乔五爷反问道：“你忘了？那老家伙年轻时，就不怎么正经！” 乔玉燕听急了，“爹，妈，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呀，我怎么一点都听不懂。” 这么污糟的事，老俩口是谁也不愿意，跟亲生闺女说。 于是乔五爷只得转移话题道：“这么说来，吴家那小子，倒是有情有义了。” 程月娟也点点头。 乔玉燕果然被岔开话题，得意洋洋地仰着下巴，露出白皙的脖颈道：“那是！吴巍哥是好人，能人。如今都在城里给人盖房子，手下带了七八个人呢！” 按照行规，带人干活，只能算大工师傅。 小工那是不作数的。 但乔玉燕急着给吴巍贴金，可就顾不了那么多了。 乔五爷却丝毫不买账道：“甭管他带多少人，先盖出五间大瓦房来！” 随即回过味来道：“我记得，你前阵子说他要拜师来着？他都带工干活了，还拜什么师？” 说到这里，看到幺闺女心虚的眼神，当即道：“以后你少跟那小子来往！” 任谁好不容易培养出个跳出农门的宝贝闺女，也不愿她被农村的穷小子拖累了。 乔玉燕却不管这些，直接气鼓鼓地没收了酒瓶道：“妈，今晚爹喝多了。” “哎哎哎，明明还差一半没喝，六六大顺，这才三盅！”乔五爷急了，“玉燕，你起码得让我好事成双，再来一盅吧，一盅？” 乔玉燕嘟着嘴，主打一个蛮不讲理：“管你是六六大顺，还是好事成双，反正我看你是喝多了。不给，就不给！” 转天就是8月8日，立秋。 郑老汉家的二层楼工期过半，上梁封顶。 只是封的是平顶，用的是预制楼板，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房梁。 但该有的仪式感还是要有的。 郑老汉特地留在家里，带着瘦的跟麻杆似的小儿子郑怀民。 一万响的大地红一字铺开。 鞭炮声中，左邻右舍地孩子们，齐聚楼下，疯抢着吴巍从二楼顶上，撒下来的糖果。 邻居们一个劲地跟郑老汉夸这二层加盖的漂亮，活干得也利索。 喧闹过后，郑老汉直接送上一整条的大前门给吴巍。 看得跟在吴巍身边的陈师傅，下巴都要惊掉了。 这些年，他这瓦工也没少干，何曾有过这般礼遇啊？ 不仅如此，郑老汉还一个劲地感激道：“吴师傅，你这活儿干得漂亮！给俺老汉长脸。既然你给我长脸，我自然就不能亏待你！” 吴巍收下大前门，嘴上却也滴水不漏地说着客套话。 仪式过后。 一上午的功夫，预制楼板全部安装到位。 这可把大家伙累的够呛。 于是吴巍提前半小时结束上半天的工，让大家伙歇息等吃饭。 荫凉地里，吴巍正跟高师傅、陈师傅抽着烟，说着闲话时。 就见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女人走过来道：“吴师傅，方便打扰一下？” 吴巍闻声起身道：“方便方便，请问您是哪位？” 女人回头一指，正是郑家东头第三家的门头道：“我是那家的，我姓姜，当家的姓宋。他想请吴师傅晚上过来坐坐，商量商量翻建房子的事。” 吴巍仔细一看，也是个平房，于是不假思索地道：“姜姐，你家也打算加盖二层？” 女人却噗嗤一笑道：“我这年纪，都快能当你妈了，你居然叫我姐！” 吴巍大言不惭地道：“姜姐这么年轻，叫您别的，我也叫不出口。” 女人摆摆手道：“随你随你，总之，你今天下班先别走，记着要过来。” 一会的功夫。 除了东头第三家，郑家西头也有两家过来打招呼。 都是肉联厂的老职工，互相之间，难免有些攀比之心。 目睹这一切的陈师傅，再也绷不住，偷偷地问道：“老高，你说我要是再不主动跟吴师傅争取一下，是不是就没机会了？” 第31章 我会的不少，绝对满足你 陈师傅是很认真在问，为此甚至搭上了自己都不舍得抽的好烟一品梅。 哪知道高师傅接了一品梅，在鼻翼下一嗅，顿时就闻到一股子老爷们的臭汗味。 熏得他，要不是看这是好烟，差点直接扔了。 所以回应老陈的时候就显得有些漫不经心：“要不你再等等，看看这几家活，他能拿下几个？” 结果陈师傅还真琢磨了一下。 直到看见老高的笑意，忍不住扩大起来，这才气急败坏地起身道：“我信你个鬼，老高！” 相比于给老高的那根充满汗味的一品梅，陈师傅找到吴巍时，送上的可就是全新未拆的一品梅了。 里外里，都封的好好的。 自然不会有汗味。 吴巍一见老陈出了这么大的血，心下也好奇道：“陈师傅，有什么事你就直说，何至于……” 话音未落，陈师傅就把一品梅塞进他兜里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吴师傅。我就是想，下个活，接着跟你干。” 吴巍顿时笑了，抽出一品梅，反拍到老陈手里道：“陈师傅，就算你不说，我也要继续用你。你其实不用跟我来这套……” 陈师傅一听大喜，激动之余，无论如何，也要把那包一品梅塞给吴巍。 你说这事弄的？ 最后，吴巍没办法，也只能收了。 当晚下工，天已经黑了。 吴巍临走时，郑老汉送出门来道：“中午找你那几家，东头那家老宋是采购科科长，他人还算好说话，就是他媳妇怕是难缠，你小心应对。” “西头老唐质检科科长，他这人眼光挑剔，铁面无情，没少得罪人。万一谈不成，你也别生气，他就那样人。” “至于西边的老孙，厂里的二把刀，那就是一狗肉包子，上不了台面……” 一番话，把三家情况全都说了个遍。 郑老汉这也算是尽心尽力了。 吴巍连忙给郑老汉续了根烟表示感谢，用的是老陈送的一品梅道：“听您这么一说，我心里就有数了。” 郑老汉也不推辞，接下烟道：“你好好干，咱们这一片都是肉联厂的，都有钱。真干出名堂来，零零碎碎的活儿，够你干上一阵子的！” 拜别郑老汉，吴巍转头把手里的二八大杠交给杨巧巧道：“你去练练车等等我，我这边且得一会功夫。” 一直默不作声的杨巧巧，闻言一喜，欣然地推过车子，几个滑步，整个人就轻盈地上了车，那大长腿是真好使。 吴巍收回目光，直奔宋科长家而去。 刚到门口，就见宋科长媳妇姜燕迎出来了，当下连忙紧走几步道：“姜姐，哪能劳烦您出来迎接呢！宋科长回来了吗？” 姜燕指指里面道：“巧了，刚到家。” 一听这话，吴巍刚揣进兜的一品梅又掏出来了。 进门之前却还不忘征询道：“姜姐，我这干了一天的活，浑身臭汗的，要不咱们就在院子里谈？” 一句平平无奇的客套话，直接让姜燕对吴巍的细心刮目相看。 “不用不用，进屋吹吹风扇，坐下来慢慢聊，我去做饭，一会留下来吃饭。” 吴巍连道：“姜姐你别忙，盖房子这么大的事，没你的意见怎么能行？” 说话间，吴巍跟在姜燕后面进了屋。 看到沙发上正吹着电风扇的白衬衣胖子宋科长。 这年头能长这么胖，可见肉联厂的福利有多好了。 眼瞅着宋科长作势要起身，吴巍连忙快走几步道：“宋科长，您别起来。” 说着把抽出来的一品梅散过去道：“抽我一根孬烟。” 宋科长果真就不起来了，但他把烟接了过去。 看得姜燕只好解释说：“他这人胖，稍微动一动，就是一身的汗。” 吴巍点头，刺啦一声，划亮火柴，弯腰递上去。 等给宋科长上了火之后，这才站直身体，把自己嘴上的烟点着。 这时候姜燕已经挨着宋科长坐下了。 吴巍也就直接坐在了旁边的单人位沙发上。 “宋科长，姜姐，你们是打算直接加盖二层，还是推倒重来？” 中午的时候，姜燕对这个问题避而不答的。 此时当务之急，是要先弄清楚这个，才能决定接下来该怎么谈。 结果宋科长看了一眼媳妇道：“我们家这房子盖了也有七八年了。七八年前那会，我刚进肉联厂，家底可没郑师傅厚实。所以这平房盖得吧，很多地方不尽如人意。” 吴巍一听就懂了，“那就推倒重来，盖一栋小洋楼。” 一听这话，姜燕俩眼直冒光道：“吴师傅，你会盖小洋楼？就电视里那种？” 吴巍不知道姜燕在电视里看到的小洋楼什么样。 但他脑海里的小洋楼图纸，可谓是应有尽有，绝对能够满足姜燕这样的中年女人。 所以自信地点点头道：“这样吧，一会我围着院子转一圈，量量尺寸，回头画几份小洋楼的图纸过来，供二位挑选。” 姜燕愈发激动到：“你还会好几种？” 吴巍笑着弹了弹烟灰道：“小洋楼这种建筑，无非是确保结构稳定的基础上，进行内部格局上的调整变化。但万变不离其宗，一通百通。” 这回连宋科长都连连点头：“吴师傅这话讲得很有水平！干瓦匠，真是屈才了。” 姜燕则是迫不及待地道：“那我带你，家前屋后地转一转，量一量。” 量地是很快的。 吴巍的脚步就是尺，跟着姜燕里里外外转一圈，长宽基本就了然于心了。 忙完这一切，回过头来跟沙发上宋科长告别。 结果宋科长执意从沙发上爬起来相送。 几句话的功夫，行情见涨了。 挥别宋科长和姜燕，吴巍见着杨巧巧骑着车子，就在附近转圈。 等她离得近了，就扬扬手道：“再转一圈，这还有两家没去。” 西边的唐科长家里，吴巍得了郑老汉的提醒，打着十二万分的小心。 结果却出奇地顺利。 唐科长一听，宋科长家里要推倒重盖小洋楼，当即拍板也要如法炮制。 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能被宋科长家比下去。 吴巍算是听出来了，这俩人不太对付，处处都在较劲哪。 第32章 泼天的富贵，咱得接得住 不过，这也不关吴巍的事，他只管接工程赚钱就是了。 最后去的狗肉包子，孙二刀家里。 吴巍总算是理解郑老汉的心情了，这就是一个事事想争先、处处要省钱，一个子儿恨不得掰两半花的主。 无怪乎只能在肉联厂当个二把刀。 这种人的钱不好挣，而且打起交道来没那么容易。 最终三家转下来，就属孙家耗费时间最多，足足一个钟头。 到头来，孙二刀却只想跟郑家一样加盖一层，而且得是包清工。 这活吴巍当时就不太想接了。 毕竟相比于俩位科长家里的小洋楼工程，这种包清工的活儿实在没什么油水。 纯赚一个人工的钱。 况且他现在人手捉襟见肘，严重不足。 不过，在和两位科长家最终敲定下来之前，吴巍先且吊着这头，也没把话说死。 回到篱笆院，已近九点钟了。 秀春还在灯下踩着缝纫机，曦春却在门口翘首以盼多时了。 吴巍吃着晚饭的同时，把这消息跟俩妹妹一说。 曦春顿时欢呼雀跃。 倒是秀春振奋之余，有所保留地道：“二哥，科长家的活，怕也不那么好干。” 吴巍知道三妹的意思，“放心，你回头给我拿点买纸笔的钱，容我好好规划规划。” 曦春不明就里地道：“买什么纸笔，二哥，我那多得是。” 这年头学校里的奖品最多的就是各种纸笔。 曦春一路上到初二，可真是没少攒。 吴巍笑了：“你那纸笔哪行？我要的是画施工图纸的大开本纸张和尺子。” 四平八稳的农村房子，一门两窗，看着跟土地庙似的。 盖起来，根本没什么难度，也不需要什么图纸。 可科长家的小洋楼，吴巍就必须真正掏出点干货来了。 泼天的富贵来了，咱得拿出真正的实力，来接的住才行。 所以隔天中午，吴巍就趁着中午吃饭的空档，去买来了图纸和尺笔。 又跟孙大娘要了张桌子，放在树荫底下，开始奋笔疾书地画图。 小洋楼的图纸和造型，都是现成的。 只是从脑海深处的记忆里搬出来，需要费些精力。 这一忙，就忘了时间，连午饭都是在桌边吃的。 也得亏郑老汉家这工程，已经接近尾声。 吴巍才有功夫抽出身来，全力以赴地准备图纸，施工计划和预算表。 一连两天下来。 两份小洋楼的图纸，新鲜出炉。 以至于10日当晚下工，吴巍就带着图纸来到宋科长家。 不巧的是，宋科长还没回来。 姜燕正在厨房里，忙活着准备晚饭。 面对登门的吴巍，起初姜燕还维持着丈夫的体面道：“要不等老宋回来再说？我这不听说郑老汉家还得些时日么，也没想着你能准备这么快。” 吴巍一听这话，展开来的图纸又卷起来了：“行，姜姐，那我等晚饭后再来。” 话音未落，就被姜燕突然打断道：“等等，这图纸展开来给我看看！” 于是吴巍又把手里的图纸再度展开。 两份图纸，都是以效果图在上，施工图在下。 所以一经展开，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小洋楼的正面效果图。 虽说只是铅笔画就，但吴巍身为老瓦匠，这画工绝对是在水准之上的。 姜燕一看到全貌，就打心眼里喜欢。 连忙在腰间围裙上擦了擦手，接过来道：“让我仔细瞧瞧。” 姜燕瞧得自然不是吴巍的画工。 而是吴巍画上所展现出来的小洋楼的样式。 虽说同样是一门两窗，但这前后错落的设计，人字形门廊的样式，以及二楼的阳台，三楼的露台，一整个就是书里写的那样，民国风的大户人家府邸。 身为科长夫人的姜燕，谁心里还没个贵妇梦呢？ 姜燕这一看，就入了神。 直到吴巍提醒道：“姜姐，你锅里烧糊了。” 姜燕这才回过神来，把图纸往吴巍怀里一塞，冲进厨房关了火。 一锅红烧肉糊了半锅，可惜了。 但姜燕的心情，却没有丝毫的影响。 从厨房里出来，直接把吴巍往屋里让道：“你跟我好好讲讲，这样的小洋楼怎么盖，具体要花多少钱。” 吴巍迟疑着提醒道：“姜姐，宋科长还没回来呢。” 姜燕微微一笑：“实不相瞒，吴师傅，这事我说了算。” “之前建筑站来了好几次，设计的小楼，我都不满意，这才找到你头上。” “你这图纸，我一眼就相中了。” “但你得跟我讲讲，这样的小楼，怎么盖得又结实又好看。” 说完，还不忘招呼道：“抽烟不？” 吴巍连忙摆手，“正事要紧，姜姐，我先跟你讲讲。” 说着展开第二张图纸俯视图道：“姜姐，你看这小洋楼的户型，错落别致，怎么盖得结实又牢靠，确实是重中之重。” “这方面我打算采用砖混结构，通过地梁、圈梁以及构造柱，把小楼一整个撑起来。” “另外这窗户，直接采用铝合金门窗，大块玻璃切割，敞亮又大气。” “还有这地板，可以上水磨石的，好看又易于打理。” “当然了，姜姐你要是想上木地板和地砖，我也能做。” “只是这预算怕是要高一点。” 姜燕是越听越来劲。 眼前这吴师傅看起来年纪轻轻，没想到他是真的懂。 果然男人，还是年轻的好。 那些建筑站的老技术员，拿出来的方案，全都透着古板过时的味道。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宋科长跟左邻右舍打招呼的声音。 姜燕捧着图纸起身道：“老宋回来的正好，叫他好好看看老娘找的人，水平有多高！” 吴巍也陪着起身。 不多时宋科长进屋，就先接了吴巍的一根一品梅。 接过之后，却被媳妇姜燕打断道：“你先别抽了，看看吴师傅这图纸，画的多漂亮！这就是我想要的梦中小洋楼。” 宋科长先冲吴巍人畜无害地一笑，随即把烟别在耳后，开始看图纸。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好家伙，这是个人才啊！ 怪不得老郑在厂里对这小子赞不绝口。 就连眼光挑剔的媳妇，都这么快被他征服了。 这真是神仙放屁——不同凡响！ 第33章 双双拿下，有实力也捡漏 看完图纸，宋科长对吴巍赞不绝口。 众人说话间，回到沙发边坐下。 吴巍顺势把功劳推给姜燕道：“这都是按照姜姐的想法设计的，只能说姜姐在这方面，眼光是真的好。” 姜燕洋洋得意。 宋科长紧跟着问到了关键：“依吴师傅看，这么一栋小洋楼盖下来，得多少钱？” 吴巍也没当场把话说死道：“宋科长，姜姐，盖房子这事一向是丰俭由人。就像这地板，是用水磨石，还是用木地板，差价也不少。但我估摸着，一万块钱应该包的住。” “具体等我跑跑建材市场，货比三家之后，再给二位一个准数。” 姜燕闻言大气一松，一万块，还没超出她的预算。 至于宋科长，那本来体型就胖，也看不出来到底松没松气。 不过听了这话之后，他倒是把耳后的一品梅拿了下来。 吴巍连忙摸出火柴擦亮，送了过去。 看着俩老爷们点着了烟，姜燕眉头一蹙，却也没耽误说正事道：“那吴师傅，咱家小洋楼工程，就全包给你了！” 吴巍夹下烟来：“没问题，宋科长，姜姐，包我身上。” 接着又问：“宋科长，姜姐，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开工？” 宋科长光顾着抽着烟，也不接话。 任由媳妇姜燕定道：“听说老郑那边过几天就能完工了，等他家一完工，就开始呗。” 随即不等吴巍回应，就接着道：“这两天，我跟老宋，收拾收拾，搬到厂里暂住，把地方给你腾出来。” 直接就无缝衔接了。 吴巍没什么问题，一口答应下来：“行，我这两天就安排下去，该找人找人，该订材料订材料。” 事情敲定。 吴巍又给宋科长续了根一品梅，这才起身道：“宋科长，姜姐，我就先回了。” 姜燕客气了一句：“这么晚了，留下来吃个饭？” “不了不了，”吴巍边道便往外走道：“我这还有事。” 宋科长见状，就提醒媳妇道：“你把我那烟和酒，给吴师傅拿点。” 礼数方面，采购科的科长，果然是要周全一些。 姜燕得了提醒，连忙回屋去拿了。 这边吴巍想走，却被宋科长拉着说闲话，脱身不得。 不多时，姜燕带着两条红塔山和两瓶杏花村汾酒出来了，全都装在一个网兜里。 一看就是别人送给宋科长的孝敬。 吴巍推辞不下，只能接了，道谢着离开。 出了宋家，吴巍转手把一网兜的烟酒交给推车的杨巧巧。 吓得杨巧巧连忙抱在怀里，生怕掉地上摔了啐了，可惜了了。 随后，吴巍攥着图纸，快走几步，直奔唐科长家。 这回再见唐科长，这家伙连装都不装了。 接了烟，点了火之后，直接就问：“老宋家打算盖什么样的？” 吴巍只好把烟叼在嘴上，徐徐展开姜燕看中的那套图纸，一句话也没说。 起初唐科长看得很不经意。 他还想着，挑点毛病，然后让吴巍整改一番，以取得力压宋家一头的心理优势。 结果等图纸全幅展开在眼前，他实在是挑不出什么毛病。 反而是越看越觉着，这房子洋气啊！ 宋家那老娘们，果然是有几分眼光的。 沉吟片刻，终于绷不住拍板道，“我家也盖这样式的！” 两套一样式的小洋楼，对于吴巍来说，倒是好事，至少材料上能互通有无，减少损耗。 可是在了解两家这针锋相对的事实背景之后。 吴巍也试着劝慰道：“唐科长，要不咱看看另外一套。这一套也很不错的！” 说着忙不迭地展开另一套小洋楼的图纸。 说实话，这一套，唐科长看了，也挑不出毛病，也很喜欢。 可是转念一想。 自家之所以要跟风建房，不就是为了跟宋家争个高低么？ 既然都挑不出毛病。 那么保险起见，就跟他宋家盖一样一样的。 这样起码能确保不落下风。 吴巍很难理解这种莫名的较劲心理，当然他也不想掺乎其中。 只是尽最后努力地再问道：“唐科长，要不要让嫂夫人也看一看？” 唐科长不假思索地道：“这事我当家，不用问她。” 随即反扔给吴巍一根华子道：“这活就交给你了。对了，宋家打算几时开工？” 吴巍用怀里兜住华子，嗦了嗦牙花子道：“他们打算等郑爷家一完工，就开工。” “那我家也一样！” 随即冲身后的婆娘道：“你听见了？” 一个声音不情不愿地传来：“听到了，明天我就把厂里宿舍收拾收拾，准备搬家。” 吴巍这边顿时就有压力了。 这两家靠的近，同时开工，带工上，他完全没问题。 问题是，如此一来，人手上的缺口就大了。 吴巍抹了抹脸，这位唐科长，真是听不进去一点。 听不进去，吴巍就只能自己想办法。 最终事儿谈完，吴巍起身告辞。 唐科长也陪着起身，却被屋里出来的婆娘叫住，附耳一通输出。 片刻后，吴巍就被塞了另一网兜的烟酒出了门。 同样是两条烟和两瓶酒。 只是烟成了一品梅，酒成了剑南春。 跟宋家给的，不相上下。 这时，杨巧巧推着二八大杠迎过来。 一见吴巍手里又多了个网兜，顿时喜形于色道：“这个也谈成了？” 看着这傻姑娘脸上纯粹的笑容，吴巍顿时心儿敞亮起来。 无论如何，这两栋小洋楼工程算是全接下来了。 近两万的工程，起码意味着两千块的收入。 有这两千块，别说是三转一响娶媳妇了，就算是西山砖窑厂都盘下来了。 于是点点头递上网兜道：“给。” 杨巧巧小心翼翼地接过，往车把另一边一挂道：“孙家还去么？” 吴巍摇摇头，“先回吧，这俩个小洋楼工程，我可得好好合计合计。” 说完闷头往前走。 结果走了好一段路，也不见杨巧巧蹬着车子追上来。 回头一看，这傻姑娘正推着车子在旁边跟着呢。 “你怎么不骑？” 平日里都蹬的那么起劲，就差没站起来蹬了。 “今天你骑。” 杨巧巧看着车把上那俩网兜道，毕竟上百块呢。 万一跟上回一样摔了，她可赔不起。 第34章 事业上升期，娶什么媳妇 吴巍接过二八大杠，可就没那么多顾虑了。 好歹两世为人，三四十年的老司机，骑起这二八大杠来。 别说车把上挂了俩网兜的烟酒。 就算是坐了俩黄花大闺女，他也照样蹬的飞起。 一路上，从肉联厂家属区，直奔北关大桥，吴巍蹬得飞快。 偶尔路过行人稀少的路段，吴巍甚至直接大撒把。 吓得身后的杨巧巧，连连尖叫之余，死死地抱住他的腰身。 如此一来，安全气囊顶得，那叫一个瓷实，那叫一个刺激。 简直令人欲罢不能。 而且型号上，似乎比奶了俩娃的秦秀茹还要大一些。 可惜过了北关大桥头，路况渐差。 吴巍意犹未尽地结束这紧张刺激的游戏，紧握车把，稳当前行。 好在身后的怀抱，并没有放松。 依旧如先前般紧抱着。 这姑娘傻归傻，倒是个贴心的可人儿。 回到篱笆院。 吴巍把俩网兜的烟酒往三妹秀春手里一塞，顺带着，轻描淡写地说了俩家工程的事。 一旁的曦春顿时激动地跳起来，直接跳到了吴巍背上。 也不顾二哥浑身是汗，自己却已经洗了澡。 秀春见状，笑着喝骂道：“快从二哥身上下来，你这丫头，不知道二哥累了一天吗？” 吴巍放下曦春，继续道：“等这俩工程干完，咱家起码能有两千块的进账。” “到时候你们俩想添点什么，直管开口。” 吴曦春当即迫不及待地道：“二哥，我想买书，我想买好多好多的书。” 可惜话音刚落，就被秀春否决道：“买什么书！这钱得留着给二哥盖房子、娶媳妇。你这丫头，能不能懂点事？” 吴巍不偏不倚地道：“三妹，哥现在发展潜力这么大，事业正在上升期。这时候娶媳妇，高不成低不就的，反而不合适。” 秀春脱口而出道：“我觉着巧巧就挺好嘛。” 曦春不甘示弱地道：“二哥短短一个月，就闯出一条路。假以时日，把玉燕姐娶回家，也不是不可能。” “你懂什么？” “哼，我就懂，我什么都懂。” “死丫头，懒得理你。” 秀春丢下一句话，进屋端饭端菜去了。 曦春偷偷地揽住吴巍道：“二哥，我支持你，娶玉燕姐！” 吴巍一笑，倒是没再多说。 一夜无话，转天一早。 吴巍照常去郑老汉家之前，先在北关大桥头停下来。 自打拿下宋家和唐家的两栋小洋楼工程，这人手短缺就成了他迫在眉睫的问题。 吴巍一向习惯于未雨绸缪。 眼瞅着郑老汉家这活儿，还有三两天就完工了。 咱不能等到完工之后，再来招兵买马，临阵磨枪。 所以未来的三两天，吴巍都打算路过北关大桥头看一看，挑一挑。 有合适的人手，就先邀上。 果不其然，吴巍这边刚把车子交给杨巧巧。 一众早就守候在这里的瓦匠和木匠师傅们，就蜂拥而上地围了上来。 有烟的递烟，有火地递火。 好家伙，自己才来这边招过几回人，就这般受欢迎了？ 懵逼之间，吴巍接了烟，借了火。 不免要趁机问上几句，了解了解情况，就当是面试了。 一通打问之后，还真看上了俩。 一个姓张，三十出头。一个姓王，三十五六。 俩位师傅，一听说工程在两三天之后，就问清了地点，兴高采烈地先走了。 吴巍推上车子，正准备离开。 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桥头蹲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翟师兄？”吴巍意外之余，惊呼出声。 这人不是旁人，正是前世的四师兄翟科。 翟科循声看过来，却是一脸莫名。 直到吴巍推着车子冲他走过去，他才渐渐起身道：“你是在叫我么？” 吴巍笑着反问道：“这里还有旁人姓翟么？” 翟科自是知道这点，看着吴巍满脑子问号地道：“可是这位老板，我真的不认识你啊！” 吴巍散了根一品梅过去道：“你是乔五爷的徒弟，排行老四，对不对？” 翟科接了烟道：“对啊！那你是？” 吴巍擦亮火柴道：“我是五爷一个村的，我叫吴巍，前阵子想拜师五爷，五爷不收呢。” 这事真有可能。 翟科知道师父的脾气，确实是不轻易收徒。 俩人凑头点上了烟。 吴巍这才进入正题道：“翟师兄今天没其他活的话，就跟我走呗？” 翟科疑惑地道：“你不是刚刚都招齐了么？” “招齐？”吴巍摇摇头道，“哪那么容易？” 随即以开玩笑的口吻道：“我现在手上的活儿，急缺人。我还指着翟师兄，你能把五爷和他的徒子徒孙都请出来哪。” 翟科顿时好奇了，“多大个活，需要这么多人手？” 吴巍还是那句话：“所以跟我去看看呗，就算翟师兄你看不上，顶天浪费半天功夫。” “走就走，”翟科也是干脆道：“反正今儿够呛能接到活了。” 在吴巍挑人之前，已经来过几拨要人的了。 翟科一个也没混上，感觉浑身的本事，却用不对地方。 正闷头郁闷着呢。 至于眼前这便宜师弟，谈吐不凡的，还带着个漂亮的小媳妇。 跟着走一趟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走不了吃亏，走不了上当的。 于是一根烟才抽了一半，翟科便推出有些锈迹的永久车子，跟在吴巍那辆崭新锃亮的二八大杠后头。 一路骑到了肉联厂的生活区，翟科闻着空气中弥漫着的肉味。 好家伙，这是到了富人区了。 这年头，能天天吃上肉的，可不就算是富人了么！ 一路抵达郑老汉家门口。 翟科抬头一看，这点活不都要收尾竣工了么？ 急缺什么人？ 缺人来暖锅，还是缺人来暖房？ 吴巍支好车子，跟先行抵达的高师傅和陈师傅打了招呼，这才拉住满脸疑惑的翟科道：“翟师兄，找你肯定不是这点活，而是另外两家活。” 翟科心下稍定，却依旧不动声色地问道：“具体是两家什么活？” 吴巍指了指宋家，又指了指唐家，“喏，看着没？就那两家，都要推翻重建，分别盖一栋二层半的小洋楼。” 第35章 如此一相比，很难不破防 “啊？” 这回翟科是真没绷住。 小洋楼就罢了，竟然还是两栋！ 吴巍顺势把随身带着的图纸掏出来，在翟科面前展开道：“你看，翟师兄，图纸我都画好了，活儿可是不少。” 翟科看着那一张张图纸，喃喃道：“活儿确实不少。” 这地梁、这圈梁，这构造柱，可都是耗工耗时的重体力活儿。 恰在这时。 郑老汉推着车子，上班路过，看到吴巍，正准备打声招呼。 结果目光先落在图纸上，就忍不住问道：“吴师傅，你也懂图纸？” 吴巍笑着点点头道：“会一点，郑爷。这就是为宋科长和唐科长家里画的图纸。” 郑老汉心里一动，追问道：“那你会盖厂房吗？” “会啊，盖厂房反而不难。”吴巍脱口而出道：“但是郑爷，你可别逗我。肉联厂的厂房，那不都是建筑站的活么？” 郑老汉摇摇头道：“建筑站现在活糙着呢，在肉联厂这边的名声，反正是臭了。” 随即话锋一转道：“不过厂里盖厂房这事，我顶多就是推荐一下你，最终拍板，还得是厂长亲自定。” 吴巍连忙撒了一根烟过去道：“郑爷，甭管能不能成，我先谢谢你了。” 郑老汉大手一挥：“小事一桩，走了。” 目送着郑老汉上车离开，吴巍回过头来，就见翟科一脸怔怔地看着自己。 自己在北关大桥头眼巴巴等了半天，没等到什么活。 人家吴巍这边，却是让人上杆子往家里、厂里请。 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还有没有天理了？ 感慨之余，翟科干脆打定主意不走了。 “吴师弟，你看，我能不能今天就留下来？” 吴巍心说，你想走也没门啊。 当即欣然道：“求之不得啊，翟师兄。” 这种热情和尊重的劲儿，顿时把翟科给拿捏了。 翟科点点头，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般道：“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干。你就看好着吧！” 说完，从图纸上收回目光。 转身从车子大杠上挂着的工具包中，掏出趁手的瓦刀和泥抹子。 径自进了郑家院子，打脚手架麻溜地爬上了二楼。 准备加入刷墙抹灰的行列。 老手艺人，眼里自是有活，知道哪里需要自己，根本不需要过多安排。 接着吴巍也收起图纸，紧随其后。 直接承包了翟科旁边的另一面墙。 很快，翟科就看出端倪来了。 虽说瓦工手艺大同小异，没什么太高深的技术含量。 但各家师父却有各家师父的特点。 这些特点，体现在手法、习惯这些细枝末节当中。 翟科打眼一看。 吴巍这刷墙的手法和习惯，跟自己根本就是一脉相承。 难不成师父他老人家，真的背着自己这些师兄弟同门，偷偷收了这么一个关门弟子？ 疑惑之余，翟科并不多想。 只要有活干，有钱挣。 别说他说是师弟了，就算他说是师父…… 师父不行。 就算他说是爷爷，自己都认！ 转眼到了中午。 郑家两边的宋家和唐家门口各自来了一辆车。 一个是大解放，一个是大跃进。 属实是不相上下了。 不仅如此，开车的司机还特地下来，帮忙搬运行李。 一看这主家就是地位不低。 翟科边看边扇着风，就见吴巍拍拍屁股起身走过去。 “姜姐，要不要帮忙？” 姜燕喜滋滋地穿得特喜庆，仿佛为了搬家特地整的仪式感。 见到吴巍出现，连带着眉飞色舞道：“不用不用，我叫了人了。不过吴师傅，我这小洋楼梦，可就全指着你了，你别给我盖成草窝。” 吴巍自信昂然道：“那不可能，姜姐。甭说你不乐意，我自己都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好好好，”姜燕心下满意，“那我等着。” 宋家这边打完招呼，吴巍也就趁机抽身。 转头又奔唐家过去慰问一通。 唐科长不在家，他的婆娘还是知道，对标着宋家，行为处事的。 既然宋家都不要帮手。 那自个唐家也就不需要帮忙。 吴巍打完招呼，乐得清闲，又重新回到树荫底下歇息。 但目睹这一幕的翟科，愈发确信。 看来这两栋小洋楼的工程，板上钉钉是真的。 当即暗下决心，今天下工，就直奔师父家。 无论如何，也要请他老人家出山。 一天的忙碌转瞬即逝。 尤其是对于翟科来说，这可比在北关大桥头蹲上一天，快多了。 临近下工时，翟科眼见西边有家门口，拖来了两车的预制块，又厚又重地那种。 心下不由讶异。 这年头都流行用红砖了，怎么还有人用这种又笨重又麻烦的预制块？ 不是说，肉联厂福利好、待遇高的么？ 讶异之余，就见吴巍突然直冲过去。 见那架势，翟科连忙跟上。 虽说这师弟不师弟，名分还没坐实。 可这吴巍身为工头，给自己发钱的，必须保护好。 俩人抵达时，就见车上跳下个瘦干巴的小老头。 这人除了狗肉包子孙二刀，也没旁人了。 一见吴巍出现，就不由卖弄地指着两车的预制块道：“吴师傅，怎么样？我特地搞来的材料，便宜又耐操。加盖个二层，绰绰有余了吧？” 不等吴巍回话。 翟科心里就不由腹诽道，这老头没毛病吧？ 预制块这种东西能用来加盖二层？ 先不说这施工的难度，就这一层的结构和地基，能不能撑得住，都是问题！ 果不其然，下一刻。 吴巍直截了当地道：“孙师傅，如果你坚持用预制块，那这活我真接不了。你还是另寻高明吧！” 孙二刀当即跳脚道：“吴师傅，你是不是觉着除了你，就没人会盖房子了？” “年轻人，我劝你不要太气盛！” 吴巍笑了笑，转身就走。 不做纠缠。 反而是翟科忍不住反驳道：“不气盛，那还是年轻人么？” 主家不懂行也就罢了。 不懂行，还瞎掺和、瞎指挥。 这活确实是没法干。 翟科说完，转身就跟上吴巍。 留下孙二刀直愣愣杵在原地，气急败坏地道：“老子请建筑站的施工队来盖！真以为没了你这吴屠夫，咱们就得吃带毛猪了？” 第36章 什么样家庭，敢这般挥霍？ 打孙家回来。 吴巍迎头正碰上下班回来的郑老汉。 郑老汉原本一脸兴匆匆地，见到吴巍这脸色，再看看身后跳脚的孙二刀，顿时明白道：“那狗肉包子，是不是又给你添乱了？” 吴巍点点头，苦笑道：“孙师傅想用那些预制块加盖二层楼。” 郑老汉似乎一点都不意外道：“要我说，这活你不接就对了。你纵容他了这回，指不定他下回给你出什么幺蛾子呢。” 吴巍嗯了一声道：“郑爷，你家这房子这两天就要完工了。赶明儿你娶儿媳妇的时候，可一定要请我来喝喜酒。” “我好沾沾喜气，毕竟我这媳妇还没着落。” 主动提起这事，其实就是为了还郑家一份礼。 以表达郑老汉里外里地招待和关照。 郑老汉却是挥挥手道：“先不谈那事。我跟你说，万厂长那边我可说过了。他的意思是，得你过去一趟，实地看看，才能做决定。” 这其实就是有门了。 吴巍当即掏烟散给对方道：“郑爷，你可真是帮我大忙了！” “你家这顿喜酒，我可是喝定了！” 郑老汉接了烟，却不居功道：“我没帮你什么，能不能拿下，还得靠你自己的本事。” 吴巍擦亮火柴敬过去道：“郑爷，再有本事，没你的帮忙，也白搭。” 一旁的翟科彻底惊呆了。 这刚推掉个加盖二层的小活，就来个盖厂房的大活？ 这个平白冒出来的师弟，该不会是石头里蹦出来的齐天大圣吧？ 天上地下，就没人比他更能张罗的了！ 跟郑老汉抽完一根烟，吴巍再给续上一根，就告辞离开了。 家里的饭菜香味都飘出来了。 再不走，真等着郑老汉请自己喝酒吃饭么？ 那就属于不懂事了。 只是今儿回去，有师兄翟科跟着。 一路上，不仅由着吴巍骑着车，而且坐车的杨巧巧也矜持了许多。 师兄弟俩，一路上有说有笑。 二十来里的路程，反而过得很快。 等到了桃园村的路口，吴巍正准备跟翟科挥手告别的。 却见翟科把车把一转，也跟着自己进了桃园村。 眼见吴巍看过来，翟科笑了笑道：“我去师父家坐坐。” 吴巍心下会意，乐见其成。 只是看着俩手空空，只带着一个工具包的翟科，讶然道：“翟师兄，你就打算这般空手去？你也不怕师父把你撵出来？” 这话虽说是以开玩笑的口吻说出来的。 却也提醒了翟科。 翟科一拍脑门，“我真特么的糊涂！那我先回趟家，再过来。” 不料下一刻，吴巍直接叫住他道：“别折腾了，翟师兄，我给你拿点意思一下。” 翟科也是快言快语，“行，算我借你的。” 说话间，两辆车子一道下了村道，一头扎到了篱笆院门口。 翟科双脚撑地，撑住车身，打眼一看。 这家是真穷啊！ 又老又旧的三间堂屋，外加低矮至门头都被熏黑的东屋灶房。 就连看门的大黄，都瘦出了肋巴骨。 秀春和曦春直奔出来。 翟科一看，更是倍感同情，这还有俩个需要陪嫁的妹妹。 更难了。 不料等双方打过招呼之后，翟科眼见着秀春提出来的那个网兜。 两条一品梅，两瓶剑南春的。 好家伙！ 日常送礼，都送这些？ 什么样的家庭，敢这般大方挥霍？ 可笑自己刚刚还同情吴巍来着。 怎么就忘了人家手上俩小洋楼工程，以及一个快要到手的厂房工程呢！ 拎上网兜，翟科掂了掂。 内心忍不住腹诽道，看来穷人竟是我自己。 提上网兜，挥别吴巍。 翟科拐上村道，直奔西头的乔家大院。 一路上，车头上沉甸甸的。 翟科从来没有这般腰板硬挺过。 抵达乔家大院时，师娘程月娟正在端菜上桌。 落落大方得犹如城里人似的的乔玉燕，从旁打着下手。 一进门，翟科拎着网兜，就叫的很大声：“师娘，玉燕，我师父人呢？” 程月娟回头看了翟科一眼道：“在老三家里。” 随即埋怨道：“你说你来就来，这不逢年也不过节的，提什么礼物？” 乔玉燕笑嘻嘻地接了那礼物，再看向四师兄那理直气壮的样子，不由笑着调侃道：“妈，四师兄发财了，送的礼比过年送的都贵重！” 说话间，乔五爷打支书堂屋里走出来。 背着手直奔过来道：“难得见你小子出这么大的血！怎么，以后日子不过了？” 翟科眼见瞒不过。 没办法，师父一家，都太了解他了。 于是腆着脸笑道：“师父，师娘，今儿我也算是借花献佛了。” 乔五爷走近道：“怎么个意思？借谁的花？” 说话间，从闺女手中接过洗脸盆和毛巾道：“过来洗手，咱爷俩边吃边聊。” 翟科搓搓手道：“我也馋师娘的手艺了。” 师徒俩洗干净手，一道往堂屋走。 翟科先问道：“师父，师娘，二哥、三哥都不在家？” 程月娟摆着筷子道：“二子在他自己小家吃，三子你知道的，搁外头耍，见天地不着家。” 翟科也是见怪不怪了。 毕竟学徒那些年，对师父俩儿子的秉性，那都是摸得一清二楚。 一家三口，连带着翟科坐下后。 眼见着乔玉燕拿出本地的大曲白，翟科当即提议道：“师父，尝尝我带来的剑南春呗！” 乔五爷瞥了一眼那网兜，赞同道：“就依你。” 随即，趁着徒弟拆酒倒酒的同时，继续先前的话题道：“你还没说，这么重的礼，都是哪来的？” 翟科小心翼翼地斟满了师徒俩的两个三钱盅。 酒香扑鼻之际，这才献宝似的道：“这么多烟酒，可都是我从师父您的关门弟子那边借来的！” 乔五爷眉头一皱：“我哪来什么关门弟子，最后一个入门不就是你么？” 翟科追问：“师父，你真没瞒着我们师兄弟，在外头收关门弟子？” 乔五爷俩眼一瞪，“收徒就收徒，光明正大的事，我瞒着你们师兄弟做什么！” 这时乔玉燕心里一动：“四师兄，你这烟酒该不会是从吴巍哥家里借的吧？” 第37章 设计与图纸，真正的高手！ 此话一出，顿时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唯有翟科得意非凡地直竖大拇指道：“玉燕真是冰雪聪明，不愧是高材生！” 乔玉燕一语中的，当即就看向那网兜。 亏了亏了。 这可是吴巍哥送给自家的头一份礼啊！ 乔五爷却是难以置信地道：“老四，你说清楚。这怎么可能？他家里什么情况，我跟你师娘，可比你清楚。” 翟科端起酒盅敬酒道：“师父，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说到这里，先跟师父一道喝干了杯中酒。 这才续道：“师父，你真的确定，你比我更了解吴巍家里的情况？我今天可是跟他，干了整整一天活了。” 听到这里，乔五爷喝干杯中酒的同时，放下酒盅，心里一突。 联想到宝贝闺女隔三差五地往吴家跑，忍不住直犯嘀咕。 莫非真的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了。 当然疑虑归疑虑，师父的派头还是要拿捏的。 “全村人都知道，他刚进城干活也就不到一个月，能有什么出息？” 翟科一边给师父斟酒，一边眉飞色舞地道：“师父，师娘，我跟你们说，吴巍现在在城里，那可吃得开了！城里人就认他的手艺，家里盖房子，盖小楼的，都找他。” 乔五爷夹了颗油炸花生米，扔进嘴里道：“都是辛苦钱，能有多大出息！” 翟科也跟着夹了颗花生米，扔进嘴里嚼的嘎嘣脆道：“师父，师娘，你们知道他是怎么找到我的么？” 乔五爷急了，“你说就好好说，能不能别那么多问题？” 乔玉燕捂着嘴，想偷笑。 这个四师兄就喜欢吊人胃口，从小搁家里学徒，因着这点没少被打。 翟科连忙放下筷子，正经道：“吴巍他刚接了俩个小洋楼工程，人手不够，今儿一早在北关大桥头找到的我。” 乔五爷眉眼一挑，俩小洋楼，确实还不错。 但依旧没到他老人家另眼相看的地步。 可惜架不住媳妇程月娟已经连连点头，宝贵闺女乔玉燕俩眼放光了。 翟科续道：“师父，师娘，这俩小洋楼，可不是一般的小楼。那样式，我在咱们县城，从没见到过。乍一看，就跟电影里似的。” “而且这俩小洋楼造价不菲，差不多要一万块钱一栋。” “关键是那俩个主家就认他，非他不可。连建筑站上门都没讨得了好。” 翟科这一番竹简倒豆子地，说了这么多。 师父一家三口，却各有各的关注点。 乔玉燕一茬摸，两万块的工程，爹要的五间大瓦房不就齐活了？ 心下窃喜。 程月娟疑惑，电影里的小洋楼，都是洋礼洋气的，从没见老头子盖过。 唯有乔五爷听出个门道来道：“小洋楼可不是那么好盖的！户型房型好看了，结构墙体上的问题，可就大了！” “他一嘴边没毛的小子，敢接这样的工程，就不怕自己把握不住？” 翟科摆摆手道：“师父，他画的图纸我看了。地梁、圈梁、构造柱，人家设计得一清二楚的，一点毛病都没有。” 听到这里，乔五爷终于坐不住了。 “你说他会画图纸？小洋楼的图纸，都是他亲自画的？” 翟科不假思索地点点头道：“是啊，师父。他还画了两套呢，结果俩个主家，都认准了其中一套。依我看，另一套也挺好的。” 说完，翟科再度举盅。 这回，乔五爷却喝得有点不知味了。 好家伙，这小子深藏不露啊！ 连图纸都整的一清二楚，更别提没什么门槛的手艺活了。 翟科放下酒盅，摸起筷子，却见师父在发呆。 “师父，怎么了？有什么问题？” 乔五爷回过神来，当即问道：“你跟我学了这么多年，你会画图纸么？” 翟科一脸不好意思，“师父，徒弟我太笨，只会看不会画。” 会看图纸，在瓦匠里头，已经算是拔尖了。 至于会画图纸，那绝对是瓦匠堆里，翘楚的存在。 就跟乔玉燕从农村考学进城一样，都是鸡窝里飞出的金凤凰。 可遇不可求。 想到这里，翟科突然会过意来。 “师父，我一直觉着他那手艺，跟你教我们的，一脉相承，特别像。” “却没在意到，他竟然会亲自画图纸，设计小洋楼。” “哎，我跟他干了一天的活，愣是没抓住重点……” 乔五爷感慨道：“也不怪你！你们师兄弟四个人，一个会画图纸的都没有。你们根本没这个意识，注意不到也是正常的。” 随即话锋一转，“如此说来，吴巍这小子能接下这么大的小洋楼工程，也就丝毫不奇怪了。” 乔玉燕得意地哼了一声，“早就跟你们说了，吴巍哥很厉害了，你们偏不信。” “现在承认门缝里看人，坐井观天了吧？” 话音刚落，就被程月娟斥责道：“有这么说爹娘的么？” 乔玉燕吐了吐香舌。 就听翟科继续丢猛料道：“师父，除了这俩栋小洋楼，肉联厂还有个厂房工程，也打算找他。依我看，这活也是八九不离十了。” 乔五爷端起酒盅一饮而尽道：“那你跟他好好干，这小子有点道行！” 翟科跟着喝干了酒。 转瞬就拿酒瓶满上道：“别呀，师父。吴师傅手上三个工程，正缺人手呢。他委托我过来，请您老带着师兄弟们，一道出山帮忙呢！” 这话听着，也算是给足了老头子的颜面。 别人不知道，身为老伴的程月娟，却是一清二楚。 老头子搁家无所事事，并不是闭门谢客，不接活的状态。 而是这些年，在农村，实在接不到什么大活。 老头子提不起兴致而已。 好不容易遇到这般机会，要说他不感兴趣，那绝对是假话。 不料下一刻，乔五爷真就摆摆手道：“既然那小子把图纸都设计好了，我还有什么出山的必要？你要是有心的话，就把你那几个师兄弟叫上，互相帮衬着点。” 果然，这死老头子竟然还拿捏上了。 程月娟没好气地瞅了乔五爷一眼，又频频给翟科使眼色。 可惜这四徒弟，根本没这眼色，愣是没会意。 第38章 村里情报站，行情已更新 于是，接下来一顿酒饭。 翟科吃得是没心没肺，乔玉燕吃得心花怒放，唯有乔五爷吃得没滋没味。 连带着程月娟跟着一幅没好气。 死老头子，就是死要面子。 我倒要看看，你能撑到什么时候？ 吃饱喝足，乔玉燕的三哥乔国梁，穿着喇叭裤，带着大墨镜，回来了。 这副打扮，哪有半点国家栋梁的样子？ 乔五爷一看，就气不打一处来。 抄起靠在门口的扫帚，就打。 翟科这正走到跟前呢，也顾不上酒意上涌，连忙挺身而出拦着护着。 以至于乔国梁一口饭没吃，转头赌咒发誓地走了。 程月娟见状，直捶老头子出气。 乔玉燕又是一番苦口婆心地规劝。 等到把老俩口都安顿下来，翟科这才骑着车子离开。 经过吴巍家后面时，站在村道上，就扯着嗓子喊。 吴巍搁家一听，就知道四师兄这是喝大了。 匆匆赶到村道上。 隔着老远呢，那酒气就扑面而来。 “哎哟，四师兄，你跟师父这是喝了多少？” 翟科浑不在意地道：“就喝了一瓶，再开第二瓶时，玉燕非不让开。” 吴巍散了根烟过去，满怀期待地问道：“师父怎么说，他愿不愿意出来帮忙？” 翟科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连带着舌头都耷拉在外面，跟吊死鬼似的。 “师父不乐意，不过师父说了，可以叫师兄弟几个一块出来帮忙。” 吴巍脱口而出道：“这哪行？没有师父出面，我哪镇得住场子？” 毕竟师父不在，这几个师兄弟来了，怕是都拿自己当爷呢。 翟科倒是理解岔劈了。 他以为，吴巍所说的这个镇不住场子，是脸嫩，镇不住工程上的场面。 而不是人面上的场面。 闷头吧嗒地抽了一口道：“我再出面请师父，怕也够呛能成。依我看，这事你得亲自去。师父他特好面儿，你不亲自去，他巴巴地答应了，脸上挂不住。” 吴巍闻言点点头，这话倒也在理。 师父乔五爷的确是在意颜面的人，否则也不会养出三儿子乔国梁这个不服管的‘逆子’。 “也对。今晚自然是去不成了，那就明晚吧。” “等明天厂房的事儿定了，我也好多个由头，请他老人家出面。” 吴巍又留翟科说了会话，看他口齿渐渐顺畅，思路渐渐清晰，这才放人离开。 与此同时，乔家大院。 晚饭过后的残局，程月娟交给了幺闺女乔玉燕收拾。 自己带着一箩筐的毛线球和毛线针，来到他三伯乔支书家里。 跟着三嫂、四嫂一众妯娌，家长里短地，边忙活边聊。 于是话赶话地，就恨铁不成钢地提到了五爷的死要面子活受罪，连带着把吴巍在县里的出息，添油加醋地渲染一通。 听得三嫂支书婆娘眼前一亮道：“之前西山砖窑出事那会，我就听孩子他爹回来提过一嘴，说是吴大先生家这儿子不错，要不是家里实在太穷，负担太重，真能提携提携。” 四嫂顿时深以为然地道：“那可不？当初吴大先生那也是正经的离休干部，门生遍地，风光无限，县里、市里都来人看望他。” “可惜如今人走茶凉，家境落魄到这般田地！儿子，没娶着媳妇；闺女，也指定说不上好人家。谁能想到呢？” 支书婆娘瞥了老四家里的一眼。 一方面怨怪她把这话题扯远了，另一方面又觉着这话说着怪武断地。 多少有点堵到自己嘴了。 即便如此，等绕了两圈之后，话说回来。 支书婆娘依旧提起道：“月娟，要不你寻个机会帮我问问？替我家茉莉，跟小吴撮合撮合？” 程月娟心里一突。 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自家闺女玉燕，还惦记着那孩子呢！ 但是三嫂既然提了，她这也不好不应着。 毕竟玉燕那也是八字没一撇，况且这中间还横着老头子这个拦路虎。 而且茉莉比她大两岁，二十了，确实更急一些。 “行，三嫂，赶明儿我去问问。” 夜深人静，乔家大院。 乔玉燕躺在床上，怀抱着仅剩的那瓶剑南春酒。 想象着，这瓶酒作为他送过来的第一件礼，留作新婚之夜的交杯酒，一定很有意义。 得亏晚饭时，自己眼疾手快地护住了。 不然的话，他第一次送过来的礼，就要被爹和四师兄白白糟蹋了。 乔玉燕越想越美，抱着酒瓶，竟然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得亏怀有胸器，这才夹住了酒瓶，不至于滑落摔坏。 饶是如此。 临睡前，程月娟过来关风扇的时候，依旧大惊失色地收起那瓶酒，放在床头。 嘴里头却喃喃不解道：“这丫头，睡觉抱个酒瓶做什么？” 回到自己屋里，就见老伴搁床上，翻来覆去地烙饼。 要说是因为热的吧。 初秋入夜之后，已经没那么炎热难耐了。 要说是酒劲使的吧。 今晚师徒俩，又着实没喝多少。 排除了俩个错误答案，程月娟顿时心如明镜似的。 叫你刚才拿架子，现在下不来台了，抓心挠肝了吧？ 活该！ 程月娟愤愤地关了灯，往床上一躺。 身子尽量避着老伴远远地。 就让他生生地受着。 虽然打定了这主意，可没过多久，程月娟还是忍不住了。 抬脚就踹了老伴一下道：“睡不着就出去，别搁这影响我！” 结果这死老头，还真倔倔地起身出去了。 老伴一不在，留程月娟一人在屋里，反而睡不着了。 同样翻来覆去地烙了一会，终究碎碎念地起身道：“这老糊涂，真是上辈子欠他的！” 起身下床出了屋，就见乔五爷静静地在院子里石磨边上坐着。 一个人，一坐石磨，一根烟。 显得要多孤独，有多孤独。 程月娟慢慢走过去，用肩膀头碰了碰老伴道：“行了，明儿我去小吴家，顺便再帮你打问打问，他到底是不是真心想请你。” 乔五爷讶然反问道：“你去他家干什么？” 程月娟冲老三家努了努嘴道：“这不三嫂想让我给茉莉和小吴保个媒，叫我去打问打问。” 第39章 果然福利好，不怕厂花少 乔五爷俩眼一瞪：“这事，三哥能同意？” 程月娟顿时没好气地道：“你别看三哥是老支书，可他的思想，比你这老顽固开明多了！” “听三嫂说，前阵子西山砖窑出事，三哥就回来提过，那小子人不错。” “如今人孩子在城里出息了，假以时日，一飞冲天，也不是不可能。” “三哥三嫂拿当茉莉，不比咱们拿当玉燕低。三嫂有这意思，还不是想要抓住小吴这个好孩子。” 乔五爷无言以对，只能鸡蛋里挑骨头道：“咱家玉燕已经跳出农门了，茉莉她虽是村支书闺女，不照样是个农村户口？” 程月娟先是急着斥道：“你小点声，当心叫三哥家听见。” 毕竟都在一个大院里住着的，中间就隔着四哥一家。 随后才压低声音反驳道：“茉莉虽说是农村户口，可是以三哥的本事，让她嫁到城里去，跳出农门，也不是难事吧？” “要我说，你就是老顽固，顽固不化。到头来，没准害得咱闺女后悔。” 乔五爷却不同意道：“我是她爹，我能害她么？我是为她好！” “行了行了，”程月娟不耐烦地道：“回屋睡了，你心放肚子里，明儿我一准帮你问。” 转天8月12日。 郑老汉家的活儿，已经到了收尾阶段。 顶多再干个明儿一天。 所以一路上风驰电掣地到了郑家，吴巍放心地让先到的翟科，接替自己干活。 而他抽出身来，跟着上班的郑老汉一道去厂里。 其实肉联厂就离着这片职工家属区不远。 但有个郑老汉这般资深的老师傅引荐，总比他一个年轻小伙子横冲直撞地强。 进了肉联厂，各种味道扑面而来。 混在一起，就是一股夹杂着臭味的肉香味儿。 好在这臭味很淡，大都是一些刚收进厂的牲畜拉的。 到了办公区，连这点屎臭味都没了。 吴巍跟在郑老汉身后，亦步亦趋地，拾级而上，直接怼到厂长办公室门口。 办公室里，坐着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 发量很足，被发胶梳成一个很气盛的发型。 只是这档口，正在打电话。 所以郑老汉就没进去，而是转头对吴巍小声道：“这就是我们的厂长万军。” 话音刚落，万军浑厚的声音就传来道：“老郑，你找我什么事儿？” 郑老汉这才连忙回头进屋道：“万厂长，我跟你提过的那位吴师傅，给我家里盖房子，又会图纸的年轻人，我给你带来了。” 万军打眼一瞧。 好家伙，这小伙子人才绝对漂亮。 高大又威猛，勇武有力的同时，不乏机警。 与此同时，吴巍主动伸出双手的同时，也对万军有个很好的第一印象。 和脑海里国企干部的刻板印象不同，万厂长给人的感觉，是一种混合态。 稳健之中，不失锋芒。 “你好啊，吴师傅。” “万厂长，你好。” 握手寒暄过后，万军打办公桌后走过来，招呼着郑老汉和吴巍到沙发这边就坐。 不料郑老汉却道：“那什么，厂长，我得上班去了。你们聊！” 万军当即把郑老汉送到办公室门口，显示出厂里对老师傅的尊重。 回过头来，却见吴巍也跟了过来。 于是又是一番谦让相邀，这才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坐下之后，万军却没有急着说事，而是趁着散烟点烟的空闲，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番吴巍。 听老郑说，这小子来自乡下，一把好手艺不说，图纸也是手拿把攥。 这样的小伙子，已经是同行中的翘楚了。 身为厂长，万军可谓是见得多了。 这些在同行之中翘楚的存在，在面对自己，在类似的场合，表现也是千差万别。 但大多数，都难免会露出他们这般年纪所难免的怯意。 然而在吴巍身上，万军没看出来。 这个乡下小子，锐气十足之余，始终带着一种他这般年纪所难有的‘稳’。 对，就是稳！ 太稳了。 好家伙，老郑这看人的眼光，果然跟他看猪一样准。 万军心下暗赞之余，终于开口道：“吴师傅，对于厂里要建这厂房，不知道老郑跟你说了多少？” 吴巍不卑不亢地道：“郑师傅没说多少，只问了我会不会图纸的事，就把我介绍过来的。具体的，还得麻烦万厂长给我讲讲，或者让我去现场看看。” 万军弹了弹烟灰道：“我要兴建的这个厂房，可不是一般的屠宰车间。而是为了引进一条先进的火腿肠生产线，而特地兴建的。” 说到这里，万军开始解释关键词道：“火腿肠你听过没？” 不料吴巍点点头：“听过，就是一种比较方便易食的肉制品。万厂长这时候引进火腿肠生产线，可谓是相当有魄力，有眼光。” 万军不由兴致忽起道：“你也看好这种火腿肠？” 吴巍不假思索地道：“当然了，万厂长。随着老百姓生活水平地提高，各种肉质食品的缺口会越来越大。这块的市场潜力，可谓是大大的。” 这话听着，太对万军的胃口了。 可以说，全厂上下，对他提出兴建火腿肠生产线，能达到这般认同高度的。 除却那些马屁精之流之外。 也凑不出半个人来！ 如今老郑一伸手，就给自己带来一整个。 这叫他如何能不兴奋？ 兴奋之余，万军对外头直接嚷了一嗓子道：“小王，小王，泡壶茶来，用上好的龙井！” 等到小王端着茶盘、踩着高跟鞋过来，吴巍这才发现。 肉联厂随便一个小王，放到其他厂里，都是厂花级别的存在啊。 果然福利好，不怕厂花少。 当然发现归发现，吴巍却并没有盯着小王看。 而且万军接过茶盘，已经亲自为他斟茶了，斟过之后，还煞有介是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吴巍端起茶盅，还真有些渴了。 于是一仰脖子，就一饮而尽。 喝完，才见万军满脸期待地问道：“这茶味道怎么样？” 吴巍一愣后道：“不瞒万厂长说，我就是一粗人，喝不出茶的好坏。这茶给我喝，算是牛嚼牡丹，可惜了。” 第40章 从前门庭冷落，如今门槛踏破 一听吴巍这实实在在的回答，万军顿时开怀大笑起来。 这个乡下小子，实在太对自己的胃口了。 以至于很少徇私的万军都破例地主动提起道：“干脆，你也别干什么瓦匠了，到我厂里来，一切给你安排得好好的。” 这对一般人来说，可谓是天大的好事了。 吴巍自是不会接受。 却也没有直截了当地拒绝道：“万厂长，你要是把我弄进来。难保我不把自己的七大姑八大姨都介绍进来。旁的不说，家里还有俩亲妹妹呢！” 一番话，真真假假的。 听得万军又是大笑道：“你小子，看不上我们肉联厂就直说，搁这跟我拐弯抹角的。有点意思！” 厂长办公室，一连几串笑声传到隔壁的厂花办公室。 厂花们，顿时全都围聚到先前倒茶的小王跟前，七嘴八舌地道。 “小王，小王，你快说说，厂长到底在跟什么人谈话？” “就是啊，就是啊，什么人，竟然敢看不起咱们肉联厂！” “……” 面对姐妹们的七嘴八舌，小王一脸疑惑地道：“看那位客人，也不像是什么贵客。穿着打扮很普通，不过人是真的帅气，要个头有个头，要身板有身板……” “哇……” 一时间，厂花办公室蛙声四起。 一个个平日里矜持到骨子里的姑娘，全都蠢蠢欲动。 争抢着给厂长添茶倒水的机会，顺便一睹这位神秘客人的尊荣。 结果等了半天。 她们没等来厂长添茶倒水的指令，反而听着厂长跟那位客人一道起身，准备离开了。 厂花们，顿时顾不上了。 一个个全都假装看着办公桌，眼角的余光却死死地顶住门口。 等待着厂长带着那位客人路过。 随着脚步声的临近，果然一道高大威猛的身影，打门口路过，然后下了楼梯，渐行渐远。 片刻后，厂花们方才回过神来。 一道道花痴般的声音，接连响起。 “他真的好高！” “他好有安全感！” “他真有礼貌……” 一时间，八卦之声四起，越聊越离谱。 但这不过是厂花们无聊期间的一种调味剂罢了。 真要是让她们嫁给个乡下人，纵使他再高再帅气，再有安全感，怕是愿意的，也没几个。 或是，一个都没有。 这就是城乡差距的残酷现实。 至少短时间内，改变不了。 另一边，吴巍跟着万军出了办公楼，绕过一间牲畜处理的车间，来到厂后面的一块空地上。 这片空地足有两个足球场那么大，长满了杂草。 “小吴，这就是厂里打算用来盖新厂房的地方。” 吴巍点点头道：“那万厂长，我简单逛一逛，量一量？” 万军欣然道：“你随便看。” 说着，就陪同吴巍一同丈量这片空地。 可是走着走着，万军就发现了。 这个乡下小子，看似走得平平无奇，实际上每一步的间距都相差无几。 抬脚迈步之间，竟然有种莫名的节奏感。 就像是，就像是部队里踢正步似的。 万军看在眼里，感慨在心里。 要不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呢。 同样是瓦匠瓦工，有的人干到四五十岁，还是烂泥扶不上墙，能混一天是一天。 可小吴这个乡下小子，才二十出头，却已经做到这般高度。 前途肯定不可限量。 自己先前说要把他招到肉联厂来，多少有些唐突冒昧了。 这样的人才，假以时日，又怎么会屈居人下？ 感慨之余，一圈不知不觉就转下来了。 吴巍正色汇报道：“万厂长，这个厂房的基本情况我心里有数了。