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日高悬》 第一章 地狱笑话 林修格看着自己的身体,有些迷茫,有些忧伤,同时又感到有些好笑。 在死亡之后不到三分钟的时间里,他的心路历程已经转了不知几圈。 他看着过去的同事们聚集在自己的身体旁边,不断地尝试着各种各样的急救方法,然而只有林修格自己清楚,无论他们做怎样的努力,都无法改变眼前这个悲伤的事实。 自己已经死透了。 灵魂都出窍了。 林修格有些怅然地转过头,看向了旁边的墙面,在那里贴着一张海报。 那是一幅风格独特,制作精良的奇幻海报——在有些残破的尖顶建筑群之上,一轮巨大的黑色太阳高高悬挂,而在这幅海报的下方,还写着一行大字。 “距离《黑日时代》上线,还有1天!” 看着眼前这熟悉的海报,林修格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地狱笑话看得太多了,才导致最后死得也像个地狱笑话。 作为《黑日时代》游戏剧情及世界观的主要负责人,他就这样猝死在了游戏项目上线的当天清晨,死亡来得过于迅猛,以至于他甚至都没能深刻地理解死亡这一概念。 他惆怅地回到了自己的工位上,端详着周围熟悉的一切,看着过去那属于自己的熟悉身体被赶来的医务人员和同事们带去电梯间…… 林修格本能地想要追上去,然而一股乏力与困倦感却缠住了他,令他再也没有办法从自己身下的这张办公椅上站起来。 “就这样结束了?” 他在无奈当中自言自语,随后便顺应着那股困倦感闭上了自己的双眼。 灵魂层面上的睡眠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在冥冥之中,似乎有响动传来,那声音自远而近,自微弱到响亮,最终彻底打碎了林修格来之不易的安眠,他愤怒地睁开眼睛,想要看看究竟是哪个混蛋竟然忍心破坏一个死鬼的睡眠质量。 眼前仍旧是个熟悉的办公场景,他仍旧坐在自己最熟悉的工位之上,然而原本应该无比明亮的工作室现在却变得无比阴暗和压抑,四周的一切似乎都笼罩在沉重的黑暗当中,使人无法窥探。 他看不见任何一个人。 于是林修格扭头看向了窗外,让他感到惊诧的是,窗户之外的世界亦是一片漆黑,那种黑暗是如此的均匀,就像是有人用黑色的幕布将所有的窗户都蒙上了一样。 正疑惑间,之前那将他吵醒的声响再一次传了过来,林修格迟疑起身,朝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却见在极远处的黑暗当中,似乎有微弱的光芒正在微微闪烁,听起来,那似乎是某款格斗游戏发出的声音,他甚至能够辨认出其中某个角色释放技能与连招时的音效。 “搞什么啊……” 林修格眯着眼往那光亮传来的方向看了两眼,但随即,他的目光便被一旁的电脑屏幕吸引了。 不知为何,在这台电脑屏幕的上面,竟然漂浮着一些奇特且陌生的文字,它们看起来就像是悬浮在空中的墨水一样,在那屏幕的前方上下漂浮,而当林修格将视线集中于其上的时候,它们所对应的意义便极其自然地出现在了林修格的脑海里。 “山地巨魔的獠牙两根。” 在理解了这行文字的瞬间,林修格愣在了原地。 回过神之后,他立即将视线转向了旁边,于是,在那些电脑屏幕、办公储物柜乃至桌面上的平板电脑上,他看见了更多漂浮着的黑色字样。 “通用金币五百枚。” “沼泽巫婆的背脊苔藓三瓶。” “任意法师学徒的眼球一颗。” “成年地龙的左耳。” “沃特尔王国正统女性贵族饰品一套。” 各种各样奇怪的词汇和语句充斥了林修格的脑海。 他伸出手,想要触碰这些漂浮的文字以及被它们拦在背后的事物,然而手掌却像是碰到了一层透明的墙壁一样始终无法如愿。 “通用金币、地龙、沼泽巫婆、沃特尔王国……这都是我们自己游戏世界观里的名词。” 林修格一边思索着,一边小心地来到了黑暗的走廊上,作为一名有着丰富经验,且被各种各样乱七八糟文化荼毒过的剧情策划,他对眼前发生的一切已经隐隐有了一些大胆的猜测和想法,然而他并不敢就此肯定,只能朝着那唯一发出光亮与声响的地方探索过去。 这条走廊并不长,在贴着墙的地方,放置着提供给项目攻坚团队的零食架与饮料柜,旁边还有着好几台售货机,只不过现在,这些东西上面同样也漂浮着那种诡异的文字,这使得林修格无法一探究竟。 走廊的尽头,是休息角。 那里又被称为“摸鱼角”,在工作不太忙的时候,林修格偶尔会和要好的同事在那里吹水摸鱼,又或者玩一下那些能够炫技的街机游戏。 他可以肯定,那里就是发出光亮的地方。 很快,林修格便来到了休息角的旁边,他首先看见了那发着光的屏幕,正如他之前判断的那样,这台游戏主机正在运行那款经典格斗游戏的最新续作,而在屏幕的对面,一个纤细的人影正舒服地倚靠在一张懒人沙发上。 林修格看不清这个人的面容,甚至无法分辨对方的性别,他只能看见,对方穿着一身合体的黑色西装,面孔则被一团黑沉沉的雾气所笼罩着,此时正聚精会神地操作着手中的游戏手柄。 “k!!!o!!!” 熟悉的游戏音效从屏幕的方向传了过来,巨大且醒目的字体在屏幕上蹦了出来,在那荧幕的光线当中,林修格走上前想要开口询问些什么,然而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没有办法发出半点声音。 “嘘。” 那名奇怪的陌生人竖起了一根手指,做出了一个噤声的动作,随后便伸手指向了一旁的墙壁。 林修格顺着看去,却发现,原本空无一物的墙壁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两扇巨大的门。 两扇门扉均为金属质地,在左侧的门扉上,刻画着一艘巨大的船,然而在这艘船的四周,还有着无数只手,看起来,这些手正在试图更换、拆卸船只上的零件。 在右侧的门扉则相对简单,它的上面并没有任何图案,却漂浮着一行文字。 “黑日之冕。” 与之前一样,这扇门被一层无形的墙壁隔绝着,林修格无法触碰。 于是他只能来到左侧的门前,并试着将手放在它的把手之上。 门打开了,然而在门后,却是一片纯净的黑暗。 也就在这时,一声难辨男女的轻笑从后方传来,林修格正要回头去看,却感到一股力量猛地作用在了自己的身上,于是他再也无法控制平衡,就这样在惊惶与恐惧当中跌入了前方的深渊。 …… “在灯光织成的柔和色彩里,那道美妙的曲线又一次映照在了窗帘之上,青年停住了脚步、屏住了呼吸,他可以发誓,在过去的岁月里,他从未向寒风之神祷告过,但这一刻,他迫切地向那位没有确切形象的神明祈祷,渴盼祂能降临于此,并像自己一样朝那扇窗户投出视线,并代替自己揭开那窗帘,好看清那窗帘之后的绝景。” “他掏出酒来,往嘴巴里狠狠地灌了一口,于是一股热烘烘的感觉顺着他的咽喉向下流淌,点燃了他眼睛里的火焰,也就在这时,被他无数次呼唤的那位寒风之神似乎也终于按捺不住了,于是一阵微风吹来,轻轻地卷开了那窗帘的一角……” 修格·恩斯特正趴伏在啤酒馆角落的桌子上奋笔疾书,然而来自身旁的视线,却让他非常不自在地停下了笔。 “写啊!你继续写啊!” 一个有些沙哑的声音在旁边催促起来,那是这间啤酒馆的老板,他显然已经有些急不可耐了,伸手在修格的肩膀上“啪啪”地拍了两下,见眼前的年轻人仍然没有继续动笔的想法,他便转变了思路,说道:“行吧,我去给你拿杯酸啤酒来,老配方?” “嗯,老样子,多加糖浆和冰块。” 老板踏着急促的步伐走开了,于是被挡住的阳光重新落了下来,洒在了修格·恩斯特的身上。 修格转过头,于是他又一次看见了那张映在玻璃里的面容。 这是一个眼窝深陷,肤色白皙的黑发青年,或许是因为长久以来营养不良的缘故,青年的面容偏瘦,给人一种熬夜严重缺少睡眠的感觉。 黑发与白肤是沃特尔王国中恩斯特家族的最为有名的标志,然而作为家族当中一个可有可无的私生子,被一脚踢到这座边境小城里的修格·恩斯特只能依靠写些“没名堂”的东西来换取稿费。 这就是林修格当前的状态。 当然,如果只是作为一个落魄的年轻人,孤独待在边境小城里写些艳俗文学,他并不会觉得有什么不愉快的地方,这甚至非常贴合他的本职工作,然而事实上,他正面临着一个巨大的麻烦。 经过连续两天的反复确认,修格已经可以肯定,自己确确实实来到了《黑日时代》这一游戏的世界观里,然而作为游戏剧情及世界观的主要负责人,他却完全开心不起来。 因为他目前所处的时代,正处于主线剧情开始之前的百年之前。 而他自己,似乎成为了一名在背景设定当中反复出场的角色。 在修格自己做出的剧情大纲里,“恩斯特男爵”有着非常重要的地位——他将作为一个线索人物,引导玩家完成最初的主线故事。 听起来,这似乎是一个地位非凡的“天命之子”。 然而事实上,恩斯特男爵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倒霉蛋。 修格记得很清楚,在最终上线版本的设定里,这名恩斯特家族私生子的一生与幸福和安稳彻底失去了关联,他的人生与死亡、灾难以及背叛相伴,在历经痛苦与折磨之后,这位出身恩斯特家族的可怜私生子终于不可避免地成长为了一个活跃在沃特尔王国周边的残忍变态,并最终在一次大规模的联合讨伐中当场身亡,恩斯特男爵的脑袋甚至还被融进了雕像当中,永远地竖立在旷野里。 “咚!” 一杯加了冰与额外糖浆的酸啤酒重重地放在了修格的面前,金黄色的酒液托着冰块摇来晃去,成功地打断了修格的思绪。 酒馆老板舒伯特那张猥琐的老脸从旁边谈了过来,一开口便让修格感到烦躁:“你还欠着账呢!” “我知道,明天交稿后,我会还清账单……” “好,总共两个银币,我都记着呢。” 舒伯特对这个年轻人倒是非常放心,过去的一年里他都是这个样子,有稿费就能好好生活两天,一旦断了资金,又会开始到处赊账,虽然狼狈,但是该给的钱却是从来没少半个。 舒伯特瞥了一眼修格面前的纸张,见上面又多出了几行字,连忙便想凑过来看,作为一个老光棍,他实在是爱死了修格写出的东西,巴不得能够一口气弄上几本新的,好抱回房间里看个够。 修格对这些“异世界人”的品味与喜好感到有些哭笑不得:“舒伯特先生,被别人盯着的时候我写不出东西来……明天我就交稿了,您最迟后天早上就能看见完整的,不必急这么一会。” “你毛病真他妈多!” 老男人用力地跺了两下脚,然而那些不断出现在纸张上的文字却又是这样诱人,于是他走了两步又转了回来,说道:“嘿,小子,你今天能够写完吗?” “当然。” “那你写完了,就先给我看看……一会儿就好,账单上我把你的零头抹掉,今天这杯也算我请你的,怎么样?” 一笔算不上交易的交易就这样谈成了。 舒伯特喜滋滋的身影消失在了后厨的门口,于是整个啤酒馆又重新地陷入了平静之中。 此时正是早晨,除了修格这样的“特殊人士”之外,基本不会有人在这个时间点进来喝酒,于是空旷的啤酒馆里,便只能听见修格那支二手的魔法墨水笔与纸张摩擦时所发出的细微声响了。 阳光一点一点偏移,当修格面前的几张稿纸都写满了字时,时间也已经临近正午,啤酒馆中渐渐开始有其他顾客走了进来,而那位有着一头亚麻色长发,面容艳丽的年轻酒侍也出现在了酒馆当中。 她直奔修格而来。 “呀,今天又在赶稿呢?” 女酒侍对待修格的态度一如既往的温柔,她收走了修格的空酒杯,又端了一杯加了薄荷草的热茶过来:“叔叔告诉我了,说他可以在你这里看到最新的稿子……万一他看完之后到处吹嘘,这对你可不太好。” “多谢关心,莎莉小姐。” 修格非常有礼貌地朝着这位漂亮的女酒侍点了点头:“事实上,只要舒伯特先生不去和报社的人吹嘘,就不会有什么麻烦。” 两人正要继续说话,舒伯特那讨人厌的声音又传了过来,酒馆里的人开始变多了,莎莉必须去招待别的客人。 送走了年轻的女酒侍,修格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了一旁墙面上的魔法日历与时钟。 尽管酒馆当中的日历与钟表都非常老旧,但支持它们的魔法与机关仍旧完好,因此它们给出的时间也非常准确清晰。 卡忒尔历2699年,金酒月,二十一日,距离正午还有一刻钟。 再有八天,塞伦城就将迎来每年一度的“停战节”,每年塞伦城都会用这个节日来庆祝“沃特尔王国”与“德兰王国”之间的长久和平,也正是因此,最近一段时间,城中的人们脸上总会浮现出喜悦与欢乐的神情。 然而一想到这点,修格的面色却在这一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了下去。 在这个世界上,恐怕没有人会比他更清楚接下来塞伦城中会发生的事情。 他可以肯定,自己所在的这座奇特且美丽的小城将成为一块真正的死地,届时高耸的城墙之内将不会再有任何一个活人,包括报社的老板,包括这间酒馆里的所有客人,自然也包括猥琐的舒伯特以及年轻漂亮的女酒侍莎莉。 这并非修格的妄想,而是他亲手在键盘上敲出来的设定。 然而现在,这成了他需要去挑战的命运。 第二章 “廉价” 在正午的阳光下,位于塞伦城中轴线上的巨大钟楼又一次准时地发出了自己响亮的声音。 总共三声钟鸣。 第一下献给永恒的太阳之神,感谢祂见证了塞伦城的和平。 第二下献给温柔的三月女神,感谢祂守护了塞伦城的安定。 第三下献给两百九十九年前沃特尔王国与德兰王国在此签订的停战条约,没有它,便不会有如今的塞伦城。 这便是塞伦城。 一座自诞生之初,便注定与战争、矛盾和冲突结缘的中立城市。 然而,在如今的塞伦城中,却已经难以看见属于战争的痕迹,在繁荣的街道与建筑之间,到处都是以和平作为主题的雕塑与装饰。 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纪念那来之不易的和平,也是为了纪念两个强大王国之间的珍贵友谊——尽管在过去的两百九十九年间,这两个庞然大物已经发生过数次摩擦与冲突,但幸运的是,二者最终都能够在意见上达成一致。 正如那句古老的谚语所说的那样,“沃特尔与德兰相互问好,则世间将再无风浪。” 特殊的地理位置以及特殊的历史地位赋予了这座小城别样的风貌,中轴线以西的地方归属沃特尔王国,这里的建筑如同刀锋一般冷峻,大多拥有锋利冷峭的线条以及高耸的尖顶,街道上的装饰也多以灰黑为主。 中轴线以东的城区则属于德兰王国,这里充斥着各种各样的丰富色彩,蓝色、绿色以及鲜艳的红和黄装饰着几乎所有的房屋,从远处看去,人们甚至会以为自己来到了德兰王国举世闻名的花海景观。 