外立面和顶子大致数据我都有了，内部的具体情况，还要看您引进的这条生产线，是否有什么特殊的要求？” 万军听得头头是道，格外满意。 当下就拍板道：“行，这事就交给你了。生产线那边有采购科在跟，有具体的消息，我让老宋及时通知你。” 说完随即补充道：“对了，我听说，你刚接了老宋家的小洋楼工程？” 吴巍点头道：“没错，如果万厂长有事找我，随时派人到那儿找我，或者让郑师傅带话，都行。” 离开肉联厂时，吴巍骑着二八大杠，颇为意气风发。 谈下了肉联厂的厂房工程，今晚去见师父时，底气愈发十足了些。 到时候借机请他老人家出山，主持场面。 自己说不得落个一身轻松，起码能落个半身轻松的。 简直完美。 相比于吴巍的意气风发，此时此刻独自守在家里的四妹吴曦春，简直是慌神麻爪。 自打父母去世之后，家里很久没来过这么多人了。 一个个都是能说会道的婶子大娘，唾沫横飞要给自家二哥说媳妇。 吴曦春惊诧莫名之余，是一脑门的问号。 前些日子，自家还门庭冷落车马稀的，连只草狗经过，都要绕道走。 如今怎么一夜之间，这门槛就要被踏破了呢？ 曦春想不明白，可也不敢多问。 除了忙前忙后地给这帮婶子大娘端茶倒水之外。 任谁问起，都是简单的一句话应对。 “三姐很快就回来了，有什么事情，你们到时候问她。” 程月娟赶到的时候，看着篱笆院这一幕。 愕然之余，很快想通原委。 只是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这吴巍出息的事。 昨晚她们妯娌之间，才刚刚通气得知。 怎么一夜之间，就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了？ 究竟是谁走漏了消息？ 曦春招呼完屋里的来客，连忙走到屋外来透透气，顺便看看三姐回来了没有。 这一看，就发现了院外踯躅不前的程月娟。 “程大娘，你怎么也来了？” 三番五次地往乔家大院跑，曦春自然是认得程月娟的。 被发现了，程月娟便也不再犹豫。 趁机拉着曦春问起道：“孩子，这些人都是来干吗的？” 曦春不假思索地道：“她们都是来给二哥说亲的，就跟约好了似的。” 果不其然。 程月娟心里一突，转而问起道：“你三姐不在家？” “嗯！”曦春点了点头：“三姐每天都去县里卖假领子，要晌午前才能回呢。” 第41章 二哥这行情，蹭蹭往上涨 程月娟看了看日头，距离晌午也不远了，当即道：“那我也等等吧。” 曦春连忙把人让进屋道：“程大娘，你进来坐，我给你倒水。” 其实秋老虎的季节。 屋里屋外没什么差别，都热的够呛。 不过程月娟这一进屋，先前村里来的那几个媒婆，全都过来打招呼。 顺便打探一下，对方是为哪家闺女说亲。 程月娟一一应付之后，却没说自己是为了乔茉莉而来的。 只说是为了老头子来问问吴巍工程上的事。 寒暄过后。 剩下几个没打招呼的媒婆，都是别村的了。 程月娟暗地里一茬摸。 这些个怕都是后庄村的，四徒弟翟科，就是那个村的。 这孩子昨晚喝成那德行，指不定回家之后，怎么大舌头到处说呢。 如此捋了一遍之后，程月娟心中有了数。 就见曦春端着杯水送过来，连连心疼道：“乖孩子，别忙活了，我不渴。” 饶是如此，曦春还是爱屋及乌的。 又专门给程月娟递了把扇子。 回过头来，才发现先前来的那些个媒婆，没扇子，竟然也能坐到现在。 好在没等程月娟那杯水凉下来，秀春便风风火火地回来了。 一进院门，瞧见堂屋里黑压压地坐了那么些人。 秀春也是下意识地，以为自己进错了家门。 左右看了一眼，确认了一下。 没错啊。 家徒四壁，一穷二白。 连带着热的直伸舌头的大黄身上，都摸不出二两肉来。 接着，曦春如遇救星地出现了。 秀春适应了屋内的光线，也逐渐认出这些村里有头有脸的媒婆。 毕竟之前，为了给二哥说媳妇。 她这个当妹妹的，没少出面去求过她们。 可惜，当时自家的条件摆在那儿。 没有一个媒婆愿意招揽这事，全都爱答不理的。 如今二哥这般有出息了，这些人不请自来，全都找上门来了。 和曦春的懵懵懂懂不同，秀春对这一切早就看透了。 人情冷暖，世态炎凉，莫过于此。 不过她在行为处事上，倒没那么极端。 不至于昨天你对我爱答不理，今儿我就让你们高攀不起。 来者是客。 秀春照样不计前嫌地挨个招呼。 只是一通招呼下来，秀春愈发地扬眉吐气，倍感自豪。 因为这些个媒婆介绍的姑娘，放在以前，都是二哥高攀不起的存在。 如今，秀春却只觉着她们比不上杨巧巧，更比不上乔玉燕。 饶是如此。 秀春依旧一一应着，答应对方，一定会告于二哥知晓。 如此片刻之后，媒婆们渐渐散去。 只留下程月娟一个人。 吴秀春知道这是乔玉燕的亲妈，也是村里有头有脸的长辈。 所以格外尊敬，礼数周到。 “程大娘，你今儿过来，该不会是跟她们一样，来给我二哥说亲的吧？” 秀春说出这话，也是随口一说。 毕竟程月娟是玉燕姐的亲妈，她不可能来替玉燕姐说亲的。 秀春哪知道，程月娟这次过来，能为支书闺女说亲呢？ 所以这么一说，直接堵住了程月娟的嘴。 程月娟话到嘴边的，又咽了回去。 转而先问起老头子的事道：“孩子，你跟我说实话，你二哥嚷嚷着要请我家老头子出山帮忙，是真心话，还是随便说说的？” 秀春一听这话，就斩钉截铁地道：“那当然是真心的了，程大娘。你不知道，二哥在家，可没少提起五爷他老人家。二哥年纪轻轻，在外面抛头露面地闯荡，巴不得有个长辈帮衬着。” “程大娘你也知道，我们家老的走得早。二哥今天能出人头地，全靠他自己个，真的不容易。所以您跟五爷，千万别怀疑他的诚心。” 一听这话，程月娟心疼吴巍的同时，也是暗自松了口气。 这下老头子该能睡个安稳觉了。 “孩子，说出来不怕你们笑话。” “昨晚他听四徒弟说了之后，嘴上给回了，实际上一宿没睡着觉。” “心里头哟，七上八下的，挠乱了一整夜。” “现在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 一通推心置腹的交谈，瞬间拉近了两家的距离。 秀春更是提前透露道：“程大娘，二哥昨晚说了，打算今天忙完回来，就亲自去请五爷出山帮忙。” 说着，还把家里另一网兜的烟酒拿出来道：“你看，这礼都买好了。” 程月娟连忙道：“孩子，千万别。你哥去就去，什么都不用带，我好酒好菜地招待。” “你们兄妹仨，能有今天这日子，太不容易了。” “凡事省着点花，日子才能越过越好。” 秀春也不跟程月娟过多争执这事。 反正一切，都有二哥亲自决断。 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倒是有过这么一番证明之后，令人信服多了。 连带着程月娟的眉眼，都跟着舒展开来。 终于又把话题周回来道：“孩子，刚才那些个媒婆，有咱村里的，也有外村的，你觉着，有你二哥中意的没？” 秀春听到这里，直接把球踢给吴巍道：“程大娘，咱家的事，都是二哥说了算。我当妹妹的，只能把这些头绪，一一说给二哥听，最终还得他自己愿意才行。” 程月娟点点头：“应该这样。” 随即定了定神，委婉提起道：“孩子，实不相瞒，我今天来呢，一是为老头子这事，二呢，也是为你二哥说亲来的。” “支书家的茉莉姐，你应该认识吧？她也二十了，老大不小了，条件你也清楚。回头你也问问你二哥，行不行？” 秀春听完这话，脑子里直接转了九曲十八弯。 谁能想到？ 谁能想到！ 玉燕姐的亲妈，竟然来为侄女说亲，这是有多不愿意自家闺女嫁给我二哥呀！ 再说了，老支书家的金枝玉叶，娶进门的难度，也不比娶玉燕姐的难度低呀。 不过话说回来。 连老支书家的金枝玉叶，都愿意许给自家二哥。 二哥这行情，真是水涨船高啊。 当然，这些个心思，秀春并没有表现在脸上，更是一句话也没说。 只对程月娟保证道：“程大娘，你放心，我一定如实转告二哥，让他好好考虑。” 第42章 你做大做强，我喝点肉汤 送走了程月娟。 秀春长出一口气，就手跨进菜园子，采点蔬菜做饭。 曦春跟在后头问：“三姐，今儿二哥咋没送你回来呢？” “他要是看到今天这么多人来给他说媳妇，做梦都能笑醒吧？” 秀春埋头于菜园中摘了一把的豆角，又躬身去摘了俩茄子道。 “二哥现在那么忙，能不给他添乱，就别添乱。一点路程，我腿着，一会的功夫，也就到家了。” “再说了，二哥现在还真未必看得上一般人家的姑娘。” 此刻，身在郑老汉家的吴巍，全然不知道这一切。 他正埋头伏案在院外的桌子上，专心致志地琢磨着肉联厂厂房的设计。 这一趴，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午。 直到下工的翟科凑过来，猜忖道：“看样子，厂房这工程，你也拿下了？” 吴巍把手里的木工铅笔一扔，直起腰来道：“差不多吧，等咱们拿出图纸，这事就板上钉钉了。” 饶是翟科对这事，早有了心理预期。 可面对吴巍轻描淡写的样子，依旧忍不住不忿道：“怎么什么事，到你嘴里边，都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边上的高师傅调侃道：“老翟，你才瞧出来么？” 陈师傅也附和道：“要我说啊，你还别不服气。” “就是！你就跟我俩一样，踏踏实实跟着工头搬砖砌墙就完了。” 翟科点点头：“也对，你俩比我先来，看得就是透彻。” 说完，先给吴巍丢根烟，转头拉着陈师傅和高师傅，凑到一边抽烟聊闲篇去了。 吴巍得了空，叼上烟，点上火。 摸摸口袋里的零钱，足够打个电话的。 便自顾自地走向不远处的小卖部，摸起公共电话，打给城东的程老板。 电话里程老板一听，吴巍又要进货，而且是更多的货。 那态度，比对待亲爹都热情。 当即道：“吴师傅，你还在上回的肉联厂那片？你等着，我一会过去找你。” 吴巍一想，也是。 这次的两栋小洋楼，所需要的材料，可不是砖头、沙子和水泥就能搞定的。 不仅如此，数量上也不是小数。 电话里，指定是说不清楚。 打小卖部回来，不出半个钟头。 杨巧巧的饭菜刚做好，程老板就提溜着俩烧鸡过来了。 好家伙，来的可真是时候。 好在没空手来，懂事儿。 饶是如此，俩烧鸡，也不够分得。 吴巍捧着一海碗米饭，上头浇着杨巧巧炖的大杂烩，外加程老板带来的一根鸡腿。 大朵快颐。 吃得满嘴流油的同时，还不忘跟程老板确认道：“你真吃过了？” 程老板咽了咽唾沫道：“真的，我至于骗你么？” 吴巍进一步试探：“要不再来点？别嫌咱们这伙食差。” 程老板蹲不住了，“得了，你先吃吧，我先转一圈。等你吃完了，再拉呱。” 要不说，程老板就是懂事呢。 转了一圈回来，手里头也没空着，又带来俩西瓜。 大家伙刚吃完午饭，又弄快西瓜往下压压，美滋滋。 这回程老板坚决不绷着了，跟着大伙一道啃西瓜，打成一片。 如此吃饱喝足。 小工们和几位大工师傅，各自找地午歇去了。 吴巍接过杨巧巧倒来的茶水，摊开桌子上的图纸，开始给程老板下单。 程老板捧着小本本，捏着铅笔头。 越写越来劲。 这回真没白来，赚大发了！ 不仅量大种类多，而且很多不常用的材料，利润空间也大。 吴巍回头看见，程老板那握着铅笔头的手都忍不住抖活了。 “至于的么，程老板？” “让吴老板你见笑了，我老程确实没想到，这么快能有今天！” 吴巍挑眉，“怎么听着不像是好话？” “呸呸呸，”程老板当即道：“好话，绝对是好话！你吴师傅尽管做大做强，我跟在后头只要喝点肉汤。” 说完这话，程老板的背躬的更低了。 二人估完了主要的建材，最终说到地面要的水磨石、地板或是地砖这块。 程老板坦言道：“地板或地砖这玩意，我从来没进过，听说上头不让用吧？” 吴巍点点头，他隐约记得这点。 只是跟姜燕谈的时候，没顾忌这些，把话说得太满了。 其实如今国内的地板，大都是实木地板。 纯粹是一些地方木材厂，用些边角料，废物利用，做出来的。 加之安装费时费力，还得亲自打磨，刷漆。 跟后世那各种成熟工艺地板相比，那可差远了。 所以用的并不多。 “那你就重点问这水磨石。” 程老板埋头给记上道：“水磨石已经很时髦了，要什么木地板！” 二人梳理了个把钟头，总算是把两栋小洋楼的材料，理个八九不离十了。 抬起头来，程老板的目光就落到了吴巍还没画完的那张厂房图纸上。 “这是什么，吴师傅？” “这是另外一个活，”吴巍随口道：“还没画完，不急。” 程老板眼神闪烁，看尺寸不小，所需要的建材量，怕是不比这两栋小洋楼少。 于是借着上厕所的功夫，去小卖部买了两条红塔山过来。 吴巍不收。 他硬是要塞到吴巍手里。 两条红塔山，不少钱了，但程老板深知，这血不出不行。 今天两栋楼这么大的量，吴巍二话不说，就给他打电话了。 他自己个，不能不懂事儿。 塞过烟之后，程老板就匆匆要走。 吴巍紧送了两步，程老板非不让他送。 吴巍只能叮嘱道：“钢筋、铝合金这类紧俏物资，你最好提前张罗，别误事。” 程老板扬扬手道：“放心，包我身上。” 相比于吴巍这一中午没闲着，篱笆院的姐妹俩也没好到哪儿去。 一顿简简单单的午饭，刚做好。 秀春和曦春刚捧着海碗，蹲在门口树荫底下吃。 就见村道上有人，往自家拐来了。 曦春嘴里撑的鼓鼓地，目瞪口呆道：“这一上午刚送走一波，下午还要再来一波？这是真打算，不把咱家门槛踏破不罢休么？” 秀春紧刨了几口饭菜，就把海碗一并塞给幺妹道：“说什么胡话呢！” 第43章 图纸见功夫，才华近乎妖 吴家篱笆院。 相比于上午的媒婆扎堆，下午来的乡亲目的可就多了。 除了个别个没赶上趟、远道而来的媒婆。 大多数都是来找吴巍求职来了。 手里头还带着各种各样的礼。 如此一来，吴秀春这压力顿时就大了。 农村就是这样，凡事不涉及人情往来还好。 一旦涉及人情往来，那都得慎重，弄清楚，含糊不得。 即便这些人之中，有些脸生的面孔，跟吴家谈不上什么人情往来的。 可人家提着礼来的，应不应允的，总得有个交待。 收了，就要办。 办不成，就得把礼退了。 如此一来，秀春把礼和人对应记录清楚，就显得很重要。 得亏这些日子，假领子的生意，让秀春得到了不少的锻炼。 起码面对这十里八乡的，或生或熟的面孔。 咱得能张口说话招呼，让人进门。 进而问话套话，问清原委。 然后适当推拉，能推就推。 实在推脱不过的，再用铅笔头，落于纸面，记录清楚。 留待二哥吴巍回来，再做决断。 饶是如此，吴秀春依旧觉着脑子要撑爆了。 一天里来那么多人，说亲的说亲，说事的说事。 简直比卖假领子，招呼客人，还要累。 累就不说了，还把她做假领子这摊事彻底耽误了，只能今晚熬夜干。 不然明儿就得放空，没法赶集了。 这一忙，就到了下傍晚。 直到吴巍带着杨巧巧回到桃园村，篱笆院的人群还没散去。 远远地，吴巍还搁在村道上，就见自家篱笆院里，人头攒动。 心下一突，正要加速回去看看。 忽又想到，大黄似乎没叫。 应该没什么事儿，秀春应付的过来。 如此到了自家的路口，吴巍正准备拐下村道，忽然见着不远处那道身影，有点子熟悉。 当时，他就跳下了车。 把车子往杨巧巧怀里一塞，直奔过去道：“师父！” 没错，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在吴家路口徘徊了半天的乔五爷。 那来回踌躇的身影，吴巍可太熟悉了。 只是这一声呼唤出口，才觉着不妥，连忙改口道：“乔师傅，你怎么在这儿？跟我到家里坐坐？” 说着话的同时，吴巍的一品梅就掏出来，散过去了。 乔五爷对于被这么一个毛头小子称呼为乔师傅，多少是有些不习惯。 但一想到这小子如今在城里的出息，村里的名声。 托大叫自己一声乔师傅，似乎也没毛病。 接了烟后，乔五爷随手画了一个圈，解释得颇有些欲盖弥彰道：“我就随便转转，转到你家这儿了。你这是，刚下工回来？” 吴巍擦亮火柴，递上去道：“是，翟师……傅，也刚从咱们村口骑回去。” 乔五爷吧嗒吧嗒抽着了烟道：“他干得可行？” “太行了！”吴巍当即道：“毕竟是乔师傅您的高徒，哪有不行的？” 这话顿时让乔五爷心里熨帖不少，连带着脸上有了亮光。 “我听说你不仅会看图纸，而且会自己画图纸，设计图纸？” 吴巍当即道：“会是会些，乔师傅。可我一人之力毕竟有限，这不今儿刚接的肉联厂厂房，图纸上我还有不少问题呢。要不乔师傅，你给我解答解答？” 说完，也不让师父有机会推脱，转身拿来了图纸。 乔五爷正好奇着这孩子图纸画什么样呢。 顾不上推脱，就已经瞧见了。 只是下傍晚的光亮，吴巍还能勉强看清图纸。 可乔五爷看着就费劲了。 吴巍见状道：“要不是家里人太多，我一定把乔师傅请到家里坐坐，慢慢请教。” 这话都点到这跟前了。 乔五爷也就不假思索地道：“要不，去我家？” 吴巍心里一喜，嘴上却道：“会不会太打扰了？现在毕竟是……” 话未说完，就被乔五爷打断道：“打扰什么打扰？走。” 吴巍转头对杨巧巧挥挥手，让她别等了。 然后一路跟着雄赳赳气昂昂的乔五爷，直奔乔家大院。 这还是他重生以来，头一回迈进师父家的大门。 久远的记忆和眼前的一切，渐渐重合。 师娘的慈爱，玉燕的美丽。 都让人感到一股愉悦的生活气息。 师父家里，饭菜已经摆上了桌。 三钱盅和散酒，也安排到了位。 “大娘，我跟师父请教问题，可能来的不是时候哈。” 叫了一路的乔师傅了，现在改口叫师父，想来五爷也不觉着突兀。 程月娟一见吴巍真的来了。 也不管是亲自登门请老头子来，还是什么请教不请教的。 当即道：“来得正好，我再去多炒俩菜。玉燕哪，你去村部凉菜店拿俩下酒菜。” 结果乔玉燕没动。 因为正俩眼放光地看着吴巍哥，拔不出来呢。 直到程月娟叫了第二遍，乔玉燕这才回过神来，欢欢喜喜地去了。 乔五爷一瞧宝贝闺女跟过年似的那高兴劲儿。 心里一突：坏了，引狼入室了。 但这念头，也就是一闪即逝。 乔五爷很快就被手头的图纸，吸引住了。 堂屋悬吊着的日光灯管下，首先映入他眼帘的，是那套小洋楼图纸。 好家伙，这图纸画得真板正！ 老四昨儿说得一点都不夸张。 不仅不夸张，而且压根没有说出这图纸的精妙之处。 这地梁、圈梁和构造柱的设计，不仅兼顾了房屋整体结构的需要，而且考虑了房型的分割需求，颇有一股子融会贯通的流畅。 乔五爷试着把其中几个构造柱换个位置。 细心琢磨之下，都不如这图纸上定的位置更好。 这小子，能做到这步。 才华近乎妖哇！ 就在乔五爷内心暗自震撼的时候，支书婆娘连同隔壁四嫂的声音，隔着老远传来。 “他五婶，听玉燕说吴家那小子来啦，人在哪儿呢？快让我见见！” 程月娟打灶房里迎出来，心情有点复杂道：“小吴跟他爸请教图纸问题来的，你们别吓着孩子。” 支书婆娘直接一点都不装了，乐颠颠道：“丈母娘看女婿，只会越看越欢喜，我哪能吓着他？” 听得堂屋里的吴巍一头雾水，这屁股刚离了凳子，身子半坐半起的，都不知道该不该起身相迎了？ 第44章 若是真徒弟，那该有多好 吴巍犹豫间。 支书婆娘和四嫂，就裹挟着程月娟，怼到堂屋门口了。 乔五爷看图纸，正看得入迷，没高兴搭理这帮子婆娘。 吴巍只能规规矩矩地站起来，聊胜于无地理理衣襟，扯扯整齐。 毕竟做工一天的泥灰和汗馊味，其实比褶皱陈旧的衣服，更加影响形象。 但吴巍顾不上了。 结果支书婆娘一看。 真就是越看越欢喜道：“小伙子长得真不错，精神头也挺好，很有当年吴大先生那风范。” 四嫂只能跟着啧啧点头。 毕竟这准丈母娘都看上眼了，她这个妯娌，还造个什么次。 程月娟心里不得劲，却也没办法。 只能催促着俩妯娌道：“行了，看看得了。过来，我问你们点事儿。” 说着，掰过意犹未尽的支书婆娘，直接拉到灶房门口道：“昨晚咱们仨刚通过气，怎么今儿早上，就有那么多媒婆找上了小吴家的门？” “你们俩，究竟是谁说出去的？” 听到这里，支书婆娘一脸不好意思地道：“昨晚我回去一激动，就给茉莉二姨、三姨打了个电话……” 四嫂跟着不情不愿地道：“我今早去地里干活，遇到些人，随口拉呱，也说了几句……” 程月娟一听。 果不其然，罪魁祸首找到了，就她俩！ 然而支书婆娘压根不放在心上道：“让她们找去！我倒要看看，谁家姑娘条件能好的过我家茉莉？” 门口的叽叽喳喳。 丝毫没影响堂屋里，爷俩的比比划划。 乔五爷看完了两套小洋楼的图纸，整个人脸上都泛着光彩。 那满足的劲儿，比喝酒更到位。 回到最先，吴巍提起的肉联厂厂房图纸上。 爷俩一番有来有往的交流，堪称酣畅淋漓，毫无保留。 乔五爷发现，很多话，自己刚说了前半句，吴巍就接了后半句。 甚至于只是一个手势，一个眼神，吴巍就瞬间明悟。 以至于对于吴巍，乔五爷颇有些相见恨晚的感觉。 这要真是自己徒弟，该多好！ 厂房图纸讨论得七七八八。 爷俩收起图纸，点上烟。 乔五爷这才问起一个正常人都会想到的问题。 “你有这么好的手艺，之前怎么会在西山窑厂做那么久，浪费时间？” 这个问题，确实是有些费解。 吴巍沉吟着，半真半假地道：“师父，其实我一直想自己办个砖窑厂。毕竟咱们瓦匠，跟砖瓦这些建材，那是分不开的。” 乔五爷心里一动。 这孩子倒是都有些格局和眼光了。 这时，乔玉燕去而复返，带回了一份凉菜素拼和一道咸肉片。 程月娟也打发走了俩妯娌，端着一碟子花生米和一盘韭菜炒鸡蛋，进了屋。 “你俩赶快洗洗去，洗完就开饭。” 乔五爷当先起身，吴巍立马跟上。 到了手压井边。 乔五爷打了盆水，洗的很认真。 吴巍默默地等在后头，等他洗完了，自己再洗。 结果冷不防地被乔玉燕一把拽过去，指着一个漂亮的花瓷盆和香喷喷的毛巾道：“吴巍哥，你在这里洗。” 吴巍一见，连连摆手道：“这可不行。” 这辈子没见过这瓷盆和毛巾。 上辈子他可见多了。 这是乔玉燕自己的洗脸盆和洗脸毛巾。 他一个糙老爷们，哪敢用？ 得亏现在师父乔五爷冷水扑面，洗得痛快，没看着。 这要是看着了，岂不是要把自己打出去？ 乔玉燕却把俏脸一板：“怎么，嫌弃我的盆和毛巾么？” 吴巍坦坦荡荡道：“你看看我这一身，我怕给你弄脏咯。” 乔玉燕理直气壮地道：“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吴巍只能硬着头皮用了。 不过话说回来，乔玉燕的毛巾可真香。 让人都不敢想象，她的身上会有多香！ 可惜旁边的乔五爷也快洗好了，吴巍这边根本不敢多闻。 匆匆忙忙地把脸和双手连带着手臂洗干净，还悄悄压低声音保证道：“回头买个新毛巾赔你。” 乔玉燕毫不嫌弃地接过被吴巍用过的毛巾和脸盆道：“谁稀罕！” 回到堂屋。 乔五爷往主位一坐，吴巍陪着坐在他右边。 乔玉燕就堂而皇之地坐在了吴巍的右边。 乔五爷眉头一皱，却没直说，只是指着这桌上的口粮酒道：“今天吴巍头回来咱家吃饭，就喝这酒哪行？” 程月娟没完全会意，把球踢给闺女道：“那就喝上回老四带来的剑南春，玉燕你去拿。” 结果乔玉燕一口回绝道：“不行！那瓶酒谁也不准喝。” 程月娟不由诧异。 但乔五爷却没多想。 因为他原本也不是要喝剑南春，而是珍藏的茅台。 “你去拿，老婆子，拿茅台。” 程月娟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那两瓶茅台，老头子珍藏多年。 每回来人想喝，他都以‘幺闺女出阁时再喝’为由，推掉了。 如今吴巍一来，老头子直接破例了。 程月娟一怔，罢了罢了。 老头子要喝，就随他去吧。 反正闺女玉燕错过了眼前这个小子，再想找个更好的，不知道得等到猴年马月了。 吴巍等到茅台酒拿到手上，才想起前世有这么一档子事。 当下一边给乔五爷斟酒，一边道：“师父，等肉联厂厂房工程一结束，我给你买一箱的茅台存着。” 乔五爷也欣然道：“那我等着。” 程月娟却心疼道：“等着？就知道可着小吴一个人霍霍！” 乔玉燕嘟着嘴附和道：“就是。” 乔五爷不以为意，今儿他实在高兴。 师徒俩推杯换盏，很快干掉了一瓶茅台。 乔五爷意犹未尽地，再想开第二瓶，却被吴巍拦住道：“师父，咱细水长流，就先不喝了。” “再说了，明儿还得劳烦您多给我招些大工师傅。我现在手头，加上翟师兄，只有五个。” 乔五爷欣然同意道：“行，这事包我身上了。” 接着就嚷嚷道：“盛饭盛饭，快给小吴盛饭！” 于是程月娟起身去盛，乔玉燕也争先恐后地去了。 趁着俩人不在，吴巍凑头跟乔五爷道：“师父，我还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第45章 别冲我姑娘，其他都好说 乔五爷俩眼一眯。 这小子，专门趁娘俩不在的时候提。 该不会是想趁机提什么过分的要求吧？ 好在吴巍没跟他卖什么关子，开门见山地道。 “师父，肖家的事，您应该也有所耳闻。” “现在肖德财让杨巧巧补彩礼，这事不合适。” “您能不能跟老支书商量一下子，让村里出面一下。” “毕竟巧巧干小工挣点钱，她也不容易。” 这事呀！ 乔五爷老脸一红，心下一松。 老脸一红是因为，自己一把年纪，竟然有点小人之心了。 心下一松自然是由于，担心的问题，并没有发生。 对五爷来说，只要不是想娶自家闺女，其他都好办。 “这事你说得对，肖德财确实不地道。” “明儿我找三哥商量商量，看看怎么做做工作。” “不过你也要有思想准备，一旦挑明，杨巧巧在肖家就待下去了。” 吴巍点点头：“我明白，师父。巧巧是个好姑娘。” “我救人救到底，肯定会帮她安置妥当的。” 乔五爷心下琢磨。 看来这小子真看上那小寡妇了。 自家姑娘再上杆子，也白搭。 只是可惜了。 以他的能力，娶个二婚的年轻小寡妇，委屈了！ 算了，今后自己就多帮衬帮衬他。 权当是补偿。 晚饭过后。 眼瞅着时间不早了，吴巍起身告辞。 半瓶茅台的量，根本不能拿他怎么样。 结果乔玉燕却偏偏要送他。 就算乔五爷把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也无济于事。 吴巍嗦了嗦牙花子，实在有些无奈。 这送来送去的，今晚不知道要折腾到什么时候了。 毕竟这黑灯瞎火的，吴巍总不能让乔玉燕送完自己，一个人回来。 离开乔家大院。 吴巍前面走，乔玉燕旁边跟。 月朗星稀的夜晚，照的俩人身影长长，时而重合，时而交叠。 直到乔玉燕忽然提起道：“吴巍哥，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么？” 吴巍一愣。 重生以来，他每天都忙得脚打后脑勺的，还真不知道今夕是何年。 乔玉燕并不意外，只是抬手指着填上的星空道：“你看，今晚的银河多亮堂！” 吴巍瞬间就明白了：“今天是七夕节，牛郎织女鹊桥相会的日子。” 怪不得她一定要坚持送自己。 乔玉燕扑哧一笑：“看来你也不笨。” 这一笑，直接把吴巍看呆了。 今晚的她，比前世跟自己跳抡巴舞时被抡出去的时候，还要美。 吴巍觉着自己都有些醉了。 酒不醉人，人自醉。 迷醉之余，就听乔玉燕悠悠地提起道： “你说，这是一个最好的时代，也是一个最坏的时代。” “那你觉着，未来等待着我们的，究竟是什么？” 这口吻，一整个文艺女青年的范。 吴巍醉意朦胧地道：“未来等待着我的是什么，我不知道。” “反正未来等待着你的，是县城的体面生活。” “你会有一个机关单位工作的丈夫，有个活泼可爱的女儿。” “隔三差五地回趟娘家，师父都恨不得用大喇叭广播得全村都知道……” 然而话未说完，就被乔玉燕气哼哼地打断道： “我看你是喝多了，你自己回去吧！” 说完转身就走。 吴巍顿时醒了神，接着就明白过来。 自己不过是随口说出了，前世她的人生履历。 她竟然就当真了！ 不过吴巍也没追上去解释的意思。 只是远远地辍着。 直到乔玉燕进了家门，这才折返回家。 回到篱笆院。 秀春在窗下踩着缝纫机，踩着飞起。 这一天迎来送往的，彻底把做假领子这事耽误了。 结果越忙越出乱。 啪嗒一声，线针又卡了。 秀春光踩不动，气恼地直接给了机头几下子。 这台老式蝴蝶牌缝纫机，还是老太太的宝贝。 迄今已经十来年了。 隔三差五的，不是这里坏，就是那里堵。 实在闹心。 吴巍放下图纸道：“又坏了？” “干脆你上百货公司买一台新的回来，这旧的就扔了。” “反正百来块钱，咱家现在掏得起。” “毕竟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秀春闹心归闹心，一听要花百来块钱。 情绪立马稳定下来道：“这机子也不是不能用，先将就着用吧。” “等二哥你娶媳妇时，咱再置办一台新的，一举两得。” 这精打细算的，没毛病。 吴巍却道：“那得等到什么时候了？” 这话的弦外之音，秀春直接听出来了。 “今儿不顺利？听程大娘说，五爷挺看重你的。” 吴巍摇摇头，“拉五爷干活做工程，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可要娶他姑娘，等于要他老命，不容易。” 秀春叹了口气，又把话说回来道：“要不二哥还是娶巧巧吧？巧巧她肯定乐意的。” 这时，曦春插嘴打岔道：“我不同意，三姐！” “越是有困难，越要迎难而上！” “这样走到一起、修成正果的爱情，将来才会幸福。” 吴巍不为所动。 秀春看出来了，就冲曦春道：“去把锅里留的饭菜吃掉！” 支走了曦春，秀春把白天记了一天的小本本拿出来了。 其中不少页面夹有照片，显得参差不齐的。 大部分是黑白照。 极少部分是彩色照片，一看就是下了血本的。 “要不二哥，你看看今天上门说媒的姑娘，也有条件不错的……” 吴巍却连瞅都不瞅道：“不看，明天你就给我全回了。” 现在三个工程开工在即的，哪有功夫相亲去？ 秀春有些头疼。 但既是二哥说的，她都无条件照办。 于是翻过那些夹有照片的纸页，直接到小本本最后道： “这是今天来找你，想跟你干活的人。” “有大工、小工、木工、瓦工，男男女女都有。” “不少人带礼来的，我也都记下来了。” 吴巍瞥了一眼，“明天叫他们去找五爷。” “五爷那边不要的，再回来找我，我来统一安排。” 毕竟礼都收了。 能安排的，先尽量安排。 不过敢于头一波找上门来的，怕是都有俩下子。 不至于过不了五爷那关。 但吴巍还是不忘叮嘱道：“明天再有人送礼找活干的，就先别收了。” 第46章 打响了招牌，打开了局面 说完了这些。 秀春合起小本本道：“另外，今天东边代家送了两条鱼过来。” “西边的肖家也逮了一只公鸡送过来。” 说着，曦春捧着海碗过来，上头还卧着半条鱼，吃得喷香。 吴巍见状道：“开学前，把鱼都炖了，让幺妹补补脑。” “那只公鸡就先养着，留到中秋节，宰了过节。” 安排完这些，吴巍顺带问道：“他们两家没说什么事？” 秀春果然摇摇头。 吴巍随口道：“那你从咱家收的那些礼中，挑些合适的，送回去。” 这就是街坊四邻的正常往来了。 只是以前的吴家，连这种正常往来，都经受不起。 夜深人静。 秀春做完了十个假领子之后，起身舒了个懒腰。 纵使身体有些疲累，但心神依旧激荡。 自打爹妈去世之后，家里多少年没有过今天这般盛况了。 说是光宗耀祖，都不为过。 可是二哥就像是做了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似的，照样睡得安稳踏实。 仿佛这一切，都是稀松平常。 没什么大不了的。 就在吴巍睡得无比香甜时，乔玉燕却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反侧。 俩只明亮的大眼睛，在漆黑的夜色里，仿佛发着光。 发着幽怨的光。 什么人嘛！ 在他的想象里，自己的男人，竟然不是他！ 不仅如此，还给自己安排了个机关单位的男人，以及活泼可爱的女儿。 哼，自己明明喜欢儿子。 而且这腰胯，根本就是生儿子的料嘛。 实在太让人生气了！ 转天一早，天刚蒙蒙亮。 吴巍便载着秀春和巧巧出发了。 路上，吴巍当着秀春的面，把昨天拜托乔五爷的事，跟杨巧巧说了。 一听到能从肖家离开，杨巧巧整个人都迫不及待起来。 缩在吴巍怀里，频频回眸。 看向吴巍的眼神，都能拉丝了。 后座的吴秀春看不到杨巧巧这眼神，却也能感受到二人之间的浓密气场。 暗自琢磨着，一定要找个机会。 单独问问巧巧的意思。 不多时，二八大杠抵达东大街。 吴秀春驾轻就熟地跳下车，摆起了摊位。 趁这个机会，吴巍掉转车头，杨巧巧也转移到后座。 今天天色不太好，一早上就有些乌云压顶的。 吴巍临走时，特地叮嘱道：“卖完了早点回去，家里来人，曦春应付不来。” 秀春头也不抬地点头道：“放心吧，二哥，昨天就做了十个，今天收摊肯定早。” 离开东大街，吴巍直奔郑老汉家。 今天是收工算钱的日子。 一想着有一笔收入进账，这心里就难免跟着激动。 到地之后，翟科、老高和老陈，以及一应小工们，早就到了。 看起来，比他还激动。 郑老汉家的脚手架已经拆掉了，只余下一些扫尾的活。 别说一天时间了，其实半天都不用。 转了一圈下楼，正碰上郑老汉拿了一包红双喜走过来。 “哟，郑爷，您没去厂里？” “没去。”郑老汉摇摇头道，随即拆开烟盒，递了根红双喜道：“今天预报会有雷阵雨，咱家这屋顶和外立面，不会有问题吧？” 吴巍接过红双喜，算是讨了个彩头道：“不会。” “屋顶的防水五年内是没问题的，外立面也都全干了。” “只有室内的裙墙漆还没干透，但这不打紧，关好门窗就行。” 郑老汉放下心来，接着道：“这段时间，辛苦吴师傅和各位师傅了。” “一会忙完别急着走，今天中午，咱们简简单单吃个庆功酒。” “郑爷，包工还吃庆功酒，你太客气了。” 说着，吴巍把擦亮的火柴递过去。 郑老汉护住火头，点了烟道：“你就当是给我们暖暖房，帮帮忙。” 这本就是主家的一番好意。 加之郑老汉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吴巍实在盛情难却。 只好道：“一会让巧巧给大娘打个下手。” 郑老汉早有准备道：“不用，一会大闺女过来，怀民带他对象也回来。” 说是简简单单。 结果孙大娘带着大闺女，直接做了十六道菜。 酒更是两瓶正经茅台，十块钱一瓶。 简直比大多数人家的年夜饭还要丰盛了。 姗姗来迟的付老哥，接过吴巍递上的一品梅道：“今天也是沾了你的光，吴师傅。” 吴巍却不敢居功道：“付老哥，我更得多谢你，一会我敬你两盅。” 毕竟没有付老哥，就没有他在县城的第一单。 没有这第一单，就没有郑老汉家这一单。 更别提后面在肉联厂家属区这边建立的招牌，打开的局面了。 所以一顿庆功酒，吃得是宾主尽欢。 临了，郑老汉把工钱端上来，供吴巍点收。 吴巍一看那整整齐齐的大团结，就知道这是封钱给自己收的意思。 而且只多不少。 这是一种信任，也是一种客套。 吴巍自是不能辜负，一边冲杨巧巧伸手，一边道：“郑爷，咱们该多少钱就多少钱。” “不是跟您客气，我也是为了自己这块招牌。” 郑老汉瞪眼：“你费那事干啥？” 吴巍不为所动地，按照总包价，扣除杨巧巧赊过的伙食费。 然后把多出的钱清点出来，推回到郑老汉跟前道：“郑爷，这是应该的。” 说完，吴巍不给郑老汉推拉的机会。 径自拿起剩下的钱起身道：“郑爷，借你家一张桌子，我好给师傅们发工钱。” 于是众人起身，结束这顿酒饭。 残局留给孙大娘娘俩收拾。 院子里。 吴巍拿着剩下的包工钱，当场给大家伙发工钱。 别看一个个喝得脸红脖子粗的，可算起自己工钱来，那叫一个清楚。 毫不含糊。 在这过程中，门口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吴巍不以为意，径自忙活自己的。 最后轮到师兄翟科的时候。 这家伙还跟自己客气道：“我的就算了呗，反正我过来也没几天。” 吴巍笑着把钱递过去：“拿着。不拿，我还得送你家去，交给嫂子。” 老高也跟着逗他道：“老翟，你不要，我可拿了。” 发完最后一笔工钱，吴巍刚要起身。 就听门口的老陈，指着一张生面孔道：“吴师傅，有人找！” 第47章 大活接了仨，小活也不断 又有人找上门来了？ 吴巍并不意外。 事实上，虽说接了仨个相对大的包工，但这几日零零碎碎的小活，依然不断。 只要不是像孙二刀那般难搞的包清工，吴巍大都会接下。 然后统一调配。 反正如今有五爷帮忙坐镇，少不得要把四爷牵涉进来。 到时候，瓦匠、木匠全都齐了。 吴巍根本不愁手底下没人。 所以听老陈这么一喊，吴巍先把剩下的钱揣起来。 转身把桌椅还给郑老汉一家，然后寒暄告别。 出得门来，这才边走从烟盒里掏烟道：“敢问老哥贵姓？” 结果那人掏烟比他更快道：“免贵姓姚。” 然后抢先散给他一根红塔山。 吴巍手上拿烟，跟对方推拉一番，最终才收下了对方的红塔山。 简单交流之后，吴巍叫过陈师傅道：“老陈，你一会跟姚老哥过去看看，明儿给我回话。” 这般安排，是打算把这个小活，交给陈师傅带了。 只是当着客户的面，不便明说。 毕竟人家是冲着你招牌来的，你二话不说，面也不露，就交给手下人去做。 这不合适。 目送着陈师傅跟姚老哥走了。 吴巍把人都招到宋科长家门口，这回没了外人。 他就直接安排道：“翟师兄，宋科长家的小洋楼，你来负责带工。” “老高，唐科长家的，就交给你。” “你们先实地熟悉熟悉情况。” “回头缺人缺啥的，统一报给我。” 安排完这一切，程老板终于提着手提包，匆匆来迟。 刚从拖拉机上下来，就热情地掏烟道：“吴师傅，我来晚了，来晚了。” 吴巍接过烟，别在而后道：“我还以为程老板家大业大的，打算不要这材料钱了。” 说完，就从口袋里掏出那一沓子大团结，当面点给程老板。 点完之后，手里头的大团结只剩二十来张了。 除却杨巧巧的40块工钱，剩下的就是他从郑老汉家工程中，挣到的利润。 约莫180块左右。 半个月的时间，挣这么多，吴巍也很满意了。 更何况，没这个活，就没后续那三个大活。 他也撬不动四爷五爷那一大群老师傅。 收起剩余的大团结，吴巍把耳后的烟拿下来点上。 就听程老板道：“一会这些竹竿我全部拉走了，明天换铸铁的脚手架过来。” 吴巍点点头。 两栋小洋楼，既要圈梁又要构造柱的。 浇筑起来，上上下下的，竹竿子怕是够呛撑得住。 用铸铁的，自然稳妥一些。 只是程老板为此出了大血的，自然免不了叮嘱道：“那东西，你可得帮我看好咯。” 吴巍理解，也承诺道：“放心，丢了我照价赔你。” 这是理所应当的。 程老板却不想把话说那么死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吴师傅。总之，小心点就行。” 接着话锋一转，问道：“这两家拆下来的旧砖瓦，打算怎么处理？” 吴巍不以为意地道：“这得征询主家的意见。” 随即反问道：“除了将就着用一下，还能怎么办？” 程老板如实道：“他们要是不用旧砖瓦，我找人来拖走。” “看你的面子，完整的红砖，算你三分钱一块，废砖不算钱，至于楼板……” 话未说完，吴巍就打断道：“我谢谢你，三分钱？他们要是不要，我自己拉回去！” 毕竟自家院墙还没有呢，篱笆院它也不安全。 这些个旧砖瓦，吴巍可不挑。 目送着程老板带人拉走了堆在墙根的竹竿，吴巍这才得了空。 领了工钱，徘徊没走的老曾、老刘，连带着小张等人，这才有机会过来问道：“吴师傅，那我们明天……” 吴巍看着众人道：“这段时间，各位都干得不错。” “明儿想来的，接着来。不想来的，也不强求。” “来了之后，到底是跟翟师傅，还是高师傅，你们自个挑，自个商量去。” 众位小工一听这话，连连道谢之余，分头去找翟科和老高去了。 得了空的吴巍，又看见孙家，接了一车的沙子，全卸在了门口。 占着路不说，而且还堆到了郑家的地界上。 马上要下雨了，沙子这般堆在外面，等着被雨水冲走？ 当然，吴巍看在眼里，强忍着不去自讨没趣。 片刻后，只剩下翟科和高师傅过来道：“现场情况看得差不多了，我们先回了。” 吴巍抬头看看天道：“走吧！一会要下雨。” 天愈发阴沉了，甚至有点起风了。 高师傅蹬上车子先走了。 翟科却还不忘问道：“难得歇息半天，你还不回？” 吴巍也推上车子道：“我得先去肉联厂那边一趟，问些事儿。” 翟科闻言，跨上车子：“那我先走了。” 挥别翟科，吴巍也跨上车子，对一直跟着自己的杨巧巧道：“上车，把图纸拿好。” 一口气骑到肉联厂。 风愈发的急了，吹在杨巧巧的身上，都有了形状。 好在跟姜燕和唐科长见面的时间不长，加起来才半个钟头。 半个钟头的时间，天色肉眼可见地暗了下来。 好在事情当面确认过了，总算了却一桩心事。 而且顺带拿到了钥匙。 明儿天气好的话，就可以直接开工扒房子了。 可惜这些旧砖瓦，他们说什么都不愿再用。 全权交给自己处理。 那吴巍就不客气了，全拉自己家去。 只是这样一来，扒房子的时候，小工们就要多费些功夫，尽量把旧砖完完整整地铲下来。 否则真拉一堆破砖烂瓦回去，也没什么用。 吴巍甚至打算为此，贴上一部分小工的工钱。 好在如今小工工价不高。 只要每人每天刮上一百块完整的红砖出来，吴巍就不会亏。 两百块砖，就是纯赚。 回过神来，吴巍推上车子道：“坐稳了，我骑快些，你忍一下。不然我们都得挨淋。” 杨巧巧乖乖地把图纸护好，顺便紧了紧怀抱。 雷声轰鸣，来势汹汹。 吴巍的心里却豪情万丈。 毕竟上一场雷雨中，他重生归来。 到这一场雷雨来临时，他已经在这个时代，顺利存活下来，并且有了一个不错的开局。 未来，尽在手中！ 第48章 肖兄放心去，汝妻吾养之 惊雷的炸裂声，越来越低，越来越响。 仿佛每一道都在二人头顶正上方。 吴巍已经站起来蹬了，二八大杠的飞盘在他脚下，犹如无敌风火轮。 可惜他蹬得再快，也不及豆大的雨点来得快。 起初只是三三两两的几滴。 打在身上，衣服上，形成喷溅状水迹。 看似影响不大。 可这是倾盆大雨的先兆。 如果不马上找个躲雨的地方栖身，一会挨淋不说。 路上的安全也难以保证。 更为要命的是，杨巧巧怀中的图纸要真是挨了淋，就全废了。 吴巍多少日日夜夜的心血，就全白搭了。 一切都得从头再来。 耽误工夫不说，还耽误工期。 耽误工期，就意味着耽误挣钱。 情急之下，杨巧巧忽然发现。 有一间低矮的草棚，正孤零零地矗立在路边广袤的田间地头。 那是一种a字形的简易窝棚。 一根碗口粗的横木做梁，数根稍次些的长木头做椽木。 跟地面形成一个稳定的等腰三角形。 从侧面看，恰好是一个人字形。 中间再塞下一张床板，从侧面看，活像一个字母a。 这样的窝棚，在农村并不少见。 多数都是农忙时，用来看地里的庄稼和收成用的。 用来避避雨，再合适不过了。 “快看，那边有个棚子！” 经巧巧一提醒，吴巍也发现了那个窝棚的存在。 二话不说，就调转车头，拐下乡道，直奔窝棚所在的地头。 终于赶在倾盆大雨倒下来之前，连人带车都躲进了窝棚。 窝棚里，意外地很干净，床板上甚至还铺着一张草席。 只是边边角角全都开线了，聊胜于无了。 令人更为欣慰的是，整个窝棚明显刚刚被翻修过不久。 里头透着清新的稻草味道。 这意味着，一时半刻的，这暴雨渗不进来。 当然，如果这场雷阵雨下到晚上，甚至夜里，那就是再好的窝棚也白搭。 欣慰之余，吴巍笑着调侃道：“什么叫幸福？” 杨巧巧放好图纸，回头看他。 吴巍自问自答道：“倾盆大雨的时候，有这样一个窝棚躲雨，就叫幸福。” 杨巧巧会心地一笑。 心里也同时浮现另一个答案。 ‘在我最无助、最绝望的时候，遇到了你，就叫幸福。’ 只是她并没有说出来。 检查完窝棚，二人放心地在床板上坐下来。 就见外头的雨幕渐渐绵密，连带着天色也黑了下来。 心下稍定，吴巍顿觉身上的衣服半湿不干的，有些难受。 干脆直接脱下来，搁在手头拧了拧水。 还真让他拧下来不少。 杨巧巧见状，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根木棍，横插在窝棚的俩腰上。 接过吴巍的衣服，抖了抖，正好晾上去。 没了湿衣服的黏糊劲，吴巍打着赤膊，身上清爽不少。 看得杨巧巧羡慕之余，浑身不得劲。 可她毕竟是个女人。 纵使她内心并不排斥，也不会主动在吴巍面前脱衣服。 吴巍看出来了，大大方方地往床板上一躺道：“我闭上眼睛，保证不看。你赶紧把衣服脱下来拧一拧，晾一晾，省得难受着凉。” 说完，吴巍就躺下假寐。 只是假寐个半天，也没听到丝毫动静。 睁眼佯怒道：“怎么，不相信我？怕我偷看。” 杨巧巧急忙辩解道：“不是的，不是的。” 甚至为了证明自己，不等吴巍闭眼，就已经开始解扣子了。 吴巍看到这一幕，哪里还闭得上眼？ 这样的身子，是个男人他都遭不住。 杨巧巧脱掉粗布小褂，上身就只剩下一件背心。 雄厚的资本，顿时展露无遗。 从吴巍的视角里看过去，那就是一座座山，一座座山川相连。 骤然间，一道突兀的惊雷在头顶炸响。 杨巧巧猝不及防下，劈头盖脸地捂了下来。 吴巍眼睁睁地看着泰山压顶，一把就把人……搂过来了。 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肖兄放心去，汝妻吾养之。 惊雷阵阵，暴雨连绵。 这种环境下，根本不会有人来打扰窝棚里的二人。 连狗都不会有。 不知道过了多久，云收雨歇。 外头的天色渐渐亮了起来。 太阳也从云层中，露出脸来，洒下道道阳光。 杨巧巧被这突兀的阳光刺得目眩神迷。 就像过去这一个月以来，吴巍这道光，照进了她原本灰暗无边的生活一般。 杨巧巧突然觉着自己活过来了。 连带着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光亮。 原来生活，可以如此鲜活，如此愉悦。 与此同时，吴巍回味着刚才的酣畅淋漓，就像是梦想照进现实。 梦里他时常推磨，一推就是一整晚。 如今现实真的推上了，只是没推那么久。 好在来日方长。 “回去赶紧从那个家里搬出来，我给你在县里租个房子，弄个暂住证。” “嗯。” 说完这些，吴巍摸出烟来，擦亮火柴。 都说事后一根烟，赛过活神仙。 吴巍狠狠地抽了一口，才发现，骗人的。 果断掐掉烟蒂，再推一次。 好在雨后的田里，犹自泥泞，一时半会也不会有人来。 时间很快到了傍晚。 晾在木棍上的衣服，早已干透了。 二人穿起衣服，带上图纸，推出二八大杠，踩着泥泞，离开窝棚，直奔乡道。 不多时，回到桃园村的路口。 杨巧巧却连吴巍家都羞于去了，在村口就跟吴巍分道扬镳道：“我先回前庄村一趟，再回肖家收拾行李。” 吴巍点点头，没有阻拦。 只是把那40块工钱，塞在对方手里道：“凡事有我，以后别事事都自己扛着。” 杨巧巧美眸攒动。 她没听过什么动人的情话。 但吴巍这句话，就让她格外地感动。 感动之余，她只拿了两张大团结，剩下的塞回给吴巍道：“这点就够了，剩下的还是存你那。” 说完转身离去，步履轻快。 吴巍骑上二八大杠，一脚蹬到自家院里。 秀春迎出来，还冲他身后看了看道：“巧巧呢？” 吴巍支好车子，面不改色地道：“她刚发了工钱，回娘家了。” 说完，就把自己这次活计挣到的180块钱，一同交到秀春手里。 第49章 同样是花钱，要看给谁花 把钱给了三妹，吴巍有些心不在焉。 心里头牵挂巧巧，多少有些放心不下。 结果回过神来，他发现，三妹秀春比自己还要心不在焉。 每回家里有进账，秀春都乐颠颠地，迫不及待地数钱。 这回拿着十几张大团结在手里，却始终没数。 闷头跟着自己，回到堂屋。 才略显激动地道：“二哥，你知不知道，巧巧自由了，不用补彩礼了？” 吴巍心下了然，原来是因为这事。 以至于脸上就没表现出太过惊讶、或是高兴等情绪来。 不过话说回来，村里出面得挺快。 自己刚把巧巧办了，这边就把后顾之忧解决了。 可谓是及时雨了。 秀春看在眼里，满心疑惑。 但很快，她就反应过来道：“二哥，这事是你让人给办的？” 三妹真是冰雪聪明。 在察言观色、人情世故方面，简直就是天才。 吴巍笑着道：“没错，昨儿跟五爷喝酒时，拜托他的。” 秀春当即意识道：“那咱得备份厚礼，好好谢谢五爷！” 吴巍却道：“一份哪够？” 秀春一点就通道：“对哦，这事五爷指定是找老支书办的。老支书说不准还撺动了村长和妇女主任，哎呀，这下可多了……” 吴巍连忙打断道：“倒也不用那么多，三份就好。” 秀春问道：“哪三份？” 吴巍脱口而出道：“三份差不多的，乔支书、四爷、五爷家各一份。” “如果村长和妇女主任那边需要送，乔支书会明示的。” “四爷？”秀春皱眉，结果眉头还没拧到一起，就明白过来：“四爷这纯属于顺溜送的？” 理是这么个理。 吴巍却纠正妹妹道：“别这么说，四爷也要跟我出山帮忙的。送他一份，也是应该的。” 毕竟前世，自己学徒期间，没少跟着四爷胡混。 好几回，四爷酒后，都跟五爷在那儿，争抢自己。 直说自己是他关门弟子。 秀春明白过来，开始盘点家里的存货。 “家中烟还有四条，酒只有两瓶。至少要再添补四瓶酒，两条烟。” “昨儿零零散散收到的散烟散酒倒有不少，十来包烟，三五瓶酒，但都拿不出手。” “这样一来，起码得花个七八十。” 一通咕哝完。 秀春跟着吴巍坐下，先把手里的大团结数了两遍。 随后点出八张在手道：“二哥，有这么些就够了。” 同时把剩下的十张递回给吴巍：“这些你拿着工地上用。” 毕竟这么大一个工头了，手下三五个项目。 身上一分钱没有，这可还行？ 吴巍先是没接，问道：“家里呢？” “家里不用愁，”秀春眉飞色舞地道：“这些日子俺卖假领子攒的钱，也有百来块了。” 这样的话，吴巍就放心地接了。 兄妹俩聊完正事。 秀春这才想起提一嘴道：“对了，二哥，有件事昨天忘记跟你说。” 吴巍嗯了一声。 秀春才接着道：“昨儿程大娘来的时候，也说要给你说媳妇呢。” 吴巍眼前一亮，“师娘来说亲，她给玉燕说亲？” 秀春心下腹诽，二哥心里，果然还是偏向着玉燕姐的。 嘴上却道：“不是，哪有当娘的出面给闺女说亲的？她是来给茉莉姐说亲的。” 吴巍恍然之余，失笑道：“这事，乔茉莉凑什么热闹？” 乔茉莉跟乔国梁一样。 明明生在农村，长在农村，却在赶时髦上，事事撵在时代大潮的前沿。 戴墨镜，穿喇叭裤，幸子衫，这些个潮流，她是样样没拉。 搁在农村里，那就不是居家过日子的料。 相比之下，乔玉燕家境也不差，性格却是稳当的多。 吴巍回过神来，决定快刀斩乱麻道：“算了，不管她。先把老支书这份人情还了，再说。” 秀春轻声一叹，开始为巧巧说话道：“二哥，这回为了巧巧这事，咱家也花了今一百五六。巧巧要是知道了，指定要还咱这钱。” “那就别让她知道，”吴巍不假思索地道：“再说这钱，咱也花的不亏。” 秀春顿时捕捉到，这话有点信息量：“嗯？” 可惜吴巍已经反应过来，一句话就遮盖过去。 “咱们花一百五六给乔支书、四爷、五爷他们，总比巧巧花五百块给肖德财那家老家伙，肉包子打狗强。” 这话没毛病，秀春点头之余，一拍膝盖起身道：“对！我做饭去。” 与此同时，离开桃园村的杨巧巧，也奔到了前庄村的地头。 自打肖伟去后，她这还是头回回娘家。 可心情已经全然不同。 纵使步履间还有些酸痛，却也挡不住她轻快的步伐。 原来真正的男人，是这般滋味。 可惜刚一进村，杨巧巧就发现不对劲了。 曾经熟悉的村里人，怎么个个都躲着自己了？ 就连小孩见到她，都撒腿就跑。 一整个见到丧门星的样子。 杨巧巧在村口商店停下，就见开商店的葛老歪也有些不敢直视她。 果真如此。 杨巧巧心下通透，自己出嫁一个月，就死了男人。 这是被村里人当成男人克星了。 好在明白过来，杨巧巧并没有因此而自怨自艾。 反而愈发地感激自家男人。 转头在葛老歪店里，买了两瓶罐头、两袋金果儿，外抓了一把糖。 花了十来块钱，全都装在一个网兜里，提上。 然后直奔娘家，也就是如今的哥哥杨刚家里。 结果远远地在望，就见哥哥家门口，聚集了村里不少看热闹的婆娘们。 一个个手里嚼着黄瓜、啃着洋柿子。 一整个村里情报站的前沿阵地。 杨巧巧深吸一口气，加快脚步，迎上前去。 下一刻，就见嫂子肖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地守着大门。 哥哥杨刚闷头蹲在大门外的墙角抽烟。 这架势，能不叫村里人看笑话么？ 饶是如此，杨巧巧依旧硬着头皮上前去道：“哥，嫂子，我回来看看你们！” 肖兰破口大骂：“你个丧门星，克死了我弟弟，又回来害我们？” “你走，你滚，这个家不欢迎你！” 杨巧巧看向杨刚。 被外人克夫、丧门星地传也就罢了，被自家人这么说，才是真的伤。 第50章 不是不心疼，而是他窝囊 杨刚的沉默，格外震耳欲聋。 不仅如此，自始自终，他连抬头看一眼，昔日相依为命的妹妹，都没有。 此消彼长之下。 肖兰的咒骂声就显得更加凌厉、愈发凶猛了。 周围嚼黄瓜、啃柿子的婆娘们，议论声也渐渐大了起来。 杨巧巧攥紧着手头的网兜，正准备转身就走。 忽然，人群中钻出个年岁稍大些，三十来岁的女人，靠近杨巧巧道。 “巧巧，你是不是跟着吴师傅在县里做工的？俺昨天去桃园那边，好像看到过你。” 这还是回村之后，头一个跟自己主动讲话的人。 杨巧巧勉强挤出一丝笑意道：“汪婶，我是跟着吴师傅做小工不假。” 汪婶顿时一脸激动地道：“那你真是遇上贵人啦！吴师傅那么厉害，十里八乡的，都想跟着他打工干活。” 人一激动，声线就不免抬高。 加上这汪婶，原本就是大嗓门。 这下周围的婆娘，全都听见了。 汪婶已经不满足于只说话了，甚至开始拉上手道：“哎呀，瞧瞧，巧巧这一遇上贵人，连说话都洋气了。以前一口一个俺，现在开始说我了。” “巧巧，回头你见着吴师傅，帮俺说一声，俺想跟他打杂做工。” 好家伙，一听这话。 先前还吃瓜的婆娘们，顿时冲出三五个来，拉住杨巧巧连道：“俺也一样啊，巧巧。” 情势在瞬间逆转。 杨巧巧意识到，这一切都是吴巍给她带来的。 笑容发自内心地出现在她的俏脸上。 愈发让人坚信她得遇贵人、混得不错的现实。 骂得口干舌燥的肖兰，直接傻眼了。 吴师傅的事，她也听说了。这两天，她还撺掇杨刚给人送点礼，也好讨份小工做做呢。 没想到巧巧早已跟人干上了！ 这下，肖兰觉着自己下不来台了。 她下不来台不要紧。 这旁边不是还有个工具人么？ 杨刚正讶异地看着，被村里婆娘簇拥推崇的妹妹巧巧呢。 直到肖兰喂了他三声，他才听见，回过头来。 然后看媳妇的眼神，是想让自己把妹妹请进家门？ 杨刚不敢相信，一连看着媳妇示意了三回，然后见她人腰身一拧，直接回屋了，这才确信下来。 下一刻，杨刚直接拨开众人，把杨巧巧拉回了家。 毕竟相依为命这么些年，他怎么可能不疼这妹妹？ 只不过是他窝囊罢了。 杨巧巧一被拉走，汪婶她们失去了巴结的对象，就把嘲讽转移到了杨刚俩口子身上。 杨刚把妹妹往家里一领，转头把大门关起来了。 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这时，嫂子肖兰就跟回屋换了张脸一般，带着笑意迎出来道：“巧巧，你说你来就来，还买什么东西啊！” 就这样，杨巧巧有些不情不愿地。 手里的礼，就被肖兰接了下去。 也罢，这些本就是买回来看望他俩的。 如今被她拿去，就只当是扔了。 进了堂屋。 一切还都是记忆中的样子，只是到处贴满了喜字和红对联。 令人感到陌生。 杨巧巧忽然意识到，这个家，她终究是回不来了。 嫁出去的女人，泼出去的水。 纵使她当年努力上河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为这个家添砖加瓦，费了不少劲。 回过神来，一杯开水交到她手上。 正是不能入口的温度。 就听肖兰拉着她坐下道：“巧巧啊，你看你跟吴师傅熟，能不能介绍你哥过去做小工？” 杨巧巧看了眼哥哥。 当年队里出河工，他都不去。 现在想去跟自家男人干苦力挣钱，这不是坑自家男人么？ 当即否决道：“嫂子，小工是苦力活，我哥他做不来。” 肖兰似乎也明白这一点，转而道：“那其他杂活、散活，轻快些的活呢？总有人做吧？你让吴师傅帮忙安排一下呗。” 杨巧巧兀自摇头，她宁愿帮汪婶带话，也不能介绍哥哥去坑吴巍。 “嫂子，我没那本事。” 肖兰犹自不放弃道：“巧巧，先别说不行。瞧瞧你长得这么俊，想想法子呗！” 这话几乎等于是明示了。 杨巧巧骤然起身，声音却愈发冰冷道：“嫂子，我不是丧门星嘛，我不是克夫么？长得再俊，谁敢要我啊？” 随即看了眼哥哥，插在右手的兜里，攥了攥那张大团结。 犹豫片刻，还是不掏了。 这十块钱她原本打算给哥哥嫂子的。 现在看来，还是不要浪费了。 拿来买烟买酒给自家男人吃，多好。 至于那送出的罐头和金果儿，就当是打狗的肉包子。 反正这个家，她今后是不会再回了。 决心已定，杨巧巧抬脚就走，大步流星。 任凭哥哥嫂子在后面如何呼唤挽留，也一步不停。 一口气走到村口，两行清泪，才无声无息地滑落。 直到一声轻唤传来：“巧巧？” 杨巧巧这才连忙擦掉泪水，挤出笑意，回过头来，就见身后的汪婶提了半口袋的甜瓜道：“巧巧，家里没什么好东西。就这些甜瓜，还能拿得出手。” “昨天去吴师傅家，见别人都带了礼。麻烦你帮俺捎过去。” 杨巧巧推脱道：“不用了，汪婶，话我会帮你带到的。” 汪婶却格外明事理道：“那不行。没个垫话的礼，你怎么好开这个口？” 说着就把那口袋塞给杨巧巧：“对了，你们干活做工的地儿在哪里？万一吴师傅要俺，俺就直接过去。” 杨巧巧接了甜瓜，便如实说了。 离开前庄村，杨巧巧扛着半袋子的甜瓜。 心里对回到肖家的境况，愈发有所准备了。 好在，这是最后一次回那个地方。 哪怕是再怎么难堪，自己就只当他们是个屁，放了得了。 关键还是要伺候好自家男人才是正经。 如此回到桃园村三组，杨巧巧先是远远地找个地儿，把半袋子甜瓜藏了。 以免再肉包子打狗一回，白瞎浪费。 这才整整衣襟，体体面面地回到肖家。 结果一进门，就见贾氏笑脸相迎道：“巧巧回来啦？快洗手吃饭。” 杨巧巧微一诧异。 再看到堂屋桌子上那丰盛的鱼肉大餐，就更加诧异了。 难道说狗改了吃屎？ 第51章 动作不正经，但说话很正经 事出反常必有妖。 杨巧巧疑惑之余，再也没看那桌美味的饭菜一眼。 径自绕过饭桌，直奔自己房间收拾行李。 她的心，早已被枕在头底下的那把剪刀凉透了。 远不是一桌两桌好饭能捂热的。 更何况，即便狗改了吃屎，那也是吃过屎的嘴。 肖德财见状，立马冲老伴瞪着自己的三角眼，叫她出面。 贾氏堆上笑容，站在房间门口道：“巧巧，今天村里来人说了，俺和你爹也被教育明白了。不该问你要补彩礼，应该大大方方还你自由身。” 杨巧巧讶然，原来是出了这么一档子事。 贾氏紧接着絮叨道：“外面这桌饭，也是特地为你做的。吃过这顿饭，你来去自由。俺跟你爹，绝不干涉。” 说话间，杨巧巧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 其实只有几件衣服。 她陪嫁过来前，自己亲手做的。 全都拿一块红底花布包着。 最后，看了一眼墙上的肖伟，摸起枕头下面的剪刀，来到堂屋。 啪的一声交到贾氏的手里道：“既然你们跟村里都商量好了，那我就走了。” 肖德财连忙道：“吃口饭再走。” 杨巧巧连理都没理他，直接走出门去。 贾氏却喃喃地看着手心的剪刀道：“怪不得这阵子，总也找不着这把剪刀，敢情叫她藏起来了。” 肖德财顿觉胯下一凉，后脖子直出冷汗。 回过神来，就听贾氏冲他直埋怨道：“都怨你！你说弄着一桌子好菜好饭怎么办？” “花了小伟的卖命钱不说，到头来偷鸡不成蚀把米！” 肖德财一屁股往桌前一坐道：“吃！一点安眠药而已，又吃不死人！睡一觉不就好了！” 走出肖家的杨巧巧，长舒一口气，感觉从头到脚都透着舒畅。 来到先前藏瓜的地儿，扒拉出那半袋子甜瓜，往肩膀上一扛。 纵使肩头沉沉，她依旧有股子心广天地宽的敞亮。 看着夜幕在眼前渐渐降临，杨巧巧迈开步伐，大步流星地直奔篱笆院。 心儿欢快地，都要蹦到了云端。 就像在窝棚里，被吴巍一次次送上的云端一样。 抵达篱笆院的时候，吴巍刚坐下，跟秀春和曦春一起吃饭。 眼见桌子底下等食的大黄，忽然冲出去摇尾巴了，这才看见她。 不等吴巍起身，秀春就连忙接过巧巧肩上的口袋道：“咋这么快就回来了？不是回娘家的么，连顿饭都不留？” 昏暗的灯光下，吴巍看到了杨巧巧眼角的泪痕和红润。 那绝对不是下午自己弄哭的。 下午哭的痕迹，巧巧回来的路上，就擦干净了。 心里明镜似的，吴巍打断秀春道：“哪那么多话？四妹再盛碗饭来去。” 曦春连忙去了。 秀春接完了甜瓜，就看到了巧巧的行李。 心下明白过来，当即道：“巧巧，今后这儿就是你的家。” 吴巍打断道：“瞎说什么呢！你让巧巧住咱家，让她怎么面对村里的风言风语？” 随即不等秀春反应，就霸道地道：“回头在县里找个房子，安顿下来，先避避风头再说。” 秀春一想也对。 她哪里能想到，二哥这是觉着在家里，办事不方便呢。 晚饭过后。 杨巧巧凡事都一马当先，真有点把这儿当家的架势。 不过秀春也没让她一个人忙活，事事跟着分担打下手。 吴巍回屋，埋头桌上，继续完善肉联厂厂房的图纸，没管这一切。 直到杨巧巧端着一盘子，削好的甜瓜进来。 温柔地像个新婚妻子般：“歇会吧，吃点甜瓜？” 吴巍打眼一看，看得却不是甜瓜。 而是杨巧巧。 这个刚跟了自己的女人，明显刚刚洗过澡。 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诱人的气息。 食髓知味，莫过于此。 可惜在篱笆院，当着俩妹妹，吴巍只能忍着。 更何况，他这房间，连道正经门都没有。 办不了事，一点都不办不了。 “甜瓜哪来的？” “前庄村汪婶送的，我从哥家里出来，她硬要塞给我的。” 吴巍点点头，拿起一块吃起来。 别看这甜瓜成熟的早，还真挺甜。 杨巧巧酝酿了半天，却也没替汪婶说出只言片语来。 咕咕哝哝，只说出：“从今往后，我就只有你一个亲人了。” 吴巍心里一动，觉着应该给杨巧巧一个爱的抱抱。 可惜这是笨拙落后的乡村，根本不时兴拥抱那套子。 于是一来二去的，竟然是把人拉到自己腿上坐下了。 这动作，可就岔劈了。 先前还有些感怀的杨巧巧，立马脸红到了脖子根儿。 纵使是别人新婚头一天，也没这么明目张胆过。 更何况，她这还不是新婚。 好在吴巍这动作虽然岔劈了，不正经，但说话还是正正经经，全无邪念的。 “既然你知道只有我一个亲人，那你就要努力。” “生他个三五七八个娃，亲人不就多了么？” 杨巧巧破涕为笑，“你当我是老母猪啊！” 吴巍玩笑脸一收，顺便收回盘桓在磨盘上的大手，一拍道：“所以别想那些伤春悲秋没用的，那是文艺女青年的事。” “你就只管把自己的日子过好过滋润，至于外人怎么说，管它去裘。” 这话确实正经了。 杨巧巧听得认真，回答的也很认真：“把你伺候好，我的日子就算过好了。” 吴巍有些不耐道：“这还没想明白！去去去，出去好好想想去。” 杨巧巧乖乖巧巧地出去了。 吴巍继续忙活。 直到夜深人静，这才起身出门去洗澡。 西厢的屋子，已经闭灯了。 吴巍就在院子里，舀些太阳晒过的水冲了。 哪知道今儿下的雷阵雨，水缸里的水也不热，这一冲，还真有些凉。 尤其是身上的粘腻，凉水根本冲不下来。 这时，杨巧巧忽然从灶房里端出盆热水来道：“我帮你洗。” 吴巍接过热水，却把人推走道：“咱别搞这一套，妹妹还没睡着呢。” 杨巧巧却把脑袋埋进胸脯里道：“秀春早就看出来了。” 吴巍一愣，犹自坚持道：“那也不行！” “那我进屋等你。” “你……” 第52章 良缘再美好，也怕流言刀 头一天留宿在篱笆院。 要说心里不紧张，那是假话。 篱笆院的条件，比不上肖家，甚至有点比不上娘家。 但在这里，杨巧巧却是莫名的安心。 只是东厢的房间着实简陋，连道房门都没有。 若真像下午那般暴风骤雨般地动静，叫她明儿起来，哪还有脸见人？ 一想到这里，杨巧巧就忍不住一阵阵地脸红心热。 终于吴巍洗完了澡，撩帘而入。 煤油灯下，杨巧巧叠着衣服那一帘侧影，正是想象中的老婆孩子热炕头中的一幕。 看到这一幕，吴巍刚被晚风吹凉的身子，顿时火热起来。 只是家里现如今这状况，指定是热炕头不了。 但逗一逗还是可以的。 于是往房间里唯一的一张凳子上一坐，拍拍自己的腿面道：“过来。” 杨巧巧纵使心中慌乱，依旧低眉顺眼地坐了过来。 好在吴巍环抱住了她，却并没有多动。 而是趁机问道：“正好，有事要问你。” “你刚才回娘家和肖家，是不是有人为难你了？” 杨巧巧心里一暖，都这个时候了，他还不忘关心自己。 暖心之余，主动抱住吴巍的脖颈：“没有啦！他们听说我跟着你做小工，都说我是遇到了贵人呢。” 这倒是实话，但并不完全。 吴巍心中有数，但感受到巧巧情绪还算不错，不忍破坏，便没再追问。 直接拍拍磨盘道：“行了，回去睡吧。” 杨巧巧以为自己过了关，便起身把叠好的衣服，放进床头的箱子。 转头见吴巍吹熄了煤油灯，拉亮了电灯。 一脸为难地道：“秀春说那屋没我睡的地儿。” 明亮的灯光下，吴巍看着一脸娇憨的杨巧巧，忍不住点了点她的眉心道。 “她是诓你的，她那张床，一米五宽，睡俩人绰绰有余。曦春单独睡的小床，怎么就不够睡了？” 说完，把人一揽道：“走，我带你过去。” 俩人撩帘而出，穿过堂屋。 吴巍还没开口，就听里面传来一阵手忙脚乱的声音。 吴巍敲了敲房门，叫了声秀春。 秀春甚至还假装打着哈欠道：“二哥，什么事？我跟曦春都睡了。” 曦春很配合地嗯了一声，很大声。 吴巍实在忍不住笑了，这也太假了吧。 于是毋庸置疑地道：“开门。” 终于，门开。 一股子艾草熏的香味扑面而来，这是之前为了熏蚊子点的。 秀春假装揉着眼，一幅睡眼惺忪的样子道：“二哥，什么事呀？” 吴巍懒得答她，径自把杨巧巧推进房间，然后掉头回了东厢。 秀春关了房门，转身就见曦春从床上跳下来。 两双眼睛直勾勾地打量着杨巧巧。 这份八卦和好奇的眼神，哪有半分睡着的样子。 片刻后，仨人挤到那张一米五的床上，却也绰绰有余。 巧巧被簇拥在中间。 曦春曾经很多次想象过这一幕，但对象是乔玉燕。 如今听说巧巧都跟自家二哥那样了，也只能接受现实。 黑暗中，就听秀春压低声音问。 “巧巧，你愿意嫁给二哥的吧？” “愿意啊！”黑暗中，杨巧巧轻快的声音，透着莫名的坚定：“我愿意伺候他一辈子，可我不能嫁。” “为什么呀？”得到这个答案，秀春意外地直接坐起身来。 二哥娶个媳妇，也太难了吧？ “你先躺下来，听我慢慢说。”杨巧巧扯了扯秀春。 等到她重新躺好之后才道：“我现在在村里是什么名声？克夫，丧门星，又是二婚！我愿意嫁给他，可我不能害他。” 秀春一愣，旋即就明白了。 现在的风言风语，全都集于巧巧一身。 只要巧巧离开一阵子，风头很快就会烟消云散地过去。 可若是这个档口，二哥把巧巧娶了。 风言风语愈发猛烈不说，甚至还有可能引发旁的变数。 曦春却犹自不解道：“可二哥不会在意这些的。” 杨巧巧坚持道：“可我在意！” 随即故作轻松地道：“没事的啦，我本来就是寡妇，早就不在乎什么名分。只要能照顾他，就心满意足啦。” 说完这话，杨巧巧感觉俩姐妹抱紧了自己，更胜先前。 转天8月14日，吴巍一觉醒来，神清气爽。 梦中不推磨了，睡眠质量果然是杠杠地好。 只是出门之后，瞧见秀春，总觉着她的眼神有些古怪。 杨巧巧蹲在水井边上，搓洗着昨儿换下的衣服。 这本该是曦春的活儿，如今倒让她包揽了。 见到吴巍出来，立马甩甩手，起身道：“我给你打洗脸水。” 吴巍掠起袖子道：“你忙你的，我自己来。” 饶是如此，杨巧巧还是抢着做了。 吴巍拗不过她，只能无奈地过上了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 早饭，秀春下了一锅的阳春面。 打了几个鸡蛋瘪子，顺带着每人抹了一勺荤油。 可谓是相当丰盛了。 杨巧巧却还要把鸡蛋瘪子往吴巍碗里夹。 吴巍能让么？ 抬手就送回去，而且是直接送到了巧巧的嘴里。 看着这一幕，秀春愈发地感叹。 有情人，怎么就不能终成眷属呢！ 吃过早饭。 吴巍和杨巧巧倒是不急着上县里。 可秀春一如既往地，得去摆摊。 于是仨人依旧和往常一样，同乘一辆车，直奔县城。 杨巧巧已经习惯了前杠的位置。 而且经历昨天之后，她的身形明显放松下来，和环抱着她的吴巍，更加亲密无间。 倒是秀春有些心不在焉。 心里直为二哥这婚事发愁。 直到吴巍提起道：“一会卖完假领子，把烟酒买回去。顺带着把院子收拾收拾，回头有些旧砖瓦拉回去，留作盖院墙用。” “那太好了，”秀春当即道：“自打西山砖窑一塌，咱村人买的红砖，都要比以前贵上一分。” “听说村里有几家打算盖房子的，都因为这砖价下不来，推迟了。” 吴巍点了点头道：“旧砖瓦不要本钱，只要付些运费就行。” 每块红砖成本贵上一分，其实就是多出来的运费。 看似不大。 但架不住稍稍动些筋骨的工程，就得几千上万块红砖。 基数一大，这增加的成本自然就上去了。 第53章 说者或无心，句句成快刀 二八大杠抵达东大街，秀春跳下车，开始了今天的摆摊生活。 吴巍调转车头，直奔肉联厂家属区。 结果车子刚到小卖部门口，就见孙二刀的婆娘在满大街地扫地。 吴巍心下奇怪，好奇这孙家怎么突然转了性子。 不讲人人为我，开始我为人人了呢。 直到二八大杠怼到宋家门口。 才发现孙二刀家门口，围了一圈的人。 郑老汉，翟科、老高、老陈等人都在。 吴巍支好车子，好奇走过去。 原来众人正指着孙家那摊沙子，有说有笑。 吴巍仔细一看，好家伙，原先的一车沙子，如今只剩下一小堆了。 怪不得孙二刀婆娘满大街地扫街。 原来是为了归拢被大雨冲走的沙子。 能扫回来多少先不说。 就算扫回来了，也得先过筛，才能用。 吴巍心道，活该。 叫你们随地卸货，还占了郑老汉家的地界。 众人全都心照不宣。 吴巍跟郑老汉递了根烟，打了个招呼。 便归拢了翟科等人，回到宋家门口。 打眼一看，原先在郑老汉家做活的全班人马，悉数都在。 不仅如此，还多了两位。 就是在北关大桥头得遇翟师兄那天，现招的二位大工师傅。 一个三十出头的张师傅，一个三十五六的王师傅。 吴巍趁着散烟之际，就把俩人给安排了。 张师傅跟着翟科，王师傅分给了老高。 然后把宋家和唐家的钥匙，分别一交，让他们二人先带队拆房子。 杨巧巧也跟着翟科去了，加入了帮忙的队伍。 吴巍身边顿时一空，就剩下老陈一人。 老陈这才有机会，把昨儿在姚老哥家看的情况，跟吴巍说了一遍。 姚家也是加盖的活。 不过跟郑老汉家不同的是，郑家是直接在二层加盖，可姚家是打算贴着现有的二层小楼，在旁边加盖，并且打通。 这活，可比郑家的活儿，多了些难度和工程量。 好在北仑县城，地质普遍比较均匀。 地基沉降量不大。 新老房子之间的地基沉降差，就更不是问题了。 只需要适当加强墙体建筑的刚度即可。 陈师傅听着不明觉厉，连连点头之余，依旧不放心道：“吴师傅，我觉着这姚家，还是需要你亲自过去一趟。毕竟人家是冲你面来的。” 吴巍点点头，这也是应有之礼。 “放心，今儿肉联厂这边打点完，我就过去。” 陈师傅当即把地址一说，随即问道：“那吴师傅，这人手上？” 吴巍没有回答，而是将问题抛给了对方。 陈师傅对比着郑老汉家的配置道：“吴师傅，我知道，你现在手头人手紧张。这样吧，我也不多要，加我仨大工，外加六个小工。” 吴巍当即点头道：“行，明儿保证到位。” 打发走陈师傅，吴巍正准备带上图纸，去找万厂长。 就见一个三十来岁的婆娘找过来，怯怯地问道：“请问你一下，吴师傅是哪位？” 找人问到本人了。 吴巍当即道：“我就是，请问你哪位？” 结果对方还没回答，就先激动起来：“吴师傅，贵人有贵相，果然是一表人才。” “巧巧应该跟你提过吧，俺姓汪，前庄村的。” “汪婶？”吴巍立刻反应过来。 巧巧是提了一句，但又等于没提。 瞧这架势，人家指定是图点什么的，都找到肉联厂这块来了。 吴巍心领神会，当即替巧巧遮掩过去道：“提了，提了！你这也是想挣点钱贴补家用？” 汪婶喟然道：“农村里，你也知道。一年到头，土里刨食，落不下几个钱。” “就想着，趁着身子骨还硬朗，出来多少挣点。” “你别看俺岁数比巧巧大。可巧巧能干的活，俺都能干。” 吴巍懂了，这也就是一个干小工的料。 随即把她支应到巧巧身边道：“你就在这家，跟巧巧一块吧。” 汪婶欢天喜地地应了。 吴巍正准备叫来巧巧，就听汪婶突然问道：“吴师傅，巧巧昨儿回去，没太难受吧？” “怎么地，汪婶？昨儿巧巧回娘家，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还能怎么地？她哥哥嫂子不当人呗……” 汪婶一通白话，把吴巍听得眉头紧皱。 农村里的闲言碎语，说者无心。 可对当事人来说，句句都是快刀。 肖兰说了那么多难听话，巧巧回来，竟然一句话没说。 她这心里，指不定得多难受。 吴巍深吸一口气，最后叮嘱一句道：“汪婶，这些话就别跟巧巧提了，更不要跟其他人提。” 汪婶连连点头：“俺知道的，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即便有，俺也只跟你说。” 吴巍点点头：“行，跟我来吧。” 亲自把汪婶交到翟科手中，吴巍又跟师兄交待了两句。 汪婶初来乍到的，他还不能完全信任。 但翟师兄这人，他太放心了。 离开家属区，吴巍带着图纸，直奔肉联厂。 不巧的是，赶上万军开会，他在会客室等了一会。 引得厂花办公室那些女孩们，频频过来围观。 直到半个多钟头后，万军那爽朗的声音响起道：“我一听楼道里这动静，就猜到，是你小子来了。” 吴巍转身，跟万军俩手相握。 “万厂长对于厂内的一切风吹草动，了如指掌。可见管理水平之高，无怪乎肉联厂发展蒸蒸日上。” 万军松开手来，带着吴巍往自己办公室走。 边走边道：“你小子，这马屁拍得我太舒服，都反驳不了。” 二人哈哈大笑，进了厂长办公室。 等到点起烟来，吴巍这才在办公桌上摊开图纸，开始为万军一一解释。 万军一瞧这图纸。 特么的，比建筑站那一帮孙子强多了。 得亏自己没上建筑站那帮孙子的当。 只是话说回来，万军也实话实说道：“我这厂房，六千平米，可不是一个小工程！你图纸画得再好，随便拉个草台班子来建，怕也是不行。” 对此，吴巍早有准备道：“这你放心，万厂长。为了你这个厂房，我可是特地把我师父请出山了，明儿就带来给您见一见。” 第54章 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 要不说，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之人。 万军一听，心中的最后一点疑虑，也打消了。 顿时心花怒放。 这小子，看起来年纪轻轻。 办起事来，那叫一个老练周到，无可挑剔。 万军高兴之余，当即拍板道：“明天你把人带来，我就跟你签合同！” 打肉联厂出来，吴巍蹬上二八大杠，直奔姚家。 如今他活是不用干了。 可四处奔波应酬起来，一点也不比埋头搬砖砌墙轻松。 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 好在到了姚家，一切还算顺利。 吴巍几乎等于把，早上跟陈师傅讨论过的问题，重复了一遍。 可在姚老哥听来，同样的内容，经由吴师傅这么一说，就是令人信服许多。 要不说人家年纪轻轻，就能声名远播。 这方面，没点才华，那是绝对办不到的。 午饭，就在姚家吃的。 虽说姚家为此特地置办了一桌子酒菜。 但吴巍能赏脸留下来，就是让人觉着安心放心。 连带着陈师傅，也觉着腰板硬挺起来。 离开姚家时，吴巍总觉着附近的地界有些眼熟。 仔细一想，才发现大姐吴淑春家，似乎也在这一片。 无怪乎他觉着眼熟了。 但他懒得寻摸过去，掉头就回了肉联厂。 重活一世，自己跟大姐这边，能各自安好，互不招惹就最好。 若是大姐还像之前那般，没个收敛。 那吴巍也不介意，教教她做人。 回到肉联厂的家属区。 宋家和唐家的两栋平房，已经被拆掉了平顶。 空气中弥漫着尘土的味道。 在这种尘土飞扬中，汪婶帮衬着巧巧做饭，供应着两家的人手。 倒也相得益彰。 吴巍看在眼里，蹲到翟科身边，递根烟过去道：“怎么这么晚还没吃饭？” 翟科抹了把鼻子道：“全是灰，这会儿好了点，才开始做。” 接着反问道：“肉联厂都搞定了？” 吴巍点点头：“图纸叫万厂长看过了，没问题。等明儿见到我师父他们，再签合同。” 然而翟科的重点却不在这里。 而是追问起道：“这厂房的造价不低吧？干完这单厂房，我得叫你吴老板了吧？” 吴巍笑道：“咱们师兄弟之间，谁跟谁呀？” 实际上，这单六千平米的厂房，总造价五十万。 利润率就拿最低的百分之十五来算，那也有七八万之多。 更何况，管理得稍好一些，达到百分之二十，十来万，也不是不可能。 这年头，拥有十来万身家的，叫一声老板并不为过。 一直没说话的高师傅却不同意道：“哪里用得着等到干完？只要明儿合同一签，咱就得叫吴老板了！” 翟科恍然大悟道：“老高说得对。” 吴巍笑骂道：“你们俩，就拿我开涮吧。” 午后，日头正猛烈的时候。 大家伙都在歇息，巧巧也终于有个能说话的人。 程老板又拎着手提包来了。 吴巍一屁股坐在树荫底下，正是全身放懒的时候。 见状想起，却没爬起来道：“你怎么又来了，程老板？” 程老板连忙快走几步，边掏烟边按住吴巍道：“你别起了，坐着就好。” 一直陪在吴巍身边的翟科和老高，立马起身挪到一边去。 程老板坐下来，摸出个打火机，啪嗒一声后，给吴巍上火道：“这不，肉联厂厂房的事，你一直也没给个准话，我不得多跑几趟，孝敬孝敬你？” 吴巍叼着烟嘴，含混不清地道：“我合同都没签呢，怎么给你准话？” 这是实话，却也不乏推脱之意。 毕竟肉联厂厂房工程，所需要的建材，那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吴巍慎着程老板，也是想让这家伙自觉一些，再让出一些利来。 否则他不介意直接找到砖窑厂、水泥厂。 只是这意思，不可意会，只可言传。 点上烟后，吴巍美美地抽了一口，喷出烟圈来道：“嗯，这打火机不错。” 仿佛这口烟的香味，全都来自于这个打火机似的。 程老板翻转着打火机，不无自豪地道：“这是我上回去上海，专门在大商场买的……” 说到这里，程老板一咬牙，直接把打火机拍到吴巍手里道：“甭管在哪里买的，也就是一个点烟的料。送你了！” 吴巍看也没看，反手推拉：“君子不夺人所好。” 程老板打肿脸撑胖子道：“这又不是什么贵重玩意，什么好不好的。” zippo再度回到吴巍手中，吴巍直接不撒手道：“嗯，这么贵的打火机，程老板都不看在眼里，看来这些年没少挣啊。” 程老板牙关都要咬碎了道：“这样，吴师傅，咱们明人不说暗话。” “只要你让我供厂房的货，红砖我不挣你钱了，水泥沙子也一样。” “但是钢筋这些个属于紧俏物资，你多少得容我赚点打点费……” 吴巍虚眯着眼，一直听到程老板口干舌燥地说完。 嘴上的一根烟也跟着抽到底了。 程老板见状，连忙给续上道：“吴师傅，你看怎么样？” 吴巍反手把打火机拍回去，用烟头给新烟续了火道：“行，就照你说得办。” 程老板精神一震，千恩万谢地把打火机塞回去：“吴师傅，这点小意思，你无论如何要收下。” 吴巍看他那么真诚，只好收下了。 随即看着即将拆倒的砖墙道：“我这边回头有几车旧砖瓦要拉回家里去，你给我安排个车子送一下。” 相比于打火机，这就属于小事了。 程老板二话不说，把胸膛拍得咣咣响道：“放心，包在我身上了。” 打发走程老板，一天转瞬即逝。 临下工时，吴巍嘱咐翟科和老高，别忘记留个人过夜看场子。 免得一夜之间，脚手架、旧砖瓦啥的，全都没了。 二八大杠离开县城，夕阳在身后坠落。 照着二人的影子，在车前越来越长。 吴巍随心所欲地晃悠着车把，逗得怀内杨巧巧一阵阵尖叫。 但细细听来，终究不如昨日窝棚里的动听。 只可惜，今儿那窝棚里星星点点，似有灯光。 加之二人一身灰头土脸的，注定是听不成了。 第55章 信媒婆的嘴，不如去信鬼 回到篱笆院，天色已黑。 秀春早已做好了晚饭。 俩个菜，一荤一素，加上一大锅米饭。 简简单单。 杨巧巧没帮上忙，便在饭后，包揽了锅碗瓢盆。 秀春见她忙活时脸上都是带着笑的，哼着歌的，便由着她乐在其中了。 加之吴巍这边，简单冲洗过后，就在堂屋里喊她。 秀春在身上擦了擦手，便匆匆赶去。 进到堂屋，才发现二哥已经换了身干净体面的衣服。 秀春这才想起，今晚得去给老支书家送答谢礼。 看了眼水井边的杨巧巧，回屋拎出三个网兜的烟酒，顺带着还拿了一套新衣服出来。 “二哥，换这身。” “还是我三妹想的周到。” 吴巍意外之余，颇为欣慰。 如今咱在村里也算是有点名气了，穿得体面些，也是应该的。 更何况，今晚还是去的老支书家里。 更不能太过失礼。 回屋换上之后，吴巍撩帘而出，精气神顿时不一样了。 的确良的衬衫一上身，让他本就健硕的身板，显得愈发板正阳刚。 哪还有半点泥腿子瓦匠的影子？ 推上二八大杠，三个网兜往车头一挂。 吴巍昂首挺胸地出了门。 只是昨日大雨过后，泥巴路的村道格外软濡，压根就不好走。 还没走出多远，就陷了车子。 得亏是此去乔家大院并不远，否则这一路上…… 吴巍正蹲在车前剔着泥，就听身后有人靠近。 吴巍头也不回，就听来人嬉皮笑脸地道：“吴老二，听说你喜欢大磨盘？” 这贱嗖嗖的声音，除了董大，也没别人了。 吴巍拍拍手上的泥土，扔根烟过去道：“你苟日的，听谁说的？” 董大乐呵呵地接了烟道：“全村人都知道！不止全村，全乡都知道了。” “说是因为那些媒婆去你家提亲，全都叫你三妹回绝了，一个没看中。” “这些媒婆回头一合计，就猜出你喜好，喜欢屁股大的！” 吴巍摸出打火机，啪嗒一声点着，给董大点上。 这才义正言辞地反驳道：“都说，媒婆的嘴，骗人的鬼！媒婆的胡说八道，怎么能信？” 董大猛抽了两口，点着了烟，就要伸手摸他的打火机。 吴巍反手一收道：“又是上厕所没洗手吧？” 董大在身上蹭一蹭，还要伸手去接。 吴巍却不理他，径自上车走了。 不多时，到了乔家大院，吴巍先奔乔五爷家去。 师父一家人，早早地吃过了晚饭，正在院子里纳凉。 难得的是，今儿乔国梁竟然也在。 见到吴巍来到，程月娟连忙起身道：“这孩子，你可总算是来了。你再不来，老头子就要上门找你去了。” 乔国梁坐在椅子上，动也不动，连晃腿的幅度都没变。 结果直接被乔五爷踢了一脚道：“眼瞎啊，来客了，都不知道起来一下？腚眼子沾凳子上了？” 乔玉燕倒是起身相迎了，只是迎到一半，又踯躅不前了。 程月娟眼见吴巍又从车把上解下一份网兜，连忙拦着道：“你这孩子，来就来呗，怎么又带这么多礼来？” 吴巍笑着说：“师父帮我这么大的忙，我不得表示表示？” 话音刚落，乔五爷也到了近跟前了。 瞧着车把上的礼有三份，顿时心领神会道：“行了，你马上几个工程开工在即，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这礼，我这边你就不用送了。给三哥和四哥那边送一下，我陪你去。” 程月娟压低声音道：“给三哥送在理，给四哥送是为什么？纯属是赶趟啊？” 乔五爷没好气地白了老伴一眼，“你呀，慢慢琢磨去吧。” 随即带上吴巍，提上两份礼，就走出自家大门。 边走还边吐槽道：“老娘们，就是头发长，见识短。” 出了五爷家门，转身就到了四爷家门口。 结果正碰上乔四爷打门口出来。 “正好，四哥，这是小吴孝敬你的。” 身量高大一些的乔四爷打眼一看吴巍，忍不住调侃道：“这个头明显随我，怎么看也不是你能教出来的徒弟！” 乔五爷把手头的网兜，往四哥手里一塞：“你滚一边去，我们还得去三哥家，没工夫给你耍嘴皮子。” 乔四爷却推脱不接道：“你送我，我就得收啊？总得有个由头吧？” 乔五爷不耐地道：“你这人真烦。” 吴巍连忙插嘴道：“四爷，明儿肉联厂那边，还得劳烦你老人家，跟师父一起，给我镇镇场子，撑撑场面呢。” 一听这话，乔四爷立马眉开眼笑，接下网兜道：“好说好说。” 转头就冲五爷吐槽：“瞧瞧人家孩子，多有礼貌，你可别给人带坏了。” 说话间，四娘也出得门来，手里头还磕着瓜子道：“哟，茉莉的对象来啦？” 乔四爷反手把网兜往婆娘手里一塞：“一天到晚就知道搞对象，能不能有点正事？” 说着，就催促吴巍和老五道：“走走走，三哥刚到家，叫你们赶上了。” 这送礼的队伍，转眼就变成了仨人。 进到乔支书家院子，不等乔五爷开口，乔四爷就扯开嗓子喊：“三哥，三哥……” 乔五爷瞅了自家四哥一眼。 怎么被他这么一喊，好像人是他领来的一样。 不等乔支书应声，支书婆娘卢红便抢先迎出来道：“哟，小吴来了！” 接着就冲里屋里喊：“茉莉，茉莉快出来。” 被她这么一打岔，果然应了乔四爷那话话了。 这些个婆娘，成天就知道搞对象。 吴巍规规矩矩地问候道：“卢姨好。” 卢红瞧着今儿的吴巍，收拾了一番，果然板正帅气了很多。 眉宇间也跟着飞扬起来：“好好好！” 紧跟着乔茉莉顶着一头烫发，穿着喇叭裤，出现在乔支书身后。 整体形象气质上，本就不如乔玉燕。 加上胡乱赶这时髦，不仅没加分，反而减分了。 进了堂屋，卢红便把闺女叫上道：“茉莉，过来帮把手。” 余下老爷们在堂屋里讲话。 乔五爷这回总算逮住机会引荐道：“三哥，小吴特地备礼来跟你道谢了。” 第56章 树下一佳人，一笑百花开 乔五爷刚引荐完，吴巍连忙拿烟散过去。 顺带着给四爷和五爷，全都散了一根。 乔支书随即指着沙发，招呼道：“坐。” 一套组合沙发，分别放在了两边。 多人位的长沙发靠着西边墙摆放，而两个单人位，连同一座小茶几，摆在了东边墙。 四爷跟五爷接了烟之后，直接一屁股坐在多人位上了。 留下吴巍一人，单独面对乔支书，坐在单人位。 落座之后，吴巍连忙掏出打火机，给乔支书点上。 乔支书暗自点头的同时，眼角余光瞥见这打火机，不由乐道：“你小子行啊，都用上打火机了。” 吴巍当即把打火机递过去道：“跟朋友讨来的！” 乔支书接过打火机，在手里把玩片刻，又还回来道：“我用不惯这玩意。” 另一边，四爷五爷各自划亮火柴。 顷刻间，四杆烟枪，便对着吞云吐雾起来。 透过弥漫开来的烟雾，乔支书打量着吴巍。 这小子，确实属于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了！ 一身锋芒气盛，却又不失内敛，配合着高大帅气的个头，绝对让人印象深刻。 无怪乎自家婆娘，上杆子要把茉莉嫁给这小子。 不过从这小子，短短一个月时间，折腾出的动静来看。 他已经有了迎娶自家闺女的实力。 所以乔支书乐见其成，并未插手此事。 只是今天吴巍提着礼上门，虽说是为杨巧巧的事来道谢。 但被卢红娘俩这么一掺和，性质就有些变了。 好在甭管卢红再怎么客气，拿当他是准姑爷般招呼，吴巍始终记得此行的初心。 “乔支书，这次的事，多亏您了。” “否则我们几个小辈，还真拿肖德财那老家伙没辙。” 一听这话，乔支书就知道，这小子是拎得清的。 当下撵走卢红娘俩，轻描淡写地道：“肖德财那老东西，你们是拿他没办法。” “但村里办法可多了。” “他跟咱讲理，咱就拿保护妇女权益、婚姻自由跟他讲。” “他跟咱耍横，咱就直接叫派出所抓人，先管他个十天八天再说。” 吴巍恍然大悟道：“还是您有办法！” “我爹在世时，都说这村的支书，除了您能干，就没别人了。” 乔支书哈哈大笑起来：“想不到吴大先生也提过我！” “想当年，吴大先生可是十里八乡的名人，走南闯北，英雄一世！” “果然龙生龙，凤生凤，你能有今天的出息，也是在情理之中。” 一番商业互捧之后。 乔支书就把话题，转移到了吴巍当前正总包的几个工程上来。 这属于是说到了吴巍的强项。 吴巍侃侃而谈的同时，看得门外偷看的卢红，喜不自胜。 乔支书更是格外满意。 眼瞅着时候差不多了，吴巍便看了乔五爷一眼。 这爷俩，虽然不是真正的师徒，却已经有了师徒间的默契。 乔五爷带头起身道：“要不三哥，今儿就到这里？我跟小吴还有工程上的事儿要聊。” 卢红见状连忙道：“等等，老五。” 说着就钻进屋里，留下几个大老爷们面面相觑，不知道等个什么东西。 片刻后，卢红去而复返。 把吴巍送来的双数的烟酒，尽皆留了一份，同时给吴巍退了一份。 等于吴巍只送出来半份。 这作为谢礼，没有这方面的回法。 可若是作为准女婿的上门礼，那都是这么回的。 乔茉莉气哼哼地一跺脚，拧身回屋去了。 吴巍看了眼师父和四爷。 乔四爷看向屋顶，不知道在找什么。 乔五爷躲不过，只能点点头道：“拿着吧。” 毕竟人是他带来的。 出了乔支书家，爷仨转头回了乔五爷家。 程月娟一瞧吴巍手里提的回礼，就忍不住叹气，有种木已成舟的遗憾。 转头一看，得亏玉燕不在。 回到乔五爷家，吴巍也没进屋。 爷仨就在院子里，摸过凳子坐了一会。 吴巍把明儿要跟肉联厂签合同的事说了，叮嘱师父和乔四爷一同去一趟。 乔五爷自是没得说道：“放心，明儿我一准到场。” 乔四爷附和道：“我也一样。毕竟收了你小子的礼，拿人手短，嘿嘿。” 这话听得乔五爷一脸嫌弃。 吴巍却是没觉得有啥。 四爷的性格，就是这般洒脱，有股子老顽童的味道。 离开乔五爷家，吴巍的车把上挂了俩网兜。 等于三份的礼，只送出去了一份半。 这谁能想到？ 好在事情该办的都办了，啥也没耽误。 吴巍挥别四爷、五爷和程月娟，刚跨上二八大杠，蹬了两脚，就被路边树底下突然冲出的声音吓了一跳：“吴巍你给我站住！” 这猝不及防的，吴巍差点没把车子骑到沟里去。 堪堪在路边停下时，前轮已经下到河沟的坡面上了。 于是回过头来，自然就没好气道：“乔茉莉，你干什么？” 话音刚落，吴巍才发现，乔茉莉不是一个人在此等候的，身边还跟着刚才一直没见到的乔玉燕。 乔茉莉环抱着胸脯，一幅盛气凌人地口吻道：“吴巍，我告诉你，本姑娘没看上你！你就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 吴巍丝毫不恼，反而求之不得地道：“这样正好，我也没看上你。” “你！”乔茉莉一时语塞，跺了跺脚后才道：“男子汉大丈夫，你最好说话算话！” 吴巍针锋相对地道：“放心，你最好也别反悔。” “本姑娘要是反悔，本姑娘是小狗！” 说完，乔茉莉扬长而去。 留下乔玉燕一人，站在树下，嫣然一笑。 纵使是秋夜下看的不太真切，吴巍依旧有种百花盛开的错觉。 “不知道多少人想当村支书的乘龙快婿。” “那肯定不包括我。” “听说杨巧巧搬到你家住去了？” “暂时跟我俩妹妹住在一屋，等县里找到住处，就搬出去。” “是吗？” “你知道的，我那屋连门都没有，除了住我一个大老爷们，住旁人都不方便。” “听说你喜欢大磨盘？” “……” 眼见吴巍吃瘪，乔玉燕又是一笑。 这一笑，吴巍看的清清楚楚。 正是一笑百花开！ 第57章 不是来壮胆，是来拆台的 挥别乔玉燕之后，吴巍忍不住摇头。 文艺女青年的脾气，就是古怪，叫人摸不透，吃不准。 就跟暴雨后这稀泥路一样。 你永远摸不准哪道车辙印里好走，哪道车辙印里跐溜滑。 如此回到篱笆院，吴巍骑了一头的汗。 从车把上拿下俩网兜，交给三妹秀春，秀春看着这礼，一脸迷糊。 吴巍言简意赅道：“师父家里没收，支书家里退了一半。” 说完进了屋，径自埋头看图纸。 不多时，杨巧巧盯着一头湿发进来，手里头端着一盘子的甜瓜。 汪婶送的那半袋子甜瓜，怕是够吃上一阵子的。 吴巍抬起头来，看着杨巧巧这副模样，不由食指大动。 这天天看得见，吃不着的。 心里头，属实比梦里推磨，还要难受。 这一难受，人就大胆。 拍拍自己腿面，依旧是请君入座的架势。 杨巧巧心虚地看了一眼西厢，确认秀春在踩缝纫机，曦春在看书吃甜瓜。 这才半羞半涩地坐上来。 结果一坐上，就被吴巍上了手。 吃不着的，总得过过瘾吧。 杨巧巧情急之下，连连小声道：“吃瓜吃瓜。” 吴巍手上不停，直接张嘴。 等到一盘子甜瓜喂完，杨巧巧夹着双腿就跑了。 于是当晚，吴巍又推了一晚上的磨。 徒弟在推磨，师父在烙饼。 自打送走吴巍，乔五爷回来这脸色就没好过，心里头没来由地闹腾。 好不容易夜深人静睡觉了。 却搁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程月娟这心里本也烦乱，见状直接给了老头子一脚道：“又怎么了？” 乔五爷一个骨碌爬起来道：“你说我这回，是不是错了？” 程月娟也翻身起来，顺带着拉亮了电灯道：“你指哪件事？” 乔五爷脸上终究有些挂不住，囫囵不清地道：“就玉燕跟小吴这事。” 一听这话，程月娟埋藏了好几天的情绪，瞬间爆发了。 “你现在提这事，顶个屁用！” “三哥三嫂已经看上小吴了，三嫂更是恨不得马上把茉莉嫁过去。” “你现在舍得玉燕了，那咱跟三哥家将来，不弄成仇人了？” 乔五爷自知理亏。 慌乱之中，胡乱扯道：“兴许小吴看不上茉莉，就稀罕咱家玉燕呢？” 程月娟反问：“那三哥家记恨上小吴，小吴再娶了玉燕，跟三哥家直接记恨咱家，有什么区别？” 一通抢白之后，俩口子发现都是死路。 心里反而更加烦乱，只能继续躺下烙饼。 新的一天，秋高气爽。 今天是跟肉联厂签合同的日子。 吴巍特地换上了三妹昨晚给他准备的新衣服。 人靠衣裳马靠鞍。 这一穿上，精气神马上不一样。 看得杨巧巧俩眼放光，半边屁股坐在前杠上，整个人缩在吴巍怀里，身子都是软的。 吴巍骑着骑着，这才想起来问秀春道：“当初你拒绝那些媒婆，究竟是怎么说的？” 秀春不明就里地道：“没怎么说啊，反正就说你没看中。” 吴巍叹气道：“你知道现在村里人都传我喜欢什么吗？” 秀春一脸无辜道：“这我还真不知道。他们又传什么了？” 吴巍摇摇头，“算了，回去你自个问吧。” 毕竟那些话，他当着巧巧和自家三妹的面，实在是说不出口。 把秀春送到东大街，吴巍又从宋家和唐家打了个转，把巧巧带到。 这才调转车头，直奔肉联厂。 结果紧赶慢赶地，抵达肉联厂时，依旧晚了一步。 师父乔五爷带着一行人先到了。 吴巍打眼一瞧。 好家伙，不仅师父和四爷俩老辈亲自过来了，而且师父和四爷的徒弟们，也都到了。 加一块，十来口。 各个都骑着车，穿得又都差不多。 吓得肉联厂的门卫如临大敌，以为有人来闹事。 吴巍顾不上跟众位师兄弟们打招呼，直接越众而出，跟门卫刷脸。 门卫一见是他，这才放行道：“原来是吴师傅啊，快进来。” 进了厂区，吴巍先带着众人，把车子停在车棚锁好。 这才掏出烟来，挨个散了一圈。 这算是吴巍和师兄弟们的头一回见面。 吴巍认识他们，他们不认识吴巍。 结果乔五爷在介绍吴巍的时候，调子又起得太高。 “……你们别看他年纪轻，但要论技术，你们几个加起来也比不上。” “论能力，你们就更不是对手了……” 一听这话，师兄弟们顿时炸毛了。 能力，先且不提。 就说技术，手艺这种事。 都是一双眼睛两只手的，凭啥你玩起瓦刀来，就比咱们高上一截儿。 吴巍连忙道：“各位师兄弟，师父这明显是在激你们，你们可别上当。” 这一幕看得四爷几个木匠徒弟直乐呵。 结果下一秒，就挨了乔四爷的呲道：“你们几个，也没好到哪里去！” “何时能像人家小吴这样，替为师争口气？” 这话明显是四爷跟五爷比的。 可最终火力全引到吴巍这儿来了。 吴巍苦笑道：“四爷，师父，你俩这不是来替我壮胆的吧，你俩是来拆台的吧？” 乔四爷嘿嘿一笑：“这不没外人么？” “你放心，在外人面前，别说你师父了，就算是我，也都听你的。” 吴巍抹汗，一挥手道：“师父，四爷，各位师兄弟，跟我来吧。”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直奔肉联厂办公楼而去，着实引起楼上不少人的围观。 好在万军这边，得了门卫的电话。 知道是吴巍带来的人，心里一点不慌。 不过在办公楼下，吴巍各自丢给大师兄何强、以及四爷大徒弟也是大儿子乔刚峰一包烟，拜托他们带着师兄弟们在楼下稍等片刻。 这才带着四爷和师父上楼，来到厂长办公室。 来到楼上，万军便从办公桌后迎出来，正好迎到办公室门口。 吴巍跟万军握了手后，便隆重地介绍道：“万厂长，这是我师父乔五爷，瓦匠老师傅。这是我乔四爷，木匠老师傅。” “当年他俩联手带队，可是修建过乡里的大会堂。至于零零散散的民宅建筑，更是经手无数，经验绝对丰富。” 第58章 这么大单子，谁签不抖活？ 吴巍给四爷、五爷脸上贴金，就等于给自己贴金。 万军听后，也是顺水推舟道：“不是经验丰富的老师傅，哪能带出你这样出色的新徒弟？” 要不说，人家当厂长的，讲话就是有水平。 一句话，直接把几位全都捎带夸上了。 寒暄过后，众人落座。 吴巍散了烟过后，就切入正题道：“万厂长，两位老师傅我都带过来了，你对厂房项目还有什么疑虑，尽管提。” 万军吐了个烟圈道：“现在你们的设计、施工能力，我都不担心了。六千平的厂房，半年工期也算快的。但我琢磨着，这个工期能不能再快一些？” “不瞒你们说，厂里想赶在年关上市新品，试试水。” 新产线的成功与否，也是要看业绩说话的。 而年关前后，正是出业绩的好时候。 所以万军有此想法，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 俩位老师傅交换个眼神后，乔五爷又看了吴巍一眼。 这才出面问道：“万厂长，留给我们的工期能有多长时间？” 万军稍一思忖。 87年的春节在1月底，眼下是8月中旬，满打满算，拢共是五个半月。 刨除生产线调试、开工试产的时间，余下最多四个半月。 所以万军先是脱口而出道：“四个半月，怎么样？” 吴巍这边，不动声色地给了乔五爷一个眼神。 乔五爷刚想应允。 又听万军改口道：“四个月，四个月行不行？” 这下，连吴巍都迟疑了。 万一咱们爷仨答应得太爽快，你又改口了怎么办？ 于是场面安静片刻，确认万军不再加码了。 乔五爷才得了吴巍的授意，咬牙答应下来道：“行，那就四个月！” 万军当即一拍大腿道：“三位真是快人快语，我马上叫人准备合同。” 言罢起身出门，顺便还吩咐了一句：“小王，泡壶茶过来。” 不多时，厂花小王袅袅婷婷地过来了。 瞧着一身新衣裳的吴巍，顿时有些心猿意马。 以至于给吴巍倒水的时候，都洒到了外头。 一通忙碌擦拭，直到万军拿着合同，去而复返。 吴巍接过，细细扫了一遍。 又交给四爷和五爷过了目，确认没啥问题。 当场就在茶几上签了字。 合同落定，万军当即安排道：“吴师傅，二位乔师傅，一会我让一食堂略备薄酒，我们简单庆祝一下。” 吴巍当即道：“万厂长，要庆祝，也应该是我们请您。” 万军摆摆手道：“这些不重要，主要是想让各位师傅，尝尝咱们肉联厂大师傅的手艺。” 乔四爷砸吧砸吧嘴道：“早听说肉联厂食堂的大厨，手艺不错，经常被县招待所请过去掌勺。” 万军轻描淡写道：“那都是随便帮帮忙，今儿我让他们用心做。”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 吴巍就只能应承道：“万厂长，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随即看向墙上的时钟道：“只是现在时间尚早，我带师父和四爷过去厂房工地看看，也好方便有的放矢地安排人手。” 万军同意道：“那我派个人陪你们？” 吴巍连忙婉拒道：“不用，我们就在厂房那块，路我都熟。” “行吧，那我就先失陪了，一会咱们中午见。” 出了办公楼，往厂房工地的路上。 何强、乔刚峰一众师兄弟们，听说合同已签，还有饭吃。 顿时全都意气风发，兴高采烈。 唯有跟在自己身边的乔四爷和师父俩人，手臂轻轻地颤抖。 不仔细看，还真瞧不出来。 吴巍笑着打趣道：“四爷，师父，你俩就算再激动，也不用激动得浑身发抖吧？” 乔四爷直接拆穿老五道：“你师父那是后怕，吓得！” “毕竟他活了几十年，可没签过五十万的工程合同。” 乔五爷反唇相讥：“你签过？” 乔四爷大言不惭地道：“我做家具的，没那么大单子。” 好在看着肉联厂内部一片欣欣向荣、生机勃发的样子，乔五爷心下一松。 起码只要工程顺利完工，这工程款应该不愁结不到。 毕竟肉联厂财大气粗，该不会短这点钱。 一行人来到这片十来亩的空地上，配合着图纸，你一言我一语的。 不知不觉中，就到了中午。 直到厂花小王过来通知，吴巍这才带着一行人，往一食堂而去。 一路上，吴巍没少逗王厂花说话。 顺便也了解到了，占地近百亩的肉联厂，除却生产区域之外，还有完备的生活区。 生活区内，职工宿舍楼、小卖部，应有尽有。 即便是生产区域，各车间之间，也有两条小轨道相连。 至于郑老汉他们所在的那一片家属区，反倒是划归出来的私房区。 不多时，一行人抵达一食堂包间内。 万军还没到。 但其他人来了不少。 这其中，有好几张熟面孔。 像是采购科宋科长，质检科唐科长，肉联厂一把刀郑老汉，以及二把刀狗肉包子。 吴巍一一打过招呼，顺便也介绍了乔四爷和五爷俩人。 随即郑老汉拉着他，见过顶头上司，生产科孙科长。 以及副厂长张兵和后勤科的廖科长。 全都是肉联厂的骨干。 饶是如此，一通寒暄下来。 吴巍也感受的出来，这帮子骨干，压根就不是一个阵营的。 张副厂长和廖科长阴阳怪气的先不说。 就连生产科孙科长，也叫人摸不准倾向，瞧不出深浅。 要么说，国企机关单位锻炼人呢。 区区这么几个人，加起来，八百个心眼子都不止。 身后的乔五爷看着这一切，眉头拧的更深了。 没签合同之前，他还觉着，自己这个便宜徒弟是走了什么狗屎运，竟然能拿到这么大的工程！ 签了合同之后，他才发现，这里头的水真的很深。 瞧着这几个骨干人心各异的样子。 将来万一万厂长失了势，工程款找谁要去？ 如此越想心里越犯嘀咕，乔五爷额头上都渗出冷汗了。 直到万军出现，大手一挥道：“叫各位久等了，大家快入座。” 饶是如此，众人依旧等到万军落座之后，方才找自己的位置坐下。 第59章 客气没好脸，不如直接莽 酒是好酒，宴亦是好宴。 可是乔五爷心里想东想西的。 愣是吃不出什么好滋味。 但这并不妨碍何强几个徒弟大快朵颐，吃得没心没肺。 看得乔五爷气不打一处来，啥也不是。 可一转头，发现吴巍提着酒瓶，大杀四方的势头。 却又觉着这小子心理素质不错。 签了合同，还能像没事人一样，在这样的酒局上，支棱起来。 乔五爷叹了口气，闷闷地端起酒盅一饮而尽。 就听身边的四爷站着说话不腰疼地逗他道：“要我说，你就不该操这个闲心。” “反正签合同的是他这小子，他都不担心，你担心个裘！” 乔五爷当即没好气地道：“你听听，你说得这叫人话吗？” “敢情不是你的徒弟……” “虽说他从来没拜过师，可这几天一口一个师父叫的，我早习惯拿他当徒弟看待了。” 乔四爷释然一笑，话锋一转：“算你有点良心。” “我刚才还想，你要是不认这个徒弟，我可就认了。” 乔五爷毫不留情地道：“你滚一边去！” 乔四爷也不气恼，端起酒盅，主动跟五爷的碰了一下道：“放心，我也不能白收他的礼。” 五爷端起酒盅，算是达成了某种默契。 抬起头来，看向吴巍的眼神，就平和多了。 “你说这小子也真是胆大，明知张副厂长跟万厂长不对付，也敢逼着人家喝酒……” 自打看出了肉联厂的派系有别，吴巍知道，今儿自己是必须carry全场的。 一是签了这合同，接了这项目。 必须亮亮实力，立个威。 酒场上的下马威，那也算威。 二是今儿这顿酒席，万厂长既然让人通知张副厂长来，就说明这个局面，他掌控得住。 那吴巍还怕个裘？莽就完了。 反正这种人，你跟他客客气气的，他也不会给你好脸色看。 终于，酒足饭饱。 万军拍着吴巍的肩膀，心满意足地走了。 接着张副厂长带着廖科长，连招呼都不打，转身就走。 至于说同样不辞而别的孙二刀，狗肉包子，压根没人搭理他。 他算老几啊。 转眼间，就剩下跟吴巍相熟的几人，以及负责善后的孙科长。 既然能被万军委托善后，孙科长显然也是万军的人。 如此说来，倒也合情合理。 对于肉联厂来说，生产无疑是重中之重。 万军若是不把生产掌控在自己手中，他这个厂长也别干了。 吴巍一一握别宋科长和唐科长。 轮到郑老汉的时候。 结果郑老汉反而先把孙科长劝走道：“老孙你回吧，吴师傅这边有我就行。” 即便被称呼老孙，孙科长脸上依旧是笑眯眯的。 甚至还坚持了一下，然后才顺水推舟地走人。 这下就没外人了。 吴巍终于深呼吸一口气道：“郑爷，你们厂，关系可真复杂。” 郑老汉瓮里瓮气地应了一声，随即就宽慰道：“不过你是被万厂长选定的人，只要厂房如期竣工，不愁拿不到钱。” 但紧接着，郑老汉又悄咪咪透露说：“当初建筑站的人，是张厂长找来的。” “一个图纸画了一个月，一开口就说要干一年，被万厂长骂的狗血淋头，连带着张厂长也跟着吃了瓜落。” 吴巍心里一动，“所以宋科长和唐科长俩家的小楼，才找了我，而不是建筑站？” 郑老汉咧嘴一笑，没有承认。 但那眼神，也算是心照不宣了。 不过话说回来，吴巍也有自持之处。 “郑爷，不瞒你说，建筑站的设计和施工资质不差，可他们的施工队伍，素质未必比得上咱们的。” 这一点，大家都明白。 建筑站接了项目，不也是四处招揽散兵游勇过来干活么？ 这样反而不如吴巍借助师父和四爷的关系，集结起来的精干队伍。 起码这个骨干，都是自己人。 用起来得心应手，如臂指使，不耽误事。 说话间，众人回到车棚。 临了，吴巍又给郑老汉散了根烟，握手挥别。 这才推出车子，带队离开。 看着吴巍带队离开的背影。 站在窗前眺望的张副厂长头也不回地道：“你觉着这个毛头小子，真的能在四个月之内盖好厂房？” 身后的廖科长没有直接回答。 而是意有所指地道：“听说那小子图纸画的不错。” 张副厂长转过身来，强压着一阵阵的酒意上涌道：“纸上谈兵顶什么用？偌大个厂房，不是画出来的，那是一砖一瓦盖起来的！” 话音刚落，张副厂长就再也控制不出上涌的酒意。 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相比于二把手气到呕吐，作为一把手的万军，此刻在办公室里，却是意气风发。 他的身后站着宋科长和唐科长俩个人。 这个平日里不对付的俩人，同时出现在万军办公室，却是很和谐。 万军回过头来，拿着香烟，在烟灰缸边上弹了弹。 “你们觉着，吴巍这小子，能不能如期把我这个厂房交付使用？” 一向慵懒、看不出深浅的宋科长，此刻却明确道：“我觉着能行！” 随即接触到厂长的眼神，立马笑着解释道：“毕竟连我那婆娘，他都能搞定，没道理搞不定咱们这普普通通的一间厂房。” 万军哈哈一笑。 宋科长在家说话不顶用这事，早已是众人皆知。 此刻他这么一自嘲，反倒别出心裁，有说服力。 相比之下，唐科长的回答，就直接是干货了。 “万厂长，我觉着问题也不大。那小子不止技术好，而且挺会用人的。” 万军一听这话，顿时来了兴致道：“说说看。” 唐科长接着展开来道：“厂长，你别看他今天带了两位长辈过来。可是到头来，那俩人都听他的。” “整件事情，一直都是他在主导。” 万军回想着上午的情况，玩味地笑道：“确实如此。” 离开肉联厂的第一个路口。 吴巍跟师父一行人分道扬镳前，先给何强、乔刚峰等师兄弟散了一圈的烟。 这一回，跟先前不同。 众人全都恭恭敬敬地接过。 经历刚才的场合之后，手艺上的高低先不提。 至少吴巍在场面上的通透和练达，是他们所远远不及的。 这一点，不服不行。 第60章 天塌我来顶，因为我有底 给师兄弟们散完烟，最后吴巍又回到师父和四爷跟前。 跟俩老家伙点上烟之后。 吴巍坦坦荡荡地道：“师父，四爷，合同是我签的，所有风险一律我来扛。” “你们就只管帮我带好队，干好活，其他事儿都别操心，天塌下来由我顶着！” 乔五爷刚想表态。 就被四爷抢先道：“行，有你小子这话，我俩就万事无忧了。” 言罢又打岔道：“你不跟我们一道回去？” 吴巍冲城东努了努嘴道：“我去跑跑看，看能不能租个挖机，搞点机械化。” 乔四爷挥挥手道：“去吧，慢着点。” 看着吴巍远去的背影，乔四爷感慨道：“真让你白捡个好徒弟！” “好事想着咱们，风险自己担。” “一旦这项目真出什么岔子，这小子怕是一辈子翻不了身。” 乔五爷叹了口气道：“真到那一步，我这个便宜师父，也不能坐视不管。” 其实对于师父和四爷的担忧，吴巍心里也想过。 但一方面，他记得很清楚。 前世万军这个肉联厂厂长，一口气干到千禧年。 所以吴巍压根就不担心，这个项目会因为换了领导而要不到钱。 而另一方面，即便这项目的工程款真出了什么岔子。 几十万的巨款，在旁人看来，是个天文数字，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可对他来说，就还好。 起码到不了翻不了身的地步。 这一点，他心里有底。 挥别师父一行人，吴巍骑着二八大杠，直奔河东。 建筑这个行当，他是干了不少工程。 可论人头牌面啥的，指定是不如程老板。 这叫术业有专攻。 肉联厂厂房工程，吴巍没有越过对方，直接去找原料厂商。 也是看中了对方这一点。 抵达程老板铺面时，人刚好在家吃饭。 没等吴巍从车上下来，程老板便放下饭碗迎出来了，边走边忙着掏烟。 吴巍一见这架势，“哟，我这打扰你吃饭了。” 程老板依旧派着香烟道：“我就随便对付几口。要不我买俩菜，咱们喝两口？” 吴巍哈了口气道：“不了，刚喝过。” 程老板闻弦歌而知雅意，直拍大腿道：“看来这合同是签下来了！” 说话间，二人在铺面门口坐下来。 吴巍也不瞒他，拍了拍胸口道：“这不一签完，我就来找你了么？” 程老板眉开眼笑地道：“一个电话的事，何必劳烦吴老板你亲自跑一趟？” 这家伙，称呼转换得那叫一个丝滑。 吴巍径自道：“不光是材料的事，你还得帮我茬摸茬摸一些机械设备，看看哪里有能租用的。” 程老板脸色凝重起来：“具体什么设备？” 吴巍掰着手指头道：“挖掘机，搅拌机，以及钢筋的加工机械……” 话未说完，程老板就叫苦连天道：“吴老板，你当我是孙大圣，会七十二变哪？这么多机械设备，给你变出来？” 吴巍可不上当，径自弹了弹烟灰道：“你程老板要是连这点路子都没有，那我可得考虑直接找砖窑厂、水泥厂谈一谈了。我六千平厂房的供货量，叫他们再让点薄利，应该不难吧……” “得得得，”吴巍话未说完，就被程老板果断打断道：“我帮你打听，两天之内保准给你弄到，行不行？” 吴巍竖起一根手指头道：“一天，明天开工头一天，必须到位。” 说完，径自起身道：“至少挖机得先到位，我可指着它赶工期。” 程老板苦哈哈地起身相送。 刚走没几步，就听吴巍猝然转身问：“对了，这城里哪里有闲置的私房对外出租的？” 程老板一愣：“吴老板要租房？” 吴巍胡乱扯了个理由道：“帮人打听的。” 程老板不假思索地道：“八一路那片，原先不少玻璃厂职工家庭住在那边，如今玻璃厂分房，他们搬进楼房，空了不少私房出来。” “再有黄运路城南那一片，还有南菜市那边，都是私房。 “但条件嘛，你懂得，也就那样。” 吴巍记在心里，回手丢了跟烟过去，“走了。” 离开城东程老板的铺面，吴巍直奔八一路。 找房子这事，杨巧巧虽然不言不语的，看似不急。 但每天下工回去的路上，吴巍都能感觉到，越接近村里，她越紧张。 到了篱笆院，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也正因如此，吴巍打算把巧巧留在翟师兄的小工程队里。 不往肉联厂的大工地上带。 免得见到熟人多了，巧巧脸皮薄，再遭不住。 半拉钟头后，吴巍在八一路这片，还真找到个不错的私房。 地方不大。 三间正房，两间门房，带着十来平的小院。 背靠一条河，打东头数第二户。 东头第一户也是空房，但没挂着出租的消息。 而西边隔壁住着个孤寡老太。 这环境绝对是属于闹中取静了。 至于安全上，隔着一条巷子不远处，就是八一路派出所。 可谓是安全感满满了。 不过在按照门房上贴着的地址，找到房东之前。 吴巍先到前面街面上的报刊亭那里，塞了支烟过去。 报刊亭老板是个中年男人，带着个塑料眼镜。 一见有烟抽，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免得这房子有什么问题，杀过人，出过事什么的。 好在这房子，本身并没什么问题。 有问题的是，隔壁那个孤寡老太太，实在太难缠。 前两任租客，就是受不了这些，才没住多久，就搬走了。 这一点，吴巍倒是不介意。 难缠，咱就不打交道。 反而落了个清净。 有那功夫，让巧巧上个函授会计啥的，好歹也是一项手艺傍身。 这小工，毕竟不能干一辈子。 起身又给报刊亭老板续了根烟，吴巍推上二八大杠，直接找到玻璃厂小区去了。 过程很顺利。 房东一看吴巍这身打扮，就是体面人。 当下也没什么不放心的，就租了。 租金8块钱一个月，也就是一瓶剑南春的价钱。 划下来每平米，都不到一毛钱。 双方简单签了个字据后，吴巍当场掏了三个月的房租，拿到钥匙。 第61章 给你一个家，有房有院子 拿到钥匙，吴巍离开玻璃厂小区。 也没顾得上回八一路看看房子，就直奔姚家。 不过以他瓦匠的专业眼光来看，八一路的房子质量上指定没问题。 至于里头干不干净，有哪些家具，反倒不重要。 姚家那边，他昨晚让师父乔五爷派了俩大工和五六名小工过去。 人到没到位，跟陈师傅磋磨得怎么样，总归要过问一下。 这一天忙的，连口水都没喝上，净喝酒了。 好在抵达姚家之后。 看着老陈带队干得不错，有说有笑，热火朝天的。 底层就是这样。 没那么多道道，只要能挣钱，吃点苦不算什么。 饶是如此，吴巍一出现。 老陈依旧觉着，自己愈发名正言顺了。 新来的大家伙也仗着同乡的身份，有点膨胀。 吴巍掏出烟来，挨个地散过去。 