那些慕名而来的游客们会将这样的情景视为世间奇观,那些久居于此的人们则早已习惯于同时享受来自两个不同国度的风俗与文化,只有那些疑心病很重的人,才会将东xc区视作两只庞然巨兽互相试探的利爪…… 修格就属于最后一种情况。 现在,他看待塞伦城中的一切事物,都本能地带上了最大限度的恶意。 街道上,已经可以看见开始装饰房屋与悬挂节日旗帜的人了,在那些五彩缤纷的旗帜上,无一例外地都描绘着两只紧紧相握的手,这是用于庆祝“塞伦停战协议纪念日”的旗帜。 “停战节”是一个非常特殊的节日。 为了纪念来之不易的和平,每年“停战庆典”开始的前十天,塞伦城都将进入严格的封锁状态,不允许随意进出——直到节日当天,也就是八天之后,沃特尔王国与德兰王国的继承人将同时到达塞伦城,双方将于塞伦城的大钟楼之下进行会面与友好交谈,并再一次重申双方的和平意愿,随后便会宣布庆典正式开始。 据说,这一套繁琐的流程,是为了模仿当年停战时的真实情景。 “我怎么不记得自己还写过这种东西?” 修格有些无奈地将目光从那些忙碌且喜悦的居民们身上收了回来,开始重新审视酒馆之内的人与物。 “既然现在塞伦城已经被封锁,我没有办法轻易离开,那么我就必须想出别的办法来。” 修格的视线落在那些进进出出的顾客以及周旋于客人之间的女酒侍莎莉身上,思绪亦随之转动。 在过去的两天时间里,他已经尽可能地在收集塞伦城中的信息与情报了,然而直到目前为止,对于八天之后城中即将发生的变故,修格仍旧一无所知,对于未来的恐惧就像是一片深沉的黑色阴霾,重重地压在修格的心头,令他难以呼吸。 修格盯着桌面上的杯子,杯中的茶水轻轻地摇晃着,光影在其中闪动,令人目眩神驰。 在这种状态下,酒馆里纷乱的声响似乎也变得遥远了些许。 为了解决当下的困境,修格已经不止一次“返回”那个在自己死后看见的奇特世界了,虽然他再也没有看见那个身穿黑色西装的古怪身影,但那些被悬挂着各种“价格”与“条件”的物件却仍然停在原地。 在将整个办公区逛了一遍之后,修格发现,在那个世界当中的绝大多数条件,都不是现在的自己所能够承担和支付的,唯一算得上“廉价”的,却是自己工位上的一个储物柜。 他已经反复确认过了,在倒数第二层的抽屉前面,那种由黑色雾气构成的文字写出了“二十枚银币”的字样。 这是一个看起来廉价的条件。 对于那些拥有一定家底的商人或是富裕的家庭而言,这只能算是一笔小钱,但对于那些每日每夜都在为了生计而忙碌的人们而言,二十枚银币已经足以成为巨大的负担了。 为了能够凑齐这二十枚银币,修格把自己安身的老宅上上下下翻了个遍,最终他只凑出了十枚银币外加一堆零碎的钱币,而这也是他在这种情况下,仍然要静下心来续写自己这具身体留下来的稿件的原因。 “明天就是交稿的日子,总共三十枚银币的稿酬……” 修格在心中默默计算着:“但如果我明天才用这些银币去‘打开’那些柜子,就意味着我又要浪费掉几乎一整天的时间,这可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这样想着,修格忍不住抬起了头,目光飘向了不远处正在餐桌与餐桌之间如同蝴蝶一般旋转的灵巧身影。 修格叹了口气:“没想到我刚到这个世界没三天,就要跟人借钱了。” …… “二十枚银币呀?” 年轻靓丽的女酒侍在听清修格的话之后,目光一下就变得谨慎了起来。 无奈之下,修格只得解释道:“放心,莎莉小姐,这笔钱我明天就能还给你……是有急用,而且你应该知道,我并没有赌钱和逛‘水花街’的习惯……” 莎莉皱了皱鼻子:“啐,谁关注这些!” 修格耐心地看着她,尽可能地让自己的神态与眼神显得坦诚。 终于,女孩在对视当中败下阵来,她叹了口气:“好吧好吧,那可是我几乎所有的积蓄了……” 她一边抱怨着,一边去了后厨旁的杂货间,很快便取来了一个上着锁的小木箱子。 “看在我们是朋友的份上!” 莎莉利索地将木箱子塞到了修格的手中,从手中传递而来的重量,令修格一时无言。 女孩认真地端详了一下眼前青年脸上的神情,随后便满意地笑了起来,就仿佛她用自己的这一大笔积蓄换来了什么珍贵的东西一样。 “明天要记得还我,恩斯特先生,我可是知道你住处的!” 在抛下这句话后,莎莉便抛下了修格,重新投入到了自己的工作当中,她只不过才离开一会儿,酒馆当中就已经有人开始大声吵闹了。 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修格便不打算继续在这嘈杂的啤酒馆中停留了,于是他用外衣裹住了那沉甸甸的小木箱,带着自己尚待精修的文稿离开了酒馆。 至于答应给舒伯特的“偷跑版本”,他准备晚上再说。 花了约莫半个钟头,他终于回到了自己的住处,这是一栋足有三层的小楼,据说是恩斯特家族近百年前在塞伦城购置的,具体原因不明,修格唯一知道的是它确实在这里荒废了很长一段时间,以至于民间甚至出现了“恩斯特老宅里的幽灵”这样毫无新意的传说。 然而每次回到老宅里,修格就觉得那个传说也有一定道理,每当他走在那些陈旧的摆设与墙壁中间时,他便会觉得,自己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幽灵。 老宅虽然破旧,但面积却不小,回到这里后,修格花了不少时间才将所有的窗户、房门尽数关闭锁死,在那之后,他便来到了位于二楼的卧室里,随后便搂着那沉重的小木箱直愣愣地躺在了床上。 很快,淡淡的困意袭来,于是修格便顺从地闭上了双眼。 在他进入睡眠的刹那,虚无的梦境也随之降临,一股无形的奇异力量以诡异的方式作用在了他的身躯之上,将他的精神剥离,并引向了另一个世界。 很快,一股冰冷感将修格的意识重新唤醒,他猛地睁开眼,于是那些熟悉的办公桌与各式设备又一次出现在了他的面前,然而在这一片压抑的黑暗里,他仍旧没有看见其他人。 沉甸甸的木盒就在他的面前,于是修格伸出手将木盒打开,取出了那名勤劳的少女积攒下来的二十枚银币,捧着它们在桌子前蹲下身来。 储物柜的倒数第二层抽屉,修格记得很清楚,自己以前一直用它来存放一些没什么用的东西,譬如已经没用的单据、被更换掉的工卡、不用的手机以及那些来不及去兑换的月饼与粽子券。 在将手伸出的那一瞬间,修格莫名想笑。 自己将改变命运和未来的希望寄托在一个自己根本不会想要打开的抽屉上,这让他多少感觉有些讽刺。 随着修格的手掌与那行文字之间的距离缩短,那些躺在他手掌当中的银币开始隐隐发出震动与嗡鸣,最终,当他的手掌伸到那些漂浮的黑色文字之前时,变化就此发生。 只见那些银币在剧烈的颤抖当中化作了细碎的粉尘,紧接着那些由黑色雾气构成的古怪文字立即发生了改变,原本的文字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根根悬浮在空中的黑色触须,它们急促地摆动着,争先恐后地朝着飘散在空中的银币粉末探来,就像是海洋当中忙着过滤海水的海葵触须一般,在那一团粉末当中来回摆动。 修格这具身体的前身曾经在沃特尔王国的魔法学院里当过两年的学徒,虽然在那段时间里,他就和其他学徒一样,每天都忙着处理各种体力活与杂务,但却也见过了许许多多奇异的情景,那些留存于脑海当中的记忆为修格提供了些许底气,也让他在亲眼目睹这些古怪的变化时没有显得过于失措。 作为一名在学院当中浪费了两年时间,却只配学习两个基础“戏法”的魔法师学徒,修格此时非常期待眼前的变化。 “但愿我这二十枚银币能够换来一些有用的东西……否则我就只能另想办法了。” 修格认真地端详着这些不断摆动的黑色触须,就仿佛在观察自己饲养的宠物,只见在它们的活跃之下,那些由银币爆裂而成的银白粉末很快便消失不见了,紧接着,这些“吃饱喝足”的黑色触须也重新聚合在了一起,形成了一团球形的浓雾。 随后,这团浓雾便渐渐消散了。 修格试探性地朝那抽屉伸出手,这一次,他没有再碰到那种无形的墙壁,手指成功地触碰到了抽屉的把手。 他突然觉得这样的情景有些眼熟。 自己玩手游时抽卡好像也是差不多的样子。 这样一想,他倒是稍微放松了一些。 “可惜了,现在没有办法放歌,否则这种重要的时刻,多少得放点喜庆的歌曲,然后再去洗个脸洗个手……” 修格笑着摇了摇头,随后便收敛了思绪,伸手抓住了的抽屉的把手,将它朝外猛力一拉。 然后修格就后悔了。 在抽屉打开的一刹那,他便看见一团巨大的黑色雾气从那抽屉当中喷发而出,此时的他半跪在地,身体前倾,想要闪躲根本来不及,于是便被那浓郁的黑色气体当场淹没于其中。 下一个瞬间,这些黑色的雾气骤然收缩,在修格惊骇的目光当中构成了一根凝实的巨大触须,在这跟触须上,无数的阴影不断晃动,宛若一个个附着于触须上的巨大吸盘。 在极度的惊骇当中,修格连忙抽身后退,然而还没等他退出两步,那根触须便猛地伸了过来,它就像是那些软体生物们用来捕食的腕足一样,以极其迅猛的姿态将修格的双腿以及腰部牢牢缠住,巨大的力量使得修格的双腿无法动弹,而还没等他做出下一步反应和动作,这跟巨大的触须便进一步收紧,随后便将修格举向了空中。 “这到底是……什么鬼玩意?!” 修格张开嘴,无声地咆哮了起来。 第三章 触手与铭刻 在一个疑似梦境的世界当中,被一根亲手释放出来的巨大触手死死捆住…… 这样的剧情,修格倒不是没有想过。 只不过它不该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这根由诡异浓雾凝聚而成的巨大触须有着极其冰冷且滑腻的触感,它让修格联想到了那些湿了水的橡胶,而当那些触须上的光影流动时,他便感到有一股股寒意穿透了自己衣物、爬向了自己的全身。 触须仍在不断地收紧,很快,修格便失去了最后一丝周旋的空间。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一条被蛛丝死死裹住的虫子,无论怎样努力,都只能勉强地扭动身体。 “那么,接下来要发生什么?” 作为一个涉猎甚广且脑内装满了各种各样乱七八糟资讯的人,修格在一瞬间便联想出了自己的多种不同结局,而在他的想象当中,自己仅有不到一成的可能性存活下来,三成的可能性是以极其血腥的姿态暴毙当场,而剩下的六成,则能被划入“禁忌”的范畴当中。 就在他已经近乎绝望时,这触须有了新的动作。 它的末端在修格的面前缓缓抬起,而在这个时候,修格才发现,这根触须的末端竟然包裹着一层如同坚固的角质,看起来就像是一把锋利的黑色尖刀。 在这一刻,修格停止了思考。 因为他发现,那把黑色的尖刀对准了自己的胸口。 没等修格做出最后的挣扎,那触须便已经狠狠地刺了下来,一瞬之间,修格便看见那道黑色的阴影穿透了自己的胸膛,而那股原本停留在皮肤表面的冰冷感也随着这把黑色尖刀的刺入淌遍了他的全身。 紧随冰冷而来的,便是剧烈的疼痛感。 这是修格作为已经死过一次的人所从未经历过的,在极度的痛苦当中,他的嘴巴大大地张开,但却没有办法发出半点声响,他现在只感觉有无数只手正在从不同的方向撕扯着自己的皮肤、血肉,而那股不断流动的冰冷之感则化作了一根根恶毒的丝线,它们正缠绕在他的骨头与内脏之上,似乎想要将它们一并从身体当中扯出。 痛苦还在不断地加剧。 而那盘绕在身体之上的寒冷则如同真正的水体,修格在极度的疼痛当中渐渐窒息,终于,修格感觉黑暗在自己的眼前连成了一片,而自己的思想与意识则如同汪洋大海之中的泡沫一般,就此崩毁消失。 …… 空荡荡的恩斯特老宅当中传出了一声凄厉且响亮的惨叫,那声音是如此的撕心裂肺,以至于躲在老宅阴影当中休憩的几只乌鸦被吓得够呛,它们在惊惧之中振翅而起,带着聒噪的抗议飞往空中,然而在绕着恩斯特老宅盘旋了一圈后,它们见屋内又没了动静,于是便又重新落下,踩着老宅旁一株老树的树枝用嘶哑的声音交流讨论起来。 剧烈的疼痛将修格带回了这个清醒的世界。 在不知不觉当中,躺在床上的瘦削青年已然被疼痛折磨得汗流浃背,他的身体不自觉地弓了起来,宛如一只跳出水面即将缺氧而死的大虾。 这种深入骨髓的痛楚远比死亡本身更加深刻。 修格在床上不断地翻滚着,随着思维越发的清醒,那些残留在他皮肤与血肉当中的痛感也就越发清晰,时间的流逝在此刻变得极为漫长,每一次身体的挪动,每一次急促的呼吸,甚至每一次思考,都在为修格带来更加可怕的折磨。 也不知过了多久。 当那些之前被惊飞的乌鸦们重新回到老宅旁开始休息的时候,修格身体上的疼痛感终于消失得差不多了。 剩余的便是残留在脑内的阵阵刺痛。 修格只感觉自己的脑袋当中似乎多出了一块正在不断旋转的齿轮,坚固、锋利的轮齿在旋转当中不断地切割着自己的脑子,似是要将什么东西永久地铭刻于其中。 午后的阳光照耀在了这座微妙的小城之上,其中的一缕穿过了恩斯特老宅陈旧窗帘的缝隙,洒落在了同样陈旧的家具之上,而随着时间的流逝,这道光线随着魔法时钟里的指针一起缓缓转动,并最终扫过了床上那具已经被汗水浸透的身躯。 “呼啊!” 修格重重地喘了一口气。 随着脑内刺痛的缓解,他终于找回了清醒的自己,刚刚发生在他身上的一切,简直就像是一场真实且可怕的噩梦,尤其是后半段,他几乎可以感受到自己脑袋里正在发生的改变——那恐怕并非错觉,而是某种他目前还无法了解也无法去解释的诡异变化。 修格彻底地放松了下来,现在,不仅是衣物,就连床单与被褥也已经完全被他的汗水所湿透了,躺在这里非常的难受,然而他却根本不想动弹分毫。 在惊慌与恐惧渐渐远离之后,留给修格的却是狂喜。 “魔法铭刻……” 他口中低声念叨着这个原本距离自己极其遥远的词汇,苍白且虚弱的脸上已是不可遏制地出现了笑容。 就在刚刚,直到那种刺痛感变得微弱之后,修格才真正地意识到了自己究竟从那痛楚当中得到了什么。 …… 在这个名为“梵恩”的庞大世界里,魔法师拥有着极其特殊的地位。 作为在梵恩漫长历史当中,唯一还能够真正再现“神迹”的群体,魔法师们在所有的王国当中均享有着优渥的社会地位与待遇。 根据位于极北之地的梅林勒和法委会所提供的标准,所有拥有施法天赋,能够以身体容纳魔力并将其施展出来的人,只要经过法委会的认证,即可成为一名正式的法师。 因此,梵恩的魔法师们并不一定是贵族或学者出身,在得到梅林勒和法委会的挖掘与认证之前,他们可能会是普通的文员、粗鲁的佣兵、生活在拥挤楼房里的妓女,亦或者是需要深入矿井的矿工和忙于收割粮食的农夫。 一旦得到魔法师的身份,他们便将得到进入当地学院学习并进行正式评定的资格。 在传说当中,管理梵恩魔力的智慧女神梅尔同时也掌控着梵恩中的一切河流、湖泊与海洋。 法委会中的学者们认为,魔力的运动与水是相似的。 它们微小且无孔不入,隐藏在世间万物之中,受到施法者们的吸引而汇聚,又因为各种魔法的施展以及施法者们的死亡而重归自然,并以此形成庞大的魔力之海。 而当这庞大海洋里的魔力过于充盈,零散的魔力又将为施法者们所取用,因此世间魔力总是生生不息。 基于这一观点,他们赋予了施法者们对应的称呼。 刚入门的初学者们被称为“雨滴”,意为只能在体内积蓄少量魔力,如同用手接捧天空中落下的雨水。 然后便是“溪流”,指代那些体内存有更多魔力,经历过“魔法铭刻”仪式,能够记录各种常见魔法并使用它们的施法者,至此,施法者们才算真正地踏入了魔法殿堂。 再往后,就是法委会当中的中坚力量了。 这些法师们被称为“河谷”与“湖泊”,前者被法委会大量地外派到梵恩各地,参与到各种事务与教学当中,后者则更像是学者,他们往往会作为各个王国的重要学术顾问出现,拥有“湖泊”称号的魔法师们也被法委会允许以个人名义创造法术。 而最高的头衔则是“深海”。 这一词汇的意思非常简单,即指某名法师所拥有的魔力与学识宛若真正的海洋一般深不可测,这些被允许拥有法师塔的精英们极为稀少,想要拥有这一称号,不仅需要在实力方面足够强大,更是需要为已有的法术理论做出足够多的贡献。 从“雨滴”到“深海”,这便是常人视野当中的法师等级了。 然而事实上,对于那些更加务实的底层民众而言,在“雨滴”之下仍旧存在着一个特殊的身份。 那便是法师学徒。 无法真正地累积魔力,只能凭借含有魔力的物件以及强行记下的技巧施展简单的戏法,无法进行系统性的学习,也不被允许参与“魔法铭刻”仪式,绝大多数时间只能以仆人的身份处理各种各样的杂活…… 修格的前身,也就是那位真正的恩斯特家族私生子,就曾经为了自己的生计而在魔法学院里当了整整两年的魔法学徒。 这具身体所拥有的天赋是极其有限的。 施法者们总是高傲的,因此他们认为,即便是服务于自己的仆从和学徒,也必须足够聪慧。 因此在发现,修格的前身连学徒们允许学习的那两种简单戏法都没有办法很好的掌握之后,便非常果断地将他踢出了学院。 也正是在那之后,这位恩斯特家族的私生子才非常开创性地发掘出了自己在艳俗文学方面的写作天赋。 对修格的前身而言,“魔法铭刻”是一个遥远得不能再遥远的名词,他只能从别人的只言片语当中得知,这是能够让魔法的学习者们真正成为魔法师的重要仪式。 而对修格而言,这却是一段他顺手写下的,并不怎么重要的设定文案。 “绝大多数魔法的理论与规律对于施法者们而言都是无比复杂的,因此施法者们在许多时候只是魔力的容器,想要真正地实现魔法这一奇迹,便需要利用‘魔法铭刻’这一特殊的仪式,将施展魔法时的要求、步骤以及相应的原理铭刻进施法者的记忆当中。” “而每一个施法者所能够接受的魔法数量亦是有限的,每一次铭刻和记忆对于施法者们而言也均是巨大的挑战,因此对于绝大多数的魔法师来说,日常的施法往往会通过作为消耗品的魔法书进行。” 修格在脑内回忆着自己曾经在键盘上敲下的这些文字,随后他便艰难地坐起了身,眼睛微闭,开始小心地摸索、探寻自己精神世界当中所发生的奇妙变化。 在一片没有边际的混沌黑暗当中,修格渐渐地“看见了”自己所期待的东西。 那是一个无比巨大的金属圆盘。 宏大,精致,拥有着复杂的机械结构,在其上密布着大量的图案与花纹。 圆盘自内而外地被其特殊的金属结构切分成了五层,在构成每一个圆环的线条之上,则又均匀地分布着一个又一个的六边形凹槽。 在最内层的圆环上,共有三个六边形凹槽,往外一层,则翻倍到了六个,再往外则增长到十二个……最外层的圆环边缘,则存在着近百个凹槽。 而在这最内层的小圆环上,其中的一个六边形凹槽已然被特殊的色彩所填充。 铜绿色的荧光正在其中闪烁,而黑色的纹路则在其中勾勒出了几根蜿蜒扭曲的柔软触须,修格仔细端详,发现它们的形象与之前为自己带来巨大痛苦的触手似乎如出一辙。 而随着修格精神的集中,那凹槽当中的触手纹路似乎也“活”了过来,它们在荧光当中以特定的频率轻轻扭动着,似是在回应修格的意念。 在这一刻,修格感觉自己已经逐渐理解了眼前的一切。 “作为基于游戏创造出来的世界观,出现一些非常游戏化的设定,倒也合理。” 于是他睁开了眼,做了一个深呼吸,凭借着那已经铭刻在自己精神世界当中的本能抬起了右手,嘴巴微微张开,一个陌生且晦涩的古怪音节顺着本能脱口而出。 奇异的变化立即降临在了他的身上。 修格清晰地感受到,一股寒流从自己的脑袋里一扫而过,就像是冰冷的流水一样,它顺着自己的手臂一路流淌,最终汇聚到了手掌之上,一阵阵胀痛感浮现出来,修格只觉得自己的手掌与手指当中似是有什么东西要喷涌而出,于是他立即改变了自己的手掌方向,将其对准了通往走廊的卧室大门。 下一瞬,修格手掌当中的胀痛达到了极致,于是,伴随着一声难以形容的古怪声响,在泛绿的荧光当中,数道粗壮且扭曲的触手以修格无法理解的方法从他的手掌当中喷出,巨大的冲击力直接作用在了卧室的房门上,于是只一瞬间,那扇镶嵌着些许铁艺的沉重木门脱离了门框,顺着那力量重重地倾倒在了走廊之上。 第四章 前路漫漫 成功地毁坏了自己卧室房门的修格并没能来得及去处理混乱的现场,因为他成功释放出的这一魔法在瞬息之间便抽干了他体内那寥寥无几的魔力,并且成功地击垮了他的精神。 再加上之前被强行铭刻魔法时消耗了过多的体力,修格竟然就这样直接仰面倒在了自己的床上,就此昏睡了过去。 说来好笑,这竟然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以后,睡得最为深沉的一次。 没有对于未来的恐惧,没有对于过去人生的不甘,也没有自己曾经写下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文字…… 只有一个梦。 一个有些复杂,又有些简单的梦。 修格在梦中看见了一艘无比巨大的船,它正航行在一片无边无际的广阔海洋当中,滔天的海浪不断拍来,各式各样奇异的生物不断从水中跃出,朝着大船投来好奇的目光。 他梦见自己拿着一个罗盘站在大船的甲板之上,然而这艘船实在是有些老了,海浪也有些过于颠簸了,他根本没有办法看清那罗盘究竟指向何方,只感觉这艘看似庞大的老船正在巨浪当中不断挣扎。 梦境是荒诞的。 因为在下一刻,修格发现自己的目光又飘飞到了大船的上方,他发现自己的身体似乎更加巨大,那艘船在自己的面前简直就像放在浴盆里的木质模型,想到自己刚刚在船上的糟糕体验,他就像个婴孩那样懵懵懂懂地伸出手,轻轻地捏住了大船,想要替它更换一些新的零件…… “嘎吱!” 老旧地板发出的哀嚎声将修格从模糊的梦境当中唤醒,他睁开眼,却发现自己已经被黑暗包裹了起来,从窗帘外照射进来的也不再是午后的阳光,而是外面街道上魔法路灯所制造出来的淡淡辉光。 他有些艰难地转过头,却是看见在通往卧室的那条走廊上照来了提灯的光芒。 修格瞬间便清醒了过来,他不顾身体的虚弱快速爬了起来,顺手抓起了放在床头的一个空荡荡的花瓶:“谁在那里!” “嘿,是我,是我!”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很快,伴随着地板的嘎吱声响,那团昏黄的光芒挪了过来,而那提着提灯的人影也显露出了自己的身形与面目:“希尔符在上,你家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你还好吗?” 修格认出来了这声音的主人,于是他便松了口气,一下子又重新躺会了潮湿的床上。 这名访客叫作普特林·古兰,从血统上来说属于德兰王国,据说他的祖辈曾经见证过塞伦城的兴衰,也见证过那两大王国的谈判,甚至曾经一度有过显赫的地位,然而如今的古兰家族却早已凋零,普特林作为这个落魄家族的唯一继承人,堂而皇之地成为了塞伦城中的一名年轻窃贼。 在修格这具身体的主人被驱逐到塞伦城之前,普特林便一直偷偷居住在恩斯特家族的老宅里,也正是因此,两名同样落魄的年轻人结下了奇妙且深厚的友谊。 即便修格“入住”这幅身躯不过三天,但他却能够清楚地感受到这幅身体原主人对于普特林的信任,而他在过去两天里对于塞伦城状况的认知,也大多来自于这位特殊的好友。 “感谢希尔符的庇护,我还以为你死了……所有的门窗都被锁死了,这里还一团糟。” 修格在床上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你的盗贼之神可不会庇护我。” “好,那我便替你感谢爱欲之神与笔墨之神,感谢他们的仁慈,没有带走你这个天才,行了么?” “……” 修格现在没力气拌嘴和吵架,他艰难地挪动了两下,终于是从床上滑了下来,也就在这个时候,普特林点亮了屋内陈旧的魔法灯。 一张青涩的面孔出现在了有些昏沉的灯光里,总体而言还算英俊,只不过一道位于右脸上的伤疤破坏了整体的美感,左眼因为和人打架的缘故还在发青,嘴唇上还有着没有刮干净的胡茬。 这是一个非常典型的塞伦城年轻人。 无论从外貌出发,还是就气质上判断都是如此。 普特林熄灭了手里的提灯,随后将修格扶到了床旁边的一张椅子上,他看了看那失去了门扉的门框,又看了看那张被汗水浸透的床,疑惑地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了?我晚上的时候去酒馆喝酒,莎莉说,你从中午离开酒馆后就再也没有出现……” 说着,他又看了两眼拉上的窗帘以及关死的窗户:“大门也是锁死的,我看过,没有人从外面进来的痕迹,你是怎么弄成这样的?” 听见这个问题的一瞬间,修格原本已经有些迟滞的思维立即变得清醒了过来。 他坐在椅子上用力地喘了两口气,目光扫过了那块倒在走廊上,且已经有些变形的厚实门板。 多年以来在工作中锻炼出来的胡编乱造经验让修格在极短的时间内便构思出了一套说辞,于是他撇了撇嘴,挤出了一个有些难堪的微笑:“没什么,就是因为稿子的事情和报社的人吵了一架……原本打算回来之后睡一觉,结果越想越恼火,最后也只好拿门撒气了。” 说罢,他耸了耸肩:“你也知道的,这房子很老了,我也没有想到这破门这样经不起踹。” “报社?还是因为之前冒用你笔名的事情?” “不是,但差不太多,而且他们似乎想要继续打压我的稿费。” 修格一边信口胡诌,一边颤巍巍地来到了书桌旁,他端起水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冷水,大大地喝了一口。 夜间的塞伦城会变得很冷,因此这杯水也多少带上了几分寒意,感受着那股冰凉掠过自己的喉头并顺着食道一路抵达自己的腹部,修格的身体也终于清醒了过来。 而此时,普特林则如同所有容易热血上头的青年人们一样,开始替修格朝着空气宣泄自己的不满与怒火:“这帮巨耳地精带大的东西怎么就能活得这么舒服?依我看他们就活该被拖去法委会的结晶矿场里埋掉,过个几十上百年再被矿工们挖出来填进炉子里去!” “他们难道就不知道你的作品到底有多么重要吗?就连河沼巫婆们都知道要养着绑来的渔夫,这帮混账真的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吗?” 普特林的骂人能力很出众,用语更是非常多变,充斥着街头巷尾的独有的美感。 只不过修格对于他将自己与那些被河沼巫婆们抓走当“工具”使用的渔夫相比很有些不满。 正打算开口劝解一下普特林,一股浓浓的饥饿感突然升了起来,于是刚到修格嘴边的话立即就变了样,他摇了摇头,说道:“不说这些了,不管怎样还是明天早上交稿……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我睡得太久,准备去吃点东西。” “过了吃饭时间,不过那些酒馆都开着。” 普特林脸上的怒火一瞬间便消失了,他凑上来在修格的肩膀上拍了一下:“去莎莉那边喝点?准确来说,我喝,你吃!” “行。” 修格点了点头,于是他便快速地换了一身干净的衣物,收起了桌面上的文稿,随着普特林一块出了门。 …… 夜间的塞伦城完全是另外一幅模样。 街道上非常的热闹,许许多多已经悬挂起来的节日装饰物已经在夜色里闪烁起了斑斓的光辉,那些售卖装饰品的商人与工匠们非常聪明,他们将那些蕴藏着稀少魔力的晶矿废料磨成了细细的碎粉,然后便添进了金属活玻璃制作的装饰物中,因此只要到了夜间,这些饰品便能在魔力的影响下发出光来,虽然无法长久,但其低廉的造价与售价,却足以为底层居民的生活添上几分颜色。 因为塞伦城盛产酸啤酒的缘故,居民们大多都有夜晚出来喝两杯的习惯,如果是平时,人们还能在这里看到许许多多结伴从附近矿场过来喝酒的矿工们,只不过因为节日临近,此时的塞伦城已经不允许随意进出,因此出现在街道上的大多是口袋里揣着两个钱的本地人,又或者是专程来这里过节的旅客。 认识普特林的人很多很多,因此他总会在走路的时候和这样那样的人打招呼。 有的时候修格真的很好奇,这个家伙究竟是如何与这座小城里的人们打成一片的。 而且还是两种意义上的打成一片。 修格如往常一样沉默地走在一旁,这一点,无论是以前,还是在他接手了这具身体之后都没有任何的变化,因此自然也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一名佩戴着“雨滴”法师徽章的中年人从修格面前走过,在目送他进入了一家隐蔽的酒馆后,修格便将视线收了回来,他的思维也随即开始转动:“现在已经基本可以确认了,我确实已经完成了魔法的铭刻……而我之前对于那个梦境世界的猜测也并没有错,只要付出相应的代价与筹码,便能够从中支取相应的力量,虽然得到力量的过程很可能会充满痛苦,但其带来的裨益却是实打实的。” 空气当中飘来了一阵有些刺鼻的气味,气味的源头是一辆载满了许多沉重木箱的车辆,它停在一家店铺的门口,好几个人正在忙着卸货。 在如今的梵恩,已经到处都能够看见这种利用次级结晶矿作为燃料的载具了,在那些充斥着贵族的王国里,类似的事物更是非常常见,只不过不同于眼前这种用来运输货物的载具,贵族老爷们总会对自己的座驾有许多新的要求。 一般而言,在塞伦城已经正式封闭的当下,运货的车辆已经没有办法正常进入城内了,因此这辆样貌粗糙笨重的货车要么就是在做城内的运输,再要么就是有什么门路能够通过封锁的城门。 于是修格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呼!” 普特林很喜欢闻这种车辆排放出来的废气,他一点也不在乎次级结晶矿燃烧殆尽之后所留下的刺鼻气息,甚至还有些享受,他见修格停下了脚步,便伸手在他的肩膀上拍了一下:“看什么呢?” “找灵感。” “噢?找灵感?” 