顺便结合着师父昨晚的交待，跟眼前的一张张脸庞对应上。 俩大工师傅，一个姓陶，一个姓汪。 都是三十出头，热情洋溢的同时，带着淳朴和黝黑的微笑。 吴巍捎带嘴地提起前庄村的汪婶一句，结果还真跟汪师傅是本家。 汪师傅悻悻然地乐呵着。 其他人见状，也都跟吴巍攀扯起来。 一番攀扯下来，在场的众人之中，就属老陈最外道了。 老陈傻眼了。 吴巍笑着应付过去，最后把老陈拉到墙边，挨着墙角蹲下。 “怎么样？有没有不服管的？” “还行，”老陈摇摇头道：“就是没了巧巧做饭，伙食水平下降一大截。” 吴巍失笑，这个问题可解决不了。 正说着，姚老哥的婆娘李姐出来了。 是个微胖的小嫂子，手里头拿着两包大前门。 吴巍连忙起身，推辞两句，便道谢着，收下了。 等到李姐离开，吴巍转手就把烟交到老陈手里，交待道：“明天肉联厂开工，我可能会比较忙。有急事的话，直接去那边找我。等忙过这几天，我再抽空来看看。” 老陈握着两包大前门，信誓旦旦地道：“老板你放心吧，我一定带人把活儿干好。” 吴巍点点头，推上二八大杠离开。 从姚家离开，骑回肉联厂家属区的路上，几乎穿越大半个北仑县城。 八十年代的小县城，根本谈不上什么城市风貌。 到处都是低矮的房屋，甚至阡陌街巷之中还散发着难闻的骚臭味。 这体验，比农村也好不到哪儿去。 真不知道大姐每次回娘家，那优越感都打哪儿来的。 回到肉联厂家属区。 宋家和唐家的旧房已经双双夷为平地。 拆出来的红砖，也少了一多半，只剩下一些碎砖烂瓦。 翟科和高师傅正带人，在清理现场。 顺便测定朝向，丈量地基，然后撒石灰线。 吴巍逮到汪婶一问，少的红砖还真让车来回自家去了。 程老板这方面没得说。 答应的事，一准就能给办到。 不多时，天色擦黑，又到了下工的时间。 吴巍喝了两大碗的水，人也缓过来了。 看着翟科和老高安排好现场的事儿，吴巍载上杨巧巧离开。 兴许是真的累了。 吴巍把车都蹬到了八一路，这傻姑娘才反应过来。 “这不是回村的路吧？” “看出来了？” 话音刚落，吴巍左脚撑地，连人带车都停在了一处小院前。 杨巧巧精神一振，俏脸上尽是欣喜之色道：“你找到房子了？” 吴巍点点头：“你那么害怕回村，我当然要抓紧找了，好在今天运气不错！” 说完，就把钥匙扔了过去。 可惜杨巧巧猝不及防间，根本没接住，却也没掉地上。 被怀里俩大白夹住了。 吴巍目瞪口呆，连钥匙都能夹住的话，那能夹住的东西岂不是更多？ 回过神来，吴巍就地支起车子道：“进去看看。” 杨巧巧羞红着脸从沟里掏出钥匙，摸索着插进了门上的锁匙孔。 不太熟练的样子。 但没关系，多开几次，自然就熟练了。 锁簧响动，紧闭的大门随之洞开。 只可惜院子里黑漆漆的，啥都看不清楚。 只能听到晚风吹动落叶，发出沙沙的声音。 吴巍不禁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该晚上过来看房。 连个手电筒都没准备，多少有点渗得慌。 结果侧头一看，杨巧巧不仅不害怕，反而跃跃欲试，一脸兴奋。 吴巍心中恍然，毕竟她已经没有家了。 以至于，她比任何人都更期待拥有一个自己的小窝。 想到这里，吴巍摸索着找到门头灯的拉绳。 下一刻，白炽灯亮起来，顿时照亮了眼前的小院。 小院不大，不足二十平。 但却种了两棵树，平添了几分生机和雅致。 一棵是枣树，另一棵也是枣树。 枣树之外的地面，用红砖铺了地面。 只留中间一条直通堂屋的路，铺了一米见宽的水泥地。 堂屋是中规中矩的三间平房带走廊。 走廊两侧的廊柱上，各拴着一根铅丝作为晾衣绳。 即能晒着太阳，又不怕突然下雨遭淋。 吴巍把车推进门，靠在进门的过道边上，这才转身虚掩上大门。 带着杨巧巧继续往里走。 三步并作两步，抵达堂屋门口，正门只是简单拴上，并没有落锁。 打开门栓，推门而入。 杨巧巧已经迫不及待地摸索拉绳。 结果还真让她先找到了，头顶的灯光闪了闪，最终彻底亮了起来。 竟然还是较为少见的日光灯管。 相比于白炽灯的亮度，日光灯可以说是碾压了。 尤其在灯光稳定之后，四周愈发被照的灯火通明。 只不过屋内空空如也，照的再清楚也无济于事。 两侧的厢房，也大致如此。 但都有门有窗，格外齐全。 看完了堂屋，杨巧巧迫不及待地直奔门头两侧的两间门房。 东边是厨房，西边是水房。 房间不大，同样有门有窗，而且开窗冲着小院，开门冲着入户门廊。 可谓是小院虽小，各屋俱全。 吴巍拍拍手道：“满意吗？” 杨巧巧用力地点点头，“比篱笆院的条件还好，我太喜欢了。” 随即提议道：“干脆叫秀春和曦春也搬过来住吧。” 吴巍伸手，掸了掸杨巧巧肩头的泥灰，“所以有了房门，你就不怕她俩听墙角了？” 第62章 这小子不错，我没看错人 话音刚落。 吴巍看向杨巧巧，才发现对方回望的眼神都已经拉丝了。 这姑娘不会撒娇，不会挠首弄姿，甚至不会温言软语。 但就凭这含情脉脉的眼神，就已经足够魅惑众生了。 更何况，她还这般年轻俊俏。 下一刻，杨巧巧收回眼神，直奔水房道：“我去冲个凉。” 吴巍默默地回身锁门，然后跟了上去。 不为别的，就为了帮忙测试一下水电。 这一测就是一个多钟头。 水房里果然水流汩汩，上下通畅。 回到篱笆院，院子里果然堆满了旧砖瓦。 一方方的，码得挺齐整。 秀春迎出来，就听吴巍夸道：“码得不错。” 秀春转头进了灶房道：“哪里是我码的？我给送来的师傅两包烟，请人家卸砖时顺便码的。” “干得不错，有生意头脑了。” 秀春端出锅里留的饭菜，洗过手的杨巧巧连忙甩了甩手，接过来。 跟吴巍就在磨盘上，吃起来。 秀春不无得意地道：“那是！花两包烟，不过一块来钱。省出来的功夫，都够做好几个假领子了。” 吴巍边吃边道：“对了，巧巧的房子找到了，这两天收拾一下，再添点家具，就可以搬过去住了。” 这时候，秀春就不谈生意经了。 自告奋勇道：“巧巧，我帮你收拾吧，省得耽误你做小工。” 杨巧巧也是拎的清的，直接拒绝道：“我干一天小工，还没你挣得多呢。秀春，这肯定不行。” 秀春急道：“可是……” 话未说完，就被吴巍打断道：“就按巧巧说的办。” 随即又支招道：“你要实在想帮忙，买点东西送过去就行。” 接着秀春问了详细的地址，这才暂时作罢。 吃过晚饭，秀春立刻拉上巧巧，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搬家的用品。 吴巍插不上嘴。 干脆揣上包烟，直奔乔家大院。 乔五爷家里，灯火通明。 不仅大师兄何强在，二师兄吕建伟、三师兄施建军都在。 加之何强是师父的大女婿，连带着乔玉燕的大姐乔玉宁带着孩子也在。 吴巍刚出现，还没顾得上给师兄弟们散烟。 就被师父招招手叫过去道：“你过来看看图纸，这里的尺寸怎么回事？” 吴巍凑过头去，解释了一番。 众人恍然大悟，再抬起头来。 就见乔四爷不知何时，带着乔刚峰也过来了。 一时间，家里好不热闹。 连累程月娟带着乔玉燕，忙前忙后，端茶倒水。 开工在即，大家伙都干劲满满。 尤其是师父和四爷俩老辈，很久没接触过这么大的工程了。 对于图纸和数据，都是翻来覆去地抠。 非要抠到滚瓜烂熟为止。 转眼到了十点。 吴巍一看，这可不行。就对着意犹未尽的师父，耳语了一番。 乔五爷反应过来，连忙撵人。 撵人的同时，还不忘叮嘱警告，明天一个个都别去晚了。 去晚了，别怪我翻脸无情。 众人应声，作鸟兽散。 转天8月16日。 肉联厂的工地上，红旗招展，彩旗飘飘。 吸引了不少肉联厂职工们的关注。 乔五爷带着上百号人马，陪着厂长万军，以及一众领导班子做戏。 奠基礼嘛，拍张照片，喊两句口号，总是少不了的。 不仅如此，程老板还很及时地借来了两台挖机。 所以在万军拍完了站在c位的那张奠基照之后，两台挖机便沿着五爷一早洒下的石灰线开挖。 备受瞩目的厂房工程，轰轰烈烈地开始了。 挖机一铲子下去，够小工们挖半天的。 两台挖机配合起来，那基坑挖的那叫一个飞起。 看得办公楼里的张副厂长，眉头拧成个疙瘩道：“这毛头小子，真有两下子！连这种机器都能弄来。” 廖科长追问：“会不会是万厂长搞来的？” 张副厂长摇摇头道：“不会，老万要是有这头脑，建筑站的人在的时候，他就提了。” 与此同时，厂长办公室。 万军看着远处那挖机一铲子一个坑地，直乐呵。 “我果然没看错人，吴巍这小子，头脑就是好使！” 身后的孙科长赞叹道：“不仅有头脑，而且舍得下血本。听说这挖机，租上一天就要不少钱。” 对于钱，万军并不在意。 作为厂长，他在意的是，事情能不能既快又好地办成。 现在看来，吴巍答应四个月的工期，倒也不全是头脑一热，而是心中有个准谱。 “算我没看错人！” “那是，厂长你看人的眼光，一向精准。” 万军转过身来，笑道：“行了，你也别光顾着拍我马屁了。” “带个话给二食堂，叫他们把师傅们的伙食们搞搞好，也算是厂房建设做贡献了。” “是是是，我这就过去。” 就在吴巍忙得热火朝天时，杨巧巧在八一路小院，也是没闲着。 一上午的功夫，把里里外外打扫的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然后揣着吴巍给她的80块经费，开始满县城的跑。 南市买五谷杂粮，北市锅碗瓢盆买，东市买煤球，西市买家具。 样样都要货比三家，讨价还价。 恨不得一分钱掰成两瓣花。 饶是如此，这80块钱也是捉襟见肘，很快见了底。 然而杨巧巧乐在其中。 等到中午，秀春卖完了假领子过来时，整个小院已经焕然一新。 原本空空旷旷的地方，被杨巧巧的巧手一布置，生活气息直接拉满。 秀春一通参观下来，确实比家里条件好多了。 随手把手头新买的床上用品递过去道：“送给你的，就当是乔迁礼。” 接着不等杨巧巧开口说话，就先警告道：“别跟我算钱。” 杨巧巧念头一转：“行，等你出嫁时，龙凤被什么的，我全包了。” 在秀春看来，出嫁是很遥远的事。 索性就懒得计较，随她怎么说了。 杨巧巧说完，继续埋头在小本本上写写画画。 秀春看着好奇，付下身来道：“你这在记什么呢？” “记账啊！欠你二哥的账。” “你跟我二哥还分得那么清？” “欠钱就是欠钱，跟分不分清有什么关系？对了，正好有个事儿问你。那晚送老支书家的烟酒一共多少钱？” 第63章 这也能捡漏？傻人有傻福 听到这个问题，吴秀春心内讶然。 这个事，她很确定，没有人跟巧巧提过。 可巧巧竟然全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饶是如此，秀春依旧咬死不承认道：“那是二哥送他们的礼，跟你没关系。” 杨巧巧拉着秀春，恳求道：“你二哥已经帮我省了五百块，这送礼的钱，我总不能还让他出吧？秀春，你就告诉我吧。不然，我还得去烟酒店问。” 秀春没辙，只好告诉她。 肉联厂工地，开工头一天的进度。 不仅让万军特别满意，而且惊到了四爷和五爷这一帮老师傅。 机械化的效率，相比人工来说，实在是碾压般的胜出。 傍晚下工时，老二位陪着吴巍巡视整片工地时，乔五爷感慨道：“最多再要一天，这地基就挖好了。我原以为，起码得一周时间。” 这才仅仅是挖基坑而已。 挖完了基坑，还得扎钢筋、浇筑，然后回填。 如果没有两台挖掘机，单是这部分基础，就至少需要一个月的功夫。 吴巍陪着感慨道：“师父，四爷，我发现，像是厂房这么大项目，工期把控是一方面，物料和成本管理也是重中之重。” “你们看，我这一天，光顾着接收各种物料，签字对账了。” 看着吴巍小本本上密密麻麻的账目和数字，四爷跟五爷也是头皮发麻。 以前觉着带上百号人做工记工，已经够头疼的了。 现在看来，这才哪跟哪呀！ 一圈巡视下来，吴巍离开肉联厂，直奔八一路小院。 这时候再去看宋家和唐家的小洋楼，也已经不赶趟了。 他们应该早下工了。 不多时，抵达八一路小院。 和昨晚过来时的空空如也不同，今晚的小院截然不同了。 不仅生活用品置办齐全了，而且还有个身影，在灯下等着自己归来。 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幸福生活，也莫过于此了。 眼见吴巍推门而入，杨巧巧立马收起手中的针线活道：“饿了吧，洗手吃饭。” 吴巍转身进了水房，就见里头已经置办了全新的洗漱用品。 一通洗漱，清清爽爽。 回到堂屋正房，就见一张古朴的八仙桌上面，有酒有菜。 旁边摆着两张同样陈旧的凳子。 看着这一切，吴巍惊讶莫名。 让他惊讶的不是，杨巧巧这么快能鼓捣出这么一顿饭。 而是这套八仙桌和凳子，似乎有点来头。 “坐吧。”杨巧巧头也不抬地道，光顾着给吴巍斟酒了。 等到一盅酒斟完，抬起头来，却发现吴巍摸着八仙桌的桌腿和凳子腿，仔细端详。 刹那间，脸红到了脖子根解释道：“这是我在城西家具市场边上买的，桌子断了条腿，我垫了几块砖临时支应一下，凳子也摇摇晃晃不太牢靠，坐着得小心些。” 吴巍不答反问：“花了多少钱？” 杨巧巧心更虚了，以至于声如蚊蚋道：“20块钱，是不是买贵了？” 结果吴巍没有说话，而是捧着她的俏脸，狠狠地亲了一口道：“你赚大了，这是黄花梨的，修复好了，能卖大价钱。” 杨巧巧猝不及防之下，喃喃道：“真的？” 吴巍轻轻坐下，凳子确实有些经受不住地晃荡。 但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杨巧巧这个傻姑娘，还真是傻人有傻福。 捡个破烂家具回来，竟然能捡到黄花梨的。 吴巍摸起筷子，端起酒盅一饮而尽道：“可惜啊，就是差点黄花梨的废料。” 杨巧巧喃喃道：“我还捡了几条断腿回来，打算当柴火烧，引炉子……” 吴巍啪的一声，放下筷子道：“在哪里，快去拿来让我瞧瞧。” 杨巧巧一溜烟地直奔厨房，抱来了七八条断掉的木头。 “都在这里了。” 吴巍仔细一扒拉，还真有两条黄花梨木的断腿。 作为修复八仙桌的材料，是绰绰有余了。 至于屁股下的两把凳子，只是晃了而已，拆开加固一下就完事了，用不了多少木料。 杨巧巧迟疑着道：“可是修复这些家具，也挺费功夫，得请师傅花钱吧？” 吴巍拍拍手，抬起头来道：“这活我会！” 前世他在四爷那边学来的木匠手艺，全都用来修复古董家具了。 叫他正正经经打一套家具，或许不行。 但是依葫芦画瓢，还原古董家具的原本面目，这是他的强项。 “等明儿我跟四爷要一套工具过来，就开始修复。” 杨巧巧激动之余，并没有欢呼雀跃，只是俏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频频夹菜到吴巍面前道：“忙了一天，一定累坏了，快吃吧。” 不多时，酒足饭饱。 趁着杨巧巧去洗洗涮涮的同时，吴巍推门进了东厢。 东厢里只添置了一张简简单单的床。 吴巍撩起崭新的床上用品一看，是铁架子床，自然不存在捡漏的可能。 饶是如此，杨巧巧这捡漏的运气，已经算是逆天了。 从东厢出来，吴巍直奔厨房。 相比于东厢的孤零零一张床，厨房里的锅碗瓢盆，五谷杂粮，倒是一应俱全。 区区80块钱，能置办这么多家当下来。 这一天忙活下来，也真是难为她了。 不过等到杨巧巧忙活完了，吴巍煞有介事地问起道：“这床不会也摇摇晃晃地，睡不安稳吧？” 杨巧巧不明就里地道：“床很结实的，我特地试过了。” 吴巍摇摇头道，“你一个人试哪行？最起码得两个人一起试。” 这一试，就是一个多钟头。 铁架子床确实没毛病，结实耐操，极其安稳。 良久，吴巍起身穿衣道：“你一个人住这里，把门锁好。” 杨巧巧嗯了一声，跟着起来关门锁门。 “赶明儿我给你找条狗崽子过来，替你看家护院。” “没事的，放心吧。” 曾经卧榻之旁有人窥视，她枕着剪刀入睡，都过来了。 这有什么好怕的。 离开八一路小院，吴巍回到桃园村，直接去了师父家里。 尽管如此，还是迟了些。 师父乔五爷已经对明后两天的工程作出了安排，就等着吴巍过来拍板。 吴巍仔细听了一遍，带工施工这方面，师父绝对是老将。 老将出马，一个顶俩！ 第64章 你管这叫只会一点点？ 这一晚，杨巧巧睡得格外安稳。 她已经很久，没睡得这般踏实过了。 不仅是因为试床试累了，更是因为这个小院让她彻底放松，让她倍有安全感。 以至于一觉醒来，整个人都充满了能量。 洗漱之后，简单对付着喝了碗粥，便兴匆匆地直奔肉联厂家属区。 到了宋家的地盘上，昨晚留守看场子的小工老曾刚刚起床。 “这么早，巧巧？” “不早了，曾师傅。” 老曾嘿嘿一笑，作为小工，能被人叫一声曾师傅，心里还是舒坦的。 毕竟那是大工才有的称谓。 不多时，打前庄村赶来的汪婶，打着哈欠地抵达。 一见巧巧那容光焕发的样子，顿时就看出来了。 偷偷把巧巧拉到一边撺掇道：“赶紧替他生个孩子，用孩子拴住他。” 杨巧巧面皮薄，死不承认道：“汪婶你说什么呢。” 汪婶也是快言快语：“巧巧，你这样就没意思了。俺也不跟家里人胡说你的事，你还瞒着俺干啥？” 杨巧巧经受不住这些，这才道：“不是他不娶我，是我不愿嫁。” “为什么呀？” “我配不上。” 汪婶长叹一声，无言以对。 这种事儿，外人再怎么劝也没用，只能靠她自己个想通。 见她这般，杨巧巧反而过来安慰她：“汪婶，我现在这样挺好的，真的。” 汪婶摇摇头，这傻姑娘。 肉联厂工地上。 程老板押着一车的钢筋和几百方的红砖，浩浩荡荡地抵达。 吴巍早已等候在旁。 见他下来，就先递上烟道：“辛苦了，程老板。” 程老板摘下蛤蟆镜，趁机邀功道：“怎么样，吴老板，我够意思吧？机械化好使吧，这不，钢筋弯箍机，我也给你搞来了！” 吴巍上前一看，确实是弯箍机，但却是比较老的款式。 甚至边边角角上还有些锈迹。 但他不挑了。 这年头，能有得用就不错了。 就像刚刚挖掘机也罢工了片刻，修好了不是照样嗷嗷地干。 不过看到车队后头送来的几百方红砖，吴巍还是忍不住一阵肉痛。 这次肉联厂的厂房，六千来平，足足需要红砖一千多方！ 按照每块红砖出厂两分五厘的利润来算，这可就是一万五千块的利润。 如果自己早点把西山砖窑盘下来，这部分利润就进他兜了。 可惜时至今日，他还没听到西山砖窑要卖的消息。 秦秀茹这婆娘不知道在想什么。 总不能因为自己没入赘，她就打算让那破砖窑烂在手里吧？ “吴老板？”程老板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吴巍回过神来，开始沿着车队，签收物料，并且安排卸货的地方。 一番忙活下来，也到了工地上的午饭时间。 吴巍直接借花献佛地道：“程老板，正好到时间了，尝尝咱们的工地伙食。” 程老板求之不得地道：“一直听说肉联厂伙食好，今天咱也见识见识。” 建筑队的上百号人，其实是和肉联厂职工错峰用餐的。 程老板跟着吴巍进了二食堂一看。 好家伙，红烧猪大肠、炒猪肝、猪肺汤，一整个量大管饱。 就跟猪下水不要钱似的。 事实上，在肉联厂，每天宰大几百头生猪，最不缺的就是猪下水了。 程老板跟在吴巍身后，也打了一份。 吃得是满头冒汗，酣畅淋漓。 边吃边提起道：“吴老板，你知道现在建筑站的人，怎么看你么？” 吴巍笑道：“我劫了他们的胡，肯定没好话。” 程老板一脸不屑地道：“真叫你猜着了！他们就等着看你的笑话。” “这帮孙子，平时当大爷当习惯了，就见不得别人半点好。” “就冲这一点，我老程也得配合你吴老板，把这个工程干好干成。” 吴巍颇为受用，豪气万千道：“有你程老板这句话，何愁大事不成？” “等厂房竣工那一天，我一定好好请你程老板喝一顿，不醉不归。” “一言为定！” 送走程老板，吴巍回到工地，正值午休。 但实际上，大部分人也睡不着。 因为挖掘机在嗷嗷地吼叫，这声音谁能睡着？ 吴巍找到乔四爷，递了根烟过去道：“四爷，能给我弄套木工家伙事吗？” 乔四爷立马来了兴趣：“怎么，你想学木匠了？我教你！” 吴巍咧嘴一笑：“四爷，其实木工我会一点点，已经够用了。” 乔四爷笑道：“小吴，知道你脑子聪明，够用。但木工活，可不光光脑袋聪明就行的……” 眼瞅着四爷又要往收徒上扯，吴巍连忙打断道：“四爷，我只是修修桌椅板凳，不打家具。” “那也需要基本功！” 乔四爷说完，叫来大儿子乔刚峰道：“你去拿个工具包过来，顺带着拿两节木方过来。” 乔刚峰兴匆匆去了。 片刻后，去而复返。 不仅拿来了工具包和两节三四十公分的木方，而且带来了不少看热闹的师傅。 众目睽睽之下。 乔四爷先给吴巍打个预防针道：“现在当着大家伙的面，你要是承认你不会，我就不考你了，免得你下不来台。” 吴巍跃跃欲试道：“四爷，放马过来吧。” 乔四爷拿起两节木方掂了掂道：“很简单！你说你只是修修桌椅板凳，那就把这两根方木衔接起来，这是最起码的了。” 众人议论纷纷。 其中不少木匠却已经开始解题了。 这是楔钉榫，难度适中。 可见乔四爷出这道题，显然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既要让吴巍知难而退，又不至于在事后让他下不来台。 吴巍接过工具包，摸出木工铅笔，往耳后一别。 看得乔四爷心里一突：完了，他真的会！ 兴许别人还要等到吴巍做完这一切，才能评判。 但乔四爷不需要。 果然，接下来吴巍的动作。 不管是划线、打磨，还是开锯，全都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片刻后，两节木方合二为一，榫接在一起，格外牢固。 这哪叫会一点点？ 分明就是个已经出师的木匠！ 吴巍掏出砂纸，正准备打磨表面。 被乔四爷果断叫停道：“你管这叫，只会一点点？” 吴巍摸着下巴道：“确实只会亿点点。” 第65章 一般不会笑，除非忍不住 短暂的小插曲过后，众人一哄而散。 乔四爷没收成徒弟，脸上挂了相，闷闷不乐的。 吴巍连忙追上去，递了根烟过去道：“四爷，其实在我心里，你早就是我师父了。” 乔四爷接过烟，却不领情道：“以你的水平，我已经教不了你什么了。” 这话，显然是没理解吴巍的意思。 前世吴巍这手艺，本就是跟乔四爷学的。 说是师父，合情合理。 只是乔四爷当然想不到这种可能，自然也就理解不了。 下午四点来钟，厂房的基坑总算挖完了。 两台老迈的挖掘机终于得以喘息了。 乔五爷立马调集小工，开始夯实地基。 伴随着一声声整齐划一的口号，铸铁的桩子，一下下夯在地基上，发出嗙嗙的声响。 等到地基彻底夯实了，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吴巍带上木匠工具包，又搜刮了半瓶白乳胶，兴匆匆地回了八一路小院。 结果到了小院，杨巧巧也刚到家，正在生炉子做饭。 趁此机会，吴巍直接抄起两把圆木凳子，在院里忙活起来。 走廊灯和门头灯一开，小院里灯火通明。 吴巍摸过圆木凳子，找准榫卯接口的位置。 三下五除二地一通敲敲打打，两把凳子顷刻间瓦解开来。 挨个检查一看。 果不其然，凳面和凳腿的榫接处，长期磨损，产生了间隙。 进而生虫的生虫，腐烂的腐烂。 尤其是部分榫牙哗哗地往下掉木渣，没当场散架，已经算是幸运了。 确定了损伤情况，问题就好办了。 该砍掉砍掉，该加楔子加楔子。 甚至都用不着断腿废料。 一通忙活，刚修复完一张圆木凳子，杨巧巧招呼着吃饭了。 晚饭依旧是仨道家常菜。 分量不大，却色香味俱全。 一见巧巧又要摸出昨儿没喝完的小酒，吴巍连忙打断道：“酒就不喝了，一会还要忙。” 结果晚饭过后，吴巍刚开始忙活另一张圆木凳子。 就听小院的大门被人捣得咣咣直响。 巧巧从厨房出来，开门一看，是隔壁的孤寡老太太。 人瞧着明明挺素净，可脸上却凶巴巴的，叫人害怕。 加上手里头拿着棍子，刚才敲门都是用棍子敲得。 “你们吵到我休息了！” 巧巧回头看了吴巍一眼，连忙道歉道：“对不住，老太太，我们这就收。” 老太太这才气势汹汹地走了。 吴巍想起，报刊亭老板说这老太太难缠。 倒没把这件事跟难缠挂上勾。 毕竟是他敲敲打打，扰民在先。 人家这般找上门来，倒也无可厚非。 只是这凳子刚搞得半半拉拉的，只能带回村里接着搞了。 桃园村，乔家大院五爷家里。 一家四口正吃着晚饭，卢红突然着急忙慌地拿着一张信纸冲进来。 “完了完了，茉莉离家出走了！” 程月娟当即放下筷子，迎出去道：“那孩子，好好的，为什么呀？” 卢红抖着那张信道：“怪我包办婚姻，给她介绍对象。说什么要奔赴自由世界，拥抱新生活去了！” 一听这话，乔五爷也跟着急了起来：“怎么办，赶紧找找？” 卢红泪眼婆娑道：“上哪儿找啊！” 乔五爷立马出门道：“我先叫上四哥，到村部找三哥去。” 程月娟拉过卢红，劝慰道：“三嫂别着急，茉莉那孩子，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 饭桌上，乔玉燕踢了踢二哥乔国梁。 “你知道茉莉去哪了吧？” “我怎么知道？”乔国梁矢口否认。 “那你一点不着急？”乔玉燕自信满满地道：“你的表情，已经出卖了茉莉。” “好好好……” 乔国梁这边刚承认，乔玉燕转头就告状道：“妈，三伯母，二哥知道茉莉去哪了。” 下一刻，卢红和程月娟一左一右地扑过来。 直接把乔国梁扯起来晃：“国梁，茉莉也是你妹妹，是三伯母的命根子。她可不能有事，你赶紧告诉我，她去哪了？” 程月娟也附和道：“就是，你这孩子，赶紧说，别让大人着急。” 乔国梁感觉浑身都要散架了。 凭啥离家出走的是乔茉莉，倒霉的却是我乔国梁。 “她就是被你们逼着相亲，才离家出走的。” “如果你们再不让步，我就算告诉你们，让你们把她找回来。” “她下次还是会走，到时候连我，她都不会告诉了。” 卢红一个踉跄，差点跌坐在地。 得亏被乔玉燕眼疾手快地扶住了。 “可是小吴多好的一个孩子，茉莉她怎么就看不到人家的好呢？” “我这可都是为了她好啊！” 乔国梁更加理直气壮道：“你们只是自己觉得好，全然不顾茉莉的感受。” 乔玉燕也低低地补充了句：“茉莉亲口跟吴巍哥说过，她没看上吴巍哥。” 卢红颓然一叹，站稳脚跟道：“罢了，国梁，你赶紧联系茉莉，叫她回来吧，我不逼她了。”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 只剩下远远的几声狗吠传来。 乔五爷躺在床上，忽然就乐出了声。 听着老头子偷乐，程月娟转过身来问：“傻乐什么呢，大半夜的，怪吓人的。” 乔五爷别眼看老伴道：“茉莉闹这么一出，难道你不乐？” 话音刚落，程月娟也乐了出来。 对于三哥家出的糗事，俩人一般不会笑。 除非忍不住。 “我也没想到，到头来，是茉莉帮咱们解了这个死结。” 没错，三哥三嫂看上吴巍这一点，先前俩人还愁的睡不着觉。 结果没几天，就让茉莉给轻易化解了。 此刻想来，这件事也只能由茉莉来解。 旁人谁都不行。 一时间，房间里洋溢着快活的空气。 片刻后，乔五爷轻叹道：“你是不知道。” “这两天厂房一开工，我越来越发现，小吴这孩子，是个宝。” “不光什么都会、什么都懂，而且面面俱到，天生就是个当头头的料。” “咱家玉燕嫁给他，不委屈！将来指定能跟着享福。” 程月娟幽幽一叹：“也不知道咱家玉燕有没有这个福气。” 乔五爷心里一突，老婆子的担忧不无道理。 等厂房项目一结束，那小子挣个十万八万的，娶个城里姑娘根本不算事。 第66章 难怪叫洋楼，真特么洋气 与此同时，躺在床上的乔玉燕也没睡着。 怀抱着那瓶剑南春，只觉着喝上这酒的希望愈发渺茫。 就像吴巍现在忙来忙去的。 看着感觉很近，经常能见到。 可心理上就是觉着，越来越远。 难道他费尽心思帮助杨巧巧挣脱樊笼，就是打算娶她的么？ 一想到这里，乔玉燕胸口便忍不住剧烈起伏。 她发现，自己接受不了这样的结果。 是时候主动出击，知己知彼了。 于是转天一早，她就迫不及待地来到篱笆院。 这个点，吴巍和吴秀春早就上县里了，只剩下曦春一人在家看书。 院子里堆了不少的旧砖瓦。 以至于直到乔玉燕走到堂屋门口，曦春这才发现。 连忙起身道：“玉燕姐，你可有日子没来啦。” 乔玉燕笑吟吟地道：“也没见你去找我呀。” 一听这话，曦春就莫名地觉着有些亏欠，连带着声音都透着心虚。 “玉燕姐，我给你倒水去。” 结果却被乔玉燕一把扯住，“别忙活了，陪我说会话。” 说话间，进了西厢。 打眼一瞧，西厢里已经没了杨巧巧的痕迹。 乔玉燕心里一突：“杨巧巧不跟你们住了么？” 曦春坐下来道：“巧巧姐搬走了。” “你二哥帮她这么多，没打算娶她？” “巧巧姐不愿嫁。她嫌自己名声不好，嫁给二哥，是拖累。” 乔玉燕内心一震，五味杂陈。 一向自信的她，忽然有种被杨巧巧比下去的感觉。 片刻后，回过神来。 乔玉燕撩帘进了东厢，屋内的陈设，依旧如之前般简单。 而且确实没有女人入住过的痕迹。 倒是书桌的信纸本上，又多了一些潦草的字据。 乔玉燕看也不看，直接撕下来，揣进兜里。 熟练至极。 肉联厂工地上，吴巍刚把圆木凳子带过来，就被乔四爷发现了。 实在是这古董类的家具，太惹眼了。 根本遮掩不住。 “这就是你要修的桌椅板凳？” 吴巍点点头：“这只是其中一个凳子，另外还有一个凳子，以及一整张八仙桌。” 乔四爷追问：“全是这种木头？” 吴巍再次点头。 乔四爷不由倒抽一口冷气：“哪儿弄的？” 不等吴巍回答，乔五爷终于听出端倪来了。 “这木头有什么特别的？不都是旧家具么？往前家里多得是，都当柴火烧了。” 乔四爷顿时觉着受到了侮辱。 “旧家具跟旧家具能一样么？这可是黄花梨的，古董家具，值大钱！” 乔五爷不由接过凳子，趁手一掂：“真挺沉哈。” 结果还没焐热，就被乔四爷夺过去道：“你懂个屁。” 言罢仔细端详整个圆木凳子，翻过来调过去地看。 最终才满意点点头：“不错，修复的痕迹不重，基本看不出来，但最好再用漆刷一遍。” 吴巍认同道：“正准备今儿去买……” “买什么买？花那钱干啥？”乔四爷俩眼一瞪：“家里多得是，明儿给你带！” 吴巍连忙散烟过去：“谢谢四爷嘞！” 午后的工地上。 基坑中，扎钢筋作业已经全面铺开了。 暴晒了半天的钢筋，触手滚烫，摸起来格外暖心。 饶是如此，吴巍依旧不时地伸手检查确认一番，以确保绑扎结实牢靠。 如此忙到下午三点来钟，一切走上正轨。 吴巍这才跟乔五爷交待道：“师父，这边劳烦你盯着点，我去其他几个场子看看。” 乔五爷扬扬手道：“去吧去吧。” 吴巍带上圆木凳子抵达肉联厂家属区时。 四师兄翟科，正跟老高闷头在那研究图纸，眉头都拧成了疙瘩。 毕竟俩家小洋楼图纸是一样的。 有什么难题，自然是要一起研究。 二人一见吴巍过来了，顿时如遇救星道：“快来，快来，等你半天了。” 吴巍支好车子，调侃道：“什么难题，能难道你们二位？” 言罢凑过头去一看。 就见翟科指着图纸上的管路问道：“这是什么？” 吴巍不假思索地道：“这是做地基时，预埋的下水管路。” 接着高师傅又指了另外一处道：“那这又是什么？” “这是墙里预留的水路管道，”吴巍回答完，又径自指着另外一处道：“这是墙里预留的电路管道。” 翟科明白过来：“这么说来，等整个小楼建成，实际上外面是看不到任何线路和管道？” 吴巍点头。 高师傅也是一脸的不明觉厉道：“怪不得叫小洋楼，真特么洋气！” 随即，吴巍现场指点了一番预埋管道的操作。 这才给杨巧巧留下圆木凳子，转奔姚家而去。 离开篱笆院的乔玉燕，兜里揣着那张信纸，忍不住有些心虚。 但不多。 这毕竟不是她头一回干这事了。 文艺女青年的事，能叫偷么？ 顶多叫借。 就算是叫偷，也是为了偷心而已。 算不得罪。 只是刚拐上村道，乔玉燕心痒难耐地，就迫不及待地掏出信纸来看了。 字迹有些潦草，但仍不乏疾劲。 这样的笔迹，透着一股扑面而来的成熟和潇洒意味。 这也是让乔玉燕为之深深着迷的地方之一。 “我曾经问个不休，你何时跟我走。而你却只是笑我，一无所有。” 乔玉燕目光扫过，便在不觉间念了出来。 情绪一下子就被这字里行间的沧桑感染了。 怎么就一无所有了呀！ 他现在明明是全村人的希望，不知道有多风光得意。 回到家中，乔玉燕还在喃喃地重复着这句词。 结果被乔国梁听见道：“嗯，你也听过这首歌？” 乔玉燕一怔：“什么歌？” “一无所有呗，崔健唱的，摇滚乐！那叫一个得劲。我还有现场转录的磁带！” 乔国梁说完，看着幺妹手中的信纸，也不像是什么人抄的歌词。 于是追问道：“你这哪来的？” “吴巍哥写的。” “他也知道这歌？这人有点意思。” 随即就见幺妹冲自己把手一伸道：“磁带拿来，我要听。” 乔国梁起身进屋，摸出一盒没名没标的磁带，扔给了乔玉燕：“记得还我。” 第67章 物以稀为贵，只卖有缘人 工体现场的收音本就嘈杂。 加上乔国梁这磁带不知经过了多少道转录。 效果实在是差强人意，也就听个声罢了。 饶是如此，崔健那道直击灵魂的嗓音一传出，依旧击中了乔玉燕文艺的心。 于是一下午的功夫。 乔玉燕任由这首没有技巧、全是感情的摇滚乐一遍遍地冲击着自己的灵魂。 她觉得自己不是在听摇滚乐，而是在倾听吴巍哥的心声。 晚饭时，乔五爷一瞧幺闺女俩眼不对。 当即就问起道：“怎么了这是，哭得跟肿眼泡子似的？” 乔国梁抬眼一瞧，十分中二地来了一句：“没什么，爹，这是摇滚的力量。” 乔五爷当即发作，把筷子一摔：“没事别总拿你那些糟粕，来害你妹妹！” 乔国梁不敢顶嘴。 心底下却不由腹诽，什么叫糟粕？ 真正的糟粕，我可都没带回家呢！ 好在紧接着乔玉燕就收拾心情，挤出笑脸道：“爹，我没事。” 乔五爷也不追问，端起三钱盅一饮而尽。 随即摸起筷子，夹了颗花生米。 一家人这才跟着动筷吃饭。 接着老伴程月娟提起道：“茉莉没看上吴巍这事一传出去，听说媒婆又开始登门了。” 乔五爷不以为意道：“小吴现在忙得脚打后脑勺的，哪有功夫搭理她们？” 乔玉燕也是压根没往心里去。 那些个庸脂俗粉，即便磨盘再大，能有自己了解吴巍哥的内心么？ 况且自己这身段也丝毫不差。 不足为虑。 吴巍也确实没搭理这帮子媒婆。 甚至为了躲她们，每天都要躲在八一路小院待上一会。 等到夜深人静时，才偷偷地回村。 转眼到了8月20日。 经过多天的修复和磋磨，一张八仙桌和两张圆木凳子，终于完好如初。 并且刷上了锃亮的新漆面。 一整个贵气逼人。 看得杨巧巧都舍不得了，“当初看上这张八仙桌和俩凳子，就是想让你每天回来，能坐在这里。我给你温上一壶酒，整俩下酒菜……” 对于这样贴心的女人，吴巍还能说什么呢。 一把搂在怀中安慰道：“放心，等这桌子和凳子卖出去，钱全都归你。你想买多少桌椅板凳都随你。” 杨巧巧连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这傻姑娘，总喜欢跟自己掰扯这么清楚。 吴巍听不下去，也没那耐心听她掰扯，只能选择堵上她的两张嘴了。 一番温存，吴巍回到篱笆院，已经九点多了。 小院里安安静静，只剩下秀春狂踩着缝纫机的声音。 见到吴巍回来，秀春当即起身道：“二哥，吃饭了没有？” 其实她知道这么晚了，二哥一定是吃饱了回来的。 但总要若有若无地问上一句。 吴巍摆摆手道：“今天没人上门来说亲吧？” 秀春拿出新买的军绿色茶缸子，给吴巍倒了杯水道：“谁说的？你早回来十分钟，就被她们赶上了。” 吴巍忍不住嗦了嗦牙花子，“这样躲下去，不是个事儿。” “谁说不是呢？”秀春陪着在爬凳下坐下来道：“要我说，二哥你赶紧跟巧巧要个孩子，到时候巧巧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孩子考虑，松口嫁给你……” 吴巍俩眼一瞪，“你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瞪完之后，才觉着自己有些过了，连忙安抚道：“你也不想想，万一巧巧有了孩子，还是不愿意嫁过来，怎么办？而且孩子这种事儿，哪是说有就有的？” 前世无儿无女，吴巍总觉得，并不全是秦秀茹的问题。 兴许他本身，就没什么孩子缘。 否则，三十多年的勤耕不辍，难保不出个意外的。 可是并没有。 秀春也觉着，自己一个大姑娘家家的，给亲二哥出这主意，不太妥当。 但她这不是没办法了么？ 不过回头一想，二哥说得这个可能，还真让她无言以对。 以巧巧的性格，这种事儿，她还真做得出来。 到时候，不光是苦了孩子，更苦了巧巧。 吴巍摆摆手道，“不提那话了，明儿你出摊时，别忘记把俩圆木凳子带过去。” “那是古董家具，黄花梨的，价格不低于300块钱。” “不识货的，你别搭理。咱只卖给识货的有缘人。” 秀春点头道：“知道了。” 这件事，早先吴巍就提了好几遍了。 她有心理准备。 说完这事，吴巍捧着茶缸子，就要回屋睡觉。 走到东厢门口，就听秀春忽然想起来道：“对了，二哥，差点忘了跟你说了，有西山砖窑厂的消息了。” 吴巍回过头来：“怎么说？” “听说秦寡妇打算把那窑盘出去，开价一千五。” 吴巍顿时讶然失笑：“一千五？卖给哪个大冤种去？” 前世他跟秦秀茹商量的定价是一千块。 即便是一千块，也是挂了足足半年，无人问津。 临近年关了，不得已，才降到八百。 结果倒是吸引到几个过来谈的，但最终一个也没谈成。 因为这窑厂刚刚砸死人，晦气不说。 更关键的是，即便是接手了，也得花上不少钱，先整备重修一下。 所以这八百块钱看似划算，实际上不花个万儿八千的，根本玩不转。 最终砖窑厂砸在俩人手里，没办法。 靠着欠了一屁股的账，花了近万块，才让砖窑厂重新烧起来。 后来要不是赶上八八年物价大闯关，红砖价格飞涨一波，自己跟秦秀茹，根本没那么容易翻身。 不过话说回来，这秦秀茹还真经不起念叨。 前两天他刚惦记过砖窑厂，这会儿就收到消息了。 秀春见他关心，忍不住问道：“二哥，你不会真打算盘下那窑厂吧？你现在工程做得挺好，有那个必要吗？” 吴巍没法跟三妹解释这事。 砖窑厂的红利期就在这几年，尤其是八八年的物价大闯关。 真要是抓住了这次机会，就能一飞冲天。 前世他和秦秀茹借此机会翻身时，秦秀茹就不止一次地后悔过，当初应该多进几台制砖机，扩大规模。 重活一次，这样唾手可得的机会，吴巍自然不可能错过。 第67章 物以稀为贵，只卖有缘人 工体现场的收音本就嘈杂。 加上乔国梁这磁带不知经过了多少道转录。 效果实在是差强人意，也就听个声罢了。 饶是如此，崔健那道直击灵魂的嗓音一传出，依旧击中了乔玉燕文艺的心。 于是一下午的功夫。 乔玉燕任由这首没有技巧、全是感情的摇滚乐一遍遍地冲击着自己的灵魂。 她觉得自己不是在听摇滚乐，而是在倾听吴巍哥的心声。 晚饭时，乔五爷一瞧幺闺女俩眼不对。 当即就问起道：“怎么了这是，哭得跟肿眼泡子似的？” 乔国梁抬眼一瞧，十分中二地来了一句：“没什么，爹，这是摇滚的力量。” 乔五爷当即发作，把筷子一摔：“没事别总拿你那些糟粕，来害你妹妹！” 乔国梁不敢顶嘴。 心底下却不由腹诽，什么叫糟粕？ 真正的糟粕，我可都没带回家呢！ 好在紧接着乔玉燕就收拾心情，挤出笑脸道：“爹，我没事。” 乔五爷也不追问，端起三钱盅一饮而尽。 随即摸起筷子，夹了颗花生米。 一家人这才跟着动筷吃饭。 接着老伴程月娟提起道：“茉莉没看上吴巍这事一传出去，听说媒婆又开始登门了。” 乔五爷不以为意道：“小吴现在忙得脚打后脑勺的，哪有功夫搭理她们？” 乔玉燕也是压根没往心里去。 那些个庸脂俗粉，即便磨盘再大，能有自己了解吴巍哥的内心么？ 况且自己这身段也丝毫不差。 不足为虑。 吴巍也确实没搭理这帮子媒婆。 甚至为了躲她们，每天都要躲在八一路小院待上一会。 等到夜深人静时，才偷偷地回村。 转眼到了8月20日。 经过多天的修复和磋磨，一张八仙桌和两张圆木凳子，终于完好如初。 并且刷上了锃亮的新漆面。 一整个贵气逼人。 看得杨巧巧都舍不得了，“当初看上这张八仙桌和俩凳子，就是想让你每天回来，能坐在这里。我给你温上一壶酒，整俩下酒菜……” 对于这样贴心的女人，吴巍还能说什么呢。 一把搂在怀中安慰道：“放心，等这桌子和凳子卖出去，钱全都归你。你想买多少桌椅板凳都随你。” 杨巧巧连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这傻姑娘，总喜欢跟自己掰扯这么清楚。 吴巍听不下去，也没那耐心听她掰扯，只能选择堵上她的两张嘴了。 一番温存，吴巍回到篱笆院，已经九点多了。 小院里安安静静，只剩下秀春狂踩着缝纫机的声音。 见到吴巍回来，秀春当即起身道：“二哥，吃饭了没有？” 其实她知道这么晚了，二哥一定是吃饱了回来的。 但总要若有若无地问上一句。 吴巍摆摆手道：“今天没人上门来说亲吧？” 秀春拿出新买的军绿色茶缸子，给吴巍倒了杯水道：“谁说的？你早回来十分钟，就被她们赶上了。” 吴巍忍不住嗦了嗦牙花子，“这样躲下去，不是个事儿。” “谁说不是呢？”秀春陪着在爬凳下坐下来道：“要我说，二哥你赶紧跟巧巧要个孩子，到时候巧巧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孩子考虑，松口嫁给你……” 吴巍俩眼一瞪，“你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瞪完之后，才觉着自己有些过了，连忙安抚道：“你也不想想，万一巧巧有了孩子，还是不愿意嫁过来，怎么办？而且孩子这种事儿，哪是说有就有的？” 前世无儿无女，吴巍总觉得，并不全是秦秀茹的问题。 兴许他本身，就没什么孩子缘。 否则，三十多年的勤耕不辍，难保不出个意外的。 可是并没有。 秀春也觉着，自己一个大姑娘家家的，给亲二哥出这主意，不太妥当。 但她这不是没办法了么？ 不过回头一想，二哥说得这个可能，还真让她无言以对。 以巧巧的性格，这种事儿，她还真做得出来。 到时候，不光是苦了孩子，更苦了巧巧。 吴巍摆摆手道，“不提那话了，明儿你出摊时，别忘记把俩圆木凳子带过去。” “那是古董家具，黄花梨的，价格不低于300块钱。” “不识货的，你别搭理。咱只卖给识货的有缘人。” 秀春点头道：“知道了。” 这件事，早先吴巍就提了好几遍了。 她有心理准备。 说完这事，吴巍捧着茶缸子，就要回屋睡觉。 走到东厢门口，就听秀春忽然想起来道：“对了，二哥，差点忘了跟你说了，有西山砖窑厂的消息了。” 吴巍回过头来：“怎么说？” “听说秦寡妇打算把那窑盘出去，开价一千五。” 吴巍顿时讶然失笑：“一千五？卖给哪个大冤种去？” 前世他跟秦秀茹商量的定价是一千块。 即便是一千块，也是挂了足足半年，无人问津。 临近年关了，不得已，才降到八百。 结果倒是吸引到几个过来谈的，但最终一个也没谈成。 因为这窑厂刚刚砸死人，晦气不说。 更关键的是，即便是接手了，也得花上不少钱，先整备重修一下。 所以这八百块钱看似划算，实际上不花个万儿八千的，根本玩不转。 最终砖窑厂砸在俩人手里，没办法。 靠着欠了一屁股的账，花了近万块，才让砖窑厂重新烧起来。 后来要不是赶上八八年物价大闯关，红砖价格飞涨一波，自己跟秦秀茹，根本没那么容易翻身。 不过话说回来，这秦秀茹还真经不起念叨。 前两天他刚惦记过砖窑厂，这会儿就收到消息了。 秀春见他关心，忍不住问道：“二哥，你不会真打算盘下那窑厂吧？你现在工程做得挺好，有那个必要吗？” 吴巍没法跟三妹解释这事。 砖窑厂的红利期就在这几年，尤其是八八年的物价大闯关。 真要是抓住了这次机会，就能一飞冲天。 前世他和秦秀茹借此机会翻身时，秦秀茹就不止一次地后悔过，当初应该多进几台制砖机，扩大规模。 重活一次，这样唾手可得的机会，吴巍自然不可能错过。 第68章 价高有猫腻，诚信保平安 对于秀春的担心，吴巍只是挥挥手道：“放心，就算是要盘，也不是现在。” 起码得先晾她几个月再说。 否则精明如秦秀茹，指定会觉着这破窑厂是个香饽饽。 直接坐地起价，也不是不可能。 当然，就算是晾过一段时间之后，吴巍也不打算亲自出面。 总之这事上，决不能让那秦秀茹娘们，有半点可乘之机。 不然，真有可能坏事。 一晃眼，8月25日。 东大街摊位上，吴秀春刚卖完昨天做的假领子，开始收摊。 就听有人问起道：“姑娘，这凳子卖吗？” 听到这个声音，吴秀春顿时如听天籁。 这俩死沉死沉的凳子，天天带来带去，快要一周了，都无人问津。 今儿可算是有人问了。 抬头一看，是个带着眼镜的老先生，一看就是机关退休的老干部。 “卖的，卖的，老先生。” 老先生推了推眼镜道：“打算卖多少钱？” 吴秀春摆了这么久的摊，做了这么久的生意，早已经学会了察言观色，讨价还价。 见状不答反问道：“老先生，您这么有眼光，一看就是识货的吧？” 这话就算是换做一般人，那也是有点应激。 更何况老先生不是一般人，愈发傲然道：“黄花梨的凳子，要是连这个都瞧不出来，我都不会多嘴一问。” 吴秀春直接竖起大拇指：“老先生目光如炬，果然是识货之人。二哥说了，既然是识货之人，就任你开价。” 老先生蹲下身来，把圆木凳子歪倒在地，打量片刻。 才恍然大悟道：“怪不得这般画蛇添足地刷了新漆，敢情是为了掩饰修复的痕迹。” 抬起头来，拉下眼镜，直视吴秀春道：“姑娘，虽说这是古董家具，可经这么一修复，价钱肯定要打折扣。这样吧，400块钱一张，两张我都要了，800块钱怎么样？” 这价格，已经超出吴巍的定价了。 吴秀春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行，老先生，就依你的价。” 结果老先生起身一拍口袋，才恍然道：“我身上没带那么多。要不这样，你带上凳子，随我回去。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吴秀春露出警惕，退一步道：“这样吧，老先生，我就在这儿等你半小时。” “你要是赶得回来，你就来。” “要是赶不回来，就明天赶早。但我不能保证，它俩不被别人买去。” 老先生显然知道人家姑娘的顾忌，只能匆匆离开道：“半个钟头，我一定回来。” 终于把俩死沉死沉的凳子卖出去了，吴秀春开心都还来不及。 多等半个钟头，又算什么？ 只是老先生刚走，就有个中年男人凑过来道：“这俩凳子我买了，450一张，怎么样？” 说着，就蹲下来，当着吴秀春的面点钱。 能多卖100块钱，说不心动那是假话。 可眼下老先生刚走，她就转卖别人，过不去自己心里这关。 “对不起，大哥，这凳子有人订了。” 中年男人混不在意地道：“他给钱了么？交定金了么？” 一番话问得吴秀春无言以对。 但秀春就是不松口道：“不行，我说到做到，说等他半个小时，就半个小时。” 中年男人一咬牙，直接把钱加到了500块。 两张凳子多赚200块。 秀春依旧咬死不松口，边坚持边回头看门店墙上的时钟。 片刻后，中年男人直接把价钱加到了600块，比老先生开的价多出不少。 这下连秀春都察觉出不对来了。 这俩张凳子真有这么值钱么？ 叫人这么上杆子当怨种？ 终于二十七八分钟后，老先生带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出现在东大街。 那女人一边骑车一边埋怨道：“爸，这东大街上面，能有什么古董家具？你会不会老眼昏花，看走眼了？” 老先生坐在后面，翘首以盼，本就着急。 闻言都懒得照顾闺女的情绪，“我还没有老，哪里就昏花了？” 说完，老先生就瞧见吴秀春的摊位前，聚集了不少人。 心里头一突，不会坏菜了，叫旁人买走了吧？ 当下就催促女人道：“快点，快点，再快点。” 片刻后，吴秀春的摊位前。 老先生顾不上等待寄车子的闺女，就迫不及待地分开人群，挤进来道：“我来了，姑娘！” 吴秀春见状，也是大喜：“可算是等到你了，老先生。” 今天哪怕是老先生不来，秀春也不打算卖了。 眼前这中年男人明显不是善茬，卖给他，就等于是物财两空。 老先生低头一看，中年男人拽着凳子不撒手。 大有一言不合，就开抢的架势。 “年轻人，买卖不成仁义在。再怎么着，也不能强买强卖吧？” 中年男人理直气壮地道：“这东西我出600块一张，价高者得！有本事你也出600！” 这是想开口把老干部激走。 然而吴秀春不上当，当即表态道：“老先生，咱说好的400块一张，就是400块。您在半个钟头内回来了，这凳子就该归你。” 人群中顿时议论纷纷起来。 有人说秀春傻的，放着高价竟然不卖。 有人说中年男人抢着买，着实不该。 这时，老先生的闺女总算挤进来，那身上的气息，顿时让中年男人一愣。 老干部，兴许可能是退休的，不足为虑。 可她这闺女，一看就是官太太，背景不简单。 真硬碰硬下去，怕是会遇到硬茬子。 一念至此，中年男人果断松了手。 让老先生和吴秀春钱货两清，完成了交易。 没了分歧和争端，人群一哄而散。 老先生让自家闺女抄起那两把圆木凳子，却没直接放秀春离开道：“姑娘，你家里还有其他黄花梨的家具么？” 秀春一愣，还真有，但她还是下意识地摇摇头。 老先生看出来了，却不动声色地道：“走吧，咱们回去顺路。” 怀揣着800多块的巨款，又刚刚得罪了那个男人，秀春早觉着如芒在背，腿都打哆嗦了。 听老先生这么一说，她就明白了。 秀春摸出个纸条，转身直奔公共电话道：“老先生，容我打个电话。” 第69章 挣钱又结缘，引贼人入瓮 老先生一听，这姑娘是个聪明人。 不仅明白了自己的好意，而且还知道打电话求救。 吴秀春一个电话打到了肉联厂的门房。 这是二哥吴巍留给她的第一紧急电话，如果这个电话打不通，就得打第二紧急电话，到家属区的小卖部。 好在电话一接通，肉联厂的门卫就连连应承道：“吴师傅在的，我去给你叫。” 吴秀春暗松一口气，挂了电话，冲着还没离开的老干部爷俩，表达一个感激的眼神。 片刻后，秀春再次拨通门卫电话。 电话当即被接起，吴巍迫不及待地开口道：“三妹，出什么事了？” 秀春也没多说：“二哥，我在东大街，凳子刚卖出去了。你有空来接我吗？” 这傻妹子，都这个时候了，还问有没有空。 天塌下来，自己也得以三妹为先。 “你就在原地别动，我马上到。” 吴巍挂了电话，连厂房工地都没回去，直接去车棚推上二八大杠，就冲东大街而去。 秀春摆摊的位置，他是清楚的。 所以片刻功夫，他连人带车就怼到了摊位前。 只是那摊位早被旁人占据，吴巍正四处张望呢。 就见秀春在公共电话旁，冲自己招手：“二哥，二哥，我在这儿呢！” 吴巍直接冲过去，一把抓住秀春，上下打量道：“你没事吧？” 有吴巍在身边，秀春放下心来，如芒在背的感觉也消弭不见。 先冲旁边的老先生鞠了个躬道：“谢谢你，老先生。” 吴巍这才注意到老干部父女俩，伸手掏烟，就要散过去，以示友好。 老干部倒是想接的。 毕竟自打退休后，有段日子没人给他敬烟了。 这种感觉真是久违又美好。 冷不丁地却被闺女横插在中间道：“我爸不抽烟！” 吴巍连忙收起烟，连自己也不抽了，只顾着道谢：“谢谢你们护着我三妹。” 老干部左右看了看，没见着刚才那人，就趁机道：“小伙子，你家里应该还有其他黄花梨的家具吧？方便带我去瞧瞧？” 吴巍下意识是想拒绝的。 毕竟三妹的威胁还没解决，自己就引狼入室的。 这不是纯粹找事么？ 但是转念一想，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如果可以的话，来个引狼入室，瓮中捉鳖，也不是不行。 更何况，老干部父女俩，刚帮过自家妹子，又是对古董家具真的痴迷。 确实也不好拒绝。 “那二位就请跟我来吧。” 回八一路小院的一路上，吴巍边走边留着点神。 间或还得应付着老干部的话茬。 确实没看到有人跟踪的迹象。 打开小院，吴巍回身反锁的同时，甚至还特地回头看了一眼。 搞得跟接头似的。 依旧没发现。 如此再回到院子里，老干部已经摸着晾在院子里的八仙桌，细细打量起来。 那专注的劲儿，看得出来，是真的喜欢。 唯有他女儿，一脸不耐地陪在旁边。 秀春把钱点出来，直接塞给吴巍道：“等你晚上给巧巧。” 吴巍点出一百，塞给三妹道：“给你的，最近几天，先不要出摊了。” 秀春不解：“为什么？” 可刚说出口，她就明白了。 饶是如此，还是把十张大团结塞回来道：“我自己能挣钱呢。” 另一边老干部看了半天，终于直起腰来，扶着八仙桌，累得直喘气。 “小伙子，这张桌子也是你修复的？” 吴巍点点头：“什么都瞒不过您老的法眼。” “手艺真不赖！”老干部赞叹着，拍拍桌面道：“这张桌子，我也要了，你开个价吧。” 吴巍大大方方地道：“您是识货的，您开个价，我绝不还价。” “一口价，4000块，我要了。” 老干部也真是阔气。 结果闺女在旁边拆台道：“爸，我可没带那么多钱。” 老干部俩眼一瞪：“好东西，总是可遇而不可求。你没带钱，不能叫人送来？” “再说了，这么大个八仙桌，不得找人抬回去？” 吴巍当即拍板道：“您真是好眼力，就依您说的价。” 中年女人气哼哼地出门打电话摇人去了。 这时，老干部趁机靠近吴巍，冲他夹了夹手指。 吴巍当即心领神会地敬了根一品梅过去，顺带着给老干部点上了。 老干部美美地吸了一口，吐出一口长长的烟气道：“小伙子，你贵姓啊？” 吴巍连忙道：“免贵姓吴，叫吴巍。敢问您老贵姓，总觉着您面熟。” 老干部点点吴巍，并没有说破道：“我姓钟，以前你可能在报纸上见过，但现在退居二线了，就剩这点子乐趣了。” 吴巍心里一动，本县姓钟的老干部，他还真记得一位。 莫非是刚退下来的县高官钟贤钟老书记？ 他这样即便退了，也该在市人大养老。 哪来功夫四处鼓捣古董家具去？ 不过这个问题，吴巍没有追问，只是面带恭谨地道：“老书记，我想起来了。” 结果钟老却压压手道：“低调，低调。” 眼瞅着一根烟抽完，吴巍连忙掏烟给续上。 却听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钟老立马跟做贼似的，四处扑扇，驱散着烟雾，欲盖弥彰。 饶是如此，也无济于事。 钟老的女儿钟莹一回来，就闻出来道：“爸，你抽烟了？” 吴巍当即挺身而出道：“钟老没抽，是我烟瘾犯了，我抽的。” 钟莹看了吴巍一眼，又瞧了瞧自己老父亲一眼。 轻轻哼了一声道：“等着吧。” 可惜家里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唯一的两个凳子，还刚被钟老买走。 吴巍只能指着那俩圆木凳子道：“二位坐下来等吧。” 不出半个钟头，有个秘书样的男人，胳膊底下挎着个包，找到门前。 一见钟老正大马金刀地坐在院子里，立马进来了。 钟莹从秘书手中接过手包，点出了4000块钱，足足点了半天。 冲吴巍一递：“给。” 吴巍接过来也没数，径自塞进了兜里。 随即门外进来个司机模样的男人，跟秘书一道，把八仙桌抬走。 兄妹俩跟出门一看，门口还停了辆吉普车。 第70章 如此兴奋，叫贼情何以堪 钟老一行人刚走，兄妹俩立马落了单。 尤其是吴巍此刻身上揣着近五沓子大团结，纵使他再人高马大，也有些犯怵。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如今是白天，光天化日的。 加之不远处就是派出所，而且银行就在派出所边上。 只要赶到银行，人和财就暂时安全了。 饶是如此，到了银行。 银行里的柜员大姐一瞧他拿这么多钱过来存，话也比平时多上几分，热情几分。 就差没把吴巍的八辈祖宗打听出来了。 打银行离开，吴巍兜里一空，只剩下300块，连带着身上也跟着轻松多了。 一路载着三妹，只走大道，直奔北关大桥头。 出了县城，吴巍把二八大杠蹬得飞起，叫人想跟也跟不上。 不多时，回到篱笆院。 吴巍把300块钱留给秀春道：“这几天，就先别出摊了，等风头过去再说。” “另外，我恐怕得陪着巧巧住在城里一段时间。” “一会你拿点东西到代家和肖家坐一坐，万一有什么事，相互照应着点。” 结果秀春又把钱推了回来：“二哥，你一定要小心。” 毕竟那中年男人寻到八一路小院的可能性，比寻到篱笆院大多了。 吴巍拍拍三妹道：“放心，我有数。” 毕竟他是家里的顶梁柱，事情又是因他考虑不周而起。 他不支棱谁支棱？ 傍晚时分，杨巧巧哼着歌儿回到八一路小院。 打开大门一看，好家伙，这是遭贼了？ 当即心一惊，连手里头买的菜都掉到了地上。 好在转了一圈下来，杨巧巧发现，家里只少了那套黄花梨的古董家具。 心下稍安，兴许是被秀春卖掉了。 半个钟头后，吴巍打肉联厂回来，看着小院门开着，直接骑了进来。 叫了巧巧几声，无人应答。 吴巍的心，直往下沉。 引贼人入瓮，可千万别把巧巧搭进去。 好在下一秒，杨巧巧的声音就打门外匆匆传来：“回来啦，快吃饭。” 吴巍伸头往外看看，“你干什么去了？” 担心之余，心里头总不免有些责怪。 