普特林来了兴趣:“这么说来你下一次打算写点新东西了?能透露一下么?总不会是在那种车上吧,这样的创意我以前可还真没听说过!” “……” 修格当然知道普特林在说些什么东西,他摇了摇头:“不太现实,你也知道的,如果是这样子的车辆,内部一定又窄又小,一点美感也没有。” “那就换个场景,我之前见过一个沃特尔老爷的车子,又大又宽敞,所有的金属棱角还用绒包起来,啧啧。” “我可不想惹麻烦上身。” “好吧,为安全考虑,不过我真觉得这个创意很棒,说不定有很多人愿意看。” 一股夜风吹来,修格深吸了一口气,新鲜的空气驱散了他脑内的杂乱想法,也让他的注意力重新回到了自己所即将面对的困境当中。 修格第一次在空气当中闻到了魔力的味道,正如那些施法者们所说的那样,这是一种极其抽象且难以描述的模糊感觉,修格只觉得随着自己的呼吸与行走,那一直沉寂于自己精神世界当中的巨大圆盘似乎开始以极其缓慢的速率开始了旋转。 原本在修格透支了体内的魔力之后,那个位于圆盘最内侧的六边形凹槽图案已经变得黯淡无比,而此刻,修格注意到,随着那股微弱魔力的注入,象征着诡异触须魔法的图案竟然再一次显露出了铜绿色的荧光。 “按照常理而言,完成了魔法铭刻仪式的我已经足以成为‘溪流级’的施法者,但我对魔法与魔力的了解实在是过于浅薄,体内的魔力甚至根本没有办法支持那个魔法的释放,不仅如此,我对它的具体杀伤力有效用也缺少总体的认知……因此目前为止,所谓的魔法对我而言只是一把没有办法精准控制的刀。” 在思考当中,修格与普特林在酒馆前停下了脚步,看着面前那些来来往往的顾客,修格长长地舒了口气。 “前路漫漫啊……” 第五章 刺鼻 修格最终还是兑现了自己“提前给舒伯特看稿子”的承诺。 各行各业的人都容易产生一些自己的怪癖。 以修格自己为例,他喜欢把自己关在狭小的空间里,写稿也好,思考也罢,总之他很讨厌在自己埋头干活的时候有人站在自己的身旁检视自己的劳动成果。 这样的习惯早在他还是学生的时候就已经养成了,每一次语文考试的时候,他最厌烦的便是有老师站在自己的身后看自己写东西,一旦出现这种情况,他就会立即手指僵硬,大脑空白,坐立不安,恨不得当场就把那双窥探自己的眼睛抠出来当泡踩。 同时,他也很讨厌让别人当着自己的面审视自己的作品。 尤其是当他明知道自己的作品当中存在一些拿不准的内容的时候。 所以当修格看着样貌猥琐的酒馆老板舒伯特与满脸兴奋的普特林一边端着啤酒杯,一边瞪着发红的眼珠子阅读自己的文稿时,他便不可避免地开始烦躁了。 如果不是担心他们一时兴起拿自己的稿子去做些什么不可名状的怪事,修格早就选择离开了。 好一阵子,这两个家伙终于意犹未尽地分开了,在酒馆的灯光下,两个面红耳赤的大男人挤在一起很容易让人产生糟糕的联想。 “真……真……真棒啊。” 舒伯特的舌头已经有些打结了,他颤巍巍地将那一沓稿纸交还给了修格:“不过说实话,刺激的部分似乎变少了一些,不过这倒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光是那些能够想象的部分,已经足够了!” “足够了,足够了!” 普特林在旁边充当着复读机的工作,作为一个年轻人,他现在的脸色比老舒伯特还要红上两分,简直像是要滴血了一样。 “你写的好像要比以前更好了……啊,我不太知道该怎么形容,可能就像那些什么点评人说的一样,‘风格有所改变,但文字更加诱人’。” 修格笑了笑,算是接受了两人的夸奖与恭维,两人的评价让他的心情好了不少,看起来自己并不会在文字与作品方面露出什么破绽,而且自己原身之前的写作质量也并非不可超越。 酒馆里的客人稍微少一些了,在这个时间点来这里的大多都是认真喝酒的顾客,这些疲惫且上了年纪的客人并不会像那些小年轻一样对漂亮的女孩动手动脚,因此忙碌了一整天的莎莉也终于得到了休息的机会,坐到了修格三人的旁边。 她将一个盘子放在了修格的面前。 菜式很简单,但是处理得很好,两片稍微烘烤过的面包,一块淋了酱汁的煎牛肉,旁边则是叠放着一些清水煮出来的蔬菜。 非常常见的组合。 牛肉与面包的烹饪方法来自沃特尔王国,而那些散发着清香的蔬菜则源自德兰王国,属于二者的文化痕迹早已在塞伦城当中融为了一体,搭配在一处可以说是相得益彰。 修格很有礼貌地对着有些疲惫的女孩点了点头:“谢谢。” “嗯哼。” 莎莉有些俏皮地翘了翘嘴角,随后便取来了一个杯子,给自己倒了一点啤酒。 是真的一丁点,应该只够两口的量,然而即便如此,舒伯特还是投来了不满的目光:“多了多了!你可不能喝这么多……唉。” 话音未落,杯子已经被莎莉举了起来,在将这些带着些许酸味的冰啤酒喝干净后,她便非常畅快地放下了杯子。 “您说晚了,叔叔,我们家里以酿啤酒为生,我作为家里的长女怎么能够不喝酒呢?” “你还太小了!” “那您还让我去当侍女?” 非常经典的一套争吵流程,修格与普特林并不想理会两人之间的辩论,于是一人低头进食,一人大口喝酒。 此时的气氛足以令任何一个人感到舒适,然而美味多汁的牛肉与吃进修格的口中,却又因为他那满脑子的事情而显得有些寡淡。 他正在竭尽自己所能,回忆、拼凑着有关梵恩这个世界的一切。 这注定是一个无比艰难的过程。 “《黑日时代》的主线故事发生在两百年之后,倘若让我面对两百年后的世界,或许我很快就能找到真正的突破点,但如今我所知道的仅仅只是一个模糊的框架,其中存在太多太多无法进行臆测的细节,而现在,我只能通过已知的信息和逻辑进行推断。” 他叉起了一块蔬菜,这是一种绿色的植物根茎,味道和口感与西蓝花颇为相似,但上面有序排布的三角形花纹却表明,这其实是一种有别于寻常认知的,生长于充斥着魔法元素的世界里的植物。 修格将蔬菜在酱汁当中轻轻滚动了一下,随后便送入了自己的口中。 曾经写下的大纲与设定在他的脑内快速地滚动着:“在原本的时间线里,塞伦城的灾难被视为‘黑日纪元’的真正起源,即塞伦城的覆灭为席卷整个梵恩的四十年战争埋下了隐患,最终那场可怕的战争也正是因沃特尔与德兰两大王国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而最终引爆。” “这场“四十年战争”最终导致了这个世界当中神明信仰的崩坏,并最终验证了那条著名的预言。” 修格咽下了口中的蔬菜,鬼使神差地,他开口问道:“普特林,你还记得那个预言是怎么说的吗?” “预言?你说什么?” “就是有关‘黑色太阳’的预言。” 普特林有些奇怪地看了过来,他虽然喝了不少酒,但神智依然清醒,他不太理解为什么修格会突然问起这个问题。 他当然知道这个预言是什么,事实上,在梵恩当中的所有国度与文明当中都流传着这个古老的故事。 “黑色太阳”预言的起源早已无法考据,它的流传极为广泛,自地势崎岖的罗维高原,到德兰王国以东平坦且布满河流的女神平原,再到大洋彼岸那在商人们口中遍布宝藏的东方诸国,均存在着这一预言的各种变体。 然而在那无数种流传的版本当中,这个预言本身的内核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与差异。 “终有一天,神祇将陷入疯狂,骑士将遭恶兽吞噬,破碎的王座之上欢笑连连。” “永恒的黑色太阳将成为战争的使者,失去奇迹与神恩的信徒们相互厮杀,失去子嗣与冠冕的贵胄血流成河。” 借着些许醉意,普特林终究还是将那个奇怪且充满不详意味的预言复述了出来。 他盯着那在酒水当中摇来晃去的冰块,念出了这段预言的最后两句话。 “人们不再仰望天空,因为那里仅剩黑色的太阳。” “人们常常仰望天空,因为那里还有黑色的太阳。” 修格静静地听完了普特林对这个预言的复述,说实话,他觉得普特林很有当吟游诗人的天赋,尤其是他在喝过酒之后,说话的语调抑扬顿挫且充满感情,此时的他便会显得有些多愁善感,与白日里那个一言不和便要与人大打出手的热血青年截然不同。 “你们怎么聊这么古怪的东西?我一直以为只有那些神神叨叨的黑日结社的成员们才会整天说这些呢。” 莎莉皱起眉来,她对于自己的这两位朋友所谈乱的东西有些不满:“我们听见没关系,可别被法委会的人听见啦,小心他们把你们抓去问话!” 修格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随后便又往嘴巴里塞了一块牛肉,他当然没有办法告诉莎莉与普特林,这段预言当中的一切将在不久之后彻底应验,而那个该死的始作俑者就坐在他们的面前。 对于莎莉口中所提到的“黑日结社”,修格还算了解。 只不过他所知道的“黑日结社”同样活跃于那个百年之后的梵恩,在设定里,这是一群崇拜、追求着“永恒黑色天体”的人们。 在法委会的口中,黑日结社也常会被称为“黑日教派”,然而古怪的结社成员们却往往不愿意以教派和信徒这些词汇自居。 他们活跃于整个梵恩,致力于扩大结社的影响力,并将一套基于“永恒黑色天体”产生的魔法理论以及处世理念推行到梵恩各地。 因此,黑日结社便与法委会成为了直接的对手和敌人。 在《黑日时代》这个游戏的主线剧情里,玩家们便需要在法委会与结社二者之间去做出抉择,这将决定玩家双方的阵营归属…… “此时的黑日结社规模应该非常有限,结社当中的成员,也大多只是盲目地相信着那个预言。” 修古将盘子里的最后一块面包叉了起来,他认真地思考着:“那么,黑日结社与接下来塞伦城的变故会有什么关联么?该死……我当时真该写详细一些的!” “或许今晚,我该再回一趟自己的梦境当中,希望在那里我能够找到更多可以廉价‘兑换’的东西,仅凭当前这个不稳定的诡异魔法,我根本没有应对太多的突发事件,而且除了武力之外,我还需要更多的情报与信息……” 盘子空了,于是修格抬起了头。 老舒伯特去和几个狐朋狗友攀谈了,修格从他们那兴奋得有些扭曲的神情以及时不时飘过来的目光进行判断,这几个老流氓讨论极有可能是自己刚刚写完的稿子。 而在这张桌子上,莎莉正和普特林争论着什么,从两人的反应来看,大概是普特林又提出了自己那些有些危险的想法。 “要我说,就算真的哪天这个预言应验了,恐怕那样的世界也不会比现在坏到哪里去!” 普特林拍着桌子,他的脸越发的红了:“想想看啊!塞伦城在整个梵恩都是人们关注的对象,沃特尔人与德兰人在这里一同生存……事实上大家早就应该不分彼此,然而呢?这么长的时间,两个王国之间的冲突就从来没有减少过,然而每一次冲突与流血,我们这些早就融为一体的塞伦城人就要产生新的隔阂!” “恶心!我觉得每年这个时候的庆典都既虚伪又恶心……沃特尔是如此的强势,他从来没有停止过向城中的德兰人施压,偏偏每到这个时候,那些该死的继任者与贵族老爷们还要假惺惺地坐在一起,告诉我们一切正常,然后等到新的一年再把过去的东西重复一次!” “够了,普特林。” 修格抬起手按住了普特林的肩膀:“你有怨气我能理解,但你别忘了,我和莎莉就是沃特尔人。从血统上算,我甚至还是恩斯特家族的成员。” “……” 普特林终究还是安静了下来,他无力地叹了口气,随后放下了还有些许啤酒的酒杯。 就在酒杯与桌子碰撞的那一瞬间,一阵剧烈的震颤伴随着一声沉闷的巨响从远处传来,普特林手中的杯子猛地一抖,擦着桌子的边缘便跌落下来。 修格本能地伸出手,于是在莎莉的惊呼声中,他稳稳地抓住了那啤酒杯的把手,避免了它粉身碎骨的厄运,然而其中残存的酒液却泼洒在了修格的衣服上,这让并没有饮酒的他也沾上了不少酒气。 “谢谢!” 莎莉笑着接过了啤酒杯,她的眼睛在笑容当中眯成了两道漂亮的线:“看来你也没有表面上那么虚弱嘛,至少动作很灵敏。” “运气好罢了。” 修格虽然同样为自己刚刚展露出来的瞬间反应感到惊讶,但他还是谦虚地点了点头,随后他便站起身来,拍了拍面色发红的普特林:“时间不早了,我们也该走了。” “刚刚城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小心些。” “谢谢你,莎莉小姐。” “你完全可以把‘小姐’这个词去掉!” 在莎莉的不满之中,修格与普特林先后走出了啤酒馆,于是普特林立即伸手搭了上来,笑嘻嘻地说道:“听到没有,人家早就希望你能够改改称呼了,听我的,大胆点,说不定我们以后来这里喝酒能打折呢!” 然而修格却并没有理会他。 因为在空气当中,他闻到了一股有些古怪的味道,那并非车辆燃烧次级结晶矿后所散发的气味,它闻起来更加浓烈,也更加刺鼻。 就仿佛…… 有什么东西爆炸了一样。 第六章 夜归者 虽然普特林仍旧喜欢有事没事往恩斯特老宅跑,但事实上他还是有自己的住处的,因此在一同走过两个路口后,修格便与自己的这位朋友分开了。 空气当中的刺鼻气味依旧明显,不少喝完酒走夜路的人都掩着鼻子,其中有个别还在这股味道的刺激之下开始了呕吐。 “之前传来声响的就是这个方向,嗯,就在我回家的必经之路上。” 直觉与逻辑告诉修格,任何在近期发生于塞伦城中的异象,都有可能揭示出未来事态的发展。 他提高了警惕,沿着道路旁的建筑阴影开始快速前进,然而没走多远,他便看见了路障以及摇晃的人影。 数盏巨大的魔法晶石灯被安放在了道路的两侧,明亮的灯光覆盖了路面,在它们的旁边,塞伦城中的警员们正在忙碌,而在他们的身旁,还站立着两名身穿法委会制式长袍的法师,从身形上来看,这应当是一男一女。 行走在黑暗当中的修格突兀地感受到了一股刺骨的寒冷,似是有人将目光施加在了自己的身上,那种感觉极其明显,根本容不得他忽视。 在扫了一眼那两名站在道路中央的法师之后,修格便非常自觉地踏着踉跄的脚步从阴影里走了出来,他扯了扯自己被啤酒泼湿的衣物,随后便对着那些警员们高声问道:“嘿!先生们,这里怎么了?” 法师们保持着沉默,而警员们的态度则不太友好,其中一人立即开口斥责道:“不关你的事,赶紧走!” “可这是我回家的路,先生……我住恩斯特老宅!” “噢,是你。” 警员们立即反应了过来,他们虽然都不认识修格,但是却都知道,那名住在恩斯特老宅的倒霉私生子,总是在为他们的闲暇生活增添“色彩”,因此原本有些严苛的态度一下又缓和了下来。 “恩斯特先生,请绕路吧,这边发生了一些意外。” 那名警员举起了自己手中的照明工具,那是一种被雕琢成了长筒形的金属器具,其中填装了些许蕴含了魔力的结晶矿,配合一些铭刻在金属长筒上的符号与纹路,便能够利用魔力发出光芒来。 如果可以,修格更愿意叫它“电筒”。 警员指了指旁边的一条小路:“走‘斯莫尔夫人路’吧,远不了多少的!” 修格点了点头,大声地道了一声谢,随后便踏着自己有些混乱的步伐,像那些真正喝了酒的家伙们一样,消失在了警员与法师们的视线里。 他本该加快脚步像一个正常人那样赶路,然而施加在背脊上的冰冷感并未消失,于是修格便谨慎地保持了原先那种有些踉跄的步伐。 就这样,一个喝多了酒的年轻夜归者孤独地走在了这条僻静的小路上。 路边的公用取水池救了他的命。 在那股冰冷的“注视”之下,这个年轻的身影扑到了水池旁,他费力地用手捧起了冰冷的水,喝了两口之后,又勉强洗了把脸。 这让他显得更为狼狈了,当然,水中的寒意也让他终于清醒了过来,于是他继续向前走去。 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紧张感消失了。 修格继续前行,背脊上却已经出了不少冷汗,而那个在他精神世界当中一直保持着缓慢转动的巨大齿轮也终于停了下来。 他基本可以肯定,自己刚刚确确实实被盯上了。 魔力与魔力之间必然会产生感应,显然自己所经历的魔法铭刻并不完美,泄露出来的一些痕迹非常容易引起其他专业法师的注意。 幸运的是,那两名法委会的成员终究没有拦下自己进行盘问。 在梵恩,所有能够掌控魔法,却不经法委会登记的施法者,均会被法委会直接标记成“野法师”,他们的行为风格向来是极为霸道的,要么加入,要么则成为悬赏与管制的目标,从无例外。 “我现在根本没有办法和法委会的人解释自己的魔法来源……啧,麻烦真是越来越多了。” 修格一边想着,一边却是忍不住扭头看向了左手侧的那些建筑。 这条以著名商人“斯莫尔夫人”命名的小路实际上是杂货商铺的聚集地,道路的两侧均是大大小小的商店,这些商店平时大都售卖一些日用品与杂货,因此休息、关门的时间也很早,那些经营商店的人也大都腰包殷实,因此他们并不会住在自己的商店里。 那股刺鼻气味已经非常强烈了。 修格判断,自己现在其实已经距离发出巨响的地方非常非常近了,甚至很有可能,那地点就在这些商铺的背后,距离自己恐怕也就只有几十步的距离。 他在道路旁静立了一会,竖起耳朵试图倾听,然而却根本听不见半点声响。 “奇怪……明明将街道封锁,但却并没有人在事发地点处理事情?” 修格眯了眯眼,就在他准备进一步探查时,一墙之隔的商店当中却突然传来了一连串剧烈的声响,听起来,就像是某种东西在黑暗当中快速窜动、爬行并撞击到了那些空置的箱柜一样。 修格连忙后退了两步。 街道上的光线很暗,几盏嵌在墙壁上的魔法晶石灯已经非常老旧,昏黄的光线洒落下来,反而让夜色显得更加浑浊与深沉。 四周很安静,在这一刻,修格只能听见自己心脏狂奔时的声响。 那一墙之隔的声音停息了下来,但这种骤然到来的沉默却更加令人感到恐惧。 修格轻轻地挪了一下腿,靴子与街上的碎石发出了些许摩擦,然而伴随着他的这一动作,又有一阵剧烈的响动从那杂货商店当中传来。 这一次修格听得非常清楚。 那声源正在朝着自己的方向前进。 随后,街道再次重归寂静。 这种感觉诡异极了,修格只觉得面前的墙壁似乎成为了一面镜子,而在镜面背后,则存在着一个模仿自己动作的影子,只要自己做出动作,它就会立即给予“回应”。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修格快速地思考着,藏于他精神世界当中的魔法齿轮再一次开始了转动,他的右手微微抬起,对准了声音传来的方向,那唯一一个铭刻在他身体当中的魔法已是蓄势待发。 “你在这里做什么?” 一个突兀的声音打破了这可怕的僵局,在那声音响起的瞬间,修格听见商店当中传来了一连串的骚动,那隐藏在黑暗当中的事物就像是感受到了威胁的兽类一样,竟是在瞬息之间远离了墙壁,重新缩回了黑暗当中。 修格转过头,于是他看见了一个举着魔法提灯的身影。 在昏暗的光线里,柔顺典雅的法委会长袍贴身而下,将身体的线条衬得异常清晰。 “女士……我,我听见这里面好像有声音,或许是有窃贼?” 修格的肤色本就苍白,刚刚洗脸留下的水珠也仍在他的脸上挂着,原本准备释放魔法的右手顺势指向了那发出声响的店铺,现在的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积极举报异常情况的优秀市民。 那身影走了过来,渐渐举高的魔法提灯照出了一张精致但却异常冷冽的面孔。 在这一刻,修格又一次地感受到了那股如同针扎一般的寒意,就仿佛有无数双眼睛正在窥视着自己一般。 “嗯,是你?” 淡漠的目光扫过了修格苍白的面孔,或许是因为面前青年此时显得有些狼狈,又或许是因为修格的衣物上散发着酒气,女法师并未继续上前,而是在数步开外站定,她将魔法提灯挂在了腰间,随后握住了一本封面上有着繁复图案的法术书。 用结晶矿雕刻而成的精致徽章从那书本上垂落下来,修格匆匆一瞥,只看见那徽章上似乎描绘着一面泛着层层涟漪的湖泊。 显然,站在修格面前的,是一位年轻,且非常出色的“湖泊级”施法者。 从各个方面来说,都很出色。 “我听那些人聊起过你,呵,恩斯特先生,是么?” 话语之间,女法师那淡漠的目光当中带上了几分审视,她上上下下仔细地打量了一遍修格,从他的头发,到衣物,再到他随身携带的那些文稿,没有放过任何一点细节。 随后,她便转向了一旁的商店:“行了,这里没有你的事了……请回去休息吧恩斯特先生,或许明天会有我的同僚上门拜访向您询问一些事情,不必紧张,寻常流程而已。” “好……好的,我明白了,那么也请你多小心,女士。” 修格微微垂下头:“这里面的声响很奇怪,听起来不像是商店主人养在店里的狗……” “嗯。” 对于修格的善意提醒,女法师似乎并不怎么在意,她轻轻地晃了一下头,示意修格赶紧离去,随后便走到了那堵墙壁前,微微抬起了手中的法术书。 尽管修格很想看一下,能够被视为法委会中坚力量的湖泊级法师施法时的模样,但理智还是让他在此刻选择了退避,于是他快速转身,迈着有些错乱的脚步离开了这条略显狭窄的“斯莫尔夫人”商店街。 那股施加在他背脊上的冰冷感持续了很久,直到修格已经看见了那栋熟悉的老宅,这种异样的感觉才缓缓消失。 就如同白天那样,修格在进入老宅之后,将庭院与房门和窗户尽数锁死,除却同样拥有钥匙的普特林,并不会有其他人能够进来。 卧室的大门仍旧躺在走廊上,修格废了很大的力气,将它拖到了杂物间,短时间之内,他只能使用帘子来取代房门了。 在更换衣物与床单的过程中,在回家路上看见、听见的一切不断地在修格的脑内浮现,他并不想当一个阴谋论者,然而靶子已经被固定在那里,这并不会因为他的个人意愿而发生半分改变。 “城内一定发生了一些什么,能够让那些懒惰的警员们在深夜行动,甚至还出现了两名湖泊级以上的施法者,这足以说明事情的严重性。” 在打理好了一切后,修格拖着疲惫的身躯躺到了床上,之前用来装那二十枚银币的小木箱就放在一旁,它已经变得空荡荡了,这种切实的变化时刻在提醒着修格,他正处于一个能够以无形力量影响物质的奇妙世界当中。 “或许我应该在梦境的世界里多逛逛,我对其中的秘密仍旧一无所知,或许我还可以在那里找到一些更加廉价的‘兑换’条件,现如今,任何一点新的发现与提升对我来说都很重要。” 抱着这样的想法,修格很快变清空了自己的思绪,他关闭了卧室的魔法灯,让自己又一次地陷入了黑暗的怀抱当中。 …… 布满了过往痕迹的办公室又一次出现在了修格的面前。 他坐在那个属于自己的“工位”上,目光扫过了那个自己使用二十枚银币打开的抽屉,在做了一个深呼吸后,他便站了起来,沿着那自己既熟悉又陌生的长廊“巡视”起来。 伴随着他的靠近,那些封锁着各种设备、家具以及容器的黑色文字不断显现又不断消逝,于是一个又一个苛刻且奇葩的条件展示在了修格的面前。 他一边端详着这些条件,一边开始在自己的脑内将它们分类。 “看起来,这里的条件大致可以分为三类……” “第一种是较为基础的物质类型,这些条件里包含了较为具体的货币或收藏品要求,譬如具体数量的金币,成套的饰品,或是一定数量的某种宝石。这其中的价值波动非常夸张,从数十枚金币到上百颗顶级结晶矿不等,不过事实上,这已经是最好达成的目标类型了。” “第二种则更加偏向于成就与身份,虽然这里的条件大多也是以具体的事物提出的,但都是类似于某某爵位的证明,或是能够代表特定社会地位的标志物,譬如法师等级的证明徽章以及由王国直接下发给贵族们的,用于证明身份的藏品。” “而第三种……” 修格在一台“饮水机”前停了下来,他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因为那封锁着饮水机的黑色迷雾构成了一个有些奇葩的条件。 “腐垢飞龙的体液?这东西放饮水机里……你认真的?” 第七章 发现 在这片梦境当中逛了一整圈后,修格已然可以确定,那第三种类别,绝大多数都是一些匪夷所思的,来自各种生物身上的部件。 血液、肢体、牙齿、又或者是眼球与耳朵等等等等…… 只有想不到的,没有它们提不出来的。 其中一些条件的恶心程度甚至远远超出了它们本身的危险性,在令人作呕的同时,甚至还带着几分黑色幽默。 看起来就像是在故意恶心人一样。 修格非常怀疑,在这个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有人能够忍受沼泽巫婆身上散发的恶臭,并强忍着恶心,从它们的身上收集出一整筐“新鲜的毛发”。 因为据他所知,沼泽巫婆这种恶心且猥琐的怪物,身上仅有几个地方长着毛发而已。 想要达成这种条件,需要的恐怕不止是强大的实力,更需要足够坚韧的心理承受能力才行。 “呕。” 修格做了一个无声的干呕动作,以表示对这种恶趣味条件的鄙夷,随后他便沿着走廊继续前行。 “事实上,这三种类型的条件都可以用具体的物质来指代,而获取它们的方法也并没有任何的限制……假如我想要获取一枚湖泊级法师的身份徽章,既可以按部就班地通过法委会的考核,并一步步成为湖泊级法师,也可以利用其他的方法从其他的法师那里‘获取’它。” “然而,正如我第一次支付二十枚银币所换取来的那个魔法一样,在我真正地付出代价之前,我并不会知道自己换来的究竟是什么……我只能评估风险,但却无法估测这风险所能够对应的收益和价值。” 修格叹了口气,心中暗骂起来:“我们以前做抽卡好歹还会做保底与伪随机,这里倒好,直接风险自负了。” 他的目光扫过了旁边的一排工位,不出意料的,又是一大堆无法轻易达成的目标。 渐渐的,修格已经来到了自己熟悉的办公区域的边缘。 事实上,修格过去上班的公司包下了一整栋楼作为办公区,像他这样的项目组,一般只是占据一层楼的一部分区域,在同一层楼的其它工位上,则散布着同属于一个工作室或是一个中心的其它游戏项目,因为工作繁忙以及懒的缘故,修格很少会往别人的地盘上跑,这就导致他虽然工作多年,但实际上却根本不了解除了自己工作室之外的其他地方。 随着他远离那片熟悉的工作区,黑色的迷雾与阴影也开始变得沉重、浓郁起来,在一些修格过去从来没有看见过的角落当中,甚至出现了一片片彻底的黑暗,无论修格如何努力,都无法看清其中的事物。 这些黑暗在隐隐之中形成了一道压抑且可怕的围墙,修格无法得知这片黑暗当中究竟存在着什么,也不敢随意触碰。 “假设这里确实是基于我的认知与记忆形成的,那么窗外的世界就不应该是一片漆黑……” 修格又一次在拦路的黑暗前停下了脚步,他对于这片未知的领域充满了好奇,但却不敢轻易冒险,他环顾四周,终于从一张办公桌上找到了一个没有被标明“价格”,能够随意拿取的马克杯。 他将杯子拾起,在距离那片黑暗还有数步的地方停了下来,随后他弯下腰,将马克杯放在地上用力向前一推。 在一阵摩擦声后,马克杯消失在了那片黑暗里。 修格看得非常清楚,那杯子就像是被一张巨大的嘴巴吞噬了一样,在它完全没入黑暗的那一刻,所有的声响彻底消失,他甚至没有办法判断,是这片黑暗隔绝了声音,还是这马克杯坠入了无底的深渊,又或者…… 它与那黑暗融为了一体? 修格没有用自己身体去赌博的想法,于是他果断地远离了这片黑暗,转而来到了靠近自己办公区域的电梯厅旁。 令他感到意外的是,这里并没有出现能够隔绝道路的压抑色彩,相反,在那几架能够令通往其他楼层,并且让他离开这座大楼的电梯前,竟然也漂浮着那种代表了“条件”的文字。 修格好奇地凑上前去,然而这一次,那些由奇异线条构成的晦涩文字却并没有在他的脑海当中“翻译”过来,而是化作了一阵极其猛烈的冲击,以疼痛的形式作用在了他的思维当中。 这种剧烈的痛楚使得修格的身体一阵震颤,他忍不住抱住了自己的脑袋,身体也自然地蹲伏了下来。 他无法理解这些漂浮在电梯门前的文字。 脑内的钝痛开始缓缓消解,修格突然意识到,自己刚刚看见的很可能是比那些黑暗更加可怕,也更加难以捉摸的存在。 于是他顾不得继续休息,果断地离开了电梯厅,再也不敢朝那些文字看上哪怕一眼。 从疼痛当中舒缓过来的修格很快便恢复了清醒,刚刚发生的一切让他得以再一次认真地审视这个与他的过去相贴合,但又明显不太一样的奇异世界。 修格走回了自己的工位,疲惫地坐在了那张熟悉的椅子上。 现在,只有这个临近窗户的不起眼角落,才能给他带来些许的安全感了。 “果然啊,所谓轻松好用又贴心的‘金手指’都只不过是我的幻想罢了。” 修格看着那在昏暗光线当中若隐若现的电梯厅,又看着四周因为自己的视线而不断显现出来的“兑换”条件,忍不住苦笑了起来。 “现在可以确定了,这里对我而言根本算不上安全……无论是今晚的遭遇,还是之前支付二十枚银币之后获得魔法的过程,其中都充斥着痛苦与风险。” 他从一旁抽出了一张白纸,又找出了一支笔,开始小心地勾画起来。 很快,一张有些粗糙的平面图结构图便在修格的笔下显现了出来。 “目前而言,我在这个世界里的活动范围被黑色的迷雾圈死在了这个范围内,以我过去的工作室为主,往两侧延伸则是包含了数间以前常用的会议室、游戏版本与测试们所在的位置,以及隔壁两个工作室组的一部分……” “从总体的面积而言,这里的空间算不上大,不过所有能够离开这里的通道,电梯、走廊以及楼梯,都已经被完全封锁了,就当前的情况来看,无论如何我也找不到离开这里的方法。” 修格在结构图上将那些与迷雾相接的区域描粗,又在刚刚给自己带来了严重精神损伤的电梯间上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他知道,自己对于这个梦境世界的又一轮探索,恐怕算是到此为止了。 这一次,他也仍旧没能在这里找到那个自己刚刚死去时,所看见的古怪人影,就似乎对方只是为了在自己的面前漏一次脸,并将自己推进那扇通往梵恩的大门一般。 “倒也不算没有收获。” 修格仔细地回忆了一下自己刚刚看到过的那些条件,很快,他就在这张纸上将自己觉得没有那么苛刻的那些记录了下来。 “五十枚通用金币……如果用一些特殊的方法,或许能够凑齐。” “沃特尔王国正统女性贵族饰品一套,同理,如果我愿意用一下特殊方法,应该也能够获得。” “再然后是一些价格相对低廉,且在寻常的商店当中能够买到的材料,在不要求材料品质的情况下,应该能够凑出来不少,但能否用来作为兑换条件,还需验证。” 片刻之后,修格便又一次地来到了那个有着两扇诡异大门的角落当中,其中的一扇仍旧紧闭,上面也始终悬浮着“黑日之冕”这个一看就极度离谱的条件。 而另外一扇,描绘着被拆解、拼凑与重组的巨轮的大门,则被修格轻松推开。 就如同之前一样,他深吸了一口气,随后纵身跃入了这扇门之后的深渊当中。 …… 距离塞伦城变故的发生还剩七天。 在倒计时的追赶与逼迫当中,修格匆匆起床,就像是一名真正的上班族那样,他以极快的速度解决了自己的个人清洁问题,踏着魔法钟表发出的沙哑报时声,带着稿子走出了自己的家门。 此时刚过早上八点,许多商店已经开门,店员们正积极地做着营业前的准备工作,一些面容青涩的男孩女孩,已经从报社那里取来了最新的报纸,开始当街呼喊和售卖。 “作家先生,要来一份报纸吗?” 一个扎着小辫子的女孩认出了修格,于是她蹦跳着走了过来,笑嘻嘻地将一份散发着浓重油墨味儿的报纸举了起来,她是如此的积极和主动,以至于几乎将报纸塞进修格的嘴巴里。 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原本是不怎么关注时事与新闻的,买报纸这一行为,也是在修格来到这里之后才开始的。 小女孩很有商业头脑,她认为修格买了第一次就一定会买第二次,因此每次看到他路过,就一定会把他喊住。 修格笑着接过了报纸,随手弹出了一枚硬币,女孩开心地伸手接住,随后便将自己的这位稳定顾客抛到了脑后,急匆匆地转向了另一边,开始寻找自己的新目标。 “和平报社”是塞伦城当中有且仅有的一家报社,它不仅仅是一家报社,同时也承担着杂志社与出版社的职责与工作。 就和它的名字一样,和平报社创办的报纸、杂志乃至一些乱七八糟的文字商品都带着非常浓郁的“塞伦风格”,也就是离不开和平二字,仿佛只要叫这个名字,塞伦城就能永远避开战火一般。 今日的“和平日报”的头版上印着一幅巨大的魔法照片。 这种由法委会的法师记者们利用特殊设备与魔法直接拍摄完成的照片能够保留下拍摄时的动态,而在照片里,修格看见了长串的铁轨,以及一辆张牙舞爪,吞吐着蒸汽,浑身上下刻满了魔法纹路,镶嵌着各种奇特武器与高规格魔法晶石的钢铁巨兽。 照片上方的标题非常显眼:“沃特尔王国的最新突破!魔法与蒸汽的全面结合!” 而在照片的下方,则又写着两行不太起眼的小字。 “据沃特尔王国前任军事大臣在公开场合透露,近两年沃特尔王国的军事经费正在朝着一个‘新的领域’大规模倾斜。且部分知情人士透露,该项决策已经赢得了法委会的关注与支持……” 修格一边走,一边继续翻阅着报纸。 或许是因为他知道这个世界接下来的走势的缘故,他在这份报纸的字里行间读出了浓重的战争气息,无论是占据了头版的魔法战争列车的出现,还是那些容易被人们视为谈资与笑料的局部冲突和矛盾,又或者是被挤到了报纸边角处的,有关于某些结晶矿场暴动的“小道消息”…… 在修格的眼中,这些文字与图片就像是水流一样,尽数汇聚到了一个名为“不稳定”的巨大水潭当中,或许用不了多久,这个特殊的水潭便能够养育出超出人们预料的可怕怪兽。 修格的阅读速度是非常快的,因此没多久,他就翻到了专门用来报道塞伦城当地新闻的那两页。 塞伦城不大,因此能够报道的新闻也少得可怜,在过去,这里总是会被各种花边新闻以及稀奇古怪的劣质广告所占领,只有偶尔会发布两条来自高层的公告。 不出修格的预料,在这两页里,根本没有提及昨晚发生的巨响以及震动。 于是修格放下了手中的报纸,在洒落下来的阳光当中,他眯起了眼,目光飘向了右手侧的街道——他正走在昨天晚上被封锁的那条道路上,现在这里人来人往,一切如常,就连空气当中也没有任何会引人注意的气味。 修格的目光扫视着两侧的建筑,他希望能够凭借建筑的外观判断出究竟是哪里发生了意外,然而那些警员们与施法者处理事务的能力和水平完全超出了修格的预料。 就在他准备选择放弃时,那位于他精神世界当中的魔法圆盘突然微微颤动了一下,沉淀于他体内的微薄魔力就像是受到了刺激一般变得活跃了不少。 凭借着那股模糊的直觉,修格低下了头,看向了自己脚下那格外崭新的街道石砖。 “所以……在地下?” 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第八章 “一个可怜虫” 修格当然没有在光天化日之下掀开城市地砖往城市下水道里钻的习惯。 他又不是什么传说中的鼠人。 在将这些线索与痕迹埋进自己的心中之后,修格便在路旁的车站旁停了下来,加入了等候的队伍当中。 和平报社位于塞伦城的另一端,虽然塞伦城不大,但他也不想将太多的时间浪费在走路上,如果不是为了验证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他完全可以在刚出家门的时候就选择搭乘公共的魔法厢车。 在罗维高原以及女神平原诸国当中,这种公共交通工具很常见,但它们在每座城市当中的数量都相对有限,法委会对于饱含魔力的结晶矿的使用早已到达了巅峰,然而一辆能够同时运送数十人,且以魔力作为驱动的大型车辆,其造价往往极度高昂。 而现在,随着蒸汽与机械的盛行,越来越多的替代品开始在罗维高原上出现,修格的家乡,也就是沃特尔王国更是走在这种技术的前列,或许用不了多久,这种老式的魔法交通工具就会被它们更便宜也更出色的同类竞争者挤出历史的舞台。 毕竟在绝大多数人们的眼中,生产一台能够通过燃烧结晶矿将魔力直接转化为动力的机器,远比消耗大价钱与人情找法委会的顾问和专家刻画魔法纹路要实惠得多。 毕竟如果选择了后者,那便等同于要和那些危险且吝啬的法师们永久挂钩了。 很快,修格便登上了前往塞伦城西侧的车辆。 车子上面非常拥挤,人贴着人,古怪的味道令人窒息,而喷洒在厢车之内的那些香水,更是令这个狭小空间当中的气味变得难以形容。 “比赶早班挤地铁要可怕一百倍。” 修格屏着呼吸缩在车厢的角落里,他倒不是不想站在更加靠窗的地方,纯粹是因为身材比较瘦弱,挤不过旁边几名体格高大健壮的乘客。 他的脚都快离开地面了。 在这种情况下,别说是阅读报纸了,就连正常的呼吸都成问题,于是修格便也放弃了挣扎,他尽力地将装着文稿的纸袋夹紧,随后便认命地将注意力转移到了自己的精神世界当中。 正如梵恩当中的其他施法者一样,完成了初次魔法铭刻的他,现在已经可以正常地在自己的体内积蓄魔力了,只不过自然环境下的魔力往往是稀薄且不稳定的,经过整整一夜的休息,原本被那不知名的触手魔法消耗干净的魔力也不过是恢复了八成。 “这样下去不行……哪有人的底牌只能用一次的?而且从之前的情况来看,我一旦使用了这个魔法,很有可能就会当场昏死过去。” 修格在脑内想象了一下自己面对突发情况以及敌人时的模样,只觉得有些哭笑不得。 所谓“遇事不决睡大觉”,恐怕就是自己当下的写照了。 毕竟魔力耗尽之后躺在原地等死的模样,确确实实与“睡大觉”没什么区别了。 “倘若我在梦境世界当中无法获得自己真正需要的东西,那么接下来我就必须要想办法和其他的施法者搭上线……要么是法委会,要么是那些被法委会标记为‘野法师团体’的民间组织,总之在法术的使用以及魔力的增长方面,我必须得到系统性的学习理论与方法。” 修格这样思考着,却是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昨天晚上叫住自己的那名年纪轻轻就已经进入“湖泊级”的法委会女法师。 他记得,这名女法师说过,今天还会有法委会的成员上门拜访……这又是一个新的变数。 对于法委会,修格的好感实在有限。 创造一个事物与直面一个事物,这其中带来的感官差距不可谓不大。 至少修格可以肯定,自己在文档当中敲下“法委会秉持中立原则”时,自己脸上的笑容一定非常的扭曲且狰狞。 过去的生活经验告诉他,“中立”往往都是无法承受任何考验的虚假外衣。 车子渐渐地停了下来,车门被粗暴地打开了,人们立即互相推搡着从敞开的车门喷涌了出去,汇入了塞伦城的街道。 修格随着人群一起下了车,他用力地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随后便凭借着身体的记忆转向了和平报社的方向。 …… 今日的报社显得格外忙碌,这种模样甚至与整个塞伦城都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因为修格发现,作为塞伦城的重要场所之一,这报社之内竟然根本没有多少节日的氛围,只有一旁的墙壁上,非常随意地悬挂了一个铁艺的装饰以及一幅海报。 除此之外,就再也看不见任何庆祝“停战庆典”的痕迹了。 “恩斯特先生,早上好。” 一名化了浓妆的年轻女文员扭着腰肢走了过来,她穿着一身德兰王国当下最流行的印花长裙,手中抱着一叠厚厚的文稿,她朝着修格眨了眨眼,随后便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修格与她之前隔着一张桌子,于是女文员的身体微微向前倾,双手顺势将那叠稿子放在了桌子上,随后她撑着身体,将脸凑到了修格的面前。 修格很礼貌地挤了一个笑脸。 他强忍着打喷嚏的冲动,不着声色地后退了半步,在避开了那股过度浓郁的香水味后,他点头回应道:“早上好,绮莉小姐……我来找菲利普主编,今天是交稿的日子。” “噢,我当然知道的!” 女文员,也就是绮莉小姐又向前凑了凑:“我刚刚才从菲利普先生的办公室出来,嗯……他正在和重要的客人谈事情,因此劳烦你在外面的桌子上休息一会儿,我去给你倒杯水,如何?” “谢谢。” 修格不想与眼前这位女士有太多的纠缠,他实在是不太喜欢这种浓郁的香水,于是在道了声谢之后,便朝着办公室旁边的一张空桌子走去。 短短的两步路,向修格打招呼的文员就不下五位。 这些都是和平报社的老文员了,从修格·恩斯特刚刚来到塞伦城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在这里工作了,因此对于修格的投稿可以说是知根知底,在刚刚打招呼的几名文员里,甚至有几位是他的忠实拥趸。 这些隐藏在报社当中的社畜兼色鬼总是能够第一时间看到他们想看的东西。 这已经是他们每个月少有的盼头和福利了。 主编的办公室当中隐隐传出了争吵的声音,听起来,那位大肚便便的菲利普主编与他的客人相处的并不算太愉快,考虑到无论在哪个时代哪个世界,记者们都是腿脚最灵活且获取消息最快的一帮人,修格便立即竖起了耳朵,同时集中精神,试图捕捉办公室内争论的主题。 报社内实在是有些太吵了。 无论修格如何努力,他都只能听见一些零碎的字词,根本没有办法将这些模糊的声响组合在一起,他忍不住皱起了眉,身体微微一动朝着墙壁的方向贴了过去,摆出了一个有些疲惫,因此而倚靠墙壁的姿态,随后他再度提起精神,继续偷听室内的声响。 奇妙的变化在这一刻发生了。 就在修格将自己的所有精力都放在偷听这件事情上时,他突然感觉自己那一直沉寂着的魔法圆盘开始了缓缓的转动,于是四周的声响突然变得微弱且遥远,对比之下,一旁办公室内的对话则显得异常清晰。 “嗯?” 修格的眉毛猛地挑了一下,他几乎立即就注意到了自己体内魔力的变化——伴随着魔法圆盘的缓缓转动,自己体内存量不多的魔力正在以稳定的速率消耗着! “这似乎是魔力带来的某种妙用……就像我昨晚接住酒杯时所突然展现出来的反应速度一样。” 修格快速地估算了一下自己所拥有的魔力存量,随后便开始认真倾听办公室内正在发生的争吵。 他首先菲利普主编那低沉浑厚的嗓音。 “莫雷尔先生,您高估了我们和平报社在城内的影响力……您应该很清楚,城中的居民并没有多少人对那些事务真正关心,我这里就有一份今日的报纸,您可以看看最后两页有关塞伦城的新闻,在这里,是不会有人想要与共同居住在一起的其他人发生争斗的!” 随后,一个声音回应了他。 “噢?是么?” “主编先生,你应该知道,我们的人之前就已经在塞伦行动了……而我们从民间得出来的结论,与你这段时间所说的话可并不怎么匹配。” 与菲利普那浑厚的嗓音相比,这位“莫雷尔先生”的声线则相对圆滑一些,用修格自己的话来形容,就是透着一股常年混迹上流圈子的人所特有的“油腻感”,尽管他的语气并不强势,但话语当中却又透着一股揶揄和讥讽的味道。 “你如果觉得自己以及这家报社的能力有限,那么你就应该早些告诉我们,而不是等到今天才开始后悔……按我们说的去做吧!可别忘了,你现在坐在哪条船上……” 面对莫雷尔先生那咄咄逼人的气势,身为主编的菲利普明显有些无力,于是他喃喃自语道:“只剩七天的时间。” “足够了,主编先生,就按照我们说的那样去做……” 修格听得入神,然而冷不防,一股浓烈的香水味裹着一个杯子来到了他的面前,随后修格便看见那个穿着碎花长裙的身影在自己的对面坐了下来。 随着修格注意力的分散,一直持续转动的魔法圆盘便也陷入了停滞,自然而然的,从办公室内传出的对话声也变得如同最开始那样模糊不堪。 “该死!” 修格心中叫骂不止,然而表面上却是非常礼貌地笑了起来:“绮莉小姐,你不会很忙么?” “恩斯特先生,你忘了?作为菲利普主编的秘书,替他招待好你这样重要的投稿者,可是我的本职工作啊!” 说着,她将那杯水推了过来,红艳艳的嘴唇则勾勒出了一个让修格感到略微不适的弧度:“我昨天还在看你之前写的文章呢,哈,写的真是……” 她压低了声音,语气也变得诡异莫测起来:“棒极啦!” “呃,多谢夸奖。” 修格伸出手,正打算用战术喝水来掩盖自己的尴尬时,却发现这水杯的边缘上竟然已经有了一个口红印子,于是他果断地停下了自己的动作,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我刚刚听见办公室内好像在争吵啊,你不需要去看看么?或许菲利普主编需要你的帮忙。” “他招待的客人脾气很大,谈话时根本不允许其他人在场,我就是被赶出来的。” 装扮艳丽的女文员又笑了起来:“说实话,还是和恩斯特先生你这样的人聊天更加令人感到愉快。” “……” 就在修格已经逐渐控制不住自己脸上的狰狞之色时,办公室的大门终于打开了。 随后,身材宽大的菲利普主编率先走了出来。 