杨巧巧不以为意地道：“我给隔壁赵奶奶送了点刚炒的豆腐，她老人家牙剩的不多了，只能吃些豆腐啥的。” 吴巍讶异，“你什么时候跟老太太处上了？我可听说，她这人脾气怪的狠。” 杨巧巧边忙活边道：“赵奶奶可厉害了，她是正经的老会计，还获得过全国劳模呢！” 全国劳模，怎么会落得孤家寡人的下场？ 吴巍心中疑惑，却没问出口，而是转而提起道：“对了，秀春把桌凳卖掉了。” 杨巧巧哦了一声，径自进了厨房盛饭，对卖多少钱，并不关心。 片刻后，端着盖饭出来道：“今天没桌椅板凳了，将就着吃吧。” 吴巍接过饭碗，往堂屋廊檐的台阶上一坐道：“过来，给你个好东西。” 杨巧巧毫无准备地俯身过来，冷不丁被吴巍塞了个满怀。 30张大团结连同存单，裹在一起，夹得稳稳当当地，掉不下来。 杨巧巧又羞又恼地掏了好一会，才把钱和存单都掏出来。 展开来一瞧，30张大团结已经够震慑的了。 结果后头存单上的数字，更是让她心惊。 连忙把钱和存单重新裹起来塞过来道：“这钱太多了，我不能要。” 吴巍捧着海碗，开始连菜带饭地往嘴里刨道：“你先放着，我要用，再找你拿。再说这钱，本来就是你捡来的。” “可是，可是……”杨巧巧急得说话都结巴了。 吴巍懒得听她结巴，直接打断道：“今晚我不走了，就住你这儿。” 杨巧巧果然不结巴了，喜上眉梢道：“真的？” 仿佛吴巍留宿一晚，比给她四千多块钱还要高兴。 吴巍点点头：“先吃饭，正好我还有事儿跟你说。” 杨巧巧手里揣着这么多钱和存单，哪里顾得上吃饭，先回了趟屋收起来。 这才回到吴巍身边，一道坐在廊檐下，捧着饭碗道：“什么事，你说。” 于是吴巍就把，秀春今天卖古董家具，有可能被人盯上这事，如实道来。 换做是别的女人，听到这么危险的事，早吓得花容失色了。 可吴巍讲完，侧头看着杨巧巧的脸，却发现她跃跃欲试，一脸兴奋。 这不对呀！ 你这样，叫那贼人情何以堪？ 不仅如此，杨巧巧甚至信誓旦旦地道：“放心，他们要是真赶来，我一铁锹拍死他！” 这话说得，吴巍真有点替那些贼人担心了。 连忙劝慰道：“咱别要他们的命，扭送到派出所就行。” 杨巧巧煞有介事地道：“也对，死在咱这小院里，太晦气。” 如此一来，吴巍整个人也跟着轻松起来。 晚饭过后，该洗洗，该涮涮。 忙完这一切，按说是要早点休息，以逸待劳。 结果杨巧巧去抱起了书本道：“我去找赵奶奶，学会计，每晚俩小时。你等一下，我学完就回来。” 眼见杨巧巧这么开心，吴巍只能把她送到隔壁门口。 毕竟一直干小工也不是办法。 学个会计这种一技之长的，也能更好地帮到自己。 吴巍回到堂屋，摸出随身的记账本，开始盘点各个工程开工至今的花费。 俩小时后，巧巧去而复返。 手里小本上记得密密麻麻的，边走还边思考的样子，似乎真的学到了。 吴巍一转头：“你胳膊底下夹两根棍子做什么？” 杨巧巧这才想起来道：“我跟赵奶奶接的，放床底下，用起来顺手。” 结果头一晚上，平安无事。 俩人轮着休息，连磨都没顾得上推。 到了第二天晚上，依旧平安无事。 吴巍有点坐不住了，搂着巧巧道：“明天去置办家具，我陪你去。” 吴巍不相信。 自己大张旗鼓地把钱花了，那些贼人还能坐得住？ 转天27日下午，俩人怀揣着300块现金，直奔城西家具市场。 相比于80块的预算，现在300块的购买力可就大多了。 饶是如此，杨巧巧也没舍得买新家具。 只挑了一张半新的八仙桌和八把椅子，另外东厢添了个大衣柜，西厢添了张床。 第71章 给烟吴老板，没烟吴老二 家具虽然不是新家具。 但送到八一路小院，却是大张旗鼓。 吴巍更是逢人就说花了多少钱买的，整的自己跟大冤种似的。 果不其然，当晚到了后半夜。 怀中的杨巧巧刚刚入睡，吴巍就听到院里传来了一道声响。 很轻。 吴巍心里一动，摇醒了杨巧巧。 俩人本就是合身而卧，连衣服都没脱。 当即摸出床底下的长棍，蹑手蹑脚地走出来了。 堂屋里的门栓正在被一把匕首挑动着，发出细微的声响。 二人一左一右，躲到门后。 等着来人把门栓挑开。 片刻后，堂屋正门被吱呀呀地推开，两道人影，在夜色的照耀下，落在地面上。 吴巍跟杨巧巧交换个眼神。 等到俩人全都进了门，方才抡起手中手臂粗的长棍，往他们身上招呼。 反正只要是不抡脑袋，就打不死人。 对方手里有把匕首，可刚进门就被吴巍挑落掉地上了。 剩下的局面，毫无悬念。 以逸待劳，痛打落水狗。 直打到二人抱头求饶，这儿也疼，那儿也酸，才被吴巍寻摸出下午捆家具的麻绳捆上。 捆好之后，确认再无威胁。 吴巍才好好认认这两张脸，一个中年男人，如秀春所说的那般年纪。 另一个尖嘴猴腮的，一看就是小弟跟班。 “走，上派出所去。” 吴巍一声吆喝，中年男人立马扑通一跪：“老板，你大人有大量，就饶过我们这一回，我们再也不敢了！” 杨巧巧冷笑：“你们去问警察答不答应！” 吴巍拉过椅子坐下来道：“行，咱们好好盘道盘道，看看到底是你人多势众，还是我手底下人多。” 毕竟能混到亲自入室行窃的老大，想来也不会有多大势力。 转天一早，八一路派出所刚开门上班。 吴巍和杨巧巧，便把这俩人扭送到了门口。 这年头，治安处罚都是从严从重，当时就拘留了。 一时半会的，怕是出不来了。 等到离开派出所，已经日上三竿了。 吴巍给肉联厂门卫和家属区小卖部分别去了个电话，就带着杨巧巧回小院补觉了。 这一睡就是半天。 醒来时，还是被饿醒的。 杨巧巧听到他的肚皮直响，揉着眼起身道：“我给你做饭去。” 冷不丁却被吴巍拉了回来：“我先吃了你……” 只是大白天的，杨巧巧终究有些放不开。 二人也是浅尝辄止，便起床做饭。 饭后，吴巍直奔肉联厂工地。 刚带上安全帽，就见师父乔五爷努努嘴道：“喏，来找你的，等半天了。” 吴巍循声看过去，他来做什么？ 先给师父递了个烟，这才道：“我过去看看。” 言罢掏出烟来走上去道：“潘矮子，你怎么来了？” 潘矮子见到他，也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吴老……板，我等你半天了。” 好家伙，要不是看在这根烟的份上，自己恐怕就是吴老二了。 吴巍摸出打火机点火道：“你找我有事？” 潘矮子一点不见外地抢过打火机道：“可不么？西山砖窑厂要卖了，你知道不？” 吴巍心里一动。 这潘矮子要说是来讨个小工活坐坐，他倒不觉着意外。 可是大老远，十几里路地跑过来，就为了说这事？ 要多意外有多意外。 于是吴巍也不跟他绕弯子，开门见山道：“潘矮子，你说实话，是不是秦秀茹派你来的？” 潘矮子猝不及防之下，眼神飘忽，口气心虚道：“不是，没有，是我自己要来的。” 吴巍笑了，吐出一口烟圈道：“那样最好。” 随即指指厂房的工地道：“你也看到了，我这现在这项目做的好好的，不少挣钱。” “砖窑厂又累又脏的活，我可不感兴趣。” 潘矮子看着工地上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心里头五味杂陈。 原本一起拉砖搬砖的。 结果转眼间，人家挣了大钱。 不止如此，连登门说亲的都络绎不绝。 相比之下，自己却只能被秦寡妇到处支使，来跑这种冤枉腿。 眼见潘矮子没了旁的话，吴巍给他续了根烟，就把人打发走道：“回吧，免得秦寡妇等急了。” 潘矮子：“我……” 怎么周扒皮一死，所有人都变聪明了呢？ 唯独自己个，还像个活脱脱的小丑。 打发走潘矮子，吴巍转头就把对方的来意和自己的判断，跟师父乔五爷说了。 乔五爷眉头一皱：“你的意思是，秦寡妇盯上你了？她要卖这砖窑，就是冲你来的？” 吴巍点点头：“八九不离十。” 当晚回到篱笆院，秀春和曦春都有些意外。 意外之余，秀春更是拉着吴巍上下打量：“二哥，你没事吧？” 吴巍摇摇头道：“没事，我跟巧巧一通打狗棒法，把那俩贼打得直叫唤，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秀春雀跃道：“太好了，我明天可以接着出摊了。” 吴巍点点头，看到曦春道：“快开学了吧，新衣服，新书包都准备好了？” 曦春嗯了一声，“二哥，我会好好学习的。” 这话听得吴巍就像老父亲般欣慰。 接着就听曦春提起道：“对了，玉燕姐刚好带我们班。” 对此，吴巍是丝毫不意外。 因为前世就是如此。 而且毕业班压力大，正适合精力旺盛、刚走上工作岗位的年轻老师带。 转天29号，吴巍刚醒来，就听秀春在外头忙活。 连续三五天没出摊，可把她给憋坏了。 恨不得立刻插上翅膀飞过去。 吴巍把她送到东大街，转头就回了肉联厂家属区。 这段日子，两位科长家的小洋楼，地基已经初见雏形了。 吴巍巡视一圈下来，确定没什么问题，就叫翟科和高师傅继续按照图纸往下施工了。 另一边，孙二刀家里，也终于开工了。 只是原先的预制块全都被弃在墙角，用不上。 加盖的二楼，已经采用后买的新红砖。 吴巍收回目光，就听翟科道：“对了，老板，听说郑老汉家准备国庆节娶儿媳。” 第72章 三妹的能耐，配你不高攀 吴巍一笑。 看来郑老汉这是等不及要抱孙子了。 毕竟这年头国庆节不放假，一般能计划的红事喜事，都安排在年跟前。 图的就是一个人多热闹。 在小洋楼这边盘桓片刻，吴巍马不停蹄地去了钱家。 这是陈师傅带队，继姚家之后的第二个工程。 开工头一天，他这个总包的头头，照例得到场。 好在陈师傅这边，一回生，二回熟的，倒是不需要他过多言语。 打钱家离开，回到肉联厂时，已经临近中午了。 刚蹲下来，就被乔四爷问起道：“你那黄花梨的八仙桌跟凳子，卖掉没有？” 吴巍递了根烟过去道：“别提了，四爷，差点把我三妹搭里头去。” “怎么回事？”乔四爷不由追问。 接着就听吴巍把事情从前到后，细细地讲了一遍。 乔四爷一听，就提出了问题：“你能确定那家伙的小喽啰都进去了？按说他们这个入室盗窃的，外面总得有个把风的。” 吴巍心里一突，蹭地一下起身道：“那我马上去东大街看看。” 乔四爷跟着起身道：“稳稳当当的，别着急。真要摇人的话，打个电话回来。” 吴巍嗯了一声，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向车棚。 一刻钟之后，二八大杠怼到东大街时，吴巍果然见到有个人高马大的小子，蹲在三妹的摊位前，一脸讨人嫌的样子。 吴巍直接把车子一摔，也顾不上支好了。 大踏步地冲过去，一把就将那小子提溜起来了。 这么大的个头，跟自己差不多高了，却只能在外围放风，可惜了。 那小子猝不及防之下，正要还手。 就听吴秀春站起身，脆生生地叫了句：“二哥？” 连带着那小子松了手，任由吴巍提溜着道：“哥，我叫熊辉，跟秀春是朋友。” 一听对方这名字，吴巍这才把眼前这张年轻的面庞，和印象中的三妹夫重合起来。 原来是这小子！ 冲动之下，都没认出来。 吴巍讪笑着松开手，转而问起秀春道：“今天有没有旁人找你茬？” 秀春点点头：“有一个瘦子，叫熊辉打走了。” 吴巍长出一口气，拍拍熊辉肩膀道：“多亏你了。” 这话是发自内心的。 却让熊辉肩头一沉，小心翼翼地掏出烟来道：“哥，抽我一根孬烟。” 烟是大前门。 对于现在的吴巍来说，确实不算好烟。 但吴巍依旧接了，任由熊辉这小子划亮火柴，给自己点上。 点上之后，吴巍就手蹲下来，顺便招呼着愣头青一样的熊辉，跟自己一道蹲下。 “说吧，认识我三妹多久了？” “满打满算，九天，哥。” “我三妹的能耐，你也看出来了？”吴巍堂而皇之地道：“配你一个村支书的儿子，不委屈吧？” 熊辉早已经红透了老脸，连道：“不委屈，不委屈。” 吴秀春却老大不乐意地道：“二哥，你说什么呢！你都没结婚，我着什么急？” 吴巍倒也不是跟熊辉交浅言深。 实在是前世，任由秦秀茹怎么作怪，也没拆散这对活鸳鸯。 只是娘家这头势弱，叫三妹嫁过去，受了不少委屈。 吴巍见到熊辉的第一面，就提起这话茬，可谓是埋藏已久了。 更何况，这辈子，他有说这话的底气。 饶是如此，他也就是点到为止。 拒绝了熊辉续上来的大前门，吴巍看着秀春道：“那我三妹的安危，就交给你了。” 熊辉胸膛一挺，差点把吴巍比下去。 要么说，支书家里伙食就是好。 一脸轻松地回到肉联厂，吴巍直奔二食堂，打了一份饭菜，找到四爷跟五爷跟前坐下来。 就把见到秀春对象这事给说了。 乔四爷一听，就催促道：“你小子，再不结婚，自己打光棍不说，还耽误妹妹出阁。” 吴巍苦哈哈地道：“四爷，我现在这么忙，哪里顾得上找对象？” “找什么找？”乔四爷俩眼一瞪，“这不就有个现成的么？” 边说眼神边冲五爷身上招呼。 吴巍讶然失笑道：“四爷，你可真是乱点鸳鸯谱。玉燕才多大，今年刚毕业，刚满十八岁，都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 爷俩这般说，已经等于明盘了。 令吴巍意外的是，师父乔五爷并没有反对。 反而瓮里瓮气地道：“玉燕不得年岁，虚两岁，到年底就二十了。” 这话听得吴巍一口溜肥肠直接喷了出来。 乔四爷猝不及防之下，被喷了个正着：“至于的么？大肠里有粪？你往外喷？” 好在午饭过后。 爷仨，谁也没再提起这事。 吴巍一忙起来，也就把这事忘到脑后去了。 直到门卫处小伙子找过来：“吴老板，门口有人找。” 吴巍一头雾水之下，匆匆赶到门口。 就见乔玉燕一袭白底波点般的长裙，穿着塑料凉鞋，翩翩然，伫立在那里。 手里头还提着一个网兜，里头有个全新的铝饭盒。 “乔老师，你来了，怎么不进去？师父和四爷都在呢。” 乔玉燕看他一头灰头土脸的样子，径自把网兜塞给他道：“吃完给我送到学校里来。” 说完，就推上车子，转身就走。 至于饭盒里，是一盒削好切块的苹果。 回到工地，吴巍正想着找个地方把网兜跟饭盒藏起来。 结果刚扒拉两处，就被师父乔五爷逮了个正着：“这不是我家玉燕的饭盒么？” 要不是饭盒盖上写着娟秀的仨个字：乔玉燕。 吴巍都打算照死不承认了。 毕竟这实在是太社死了，让喜好颜面的师父怎么经受得住？ 好在下一刻，吴巍心里一动。 直接把饭盒连带网兜递出去道：“师父，玉燕让我拿给你的。” 饶是如此，乔五爷脸上还是挂不住。 直到乔四爷出面劝解道：“行了，女大不由娘。今后有你心酸的时候！” 吴巍讶然失笑，有这么劝人的么？ 怎么听起来，像是在师父伤口上撒盐呢？ 果然，乔五爷扭头就走：“干活！哪有功夫吃那玩意！” 于是一盒的苹果，一直放到下工之后，吴巍带到了县中的门口。 第73章 挣那么多钱，你一无所有？ 北仑中学。 学生还没开学，但教职工已经提前到位。 为筹办开学做些必要的准备。 乔玉燕作为新进报道的师范生，更是得主动表现，所以提前三天就过来了。 吴巍站在县中门口，打开满满当当的铝制饭盒，直接往嘴里倒。 毕竟原封不动地换回去，多少有些不礼貌。 三下五除二地干掉一饭盒的苹果，吴巍抬手给看门的大爷散了根烟。 依旧免不了被盘问几句，直到他出示了饭盒上的名字。 乔玉燕，这谁不认识？ 今年新进的师范生中，顶漂亮的那个就是。 只是看门大爷瞧着吴巍一身的灰头土脸的打扮，心下疑惑。 就这样的货色，也敢来找乔老师？ 但疑惑归疑惑，人该放行，还是得放行。 进了大门，吴巍直接蹬上二八大杠，在校园里骑行。 找不着教师宿舍不要紧。 咱多骑两圈，不就什么都熟悉了？ 没上过中学，好歹咱也在中学里转悠过。 结果骑到一处水池旁边，满满的两排的水龙头。 吴巍把车子一支，趁着洗手的功夫，把乔玉燕的新饭盒洗了。 总不能吃了人家的水果，却连饭盒都不洗。 可是闷头洗着，总觉着耳边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一抬头，还真有。 原来自己一脚，直接蹬到教师宿舍楼下了。 “吴巍哥，你上来坐坐。” “这方便么？”吴巍看了看自己道：“再说我这一身灰呢。” “有什么不方便的？这儿又没别人。” 话音刚落，屋子里有道声音传出来道：“乔玉燕，你什么意思，我马佳佳不是人？” 乔玉燕可不理她，径自下楼来接吴巍了。 在她心里，谁也没有她吴巍哥重要。 同学不行，闺蜜更不行。 吴巍盛情难却，只能跟着乔玉燕上楼。 上了楼，吴巍就见到了，先前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马佳佳。 她和乔玉燕一间宿舍，刚洗完头，正披头散发地在擦干。 而且不等乔玉燕介绍，马佳佳就先开口道：“你就是那个一无所有吧？” 这话听得吴巍是一脸懵，自己怎么就成了一无所有了？ 乔玉燕也很情急，连忙打断道：“瞎说什么呢，这是吴巍哥，正经的老板。” 这话马佳佳是不信的。 尤其是看着吴巍这一身灰头土脸的样子。 乔玉燕也不着急，径自提起道：“你知道，咱们第一年工资多少么？” 马佳佳脱口而出道：“知道啊，听说是每月63块。” 乔玉燕一脸自豪地道：“可这只是吴巍哥的零头。” 吴巍一愣，话虽不假。 可是让一个文艺女青年，特地为了维护自己，提及她最痛恨的金钱。 也真是难为她了。 结果马佳佳就吃这一套。 一听这话，立马态度大变：“挣那么多钱，还叫什么一无所有呀？吴老板，你快进屋坐。” 饶是如此，吴巍也没进门。 就站在门口道：“今天你不回了？” 乔玉燕点点头道：“这几天都要住学校了，马上周日学生就要返校。” “我听曦春说了，开学你带她们班。到时候曦春可就拜托你了。” “曦春成绩挺好的，学习又自觉，考重点高中没问题。” “行吧，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我送你，吴巍哥。” 这一送，一路送到大门口。 直到吴巍骑上车子走了，还伫立原地。 看得看门大爷，人都傻了。 那小子还真是深藏不露啊！ 隔天31日，正是北仑中学开学的日子。 中午吴秀春早早地回来，提前为幺妹准备上学的行李和铺盖。 席子铺盖就不必说了。 为了节省伙食费，饭都是自己带米过去蒸的。 至于食堂里的热菜，那都是一周下来，家里带来的咸菜吃完了，才舍得买上一份，改善改善生活。 如今家里条件好上不少，但曦春依旧要带米蒸饭。 只是为了保证幺妹读书的营养，秀春把攒下来的鸡蛋，挨个洗了，装进大米里。 这样既不会破碎，又能增加营养。 与此同时，吴巍在工地上，也记着这事。 于是下午四点钟左右，特地回了一趟篱笆院，准备把人送到学校。 结果一到家，才发现，熊辉这小子也在。 倒显得自己多余回来了。 不过曦春，无疑是最高兴的。 以前上学都是她背着行李，腿着过去。 如今不仅有车坐了，而且还换上了新衣服、新书包。 一路坐在吴巍的后座上，曦春这歌声就没断过，各种小调层出不穷。 到了学校，秀春跟着曦春进了女生宿舍，忙上忙下。 吴巍和熊辉，只能在楼下，相对着抽烟。 直到乔玉燕怀抱着一个文件夹出现：“吴巍哥，送曦春来上学呀？” 吴巍连忙掐了烟道：“是啊，秀春在上头忙活着呢。” 乔玉燕看了看腕表道：“可惜今天实在没时间，不然就叫吴巍哥过去坐坐了。” 吴巍不以为意地道：“你忙你的，乔老师。” 等到乔玉燕离开，吴巍收回目送她离开的眼神，才发现熊辉一脸崇拜地看着自己。 “哥，你是真厉害！” “少拍马屁。” “不是拍马屁，”熊辉一脸真诚地道：“起初秀春跟我说，我还不敢相信。现在看来，你比秀春说得，还要厉害。” 吴巍话锋一转道：“你父母对秀春怎么看？” “什么怎么看，挺好的啊。” “说实话。” “实话就是，”熊辉挠挠头道：“人都挺好的，就是觉着您家这条件有点差。” 条件差这一点，对这年头很多人来说，都是不能揭的伤疤。 但对吴巍，却是例外。 “这个好说，等明年一开春，我就把家里推翻重建，盖个小楼。” 熊辉愕然道：“盖楼？” 吴巍轻描淡写地道：“一步到位，楼是早晚要盖的。” 熊辉愕然之余，不由兴奋道：“要不你带带我呗，我也想发财。” 这话听着顺耳，但吴巍却没有因此而飘飘然道：“你的路，你父母早给你安排好了，我可不插手。” “哥，你说那个包装厂？”熊辉不以为然道：“一个小破包装厂能有什么前途！” 第74章 辛苦钱要挣，捡漏别错过 包装厂再破，那也是一个村办企业，属于乡镇企业的范畴。 而八十年代恰恰是乡镇企业野蛮生长的时代。 熊辉认识不到这一点，也是正常的。 毕竟，不识庐山真面路，只缘身在此山中。 吴巍根本不稀得跟他多聊。 等到天色渐渐暗下来，学生们都从宿舍离开，直奔教室。 秀春这才跟着曦春出来，一路地叮咛，反复地嘱咐。 听得曦春耳朵都起茧子了，还停不下来。 曦春一上学，日子就过得飞快。 转眼间，金秋九月过半。 宋家和唐家的小洋楼工期刚刚过半，而肉联厂厂房的工程甚至只到三分之一。 但吴巍手里，因着其他零零散散项目所赚的钱，已经攒到了小五百块。 杨巧巧在赵老太的调教下，账记得是越来越好了。 以至于吴巍把手头几个项目的账本，全部交给她来做，自己只负责每天给她提供数据。 这其实已经足以让杨巧巧从繁重的体力劳动中解放出来。 专门做这些轻巧的活计。 可吴巍提了几次，这傻姑娘都不乐意。 她这一不乐意不要紧，每次吴巍被她握上的时候，都忍不住一个激灵。 实在是干小工的双手老茧太厚了。 转天是国庆节，星期三。 是郑老汉家娶儿媳妇的大喜日子。 吴巍早说了要去还人情，不仅早准备好了份子钱，而且杨巧巧还特地给他做了身新衣裳。 穿上之后，登时一表人才。 抵达肉联厂家属区时，已经上午十点多了。 郑老汉家已经里三层外三层，被前来道喜喝酒的人，围得水泄不通了。 据说楼上楼下都开了桌，加上院子里的拢共八桌。 这区区几桌，吃流水席都得排队。 好在对于吴巍来说，吃席倒在其次，关键是人到礼到心意到。 挤进了屋，见到了郑老汉，接了喜烟。 回头在收礼的地儿，报了名，交了礼金，此行的使命就完成了大半。 转身见着熟人，寒暄几句，都说开席了也挤不上桌。 于是吴巍干脆就往外走。 走到人群外围，正好碰见前来道贺的万军万厂长。 “你去哪儿，走坐席吃酒去！” 吴巍本来想走的，被万军这么一拦，也只有跟着去了。 万军一出面，自然是跟新娘新郎一道做主桌。 吴巍本没这待遇的，却也顺着万军的溜，坐上了主桌。 喝酒吃席，稀松平常。 吴巍本着能吃就不说话的原则，主打一个闷头搂席。 期间听到他们在私下里讨论国库券的事儿，心里不由得一动。 这年头，作为福利单位，肉联厂的干部，自是免不了被摊派购买国库券。 可这东西，拿到手上，不能吃也不能喝的，还耽误家里开销。 大家伙都觉得形同鸡肋。 遇上急用钱的时候，直接打对折换钱，甚至是四折的都有。 这绝对是个捡漏的大好机会。 想想杨怀定当年九折多点的价格买进的国库券，自己四折五折就能弄到手。 这里头的差价有多大？ 足足一倍！ 听到这个消息，吴巍顿时觉得这趟席没白来。 吃饱喝足，吴巍跟着万军离开，二人一道骑车回厂里。 “万厂长，你看厂房工程进行到现在，主体工程完成度已经超过三分之一，厂里是不是该派人来验收了？” 其实验不验收，倒是小事。 关键是验收过后，按照合同规定，该打的款项也得打了。 万军虽然喝得老脸通红，却也是一听就明白道：“进度我都看在眼里，其实我早就批下去了。只是财务在走流程，一会你去财务看看。” “那太好了，万厂长。”吴巍激动之余，也顾不上万军话里的虚假托词了。 回到肉联厂，吴巍直奔财务科。 财务科的中年眼镜大姐，听到他的来意之后，打了几个电话。 然后便开始欻欻欻地点钱。 看着大团结在点钞机里上下翻飞，吴巍浑身也跟着轻松起来。 这首笔款项到手，他是落不下多少。 但至少身上的胆子能轻一些。 不多时，十五万巨款，清点完毕。 吴巍不得不找个化肥袋子过来装钱，因为实在是太多了。 拐着钱走出财务科，知情的人都难免目瞪口呆。 回到工地那边，也把乔四爷跟乔五爷吓得够呛。 这么多钱，搁在身边多一分钟，他们都觉着多一分的风险。 吴巍却一脸轻松地道：“师父，四爷，别看这钱多，一会就没了。” 除却程老板的材料款要付之外，工程开工至今，中秋节的时候，没发工钱给大家伙回去过节，现在无论如何也得补上了。 两相兼顾之下，其实程老板的材料款尚不能结清。 饶是如此，程老板过来的时候，依旧是笑呵呵地带了两条烟来。 于是接下来的一下午功夫，吴巍都在记账发钱。 发到后来，十五万的巨款，一分钱不剩。 吴巍自己个只余下程老板带来的两条中华烟。 乔五爷看在眼里，心下实在不落忍，趁着没人的空档，直接把自己的工钱，还给吴巍道：“你这家里负担重的，不能不拿钱。” 结果正被匆匆赶回来的乔四爷看个正着，“怎么，就你心疼徒弟？” 说着，乔四爷也把他的工钱拍在桌子上。 吴巍实在忍不住笑了，“师父，四爷，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你们放心，我不是没钱花，先前城里的那些散工散活，一直都有进项呢，虽然不多，但够花了。” 乔四爷疑惑：“真的？” 吴巍先把四爷的工钱推回去，“当然，我有必要骗你么，四爷。” 随即又把五爷的工钱也塞回去道：“再说我少了谁的钱，也不能少了你们二位的工钱。” 话音刚落，胖胖的宋科长就找过来了：“一会下工，到家里去一趟。” 这家里自然是指的对方搬到厂里的家中。 吴巍应承之后，转身就冲四爷和五爷得意地笑道：“四爷，师父，你们看，我这钱不就又来了么？” 兄弟俩相视一笑。 这小子，总能把赚钱这种苦哈哈的事情，变得轻松随意。 这就是本事。 第75章 草木会发芽，性子会觉醒 下工的时候。 吴巍轻车熟路地来到宋科长在肉联厂内部的临时宿舍，家里只有宋科长婆娘姜燕一人。 轻车熟路，倒不是因着他总来找科长婆娘。 而是这段时日，在肉联厂建厂房，内部情况基本早已摸清了。 饶是如此，隔着纱帘门窗的吴巍，能看到姜燕忙活时那成熟的身影。 依旧很礼貌地敲了敲门。 敲门声响，姜燕立马摇臀摆胯地过来应门，手里头还拿着锅铲。 “哎呀，是吴师傅你呀，直接推门进来就是了。” 毕竟家里小洋楼都交给你建了，何必那么见外呢不是？ 吴巍可不敢这么想，这左邻右舍的，宋科长又不在家，他可不敢太过随便。 不仅如此，进了门之后，他还施施然，毫不扭捏地自嘲道：“姜姐，有什么事，我站着，你吩咐了就行。我这一身灰土的，就不给你家里添乱了。” 姜燕指着直接拉过一把椅子让他坐道：“坐这儿，坐脏了，我洗。” 放好椅子，又去忙着倒茶拿烟。 结果还是吴巍提醒她道：“姜姐，你锅上的菜……” 姜燕这才着急忙慌地惊呼小跑：“哎哟，哎哟，我又把锅里的鱼忘了，刚红烧的。” 吴巍不由暗吋道，看来在肉联厂职工家属的眼里，鱼就是肉稀罕。 至少上次烧糊了一锅红烧肉时，可没见姜姐这般大呼小叫。 结果趁着姜燕去折腾红烧鱼的时候，吴巍听到门口的动静，回头一看，宋科长也回来了，身后还跟着刚放学归来的女儿，正值十五六来岁。 青春期，一脸叛逆的相。 吴巍起身道：“宋科长回来了？我前脚刚到。” 宋科长点点头，松了松领口，顺便习惯性地摸了摸肚皮。 似乎平日里都是脱了衬衫这般摸的。 “吴师傅来啦，坐坐。” 说话金，科长闺女进屋，就把门一关。 宋科长则从茶几底下摸出烟来道：“吴师傅，抽烟。” 俩老爷们对着喷上烟之后，姜燕也打灶台那边过来道：“鱼本来红烧的，一不小心烧焦了，现在改炖汤了。” 宋科长却不关心这鱼是红烧还是炖汤，径自催促道：“赶紧地吧，说正事。” 姜燕轻描淡写进了房道：“知道了，吴师傅都不急，你急个什么劲。” 好在姜燕进房并没有太久，便取了五千块钱出来。 往吴巍跟前一摆道：“吴师傅，小楼那边，我也去看了。盖得真不错，那地梁、那柱子，跟那砖墙结合的……反正我们外行形容不出来，看着就觉着好！” 吴巍也是理直气壮地道：“那当然了，姜姐，我的设计，起码能扛七八级地震呢。” 用地震等级来标榜，是对房子质量极大的检验和肯定。 然而俩口子却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聊。 姜燕径自道：“如今小楼一层已经竣工了，我和老宋瞅着这工期差不多近半，包工钱也该跟你结一下了。这是前期一半的包工钱，总共五千，你点点。” 吴巍也不扭捏，拿过来，直接开点。 边点边听姜燕轻描淡写地补充道：“另外啊，吴师傅，我这还有另外一件事，想跟你商量。” 手里拿着人家的钱，吴巍嘴上自然是千肯万肯道：“什么事，姜姐只管说。” 姜燕续道：“就是小楼将来这地板，一楼用水磨石的，二楼我还是想用木地板，麻烦你让师傅们费费心。” 说完，不等吴巍回应，又追加道：“当然，多出来的花费，我们掏。” 果然这钱就没那么好拿的。 吴巍手上动作不停，依旧在数着大团结。 一是在思忖，二是也没顾得上答复。 结果宋科长坐不住了，“吴师傅，水磨石还没送到家吧？” “这倒没有，”吴巍不得不答复了，“行，就依姜姐您的，二楼木地板，一楼水磨石，我让程老板那边把多订的水磨石退了去，换木地板。” 姜燕连忙道谢，随后起身去灶台那边忙了。 吴巍见状，跟宋科长多寒暄了两句，便起身告辞。 前脚刚从宋科长家离开，后脚就被唐科长堵上了：“吴师傅，有空到家中一叙？” 吴巍看了看身后宋科长家，得亏宋科长没送出门来，否则这俩私下里碰见，不知道又得上演一出什么样的大戏？ “唐科长啊，有空。” 然而去唐科长的家里，却没见到他婆娘以及他家小孩。 但同样见到了50张大团结，并且拿上了。 这俩科长也是有意思，见到厂里付了首期款，自家小楼立马跟着付钱。 还真是跟厂里，跟万厂长保持着高度一致。 打唐科长家里离开，吴巍骑车蹬到大门口时，却见师父和乔四爷都还没走。 吴巍不得已从车上下来，停住车子道：“四爷，师父，你俩咋还没走呢？” 乔四爷冲着五爷努努嘴道：“这不你师父担心你，想看看你究竟是不是拿到钱了，还是只是去听喝的。” 吴巍拍拍裤兜道：“师父果然料事如神，既拿到钱了，也听喝了。” 乔五爷追问：“主家提了什么新要求？” “也没什么，就是二楼要上木地板。” 乔四爷顿时来了兴致：“这木地板你可会铺？” “会一点点。” 乔四爷对这四个字已经免疫了。 因为上回他已经见识到了吴巍所谓的会一点点，就等于会亿点点。 “那你自己玩去吧。” 说完，先一步蹬上车子走了。 乔五爷看了看天色道：“你这个时间，还赶得上去那边发工钱么？” 吴巍摇摇头：“怕是赶不上了，没事，明天发也是一样的。” 于是吴巍揣着一万块钱，回到八一路小院。 八仙桌上，杨巧巧一见他把这么多钱从怀里逃出来，就这么放在桌上。 便惊弓之鸟般地跑到门前看看究竟。 回来后还一个劲地叮嘱说：“今晚别回去了，就留在这儿，安全。” 虽说有点前车之鉴总结的经验教训原因，但在以前，巧巧可不会这般做自己的主。 吴巍看着杨巧巧反锁了大门，那煞有介事的样。 这傻姑娘跟着隔壁赵老太学了这么久，看似没什么大变化。 但性格上多少还是有些独立自主的性子冒出来，生根发芽的。 第76章 给够工时费，牛马无所谓 两世为人，吴巍并不排斥这种性子的滋生。 毕竟等这种性子滋生出来，杨巧巧很可能就成长为一个拥有独立个性的新时代女性。 不会言必称配不上自己云云。 当然，凡事都有两面性。 她也有可能因此走上另一个极端，那就是有一天翅膀硬了，离开自己。 饶是如此，吴巍也不会阻止她跟赵老太的这种学习和变化。 否则，自己跟肖德财那老家伙，本质上又有什么区别？ 兴许是看到了这么多钱的缘故。 杨巧巧把饭菜都端上桌之后，才想起来问道：“今天要不要喝两盅？” 吴巍笑道：“这会不怕我喝醉了，招贼了？” 杨巧巧一幅放心地口吻道：“知道你不会喝酒误事。” 吴巍依旧摆摆手：“那也不喝。” 随后摸起筷子，在桌面上拢齐道：“吃饭吃饭。” 吃完饭，杨巧巧洗涮完毕。 换了身外套，照旧去了隔壁。 如果说好习惯的养成只需要二十一天，那巧巧这学习的好习惯，铁定算是养成了。 趁着巧巧不在家，吴巍去了洗了澡，随即便摸了今儿的报纸来看。 这是巧巧最近新增的消费习惯。 每天五分钱，买一份报纸放着，哪怕自己只是瞅上一眼。 回头她还能拿来烧锅引炉子，至不济还能攒在那里卖废品。 报纸上的大部分消息，对于吴巍来说，都没什么新鲜的。 唯一值得关注的，就是如今的股票，可以公开交易了，说是开了一家静安营业部。 一个小门脸。 吴巍知道这家小门脸后来诞生过很多传奇。 但眼下9月底才开业的档口，除了吸引一批望眼欲穿，寻摸着能借着开业伊始而捞一波的老韭菜们之外，并没有什么传奇。 而迎接这帮老韭菜的，除了失望，没有别的。 报纸翻完，时间刚过去了一个多钟头。 剩下的时间，吴巍就有些百无聊赖了。 好在两个钟头整的时候，杨巧巧准时地、蹦蹦跳跳地回来了。 “就等你了，赶紧盘盘账，明天好给你们发工钱。” 论到学以致用的事儿，杨巧巧绝对比吴巍还要迫不及待。 一番盘点，小二十人的工钱，大工、小工，以及程老板在两家的材料费，全都清清楚楚地，分列出来。 杨巧巧也紧跟着意识道：“敢情这钱你拿回来，一分钱也进不了你口袋？” 吴巍笑道：“不是有你的工钱么？进你口袋，不就相当于进我口袋了么？” 这话说着轻松，杨巧巧依旧有些为吴巍这段时日的辛苦，感到委屈。 这傻姑娘，有点情绪，全都聚焦在自己身上了。 看得吴巍只好打趣道：“快去洗澡了，我想推磨了。” 杨巧巧落荒而逃，边逃边道：“推什么磨，要看家啦。” 饶是如此，杨巧巧依旧没逃脱被推的下场。 只是被推的浑身瘫软之后，她还能勉励支撑精神，听着外头的动静。 任由吴巍沉沉睡去，发出细微的鼾声。 好在这一夜平安无事。 之前的入室盗窃，并没有再次发生。 清晨醒来，天光大亮。 住在县城里就这点好处，起码不用像在村里那般要起早。 因为巴掌大点的地儿，二八大杠蹬不了多久就到了。 根本无需起早。 二人吃过早饭，一道直奔肉联厂的家属区。 抵达时，翟科和高师傅带的人马全都到了，正在准备开工干活。 一见吴巍过来，就不由自主地凑过来。 一幅期待着好事即将发生的样子。 毕竟翟科昨晚回去，已经听说厂房那边发工钱的事了。 大家伙自然对自己什么时候发工钱，变得无比期待。 吴巍见状，也就不卖关子了。 直接开门见山道：“看来都知道了，没错，今天发工钱！排好队，一个个来。” 工钱和厂房那边一样，同样都是发到了中秋节。 一会的功夫，工钱就发完了。 剩下的钱，吴巍连掏都没掏出来。 径自拉过翟科，私下里交待道：“主家这边，还是希望将来二楼铺木地板，你要有所心理准备。” 翟科刚拿到钱，嘴上果然无所谓道：“只要给够工时费，当牛做马无所谓。” 这点追求！ 吴巍就不说了，转身去小卖部打了电话，叫程老板过来拿钱。 程老板不得已，又抱了一箱子的茅台过来。 这年头一整箱的茅台，足足12瓶。 他也是没办法，若是昨天一并结了，他两条华子也就对付过去了。 可现在却分成两次，让他跑这两趟。 程老板很难不多想。 吴巍一瞧这12瓶整箱的茅台，也被程老板这手笔震惊了。 单单这箱子茅台，搁到二三十年后，价格怕早不是程老板今天所接的材料费所能覆盖得了的了。 震惊之下，吴巍直接把剩余的钱全都推过去了。 “全在这里了，你先点点，我可一分都没留。” 程老板刚准备清点，闻言道：“要不你留点趁手花花？” 吴巍摆摆手：“我还是喝你这茅台，做做美梦吧，梦里啥都有。” 打发走了程老板，吴巍转眼又落了个一身轻松。 刚准备去厂里，结果工钱还没捂多久的汪婶找了过来。 “怎么，汪婶，工钱有问题？” 汪婶连忙摇摇头，加摆手道：“工钱没问题，一分一毛都很清楚。主要是俺想问问吴老板，这边还缺不缺人，俺村里有人天天堵着俺家门问哩。” 吴巍为难地摊手道：“暂时不缺了，汪婶，你也看到了。” 随即看着对方就要失望离开，还不忘提醒道：“汪婶，你要是不想被继续堵门，回去千万别说今儿发了工钱。” 可这事在一穷二白的农村哪里瞒得住？ 谁家今天搁了肉，谁家今儿煎了鱼，不等晚饭吃完，都能弄得一清二楚。 别说是发了工钱这么大的事。 所以当汪婶提着半斤肉进家门的时候，得知消息的肖兰，便愤愤不平起来。 指着丈夫杨刚劈头盖脸地臭骂。 “看看，巧巧可是你亲妹妹，那本该是属于你的工钱。” “不对，没准你去了，兴许能拿的更多！” “现在全都叫外人赚去了……” 第77章 虽明媒正娶，尚不如入赘 领了工钱的当晚，杨巧巧回来得比较晚。 吴巍几乎都要推上车子出门去找了，才见她远远地出现在巷子口。 胳膊里夹着报纸，俩手上也没少拿东西，颤颤巍巍地走来。 吴巍车子都推出来了，干脆一脚蹬过去，把人载了回来。 看得小巷子里的其他街邻，只觉着这一对新来的小夫妻挺恩爱。 车子回到八一路小院。 吴巍双脚撑地，任由杨巧巧先下车道：“刚发工钱，就买这么多东西，日子不过啦？” 杨巧巧却无比乐观地道：“以后又不是不发工钱啦！再说我这还没花完呢。” 下次发工钱起码得等到俩位科长家小楼竣工。 最快也得是一个半月之后了。 不过这傻姑娘花自己的工钱大方，花吴巍给她的生活费却是不这样。 至少存单上那笔钱，她至今从未动过。 “试试这双鞋。” 杨巧巧开始盘点采购回来的东西，结果要么是柴米油盐酱醋茶，要么是给吴巍买的。 吴巍一看，忍不住心疼道：“买那么多东西，都不给自己添件衣服？” 杨巧巧理直气壮地道：“这些柴米油盐酱醋茶，难道我不吃嘛？” 随即软磨硬泡地让他试鞋。 吴巍能怎么办，只能坐下来，试试这双价值一到两瓶茅台的真皮皮鞋。 杨巧巧看着满意，甚至满怀憧憬地道：“看着不错。” “将来你可是要做大老板的人，会穿很多很多的皮鞋。” “但不管你做到多大，穿过多少双皮鞋，头一双都是我给你买的。” 对于这种莫名的胜负心。 吴巍也是没好气道：“第一次都给你了，还要争这个头一双皮鞋？” “那将来头一回的东西可多了，头一辆小轿车，头一栋小别墅，你争得过来么？” 杨巧巧丝毫不上当道：“反正我不管，争一个是一个。” 确定皮鞋合脚，杨巧巧转身就放下东西道：“你一定饿了吧，我给你做饭。” 这时，墙角里一声弱小可怜又无助的狗叫吸引了她的注意。 “咦，哪来的小灰狗？” 吴巍头也不抬地道：“我从肉联厂带回来的，肉联厂里放养着不少流浪狗，刚生的小狗崽，我也算是观察了一段时间，确认没问题才抱回来。” 杨巧巧抱起小灰，直接母爱泛滥。 把肉嘟嘟的小灰放在胸口。 吴巍一看，好家伙，这刚满月的小灰，竟然是条色狗，直接舔上了？ 当即穿着皮鞋站起来，把小灰夺下来道：“今晚可得好好洗洗。” 杨巧巧不明就里地道：“也好，等忙完，我就给它洗澡。” “我不是说它，我是说你这里。” 杨巧巧闻言，俏脸绯红：“那我以后不抱它，不就完了？” 可是谁能抵抗得了动物幼崽的可爱？ 现在刚出月，还不是最好玩的时候。等到了两三个月，浑身肉嘟嘟，紧梆梆的，时而柔软，时而紧绷，背部柔软，腹部滑溜，连男人都抗拒不了，更别说女人了。 饶是如此，当晚吴巍舔起来，还是有些膈应。 倒不是没洗干净，而是他忽然觉着，自己竟然跟小灰一样了…… 转天一早，宋家小洋楼这边，汪婶就没来上工。 这么多小工人手，偶尔少一人，倒也不耽误出活出力。 可是杨巧巧就忍不住诧异。 汪婶平日里那般积极，连半天假都舍不得请的。 怎么会说不来就不来了呢？ 直到中午，吴巍在肉联厂门卫那边，接到了三妹从村部打来的电话，这才知道有这么一档子事。 当下从肉联厂赶到篱笆院。 就见汪婶一脸讪讪地在院子里坐着，屁股下垫着几块旧红砖。 杨巧巧的哥哥杨刚就死皮赖脸地靠在旁边的砖垛子上，看得汪婶直发愁。 吴巍一出现，就先解放了汪婶道：“这事你做得对，你现在走吧，到了叫翟师傅给你记个全工，就说是我说的。” 汪婶感激涕零，暗自庆幸今儿做的没错，然后匆匆走了。 兴许是见到吴巍回来了，杨刚自觉有抓手了，便任由汪婶离开。 只是等汪婶一走，杨刚发现自己独自面对人高马大的吴巍，心里忍不住发怵。 万一他一言不合，跟自己动手怎么办？ 更何况，旁边还有个同样人高马大的年轻人。 这年轻人不是旁人，正是送三妹秀春回来的熊辉。 见吴巍得了空，熊辉立马散上一根一品梅道：“哥，你电话里说句话，我就帮你把人撵走了，何必劳动你回来？” 吴巍接了一品梅，不答反问道：“哟，换好烟了？” 熊辉赧然一笑：“跟我爹那偷偷拿的。” 吴巍这才接了先前的话道：“这人光撵走可不行，狗皮膏药必须得撕下来才行。” 这话杨刚听见了。 毕竟人家哥俩说话，没避着他。 只是他起先还觉着自己好歹算是大舅哥，现在发现成狗皮膏药了。 落差有点大。 下一刻，就听吴巍冲他问起道：“姓杨的，你一大早跟着汪婶出工，你想干什么？” 对于这个问题，杨刚还能理直气壮地道：“我就想去看看巧巧！” 吴巍嘴巴一咧，忍不住乐了：“巧巧日子过得好好的，你想起来去看她了？” “当初肖伟刚死，她正被婆家逼着要补彩礼时，你在哪？” “当初她高高兴兴地回娘家，被你媳妇肖兰骂的抬不起头，连门都进不了，你在哪？” “现在想起来看她这个妹妹了？算了吧，你快收收你那假慈悲，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吧！” 杨刚咬着牙，脸上肌肉抽动着道：“不管怎么说，我俩都是兄妹，血浓于水……” 话未说完，就被吴巍强势打断道：“不存在了，上回打你家回来，巧巧就说过，她在这世上没有你这个亲人了。” “你呀，也别想亲情绑架巧巧。有本事回去怼肖兰去，叫她回去问问她爹娘脑子里都是什么龌龊肮脏！” “也真是奇了怪了，巧巧牺牲那么大，成就你明媒正娶成了家。怎么反倒你跟入赘似的，连入赘还不如呢？” “滚！” 第78章 阎王不露面，小鬼扎堆来 吴巍说完，当即喊大黄撵人。 结果这一喊，大黄竟然不在家。 只得亲自把人撵走，这才见大黄带着相好地，在门前撒欢般地路过。 好嘛，连大黄都摆脱单身了。 吴巍转头推上二八大杠，熊辉这属于有眼力见的，正准备跟着一起走。 秀春就见乡道上拐下来道熟悉的人影。 只是这人影，她不怎么欢迎，转头就对吴巍道：“二哥，大姐又来了！” 吴巍二话不说，加快了推车的脚步道：“你也跟着我们一道走，把门锁上。” 秀春却兀自不动道：“她带着谢苗苗来的，而且居然还提了礼。” 谢苗苗不是别人，正是大姐的亲闺女，如今刚好三岁。 秀春是心疼孩子小腿跑来一趟不容易。 吴巍却是深知，这孩子懂事之后，确实跟大姐俩口子不一样。 跟自己这个老舅和俩姨亲近不说，而且行为处事，压根不像是大姐那个家庭教出来的。 “那算了，”吴巍掉头又把车子推了回去。 只是冲熊辉挥挥手道：“你先走吧。” 毕竟家丑不可外扬，大姐这家子极品，还没必要让未来的三妹夫这么早知晓。 熊辉倒也干脆，走得毫不拖泥带水。 转眼间，吴淑春牵着谢苗苗，提溜着一网兜的礼绕到了正门处。 一直撒欢的大黄回到篱笆院门口严阵以待。 只是身后的主人没有命令，它不会轻举妄动。 吴巍瞧着那一网兜的礼品，有烟有酒不说，里头甚至还有麦乳精。 太阳真是打西边出来了。 竟然在大姐手上见到回头钱了。 秀春不在意那礼，已经奔着谢苗苗伸出了双手，展开了怀抱。 谢苗苗俩小脚走得早已发麻，见状依旧欢快地直奔过来：“三姨~” “哎！”秀春一把将孩子抱起，顺带着就开始揉起俩条小腿道：“一路上，走累了吧？” 毕竟大姐这种人，你让她背着孩子过来，那根本不可能。 更何况她这手上还提着东西。 饶是如此，秀春也没多看那礼一眼，抱上苗苗，转身就进了西厢，拿藏在箱子里的零食给孩子吃。 吴淑春自是不满，拎了拎手头的网兜道：“三妹，你能不能别总那副德行？今儿我可没空手来，而且我是为二弟牵线搭桥做好事来的。” 秀春头也不回地道：“又给那秦寡妇牵线搭桥？大姐，我可告诉你。二哥现在十里八乡的名人，上门说媒的不计其数，你可别再跟我提那什么秦寡妇！” 吴淑春自知理亏，只得放下网兜，就势坐下，顺带着退一步。 “放心，三妹，这回不是说亲来的。而是秦寡妇家那口砖窑，她一个妇道人家，就是想经营，也有心无力。” “这不想着十里八乡的，只有二弟有这个实力和需要接手过来，然后把窑盘活，重新烧起来么？” 吴巍顿时笑了。 为了区区一口破砖窑，秦寡妇这个阎罗王不露面，反倒总派小鬼来刺探？ 先是潘矮子，如今又是大姐。 既然她这么玩，吴巍心里一动，干脆化被动为主动。 “行，大姐，你回去告诉那秦秀茹，她这礼，我收下了。回头我一定给他介绍个城里的老板，出钱给她那口砖窑买下。” 不管怎么说，先让秦秀茹付出点沉没成本再说。 一见带来的礼，都被收下了，自己个一点也没捞着。 吴淑春就绕不了弯子，说话都直接多了。 “二弟，你这昨天不是刚发了工钱么？你直接拿钱把砖窑厂买了，不就完了？” “何必还找什么城里的老板，平白便宜了外人？” 吴巍恍然大悟。 怪不得小鬼怎么扎堆来呢！ 敢情是昨儿发工钱的风声传出去了。 吴巍笑着道：“大姐，不瞒你说，昨儿那工钱，是给师傅们发的，我可一分钱没落着。” “当然，工程上的事，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要不说这后面一句，吴淑春还真忍不住动脑筋怀疑一下。 可偏偏有了这话激将，她就硬生生地不懂装懂一下：“那你什么时候才能落着？” 吴巍却避而不答道：“卖窑，跟我什么时候能落着钱没关系。你直管告诉秦秀茹，就说我会尽快帮她联系的。” 正事说完了。 吴巍伸手把肉嘟嘟的谢苗苗抱起来举高高，这才放手离开道：“我先走了，工地上还有事儿呢。” 等到吴巍离开，吴淑春还想着分化二人，带着秀春问道：“三妹，你二哥工程干了这么久，一分钱都没往家里拿？” 秀春心里都门清，脸上却是面不改色地道：“拿得顶多够生活费，你不是都懂么？” “我……”吴淑春还垂死挣扎道：“我这不是为你着想，多此一问么？” 秀春冷笑。 吴巍回到县城，先到宋家工地上，把巧巧叫出来，单独说了杨刚这事。 巧巧早已从汪婶口中，得知了上半场。 再从吴巍口中得知下半场，情绪上格外稳定，脑子里也异常清晰。 “你骂的对！就算他找到我跟前，我也是这个态度。” 吴巍拍拍巧巧的肩头，他不是来听巧巧表态的。 他更关心，巧巧会不会因此而受到影响。 哪怕是不高兴。 都说人的来处，难以割舍，包括这血脉相连的亲情。 吴巍也很担心，自己的存在，究竟能不能完全取代巧巧对于人生来处的眷恋。 只能事在人为了。 这一晚，下工回来晚的，变成吴巍了。 他把小县城南南北北地转了一圈，才发现下工之后，想找几家没关门的店铺，会有多难。 百货公司、县供销社，那都是爷。 到点关门，一秒也不带耽搁的。 人民商场偶尔会晚点闭灯，但那时候还亮着灯，也不是为了接待顾客。 反正吴巍就没进得去。 最终在一处不起眼的小门店里，找到了他最需要的宝贝。 一进八一路小院，杨巧巧已经围着煤球炉忙活开了，小灰就躺在她脚头。 小小的身躯，大大的鼾声。 那动静听起来，都让吴巍怀疑，抱它回来看家，会不会是一个错误。 “快，进屋来，我给你看样好东西。” 第79章 通杀假领子，潮流小垫肩 杨巧巧不明就里地，连忙把手里的蒲扇放下。 嘴里头嘟囔道：“什么好东西呀，这么神神秘秘的？” 可是进了屋，关了门，看着吴巍手上挂着那小物件，顿时俩眼一亮。 这可是用来减轻她重负的好东西。 城里的时髦姑娘，都爱穿这玩意。 不过夏天天气热的时候，不好意思穿。 可眼下中秋已过，天冷了，谁穿谁舒服。 这是杨巧巧对于这小物件的初步认知。 很健康，很正确，只是还不够开放。 然而等到晚上推磨的时候，她发现戴着这东西，竟然还有攻速加成。 认知瞬间就提升了一个档次。 转眼到了周六。 吴巍下工回到八一路小院，幺妹曦春已经等在这里了。 正趴在八仙桌上聚精会神地写作业。 这丫头一周下来，光顾着学习，反倒是个人形象上不怎么打理的。 显得有些邋遢。 但她也不怎么在意。 吴巍支好车子，正准备进屋说上两句。 就见巧巧打厨房里端菜出来道：“回来的正好，洗洗手吃饭。” 这几天，巧巧明显习惯了新鲜事物。 一整天都穿着戴着，连带着整个人都自信起来。 怪不得总说女人挺好。 吴巍点点头，让开身形，让巧巧先端菜进屋放在桌上，随即催促曦春道：“快洗洗手吃饭，没毛巾就用我的。” 巧巧却道：“我给她买了新的。” 不多时，饭菜悉数上桌。 明显比平日里俩人吃得要多，几乎多上一倍。 不仅如此，巧巧边夹菜给曦春边对吴巍道：“我刚替秀春盛出来一份，她一个人在家，肯定不好好吃饭，一会你们带回去。” 随即又夹了块鱼肉道：“多尝尝这鱼肉，吃鱼肉人聪明。” 这话是隔壁赵老太对巧巧说得。 如今却被巧巧拿来，现学现卖给曦春。 自打开了学之后，曦春就仿佛进入了某种封印的状态一般，整个人的活力都失掉了几分。 闻言话也不多，只顾着埋头苦吃。 好在晚饭吃完过后，这丫头还知道要主动帮忙洗碗。 然而巧巧哪里会让她伸手，不容分说地抢先做了。 吴巍翻了会报纸，等到巧巧忙完。 便起身道：“今晚你跟赵老太学完，就早点休息，我先送曦春回去。” 杨巧巧擦擦手道：“行，你们路上慢点。我这边你放心，有小灰陪着我。” 说话间，曦春正抓着小灰的肚子在玩，不让它好好吃食。 急得小灰嗷嗷叫。 要不说，学生时代，总有中二犯嫌的时候。 回去的路上。 吴巍蹬的不快，深秋的夜晚，已经有几分凉意了。 如果蹬的太快，骑车的人不会太冷，可坐车的人就有得受了。 也正因为蹬的不快，兄妹俩能好好说说话，聊聊天。 “我让你考高中，上大学，是不是有压力了？” “没有。” “毕业班了，习惯吗？” “习惯。” 这言简意赅地回答，就跟考试时争分夺秒答题似的。 生怕多说一个字，就落了后。 回到篱笆院，秀春还在窗台下，埋头狂踩缝纫机，确实没顾上吃晚饭。 这些日子，她不仅把假领子做成了多品种、多系列的产品，男女老幼通杀不说。 而且开始承接成衣的垫肩加做业务。 因为这年头的大部分上衣都没什么款型，熨也熨不出来。 所以垫肩的设计，就莫名成为了一股子时尚潮流。 只是碍于这种后加垫肩的业务，要在成衣的基础上制作，风险大一些，所以收费也会高昂一些，一单两块钱。 饶是如此，秀春每天也不差客户。 一回到家就忙不过来。 今儿也是等到二哥和幺妹回来，秀春这才得空起身，想要下碗面条填填肚子。 直到曦春把一网兜饭盒塞到她怀里。 秀春这才欣喜地明白过来：“还是巧巧想着我，念着我。” 曦春对此就更没话，因为她期待中的是这个人是玉燕姐，而不是巧巧姐。 但很可惜，玉燕姐的特长不在这方面。 眼见曦春进了屋，拿出书本继续写作业，秀春这才小声跟吴巍汇报说：“二哥，你让熊辉打听那国库券事儿，他打听清楚了，说是愿意打对折换钱的人不少呢！” 确定了这一点，吴巍心里也蠢蠢欲动。 知道捡漏的理论是一回事，明确其可行性又是另外一回事。 真正操作得当的话，兴许等不到88年政策开放，就能提前变现。 转天就是周日，10月5日。 一大早，吴巍推出二八大杠出发的时候，秀春送出门来。 便叮嘱说：“二哥，下午送曦春上学，你就别特地跑回来了。我让熊辉跑一趟就成，他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这就心安理得地支使上人家了。 三妹在拿捏三妹夫方面，即便两世为人，吴巍也没弄清楚个中玄妙。 只能说，这俩人纯纯属于，不是冤家不聚头。 饶是如此，吴巍依旧点点头，补充句道：“那就辛苦熊辉了。但你也别光让人跑路，家里头那些好烟，你适当给他一包。” 结果秀春立马反对道：“他想得美！那些好烟，二哥你都不舍得抽。” 于是吴巍退一步道：“那孬烟，你总不能也舍不得吧？” 这才是吴巍引导的最终结果。 否则这个三妹，怕是连孬烟也舍不得给。 离开篱笆院，吴巍上县里，并没有去哪个工地，而是直奔城东找程老板。 自打收了秦秀茹的礼，也有几天时间了。 这个所谓城里的老板，也该适时地露一下面了。 否则秦秀茹的耐心耗尽，难保不会找上门来。 二八大杠抵达城东，程老板刚刚打开门面。 自打跟吴巍建立了这合作关系，程老板对于门面招来的小生意，已经不大上心了。 权当年三十打兔子，有它过年，没它也过年。 可一转身见到吴巍骑车怼到，程老板那态度立马就不一样了。 “吴老板，一大早，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吴巍从车上下来道：“有个事，要请程老板出面帮个忙。” “什么事，只管说，吴老板的事，就是我的事。” 程老板把胸膛拍得咣咣道。 对他来说，吴巍虽然事儿多，可他给钱也爽快。 第80章 摸准你的底，拿捏你的心 于是接下来，吴巍把需要程老板出面的事儿，简单说了一遍。 程老板一听，这种轻飘飘的小事。 只需要亮明身份，摆足姿态，空口白话地一通胡咧咧。 到头来，说不定还能混得一顿酒饭。 更何况，这样吴老板还得承自己一个小小的人情 何乐而不为？ 一通商议下来，程老板把刚刚拿下来的门板又装了回去。 随后二人一道骑车直奔西山砖窑厂。 四十多分钟后，二人晃晃悠悠地抵达，主打一个不急不躁的态势。 饶是如此，下车之后。 吴巍看着眼前这个草都长得老高的窑口，不由目瞪口呆。 等于这俩月来，秦秀茹是任由这个砖窑放着，啥都没有管，连上面长草了都置若罔闻。 不过话说回来，吴巍顿时又释然了。 甭管是秦秀茹开价的1500块，还是自己开价的800块。 都不是针对眼前这口破窑，而是针对整个窑厂的手续和资质，以及那个由柴油机头驱动的不知道转了多少道手的老式制砖机。 秦秀茹闻声出来，已经换上了一袭稍显体面的衣服。 秋衣包裹下的身段，愈显熟透的玲珑美。 跟巧巧那靠着天赋异禀就达至的凹凸有致，又有不同。 程老板看得眼都直了。 直到秦秀茹绕过他，直奔吴巍，伸出手道：“想不到，俩个月不见，得叫你吴老板了。” 吴巍握住对方，面色平静道：“今天我还是吴师傅，毕竟我只是引荐程老板来的，你想卖窑，他才是正主。” 秦秀茹不置可否。 只是在转向程老板的时候，表现得格外浮夸和客气。 “真是抱歉，程老板，瞧我这双眼，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即便如此，程老板也是心之如饴，一脸受用的样子：“周夫人，幸会幸会。” 随即二人被秦秀茹引进正堂，上烟泡茶，诚意十足。 唯一令吴巍意外的是，等到秦秀茹忙完这一切坐下来，竟然也从摆在桌上的烟盒中抽出一根，含在嘴上。 这女人竟然学会抽烟了！ 程老板见状，立马掏出手头的打火机，拨着火，殷勤地递过去。 这过程中，他还生怕吴巍也掏出打火机来，把他手头的这个比下去。 然而吴巍并没有。 他始终冷眼旁观，甚至于双方开价推拉的过程，都是如此。 反正该怎么说，他早就教过程老板了。 结果自然不言而喻。 一杯茶水还没彻底凉下来。 这次的接触，就已经彻底凉凉了。 秦秀茹下了逐客令，吴巍和程老板相继起身。 只是面子上，这女人依旧出送到门口，直到程老板推上车子走出两步，她才一把拽住吴巍的后车座道：“吴老板，你介绍的这位，开价也太低了吧？” 吴巍疑惑道：“1000块还低么？我可是已经把我的介绍费200块，加进去了。” 秦秀茹面色一青：“你！” 随即深呼吸一口气，连带着胸脯剧烈起伏。 接着平静下来问：“吴老板，我应该没有得罪你吧？” “如果之前让你入赘的事，让你人格受到了侮辱，那我表示抱歉。” 吴巍一笑，却没接这个话茬。 而是反问道：“周夫人，800块难道不是你的底价么？” “我相信就算现在不是，迟早有一天，它也会变成是。” “不信咱们走着瞧。” 说完，吴巍骑上车子，追上程老板。 本来一个破砖窑厂，净值再大，没人接盘，也卖不上价。 何况本身就没多大的净值。 回县城的路上，程老板意犹未尽。 片刻之后，方才回过神来道：“吴老板，我说实话，人家周夫人带着俩孩子，开销不小，也不容易。你就开价800块，是不是有点少了？” “再说，你现在差那几百块钱么？” “好男不跟女斗，咱是不是……” 吴巍当即道：“那下回我再介绍别的老板，来给周夫人开个高价。” “别呀！”程老板顿时急了，“我不多嘴了，一切听凭您安排，还不行么？” 回到肉联厂，吴巍就只当没有砖窑厂这回事。 这事且得磋磨呢。 倒是吃饭时，被乔五爷叹气提起道：“你说咱们这个厂房的工程盖完了，下一步还能做点什么？” 吴巍一听，师父这问题，自然是意有所指。 他老人家似乎是迷恋上这种指挥大工程的感觉了。 可惜乔四爷不解风情地道：“等厂房盖完了，天也冷了，地也上冻了。我们木匠还能在屋里打打家具，你们瓦匠什么都干不了。” 乔五爷针锋相对地道：“你手下那么多木匠，现在不就没活干么，还用等天寒地冻么？你怎么不叫他们打打家具？” 乔四爷纵使心态老顽童，却也接不了这么打脸的话题。 喟然出声后，若有若无地把问题抛给了吴巍道：“你有办法没？哪怕是揽点辛苦活，挣点辛苦钱呢？” 吴巍不假思索地道：“办法肯定有啊，办法不都靠人想的么？” 一听这话，乔四爷顿时有了希望。 连带着始作俑者乔五爷也颇感意外。 难不成这小子，赚钱的路子，真的不止一条？ 