和以前一样,他留着两撇胡须,肥硕的身材将身上的衣物撑得紧绷绷的,显得异常滑稽。 在走出办公室后,菲利普主编非常恭敬地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随后一个身穿黑色礼服,戴着单边眼镜的高瘦中年男子便出现在了修格的视线当中。 这应当便是那位“莫雷尔先生”了。 就仿佛感受到了修格的目光一般,莫雷尔先生突然扭头看了过来。 修格本能地收敛了自己的呼吸与神态,他的面色本就苍白,此刻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休息不佳或纵欲过度的贵族青年,倚靠在椅子和墙壁上,显得有气无力的。 修格清晰地感受到了对方视线的游走。 他感觉,仅仅只是一瞬间,这名莫雷尔先生似乎便将自己身上的特征与面部的神情看了一个遍,在这之后,他也并没有说什么而是在菲利普主编的陪伴下朝着报社的大门口走去。 “那个年轻人是谁?他的身上似乎有恩斯特家族的血统。” 在走出报社的大门后,莫雷尔先生转头问跟在自己身旁的菲利普。 于是这位肥胖的主编笑着回答道:“被恩斯特家族抛弃的私生子罢了,如今他只能通过一些不入流的文字来维持生活,呵,一个可怜虫!” 第九章 不速之客 修格并不在意别人怎么谈论自己。 说实话,除却“恩斯特家族私生子”这个很不好听的名头之外,他已经背负了许许多多稀奇古怪的称号了。 这些称号大多是在他的投稿开始发布之后出现的,而且一个比一个离谱,一个胜一个难听。 从最开始的“午夜曙光”,到升级版的“五指情人”,再到最新的“快活大师”…… 诸如此类的糟糕绰号早就已经数不胜数了。 所谓蚊子多了不痒,当奇奇怪怪的绰号多了之后,修格自然而然的也就脱敏了。 在那位莫雷尔先生打量自己的目光当中,修格感受不到任何的尊重以及善意,那双隐藏在镜片之后的眼睛里写满了警觉、轻蔑以及敌意。 修格知道,这个家伙一定不会对自己有什么好评价的,不过这并不重要,他也不在乎。 现在的他只是有些好奇这位“莫雷尔”先生的身份。 据他所知,“莫雷尔”这个姓氏并不常见,至少在塞伦城中,这个姓氏的出现频率极其有限。 “莫雷尔……这应当是德兰王国贵族圈子当中的姓氏吧?嗯,一个上流圈子里的王室近亲,跑到这种完全不入流的报社里找一个同样不入流的主编做什么?他们能谈什么大事?” 一连串的问题在修格的脑海里闪过,他表面上礼貌地应付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喋喋不休的女文员,脑海当中则是思考不休。 “从之前听到的两段对话判断,那位莫雷尔先生似乎想要和平日报在近期发布一些比较特殊的‘新闻’,听起来,这些新闻似乎与塞伦城内生活的沃特尔人与德兰人有关。” “在谈话当中,菲利普主编似乎提到,对方想要挑起争斗……难道是沃特尔人与德兰人之间的争斗?” 尤安这样想着,眉头不由自主地皱了一下。 他在看待这些问题时,使用的视角与寻常的塞伦城居民并不相同,基于他那“半个沃特尔贵族”的身份以及自身那超脱于这个世界的认知习惯,修格很快便意识到了这些话语当中可能延伸出来的可能性。 他知道,一个族群与另一个族群之间的矛盾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够消解的。 在有些时候,时间并非解决争端与冲突的真正良药。 倘若在相对平和的环境之下,塞伦城中的人们确实能够渐渐地融合成一个整体,然而在过去的近三百年时间当中,存在于塞伦背后的两个庞然暗影却无时无刻在这里施加着自己可怕的影响。 在那些慕名而来的旅行者看来,以中轴线划分出来的两大城区确实是一种奇景,但这同样也表明了塞伦城当中存在的隐患——沃特尔人与德兰人之间的隔阂从未彻底消除,来自双方国家的任何一道政令,都将在此引发新的震动。 像普特林那样的青年并不在少数。 越是接近底层,则越是容易被巨兽争斗所引发的余波所伤害。 正思索间,菲利普主编那沉重的身影便重新出现在了修格的视野里,他那张有些油腻的脸庞上挤出了一个令人作呕的笑容,于是修格站起身来,对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女文员点头道谢,随后便将对方与那杯印着红色唇印的水杯一并留在了原地。 两人先后走进了那间办公室里。 菲利普主编的办公室一如既往的让人感到不适,这里虽然看起来整齐,但事实上诸多物品与装饰的放置却非常的别扭,尤其是那个正对着办公室大门的书柜,一大堆崭新、从未翻动过的书籍摆放在书架当中,就仿佛是在刻意地展示自己的收藏一样。 在那张巨大的桌子上,则是摆放了好几个风格各异的摆件与小雕塑,其中一部分是来自沃特尔王国的铁艺摆件,而另一部分则带着鲜明的德兰特色——它们充斥着缤纷的色彩以及圆滑的棱角,很好辨认。 “抱歉……嗯,这些天报社非常忙碌,你懂的,快过节了。” “我当然知道,菲利普先生。” 修格微笑着将装着文稿的纸袋放在了桌子上:“每年的这个时候确实对报社很重要。” 菲利普胡乱地点了点头,他拿起自己的水杯,往那张巨大的嘴巴里猛灌了一口,随后便伸手取过了修格的纸袋,他的手指虽然粗短,但却异常灵巧,三两下便取出了其中的文稿,以极快的速度翻看了起来。 修格密切地观察着菲利普的举动以及周围的一切,然而还没等他看完一圈,菲利普主编便已经放下了这些文稿,随后他拉开一旁的抽屉,从一大堆纸质文件与信件当中抽出了一张单据,拿起笔在上面飞快地写了起来。 与此同时,他开口说道:“好的好多,我已经大概看过了……一如既往的精彩啊,恩斯特先生,稿子我这边就先收下了,老样子,将单据交给绮莉女士,她会将稿酬支付给你的。” “这混蛋根本就没看稿子。” 修格在心中笑骂了一句。 这同样是一个非常反常的现象,他很清楚,这位菲利普主编虽然在文学方面的文字造诣方面极其有限,但他对于那些投稿者们却总是异常的苛刻,每次就算没有事情,都一定要从文稿当中挑出些刺来,倘若能够以此来打压稿费,他更是会表现得异常兴奋! “看起来,这家伙确实遇到了一些棘手的麻烦……以至于他都没有心思来管别的事情了。” 很快,菲利普主编便写完了手中的单据,修格正要伸手去拿,却发现菲利普的手指仍旧压在单据之上,修格抬起头来,却见菲利普正两眼放光地看着自己。 “怎么了,菲利普主编,我的稿子有问题?” “不不不,你误会了,恩斯特先生。” 菲利普又一次笑了起来,他打量了一下修格身上那件已经带上了些许磨损痕迹的外套,开口说道:“恩斯特先生,你应该不介意赚一些额外的稿费吧?” “呃……当然。” 修格迟疑了一下,但随即还是点了点头。 于是菲利普说道:“是这样的,我希望你能以恩斯特家族中的‘知情人’的名义替报社写几篇文章,主题我们会提供给你,你要做的很简单,就是利用你的文字,把这些主题稍稍……包装一下。” …… 约莫早晨十点半,修格带着自己“新鲜”的稿费再一次乘上了拥挤如罐头般的魔法厢车。 这一次,他所获得的报酬远比之前要丰厚得多。 除却常规的三十枚银币之外,在修格贴身的口袋里,还放着五枚由产自德兰王国的通用金币。 五枚通用金币,听起来不多,但却已经足以让修格将恩斯特老宅翻修一遍,然后再为自己雇一位称职的管家与两位佣人了。 倘若是之前,这些“意外之财”注定会被修格花费在更多的领域之中,但在当前的情况下,它们却注定会被修格消耗在那片充满未知的梦境世界以及逃离塞伦城的尝试中。 早晨所获得的收获并没能让修格开心起来,相反,和平报社以及菲利普主编所表现出来的种种异状,让修格更加肯定了接下来事态的严重性。 “某些人,或是某些势力已经秘密地将一些东西运入了城中……昨天晚上的爆炸很有可能就是因此而起,法委会或许已经知情,但他们在这种事情上恐怕不会轻易表明立场,甚至有可能与其中的势力存在牵扯。” “德兰王国中的上层贵族们似乎想要在近期于塞伦城内掀起一些舆论上的狂潮,并且他们希望能够借此引爆城中德兰人与沃特尔人长期积累下来的矛盾。” 此时车厢内发生了争吵。 听起来,像是一名沃特尔人在拥挤的车厢当中撞掉某个德兰居民的东西。 类似的情况很常见,每天都要发生好几次,沃特尔人性格坚毅且尚武,因此会将喜爱多彩事物,热衷艺术的德兰人视为懦夫,后者则往往会用野蛮来形容前者。 像修格这样的例子,无疑算是沃特尔王国当中的异类。 没多久,车子便停了下来,而直到修格离开车厢走上街道,车厢内的争吵也仍未停止。 修格快步地走向了自己的住处,就和以往一样,他打开大门,踏着略有些昏暗的光线进入了门厅,装了一壶水,随后便朝着楼上的卧室走去。 然而,就在他走到楼梯的中间时,从窗外射进来的阳光照出了门厅当中的异样。 与此同时,修格发现自己体内的魔力就像是受到了什么影响一般,竟然以惊人速度运作了起来,连带着他精神世界当中那铭刻了魔法的金属圆盘,也一并开始了转动。 “有人进来了!” 这个念头从修格的脑海当中一跃而出。 借着那一抹投入室内的阳光,修格看见了门厅当中的异常——就在那已经发白的老旧木质地板上,竟然有着一连串难以形容的诡异痕迹,它从大门的方向一路延伸进来,在门厅当中转了两圈之后,又顺着一旁的墙壁攀援而上,最终消失在了二楼走廊的护栏旁。 这显然不是人类所造成的。 反倒像是蜗牛,或是别的什么生物爬行后所留下的痕迹。 修格本能地屏住了呼吸,虽然他现在对魔力和魔法还并不了解,但这种来自精神世界当中的直觉却容不得他忽视,于是他缓缓弯下腰,将水壶放在了楼梯之上,随后顺手拿起了放在楼梯一侧的,一根从断裂的护栏上取下的沉重木棍。 他缓步向上,空置的左手微微活动了两下,已是做好了释放魔法的准备。 修格踏着无声的脚步,来到了那条他无比熟悉的走廊之上,于是他看见,那诡异的痕迹在这里继续延伸,它顺着这条走廊一路向前,路过了两间废置的客房,又掠过了用来放置杂物的小房间,最后…… 消失在了修格的卧室门口。 “卧槽。” 修格在心中暗骂一声,随后他低下了身子,伸出手轻轻碰了碰那地面上的痕迹。 一股湿滑的感觉从指尖传了过来,修格感觉自己似乎摸到了某种冰冷的黏液,然而当他抬起手,稍稍地摩擦了一下自己的手指后,那股恶心的黏腻感便又消失不见了,就仿佛他摸到的只是水留下的痕迹而已。 “或许我该退出去……这种事情,上报给法委会或者警局会更靠谱一些。” 修格快速地做出了判断,随后他便果断地朝着楼下退去。 为了不发出声响,他的速度很慢很慢。 然而事与愿违,一阵风从卧室的方向吹了过来,紧接着修格就闻到了一股刺鼻的难闻气味。 他认得这味道,就和昨天晚上他在那条被封锁的街道旁闻到的气味一模一样! 而下一瞬,修格听见了声响。 一连串急促的,响亮的爬动声,仿佛正有无数只脚在敲击着墙壁与地面! 现在修格已经顾不得去对比这声音与自己昨晚听见的奇怪响动是否一致了,他立即放弃了无声后退的想法,立即转身朝着楼下猛跑两步,随后便抓住身旁的护栏翻身跃下,重重地落在了门厅的地面上。 也就在同时,那个发出声响的事物追到了二楼的楼梯口。 在那阳光的照射下,修格看见了一团难以形容的东西。 那是一团不定形的半透明粘稠物质,此时已然将二楼的楼梯口死死堵住,它立在那里,形体当中无数难以分辨的杂物正在不断漂浮扭动,而它的外形,则在修格的视线当中缓缓地发生着变化。 不过数个呼吸的时间,它竟然已经拥有了一个粗糙的人形,只不过在那扭曲的人形轮廓当中,填充着的仍旧是无色的粘稠物质以及诸多不知从何而来的零碎物件,结合它行进时的方式来看,这些东西很有可能都是在它前进时,无意间“吞”进自己体内的。 门厅当中的空气已经近乎凝滞,修格握着那根被他作为防身武器的断裂木棍,脑内的记忆不断翻涌,最终,在脑海当中一个不起眼的犄角旮旯里,他翻出了一个令人感到惊恐的名字。 “这是……换形虫?” 第十章 由内而外 在梵恩那极度复杂且混乱的魔法生态当中,幻形虫是一种极其特殊的存在。 脆弱的身体,严苛的生存环境以及对魔力的需求,使得它们一度在梵恩当中绝迹,一般而言,这种生物只能在德兰王国以北的那些寒冷湖泊里苟活着。 幻形虫是非常纯粹的魔法生物。 它们的身体由由饱含魔力的黏液与清水构成,其特质甚至无限接近于那些纯粹的元素生物。 然而比起那些拥有了意识,且能够切实产生威胁的元素生物,幻形虫们却缺少自保的方法,夸张的生长周期以及柔软易碎的躯体使得它们往往会在某个时刻突然夭折,在它们那以数十年计算的幼年时期当中,就算是一名婴孩,也可能在无意之间将它们轻松杀死。 然而一旦幻形虫成功渡过自己的幼年时期,它们则将展现出自己的另外一面。 也就是修格如今看到的这种模样。 体型增大,足以吞噬、包裹一个成年人。 由黏液构成的躯体当中的魔力更加充盈,足以支撑它们在地面之上快速的移动。 行踪隐秘且速度惊人,建筑的缝隙以及那些地下的管道将会成为它们的乐土,垃圾、尸骸、亦或是其他的什么废弃物都将成为它们的养料。 但如果只是如此,幻形虫仍然不至于成为法委会禁止名单上的成员,其作为魔法生物最为危险的一点,便在于它能够“学习”。 从外形,到语言,再到习惯……只要时间足够,条件允许,幻形虫便能够展现出自己的真正天赋。 模仿目标,吞噬目标,并将其彻底取代。 一旦走到这一步,便只有那些施法者们才能够进行辨别了。 修格看着那团正在不断变成人形的诡异黏液,心跳开始增速,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随后缓缓地撤出了一步。 就像是在模仿他的动作一样,在修格身体微动的情况下,那“站立”于楼梯口的软趴趴的人形也缓缓地动了一下,只不过它并非在后退,而是在艰难地向前。 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身体残疾瘫软的人想要从楼梯上走下来一样。 仅凭这样一具软趴趴的躯体,自然是没有办法做到行动自如的,因此那已经变幻为人形的柔软身体只跨出了一步,便像是摔倒了一般,顺着那楼梯朝着下方滚来,修格原本放在楼梯上的水壶在一瞬之间就被幻形虫那由黏液构成的身躯裹在了里面,它与那具躯体当中裹挟的其它杂物相撞,壶中的水洒落出来,却又在一瞬间与这具身体融在了一起。 修格在那幻形虫跌落下来的一瞬间便已经采取了行动,他并没有冒险释放魔法,而是快步地朝着大门的方向狂奔而去。 幻形虫显然意识到自己的目标正在逃跑,于是它在滚落下楼梯的一瞬间便已放弃了对人类形态的模仿,它重新回归成了不定形的粘稠液团,由黏液构成的凸起从其体内延展出来,竟是形成了许多种形态扭曲的肢体,其中有的形似人类的手脚,有的则更像是野兽的爪子,其中甚至还有两根昆虫才拥有的附肢! 