乔四爷立马追问：“有什么办法，快说说看！” 这其实也问出了乔五爷的心声。 然而吴巍嘴巴很严实道：“还没落定的事，说了也是空欢喜。等我茬摸茬摸，确定有谱了，再跟二位汇报。” 乔四爷急得直抖筷子道：“哎哟，你可你急死你四爷喽！” 当晚，回到篱笆院。 吴巍马不停蹄地摸出纸笔，埋头苦画。 只是这一次画的不再是施工图纸，而是家具图纸。 当然，他这套家具图纸，其实是为了宋科长家度身定做的。 从席梦思床，到组合柜，组合沙发，再到大衣柜等等。 这是一项浩大的工程。 吴巍相信，这里头总有能打动姜姐的东西。 到时候，自己再外包给四爷的木工团队去做。 不仅帮助四爷安置了人手，而且自己也能从中再捞一笔。 两全其美。 这一画，就画到了十月底。 吴巍发现，得亏他前世在古董家具修复上，浸淫了不少时日。 否则就凭他那点木匠功底，还真够呛能全画出来。 第81章 梦幻席梦思，时尚组合柜 饶是如此，吴巍画出来的家具图纸，依旧以家具样式为主。 俗称效果图。 也就是一般家具作业手册的扉页内容。 包括一件家具的场景效果，以及多重视角的效果图。 至于这件家具具体的施工作业图纸，那是四爷他们专业木匠的事。 吴巍只负责把时下以及即将流行的家具款式画出来，并且全力推介出去。 回头拿着到手的订单，给乔四爷以及他的木匠班底下单定做。 当个中间商，赚亿点点差价。 转天进入11月，秋风凛冽，天气有些冷了。 对于工程来说，却是最适合施工的季节。 干起活来，不冷不热，也不像春天那般雨水狂多。 于是肉联厂的厂房墙高迅速地砌过了3米，而且还在以更快的速度长高。 红砖墙面和构造柱之间牙错纵横，乍一看并不美观。 但这正是砖混墙面的关键所在，所谓马牙槎、五进五出。 吴巍一通转悠下来，就听师父乔五爷对这类作业颇为得意。 “不怕你笑话，从业这么多年以来，就没打过这么富裕的仗。” “如今真按图纸做出来，连我们的老师傅，都觉着这房盖的实在漂亮！” “别说十年二十年，哪怕用上五十年，都不成问题。” 吴巍点点头：“明年我家盖小楼，我打算也用砖混结构。” 乔五爷当即一惊，随即又释然下来。 当初他对玉燕放过的狠话，叫这小子先盖出五间大瓦房来。 传没传到这小子的耳朵里，五爷不清楚。 可这才过去多久，人家都瞧不上五间大瓦房，打算直接盖小洋楼了。 “行，到时候我帮你盯着点。” “那敢情好，师父。” 半天功夫转瞬即逝，午饭过后。 乔四爷像往常一样，准备找到吴巍，一起歇歇脚、说说话。 结果左找右找，找不见人影。 “老五，小吴人呢？” 乔五爷努努嘴道：“刚拿着一卷东西走了。” 离开工地的吴巍，拿着这些天的劳动成果，却并没有离开肉联厂。 而是轻车熟路地来到宋科长家所在的临时宿舍区。 秋日的午后，家属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 手里头打着毛线，嘴里头说着闲话。 时而神神秘秘，时而轻笑出声。 而姜燕在她们之中，是绝对的中心和c位。 也因此，吴巍刚出现在她们的视线里，就有人通知了她。 等到吴巍走近，姜燕在人群中也不起身道：“吴师傅，小洋楼那边遇到什么问题了？” “姜姐，这哪能呢！”吴巍连忙否定道：“小洋楼那边一切顺利。姜姐，我今天特地过来，是想问问，您的新家具，都置办齐全了吗？” 一听这个问题，姜燕不由一叹：“没呢。我正愁这事呢，刚才还跟姐妹们寻思说，到市里去看看，实在不行，去省城订购。” “可，怕就怕，去了市里、省城，也订不到合眼缘的家具。” 一众家属连连点头，仿佛对姜燕这甜蜜的烦恼，特别感同身受似的。 吴巍趁机展开图纸道：“正好，姜姐，我这边设计了十几款比较贴合小洋楼风格的家具，你看看，入不入眼？” 姜燕不以为意地轻笑道：“想不到吴师傅，你还会做家具？还真是全能……” 话未说完，吴巍展开来的图纸跃然眼前。 姜燕的声音，顿时戛然而止。 整个人蹭地一下站起身来，以至于毛线球都被扯落在地。 连带着盛放毛线球的笸箩都差点翻了。 然而没有人顾得上那个滚出老远的毛线球。 因为其他职工家属们，也都被吴巍展开来的第一张图纸吸引住了。 “这是什么风格，怎么这么好看？” 姜燕问话的声音，隐隐间有些颤抖。 显然吴巍这第一张图纸的风格，正中她的心巴。 吴巍脱口而出道：“姜姐，各位，这是欧式梦幻席梦思！” “真皮大靠背，柔软又舒适，一天忙活下来，往上一靠，哪怕靠上一夜，都不觉得累。” “配套的床垫，一面席梦思，一面硬板凉席。” “既兼顾冬夏不同时节需要，又兼顾软床和硬床的习惯。” 姜燕迫不及待地抽走了梦幻席梦思，正看得爱不释手之时，就听周围响起另一片惊呼声，于是抬起头一看，又被吸引住了，喃喃道：“这是套柜子？” 吴巍点头：“各位，这叫皇家时尚组合柜。不仅用途广泛，而且造型多变。” “便于你们根据墙上的相片和画纸，做出不同的搭配……” 看到这里，姜燕当即越众而出道：“走，跟我回家谈。” 吴巍跟上的同时，不忘回头道：“各位，如果你们有看中的家具，也可以来找我。” 下一刻，回到家中，姜燕忽然就不急了。 不仅不紧不慢地给吴巍端茶倒水，而且趁机聊起了闲篇。 “吴师傅，听说你到现在还没结婚？” “嗨，让姜姐笑话了。我一泥腿子，没人要，也是正常。” “你还泥腿子？”姜燕压根不信道：“要不要姐帮你介绍个吃商品粮的城里姑娘？” “关键是姜姐，谈恋爱我不拒绝，但结婚我可不能保证。”吴巍开玩笑道。 姜燕笑骂道：“你就不怕人家姑娘告你耍流氓？” “所以，”吴巍敛起笑意，趁机道：“姜姐还是别费这个心。” 说话间，吴巍已经把十几张家具样式图纸，摊开在二人面前的茶几，乃至地面上。 从欧式梦幻席梦思，到田园席梦思。 从皇家时尚组合柜，到潮流大衣柜。 从真皮组合沙发，到布艺组合沙发。 应用尽有。 看得姜燕眼花缭乱，应接不暇道：“我在大商场怎么见不到这么多款式呢？” “见不到就对了，”吴巍自信道：“姜姐，我的设计是超前的。这些家具，不仅特别适合你的小洋楼，而且用上二三十年都不会过时。” 姜燕深吸一口气，总算是回归正题道：“如果我现在定做，那除夕之前，能做好么？” 吴巍了然道：“姜姐是打算搬回小洋楼过新年，对吧？没问题，我让师傅们加班加点地干，保证不耽误姜姐你们一家乔迁新居！” 第82章 样式要洋气，包装得响亮 半个钟头后，吴巍离开宋科长家，收获满满。 对于姜燕这样的家庭主妇，别看她们眼光高，要求也高。 可一旦你狠狠地满足了她，她就认准你了，死心塌地。 更何况，吴巍给的确实够多。 足足十几种家具样式的图纸，任凭选择。 所以姜燕一口气下定了两张席梦思新床，一套真皮组合沙发，一套时尚组合柜，以及书柜和橱柜。 总价8500块。 这价格，姜燕起初也是觉着有一点点贵的。 可吴巍直接把欧式梦幻席梦思单拎出来说道：“姜姐，别看这张床要1500块。可你想想，人这一辈子三分之一时间都是在床上度过的。多花这点钱，还算多么？” 姜燕直接就无话可说了。 至于这价格，吴巍直接按照四成利润定的。 看起来自然高了。 也只有这样高的价格，才能配得上欧式、皇家这般尊崇的招牌。 回到厂房工地上，下午的半天工已经开始了。 吴巍找到工棚，把姜燕选定的几套家具样式，直接拍在乔四爷面前。 可乔四爷茫然的样子，显然是已经忘了此事。 “这是什么？” “不是四爷你说的吗？打打家具，挣点辛苦钱？” 吴巍边把烟递过去边道。 乔四爷看着这花里胡哨的家具样式，直接看愣了。 都忘了接烟。 直到被老五提醒一句道：“给你烟呢。” 这才回过神来，接了烟，下意识地摸兜道：“现在做套家具都要这么复杂了？” 吴巍拨着了打火机，递上去道：“不搞复杂点，咱怎么卖高价？” 乔四爷猛吸一口，点着了烟。 就指着手上那张图纸道：“这张床你卖多少钱？” 吴巍瞥了一眼，轻描淡写道：“欧式梦幻席梦思，1500块一套。” 乔四爷惊讶地张大嘴巴，以至于连嘴里的烟都快掉了。 五爷这时候才凑过来，瞅了一眼。 说了句公道话：“名字听着就很洋气，样式看着确实洋气。” 跟着吐槽了四哥一句道：“比你以往打的那些傻大黑粗的家具，强多了。” 乔四爷回过神来，立马针锋相对：“你平时盖的房子，一门两窗，跟土地庙似的，又好到哪里去？” 怼完老五，乔四爷又调转话头，对准吴巍。 “拉高了床头靠背，蒙上一层真皮，填上高弹海棉，就欧式了、梦幻了？” “一床席梦思，几百块，你这只给配了半面，加一起，就敢要人家1500？” 吴巍不以为意，一脸轻松地道：“是这么个理，四爷，但架不住有人买单啊！” 听到这话，乔四爷顿时反应过来了：“是那个盖小洋楼的科长家里订的？” 毕竟洋气的家具，配洋气的小楼。 就很合情合理。 吴巍哈哈一笑：“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四爷的法眼！确实是宋科长家订做的。” 乔四爷恍然地点点头，似乎接受了下来。 但他依旧不忘断言道：“一千五一张床，你恐怕也就只能做他一家的生意了。” 结果话音刚落，就听外头传来声音道：“吴师傅在吗？” 吴巍一听这声音，就小声道：“四爷，这第二家生意，不就来了吗？” 因为来者不是旁人，正是找寻过来的唐科长。 把唐科长迎进工棚，吴巍敬上了烟，就听对方开门见山道：“我听说宋家已经在你这订做了家具？” 吴巍点点头，果然那帮子婆娘家属的信息传播能力，不容小觑。 这么快就传到了唐科长耳里。 “我能看一看，他家都订了些什么家具么？” 吴巍当即把乔四爷手里的图纸接过来，连同自己这边那些没被挑中的。 一道放在唐科长面前。 唐科长打眼一瞧，好家伙，不赖呀！ 这些家具，真特么好看，瞧着个顶个地洋气。 怪不得宋家那婆娘踌躇了几个月没定下来的事，突然间就敲定了。 有这些洋气的家具进宅，谁还看得上商场里那些土里土气的？ 一通打量下来，唐科长直截了当道：“吴师傅，我家要订做一些的话，如今还赶趟吗？” 于是吴巍就问了：“唐科长，您家也打算除夕前乔迁新居么？” 唐科长点了下头，一脸的期待。 吴巍回头看了眼乔四爷。 毕竟这一切的工期，都得看他老人家能安排出多少人手。 结果乔四爷以为这小子，在跟自己炫耀，反而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直到吴巍问出口道：“四爷，您看这人手，安排得过来吗？” 乔四爷恍然大悟，脱口而出道：“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木匠，那不是满大街都是？” 其实倒也不是木匠真这么不值钱。 实在是这年头，没点头脑的话，单凭手艺根本没地赚钱。 有了这话，吴巍转头对唐科长道：“没问题，唐科长。那您看看，具体订做哪几套？” 这一回，唐科长没有追求跟宋科长家一致。 而是各选各的喜好。 倒是总价都差不太多，也达到了8200块的订单总价。 送走唐科长，吴巍回到工棚。 就听乔四爷感慨万千地道：“这时代我真是看不懂了，看来我真的老了！” 随即拉上五爷道：“老五，你说是不是？” 结果乔五爷却不同意道：“那是四哥你！我还年轻呢，将来还得跟着小吴见识见识大城市的钢铁森林、摩天大楼。” 这是之前吴巍跟他描绘的未来建筑发展趋势。 没想到，他直接就上心了。 被老五这么一打岔，乔四爷也收起感慨的心思。 看着吴巍表态道：“你放心，等晚上我回去，就开始搞图纸，安排人手。” 吴巍其实并没有打算催。 而是先提议道：“四爷，这批家具工期紧，不如你多安排几个木工小组，齐头并进。” “工钱多花一点不要紧，重要的是，不要把鸡蛋都放一个篮子里头。” “而且这么多件洋气的家具，出图之后，也不至于全落到一两个人手里。” 乔四爷脸色一凛：“还是你小子想的周到。” “另外，”吴巍续道：“所有软包方面的活儿，我想让三妹秀春试试。她是个好裁缝，又肯吃苦，四爷你多帮忙照顾照顾。” 乔四爷二话不说，“那是自然！包我身上！” 第83章 别说娶姑娘，娶仙女都行 当天晚上，乔家大院。 特别是乔四爷家里，济济一堂。 四娘终于不用再羡慕别人，乐呵呵地忙前忙后。 关于这些洋气家具本身，乔四爷并没有多说。 免得自己白天犯过的蠢，在这些徒弟和后生身上，再上演一遍。 纯费口舌不说，还瞎耽误功夫。 他直接拿出自己的独断专行，指定几个技术过硬的木匠作为带工组长，顺便划分出六个工班小组来。 当然，作为带工组长的木匠，除了技术过硬不说，大都兼顾了另一个条件。 起码拥有一台电动机床，可刨、可锯、可分割木头的那种。 随后安排他们回去分头准备木头原料，后期按照目前的木方市价列入成本计算。 整个过程言简意赅，没有多余的废话。 甚至于，用于寒暄的时间，超过了说正事。 饶是如此，也没谁敢于多说什么。 乔四爷一挥手，他们就跟着一哄而散，等着三天过后来领取图纸和其他材料。 活儿分派下去了。 乔四爷却并没有轻松起来，而是带上儿子乔刚峰，开始埋头琢磨木工作业图纸。 直到吴巍带着三妹秀春过来。 秀春不是曦春，她一早就负责家里的人情往来。 经过摆摊做生意的磋磨之后，待人接物愈发纯熟老练。 所以一进到四爷家里，自个儿就攀谈起来。 面面俱到不说，而且透着女孩家特有的周全和细心。 吴巍放任三妹跟四爷研究家具样式图纸，自己个独自出了院子。 转身就进了隔壁五爷家院子。 今儿是周六，曦春都回来了，乔玉燕作为老师，自然也回来了。 原本她正在窗下写字台前百无聊赖着呢。 一见吴巍过来，立马来了劲头，转身从衣柜里挑了件毛衣和牛仔裤换上，就兴匆匆地出来了。 院子里，五爷原本正陪着三哥聊着，程月娟从旁陪着。 一见吴巍过来，程月娟立马把自己位置让出来，端着笸箩就进了屋。 正准备催促着幺闺女出来给吴巍倒茶。 就见这丫头穿得这般亭亭玉立，窈窕多姿地出来了。 娘俩相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程月娟只是赞赏地点点头：“去吧，快给小吴倒杯茶送过去。” 外头，吴巍给乔支书和五爷各散了根华子，这才落座。 乔支书手里一根刚好抽完，看也不看地直接续上。 续上一抽，才发觉味儿不对，又拿下来瞧了瞧道：“哟，是华子呀！小吴你可以啊，都抽上这么好的烟了。” 不等吴巍回应，乔五爷就抢先道，“三哥，他现在挣钱的路子可多了。四哥这不正在家里忙着呢，头绪也是他给找的。” 乔支书果然一凛道：“不错啊，小吴！这几个月来，挣的钱早够成个家，娶个姑娘了吧？” 乔五爷脱口而出道：“别说娶个姑娘了，就算是娶个仙女，也绰绰有余了。” 话音刚落，乔玉燕就端着茶水，提着板凳过来了。 乔支书当即指着玉燕开玩笑道：“老五，这不是现成的仙女么？” 结果这个玩笑，一下子双双说中了父女俩的心思。 反倒让二人尬住了，一时接不上话。 最后还是吴巍接上茶水道：“老支书，七仙女下嫁给董永，那还是看在有头老牛的份上。我可没老牛，哪能奢望仙女下凡？” 几人大笑。 唯有乔玉燕含嗔带怒地瞥了他一眼，仿佛在说：“谁稀罕你有没有老牛！” 笑过之后，乔支书趁机道：“正好小吴你今儿在这，有个事儿，我得问问你。” 吴巍也回归正经道：“乔支书，您说。” “你跟秦寡妇，是不是有什么过节？前两天，这女人拖儿带女地过来，求我跟你说和说和。” 一听是秦秀茹，乔玉燕也好奇地看过来。 那个俏寡妇，她可是有几分印象的。 吴巍给俩人续了根华子道：“没有的事，老支书。其实我是在商言商，反倒是她把事情想复杂了。” 乔支书慢条斯理地续上火道：“具体怎么回事？” 于是吴巍就把带人去看砖窑厂，以及讨价还价的过程，讲了一遍。 话音刚落，乔五爷便下定论道：“要我说，这老娘们家家的，就不适合做生意。” 乔支书却关心道：“小吴，你财路都这么多了，还看得上那个破砖窑厂？” 这个问题，其实也是乔玉燕关心的。 看着众人看过来的目光，吴巍解释道：“老支书，砖窑厂，跟我和师父这做工不同，它是个细水长流的买卖。” “再说我接了这个砖窑厂，既多了份收入来源，又能给村里提供些劳动岗位，还能让秦寡妇娘仨把那些破砖烂瓦变个现，多一份保障。” 乔支书点点头道：“这确实是好事，一箭三雕。” 吴巍话锋一转道：“换句话说，我不出这800块钱，她秦秀茹连一个子儿都见不到。” 这个道理，乔支书更是门清道：“也对，那个破砖窑，刚塌了方，又死了人，想要重新烧起来，怕是得投不少钱。咱这十里八乡的，除了你，怕也没别人有这实力了。” “不过我劝你还是小心着点，秦寡妇那婆娘似乎笃定你，一定会买这口砖窑。” 这话听得吴巍心里一动。 老支书不愧是老支书，几十年的乡村工作经验，看人眼光还是极准的。 秦秀茹卖砖窑厂，一开始就是冲他而来的。 只不过两世为人的吴巍，有把握在这场交易中，让秦秀茹占不到任何便宜。 不多时，秀春打隔壁院子过来。 吴巍也便趁机起身续了根烟道：“老支书，师父，我先回了。” 接着又冲堂屋里的程月娟打了个招呼。 从始至终，乔玉燕都俏生生地站在那里，有心要送一送吴巍吧？ 可有秀春在，俩人又说不上话。 心中正自矛盾得紧。 与此同时，秀春也暗自后悔着呢。 早知道这样，我就自己提前走了，过来打什么招呼。 只是事已至此，她只能拉上乔玉燕道：“乔老师啊，有空到我家来玩。曦春肯定又有很多问题，等着问你呢。” “嗯，有时间，我一定去！” 第84章 多一个事业，多一条财路 离开乔家大院，回去的路上。 秀春忽然有点理解二哥如今的心境了。 别说是二哥了。 就说她自己个，从乔四爷手里接下这软包的大活之后，满心满脑都是这一件事儿。 再容不下其他了。 然而吴巍走在前头，却不是在琢磨高档家具这条新财路的事。 而是在琢磨老支书特地问起的事儿。 从老支书的口中，吴巍不难听得出来，秦秀茹这婆娘，眼下对于砖窑厂的价格预期，远没降到1000块以下，更别说800了。 否则她不会自作多情地找老支书说和，以为自己是因为记恨她，才故意压价至此。 没关系，再给她一些时间。 只要自己在老支书这边，别留下什么欺负她们孤儿寡母的印象就成。 至于秦秀茹怎么想，这不重要。 现实会教她做人。 回过神来，就见秀春加急步伐追上来，勉励跟自己并肩道。 “二哥，听乔四爷说，这两单高档家具，都是你谈下来的？” 吴巍点点头，“这有什么好意外的吗？” 秀春深吸一口气，两个近万块的大订单，二哥都当是吃饭喝水这么稀松平常吗？ 如果是这样，那就好办了。 “那二哥，今后这种单子，能不能源源不断？” 这话把吴巍给听笑了，“你真当这种高档家具订单，是吃饭喝水，家家都需要，家家都有能力办到么？” 果然如此，秀春有些丧气，但不多。 吴巍看在眼里，似乎也觉着，三妹的这种积极性，不便于过度打压。 于是边走边语重心长地道：“你的想法是好的，但现在先别想那么多。” “先把这两单做好，做到让客户满意，形成口碑，然后才能谈其他的。” 秀春点点头，一幅从善如流的样子道：“二哥，你说得对。你放心，赶明儿我就再找俩人手来，然后买两台新缝纫机回来。” 说到这里，还不由心虚地看了吴巍一眼。 吴巍失笑道：“你看我做什么？该花的钱要花！不够的话，我给你。” 秀春连忙道：“放心，钱是够的。只是这钱原本是攒给你结婚盖房子用的！” 原本还说要，等着自己结婚买新缝纫机，一举两得的呢。 计划赶不上变化。 当晚，夜深人静。 乔支书在床上翻了个身，终于没忍住说出来道：“老五家的玉燕，是不是喜欢小吴？” 婆娘卢红原本闭上的双眼骤然一睁：“有这事？老五不是一直以玉燕吃商品粮为荣，想要找个城里的金龟婿么？” 乔支书撇撇嘴道：“现在的小吴，条件上比城里的金龟婿，又差哪里了？” 言下之意，就是不差。 卢红听了也赞同道：“是啊！” 只是这一声赞同，伴随着长叹，一半的意味深长，一半的心有不甘。 乔支书明白婆娘的心思，便劝慰道：“别想了，咱家茉莉不乐意，多想也无益。” 卢红恨恨地翻了个身道：“我话放在这儿，有她后悔的那天！” 转天周日，秋高气爽。 难得休息一天，乔玉燕却起了个早。 吃完早饭，就从屋里推出二六坤车，再把程月娟递来半篮子包子，挂在车把，兴匆匆地出门，直奔篱笆院。 结果刚出院门，就遇上闲溜达过来的卢红。 “玉燕，这一大早的，拿的什么好东西？” 乔玉燕连忙翻开篮子上面盖的那层白棉褥道：“三伯母，我妈刚蒸的包子，你尝尝？” 卢红自然不会客气，当即捞了一个在手上。 热乎乎地直烫手，在俩手中翻来覆去地倒腾。 顺便一看篮子里还剩不少，于是就问道：“这么多包子，要送给谁呀？” 乔玉燕俏脸一红，但依旧如实答道：“我妈叫我给吴巍哥送去。” 卢红心里一突，果不其然，这都送吃的了！ 老头子的判断果然没错。 旋即拍拍玉燕的肩膀，不动声色地道：“快去吧，一会该见不着人了。” 等到乔玉燕蹬上车子离开。 卢红这才忍不住喃喃道：“那小子上回见我还叫姨，一转眼我成三伯母了！” 随即恨恨地道：“都怪茉莉那丫头不争气，没眼光！” 可惜乔玉燕紧赶慢赶，还是没能让吴巍吃上热气腾腾的肉包子。 不仅如此，连秀春都不在家。 偌大的篱笆院，只剩曦春一个人在家。 乔玉燕失望之余，又不免心疼。 现在吴巍哥是越来越出息了，可也越来越忙了。 所有人都靠着他，指着他。 可不就是忙得脚打后脑勺，连个休息天都没有么？ 好在他晚上回来，应该能吃得上。 想到这里，乔玉燕总算是有所安慰。 与此同时，东大街假领子摊位。 熊辉蹲在旁边，嘴里头叼着个草杆子，手上不时拂过摆在摊布上的假领子，免得沾惹灰尘或者草屑。 秀春刚招呼完一个客人，回头道：“二哥刚接了俩个高档家具的大单子，叫我也一起去帮忙。” 熊辉觉着有些突然：“咱哥还会做高档家具？” 秀春白了他一眼，“二哥不打家具，他包给了咱们村的乔四爷，他是老木匠。但样式什么的，都是二哥画的。” “这也很厉害！”熊辉一脸佩服道：“这种活儿，能接到手的人，才是最关键的。干活的人，从来就不缺。” 秀春并不反对，只是稍显遗憾道：“可二哥以后也不能保证，还能接到这类单子。” 熊辉愕然，真当大舅哥是神仙呐。 但他没说出口，而是话锋一转道：“对了，二哥还拖我帮他打听国库券的事儿呢。” 秀春果然被转移了话题：“那你打听了没有？” “打听了！”熊辉如实道：“那玩意根本没人要，都恨不得打对折换钱。遇上急用钱的，四折都能出。” 秀春不假思索地道：“二哥叫你问，指定有他的道理。” 熊辉却煞有介事地道：“虽然我想不通，但我觉着这应该是你二哥的另一条财路。” 想到这里，熊辉就忍不住心痒难耐。 可惜父母那边给他下了通牒了，不允许他沾手任何国库券的事。 无奈他只能在大舅哥这边，负责牵头搭线，看别人发财。 第85章 小楼盖的好，人气少不了 11月的天，一天冷过一天。 乔四爷这边，很快出了木工作业图纸，并且跟吴巍做了确认。 秀春这边，也从村里找齐了人手，每日在家里，用些废旧的皮面料进行缝制练习。 吴巍每天早出晚归的，没见过秀春的帮手。 但从身份上来说，都是村里的老实人家，十七八岁的姑娘。 一个是秀春的同班同学李小琴，另一个是吴巍前世大徒弟的姐姐马玲。 这俩人，吴巍前世见得多了，绝对靠得住。 转眼间，半个月过去了。 肉联厂家属区同时开工的两栋小洋楼，也进入了尾声，即将迎来竣工交付。 即便是竣工交付，两家也有个先后的顺序。 当初吴巍倒是让翟师兄和高师傅，多少同步一下进度的。 好在宋科长的婆娘姜燕，主动提出要在小洋楼二楼改铺木地板。 如此一来，同步进度就没必要了。 这两天，吴巍一直在肉联厂家属区这边，跟进最后的完善和收尾工作。 高师傅带工盖出来的小洋楼，大体上没什么大问题，但被吴巍挑出来的细节问题，也不在少数。 回到宋家小洋楼这边，翟科还带着木匠，正在手搓木地板。 全都是木材加工厂弄过来的半成品边角料。 正宗的实木地板，现场打磨。 虽说只铺二楼的几个卧室房间，起码也得一周的功夫。 中午，吴巍就在这边蹭了顿饭。 吃饱喝足之后，跟翟科和高师傅，往墙角一蹲，晒着秋日的太阳。 吴巍突然决定道：“老高，今晚我通知唐家，明天交付。” 高师傅心里一激灵。 他整改两三天了，就盼着早点结束，交付给客户。 以便带队跟老陈一样，奔赴其他工程。 可事到临头，听吴巍这么一说，不仅没有如释重负，反而内心多了股紧迫感。 立马起身道：“那我再带人仔细过一遍。” 转天11月16日，秋高气爽，万里无云。 一大早，吴巍提前赶到肉联厂家属区时，就见唐家小楼附近，聚集了不少人。 打眼一看，全是附近肉联厂的邻居。 郑老汉和孙二刀，全都跻身其中。 只是他们身为老爷们，挤不过各家的老娘们，一个个碍于身份，只能被挤在外围，进不去。 一回头看到吴巍在外头，郑老汉干脆不挤了。 抽身出来，拍拍身上的尘土，接了吴巍一根华子道：“唐家这小楼，打算交了？” 吴巍含着华子在嘴里，嗯了一声，拨着打火机递上去道：“郑爷，依你看，这小楼盖的怎么样？” 郑老汉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这还用我看么？我根本就看不着。” 随即话锋一转：“好在之前我是没少进去看，心里头多少有点数，盖的确实不错。” 吴巍笑了笑。 就听郑老汉话锋一转，指着宋家和唐家道：“不过你同时开工的这两家，现在先交付这家，合适么？” 吴巍也不隐瞒，就把情况照实说了。 郑老汉一听，就恍然大悟道：“倒让你小子钻了空子。” 不多时，唐科长带着婆娘，俩口子穿得体体面面，高高兴兴地赶到。 打远处一瞧，自家新的小洋楼和小院前面，人山人海的样子，心里头就倍觉长脸，倍感提气。 人活一口气，有时候不就是要争这口气么？ 再一看宋家的样子，外观上虽然依稀差不多，可终究交付迟了一步。 让自家力拔头筹。 到了近处，唐科长俩口子还没下车。 就听周围的街坊四邻，一个个地夸他家盖得漂亮，嚷嚷着要进去参观云云。 唐科长应付的同时，不忘越过人群，直奔吴巍。 顺便把问题抛给了吴巍道：“吴师傅，这小楼刚竣工，方不方便这么多人参观？” 吴巍笑着掏出钥匙道：“放心，唐科长。别说是参观了，哪怕你跟嫂子今天就搬进去住，也没问题。” 众人一听，愈发迫不及待了。 唐科长从吴巍手里接过钥匙，转身直奔小洋楼。 左邻右舍的婆娘们，争先恐后地跟着。 人群中还夹杂着不少孩子。 不多时，唐科长打开大门门锁，一方精致的小院映入眼帘。 推开大门，众人蜂拥而入。 看着近在咫尺的小洋楼，愈发感叹莫名。 这宽大的铝合金窗户，整切的大片玻璃，不仅看着整齐，而且采光效果更佳。 拾阶而上，进入小洋楼的门廊下。 水磨石的地板，已经在脚下延展开了。 直到唐科长再次打开小洋楼的入户门锁，里头的水磨石地板，干干净净，纤尘不染的。 倒让一些爱干净的婆娘，止住了前冲的势头，生怕把人家新楼的地面踩脏了。 唐科长见状连忙道：“大家随便看，不用拘束。” 毕竟难得有这么好的长脸机会。 哪能因为怕踩脏地板，而戛然而止？ 于是不多时，楼上楼下都有了人，孩子们更是在楼梯那边上下奔跑。 看了一圈的唐科长，回到小院里，找到吴巍。 “吴师傅，感谢你和施工师傅们。小洋楼盖得很漂亮，我很满意。” 不等吴巍搭话，郑老汉便抢先道：“唐科长，你何止是满意？你这分明是提前享受到了高干待遇！” 言下之意，退休高干住的小楼，也不过如此了。 唐科长打了个哈哈，压低声音追问道：“吴师傅，我能多问一句，宋家那小楼，怎么还没竣工？” 吴巍坦坦荡荡地，也没隐瞒道：“唐科长，宋家的小楼，二楼临时改了木地板，姜姐特地要求的，所以得晚上七八天。” 唐科长感觉被宋家阴了这么一道。 但转念一想，至少今日收房的风光，他是享受到了。 等到了宋家竣工交付那天，除了木地板有些新鲜之外，其他方面，对于街坊四邻来说，已经不稀奇了。 于是唐科长当即释然了，拉着吴巍道：“找个地方，我们把账清了。” 吴巍心里一动，“不如咱们到宋科长家院子里吧？” 唐科长揣上手包，欣然道：“没问题。” 留下身后的婆娘，带着从小卖部刚买回来的糖果，在小洋楼里四处播撒。 第86章 同样是两层，谁丑谁尴尬 跟着吴巍来到宋家小院。 唐科长大大方方地打量起眼前的宋家小楼来。 果然跟自家是一样的造型，一样的铝合金门窗，一样的大片整切玻璃。 至于说二楼改换了木地板，根本无关大局。 任谁看着自家和宋家这两栋楼，也要说一声，不分伯仲。 回过头来，唐科长接了吴巍的华子之后。 便痛痛快快地小楼的尾款拍在了吴巍的面前。 “吴师傅，小楼能盖这么漂亮洋气，实在是给我长脸。” “既然你给我长脸，那我自然不能含糊，该你的工程款，一分不会少。” “另外，小楼盖成，咱面子是有了。这里子，也就是里头的家具，还得拜托吴师傅多上心，我就一事不烦二主了。” 说话间，吴巍点完现钱道：“唐科长，余款4000，一分不少。” “家具的事，你放心，我已经安排上了，有专门的木工师傅在负责。” “而且不是一个两个师傅，是好几个工班小组。” “总之呢，盖楼打家具，这些事儿，你交给我，尽管放心。” 说话间，给家里孩子们发完糖果的唐科长婆娘，便拿着两条烟过来。 唐科长接下来，转手交给吴巍道：“吴师傅，一点小意思，再次感谢您。” 吴巍推辞了一下道：“唐科长，您太客气了。” 饶是如此，唐科长依旧坚持要送。 吴巍只好半推半就地收下了。 等到唐科长俩口子走后，吴巍稍一琢磨，就想明白了。 一周之后，如果宋家收房那天，也有类似的谢礼，那他可以心安理得双双收下。 否则还得找个机会，给唐科长，把这两条烟还回去。 吴巍心中有数，直接把两条烟压在四沓子全新的大团结上不动。 冲着门口嚷嚷道：“老高，带你的人过来领工钱。” 高师傅早在门外等急了，闻言一挥手，带着王师傅他们一拥而入。 一个两个的脸上，都写满收获的喜悦。 吴巍径自掏出随身携带的小本本。 各人的工钱，昨晚巧巧都算好了，此刻只需要照本宣科，挨个点钱就成。 结果这边刚发了一半，唐家小院里传来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高师傅第一个接了工钱在手。 一边点钱一边啧啧道：“别看今儿是鬼节，其实是个好日子。” 吴巍心里一动，怪不得今天一早出门，秀春叮嘱自己早点回去。 他原本以为，今天只是个周日而已。 高师傅点完钱，愈发得意地道：“真的！早上我特地看了黄历，可谓是诸事皆宜。” 翟科见不得他那样，比划着双眼道：“你干脆别干瓦匠了，把这对照子抠了，去当算命瞎子。” 众人皆笑。 老高哪能让他，直扑过去道：“我先把你的抠了！到时候我摆摊辟卦算命，你给人看风水阴阳，正好做个伴……” 打打闹闹间，吴巍发完了工钱，便开始撵人道：“老高，你带人回去吧。明儿林家那边，准时到场，我都跟人说好了。” 老高立马正色道：“放心吧，老板！” 不多时，一行人如鸟兽散。 吴巍溜达着来到小卖部，给程老板挂了个电话，叫他来结清唐家的尾款。 结果程老板一听，根本不来。 区区几百块，他都不乐意单独跑一趟。 直说等宋家这边也竣工交付了，一并过来结清。 既然如此，吴巍就只能把余下的小三千块钱，一起揣起来带回家。 在唐家收房的喧闹和喜庆之中，孙二刀默默地回到家中。 再看向自家加盖的那个二层，实在是没眼看。 比不上唐科长家的小洋楼也就罢了。 现在连老郑家的二层，都比不上！ 现在整个家属区的一排房子看过去，就属自家的二层最丑最难看。 孙二刀长叹一口气。 关键是，他这么上蹿下跳地折腾来折腾去，钱也没少花。 到头来，还落得一堆没用的预制块，堆在院子一角，越看越闹心。 早知道，当初就该咬咬牙，多花点钱，全包给吴师傅得了。 忙完了唐家小楼交付，吴巍抬脚就去了肉联厂。 肉联厂厂房的工期虽说长达四个多月，可时至今日，余下的时间也不多了。 如今，厂房的砖墙已经垒砌完毕。 构造柱的周围连同顶上的圈梁区域，刚扎完钢筋，正在安装模板。 吴巍一圈晃悠下来道：“师父，按照现在这进度，月底是不是就能封顶了？” 乔五爷不假思索道：“差不多。” “前期你上了那么多机械，基础做得快，连带着整个进度都偏快些。” 乔四爷附和道：“得亏上了机械，赶早不赶晚。不然这往后天气怎么样，还真不好说。” 下一刻，乔五爷思路就跟上了吴巍：“你是想说第二笔工程款的事？” 吴巍笑着点头。 厂房封顶，意味着第二阶段结束。 按照合同约定，厂里需要支付第二笔工程款了。 有了这笔工程款，无论是欠程老板的尾款，还是师傅们的工钱，都有了着落。 吴巍起码能立于不亏之地了。 至于最后那十万的尾款，就属于纯赚了。 只是赚多赚少的问题。 吴巍精神一阵，看了眼时间道：“师父，四爷，今天我有事，就先回了。” 乔五爷挥挥手道：“去吧，这里有我。” 乔四爷不忿：“说得好像我不在似的！” 离开肉脸上，吴巍这身上揣着小三千块大团结。 一路不敢停留，马不停蹄地回到篱笆院。 篱笆院里，三妹秀春，正带着马玲和李小琴干活。 见到吴巍回来，俩姑娘明显地有些腼腆，各叫了声吴巍哥，就不知所措了。 吴巍倒是毫不见外地问：“马玲，你弟马海涛呢？” 一说到弟弟，马玲果然就渐渐放开了，“别提了，吴巍哥，天天不正干，没正行。” 吴巍顺口提了一句道：“那你回去问问他，愿不愿意跟我学瓦匠。” 结果话音刚落，马玲就蹭地一下站起身来，满脸激动地道：“吴巍哥，你真得愿意收他当徒弟么？” 吴巍很讶异，收个徒弟而已，犯得着这么激动？ 更何况，这年头给人当徒弟，短期内是没什么收入的。 第87章 合该话好使，这都是实力！ 然而下一刻。 李小琴便抢先解答了他的疑惑：“吴巍哥，你这话要是放出去，村里带儿子来拜师的人，能从这里排到二干渠去！” 二干渠距离自家篱笆院，起码两里地呢。 三妹这女同学，说得也太夸张了点。 不过经此一事之后，俩姑娘倒是都放松下来。 连带着眼里对吴巍的崇拜，都快满溢出来。 吴巍笑着道：“你们跟着秀春好好干，一样能挣不少钱。” 马玲用力地点点头，跟李小琴一起，埋头猛踩起缝纫机来。 这一幕，看得旁边准备纸钱的秀春，连连摇头。 平日里，自己说上一百句，也不如二哥这寥寥数据来得好使。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直到吴巍冲她招手道：“你跟我进来一下。” 秀春这才跟在二哥的身后进了东厢，看着二哥开始从身上往外掏钱。 立马俩眼一亮道：“二哥，你又发工钱了？” 吴巍坐下来，点点头道：“今天唐家小楼交付了，这是结余的款项，里头还有程老板的几百块尾款。” 饶是如此，依旧很多了。 二哥这个工程，起码净挣了两千多！ 合该二哥说话好使，这都是实力！ 吴巍直接推出两沓子整的大团结道：“这是两千，先拿去采购软包材料。就去我给你考察过的那几家，别的地儿不要去。” 秀春美滋滋地道：“放心吧，二哥。” 先回屋把钱收好，转身又回到院子里。 把剪好的纸钱全都收拢好，用摆地摊的那块蓝底白花的布料一包，随手打了个结。 然后又从灶房里，提出早已准备好的笸箩。 里头放着四道简简单单的贡菜。 吴巍瞄了一眼，跟以前一样四个菜，不同的是有鱼有肉了。 一手一个接过来，转身就往外走。 秀春跟在后头，送到门口道：“二哥，早去早回。” “那肯定，我还得回来送曦春上学。” “别忘了跟爹妈说一声，中秋节咱们不是忘了，实在是你太忙，他们会理解的。” “知道了。” 话音落下，吴巍人已经大步流星地走到了村道上。 就见乔玉燕骑着车子，颤颤巍巍地迎面而来。 一袭牛仔裤和高领毛衣的时髦打扮，直接把她身上洋溢着的青春气息拉满。 只是这车子上载了太多的行李被褥，蹬起来实在吃力。 这倒也难怪。 往前去，天气一天天地冷了。 教师宿舍里的被褥，可不就得多加几件么？ 只是这么多东西，叫一个女孩子载到县里，多少有些难为人了。 吴巍快走几步，迎上前去道：“乔国梁人呢？他怎么不送送你？” 听见吴巍说话，乔玉燕连忙下车。 结果因为车后绑的东西实在太多，差点没扶住车子。 得亏吴巍眼疾手快，帮她扶正了车龙头。 乔玉燕这才惊魂甫定，微微气喘地道：“三哥呀，什么事都指不上他！” 吴巍不假思索地道：“干脆你把行李丢我家去，一会我烧纸回来，就送曦春去上学，帮你一并捎去。你也能轻松点！” 乔玉燕心下一喜，主动提议道：“那我等你烧完纸回来，一起走吧。” 吴巍点头：“那倒也行，我快去快回。” 深秋的田里，一片萧索枯寂。 刚出土的麦苗，撑着矮小的身躯，在秋风中瑟瑟发抖。 老爷子和老太太的坟冢，就坐落于村部后面不远处的一片麦田之中，显得并不孤单。 这不仅是因为周围零星的坟冢不少。 更因为老爷子生前把远在岱山的老祖宗陵寝，全都迁了过来。 如今老吴家这一支全都合并在一处，倒是方便了吴巍祭奠。 放下纸钱和笸箩，吴巍先寻摸了根结实点的树棍，把坟冢周围的杂草干树叶清理一遍。 一边清理，一边跟老爷子和老太太，絮叨着秀春教他说的话，以及家里这段时日来的变化。 等到家里的事都交待的差不多了。 吴巍把纸钱一分为三，挨个地用打火机点燃。 看着冲天的火光，骤然而起，吴巍挨个磕头祭拜。 边磕头边跟老爷子保证，等来年给他们换个富丽堂皇的‘大房子’。 最后再把贡菜挨个地进贡一些，便果断收拾东西，打道回府。 毕竟乔玉燕和曦春，还在家里等着呢。 一路脚步不停地回到篱笆院。 秀春已经把行李都绑好了，不仅把曦春要带的，绑在了自己的二八大杠上。 还把乔玉燕的被褥也一并绑在后头。 以至于乔玉燕那二六坤车上，空空如也。 只有她身上背的一个包。 好好好，这么帮忙是吧？ 乔玉燕似乎看出来了，连忙解释道：“吴巍哥，我本来打算这边多少留点的。可秀春不让，非要都绑到你车上。” “要不然，一会叫曦春坐我车吧。” 有了这话，吴巍心里顿时平衡多了，“不用，曦春还是坐我车。” 可惜曦春这丫头，光顾着学习，到现在还不会骑车。 当然，也怪当初去县里上学前，自家没有学车的条件。 一来二去的，就耽误下来。 否则让曦春骑那辆坤车，乔玉燕坐自己车，才是最好的帮忙。 吴巍回屋喝了口水，转身出来道：“走吧，天色不早了。” 就算曦春不急，乔玉燕也该急了。 片刻后，二八大杠和二六坤车并驾齐驱地上路了。 乔玉燕车子轻快了，心情也跟着飞扬起来。 以至于以前觉着漫长的路程，今天不知不觉间就到了。 骑到学校门口下车的时候，乔玉燕依旧意犹未尽。 跟看门大爷打了上招呼，吴巍得以推车直入。 看门大爷仔细一瞧，这不上回那个深藏不露的小子么？ 他竟然又来了！ 吴巍蹬到女生宿舍楼下，刚解下行李，准备帮幺妹送上去。 曦春却推着他道：“你快帮玉燕姐送到宿舍去吧。” 这丫头，真懂事。 好在她行李确实不多，只有些大米和干粮。 至于厚棉褥子，上周就让熊辉送过来了。 “等等，”吴巍叫住曦春，从兜里抽出一张大团结道：“想吃什么就买，别舍不得。” 曦春却还扭捏：“三姐给过我生活费了。” “拿着，这是二哥给你的。” 第88章 发达靠父亲，无能怪老婆 目送着曦春进了女生宿舍。 吴巍这才骑上二八大杠，跟着乔玉燕，直奔教师宿舍楼。 终于有了单独说话的机会，吴巍的话题，却也没离开幺妹曦春。 “曦春这孩子，自打开学后，人就闷了很多。” “没事的，吴巍哥。好学生一开学，就会进入一种状态。” 乔玉燕解释道：“不是有句话叫，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么？” 吴巍疑惑道：“她是这种状态？” 乔玉燕也不多说，只说道：“放心吧，吴巍哥，我会盯着她的。” 说话间，二人抵达教师宿舍楼楼下。 吴巍在楼下解着行李。 乔玉燕已经匆匆地上楼打前站了。 免得室友马佳佳在屋里衣不蔽体，素面朝天的，污了吴巍哥的眼睛。 好在马佳佳没有这般放飞。 但她又在洗头，弄得屋里地面上全是脏水。 吴巍扛着行李被褥上楼的时候。 就见马佳佳提溜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道：“哟，吴老板又来啦？” 吴巍笑呵呵地打了声招呼：“马老师。” 随即帮乔玉燕把加厚的被褥放到床上，然后就果断退出门外去。 分寸感拿捏的死死的。 饶是如此，马佳佳也没放过他。 笑着跟出来道：“吴老板，你可知道，乔老师在咱们学校可受欢迎了。” “不仅有很多帅气的男老师递情书，还有教导主任给介绍的年轻科长呢……” 话到这里，就被乔玉燕打断道：“马！佳！佳！” 吴巍笑了笑。 其他帅气的男老师，他不清楚。 可这位号称前途无限的年轻科长郝勇，吴巍可是清楚的狠。 前世乔老师在他跟前，可没少吐槽这个男人。 看似年纪轻轻就当了科长，前途无量，结果嫁过去之后才知道。 竟是靠着处级父亲的退位让贤，交换得来的。 后来的发展，可想而知。 到退休时还是科长，甚至于旁人退休前还能升一级的待遇，他都没享受到。 到头来，还怪到乔玉燕头上。 说她不够旺夫。 自打她嫁过来，自己的事业就停滞不前了。 吴巍这一愣神，乔玉燕以为他往心里去了。 当即就跟出来道：“吴巍哥，你忙到现在没吃饭，我请你吃碗面吧。” 这本是应有之意，吴巍也没多想。 结果马佳佳突然打断道：“玉燕，你哪有时间了？一会晚自习就开始了。” 既然如此，吴巍果断道：“下回吧，这回先记着。” 说完，就转身下楼，免得乔玉燕左右为难。 离开北仑中学时，门口确实有好几家面馆还在营业。 可如今乔玉燕不在，吴巍一个人吃面，确实没啥意思。 干脆蹬上二八大杠直奔八一路小院。 二八大杠怼到小院门口，正撵上杨巧巧捧着书本出来，准备去隔壁小院。 见到吴巍出现，杨巧巧惊喜得怀里兔子都要蹦出来了。 “你还没吃饭吧？我给你下面吃，卧俩鸡蛋，切段腊肠。” “等等，我先跟赵奶奶说一声先。” 不多时，一碗热腾腾的香肠鸡蛋面，就端到吴巍手上了。 吴巍转手就要放到八仙桌上。 结果这八仙桌刚上过新漆不久，巧巧怕烫了漆面，连忙拉过杯垫。 吴巍腾出手来，就见杨巧巧一脸期待地坐在对面。 什么也不做，就这般满心满眼地看着自己。 看得吴巍不由失笑道：“昨晚不是刚来过么？怎么这么看着我？” 杨巧巧只是傻傻地摇摇头，什么也不说。 吴巍只好逗她说些别的话道：“最近跟赵老太都学些什么了？国库券了解么？” 杨巧巧果然直点头：“国库券我知道，一种国家向老百姓借钱的债券……” 看着杨巧巧滔滔不绝、神采飞扬的样子，吴巍开始有些相信，赵老太这个全国劳模的实力了。 旁的不说，起码懂得真多！ 等到杨巧巧说完，吴巍直接把身上的小一千块钱掏出来道：“这钱你收着。” 杨巧巧接过来，麻溜地点完。 俩眼滴溜溜地一转，便心算出来道：“加上之前你卖古董家具的存款，以及后续零零碎碎往家拿的，刚过6000块。” 吴巍点点头：“你且放好了。将来这钱，都要拿去投资国库券。” 杨巧巧精神一振：“那我多跟赵奶奶学学国库券这块。” 吴巍三下五除二地秃噜完剩余的面条，起身一抹嘴道：“我走了，你快过去吧，赵老太该等急了。” 半个多钟头后，吴巍顶着寒风回到篱笆院。 打眼一瞧，好家伙，堂屋里奢侈地亮着灯不说。 里头还济济一堂的，吾泱泱地全是人。 心下不由暗自庆幸，得亏今晚是回来了。 否则，自己夜不归宿的事，明天就能传遍十里八乡。 吴巍在院子里刚支好车子，就见五队的马金宝，迎出来。 操着一口磁性的嗓音，一说话就有点胸腔共鸣的意味道：“吴师傅，听马玲一说，俺立马把马海涛这小子，给你拎过来了。” “今后你就当他是你儿子，想怎么使唤就怎么使唤。” “他要不听话，你只管打。” “打死了，算我的！” 吴巍连忙散根烟过道：“老马，不至于，不至于，收个徒而已。” 一听这话，马金宝直接顺杆往上爬：“这么说，你是认他这个徒弟了？” 吴巍点头：“只要你同意，这小子今后就跟我做事。” 马金宝一拍大腿：“俺同意，俺当然同意了！” 说完就冲身后吆喝道：“小涛，过来给你师父磕头。” 吴巍打眼一瞧，马海涛这小子，今年才十六，就长到跟自己个差不多高了。 跪下之后，脑门都顶到他爹肩膀头那么高。 前世两年后他拜师入门，也是这般人高马大。 咣的一声磕完头，吴巍连忙伸手把人扶起来，还没开口。 就听马金宝续道：“吴师傅，今天事发仓促，也没什么准备。就提了两条大鱼来！” “但你放心，孩子的拜师礼，该怎么办就怎么办。给俺点时间，容俺准备准备。” 吴巍连忙道：“老马，别费心了。孩子跟着走正道，才是正经。” 马金宝却坚定道：“那不行，吴师傅，礼不可废！” 第89章 苦是吃不完，没必要赶早 马金宝说得斩钉截铁，信誓旦旦的。 吴巍本想着，一切从简的。 可一看这后面堂屋里，还有一屋子人眼巴巴地等着把好大儿交给自己。 这收谁，不收谁的。 没个标准，没个门槛的话，还真是个问题。 尤其是李小琴的父亲李会计，把他那個不成器的儿子李小伟也带过来了。 这个龟儿子，上辈子就是个坑老子、坑姐姐的货。 这辈子转投自己门下，就能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吴巍可不觉得，自己有这个本事。 他开口说收徒，只是想把上辈子那几个知根知底的徒弟，提前招过来罢了。 如今看来，还是有些草率了。 李会计一瞧马金宝说完了，立马越众而出，抢在前头。 “吴师傅，马金宝说得没错，礼不可废。小伟这孩子，你看？” 吴巍看了一眼李小伟那个头道：“李会计，打灰砌墙的瓦匠，那毕竟是吃苦受累的活儿。小伟这还没成年，个头也不够，你就忍心把他送来吃苦？” 李会计还待再说。 就被吴巍进一步打断道：“这样，李会计，你先把人带回去。让他先长两年个儿再说，苦是吃不完的，没必要上杆子这么早。” 李会计果然动摇了，吴巍赌对了。 子不教，父之过。 前世李小伟能成那般的混世魔王，李会计怕是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说通了李会计，后面其他人，便也一通百通。 很多人慕名而来，都是带着好大儿，来跟吴巍吃香喝辣的。 哪想到吴巍能直接把吃苦受罪挂在嘴边。 一点体面都不粉饰地直说？ 打发走众人，院子里也清净下来。 堂屋里的烟酒糖果，乃至院子里拴着腿的公鸡母鸡，全都随着这帮人离开了。 最后只剩下两条十来斤的大青鱼。 在水缸边的木盆里，胡乱蹿腾，水花四溅。 秀春抄起水瓢，给鱼儿多加了瓢水：“二哥，等明天你收徒的消息传出去，怕是会来更多的人。” 吴巍掐灭手头的烟蒂，庆幸道：“要是过两年再收徒，怕是来人会更多。” 秀春一怔，二哥这话乍一听没错。 但实际上，那得建立在二哥日后名头越来越响的基础上。 “啊，对对对。” 秀春忙不迭地点头，主打一个情绪价值拉满。 转天一早，天刚蒙蒙亮。 吴巍就听到院子里头，传来扫地打水的声音。 三妹秀春起得早不假，可一般不会趁着天没亮，就扫地。 那样黑灯瞎火的，啥也看不见，扫个什么劲？ 披上外套出门一看，果不其然。 扫地的不是秀春，而是刚收的大徒弟马海涛。 见到吴巍出来，马海涛立马放了扫帚道：“师父，俺给你打水去。” 吴巍连忙叫住对方，我自己有手有脚的，叫你打什么水。 “海涛啊，跟我这没那么多规矩。真想学本事的话，一会跟我上县里去。” 马海涛果然不傻，只是有些嗡里嗡气。 “上县里，是不是得骑车？那俺回去把俺爹那车骑上。” 吴巍扬扬手，“去吧。” 不多时，马海涛去而复返。 不仅骑来了一辆半新的二八大杠，还顺路稍来了扎着两条麻花辫的马玲。 一下车，马玲便两颊红红地冲着吴巍鞠躬。 “吴巍哥，谢谢伱收我弟为徒。” 在马玲看来，吴巍连李会计的儿子都没收，却收了自家弟弟。 简直给了她天大的面子。 鞠躬道谢，那是最起码的。必要的时候…… 相比之下，独自骑车过来的李小琴，脸上就没那么好看了。 吴巍不便多说，只跟三妹秀春交换个眼神。 他相信，秀春能处理好这善后事宜。 随即推出二八大杠，带着马海涛，一并骑车奔县里。 半路上，迎面遇上赶往篱笆院的熊辉。 仨人靠边，吴巍也趁机介绍了马海涛。 熊辉对谁都是热情扑面，倒是把马海涛惊得不轻。 回过头来，就对吴巍道：“二哥，干脆你把我也收了得了。” 吴巍绷着脸点点头：“能啊！但那样一来，你就别想娶秀春了，差辈儿。” “那算了，那算了。”熊辉连连道：“对了，二哥，我这边想要换国库券的，大约有千把块了。他们都着急年跟前用钱，你看什么时候合适？” 这是正事。 吴巍自然正色起来道：“那就这两天，你把人带到八一路旁边那小公园。” 说完，还叮嘱了一句：“千万别往小院带。” 熊辉是知道八一路小院的存在。 吴巍这么做，也是为了以防万一。 毕竟这年头，倒腾国库券没有政策的支持，还是有些风险在的。 即便到了88年4月之后，上头允许国库券流通，依旧有不少下乡收购国库券的人，被逮捕收押了。 所以这界限就很模糊。 摊上了算倒霉，没摊上就算万幸。 小心点，总归是没错的。 说完正事，二人各自分开。 今儿三妹秀春要出门采购软包的材料，熊辉少不得要跟着保驾护航。 到了肉联厂工地上。 乔五爷一看到马海涛，就忍不住责怪吴巍道：“你想收徒弟，你不早说？” 吴巍当即领着马海涛给师父和乔四爷见礼：“叫师祖，师叔祖。” 马海涛心花怒放。 村里的乔四爷和乔五爷，那德高望重的，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别说叫声师祖了，就算叫声爷爷，他也乐意。 果然叫过之后。 乔五爷顺气多了，再看向马海涛，心情也平和多了：“你眼光不错，这小子身板结实，有点底子。” 乔四爷点点头，话锋一转道：“听说李会计把他家那混世魔王也带去了？” 一说起这事，吴巍就忍不住嗦了嗦牙花子道：“可不？我好不容易，才给哄回去。” 乔四爷笑道：“你没哄好！昨晚爷俩又带礼去找三哥了，我听得真真的。” “说是，不仅想让你收下他儿子为徒，而且将来尽量别让他吃太多苦。” “啊？”吴巍愕然道：“师父，四爷，你俩可得帮我想个辙，推掉这个混世魔王。” 乔五爷思忖道：“李会计这个人还是没说的，但他那儿子，确实带不动。你且容我想想！” 第90章 长得不咋地，想得倒挺美 大树底下好乘凉。 背靠着四爷和五爷这两尊大佛，吴巍该撂挑子时，从来都是毫不犹豫。 尤其是这种村里人情层面的污糟事，吴巍从来不跟他俩客气。 上回巧巧的事，如此。 如今李小伟的事，同样如此。 丢完之后，吴巍给二人续了根华子。 转身叫上马海涛道：“走，带你找点活干去。” 出了工棚，吴巍带上马海涛，直接到工地上找到大师兄何强。 递了一根烟过去，吩咐马海涛道：“叫大师叔。” 马海涛老老实实地迎着何强的打量目光，叫了声：“大师叔好。” 何强叼上华子笑道：“你收个徒弟，搞得全村人都知道了。都有人拜托到我这儿来了！” 吴巍打着火，递过去，却没接这话茬道：“他们居然有脸，放着你这个好师父不拜？” “你小子！”何强笑骂道；“拿我开涮是吧？” “我哪敢？” “行了，人放我这儿吧！”何强吐出一口烟圈，冲远处努努嘴道：“厂花来找你了。” 吴巍回头一看，厂花小王就站在不远处，朝这边张望。 不管是不是真来找自己的，他作为这边的负责人，也该过去打问打问。 看着吴巍离开的背影。 马海涛不解地问：“大师叔，厂花为什么来找我师父？” 何强随口道：“找你师父算什么？指不定将来就成伱师娘了！” “啊？” “怎么，你小子还不乐意了？人家可都是吃商品粮的城里人。” “俺不是这个意思，大师叔。俺是想，师父娶城里师娘，俺是不是能顺溜娶個城里媳妇！” “你小子长得不咋地，想得倒挺美！去，干活去。” “哦。” 吴巍离开工地，仗着身高腿长，几步路的功夫，就来到厂花小王身边。 王婧顿觉一股子压迫感，扑面而来。 见过吴巍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每回都挥之不去这种感觉。 以至于说话，都紧紧张张的，带着莫名的刺激。 “你上回说的国库券兑换那事，是不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 “办公室姐妹们凑了一下，足足有七八百，你这边换的过来么？” “最多五折，三四百块钱，没问题。” “我是说五折兑换后，价值七八百。” “这样啊，也没问题。” 一听这话，王婧便迫不及待地从裤兜里掏出一沓子国库券。 抬手就要塞到吴巍的裤兜里，生怕被人瞧见似的。 可裤兜子距离那地方那么近，哪能随便让姑娘家家往里揣。 吴巍一把握住对方的小手，突兀之余，笑着解释道：“我得点点。” “那你快点。” 片刻后，直到王婧的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 吴巍终于数完了：“一共是1590块，作价795块。今晚就去给你换，明天给你。” 王婧不疑有他，因为吴巍本来标榜的就是中间商，帮忙兑换。 “嗯，那我走了。” 回工棚的路上，吴巍忍不住琢磨。 国库券收购，只开王婧和熊辉这两条路子的话，会不会太慢了点？ 现在账上是只有6000快不假。 可等到年底，厂房工程一竣工，起码几万块进账。 不能让这些钱，白白躺在账上过年。 转眼到了中午，吴巍正准备陪四爷和五爷到二食堂吃饭。 就见门卫小龚屁颠颠地跑来：“吴老板，门口有人找。” 吴巍看了俩长辈一眼。 却被师父呛到：“看我们干什么？赶紧去呗。” 吴巍连忙跟着小龚去了，一到门口，发现那颀长高挑的背影除了乔玉燕，还能有谁？ 立马把兜里还剩的半包华子，塞给了小龚。 是个有眼力见的小伙子，该赏。 小龚一看，是华子，惊喜之余，心照不宣。 吴巍快步走出厂门，迎上乔玉燕，就见对方俩手空空。 不止俩手空空，而且连车子上也空空如也。 不由问道：“你怎么来了，玉燕？” 乔玉燕欣然道：“吴巍哥，我来请你吃面。” 一听这话，吴巍顿时就明白了。 “好好好，我回去推车子。” 说完，刚要转身，就被乔玉燕一把拉住道：“你骑车带我吧。” 吴巍稍一迟疑，“也行。” 于是下一刻，吴巍蜷在二流坤车上，任由乔玉燕斜坐后座，右手揽过自己的腰身。 手臂自然而然地垫到了自己的兜上。 “吴巍哥，你兜里什么东西，鼓鼓囊囊的？” “我刚收的国库券。” “你收那东西干什么？听说我们学校每年都会摊销，但老师们都不愿买。” “这东西，长远来看，其实是个好东西。” “那我帮你问问，说不定其他老师也有想卖的。” 饶是吴巍想要多收快收，却也没让乔玉燕冒这个险：“不用了。” 但乔玉燕心里，却坚定地要回去问问。 因为那样，就有更多的由头，来找吴巍哥了。 二六坤车晃晃悠悠地，总算是晃回了县中门口。 吃碗面而已，非要回到县中门口吃。 但乔玉燕坚持，吴巍也就听之任之了。 反正他一个大老粗，在哪儿都能吃得下。 尤其是饭店时的学校门口，几家面馆，座无虚席，全是学校的师生。 乔玉燕都不在乎，自己有什么好在乎的。 吴巍要了一碗腰花面，老板看着乔玉燕的面上，特地多给了不少腰花。 浇上两勺辣椒油一拌，吃起来那叫一个香。 身边不时有学生跟乔玉燕打招呼，都丝毫不影响吴巍的狼吞虎咽。 但乔玉燕吃得很慢，她生怕面吃完了，眼前的人就跑了。 所以能有多磨蹭就多磨蹭。 片刻后，店里人渐渐少了，碗里的面条也渐渐变少。 乔玉燕便开始边吃边聊道：“吴巍哥，听天气预报说，未来一周要下雪了，会不会耽误厂房的工期？” 吴巍眉头一皱：“多少都会耽误点的。” “那怎么办？” “没关系，有师父和四爷在，误不了大事。” “那你也要小心着点，别让建筑站的人看了笑话。” 按照经验，北仑的第一场雪，气温还没来得及降下来。 通常是来得也快，去得也快。 误不了大事。 但耽误几天工期，是难免的。 好在目前厂房进度本来就偏快些，问题倒也不大。 第91章 这样的男人，谁能不喜欢？ 傍晚，八一路小公园。 吴巍看着里头四处攒动的人头，才发现自己有些失策。 大晚上的，这人是一点儿都不少。 出双入对的小年轻，占据长椅，抱着互啃的，这是恋爱一族。 神神叨叨的一群人，占据着凉亭，念念有词的，这是气功一族。 伴随着来回溜达，对这一切熟视无睹的，这是健身一族。 可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好在加快步伐走起来，跟上健身一族的脚步，倒也没那么碍眼。 不多时，熊辉出现，身后跟着三五张生面孔。 一个个的脸上，全都紧张得跟地下党接头似的。 吴巍只能把人往僻静处带带，再开始一手交钱，一手交券。 不过熊辉说的千把块，果真就是千把块国库券。 吴巍付了不到五百块现钱，就收完了。 人皆散去，吴巍转手给熊辉塞了两包烟道：“天冷，早点回去。” 熊辉却还要把烟推回来道：“哥，这烟我不能要。” “放心，”吴巍拍拍熊辉的肩膀道：“我不跟秀春说。” 转天11月18日，天果然如预报般阴沉下来。 吴巍带着现钱来到肉联厂，往王婧手里一交。 激动得厂花俩眼直冒光，连带着看向吴巍的眼神都拉丝了。 高大帅气，英武不凡，又能成事。 这样的男人，谁不喜欢？ 吴巍笑道：“你看我干什么？好好点点，过时我可不认。” 王婧这才收回眼神，略显笨拙地点起来。 这不点不知道，点起来才发现。 她点的比吴巍慢多了。 但吴巍丝毫没有催，甚至连根烟都没点，耐住性子等到最后。 “嗯，正好。” 收起现钱，王婧追问道：“如果再有人找我，你还收么？” 吴巍理所当然地道：“收，当然收了。有多少收多少。” 事实上，吴巍一直觉得，偌大个肉联厂。 需要兑换的国库券，不该只有这么一丁点。 “除了收收国库券之外，厂里面有什么关于工程方面的消息，你要多帮我留意。” 得了准信，王婧回去的步伐都欢快起来。 至于厂里的消息，不过是顺水人情，捎带手的事。 跟谁讲不是讲呀！ 回到工地上，乔四爷跟乔五爷蹲在一块，抬首望天。 显然是在忧心天气的事。 吴巍给俩长辈各递上一根华子，挨着一道蹲下来。 就听乔五爷说道：“这雪一旦落下来，对咱们这厂房工程倒是影响不大。” “可你在城里头的零零星星小工程，怕是要彻底没了。” 这倒是实话，经验之谈。 但凡能拖到现在的，那都是不着急的。 一旦下雪，必然会推到年后，静待春暖花开。 吴巍点点头，“到时候就只能看看，能不能多接几套豪华家具了。” 一听这话，乔四爷当即来劲了。 “两個科长家都找你定做家具，肉联厂其他职工，就不动心吗？” “动心归动心，但她们肯定要看到现货，才会决定下单。毕竟咱们的家具定价不低。” 乔四爷啧啧道：“要不说，你小子心也是真黑，敢要五成的利润！” 其实吴巍只要了四成。 只是当初他估算成本的时候，估得有些粗略。 如今被乔四爷落实到每个环节上，竟多出一成利润的空间来。 不等吴巍回话。 乔五爷就忍不住护短道：“说到底，还不是为了给伱们找点活干？你倒还挑上理了！” 接着就话题一转道：“李小伟的事，你不用担心了。李会计被三哥做通了工作，准备过两年送儿子去当兵。” 吴巍一愣，原来李会计送儿子去当兵，是老支书的建议。 可惜别人当兵跟换了个人似的。 但李小伟还是那个死样。 不仅没有丝毫长进，反而更加变本加厉、吊儿郎当了。 不过只要别来祸害自己，吴巍管他去哪儿，爱咋咋地。 倒是老支书帮这个忙，得表示表示：“等回头，我给乔支书送两瓶酒过去。” 结果乔五爷不让道：“别，什么都别送。万一让李会计知道，心里难免多想。” 吴巍一咂摸，“行，那就等过年再说。” 下工后，回到八一路小院。 一进门，就瞧见杨巧巧蹲在枣树下，撅着大磨盘，在给煤球炉生火。 吴巍顿时食指大动。 昨儿吃了那么多腰花，后劲忒大，以至于昨晚都没睡踏实。 今晚必须把这后劲给卸了。 推车进屋，把院门一关。 吴巍就忍不住上下其手，弄得杨巧巧媚眼如丝地瘫软下来道：“要不今晚别走了？” 谁能忍心拒绝这样的要求？ “就听你的！” 吴巍畅快之余，手掌已经从毛衣下摆伸了进去。 结果却被杨巧巧气喘吁吁地按住道：“是赵奶奶想见你！” “哦？”吴巍心里一动，手上停了下来。 该来的终于来了？ 原以为这一面，最快也要等到年后。 没想到赵老太这就等不及了。 吴巍抽出手来，静静地揽住杨巧巧的纤腰道：“那就见见，不管怎么说，她于你都有提携再造之恩。” 晚饭，杨巧巧红烧了半条青鱼。 昨儿吴巍打家里带来的。 这青鱼看似个头不小，实则很难做得美味。 其中最难处理的，便是那土腥味。 没想到，经巧巧妙手一调制，吴巍嗅了半天，愣是没闻道一丝一毫的土腥味。 连带着胃口大开，直接就着鱼肉，连下了两大碗米饭。 吃饱喝足，趁着杨巧巧地刷锅洗碗的功夫。 吴巍到水房洗漱一番，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而后换了身干净衣裳。 头回去见赵老太，绝不能给巧巧丢人。 等到巧巧忙完回来一看，顺手替他整理衣领的同时，双眸中尽是感动之色。 眼看着就要掉小珍珠了，却被吴巍一拍磨盘道。 “忙完了，咱就走吧！等见完赵老太回来，还得推磨呢！” 这急吼吼的小玩笑，总让杨巧巧羞怯的同时，忘掉所有的不快。 杨巧巧噗嗤一笑：“知道啦，马上就好。” 说着脱下围裙，回屋悉悉索索一阵子忙活。 再出来时，整个人都让吴巍眼前一亮。 看来今晚不仅得推磨，还得欢乐开怀啊！ 第92章 谁上谁的当？一本糊涂账！ 看着吴巍的反应，杨巧巧格外满意。 这俩贴身小物件的钱，果然没白花，虽然它真的很贵。 满意之余，自信地挽上吴巍的臂膀道：“走吧。” 吴巍回过神来，感受到手肘处传来的美妙触感，格外心痒难耐。 这个小女人，是越来越撩人了。 吃得肚滚溜圆的小灰，不明就里，屁颠颠地跟在二人身后。 结果到了门口，被杨巧巧一脚踢了回来。 小灰急赤白脸地哀嚎几声，仿佛受了多大伤害似的。 却也只能听见大门咣当一声关上，接着落了锁。 锁了门的吴巍和杨巧巧，抬脚便到了隔壁赵老太的门口。 虽然搬过来小半年了，吴巍还是头一回登孤寡老太太的门。 但好在杨巧巧轻车熟路。 看着院门虚掩着，便直接推门进来。 小院不大，却灯火通明。 似乎是赵老太提前把门头灯、廊灯以及正房的白炽灯全都打开了。 加之她跟吴巍一样，特地换了一身格外素净的衣裳。 吴巍忽然之间，感觉到和这老太太之间，有一股子心照不宣的默契在流动。 与此同时，赵老太也看到了吴巍的干净整洁的装扮。 和平时从门缝中瞧见的灰头土脸，大不相同。 赵老太头一回发现，这个乡下来的泥腿子，竟也有气宇轩昂的一面。 关键是他把杨巧巧养在这里，没名没分的。 见到自己，却没丝毫的偷偷摸摸，见不得人。 反而光明正大，坦坦荡荡。 怪不得巧巧这丫头，对他这般死心塌地。 宁愿身处漩涡之中，也不愿离开半步。 现在为了巧巧的未来，只能从她这个小男人身上入手了。 “赵奶奶好，我是吴巍。” 赵老太点点头：“你很不错，小吴。” 随即吩咐杨巧巧道：“给我们倒杯水，你就进屋看账本吧。” 接着趁着杨巧巧倒水的功夫，赵老太指着小院东边的石桌道：“小吴，方便的话，我们就在院子里谈。” 吴巍眉头一挑，这是打开天窗说亮话的意思么？ 于是欣然道：“我都行。” 立冬后的夜晚，小院里有几丝清冷的味道。 但吴巍客随主便，倒是别有一份轻松的感觉。 直到杨巧巧端来两杯茶水，飘着茉莉花的香气，又留恋地看了吴巍一眼，才在赵老太的轻哼之中，回到西厢，关起房门。 耳听着杨巧巧进了屋，赵老太直接就开门见山了。 “小吴，你打算让巧巧一直做小工么？” 吴巍失笑道：“老太太这说得哪儿话？巧巧跟您学了这么久的会计，一直做小工，多屈才？我倒是想让她做我的总账会计，可她不乐意。” 冷不防赵老太却看不上这点道：“充其量你现在也就是個包工头，能有几本账，需要劳动巧巧这么一个有天赋的丫头在身边代劳？” “说到底，你不过是把她拴在身边罢了！” 这话就有些诛心了。 吴巍收起笑容道：“老太太，我可没那么狭隘。” “我让巧巧做总账会计，是因为我倾尽全力只能做到这点，而不是我有所保留。” “将来有一天，我有能力把公司开到外地，我一定第一时间把巧巧调过去，让她离开这个伤心地，重新开始全新的生活。” 赵老太闻言一喜，暗自满意。 满意之余，却又忍不住心里一突。 虽说这小子是话赶话说到这里的，但却总让她感觉，一切太顺了。 但来不及细想。 赵老太紧跟着续道：“那好，现在我在上海那边有个关系，打算把巧巧安排过去，你不会反对吧？” 吴巍这时候反对，就等于打自己的脸。 但是他也没有马上答应下来。 因为他也意识到，如果答应得太快，被老太太察觉出来，会不会适得其反？ 所以吴巍保持着沉默。 沉默之余，就听赵老太语重心长地道：“我跟巧巧，一见如故。” “听说了她的身世，我更是格外心疼她。” “我这辈子无儿无女的，这段时间，有她承欢膝下，弥补了我不少的遗憾。” “说到底，我比伱更舍不得送她离开。” “但是她这孩子，学会计有天赋，进步很快。” “我也想着给她送到本地的夜大进修，可本地的水平也就那样。” “她即便念了，也未必能有多大的助益。” “反倒不如到上海那边，系统地进修一下。” “一来离开这个伤心地，告别过去；二来在更广阔的天地里，她的未来才有更多的可能。” 听着赵老太絮絮叨叨地说了这么多。 吴巍缓缓地点了点头。 在他的选项里，要么送巧巧去省城，要么送她去上海。 如今赵老太，倒是一步到位了。 而且倒腾国库券这事，至少得倒腾个一年半载的。 吴巍也需要有个人在上海那边，通报行情，助他获得第一手信息。 更进一步，假以时日。 他带着手下的施工队奔赴上海成立公司，也不是不可能。 毕竟总在一个小县城里，跟建筑站的人马，在一个猪食槽里拱食吃，也不是个事。 所以把巧巧送到上海，不是结束。 而是新的开始。 回过神来，吴巍终于表态道：“你说得对，老太太。” “既然这样，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 “都听你的。” 吴巍说完，径自掏出一根华子，默默地点上。 直到吐出第一口烟圈，才冲赵老太解释道：“对不住，烟瘾犯了。” 透过缭绕的烟雾，赵老太察觉到了这个年轻人的转变。 自己是着了他的道不假，可他舍不得巧巧也是真。 他能在感情和理智之间保持克制，将来前途怕是不可限量。 与此同时。 透过西厢窗户，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杨巧巧，早已是泪如雨下。 以至于看完账本，回到自家小院时，依旧神思不属。 片刻后，她推开缠着腿的小灰，关门落锁。 大步流星地直奔堂屋东厢，推门一看，竟然没人！ 错愕之余，冷不防被人从身后，一把拦腰抱起。 “让我瞧瞧，这怀里究竟藏了什么！” 杨巧巧嘤咛一声，紧紧抱住吴巍，再不松开。 第93章 劳模的高徒，这就叫专业！ 当晚的八一路小院。 梦想照进现实，吴巍推了一整晚的磨。 离别在即，一向羞涩的杨巧巧，愈发地放开自己。 连带着激发起吴巍总想站起来蹬的野性。 可怜几个月的小灰，在窗台外面听了一晚上。 总觉着这俩个主人打得凶狠，却又乐此不彼的。 它狗小声弱的，只能时不时地冲天嚎几声，然后作罢。 好在这战斗的声音，直到天亮，终于销声匿迹。 小灰夹着尾巴，脑袋埋在身子里，这才沉沉睡去。 转眼间，一周倏忽而过。 11月25日，宋家小洋楼结束了最后的修修补补，终于竣工了。 只可惜，相比于唐家收房那天的风和日丽，最近这天气总是阴沉沉的。 好在，尽管天公不作美。 但丝毫不影响宋科长俩口子收房的心情。 尤其是姜燕，看着梦想中的小洋楼，从图纸变为现实。 那种发自内心的喜悦，简直比老宋重振雄风，还要令人心花怒放。 尤其是上了二楼之后，踩在木地板上那颇具质感的声音。 令人仿佛生活在张爱玲的小说中一样，身临其境。 一圈转悠下来，姜燕当着宋科长的面道：“吴师傅，这栋小洋楼，简直就是我的梦中情楼，我非常满意。这段时间，辛苦你和众位师傅了。” 宋科长却眉头一皱：“青楼？” 这打破雅兴的不合时宜，当即挨了姜燕一脚道：“你没少去吧？” 眼看着俩口子要掐起来。 吴巍连忙打断道：“宋科长，是梦中情楼，情人的情。” 感激于吴巍的适时搭救，宋科长当即抓住机会道：“既然你满意，那我跟吴师傅把账结一下。” 结账是大事。 姜燕自然没有理由，对自家丈夫不依不饶的。 宋科长得以抽身，跟着吴巍来到楼外，就见左邻右舍来了不少人。 全都冲着他拱手道贺道：“宋科长，恭喜恭喜啊！” 宋科长连连颔首应付过去：“大家进去看，随便看。” 终于，一拨人全都涌入楼内。 宋科长这才拽着吴巍来到院外，拉开上海牌手提包，先掏出一沓子厚厚的大团结。 数也不数地直接递过来，显然在家就准备好了。 吴巍接过钱，直接冲不远处的杨巧巧一招手。 杨巧巧还没瞧见，陪她聊天的汪婶看见了，提醒道：“吴老板叫你呢。” 等到杨巧巧来到近前，吴巍转手把钱交到她手里。 杨巧巧接过大团结，纤指微动，点的飞快。 看得宋科长俩金鱼眼都要瞪出来道：“这就叫专业啊！” 吴巍一脸得意：“那必须的，全国劳模的高徒，厉害着呢。” 宋科长啧啧之余，又从手提包中掏出两条华子来。 “吴师傅，小洋楼这事，我感谢你。里头那些家具，还得麻烦你多费费心。” “伱不知道，让家里那婆娘满意，能省我多少事！” 听着这中年男人吐露的心声，吴巍只是哈哈一笑，并不太能体会。 毕竟这一周以来，他都住在八一路小院。 每天乐此不彼地推磨耕田的，也没觉着有什么力不从心的。 “好说，宋科长，包我身上。” 这话似乎有些歧义，但宋科长根本没放在心上。 收了宋科长的两条华子，意味着先前唐科长家送的两条烟也不用退了。 雨露均沾嘛。 吴巍很懂得端碗的。 紧接着，杨巧巧手上的钱也点完了。 “点了三遍，一共5500块，没错。” 宋科长闻言起身道：“那好，你们忙，我进楼里瞧瞧。” 吴巍跟着起身，却没动弹。 等到宋科长进了院门，这才重新蹲下来，冲着不远处做在车坐垫上的翟科等人一招手道：“发工钱了。” 翟科，张师傅，老曾，汪婶等人，立马屁颠颠地簇拥过来。 一个個喜滋滋的，溢于言表。 账目头天晚上就由巧巧核算好了，如今钱款在手，经她之手发出去。 吴巍是一百个放心。 刚发完工钱，程老板就坐在一辆大解放上，怼到了小院门口。 吴巍起身相迎道：“今天没打你电话，也来了吗？” 程老板打副驾上下来，一边招呼司机和后面车斗里的人，下车搬运脚手架。 一边将两条烟塞给吴巍道：“吴老板，一点小意思，别嫌少啦。” 吴巍笑道：“敢情上回叫你不来，就是怕多带两条烟给我？” 理差不多是这个理。 但程老板，也断然不会傻到当场承认的程度。 二人边说边走到杨巧巧身边。 程老板从杨巧巧手里接过唐宋两家的材料尾款，又对杨巧巧道了句感谢。 回过头来，程老板不忘问起道：“吴老板，据我所知，肉联厂的厂房也快要封顶了吧？” 都是聪明人。 一听这话，吴巍自然知道程老板的意思。 当下实话实说道：“最近什么天气你也看到了。封顶怕是要推迟几天，你得理解，程老板。” 程老板抬头看天，不得不点头道：“也对，这场大雪，八成是躲不过了。” 感叹之余，“那我先去忙了，有事你说话，吴老板。” 吴巍点点头，又招过四师兄翟科交待道：“明天城北王家的小工程，应该能干个十天左右，之后怕是要闲到过年了。” 翟科却格外知足道：“说实话，能从八月份干到现在，钱又一分不少地落袋为安了，我们已经很知足了。即便后续没活干，也能高高兴兴地过个丰年了。” 吴巍进一步道：“而且厂房那边不缺人手，干不了多久也要完工。” 话未说完，翟科便提前表态道：“我懂，我明白，我不会嚷嚷着去的。” 打发走翟科一行人。 杨巧巧趁机走过来道：“余款2050块，都在这里了。” 吴巍接过余款，哗啦啦地直接点了二十张出来道：“还有你的工钱，你怎么不拿？” 杨巧巧连连摆手：“我工钱没那么多。” “拿着！”吴巍毋庸置疑地道，甚至于看着手头那小2000块，也想一并交给巧巧带回去。 但一想到，他还要去肉联厂一趟，就先留在身上。 “你先回小院，我去厂房那边看看，看完就回。” “嗯，早点回来！” 第94章 只要东西好，他们就买账 吴巍摸了摸，揣在身上那小2000块钱。 这宋家小洋楼，铺了木地板，似乎还没唐家小洋楼的收益高。 但都是因为，把唐家的材料尾款，从宋家的钱款里刨给程老板之后，显得少了而已。 回过神来，自己人已经走了一干二净。 程老板也收拾完脚手架，坐上大解放，呼啸着离开。 吴巍正准备进楼跟主家宋科长和姜燕打个招呼。 就见唐科长的婆娘，小心翼翼地过来，见到他讪讪地点了点头。 吴巍也点头回应，但却什么都没问。 结果唐科长婆娘主动解释道：“当家的，让我来瞧瞧木地板铺出来的效果。” 吴巍驻足，让她先走。 等到她扶着楼梯上了二楼，吴巍这才停留在楼梯口。 等待机会，伺机告别。 可惜今儿过来看房子的左邻右舍，以及亲戚朋友，一点也不比唐家那天少。 尤其是这二楼。 一帮人站在木地板上，反复踩来踩去，都踩出了舞步。 而且乐此不彼。 当然，这帮人也没有白踩。 踩完之后，就对姜燕一番恭维，情绪价值给足。 吴巍看着宋科长俩口子一时抽不开身，只有耐着性子等着。 直到围着姜燕的一众婆娘，忽然提起他们定做的高档家具，该和眼下这个小洋楼有多搭配。 姜燕就随口道：“房子伤筋动骨的，你们不想推翻重盖。但家具你们可以置换一下，起码也能焕然一新。”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当即有人问道：“那现在找吴师傅定做家具，还来得及么？” 话音刚落，就有人注意到了楼梯口默默抽烟的吴巍。 随即一窝蜂地涌过来，七嘴八舌地问这问那。 吴巍猝不及防之下，应接不暇。 只好把人领到院子里，一个個接待应答。 相比于两位科长家里的几乎全套家具置换，这些肉联厂的邻居和亲戚朋友，却只想着换张床，添套沙发，亦或是搞一套组合柜什么的。 全都是散活。 饶是如此，吴巍也不挑不拣，一一应承下来，并且留下了联系方式。 一番忙活下来，已经是半个钟头之后了。 共计接了七八家的订单。 总额加起来，也相当于唐宋两家的家具订单之和了。 这就纯属于意外捡漏了。 回到厂房工地上，乔四爷一听说这事，顿时比吴巍表现得还激动。 激动之余，不由慨叹道：“看来你的定价并不高，只要东西好，他们还真买账。” 乔五爷依旧一幅护犊子的口吻道：“也不瞧瞧，是谁的徒弟！” 这回乔四爷却不让他了，“你别整天徒弟长徒弟短地挂在嘴边，好像他就真成了你徒弟似的。你那四个徒弟，调教十来年了，哪个有他这般本事？” 吴巍连忙撒烟调和，随即把带来的四条烟，留了一条给二位。 结果这二位一瞧，都是华子。 又斩钉截铁地推回来道：“伱可别把我们的嘴抽叼了，将来孬烟抽不了。” “就是，这华子再好，隔三差五地抽一根还行。天天抽，就太败家了。” 吴巍送不出去，正要再送。 就见乔四爷冲他身后努努嘴道：“别犟了，厂花又来找你了！” 吴巍回头一看，还真是多日不见的厂花王婧。 和上回不同，今天的王婧不仅烫了波浪卷，而且穿了牛仔裤，臀和腰一下子就显出来了。 加上上半身的贴身毛衣，该有的全都有了。 果然能进厂办坐班的女孩，没点资本，是不可能的。 吴巍走出工棚，就听伸手的工地上，传来几声长长短短的口哨声。 一回头，马海涛也傻呵呵地，跟着众人傻乐。 吴巍懒得搭理他们，径自走到王婧面前道：“又是兑换国库券，这次有多少？” 这漫不经心的口吻，显然对王婧没抱太大的希望。 毕竟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上回他那么满怀期待，到头来却只兑换了一千多的国库券。 然而王婧并没有计较他的态度，拉过身上斜挎的小包，划拉一声拉开拉链。 让吴巍自己看。 吴巍定睛一看，这回是真不少！ 小看眼前这厂花了。 这姑娘不仅身材上有点东西，而且心思上也同样不简单。 上回之所以那么少，怕是有她投石问路的心思在里头。 自己光顾着失望，倒是没考虑到这一层。 看着吴巍的态度转变，王婧不由得意洋洋地道：“总共一万五千多的国库券，还是五折，你给我7800块就成。” 吴巍拨拉着那一沓沓国库券，顺便清点着数目。 “这都是你们厂里职工的？” 王婧任他拨拉道：“不止是厂里职工的，还有临近过年，不少外面的人，拿这东西作价，来买肉灌香肠过年。” 吴巍心里一动，“那他们作价的折扣更低吧？” 结果王婧不说话了。 吴巍心领神会，就说这姑娘没那么简单。 “行行行，我不多问。五折就五折！” 吴巍当即道：“不过这次数额巨大，现钱你得容我几天时间。” “但你尽管放心，起码这厂房竣工之前，我人指定是跑不了。” 王婧干脆利落地道：“我知道！你跑得了和尚，也跑不了庙。” 这话吴巍一下子茬摸出味来了：“万厂长是你什么人？” 王婧却也不答反问道：“你身后根本没别人，这些国库券都是你收的，对不对？” 吴巍收下国库券，果断道：“好好好，我们谁也别问谁。” 打发走王婧，吴巍带着这么多国库券，也不敢在厂里多留。 当即跟师父打了声招呼，便推上二八大杠，准备先回八一路小院一趟。 结果刚出厂门口，就见一袭滑雪衫的乔玉燕，匆匆跳下车来道：“吴巍哥！” 这真是巧了。 原本打算上车离开的吴巍，只好推着二八大杠迎出去。 这年头的滑雪衫穿起来，要么跟熊猫似的臃肿不堪，叫人戏称为熊猫服。 要么直筒子一般，平平无奇。 偏偏乔玉燕穿起来，竟穿出凹凸有致的效果来。 看来乔老师也是深藏不露之人。 思忖间，走到近前：“你怎么来了？” 随即又补了一句：“现在也不是饭点的。” 第95章 这饼怎么样？看我给你画！ 乔玉燕微微一笑。 随即献宝般地拉开滑雪衫的口袋拉链。 摘下毛茸茸的手套，露出白嫩的纤手，打里头掏出一沓子零零碎碎的国库券。 尽皆交过来道：“总共4130块国库券，你点点。” 吴巍无奈道：“不是让你别问的么？” 乔玉燕却吐了吐香舌道：“是他们求我的，我是在帮他们的忙。” 这丫头，说谎时吐舌头的毛病，到老都没改。 不过看在对方是想帮忙的份上，吴巍没有点破，而且当场掏出钱来，给她结算。 省得她回去之后，总是挂怀，睡不着觉。 结果等他把从宋家结余的尾款全拿出来，加上身上本就揣着的那点零钱。 拢在一起，依旧差了六十多块。 乔玉燕看出来了，当即纤手一挥道：“别掏啦，差的这点我给你补上。” 她刚发了工资，正好足以补上这缺口。 吴巍一想：“也行，赶明儿有钱还你。” 乔玉燕一脸娇嗔道：“还我就完啦？你还得请我看电影！” “行！” “那我走啦！” 吴巍连忙推上车子道：“我送送你。” 毕竟小2000块钱呢，让一个大美女这样揣回去，吴巍还真有些不放心。 一路把乔玉燕护送到校门口，吴巍不忘叮嘱道：“回去尽快把钱兑了，千万别过夜，省的夜长梦多。” 乔玉燕低眉顺眼地道：“知道啦，伱也小心点。” 好家伙，这一幕直接给看门大爷看呆了。 又是上回那个深藏不露的小子！ 教导主任介绍的那位年轻科长跟他相比，究竟差哪儿了？ 想不通，想不通。 离开县中，吴巍径自回了八一路小院。 院门打外头锁着，说明杨巧巧并不在家。 吴巍估摸着又去了隔壁赵老太那儿，便径自进了小院。 小灰屁颠颠地迎上来，围着他的脚头摇那三寸不到的小尾巴。 结果被吴巍一脚推开，这小灰转头就在桌腿处做了个标记。 好在吴巍正从怀里往外掏国库券，没顾得上搭理它。 今儿从王婧和乔玉燕那拿来的国库券，总面值就达到近两万！ 加之家里原本就有的，以及这些日子陆陆续续跟熊辉带来的客户兑换攒下的。 总面值接近两万六。 也正因如此，之前存在银行的存单，早就提前取了。 抛掉兑换给熊辉那些客户的现金，家里只剩下3000块钱不到。 如此一来，这么大一笔国库券。 如果不转手的话，短期内吴巍指定周转不过来。 就在这时，杨巧巧怀里捧着书本忧心忡忡地回来。 这妮子，有点心事，全写在脸上了。 直到走进堂屋，看到八仙桌上那一沓沓的国库券，方才悚然一惊：“怎么这么多？” 吴巍一把将人拉入怀中，不答反问道：“你先说说，心里藏什么事了？” 杨巧巧坐在吴巍的腿上，能量依旧很低地道：“刚才赵奶奶说，那边来信了，叫我明天就走。赵奶奶已经请人安排车票和介绍信了。” 吴巍也是没想到：“这么快啊！” 旋即果断道：“明天我跟你一块去，正好办些事情。” “真的？”杨巧巧顿时喜出望外，环住吴巍的脖颈道。 吴巍拍了一下磨盘道：“你不会以为，我是打算通过赵老太，把你卖掉不要了吧？” “你去上海，落脚在什么地方，具体在什么学校进修，生活怎么安排，我当然要去看看！” “再说了，你先在上海站稳脚跟。等我将来带着师父和四爷的班底，到那边去成立公司，你再给我当财务总监，咱们把上海的高楼大厦、摩天大楼全特么包圆了！” 杨巧巧喜极而泣，眼泪瞬间盈满了眼眶。 抱着吴巍的脖子一個劲地喃喃道：“你怎么不早说，为什么不早说？” 吴巍却反手又拍了一下磨盘：“我以为你早知道，谁知道你会那么想我？” 杨巧巧连连耳鬓厮磨道：“我错了，我错了。” 磨得吴巍心头火起。 可这光天化日的，他也只能把人推开道：“快去跟赵老太说，叫她也一并给我订张票，开介绍信。” 对吴巍来说，介绍信村里也能开，甚至于万军那边也能开。 但一事不烦二主。 赵老太这么急着要把杨巧巧送走，吴巍多少还有些怪她的。 听到去而复返的巧巧，提出这样的要求，赵老太愈发笃定，自己算是被吴巍那小子讹上了。 也罢，看在巧巧这么高兴的份上，一同去就一同去吧。 反正一只羊是撵，两只羊也是撵的。 “扶我去报刊亭打电话。” “哎！”杨巧巧应的那叫一个干脆，“赵奶奶，你慢点。” 片刻后，杨巧巧去而复返。 就手从水房拿来拖把，把小灰在桌腿那边的标记擦掉。 边擦边道：“赵奶奶已经打过电话了，说是晚上就能送过来。” “所以我想着，晚上我做顿丰盛点的晚饭，喊赵奶奶一道吃顿饭。” 吴巍点点头：“她是你的贵人，这样做也是应该的。” “那你赶紧骑车去买菜，等你回来，我再回篱笆院一趟。” 家里这么多国库券和现金，离了人可不行。 半个钟头后，杨巧巧蹬着二八大杠回来，车把上挂了不少的食材。 晃了晃荡。 吴巍扶住车子，任由杨巧巧一一把食材拿下。 这才调转车头道：“我去去就回，家里可别离了人。” “知道了。” 离开八一路小院，天依旧阴嗖嗖地清冷。 但吴巍的一腔热血却愈发沸腾起来。 杨巧巧此去上海的一小步，却是他事业蓝图的一大步。 重活一世，小县城指定不是他的终点。 回到篱笆院。 秀春正带着李小琴和马玲，忙得不亦乐乎。 见到二哥匆匆回来，秀春也觉察出端倪，一直跟着吴巍进了东厢。 吴巍掏出一千块钱交给秀春道：“巧巧被赵老太安排到上海进修，这是个难得的机会。” “明天就走，我得陪她走一趟，顺便办点事。” “这些钱你先拿着，支应一段时间，等我回来。” 秀春接了钱，却又反塞回来道：“二哥，穷家富路。家里暂时不缺钱，这钱你带着更合适。” 第96章 时代的馈赠，不拿白不拿 堂屋东厢。 对于三妹塞回来的钱，吴巍也没过多推辞。 转手往书桌上一放，就去床尾翻箱倒柜地一通扒拉。 结果扒拉了半天，挑出来的全都是打着补丁的旧衣服，甚至连那件陈年的绿色军大衣也掏了出来。 看得秀春人都傻了，“二哥，你怎么竟挑些破烂的旧衣服？” “送巧巧去大城市进修，你好歹穿得体面些，别给巧巧丢人啊。” 吴巍停下动作笑了：“这些是留着火车上穿的，自然是越破越好，免得招贼惦记。” 秀春恍然大悟。 接着又悠悠叹气道：“二哥，你说巧巧这一走，还会再回来么？” 这话听得吴巍乐了：“当然会！等到她在外地越来越好，自然就会想着回来的。” “哪怕是为了让那些说她克夫、丧门星的人闭嘴，她也得衣锦还乡，回来遛一圈！” 秀春不由莞尔一笑。 二哥总是善于把沉重的话题，变得轻松愉快。 而且叫他这么一说，反而令人更加期待巧巧衣锦还乡的那一天了。 说完，吴巍收拾好那些破衣烂衫，全都用军大衣裹着。 顺便捎上书桌上的一千块钱道：“这几天，就让马玲或者小琴陪你在家住着。” 秀春没好气地道：“二哥，她们已经住在咱家住好几天了！” 言下之意，只不过是你没回来，不知道而已。 吴巍心下稍安：“这几天可能会有大雪，屋里生炉子一定要注意。” 秀春跟着往外送，嘴里头不迭地道：“知道了。你头回出远门，还是操心伱自个吧。” 也就是这年头交通不方便。 人们总把出趟远门，当作是多大难事似的。 实际上，再过二三十年，去趟上海，不过是短短三五个钟头的事。 不过吴巍也没多说，只是跨骑在二八大杠上，冲秀春、马玲和李小琴仨人挥挥手道：“放心吧，忙完我就回来。” 离开篱笆院，吴巍一口气蹬到肉联厂。 这次去上海，甭管多久，于情于理，都得跟师父交待一声。 乔五爷一听，就明白过来道：“你是不是倒腾国库券的事？那东西多大风险，万一判你个投机倒把，多不值当？” “眼下这個工程挣的钱，还不够你花么？” 吴巍没有反驳，只是笑嘻嘻道：“仅此一回，师父，你就让我试试。” 时代的馈赠，不拿白不拿。 相比之下，乔四爷就没那么墨守成规。 直接站在吴巍这边道：“孩子年纪轻轻的，你别总希望他跟你一样老成持重的。” “我觉着拼一下，没什么。你放心去吧，这儿有我跟你师父，你尽管放心。” 吴巍见好就遛。 乔五爷不由一叹，这一口气刚松下来。 就听走出工棚的吴巍道：“师父，告诉玉燕，等我回来，再请她看电影。” 不由笑骂道：“这兔崽子，诚心气我！” 遛达一圈，再次回到八一路小院。 杨巧巧已经忙得不亦乐乎。 不仅自家的煤球炉烧的火旺，而且把赵老太的煤球炉也拎了过来。 一整个左右开弓，双管齐下。 见到吴巍回来，杨巧巧轻咳了一声道：“回来的正好，菜马上就好。” 吴巍支好车子，去水房洗了把手。 再出来就直奔隔壁道：“我先去把赵老太接过来。” 推开隔壁院门，赵老太正坐在廊檐下，双腿上盖着一层毛毯，透着一股老态龙钟的味道。 饶是如此，吴巍依旧看得出来。 这老太太为了这顿饭，特地换了身喜庆的装扮。 赵老太一看来人是吴巍，不是巧巧，立马摆起了臭脸。 仿佛是对吴巍算计她、讹上她，心怀不满似的。 吴巍却不在意，一屁股挨在她身边坐下来道：“老太太，咱俩谁也别说谁。” “你不也利用我达到了你的目的么？” 赵老太脸色一缓，伸手从毛毯底下掏出一个信封。 拍在吴巍怀里道：“给巧巧的。” 吴巍都不用特地打开来看，只捏一下厚度，就知道，足足1000块。 当下也不跟对方客气，径自道：“谢了，我替巧巧收下了。” 言罢又加了一句道：“她要是实在不收，回头我再带回来给你。” 赵老太重重地道：“必须收！上海开销大，没钱怎么行？” 吴巍好整以暇地道：“因为我会给她。” 赵老太冷哼一声，把头转向一边，就跟小孩似的。 逗完老太太，吴巍径自起身道：“走吧，巧巧该等急了。” 结果不等吴巍伸手，赵老太便自行起身道：“我自己会走！” 饶是如此，吴巍依旧帮忙把门关上落锁。 陪在身边，以便随时能伸手搀扶。 回到自家小院。 堂屋里的八仙桌上，热气腾腾。 这一会的功夫，桌上已经摆满了琳琅满目的饭菜。 吴巍打眼一瞧，俩冷盘，六道热菜，外加一瓶茅台酒。 这规格，绝对足够团圆饭的级别了。 吴巍快走一步，把主位的椅子给赵老太拉开。 结果这老太太还不领情。 直到杨巧巧扶着她上座，她才立马笑逐颜开。 等到老太太入了座，吴巍和杨巧巧相对而坐，人就齐了。 与此同时，小灰也已经来到桌底，翘首以盼，狗也就位了。 吴巍打开茅台，一股浓郁的酱香味飘散开来。 抬手先给老太太满上，接着又给巧巧和自己个满上。 这才道：“老太太，你讲两句？” 赵老太又是一哼，把脑袋转向巧巧那边。 结果巧巧只是一个眼神，她就妥协了，清了清嗓子道：“我很久没吃过团圆饭了，今天能有这个机会，多亏巧巧。” “是巧巧的到来，让我感觉到自己还有点用。” “现在巧巧就要奔赴大城市了，希望巧巧在那里，能开启全新而精彩的人生篇章。” 好家伙，要么说是全国劳模呢。 这出口成章的水平，吴巍就自愧不如。 抬眼一看，把巧巧的小珍珠都骗下来了。 吴巍见不得这场面，当即鼓噪道：“干杯，干杯！” 随即带头一饮而尽，放下酒盅就摸起筷子，跃跃欲试道：“我都饿坏了！” 饶是如此，吴巍也没有先伸筷子。 而是等到赵老太先动了筷之后，这才下筷如有神。 第97章 漫漫人生路，牵肠又挂肚 一顿团圆饭。 对于赵老太来说，早就是形式大于内容了。 她都这把年纪了，吃又吃不了多少。 顶多感受感受氛围，缅怀缅怀过往。 主打一个情绪价值拉满。 感怀之余，老太太看向巧巧的浑浊眼神里，多了一丝柔和的光亮。 从此之后，漫漫人生路上，有了巧巧这么一个牵肠挂肚的存在。 这对无儿无女的她来说，是前所未有的体验。 团圆饭过后，天色尚早。 吴巍刚把赵老太送回小院，就见一个身着蓝色中山装的中年男人上了门。 行为举止之间，对赵老太格外恭敬。 赵老太收起了心防，恢复了严肃。 一番交谈之后。 中年男人留下了介绍信和两张车票，便离开了。 吴巍看了看车票，是两张硬座票。 虽说硬挺着坐上一夜，指定不会舒服。 但这年头有这条件，已经很知足了。 吴巍接了介绍信和车票，对老太太示意道：“谢了，回来给你带礼物。” 赵老太立刻把脸转向一边，一幅谁稀罕的样子。 回到自家小院，就见杨巧巧盯着二八大杠后面的破衣烂衫，迷惑不解。 “想不明白？” 杨巧巧果然懵懵地点了点头。 吴巍却是卖了個关子道：“晚上再告诉你。” 随即把车票和介绍信，连同赵老太给的1000块钱，一并交给她。 杨巧巧看着信封里的大团结问：“这钱？” 吴巍也不隐瞒道：“老太太给你的，说是留作你落脚上海后的生活费。” 杨巧巧急得脱口而出道：“怎么能要她的钱？” 说完，不等吴巍反应，便风风火火地去了隔壁。 吴巍也没阻拦，只是回到堂屋，细细地琢磨着这次上海之行。 不多时，杨巧巧去而复返，手里头还捏着赵老太给的信封。 看样子是没能推得掉。 对此，吴巍一点也不意外。 作为全国劳模，别看赵老太孤寡一个，怪可怜的。 可实际上，这老太太根本不差钱。 巧巧愈是不图她的钱，她愈是乐意给。 相反，如果巧巧一开始就冲她的钱去，反而没那么容易。 主打一个‘我可以给，但你不能抢’。 吴巍很能理解这种心态。 因为前世的他，就是如此。 卷了一辈子，攒下的家产，本来就生不带来死不带走的。 最后无儿无女，注定要便宜秦秀茹和她的俩孩子。 结果她们还偏偏要争要抢。 完全没必要不说，反而会寒了人心。 转眼到了晚上。 杨巧巧终于明白这些破衣烂衫的用意了。 短暂地新鲜和好奇过后，很快就愉快不起来了。 因为要缝进衣服里的国库券和现钱，实在是太多了。 一直缝到深更半夜，耽误推磨不说，连带着梦里都在不停地缝。 以至于第二天一早，俩人都睡过了头。 直到外头传来敲门声，引得廊檐下的小灰，奶凶奶凶地嚎叫起来，杨巧巧这才醒来。 挪开胸脯上的大手，轻手轻脚地穿衣下床，生怕一不小心惊醒了吴巍。 结果吴巍还是醒了：“谁啊？” “不知道，声音听不太清。”巧巧柔声道：“你接着睡，我出去看看。” 醒都醒了，吴巍干脆起身穿衣道：“我陪伱一起。” 知道这小院的人，本就不多。 能够一大清早来敲门的，就更少了。 好在打开院门一看，来者不是别人。 正是三妹秀春和熊辉俩人。 俩人顶着一脑门的白霜不说，秀春手里还拎着一个笸箩。 “巧巧，我来送送你，顺便给你带点饺子。” 出门的饺子，回家的面。 一看到还有人想着给自己包送行的饺子，巧巧立马就感动得不行。 以至于看向秀春的眼里，感激之余，充满了愧疚。 仿佛这辈子没做成秀春的嫂子，全都怪她自己不争气。 秀春嗔怪地瞥了自家二哥一眼，连忙把巧巧拉走了。 留下吴巍丢给熊辉一根华子后，边往堂屋走边道：“我不在家这阵子，麻烦你多照应着点。” 这事即便吴巍不说，熊辉也会做。 但吴巍偏偏说了，熊辉在感觉到被信任的同时，只会做得更好。 “放心吧，哥。” 应承之余，熊辉连忙掏出火柴，先给吴巍点上。 随即才给自己点上道：“哥，这次突然去上海，也是为了国库券的事？” 吴巍点点头，毫不隐瞒地道：“去探探路，看看合不合适出手。” 毕竟现在国库券交易还不合规合法。 所有的倒腾，都没办法放到明面上来。 但大城市的收购价，总归会比小县城更高一些。 熊辉感受到话里头的风险和不确定性，便再没有追问。 很快，饺子下锅，水滚三次。 秀春包了一晚上的饺子，是一个也没留，全都煮了。 结果盛出来之后，满满地五个海碗，而且个个浑圆饱满。 吃不完，根本吃不完。 巧巧见状，就提议道：“要不我给隔壁赵奶奶送点过去？” 吴巍当即扬扬手道：“赶紧地，正好饺子也不废牙。” 巧巧一走，秀春趁机问道：“二哥，这房子以后打算怎么办？” 吴巍明白三妹的意思，“当然是接着租了，既给巧巧留个念想，也能顺便照应一下老太太。而且明年春暖花开时，家里的房子推翻重起的话，你跟曦春也好有个落脚点。” 可谓是一举多得了。 秀春心下稍安，这安排挺好。 也是趁着巧巧不在，吴巍才想起来问道：“这两天，杨刚那边没出什么幺蛾子吧？” 秀春一愣，她都忘了这个人了。 仔细一回想，才记起是巧巧的哥哥。 旋即摇摇头道：“没有。” 接着就听吴巍解释道：“昨天汪婶刚领了工钱，我还真担心，让杨刚俩口子知道，再找上门来。” 话音刚落，杨巧巧去而复返。 众人也便明智地不再多聊，免得巧巧挂怀闹心。 饺子吃完了，秀春便先回了。 临行前，拉着巧巧的手，反复地叮咛嘱咐。 眼看着俩人要对着掉小珍珠，吴巍连忙打断道：“快回吧，我们收拾一下，也该出发了。” 火车是今晚上的不假。 但在此之前，俩人得先赶到彭城火车站。 第98章 赶早不赶晚，奔赴新生活 加之今儿这天气，实在是不乐观。 晚走不如早走。 打发走秀春和熊辉，巧巧先把小灰连带着它的狗食盆，送到隔壁小院。 随即换上昨晚精心缝制的旧衣服，关门落锁，直奔汽车站。 这年头去彭城没有大巴，只有中巴，而且是烧柴油的那种。 浓郁的柴油味儿，夹杂着鸡飞狗跳的味道，那叫一个接地气。 饶是如此，俩人穿着这身打着补丁的旧衣服在车上，依旧显得有些招眼。 好在招眼归招眼。 大家伙顶多，也就是多看几眼，不会往深了想。 等到了彭城汽车站，二人头一个下车，直奔彭城火车站。 好在火车站这边，南来北往，四通八达的。 客流量巨大，而且什么人都有。 身上多打几个补丁算什么？蓬头垢面，头发里都能养鸟的人都有。 二人心下稍安，就在火车站附近吃了碗面。 结果一碗面刚下了肚，鹅毛大雪便纷纷扬扬地，从天而降。 没过多久，地上就全白了。 吴巍不由暗自庆幸，得亏提前过来了！ 否则现在再出发的话，中巴车未必肯上路过来了。 与此同时，赵老太正在堂屋里，煨着煤炉，打着盹儿。 就见大门被人推开，露出一男一女两個脑袋：“有人吗？想跟您打听个事。” 赵老太起身出门，走到跟前一看。 这男的，眉宇间有些眼熟。 她本就阅人无数，加上听说过巧巧的过去，当即猜到了大概。 没错，来这一男一女，不是旁人，正是杨刚和肖兰俩人。 一大早他们就从肉联厂那片开始打听，这都临近晌午了，才打听到八一路。 没找到人不说，嗓子都快问冒烟了。 饶是如此，见到赵老太，肖兰依旧满怀希翼地问：“请问这儿有叫杨巧巧的么？” 赵老太笃定之余，当即把手里的拐棍一挥：“没听说过。” 随即把门咣当一关。 关得杨刚和肖兰，心里哇凉哇凉的。 转头杨刚就埋怨上了：“这么冷的天，咱老实跟家里待着，多好？” 肖兰气恼地拍拍身上的雪花：“睡睡睡，你就知道睡？睡能睡出钱来？你没听说汪婶这次挣了多少钱么？巧巧只会比她挣得更多！” 虽说俩人不知道王婶具体挣了多少钱。 但汪婶家里，昨天是既买鱼又买肉，还给俩孩子各自添了一身新衣裳。 肯定是不老少。 巧巧挣得比她还多，哪怕是讹个仨瓜俩枣的，那也比没有的强。 再说，来日方长。 有了头一回，就有第二回。 搞好了，这就是一张长期饭票。 杨刚舔了舔嘴唇，他也馋妹妹挣的工钱：“可是县城这么大，要找一个人，谈何容易？” 肖兰一咬牙，“干脆你直接去找吴巍，找他要人。” 一听这话，杨刚果断地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去，打死我也不去。” “瞧你那窝囊劲！走，接着问去。” 大雪一下，晚上的火车，不可避免地晚点了。 好在俩人早早地拿着车票，挤进了候车室，找个墙角坐下来，安心等候。 果然列车晚点了半个钟头之后，方才抵达。 候车室里的乘客们一窝蜂地冲向检票口，生怕冲得慢了，就被落下似的。 吴巍拉着巧巧，落在后头，不紧不慢。 上了车之后，很快找到车厢和座位坐了下来。 俩人座位紧挨在一起，而且是两连座的那一侧。 吴巍让杨巧巧坐在靠窗的里面，自己坐在靠近走道的一边。 杨巧巧起初还有些紧张，看谁都像是小偷。 直到吴巍捏了捏手心，这才慢慢放松下来。 不多时，火车开动，把黑夜里的冰天雪地，渐渐地抛在身后。 车厢里的喧嚣，也随着深夜的到来，而终于褪去。 如此到了夜里两三点，正是常人一天最困的时候。 吴巍眯缝着眼，果然发现眼前有人影在行动。 一直靠在他肩膀上的杨巧巧，似乎也发现了，正要起身。 又被吴巍拉了回来。 俩人亲密地依偎着，透过眼神，一番无声交流之后。 杨巧巧这才愕然发现，整个车厢起码有三个明面上的小偷同伙，暗地里的不知道有多少。 他们专挑那些看起来体面的人下手。 偷不着就硬抢，凶悍至极。 得亏俩人穿得破破烂烂，小偷路过时，连看都没看他们一眼。 等到火车到了下一站，小偷和他的团伙一股脑都下了车。 这才有人醒来，陆陆续续地发现丢东西了。 杨巧巧暗暗庆幸之余，看向吴巍的眼神，愈发心醉神迷了。 一夜旅途，有惊无险。 火车抵达上海站，天已经亮了。 二人带着不多的行李，手牵着手，随着人流下了车，走出火车站。 和彭城的大雪不同，上海的天空只是飘着雨夹雪。 而且雪花根本留不住，到处都是湿答答地，又冷又难受。 饶是如此，杨巧巧内心已经按捺不住一片的火热。 拥挤的人流，数不清的小轿车，甚至是远处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 这难道就是自己即将开始新生活的地方么？ 杨巧巧有些不敢想象。 回过头来，看向吴巍的侧脸，美眸中感激更盛。 自己欠他的，真是越来越多了。 不过债多了不愁，既然还不清，那就用一辈子慢慢还吧。 “看什么看，车子来了！” 随即，一辆乌龟车歪歪倒倒地停在二人面前。 吴巍倒是想招一辆拉达或者波罗乃兹的，结果人家看他俩穿这样，根本就不过来。 饶是如此，杨巧巧依旧惊喜道：“我们要坐这种车么？” 乌龟车虽然是三蹦子，可也有遮有挡的。 后排坐三个人都行，俩人更是绰绰有余了。 吴巍笑着道：“当然，现在下着雨，去挤公交也不方便。” 乌龟车师傅是个中年男子，操着一口上海口音的普通话道：“你老公是明白人啦，这个天气挤公交很辛苦的。” 听到老公这称谓，杨巧巧心虚地瞥了吴巍一眼，见他并不介意，立马美滋滋地上了车。 吴巍随后上车道：“大哥，去财大。” 乌龟车师傅一听，顿时肃然起敬：“原来是财大的大学生啊，失敬失敬。” 第99章 区区大学生，冒充又何妨？ 顶着大学生的光环，乖巧如巧巧，自然是觉着受之有愧。 可吴巍便很理直气壮。 大学生怎么了？咱将来可是要当上市集团财务总监的人。 区区一个大学生，冒充也就冒充了。 更何况对一个外人，吴巍觉着没有交心交底的必要。 这也是他想传达给巧巧的意思。 不过话说回来，对于老太太的这一安排，吴巍意外之余，还是格外满意的。 原以为能安排个中职中专院校，就了不得了。 没想到老太太直接安排进了大学。 不仅如此，连带住处都一并安排好了。 就在财大的女生宿舍。 这可比让巧巧在外头租房安全多了，也靠谱多了。 乌龟车一路突突突，直奔财大的老校区，yp区国定路。 杨巧巧的心，也跟着飞扬起来。 可等到了地儿，一听车费竟然要十来块钱，又忍不住暗暗肉疼。 好在雨夹雪停了，空气清新了不少。 财大校园宛若刚刚沐浴过的少女一般，展现在二人面前。 杨巧巧只看了一眼，就被深深地吸引住了。 相比之下，吸引吴巍的却是那些民国风的建筑，充满着历史的厚重和底蕴。 回过神来，就听杨巧巧踮着脚尖道：“我好喜欢这里！这里简直就是天堂。” 吴巍并不喜欢天堂这個比喻。 但既然巧巧喜欢，就随她去吧。 兴奋之余，巧巧迫不及待地拉着吴巍道：“我们赶快去见甄老师吧！” 吴巍失笑着俩手一摊道：“你确定，我们就这样去见敬爱的甄萍老师？” 先不说俩人坐了一夜的车，连早饭都没吃的。 就说俩人还穿着这身破衣烂衫，就不合适。 巧巧意识到这一点，四下里张望道：“那怎么办？” 这光天化日，大庭广众的，总不能当街换衣服吧？ 吴巍笑道：“你想什么呢！跟我来。” 离开财大的正门，俩人直奔不远处的招待所。 片刻后，俩人再从招待所出来。 杨巧巧已经换上了一身新衣服，虽然总难免有些乡下人的土气，但至少体面多了。 相比之下，吴巍依旧穿着那件军大衣没换。 因为国库券和现钱都在里面，换下来扔在招待所房间里，他根本不放心。 好在就算是同一件军大衣，不同于火车上双手拢在袖笼里的穷酸样子。 吴巍昂首挺胸，大步流星，竟然穿出几分器宇轩昂的味道来。 二人找了间早点铺子，直接点了半斤的生煎和豆浆。 吃饱喝足之后，这才直奔财大正门。 去到毓秀上三楼，找到传说中的甄萍老师。 甄萍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妇女，带着黑框眼镜。 那不苟言笑的样子，简直跟赵老太如出一辙。 这回吴巍是彻底相信，赵老太跟她，多少有点关系了。 好在吴巍并不担心。 因为乖巧如巧巧，就是专治这一卦的。 连赵老太都被拿下了，更何况这个年轻版的赵老太了。 吴巍安心地等在外面。 不多时，杨巧巧便一脸欣喜地跑出来，手里头拿着很多大大小小的文件。 “办好了？” 杨巧巧忙不迭地点头。 吴巍看了看里面一眼，对巧巧道：“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打个招呼。” 说完，吴巍走进办公室，径自从怀里掏出两条华子，摆在甄萍面前道：“甄老师，以后巧巧在这边进修，劳烦您多费心。” 甄萍推了推眼镜道：“你是？” 吴巍脱口而出道：“我是她哥。” 看在华子的份上，甄萍脸色稍缓，但面上依旧把烟推了回来道：“赵老师打过招呼了，这个就大可不必了。” 吴巍丝毫没动道：“一码归一码。这点小意思是为了巧巧今后的学习和生活，不冲突。” 甄萍不再坚持，便进一步叮嘱道：“这几天，你这个当哥的，最好能帮巧巧把生活用品买齐。省得她人生地不熟的，出去迷路。” 吴巍连连点头。 耐着性子听到最后，才试探着问道：“甄老师，冒昧跟您打听个事。” 甄萍推了推眼镜道：“你说。” “伱可知道，上海哪里有收购国库券的地方？” 不料话音刚落，甄萍就脸色一变道：“这种投机倒把的事情，我怎么可能知道？” 吴巍心里一突，果然是跟赵老太一卦的。 连脾气秉性都如出一辙。 来的时候，赵老太没有明说。 此刻吴巍愈发笃定，眼前的甄老师，多数是赵老太当年教出来的学生、徒弟。 原以为作为财大的老师，对于国债这类金融衍生品，多少有点专业嗅觉和敏感度。 没想到人家原则性这么强。 果断告了声罪，及时终止话题，退出来。 国库券的头绪，可以慢慢打听，不急于一时。 倒是甄老师不能得罪。 毕竟巧巧起码要在这边进修个一年半载的，少不了要她照拂。 离开毓秀楼。 吴巍走在财大的校园里，身边不时有财大的女生飘然而过。 前身作为商学院，财大的女生资源，肯定比理工科院校好多了。 吴巍就注意到好几个长发飘飘的美女学生。 可身边的巧巧，跟她们比起来，不仅分毫不差，而且‘富有’多了！ 于是接下来的半天，吴巍陪着杨巧巧跑遍了财大，办好了宿舍入住手续、借书卡以及饭卡等。 虽说巧巧没办法像其他女大学生那般按月领取国家19块钱的补助。 但凭着饭卡，一样可以和她们一样，享受高等学府的伙食标准。 巧巧就很欢喜知足。 当天中午，就带着一身破旧军大衣的吴巍，在学校食堂吃了顿午饭。 丝毫不担心吴巍这身补丁，会给她丢人。 吃饱喝足后。 俩人在学校周围一圈转悠，锅碗瓢盆，床单被褥全都一网打尽。 等这些东西都置办稳妥。 这才借着公共电话亭，给八一路报刊亭，去了个电话。 报刊亭老板听出吴巍的声音。 看在熟人的面上，专门去叫赵老太来接电话。 赵老太听着巧巧兴奋的声音，甭管听到什么内容，她都说好。 即便如此，她还没过瘾呢，电话就被挂断。 回过头来，她还埋怨报刊亭老板：“什么破电话，这么费钱，赶明儿我自己装！” 第100章 既然打不过，那就加入吧 杨巧巧打完电话，也是意犹未尽。 紧接着电话转交到吴巍手里。 吴巍琢磨着，先给师父报个平安，然后再打回村里。 结果电话打到肉联厂门卫处才得知，县城的大雪下了一整夜，厂房那边停工了。 于是抬手又打到村里乔支书家。 电话响了两声，就被一道漫不经心的声音接起：“喂，你找哪位？” “乔茉莉？” “吴巍！” 一时间，电话两头充斥着剑拔弩张的味道。 但吴巍好男不跟女斗，直截了当地道：“我找乔五爷。” “我凭什么帮你叫？” “那你就乖乖听我的话，千万别去叫！” 说完，吴巍径自挂断电话。 巧巧听着，觉着好玩道：“万一她真不去叫呢？” 吴巍一摊手：“那我也没什么损失。” 赌一把好了，总比平白跟她斗嘴强。 与此同时，乔茉莉放下电话，立马就奔五叔家去了。 结果这一叫，不仅把五叔叫过来了，而且惊动了四叔。 连同她父亲乔支书，都在等那家伙的电话。 乔茉莉突然意识到，什么时候，那家伙变得这般重要了？ 片刻后，茶几上电话响起。 乔茉莉刚想伸手去接，却被五叔抢了个先。 乔五爷一听到吴巍轻松的声音。 先前的忧心，忽然间烟消云散，连带着自己的声音也跟着轻快起来。 “小吴，家里挺好的。下了一夜的雪，厂房停工了，小工程也停了。” “不过问题不大，等过几天雪化了，接着干不是问题。” 吴巍心中大定，“师父，我也挺好，就是给你报个平安，怕你跟师娘担心。” 乔五爷倍觉暖心的同时，心领神会道：“行了，一会我让人去跟你三妹说一声。” “让师父费心了。” “那挂了吧，长途电话怪贵的。” 听到这里，乔四爷当即冲过来道：“让我跟小吴说两句。” 可惜电话还是被乔五爷挂断了，并且格外理直气壮。 “长途电话那么贵，伱有什么好说的？好好带着你的木匠做家具呗，冰天雪地又不耽误你们木匠出活。” 乔四爷被一阵抢白，只能气咻咻地道：“别忘了给你宝贝闺女也报一声平安。” “你！”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真就互相伤害呗。 另一边，吴巍挂了电话，简单跟巧巧在外头对付了一顿晚饭。 接着就把巧巧送回宿舍，自己回了招待所。 总不能报道头一天，就让巧巧夜不归宿，这不合适。 况且这一天一夜的奔波劳碌下来，吴巍还真有些乏了。 回到房间，倒头就睡，连梦都没做。 转天28号一早，吴巍早早醒来，神清气爽。 拉开窗帘一看，天光放晴，太阳都出来了。 果然师父的判断不错，这场大雪突如其来是不假。 但来得快去得也快，耽误不了工期。 眼下巧巧这边安顿妥当，吴巍的心思自然就转移到两万六的国库券上来。 正自琢磨着，房门被敲响。 开门一看，原来是巧巧带着早餐来了。 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可巧巧这才一宿，浑身就散发着脱胎换骨的意味。 果然环境对人的影响，至关重要。 吴巍简简单单地洗漱完毕，就着巧巧带来的早餐一通狼吞虎咽。 就听巧巧小心翼翼地说了今天的安排。 主题就一点，今天有室友带着她到处蹭课，时间安排的满满的，没工夫陪吴巍了。 这正合吴巍之意。 于是早饭过后，吴巍把巧巧送回学校，随即一裹军大衣，径自上了和平公园的公交。 一個钟头后，吴巍在和平公园溜达一圈下来。 果然国内的公园都大同小异。 搞对象的搞对象，搞气功的搞气功，搞跳舞的搞跳舞，搞锻炼的搞锻炼。 唯一不同的是，这边收购国库券的散兵游勇，直接就是明目张胆地逢人就问。 不愧是大城市，风气就是开放一些。 饶是如此，吴巍也没有立刻暴露自己拥有国库券的事实。 一来这些外围收购贩子，给的折扣极低，大部分是八折，只有极少数能给到八五折。 二来他们都是切外汇券出身，十张国库券切成九张，都算是厚道的。不厚道的，给你切成八张七张，原地蒸发两成三成的，如此一折算下来，顶天了不到七折。 吴巍亲眼看见，一个拿着200块国库券兑换的老太太，经贩子过了一道手，只剩160了。 没办法，这帮人就是靠这个起家的，而且他们极其抱团。 吴巍倒是有心寻摸出这些贩子的上家。 可是跟了一天下来，也没个头绪，反而差点被人堵上。 于是29号一早，周六。 吴巍还是回到了和平公园。 刚在凉亭里坐下，就听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龟息功了解一下？” 好家伙，这帮搞气功的，发展到自己头上来了。 吴巍刚想拒绝，就见旁边多了另一个老者：“年轻人，龙神功有没有兴趣？” 这个老家伙，吴巍倒是认识。 正是和平公园这群国库券贩子的头儿，田福生。 昨天他就是跟到这家伙之后，差点被反包了饺子。 可要是让他相信气功这种东西为前提，接触对方，吴巍实在是接受不了。 该有多弱智，才会相信气功能练出特异功能来？ 可面对这帮狂热的气功信徒，说又说不得，打也打不过。 吴巍只能选择默默起身离开，换个凉亭待着。 结果他刚点上烟，田福生这家伙再度跟来。 “年轻人，我观你器宇轩昂，超凡脱俗，正是习练龙神功的好苗子……” 这就有些阴魂不散了。 吴巍有心再换个地儿，但也架不住这家伙如影随行地跟着。 直接跟对方闹掰，可对方一直笑脸相迎，根本没有发难的由头。 也罢，既然打不过，那就加入吧。 于是吐了一口烟雾，顺着对方的话头，悠悠地道：“老人家，你都看出来我超凡脱俗，器宇轩昂了，难道就没想到，本人就是大师传人么？” 田福生一听，不仅没有丝毫不悦，反而饶有兴致地问起道：“敢问这位传人师从何人，所习何功？” 第101章 叫你学气功，你玩高手下山？ 吴巍眯着俩眼，仿佛在追忆过往道：“山中无岁月，世上已千年。” “自打我记事时起，师父他就是一副鹤发童颜的样子。等我长到十八岁之后，他老人家还是那副样子。” “他常说，世人修习之功，顶多到练气，所谓气功也。” “我教你的，才是真正的仙功，直接修仙。” “可修仙讲究出世入世，所以在十天前，他老人家撵我下山，入红尘历练。还说功夫到了，自然会重回师门……” 就这样，一个高手下山的故事，经由吴巍之口，娓娓道来。 烟雾缭绕间，配合着他那英武不凡的俊朗面孔，立马就吸引了不少人凑过来。 片响过后，吴巍回过神来。 看着围在身边的一张张面孔，也是吓了一跳。 他原本只是想忽悠田福生，诱他说出上家，甚至顶多让他引荐一下。 哪想到，一下子玩大了，吸引了这么多狂热的信徒。 明明这个故事，就是前世玩烂的高手下山套路。 他们竟然也信？ 当然，也有不信的声音，提出了质疑。 “你说我们练气，你是修仙。修仙和练气究竟有什么区别？” 问话的是先前推广龟息功的秃子。 吴巍洒然一笑，看在众人眼里，愈发神秘莫测。 “练气期只是修仙的基础，练气后面还有筑基、结丹、元婴、化神……” 一整套凡人修仙的理论搬出来，听得周围人全都心醉神迷。 唯有田福生俩眼一动。 苟日的，真够无耻的。 自己不过是随口夸他一句，他就顺杆往上爬。 关键是爬的这么高，以至于自己都够不着了，拉不下来了。 原以为在和平公园这一片，没有人比他更会忽悠。 没想到这小子不知道打哪儿冒出来的，竟然比他还会忽悠！ 可恶，真让他装到了。 关键是他的理论框架，听起来一套套的，挺像那么回事。 而且更要命的，长生修仙，比仅仅练出个特异功能，更有吸引力。 田福生明白，想要通过拆台，把人送走，是不可能了。 而且那样一来，甚至有可能反噬他自己的根基。 唯一的办法，只能尽快搞清楚对方的目的，好吃好喝地把人打发走。 于是中饭时，和平公园旁边的小饭店内。 田福生叫了一桌子的好菜，额外还点了瓶五粮液。 规格标准着实不低了。 饶是如此，田福生依旧觉着，只要能顺顺当当地把吴巍打发走，这钱花的就不亏。 一通推杯换盏之后。 田福生开门见山道：“吴老弟，咱们明人不说暗话。甭管你是师从高人刚下山，还是想要具体做什么，你有什么想法尽管说，老哥我能帮就帮，绝无二话。” 吴巍笑了：“田老哥，在你眼里，倒腾国库券，竟然没有练气功重要么？” 田福生眉眼微抬道：“先前他们还倒腾过外汇券，只不过今年才刚换了国库券而已。” “而我，只要掌控好这個气功小团队。管它倒腾什么，都撼动不了我。” 吴巍不由点头，确实如此。 “既然如此，田老哥，那我可就直说了。” 顿了顿，吴巍续道：“我要见伱的上家，谈点生意。” 田福生答应之前，先确认道：“仅此而已？” 吴巍点点头。 “好吧！”田福生放下筷子，一拍大腿道：“ja区有个吴宫大酒店，每周六晚上七点有个沙龙，主持这个沙龙是位女士，她叫黄琪雅，开着一辆蓝色拉达2105。” 说到这里，田福生看着吴巍这一身穷酸样子道：“不过在见黄小姐之前，我劝你最好倒饰一下。黄小姐最讲究优雅，见不得旁人这般不修边幅。” 吴巍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 别的要求或许都能满足，唯独这个军大衣，他片刻不能离身。 不过既然是开着小拉达的优雅女人，莫非是传说的小布尔乔亚？ 而且周六晚上，不就是今天晚上么！ 吴巍眼前一亮，饶有兴致地追问道：“田老哥，这位黄小姐究竟多大年纪，什么来头？竟然能攒起这么一个局来？” 田福生顿时一脸警惕：“你小子该不会是想吃软饭吧？” 不过话说回来。 田福生不得不承认，只要这小子换身体面点的衣服，稍加倒饰，还真有吃软饭的资本。 吴巍讶然失笑：“田老哥想哪儿去了？我只是想摸清楚这位黄小姐的实力。” 田福生缓缓地斟了杯酒，直接一口闷下去道：“听说黄小姐靠着给老外翻译之便，倒腾外汇券起家。没有人知道她具体的年龄，但看起来也就二十五六的样子。” “至于她的实力，眼下这个沙龙既能由她主持，实力自是不必多说。” “至少她每个月从我这儿经手的国库券，就有这个数……” 田福生说着，比划了个八字。 吴巍心下思忖。 八千不可能，这点数额连自己都看不上，更别提黄琪雅了。 所以，至少也应该是八万的流水。 但吴巍并没有说出口，免得暴露自己的实力。 于是一副被震慑到的表情之后，继续推杯换盏，聊起了闲话。 田福生却还不忘，跟吴巍讨一个承诺，一个再也不出现在和平公园的承诺。 吴巍在又收了对方两包华子之后，拍着胸膛答应下来。 于是接下来，宾主尽欢。 二人合砍了一瓶五粮液之后，田福生结了账。 在饭店门口挥手再见，再也不见。 挥别田福生，吴巍心情不错，直接回到招待所睡了一觉。 午休醒来，方才下午三点。 中午的酒气也散的差不多了，但为了保险起见，吴巍依旧刷了一遍牙，清新一下口气。 顺便洗了把脸，刮掉了胡茬。 就差这临门一脚了，可千万别因为形象上的瑕疵，坏了大事。 细节决定成败。 对方既然优雅，咱就投其所好，先优雅起来。 反正也不是什么难事，毕竟咱底子在这里。 不多时，华灯初上。 吴巍裹上军大衣出门时，连招待所的小姐姐都为之眼前一亮。 吴巍心中有数之余，冲她们潇洒一笑。 随即挥一挥手，拦下一辆红色拉达，直奔吴宫大酒店。 第102章 今日沙龙会，未来大佬圈 八六年的上海夜晚，霓虹灯尚未普及。 只有零星的街道亮点，点缀着这贫瘠的夜色。 相比之下，吴宫大酒店就太过突出了。 那灯火通明、金碧辉煌的样子，腰包不鼓的人都得绕着走。 可在两世为人的吴巍眼里，这都属于小儿科。 前世各种豪华的五星级酒店，他和秦秀茹都没少去打卡，留下痕迹。 不多时，拉达出租车抵达吴宫大酒店门口。 不等吴巍推门下车，车门就被人从外头拉开。 拉开车门的门童，一瞧吴巍这副打扮，顿时傻眼了。 按照酒店的规定，衣衫不整的客人，是不允许入内的。 这让正满心期待收小费的门童，有些犯难。 因为这还是他头一回见到这类客人。 正自迟疑间，就见吴巍把从司机那找零的三块钱，径自拍到门童手里。 随即当着对方的面，大张旗鼓地把满是补丁的军大衣脱下。 卷吧卷吧地团成一团，夹在腋下道：“现在我可以进去了吧？” 门童回过神来，连忙让开身形：“可以，先生，请进。” 没了那件破旧的军大衣。 吴巍身上，标准的衬衫长裤，脚蹬一双锃亮的皮鞋。 头发梳的整整齐齐，胡子刮的干干净净。 一点毛病也没有。 丝毫不违反酒店的规定。 门童自是没有拦他的理由，更何况，这手里刚收了人家三块钱小费。 虽说少了点，可蚊子再小也是肉。 只是看着吴巍大步流星的单薄背影，门童忍不住一个哆嗦。 他不冷么？ 不过吴巍真不觉得冷，尤其是在走进大厅之后。 在八八年希尔顿落地上海静安之前，上海的酒店业并不太懂得，怎么去诠释五星级的标准，只好把富丽堂皇和灯火通明渲染到位。 富丽堂皇的装修风格，以及灯火通明的各种水晶吊灯。 顺便把空调暖气开得十足，就跟电费不要钱似的。 否则大堂迎宾的两列旗袍小姐姐，也不会穿得如此单薄惹火。 不过吴巍的目光，并没有在旗袍小姐姐的身上盘桓太久。 他很快注意到大堂里的北京时间，刚过六点半。 按照田福生的说法，黄琪雅的沙龙是七点钟开始。 看来自己来得并不算晚。 确定这一点之后，吴巍当即在大堂的休息区，挑了个位置坐下来。 以便既能透过玻璃幕墙，注意到抵达的每一辆车。 又能将进入酒店大堂的每一位客人，尽收眼底。 主打一个双保险。 只是周六晚上的酒店，格外热闹。 来往之人，络绎不绝。 吴巍明知，这些人里面指定有着后世如雷贯耳的各路大佬。 但无奈脑海里大佬们成名后的样子，和眼前的诸多面孔根本对不上号。 只能做個门外汉，看看热闹。 直到门外一台蓝色的拉达2105出现。 相比于满大街红色的拉达出租车，蓝色的拉达就太惹眼了。 然而相比于车的惹眼，从车上下来的女人，却更胜一筹。 脚蹬一双长筒靴，身穿一袭米色的呢子大衣，尽显高挑颀长的曼妙身段。 一头风情的波浪卷发，配搭着简约雅致的柔滑湿巾。 可谓是经典与时髦的完美结合。 再配合那举手投足间散发出来的优雅气息，瞬间吸引了酒店大堂内大多数人的注意。 然而黄琪雅似乎早就习惯了这一切。 不紧不慢地给过门童小费，这才袅袅婷婷地步入大厅。 一时间，分做两列、青春靓丽的旗袍小姐姐们，顿时黯然失色。 驻足大厅的客人们，不由自主地让开道路。 这反倒方便了等候多时的吴巍。 吴巍蹭地起身，三步并做两步地跟上前去。 转眼到了电梯口。 等候电梯的客人不少。 可是一见到黄琪雅到来，纷纷有意谦让。 以至于偌大的电梯里，只有吴巍和黄琪雅俩人。 电梯缓缓上行，俨然成了没有第三人的私密空间。 吴巍深吸一口气，就是现在了。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黄小姐，我是吴巍，田大师介绍过来的。” 黄琪雅微微侧身，秀眉一蹙道：“那个招摇撞骗的田福生？” 吴巍连忙点了点头。 不料下一刻，黄琪雅脸色骤然一冷：“你也是练气功的？” 感受到对方态度的急转直下。 吴巍立马旗帜鲜明地表态：“那东西，狗都不练！我是老老实实靠手艺吃饭的人。” 说着露出了手上一层层的老茧和新茧。 黄琪雅微微意外之余，脸色稍缓。 显然是对田福生招摇撞骗的那一套，并不感冒。 就是这时，电梯门开。 黄琪雅边出电梯边问：“你找我什么事？” “如果是出售国库券的话，按照我们沙龙老规矩，九折！” 田福生这个老东西，一转手就净挣五到十个点不说！ 他的手下还要靠着切国库券，再贪一笔。 得亏自己没上他的当。 吴巍暗自庆幸之余，立马跟上道：“黄小姐，能不能再高一点？” 毕竟做生意嘛，讨价还价很正常。 结果下一刻，黄琪雅什么也没说，推门而入。 径自把吴巍撂在了门外。 一门之隔，吴巍瞬间冷静下来。 至少门里的那个沙龙，他现在还没有进入的资格。 不过黄琪雅这边，他并没有打算放弃。 在她这儿，起码有个九折保底。 身上近两万六的国库券，意味着净赚超过10000块。 接下来能谈更好，哪怕再谈个一点半点的，都属于白捡净赚。 不能谈，吴巍也会见好就收。 打定主意，吴巍耐心地在楼道等待。 终于九点一过，先前黄琪雅走进的那扇房门，再度打开。 一个文质彬彬的中年男子率先而出，身边跟着另一个年富力强的男人。 两人谈笑风生，一脸愉快。 看得出来甚为投机。 相比于大厅里的人多眼杂，此刻近距离接触。 吴巍愈发地觉着眼熟，加上他们相互的称呼，二人的身份顿时呼之欲出。 文质彬彬的的中年眼镜男，竟然是赫赫有名的证券教父管晋升。 而年富力强却一嘴老烟牙的男子，则是鼎鼎大名的杨怀定杨百万。 好家伙，黄琪雅攒起来的这个沙龙，果然有点子东西。 第103章 与其小打小闹，不如放手一搏 饶是如此，面对近在咫尺的两位风云人物。 吴巍并没有冒然上前搭话，任由他们说笑着离去。 以他如今的身价，根本没有结交的资格。 眼下还是踏踏实实地把国库券卖给黄琪雅，才是正经。 不多时，房门缓缓关上。 出来大约十来个人，但却没有黄琦雅的身影。 吴巍正准备一探看看，就见房门打开，略显疲态的黄琪雅出来了。 吴巍见状，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现在显然不是谈生意的时候。 只是默默地陪在左右，一直到进入电梯，下到大厅。 电梯门开，黄琪雅陡然精神一振。 迈出电梯的那一刻，已经恢复了先前的优雅。 “黄小姐，我能请你喝杯咖啡么？”吴巍及时提出邀请。 片刻后，二人在大厅旁边的咖啡厅卡座入座。 服务生快步走来：“黄小姐，老样子？” 黄琪雅微微颔首道：“谢谢。” 随即服务生看向吴巍：“一杯美式，谢谢。” 黄琪雅柳眉一挑，这家伙口味倒是跟自己一致。 只是不知道，满手老茧的土包子，一会喝到苦涩的咖啡，会是什么表现。 想想都有些期待了呢。 然而很快，黄琪雅就失望了。 吴巍喝起美式，一点反应也没有，更没有着急忙慌地往里面胡乱加糖。 仿佛他对这口味，早就习以为常了。 黄琪雅头一回对眼前这个男人，产生了好奇心。 “说吧，让我高价收购你国库券的理由。” 吴巍闻言，放下咖啡杯道：“国库券公开流通转让，是迟早的事。” “到时候，价格势必会更加透明，各地的差价也会逐渐拉平。” “作为沙龙的发起人，黄小姐难道不想多收点国库券在手，等待流通转让开放那一天，狠狠地赚上一笔？” 寥寥数语，听得黄琪雅眼前一亮。 事实上，在沙龙内部，她虽然担着主持者的名头。 但她并不参与囤货居奇。 不管是国库券，还是外汇券，只是经她过一道手，挣点微薄的差价罢了。 原因就在于，她深知自己的优势。 更明白自身的短处。 她既没有管晋升那专业的判断和聪明的头脑。 也没有杨怀定那敏锐的商业洞察力。 如今听了吴巍的一席话，她忽然跃跃欲试。 不然，这帮沙龙里的男人，总以为自己只是个花瓶。 一念至此。 黄琪雅依旧没有马上答应下来，而是进一步反问道：“你为什么不屯？” 吴巍失笑之余，不乏自嘲道：“以我的实力，屯在手里也是小打小闹，翻不起浪花。反倒不如趁着政策开放之前，多攒点资本，到时再放手一搏。” 这话听得，黄琪雅都不由自主地跟着点头。 “好吧，你的国库券，我全都收了，但最多九二折，不能再高了。” “毕竟经我手，转给沙龙内部其他老板的国库券，也是这個价。” 这话是真是假，吴巍已经无所谓了。 因为两个点的额外收获，已经达到了他的预期。 好歹也是五百多块现钱呢。 相比之下，黄琪雅用两个点的风险成本，去博取未来近乎二十个点的利润，顺便颠覆一下个人在沙龙内部的影响力和形象。 绝对值得一试。 半个钟头后，吴巍带着两万三千多的现钱，心满意足地离开。 得亏趁着今晚有沙龙，堵到了黄小姐，并且达成合作。 否则换个时间，单单这么一大笔现钱的提取，就得在银行折腾好半天。 打车回到财大招待所。 吴巍身上的现钱，已经突破了两万六千块。 这意味着，回程的路上，他还是离不开这身破旧的军大衣。 一宿无话。 转天就是月底，30号，周日。 吴巍办完了正事，一觉睡到天亮。 直到房门被人敲响，这才渐渐醒转。 透过猫眼一瞧，正是来送早餐的杨巧巧。 心下一松，吴巍直接把人拉进房道：“今天应该没课了吧？” 杨巧巧瞬间红晕上脸，但还是娇羞无限地点了点头。 很快，门外挂上了请勿打扰。 直到中午，才被摘掉。 饭后，杨巧巧看着吴巍抖搂出来的一床的现钱，嘴巴张的比上午还要大。 “这些现金，全都要缝进军大衣？” 吴巍抚着磨盘道：“你受累了。” 杨巧巧却一脸自豪道：“不累，这些都是你好不容易挣的钱。再累也要保护好！” 吴巍收回大手，取了一沓现金在手道：“那伱先缝着，我出去买票，顺便办点事。” 杨巧巧头也不抬地道：“去吧。” 离开财大招待所，吴巍先去买了张晚上的回程火车票，随后直奔南京路。 在第一百货商店买了两块上海表，顺便买了几斤进口糖果，就迫不及待地赶回来。 回到招待所，杨巧巧刚刚闷头缝了一半。 那认真的劲儿，连吴巍拆开亮闪闪的手表，她都没发现。 直到全新的上海牌手表，啪嗒一声，带到她的手腕上，她才骤然一惊，连连道：“这太贵了，我不能要。” 吴巍毋庸置疑地道：“带着，不许摘。” 巧巧感动之下，一把抱住了吴巍。 这还是她头一回投怀送抱。 吴巍摸摸怀里的脑袋，轻描淡写地道：“行了，一块手表而已，就把你感动成这样。你怎么这么好骗呢？” 巧巧语出娇憨地道：“就感动，就感动。” 吴巍失笑道：“你要是再动下去，可就要擦枪走火了，回头再耽误正事……” 话未说完，巧巧立马继续缝制起来。 傍晚离开招待所的时候，吴巍并没有让巧巧送行。 一来对她一个人不太放心，二来也省得送来送去的浪费钱。 可巧巧依旧追着车跑了很远。 看得车上的吴巍都忍不住心酸。 这傻姑娘，纵使你有俩条大长腿，也跑不过四个轱辘啊。 回程的火车票，依旧是硬座票。 吴巍单枪匹马之下，不仅照旧裹着军大衣，而且把头发也故意弄得乱糟糟的。 看起来又穷又脏的。 寻常人见了，都要退避三舍，更别提车厢里的那些第三只手了。 如此一路平安无事地抵达彭城。 随后马不停蹄地转上中巴，直奔北仑。 第104章 师弟一回来，师父笑哈哈 回到北仑，已是日上三竿。 吴巍拎着不多的行李，打味道销魂的中巴车上下来。 呼吸着县城里的新鲜空气，顿时有种恍如隔日的感觉。 五天过去，那场突如其来的大雪，并没有留下太多的痕迹。 一切都如乔五爷所料的那般，分毫不差。 吴巍舒心之余，伸手拦了辆三蹦子，直奔八一路小院。 这一宿没怎么合眼的，回到小院，直接倒头就睡。 直到肚做鼓响，连续三回。 这才不得不起床，钻进厨房里淘换点东西垫垫肚子。 不大的厨房，留下的全都是巧巧爱用的物件。 吴巍往里头一站，就总觉得这个傻姑娘还在自己身后，下一秒就会突然抱住自己一般。 睹物思人，莫过于此。 吴巍怔怔了半响，最后长出一口气，决定出去吃点。 回到房间，把那件军大衣藏起来，只带上一张大团结出门去。 打东头河边绕到前排，便是紧挨着八一路那排的临街铺面了。 吴巍挑了家面馆，要了一碗红烧牛肉面。 结果端上来，愣是让红烧牛肉铺满了整整一层。 如此一碗面条下了肚，也只是一块钱一碗。 吴巍递了张大团结过去，老板在身上擦擦手，愣是说今儿刚开业，找不开。 无奈之下，吴巍只能到前面的报刊亭去换钱。 报刊亭老魏，接了吴巍一根烟，麻溜地把钱换了。 回过头来一瞧，“哟，华子？吴老板发财了这是。” 吴巍笑着摊平零钱道：“发什么财，小打小闹而已。” 随即递了一块钱过去，拿了份报纸。 老魏一瞧，干脆把一块钱退了回来道：“懒得找钱。” 吴巍也不矫情，径自收起零钱道：“对了，老魏，下回有电话找我，麻烦留意一下。” “说到这事，”老魏径自把华子点上，微眯着眼道：“就前几天你打回来那次，挂的太早，赵老太回头一通埋怨，嫌我这电话不好，说是要自己装个。” 吴巍摆摆手道：“老魏你别跟她老人家一般见识。” 老魏唏嘘一口气道：“哪能呢，真正算起来，都是老街坊了。” 寒暄几句。 吴巍回了面馆，把账结了，转头回了小院。 吃饱喝足，睡意全无。 吴巍干脆摸出剪刀，把军大衣拿出来，沿着巧巧缝下的针脚，一一拆线。 不多时，等到全部现钱拆出来一算。 吴巍哑然失笑。 这傻姑娘，竟然把自己留给她的两千块钱，偷偷缝进来了。 两万六千块，愣是一分不少。 就在这时，报刊亭老魏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吴老板，你说巧不巧。刚说过，就来电话找你了。” “我马上就来，老魏。” 吴巍赶紧把钱收好，顺带着把门窗管好，锁上出了门。 刚来到电话亭旁，电话便再度响起。 老魏接起来一听，话也没说，便转手交过来。 吴巍接过，果然是巧巧打来的。 看看时间，正是午饭时间。 一开口，吴巍就忍不住气恼道：“你能耐的，敢瞒着我藏钱了？” 巧巧心照不宣地道：“不是的，我是真用不着那么多钱，就这一千块，已经够花好久好久了。” “行了，我安全到家，你好好进修。得空多拍点照片寄回来，老太太肯定开心。” 巧巧只有点头应声的份。 “对了，把伱宿舍走廊里的电话号码留给我。有机会我给你打过去，省得你打长途花钱。” “哦，那你记一下……” 吴巍接过老魏递来的纸笔，记下了巧巧报出来的电话号码。 挂了巧巧的电话，吴巍又给老魏丢了根华子。 再次回到小院，吴巍抓了一把上海带回来的糖果，敲开了隔壁小院。 小院里，赵老太依旧在廊檐下，膝盖上盖着毛毯，腿边躺着小灰。 似乎巧巧这一走，她又恢复了往日里老态龙钟的模样。 吴巍轻咳了一声。 倒是先惊醒了小灰，这小胖狗屁颠颠地跑下台阶，结果一不小心，摔了个四脚朝天。 饶是如此，依旧没有阻止小灰猛冲过来的步伐。 吴巍不得不小心着脚下，生怕踩到围着他的脚做秦王绕柱的小灰。 就这样挪到赵老太跟前，直接把一大把糖果往她怀里一股脑地一倒。 也不管老太太要不要。 老太太猝然惊醒，看到这些花花绿绿的糖果，不屑一顾。 直到吴巍蹲在她身边，把写有电话号码的那张纸交过去道：“这是巧巧宿舍走廊的公共电话，你要是想她，只管打给她。” 老太太这才激动起来。 接过纸条，看了一眼，贴在胸口，又看一眼，又贴在胸口，乐此不彼。 最后还不忘嘟哝道：“这还差不多。” 果然老小孩，老小孩，越老越像小孩。 陪了老太太一会儿，吴巍回到小院，推上二八大杠，直奔肉联厂。 毕竟刚过晌午，距离天黑还早。 肉联厂那摊子事，究竟因为这场大雪耽误多久的工期，必须亲眼看看才能放心。 一路蹬到肉联厂门口。 多日不见，连门卫小龚见到他，都透着新鲜的热乎劲。 特地从门房里迎出来寒暄。 吴巍也不得不停下车子，丢了根华子过去，随口应付几句，这才进了厂。 到了厂房工地，更是大老远就被乔四爷发现了。 一路小跑着奔过来，言语间颇为兴奋莫名，上看看，下看看地道：“你小子，总算是回来了！” 乔五爷落了后，干脆绷着为师的派头，原地不动。 等到吴巍到了近前，才说了一句：“回来就好。” 正在午休的何强、吕建伟、施建军全都凑过来，师弟长师弟短地，透着久违的热乎。 没办法，这几日吴巍不在。 他们可被师父乔五爷骂惨了。 说是狗血喷头都不为过。 结果师弟一回来，师父的老脸立刻笑成了菊花。 这些谁还看不出来？ 在一众师兄弟们的寒暄之中，吴巍大致瞧了瞧厂房的进展。 封顶的工作，差不多推进过半。 工期上，偏差不大，依旧在可控范围之内。 吴巍心下稍安。 顷刻间，一包华子散了個一干二净。 吴巍正准备拆第二包，师父直接下了逐客令，把几个师兄全都撵走了。 第105章 比男欢女爱，更牵肠挂肚 饶是如此，第二包华子还是要拆。 冬日午后的阳光，暖洋洋的。 拆了烟，给四爷、师父续过之后，直接跟随俩人一道，贴着墙根蹲了下来。 任由暖阳洒在身上，波澜不惊地讲述着这次上海之行的惊心动魄。 乔四爷听着，一脸的兴奋。 然而乔五爷听完，却是犹自后怕道：“下回出去，多少得带个伴去。千万别再一个人，单枪匹马地冒险了。” 吴巍感受到师父的关切，欣然道：“师父放心，以后我不管走哪，都把马海涛带着。” 乔五爷一听，啧啧点头：“这小子行，人高马大，心眼实诚。” 接着又举一反三道：“等忙完这阵，我再按照他这标准，多给你寻摸几个徒弟。” 言罢还追加了一句，“唐僧还仨徒弟呢”，来支撑自己的想法。 吴巍不置可否。 接着乔四爷问到了关键：“忙活这一圈，收获如何？” 吴巍看了师父一眼。 师父他表面上故作云淡风轻，实际上耳朵竖得直愣愣的呢。 吴巍笑了笑道：“四爷，足够给宋科长家打一整套家具的了！” 乔四爷顿时哦呼出声，惊讶地看着吴巍道：“你小子这是走了什么狗屎运，说是财源滚滚来都不为过。” 不等吴巍反应，乔五爷就振振有词地道：“什么狗屎运？这叫本事！” 眼看着这二位又要红脸，吴巍连忙居中调停。 好在这时，厂花王婧找过来了。 吴巍庆幸之余，起身迎上前去道：“你来的够巧的，我刚回来。” 实际上，王婧每天都会过来看一眼。 毕竟一万五千多的国库券，掌握在吴巍手里，没有兑现。 这可比男欢女爱，更令人牵肠挂肚多了。 只是王婧说不出口罢了。 她唯一能说出口的，就是故意轻描淡写地道：“我就是随便过来看看。” 言下之意，并没有过来要钱的意思。 吴巍却是心知肚明。 把王婧一领道：“既然来了，正好把咱们之前的欠账结清。” 说话间，二人进了工棚。 吴巍把带来的8000块钱尽数拿出来，直接点出20张大团结，剩下的原封不动地推给了王婧道：“你点点。” 王婧深吸一口气，连带着饱满的胸脯剧烈起伏。 纵使牵肠挂肚、提心吊胆了那么多天，甚至都为伊消得人憔悴。 可在见到现钱的这一刻，王婧依旧是震骇莫名。 他办到了，他竟然真的办到了！ 王婧激动地点完了钱款，一颗心刚放回肚子，却又忍不住问道：“年关将近，兑换国库券的人更多，你还打算收么？” 似乎兑换国库券这事，固然会让她感到担忧刺激。 但刺激之后，有股子多巴胺伴随的莫名愉悦。 这种愉悦，令人沉迷，甚至欲罢不能。 吴巍不假思索地道：“当然，多多益善。” 王婧抱起巨款，脚步轻快地道：“那好，等我消息。” 打发走王婧，吴巍回头一看。 四爷和师父俩人，却还都在目瞪口呆。 直到他续了根华子过去。 四爷才当先深吸一口气道：“那可是咱们工地所有人一個月的工资啊！” 五爷却进一步刺激道：“咱们这么多人，辛辛苦苦干一个月，不抵这小子出去跑几天的。” 纵使先前，早就知道了这一点。 可没看到那么多现钱摆在眼前，依旧不觉得有多么震撼。 老哥俩不约而同地叹气，没好气地道：“你小子赶紧回去歇着，免得在我们面前碍眼。” 吴巍欣然道：“那正好，我还欠玉燕一场电影。” 四爷听着，鸡贼地直笑。 笑得五爷老脸通红，偏偏说不出话来。 好在玩笑归玩笑，吴巍并没有真的说去就去。 而是到工地上，找到马海涛。 趁着眼下有点时间，尽尽为师的责任。 相比于工地上的稀松平常，此时的厂花办公室，已经炸开了锅。 王婧出去一趟，就带回来近万块现金。 先前在她手里委托兑换国库券的职工们，纷纷找上门来。 狂拍王婧彩虹屁的同时，满怀期待地等着领钱。 王婧很享受这般被推崇的感觉，发钱的同时，又把下一拨兑换通知下去了。 看着王婧如此出风头，同办公室的其他厂花姐妹，却是暗自不服。 不就是仗着吴老板的关系么？ 真当谁都不知道啊！ 这是羡慕嫉妒恨的典型心理。 但这种心理属实低级了。 段位高明的厂花，已经默默掏出抽屉里的电影票，借口上厕所悄悄出门去了。 马海涛正听得一头雾水，抓耳挠腮间，倒是先发现了厂花。 “师父，又有城里师娘来找伱了！” 吴巍直接给了马海涛当头一喝，“什么城里师娘，你听进去了吗？” 马海涛努努嘴道：“师父，不信你看！” 吴巍回头一看，果不其然，又是厂花办公室的。 虽然这个女孩他没打过交道，但由于对方姓虞，跟霸王别姬的虞姬是一个姓。 所以吴巍有点儿印象。 “好好练！” 丢下这句话给马海涛，吴巍拍了拍手，冲对方走了过去。 “你姓虞，对吧？” 女孩甚至有些激动：“我叫虞丽丽。” 吴巍了然，顺便打量起这位名叫虞丽丽的厂花来。 相比于王婧，眼前的虞丽丽更加高挑一些，尤其是那双长腿，看着就想扛。 毕竟能进厂花办公室，总得有些特长的。 迎着吴巍的打量目光，虞丽丽起初还有些羞涩。 但一想到眼前这个高大威猛男人，背后那深不可测的能耐，立马鼓起勇气道：“吴老板，我可以请你看电影么？” 这年头，一个女孩主动请男人看电影，几乎等同于‘我想和你搞对象’。 可吴巍不是随随便便的人。 只能婉拒道：“对不起，今晚我还有事。” 虞丽丽失望地哦了一声，转身就要走。 结果却被吴巍叫住道：“最近都有什么电影？” 虞丽丽直接把两张电影票往吴巍手里一塞，二话不说跑开了。 吴巍摊开电影票一看。 红星电影院的《t省的八四、八五年》，明天晚上。 而且位置还不错！ 得了，这下连买电影票的钱都省了。 第106章 这样的惊喜，谁能不喜欢？ 打发走了虞丽丽。 后面又有两拨厂花过来。 但和虞丽丽不同，她们并没有指明要找谁，只是远远地看着。 一脸八卦地叽叽喳喳。 引得工地上的老爷们们，纷纷吹起了口哨。 吴巍眉头一皱。 看来王婧这保密工作不大行，自己这明显是暴露了。 当然暴露归暴露。 吴巍也不至于要欲盖弥彰去解释什么。 如此到了下工，吴巍跟师父和乔四爷打了招呼，便先回了小院。 等到离开县城的时候，天色已经近乎全黑了。 吴巍突然有些后悔，大意了这是。 他应该趁着天黑之前，早点回篱笆院的。 毕竟车上带着那么多的糖果，还有现钱。 好在这回乡下的路，难走归难走。 但不至于冒出个车匪路霸什么的。 顺顺当当地回到篱笆院，李小琴和马玲却还都没走呢。 毕竟连秀春，都不知道今儿自己个回来。 所以吴巍骑进篱笆院的时候，最先反应过来的，反而是大黄。 秀春后知后觉地迎出来时，吴巍已经把车头的两个尼龙袋子接下来，就手交给了她。 “这是什么？” 秀春不明就里地撑开袋子一看。 纵使昏暗的夜色下，看不真切，但她依旧被袋子里一沓沓的大团结惊着了。 以至于李小琴和马玲好奇看过来的时候。 秀春连忙撑开另一個袋子给她们瞧。 好在另一个袋子里不是大团结，而是琳琅满目的各种糖果。 如今的乡下，糖果是老少皆宜的礼物。 更别提这些还是进口糖果，包含巧克力什么的。 所以当李小琴一伸手，摸出个巧克力来后，秀春又忍不住心疼。 这巧克力怕也是怪贵的。 毕竟是二哥从上海带回来的。 吴巍支好车子，大大方方地道：“小琴、马玲，你俩多抓点，带回去给弟弟妹妹尝尝。” “谢谢吴巍哥！” 李小琴已经美滋滋地伸手抓了。 心眼实诚地马玲却犹自道：“马海涛他不爱吃糖，现在就好抽烟，说是跟你学的。” “这小子！”吴巍失笑道：“看我明天怎么收拾他。” 饶是如此，吴巍依旧抓了一把，揣进马玲的棉袄兜里。 毕竟马海涛不爱吃糖，还有马江涛跟马玥呢。 吃也吃了，拿也拿了。 李小琴和马玲不约而同地道：“吴巍哥，秀春，我俩就先回了。” 等到俩个小姐妹离开，秀春才心有余悸地埋怨道：“二哥，那么多钱，你怎么随随便便找个尼龙袋子装？” 吴巍反驳道：“难不成我还专门买个手提包来装？生怕别人看不出来？” 秀春顿时无言以对。 回过神来，不由好奇道：“二哥，那里面到底有多少钱？” 吴巍云淡风轻地道：“两万块不到。” 秀春目瞪口呆。 她刚才扫了一眼，知道有很多钱，却也没想到有这么多。 这才短短不到半年，自家就成万元户了？ 二哥也太厉害了吧！ 一时间，秀春激动之余，忍不住暗暗心疼。 二哥嘴上说得轻松，实际上还不知道受了多少罪。 心疼之余，连忙道：“二哥，你饿了吧，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吴巍却是格外体恤道：“曦春不在，你又忙了一天，下碗挂面，对付一口得了。” 秀春正犹豫间，就听篱笆院外有车子过来。 不多时，一辆二六坤车怼到了院门口。 乔玉燕从车上盈盈而下，一袭滑雪衫加牛仔裤的装扮，看起来格外养眼。 只是吴巍好奇道：“这不是周末，也不是放假的，伱怎么回来了？” 乔玉燕推车进院，顺便从车篮子里掏出俩饭盒，反问道：“不是周末，也不放假，我就不能回来了？” 吴巍连连点头：“能能能！” 人都来了，自己就不该多余这一问。 乔玉燕白了他一眼，转而对秀春道：“你随便下点面条，我带点菜过来，我妈刚做的。” 秀春一听，妥了。 趁着秀春去灶房烧水煮面的功夫。 乔玉燕柳眉一挑，压着声音道：“听说有厂花请你看电影？” 吴巍心下了然。 刚才乔玉燕突然出现，他就猜到是师父告的密。 现在更加石锤了。 “有是有，”吴巍坦坦荡荡地道：“可我不是拒绝了吗？” “毕竟我只答应了跟你看电影。” 乔玉燕骄傲地扬起下巴，琼鼻轻哼道：“这还差不多。” 下一刻，就见一个盒子拍到她手上。 乔玉燕意外之余，迫不及待地拆开来道：“这是什么呀？” 吴巍却始终不说话，故意卖关子。 直到乔玉燕拆开盒子，露出里头的手表来。 吴巍这才道：“上海手表，专门给你带的，试试看合不合适。” 看着亮闪闪的上海表，乔玉燕瞬间被这巨大的惊喜彻底淹没。 这可是上海表！ 这年头，哪个姑娘不喜欢这样的惊喜？ 惊喜之余，乔玉燕都要忍不住亲上吴巍一口了。 结果唇刚到腮边，却被突然从灶房里冲出来的秀春打断道：“玉燕，二哥从上海带回来的糖果巧克力，你尝尝……” 说到这里，秀春才意识到，自己真多余出来这一趟了。 上海表不比进口糖果香多了！ 饶是秀春紧急撤回灶房，激荡的情绪也荡然无存。 乔玉燕剧烈起伏的胸脯也平缓下来。 化作双眸里的一汪春水，几乎都要将吴巍融化。 吴巍接着掏出电影票道：“明天晚上，请你看电影。” 乔玉燕看也不看道：“嗯，到时你来接我。” 说完这事，乔玉燕待不住了。 她终究脸皮太薄，发生刚才那样的旖旎一幕，却还被秀春给撞见了。 吴巍趁机把人送到村道上，目送着远去。 回到乔家大院。 程月娟看了眼时间：“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你俩吵架了？” 乔玉燕绷着笑意没说话。 乔五爷更是跟着瞎着急：“到底是不是真吵架了？你倒是说话呀！” 乔玉燕依旧绷着不说话。 直到乔国栋一语道破道：“爹，妈，吵什么架！你没看老妹手上那亮闪闪的新手表吗？” 老俩口定睛一看，可不是么！ 大冬天的，闺女那手腕还露出小半截，不就是为了显摆那块表么？ 第107章 都知他能耐，现在很抢手 程月娟放下心来。 立马就攥住闺女的手腕细细打量道：“这表怕是得不少钱吧？” 乔国梁瞧了一眼，吊儿郎当地说着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 “纯正上海表，也就二百来块钱。” 程月娟一听，转头就埋怨起自家闺女道：“你这丫头，这么贵的手表，怎么说收就收了？” 就在这时，卢红过来了：“什么手表，谁送的，怎么就不能收了？” 不等乔玉燕辩解。 程月娟脱口而出道：“小吴送给玉燕的，上海表，国梁说得二百来块钱呢。” 卢红定睛一看，那亮闪闪的新表，可不得这个钱么？ 心里头不由一酸。 当初要不是茉莉作妖，这手表可就是送给她的呀！ 面上却依旧站在玉燕这边道：“小吴既然能送，玉燕有啥不能收的？” 有人支持，乔玉燕愈发得意地道：“就是！吴巍哥说他专门给我带的。” 这时，一直闷头抽烟的乔五爷才来了一句。 “现在二百来块，对他来说，确实不算什么。” 一句话看似平平无奇，可信息量很大。 卢红听着，表面不动声色地，心里头却更加后悔了。 以至于一回到自家院子，就嚷嚷着数落看电视的闺女道：“听听你五叔怎么说的？现在小吴挣大钱了，跟玉燕还没怎么着呢，一出手就是二百块的上海表。” “你当初要是听我的劝，这块上海表，今儿就带到你的手腕上了！” 乔茉莉亮了亮手腕，没心没肺地道：“妈，我有手表，我不稀罕！” 气的卢红，直冲乔支书道：“听听你闺女说得这叫什么话！她什么时候才能长点心。” 乔支书抱着茶缸子，啜饮了一口。 方才道：“区区一块手表，就让你后悔成这样。那将来吴巍飞黄腾达之后，再风风光光地把玉燕娶回家，伱不得后悔死？” 卢红顿时更气了，这一对父女俩，没一个省心的。 乔支书却是老神在在地瞥了眼自家闺女。 当爹的，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闺女依旧没啥反应。 看来俩孩子是真没对上电波。 转头就劝婆娘道：“行了，你也消消气。玉燕也不是外人，回头真嫁给吴巍，那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你孬好也是三伯母。” 话劝到这份上，卢红再生气，也不好表现出来了。 无奈只能道：“三伯母听起来多老！” 与此同时，三嫂卢红一走。 程月娟转头就悄悄问五爷：“那孩子真挣了大钱？” 乔五爷点了点头：“今天四哥也瞧见了。” 毕竟七八千块钱是在二人眼皮底下，点给了王婧的。 程月娟惊骇之余。 就听五爷话题一转道：“现在肉联厂那些年轻女娃，都知道他能耐，全都盯上他。” 程月娟看了一眼，还在房间对手表爱不释手的乔玉燕。 “那你看着点，别让别家女娃抢走了。” 乔五爷白了老伴一眼。 我要不看着他，今晚闺女能专门回来，得到这块表么？ “还有工程上的事，你更得上点心，就当是自家孩子的工程。” 这都指手画脚到工作上来了，乔五爷终于不耐烦，起身背着手就出门了。 篱笆院。 秀春在面锅里放了个笼屉。 煮面的功夫，顺便把乔玉燕带过来的两盒菜热了。 不多时，面条出锅。 配着一盒红焖肉和一盒炖白菜，算得上丰盛了。 饶是如此，秀春依旧舍不得夹肉，光怼着一盒的炖白菜送面条。 直到吴巍亲自夹到她的碗里道：“怎么？我挣这么多钱，还不够让你放开了吃肉？” 秀春不假思索地道：“那钱再多，也是留给你娶媳妇的。拿来吃肉多浪费！” 吴巍故意自嘲道：“行，我懂！你这是嫌我挣得不够多呗。” 果然秀春就吃这一套，连忙主动夹了块肉：“这样总行了吧？” 吴巍却还不满意：“赶紧吃完，明天还要把饭盒还给人乔老师呢。” “啊？”秀春讶然。 接着话锋一转：“对了，二哥，差点忘记跟你说了。” “前两天，秦秀茹来咱家的，为的是西山砖窑厂的事。” “说她一個妇道人家，如果以前真得罪了你，叫你大人不计小人过。” “这个砖窑厂她是真心想卖，只要你也真心想买，可以到她家去谈。” 行啊，这婆娘直接上门挑明了。 不过吴巍依旧不为所动地道：“行，我知道了。” 秀春见状，以为二哥看不上那又脏又累的砖窑厂。 便跟着劝道：“二哥，要不咱们别搞什么砖窑厂了……” 结果话未说完，就被吴巍打断道：“那不行。” 随即解释道：“你不懂，砖窑厂一旦弄好了，挣钱可比接工程稳定多了。” “而且即便砖窑厂弄好了，也不耽误接工程。以后工程上的红砖，咱自己就供了。” 前世他和秦秀茹，不仅靠着砖窑厂翻了身，而且成为最先富起来的那拨人。 现在看来，这个厂就算不是棵摇钱树，起码也是只下蛋鸡。 吴巍断然不会放过。 至于再耗秦秀茹一段时间…… 前世这婆娘耗了自己一辈子，自己耗她这几个月怎么了？ 已经很便宜她了。 转天12月2日一早。 吴巍刚到肉联厂工地没多久。 万军便带着唐科长和宋科长过来了。 吴巍连忙起身相迎，身后跟着四爷和五爷俩长辈，也算是对等接待阵容了。 “万厂长，欢迎您来指导工作。” 双方握手，万军顺便拍拍吴巍的臂膀道：“指导谈不上，今天我们就是来走走过场。毕竟整个厂房都是在我们眼皮底下，一砖一瓦建起来的。二位老师傅的水平，我们都看在眼里。” 一席话，连带着吴巍和俩长辈都捎带上了。 这万军说话，还是那般滴水不漏。 饶是如此，吴巍依旧按照规矩，领着万军几人，里里外外地转了一圈。 顺便把现阶段的工作进展和收尾的工作量，做了认真仔细的汇报。 万军听完，笑呵呵道：“之前听老宋和老唐说，吴师傅你盖出来的小洋楼，让人挑不出毛病。原本我还不信，现在不得不信了。” “现在我这颗心，算是彻底放回肚子里了。” 第108章 就你这样，拿什么跟人比？ 送走万军和俩位科长。 吴巍回过头来，就听师父乔五爷追问：“这是不是等于说，咱这第二笔工程款，有着落了？” 毕竟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万军这次带人过来，是在走二期验收的流程。 不等吴巍回应。 乔四爷便揶揄道：“瞧你那急吼吼的劲儿，能不能像我一样稳重点？” 这老哥俩，三句话不说，就得呛呛起来。 吴巍连忙打岔道：“我估摸着差不多了。” 没过多久，厂花王婧便带来了肯定的消息。 “刚听说，你的第二批工程款，财务已经再走流程了。” 这事在吴巍意料之中，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波澜。 倒是王婧满脸期待地道：“有了这批工程款，咱是不是能收更多的国库券？” 昨天那批国库券的兑付，让王婧在厂里得尽了好处，出尽了风头。 风头过后，又有更多的人找上门来。 所以王婧现在比吴巍还着急。 然而吴巍却格外谨慎道：“这第二批工程款，只够支付材料尾款和工人工资的。” “想要倒腾更多的国库券，关键还得靠最后的尾款。” 王婧一听，便上了心。 把胸脯拍得咣咣直晃荡道：“你放心，尾款我也会帮你盯着的。” 说完这事，王婧语气一转，美眸微转，俏脸微红道：“听说有人请你看电影，你没同意？要不本姑娘委屈一下，陪伱一次？” 这些厂花，真是一个比一个会勾人。 即便如此，吴巍还是义正辞严地道：“别，你千万别委屈自己个。” 随即一脸严肃地道：“干好正事要紧。” 王婧自讨了個没趣，愈发心痒难耐地走了。 看着对方的背影，吴巍不得不承认，今儿的王婧，着实有点招人的。 可惜自己真没打算招她。 当晚下工，吴巍先回了趟小院，简单洗漱一番，换了身干净衣服。 这才马不停蹄地赶到县中的教师宿舍。 饶是如此，吴巍还是晚到了一步。 教师宿舍楼下，早有一个家伙，打扮的人模狗样，捧着一束花儿，在翘首以盼。 相比之下，吴巍是空手来的，兜里那两张电影票不算。 俩人相视一眼。 吴巍认出了对方是郝勇。 教导主任介绍给乔玉燕的那个年轻科长。 可这位郝科长，看起来一点也不年轻。 一身深蓝色的中山装，穿在他身上，显得稍稍有点大。 再加上高度近视的镜片，更让人觉着他七老八十，像是老学究。 而且明明捧着花儿，却比自己俩手空空，还要局促不安。 这副熊样，谁能喜欢？ 跟郝勇打过照面之后，吴巍好整以暇地上了楼。 毕竟他来这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早就驾轻就熟了。 结果上到二楼，走到乔玉燕和马佳佳宿舍的门口，楼下的郝勇，才有些后知后觉。 坏了，那家伙也是冲着乔玉燕来的！ 果不其然，下一刻，乔玉燕打开房门，直接挽上对方的手臂，状似亲密地下了楼。 这一幕看得郝勇，心在滴血。 他在宿舍楼下捧着花儿，等了个把钟头，没见到人。 让这家伙一见面，就把人抢走了。 抢走不说，贴的还那么近。 郝勇看得目眦欲裂，牙关紧咬。 其实吴巍也觉着，今天的乔玉燕有些异乎寻常地主动。 纵使自己送了她一块手表，也不至于让她主动到这个地步。 直到骑上二八大杠，载着对方离开，吴巍这才问起这事来。 乔玉燕这才有些无奈地道：“那家伙阴魂不散的，太难缠了，我就是要故意气气他。” 吴巍煞有介事地道：“行，以后我多来找你玩，帮你好好气气他。” 乔玉燕美眸微动：“你究竟是想来找我，还是想要帮忙？” 果然文艺女青年，就爱认死理。 “两者都想，”吴巍脱口而出道：“不过前者比重更大一些。” 乔玉燕先是轻哼，随即笑意在嘴角放大起来。 教师宿舍楼下。 马佳佳抱着书本下楼来，看着郝勇那一脸窝囊样。 叹气道：“回去吧，郝科长。乔老师今晚和别人约了看电影，你等也是白等。” 郝勇激动得俩眼发红：“可我按你说得，特地准备了花，那家伙却两手空空。她凭什么跟他走？” 这话听得马佳佳都觉着有些可笑。 都当到科长了，想法怎么还这么幼稚，居然能问出这等愚蠢的问题。 不过教导主任嘱咐在先。 马佳佳只能耐着性子解释道：“看到玉燕手上那块新表了么？上海表，两百多块，就是人家送的。” 言罢，目光落到郝勇怀里的那束花上。 言下之意，上海表不比你这束花强多了？ 况且你这束假花，还是我提醒你，才送的。 你这样，拿什么跟人家比？ 就凭头顶的那个科长头衔么？ 郝勇无言以对。 可是假花买都买了，退也不能退。 干脆往马佳佳怀里一塞：“送你了，我走了。” 马佳佳也是被这操作惊呆了。 别人不要的东西，转手送给自己，他把自己当成什么了？ 这家伙究竟是怎么当上科长的？ 看着郝勇气急败坏的背影，马佳佳原本想把假花一扔。 可走到垃圾桶旁边，又忍住了。 转身上了二楼，把假花放回宿舍。 傍晚的红星电影院，人头攒动。 吴巍花了五分钱，寄好车子，便任由乔玉燕挽上自己，进门检票。 先前这般挽着，是为了气气郝勇。 现在郝勇不在，却是为了随大流。 因为来看电影的，大都是搞对象的年轻男女。 人家出双入对的，全都挽得格外亲密。 他俩若是分开走，倒显得另类了。 饶是如此，进入昏暗的电影院，乔玉燕依旧没有松开。 直到找到座位坐下来，才不得不暂时松开。 电影很快开始。 吴巍发现，电影院果然是搞对象的好地方。 明明是这么严肃的一部批判性电影题材，拍得又很深刻，发人深思。 大部分的年轻男女，竟然能心无旁骛地抱着互啃。 能不能像自己一样成熟一些，认认真真地看场电影么？ 直到脸颊上，突然被人蜻蜓点水地亲了一下…… 第109章 我是你蜜糖，难道不想尝？ 吴巍回过头来。 就见黑暗中的乔玉燕心虚地低下头，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好笑之余，颇为可爱。 干脆张开臂膀，一把将人揽入怀中，顺便捉住了那无处安放的纤手。 乔玉燕猝不及防之下，反倒开始解释刚刚的行为。 “人家那是补偿昨晚上欠你的。” 昨晚那次情之所至，叫秀春意外打断了。 现在补回来，倒是合情合理。 吴巍点点头，继续扭头看电影，只是不断摩挲着那只柔若无骨的纤手。 乔玉燕本就被旁边的悉悉索索声，吵得心烦意乱。 加上手心不停地被这般撩拨，激荡的情绪，也不由上头。 只是不知道过了多久，才鼓起勇气道：“你说我是你的蜜糖，难道你不想尝尝么？” 昏暗的光线下。 任君采撷的女孩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换谁能扛得住？ 吴巍没有说话，而是用实际行动回答了对方。 管它电影批判什么，日子不还得照样过？ 顷刻间，乔玉燕感觉整个人都轻飘飘，飘荡到无边无际的云彩之上。 可惜很快，电影就结束了。 头顶的灯光亮起，乔玉燕依依不舍地离开令她沉醉的地方，眉眼间的情意，都浓郁到拉丝了。 回去的路上。 乔玉燕坐在后座上，死死地揽住吴巍的腰身不说，整个人都贴在他雄壮的后背。 仿佛拥有他，就拥有了全世界。 不多时，乔玉燕好奇地问起道：“为什么说人家是你的蜜糖呀，感觉好没用的样子。” 吴巍缓缓地瞪着车子道：“这是一个故事，听完你就知道自己有多重要了。” “哦，那伱说来听听！” “有個旅客独自在沙漠中行走……” 吴巍的声音透着磁性，将一滴蜜糖的故事娓娓道来。 听得乔玉燕不觉间，就着了迷，深深沉醉。 等到故事戛然而止时，乔玉燕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竟然模糊了双眼。 作为老师，她自然能明白这则寓言故事背后的深意。 可令她想不通的是。 人生明明这般美好，吴巍哥为何总当它是一段苦旅？ 从小到大，他到底经历了什么，才让他有这般深刻的体会。 可越是想不通这些，越令她对吴巍愈发着迷。 不过眼下并不是琢磨这些的时候。 乔玉燕擦了擦眼角，努力让声音平复下来道：“吴巍哥，你会唱一无所有么？” 吴巍果然意外道：“你也知道这首歌？” 乔玉燕嗯了一声：“我想听你唱。” 下一刻，吴巍就扯着嗓子吼开了。 这首内地的摇滚鼻祖，本就没什么太大的难度。 突出的就是一个声嘶力竭，歇斯底里。 好在这俩方面，吴巍作为一个粗人，全都不缺。 一边把二八大杠蹬的左摇右晃地走s线，一边尽情地放声嘶吼。 看起来明明很中二的行为。 可在文艺女青年的眼里，却有了全新的注解。 一无所有，唱的是他的孤独。 一滴蜜糖，说的是他的绝望。 乔玉燕越想越坚信，越听越感慨。 以至于不知不觉间，默默地抱紧了吴巍。 仿佛想要用她的胸怀，温暖他的孤独，稀释他的绝望。 其实吴巍根本没想这么多。 他只是觉着，乔老师年轻的时候，也太好骗了些。 不多时，县中在望。 吴巍清了清嗓音，停止了嘶吼。 乔玉燕却没有松开怀抱，依旧抱得那么紧。 以至于吴巍不得不长驱直入，一脚蹬到教师宿舍楼楼下。 车子停稳。 乔玉燕恋恋不舍地松开怀抱，含情脉脉地看着吴巍。 有心请他上去喝口水，却见马佳佳在二楼含着牙刷露出头来。 吴巍扬扬手道：“去吧，早点休息。” 乔玉燕却只是看着他：“你先回，我看着你走。” 吴巍掉过车子，蹬上就走。 只是在乔玉燕内心骤然一空的同时，头也不回地冲她招招手。 乔玉燕忽然就笑了，哼着歌儿地上了楼。 回到宿舍，第一眼就看到那束花儿。 乔玉燕也不问来龙去脉，径自提议道：“佳佳，既然你觉得郝科长人不错，干脆你跟他谈的了。将来大小是个科长夫人，怎么样？” 马佳佳心里一动，嘴上却言不由衷道：“郝科长追的是你，又不是我？” 乔玉燕俩手一摊道：“我的选择你也知道。” 随即也不催着让马佳佳表态道：“反正你想想吧。” 离开县中，吴巍回到篱笆院，一路上都在回味乔玉燕的主动。 果然是读过书的女人，一句话就让自己热血上头。 不过回过头来，吴巍也忍不住疑惑。 蜜糖的说法，有可能是曦春这丫头透露。 可一无所有这首歌，她又是怎么知道的？ 疑惑间，叫开大门。 秀春还在屋里点灯熬油地忙活，李小琴和马玲倒都是回去了。 看到二哥回来，秀春明显松一口气的样子。 这丫头，家里藏有重金。 她都不放心李小琴和马玲搁家住了，偏偏还不跟自己说。 得亏自己回来了，否则这一晚上，怕也得担惊受怕睡不踏实。 “以后我都会回来的，不要担心。”吴巍推车进院。 任由秀春在身后关上大门道：“锅里坐着热水，你泡泡脚，暖暖身子。另外锅底还埋着红苕，扒出来就能吃了。” 吴巍停好车子，转身道：“行了，我知道了，你也早点睡。” 夜深人静，吴巍下面泡着脚，上面吃着红苕。 简简单单，倒也乐在其中。 只是入冬以来，家里这房子四处漏风，就太冷了。 吴巍琢磨着，干脆让秀春和曦春提前搬到八一路小院去，再在小院里按上取暖炉，不比待在家里挨冷受冻强？ 转天一早，早饭时，吴巍就跟三妹提了这事。 秀春明显有些意外，但既是二哥的决定，她也没有反对。 只是今后跟四爷那边对接家具的软包工作，怕是要费些腿脚，来回跑了。 刚说完这事，李小琴和马玲便到了。 秀春当即把腾地的事情，跟她们一说，俩姑娘一听说搬进城里。 个个都兴奋地不行。 毕竟这年头，农村的姑娘，哪个不向往吃商品粮的城市生活呢？ 第110章 女大不中留，句句戳心窝 早饭过后，吴巍直奔县城。 结果半路上，遇上匆匆而来的熊辉。 这家伙明显是知道自己个回来，特地赶早过来的。 隔着老远，就激动得直挥手。 直到两车抵到近前，这个实诚的妹夫，也是真的开心，迫不及待要掏烟给吴巍。 吴巍自己赚钱，哪能接他这个还靠着父母零花钱买的烟。 于是一根华子反推回去。 稀罕的熊辉想到什么就说什么道：“哥，华子已经成了你的口粮烟了么？” 吴巍却摆摆手道：“这些都是身外之物，何必过分计较。” 随即话锋一转道：“正好我有件事，要你帮忙。” 说话间，掏出三百来块钱道：“今天我让秀春她们搬到八一路小院去，那边条件好点，秀春做活也能舒坦点，你得空去帮把手。” “顺便拿上这钱，给秀春买辆车子，再给小院那边添一口三眼的取暖炉，要带烟囱的。” 熊辉却先不接钱，跟吴巍客气道：“哥，我有钱。” 吴巍硬塞过去道：“你有钱，那是你的。这是我给妹妹买的，怎么能用你的钱。” 熊辉只能用怀里兜住道：“哥，伱对秀春真好。” “废话，那是我亲妹妹！”吴巍理所当然地道。 毕竟给乔玉燕都花了买了块表，给秀春买辆车，也是理所应当的。 吴巍把事情都交办出去，自己倒是省的分心了。 进了县城，吴巍便直奔城北王家。 这家工程是四师兄翟科带队负责，开工至今，他还没露过面。 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好在这边也刚开工没几天，吴巍出现的并不算迟。 跟主家打过招呼之后，吴巍看了一下现场的情况，雪后的冰冻情况，对工程进度造成了一定的影响。 好在都被翟科一一化解了。 如今地基已经起来了，白天趁着气温零上的时候，抓紧干，倒也问题不大。 当然，工期上，比之前铁定是要推迟几天。 这也是在所难免的事。 但对全包的主家来说，三五天的无所谓。 反正他们用不着多花钱。 一圈转悠下来，吴巍正准备离开。 汪婶悄咪咪地过来，一副欲言又止地样子。 翟科见状果断离开，留下吴巍笑着道：“汪婶，有什么话你就直说。我，你还不了解么？” 汪婶讪讪地道：“说起来这事也怪我。” “上回领了工钱回家，给俩孩子做了身新衣裳过年。” “结果这事不知怎么地，就让杨刚和肖兰俩口子知道了。” “听说他俩后来，发疯似地在城里找巧巧，找了几天没找着，回去俩口子就打了一架。” “打得肖德财老俩口都过来劝架，全村人都知道了。” 吴巍眉头一皱。 得亏巧巧去上海了，这一家子都是什么人哪！ 庆幸之余，随口安抚道：“让他们打去，反正一时半会，他们是别想找到巧巧。” 汪婶下意识地追问道：“老板，巧巧到底去了哪里？” 吴巍没有回答，而是给她一個眼神。 汪婶连连摆手道：“我不问了，这事我不知道最好。” 吴巍点点头，“你也知道，我不是防着你。” 汪婶连连点头道：“我知道，我知道。” “那你忙去吧，我走了。” 离开城北王家，吴巍又去了高师傅带队的林家那边。 最后在午饭前才回到肉联厂。 临近年关，肉联厂附近的人气明显高了起来。 这阵子，郑老汉和孙二刀也是忙得团团转，肉联厂的产能直接拉满。 唯一苦了的，就是来自十里八乡的猪兄了。 但肉联厂食堂的饭菜，也因此而丰盛了不少。 猪下水的分量是愈发十足，甚至于经常能吃到一些不错的杀猪菜。 午饭过后。 吴巍刚在工棚门口蹲下来晒太阳。 就见裹着围巾的乔玉燕，飘然而至。 吴巍看了看门口道：“你怎么直接进来了？” 乔玉燕解释道：“看门的小龚认识我，就直接放我进来了。” 说完这话，乔玉燕才从旁边的五爷、四爷以及何强他们打了声招呼。 四爷点了点头，绷着嘴偷笑。 他这主要是在笑五爷。 毕竟亲闺女好不容易来一趟，先跟别人打招呼，接着才叫上一声爹。 要不说这女儿就是替别人养的呢。 含辛茹苦地培养她吃上商品粮，成了城里人，有什么用？ 到头来，还不是别人家的媳妇。 乔五爷一脸没好气，直接起身进了工棚。 女大不中留。 乔玉燕完全没在意到这些细节。 此刻的她，正心怀惴惴地掏出自己刚打的一双毛线手套。 套在吴巍手上道：“天冷了，我刚学着织了双手套，省得你早晚骑车冻手疼。” 四爷在后头看着，笑的愈发开心了。 当爹的都没有的待遇，倒是先给了别人。 这丫头行！ 吴巍戴上手套，只觉得暖呼呼地，“挺好，我收下了。” 乔玉燕接着问：“那今晚……” 显然是食髓知味之后，想让吴巍接着去品尝她这颗蜜糖。 可乔四爷忽然想起来了，打断道：“今晚不行，今晚你三伯、我，还有你爹，要跟小吴喝酒。” 乔玉燕这才想起来亲爹，冲着工棚扬声问：“爹，是真的吗？” 听得乔四爷笑着数落道：“你这丫头，竟然不信我的话。” 乔五爷的声音打工棚里传出来道：“是真的。” 随即仗着老父亲的身份，斥责一句道：“平时工作日，你就安心在学校教书，别总想着黏糊小吴。他一大男人，有那么多大事要做，哪有功夫天天跟你儿女情长的。” 乔玉燕一句话怼死了亲爹道：“哼，没有我，你看他稀不稀得跟你们几个老家伙喝酒！” 乔五爷无语望天。 这丫头是白养了，还没出阁呢，句句话都往心窝子上捅。 哪里软和，她捅哪里呀！ 乔四爷也跟着笑不出来了，毕竟这话连他也一同捎带上了。 以至于吴巍都目瞪口呆。 好家伙，乔老师，你怎么敢的呀？ 乔玉燕也是自觉委屈。 听说肉联厂的厂花，都要生扑吴巍了。 他不帮自己挡着也就罢了，却还让自己好好工作，少过来黏糊。 这还是不是亲爹？！ 第111章 不光会赚钱，格局还挺高 当晚下工后。 吴巍跟四爷和五爷打过招呼，先回了趟八一路小院。 秀春已经做好了一桌的好菜，跟熊辉、马玲和李小琴，一同等他回来。 吴巍一看，家里叫几个人收拾得挺好。 西厢里添了两张高架床，堂屋里也因为放了缝纫机，显得不那么空旷。 一口杨巧巧用的小煤球炉，外加一口三眼的大煤球炉。 烧起饭来，速度都快上一倍。 进门的门楼下，两边摆满了黑乎乎的煤球，足够冬天之用。 院子里大黄也蜷缩在新的狗窝里，茫然而又好奇地看着这一切。 “哥，就等你了。”熊辉起身相迎道。 吴巍看了看摆在院子里的烟囱道：“你们先吃，我一会得回村里。老支书那边，等着我过去吃饭。” 秀春当即道：“二哥，要带点什么？” 这不年不节的，确实不用带东西。 可乔家这几个老兄弟，请自己吃饭，于情于理地，他也不能空手而去。 否则他一个晚辈，就显得过于托大了。 左右一思忖，吴巍干脆道：“给我拿两瓶酒带上。” 随即问了马玲和李小琴道：“你俩今后常住这边，都跟家里说过了吧。” 马玲迫不及待地道：“说过了，他们放心得很。” 李小琴也默默点点头。 秀春却觉得自家二哥糊涂，连这账都算不过来。 现在全村人都巴不得把闺女嫁给二哥，谁还会防着他这個未来老板啊！ 当然话说回来，二哥也不会看上马玲和李小琴就是了。 马家跟自家祖上结交已久，不是兄妹，亲如兄妹，二哥不可能对马玲下手。 至于李小琴，二哥连收她弟弟当徒弟都不愿意。 认他当大舅哥？ 这是该有多脑抽，才会做出来的事。 所以不可能。 吴巍哪想到，自家三妹，一下子想到这么多。 只是进屋换了身行头，带上乔玉燕新织的手套道：“你们先吃，熊辉，回头你给我借把玻璃刀过来，我好把烟囱按上。” 这烟囱借道伸到廊檐外头去，走窗户或者门头上玻璃里出去，是最方便不过了。 不料熊辉直接摸过玻璃刀道：“哥，我已经借来了，可惜我不会使，所以才没装。” 吴巍一下子有些犹豫。 最后还是秀春替他做了决定道：“你先去吃饭，也不急于这一时半会的。” 马玲附和道：“对啊，吴巍哥，城里比乡下暖和多了。” 李小琴补充道：“这门窗也更保暖。” 既然如此，吴巍只能先走了。 一路回到桃园村，乔家大院，酒席摆在五爷家里。 可把师娘程月娟忙活坏了。 吴巍拎着两瓶酒上门，免不了被师娘一通埋怨。 但乔支书、四爷和师父，几个老家伙，全都乐呵呵地觉着挺好。 吴巍径自把两瓶酒放在八仙桌上。 摸出华子，现拆现给老三位散过去。 边散边客气道：“老支书，四爷，师父，我一小辈，何德何能，劳动伱们请我吃饭？” 乔四爷性格跳脱，口无遮拦地道：“现在是我们跟着你吃饭，你就当是职工请老板。” 听得吴巍连忙谦让：“四爷，我哪敢当？” 最后还是乔支书发话道：“今天也没别的意思，你就当是家常便饭。” 碰巧程月娟端着热菜进来，附和道：“就是，小吴，你就当在自家。” 这话听着随后跟进来的卢红，心里发酸。 多好的一女婿，本来是自己家的。 现在只能羡慕别人了。 但面上却只能招呼道：“差不多得了，你们几个老爷们赶紧上桌吧。” 老爷们上桌，自然没老娘们什么事。 更何况，乔茉莉和乔玉燕都不在家的。 最终陪着老三位坐下来的，只有吴巍，以及碰巧在家的乔国梁。 乔五爷看着他摸了瓶茅台在手里，撵他下桌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吴巍带的是两瓶茅台。 一瓶让小舅哥掌管了，另一瓶自然就落在他手中。 眼见着四娘端着第二道热菜上桌，吴巍连忙给老三位满上，抓紧开始。 否则这大冬天的，热菜凉得快，到时候就不好吃了。 不多时，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乔支书便问起了此次上海之行的来龙去脉。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甚至于旁边支棱个小桌子吃饭的卢红、四娘以及师娘。 吴巍只能尽可能说得轻描淡写一些。 其中一些苦楚和担惊受怕，自是不足为外人道也。 然而老三位听着心中有数。 可乔国梁听着，却格外地心驰神往。 他这样子的‘国家栋梁’，早就想到外面的世界走一走，看一看了。 不过，并没有人注意到乔国梁的变化。 乔支书听完这些，更是话锋一转道：“小吴，你现在手里头也赚了些钱，将来是怎么打算的？” 吴巍趁机道：“老支书，我打算把砖窑厂盘下来，这你是知道的。” “之后推翻了重建个规模更大的，然后再上两套制砖机，到时候把咱村的闲散劳力利用起来，多少创造点效益，为村里做点贡献。” 一听这话，乔支书顿时眼前一亮。 这小子不光是会赚钱，格局眼光还很高啊。 看来自家婆娘的眼光真没错。 这是个好孩子，茉莉看不上他，实在是可惜了了。 但可惜归可惜，乔支书一拍大腿道：“行啊，你有这想法，简直超乎我的预料。” “既然这样，砖窑厂的事情，包我身上，有什么事你只管找我。” 吴巍也没拒绝，只是道：“现在秦秀茹那边还没松口，且得再等等。正好等手上忙完了厂房这事，再回头专心来弄。” 乔支书当即道：“你这想法很好！到时候有什么需要，尽管支应一声。” 吴巍举盅敬过去道：“到时候，少不得要有麻烦老支书的地方。” 乔支书欣然接受道：“好说，好说。” 看着这一幕，乔四爷和五爷交换个眼神：三哥这是来跟我们俩抢小吴的么？ 于是，乔五爷作为师父的，直接祭出了杀手锏。 “小吴，你这家里也没个长辈，有些话我就越狙代庖地提了。” “你看你跟玉燕情投意合的，要不然年前就把婚订了？等玉燕一到年龄，你们直接扯证把婚结了，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