这些形态各异的肢体摆动起来,于是,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在门厅当中响起。 细碎、密集,就仿佛有无数只手在拍打、敲击着地面。 这与修格昨天深夜在“斯莫尔夫人商店街”当中听见的声音如出一辙。 这是一个极其惊人的发现。 爆炸、刺鼻的气味、商店街当中的响动、幻形虫、法委会…… 诸多破碎的线索当中似乎产生了某种连接,然而此时的修格却无法静下心来思考,因为那幻形虫的前进速度实在是过于骇人,只不过一瞬之间,那种可怕的脚步声便已经追到了修格的背后,与此同时,一股难闻的腐败气息从后方传来,将修格心中的危机感提升到了极致。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迟滞了。 面对来到这个陌生世界之后的第一次生死危机,修格精神世界当中的金属圆盘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旋转了起来,在魔力的作用之下,修格的感官与反应在此刻变得敏锐且迅捷起来,他猛地停住了脚步,身体朝着一旁倾斜,以一个极度别扭的姿态勉强避开了那团朝着自己扑来的粘稠液团。 紧接着,那一直被他握在手中的断裂护栏朝着身前狠狠砸下。 “噗!” 就像是砸中了一个装满了水的柔软袋子一样,糟糕的触感伴随着沉闷的声响传递而来,但修格却并没有因此而停下手中的动作,面对眼前这被自己砸得“翻倒在地”的粘稠液团,修格果断再次抬手,沉重的木棍再次砸落,沉重地敲击在了幻形虫伸出的一根肢体上。 如此暴力的反击显然超出了幻形虫的预料,它错乱地舞动着自己的扭曲肢体,然而修格手中的木棍接二连三地砸下,于是黏液与清水四下飞溅,其中更是有不少杂物在冲击当中从幻形虫的体内跌落出来。 修格的心脏蹦得飞快。 他就像是感受不到疲惫一样,一边低吼一边凶狠地挥动手中粗糙的武器,眼看又有一根扭曲的黏液肢体即将在他的打击之下崩裂,原本已经蜷缩在一起的粘稠液团却突然窜了起来。 这一次,修格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力量被吸收了。 而当他想要抽回木棍的时候,他便发现,幻形虫那柔软的半透明躯体竟然已经攀上了自己的武器,并将其层层包裹在了一起。 那些恶心的黏液“涌动”了起来,无数延伸出去的肢体重新凝聚成了一体,就仿佛是在吞咽食物一般,这些粘稠的半透明物质顺着那根木棍不断向上滚动,眼看就要将修格那握着木棍的右手一并裹住! 无奈之下,修格只得松开了自己手中的武器,紧接着他便看见了旁边墙壁上挂着的一幅廉价风景画,于是他一咬牙便将那画框摘了下来,双手晃动,于是伴随着呼呼风声,那颇具分量的画框当即便拍在了幻形虫的躯体之上,将原本已经朝修格延展过来的碾压活生生砸了回去。 一连串的剧烈动作已经令修格喘起了粗气。 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他似乎都与一具强壮健康的身体无缘。 狂躁的心跳,急促的喘息以及颤抖的四肢都已经在朝修格发起了警告,他的这具身体已经无法再承载过于直接的力量对抗了。 修格尝试着朝大门的方向跨出一步,然而幻形虫的速度却要更快一些,它那柔软的不定形躯体迅速延展,竟是将自己的身躯拉成了长条状,并将修格的前路彻底阻断。 “看来没办法了……” 修格咬了咬牙,左手抬起,弥漫于魔法圆盘凹槽当中的铜绿色光影开始剧烈颤动,而那铭刻于凹槽当中的触手纹路也随之变得活跃起来。 曾经出现过的胀痛感充斥了尤安的左手,而与此同时,那已然无比饥渴的幻形虫猛地鼓动起了自己柔软的躯体,于是一大团黏液骤然弹起,将修格伸出的左手死死裹住。 剧烈的麻痒与刺痛瞬间作用在了修格的左手上,在那股黏液的作用下,修格甚至已经无法感受到自己左手当中魔力充盈所带来的胀痛感,于是他猛地一咬牙,彻底放松了对于魔力的控制。 于是下一瞬,骇人的冲击自幻形虫那流体也似的身躯当中爆发,修格看见色彩深沉的触须自己自己的左手掌心当中爆发而出,伴随着一连串的闷响,那团盘踞在修格身前的恶心黏液被那些粗壮且有力的黑色触手轻易撕裂,至于那些粘附在修格左手手掌与手腕上的黏液,更是被这些触须轻易扫除。 成年幻形虫的生命力是旺盛且强韧的,尽管它在第一时间遭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但仍旧有不少保留了些许生命力的黏液残片跌落在地,它们纷纷扭动身形,试图钻进距离最近的墙壁与地面缝隙当中去。 “竟然还想逃?” 成功击溃敌人的修格早已红了眼睛,于是那些受他召唤而出现的魔法触手立即活跃了起来,它们快速地摆动着,就如修格在梦境世界当中所看见的一样,它们的末端之上生长出了一层坚固的角质,这使得原本柔韧的触须立即化作了一把把锋利的尖刀,于是这些锋锐有力的触须自行摆动起来,它们就像是在搜索猎物的鱼鹰一样,不断地朝着地面刺下,呼吸之间便将那些四散逃逸的幻形虫碎片尽数洞穿。 “啪嗒!” 随着最后一块试图逃离的幻形虫残骸被修格抬脚碾碎,他体内的魔力也已经彻底告罄,于是上一秒还无比凶猛的黑色触手当即萎靡了下来,只不过一眨眼的时间,它们便从修格的掌心之中“脱落”了下来,在地上微微抽搐、弹跳两下后,便立即变得干瘪了下去。 修格倚靠着墙壁做了下来,他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看着自己利用魔力召唤出来的黑色触须快速地消融在了空气当中…… 修格现在的状态要比起上一次释放魔法之后好上不少。 只不过波动严重的情绪、连番的剧烈动作以及魔力和精神的大量消耗仍旧让修格在短时间内失去了行动的能力,他看着一片混乱的门厅与走廊,不由得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幻形虫被杀死之后的味道有些难闻。 那是一种形似于食物变质腐烂之后所发出的味道,只不过现在这股气味反而让修格感到畅快起来,他看了看四周零碎的“战果”,脸上渐渐浮现出了笑容。 在片刻的休息之后,修格终于缓过劲来,他看了一眼墙壁上的时钟,随后便扶着墙壁从那一地狼藉当中艰难站起。 根据昨天那名女法师的说法,法委会的人今天将会上门“拜访”,在那之前,他需要尽快地掩盖好家里的痕迹。 至于那散落一地的幻形虫残骸……这在修格看来完全能够算得上意外之喜。 他记得,自己之前在梦境世界当中闲逛时,便曾经看到过与之相关的“条件”。 “动起来,动起来……” 他念叨着,随后便疲惫地走向了门厅的深处。 …… 修格的打扫一直持续到了午后时分,他花了大量的精力,才终于将幻形虫留下来的那些糟糕痕迹做了彻底的清理——至少是表面上的清理。 至于魔法层面上的清理,修格只能尽力了。 老宅当中存着些许晒干的迷灰草叶,这种草叶的分布与用途非常广泛,无论是上流圈子还是底层民众,都喜欢燃烧迷灰草来驱逐空气当中的异味,根据较为流行的说法,迷灰草燃烧时的烟雾还能够扰乱空气中的魔力,因此能够驱散不少惹人厌烦的魔法生物,也能够抹除掉它们留下的痕迹。 除此之外,还有不少艺术工作者们对这种草叶异常痴迷,他们认为嗅闻迷灰草燃烧的烟雾能够增强灵感,并加强与艺术之神或写作之神之间的关联。 “作为一个写文字换稿费的不入流作家,我家里备一些迷灰草很正常吧?” 修格一边自言自语着,一边拿着点燃的迷灰草走遍了房屋的每一个角落,于是很快,那股由幻形虫带来的难闻气味便被彻底驱散了,而老宅之内也变得烟雾袅袅起来,于是修格不得不打开窗户,将那些过多的烟雾散出去。 对于幻形虫夹杂在身体当中的那些杂物,修格则采取了非常谨慎的处理方法,他将这些东西全部集合在了一个箱子里,并将其带到了老宅后的荒废花园当中,连带着收集起来的那三大瓶幻形虫残骸一起埋在了一处灌木丛中。 一切准备妥当。 就在修格换了一身干净的衣物之后,老宅的大门被人敲响,于是修格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容貌与头发,缓和了自己的情绪与心态,缓步来到了门前,将其缓缓打开。 一个低沉的声音立即从半开的门缝外挤了进来。 “法委会,根据6号调查令,对您进行拜访。” 第十一章 6号调查令 6号调查令。 梵恩当中的绝大多数居民都听说过这个。 事实上,这是法委会对外签发的最多的一种调查令,主要用于对普通平民进行常规的访问与调查,当然了,这种访问和调查往往也不可避免地挥伴随一些“强硬举动”。 “6号调查令马上就到你家门口!” 这是梵恩的底层居民们非常通用的一种咒骂方式。 哪怕修格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在听见面前法委会成员说出这句话时,仍旧不可避免地感到了紧张。 但他并不敢将这些强硬的调查者拒之门外,而是非常配合地打开了大门,整个人也表现得如同那些被法委会登门的普通人一样,畏缩、结巴且身体微微发抖。 修格的目光在门外的三个身影上快速扫过,站在最前面的是两个生面孔,分别是一名手持调查令的青年男子,与一名怀抱法术书的青年女性。 二者样貌平平,面容木讷,身上均佩戴着“溪流级”的法师级别徽章,修格注意到,在自己推开大门的那一刻起,这两名法师的目光便已然定在了自己的身上以及后方的房间当中。 “看起来,他们已经随时准备将我‘拿下’了……” 修格腹诽着,随后将目光转向了这两名溪流级法师的身后,在那里,他看见了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 仍旧是一身得体且典雅的法委会长袍,也仍旧是那张精致且颇具学者气质的面孔。 与昨夜不同的是,这名女法师戴上了一副眼镜,而原本束于脑后的长发,现在也披散了下来,再配合午后温暖的阳光,这让她身上那种冰冷的感觉略有减弱。 修格不敢过多地打量这三名不速之客,他朝着后方让出了一步,而还没等他说出“请进”两个字,那走在最前面的两名溪流级法师便已经沉默着踏了进来,他们在一瞬之间似乎就已经进入了工作的状态当中。 女法师径直走到了门厅的深处,她翻开了手中的法术书,从中撕下一页,随后拔出了一把匕首,将其用力地钉在了门厅的木制地板中央。 而那名男法师则非常不客气地将修格推开,他收起了调查令,随后便从贴身的口袋当中取出了自己的工具。 那是一根连接着一块雕琢过的魔法结晶矿的金属链条。 修格看着这名男法师将链条缠绕在了食指与拇指之上,随后他便松开了链条末端的暗绿色结晶。 在昏暗的门厅当中,那闪烁着魔力光辉的暗绿色结晶垂落而下,它微微跳动了两下,随后便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抓住了一样,以极快的速度稳定了下来。 四周的魔力开始缓缓地发生变动,而那暗绿色的结晶,则以一个稳定的频率开始来回晃动。 看起来,就如同一个特殊且精致的魔法钟摆。 从后方传来的清冷声线回答了修格此时的疑惑:“这是魔路钟摆……在法委会中,我们常会使用这种工具来寻找魔法与魔力的痕迹。” 没等修格说话,那张精致的面孔便已经来到了他的身旁,修格听见这名湖泊级的女法师轻轻地嗅了两下,紧接着他便听见了对方的疑问:“我听说像你们这样从事文字与艺术创作的人很喜欢迷灰草的味道,恩斯特先生,是这样么?” “偶尔。” 面对这已经来到身前的考验与质疑,修格反而不再像之前那般紧张了,他缓了口气,随后如常回答道:“我并不算是一名真正的作家,只是一个写点东西换取稿费的普通人……因此我也并不认识那些出名的艺术家与作家,不过,我倒是听他人说,绝大多数人并不喜欢迷灰草的味道,他们只是希望通过这种方法,来标榜自己的身份。” “嗯……那么你呢?恩斯特先生,你喜欢迷灰草的味道么?” 女法师转过身,她抬起一只手,纤细且白皙的手指快速地扫过了一旁的柜子,看起来就像是在搜寻残留在其表面的灰尘一般。 修格小心且认真地回答道:“我更看重迷灰草在去除异味与发霉气味方面的功效,每次点燃过之后,室内会更适合燃熏香……那才是真正能够激发灵感的好东西。” “嗯。” 女法师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随后她绕开了自己那两名正忙着检查室内痕迹的下属,也不等修格指路,自顾自地走向了那通往二楼的楼梯。 二楼当中确确实实飘荡着些许熏香的味道,有些寡淡,是塞伦城市面上非常常见的品种,这很正常,那些味道奇特且经过炼金师特殊处理的熏香,绝对不是一个落魄三流作家所能够拥有的。 修格看了两眼那两名正在忙碌的溪流级法师,随后便咬牙跟到了二楼,而此时,那名女法师已经站在了通往卧室的走廊当中,看起来她正在“欣赏”挂在墙壁上的陈旧风景画。 见修格走了过来,女法师垂下了目光,她提问道:“恩斯特先生,这里的东西都是以前留下来的么?” “是的,我对这座老宅的改动有限,一般来说,也就是做一下清洁与打扫。” “你自己处理这些事情?” “嗯,是的……毕竟佣人也是需要支付工钱的。” 面对这些问题,修格都给出了自己的回答,紧接着,他便看见这位湖泊级的法师走向了卧室。 她在卧室的门前站定,随后抬起手,轻轻地撩开了帘子,并在那光秃秃的门框上敲了两下:“这是怎么了?” “不久之前损坏了,女士……” “噢?” 她并未多问,在认真地看了那门框两眼后,便丝毫没有访客自觉地步入了修格的卧室当中。 修格自然是不敢去制止的,他只能紧随其后,看着对方在自己的这一方天地当中转悠起来。 飘荡着些许香气的熏香炉就放在书桌的一角,稀薄的烟雾正从中缓缓飘出,在环视了卧室一圈后,女法师便来到了修格的书桌前,她快速地扫视了两眼书架,随后便看向了书桌上的文稿。 她顺手拿起了一份,快速地翻阅了起来。 紧接着,她的动作便出现了明显的停滞。 修格稍稍有些脸红,他当然知道自己桌子上的文稿堆里都放了些什么……就算是废稿,它们也足以令人面红耳赤了,无论对方究竟怀着怎样的目的来到自己的住处,让一位陌生的年轻女性当着自己的面直接翻阅这种稿件,多少会给人一种社会性死亡的既视感。 也就在此时,一直在门厅附近忙碌的两名溪流级法师相继走了上来,那名面容木讷的男子用低沉的嗓音汇报了起来:“已严格执行常规检查。” 女法师的目光并未从修格的文稿上挪开,她很是随意地摆了摆手:“说结果吧。” “家具、墙面、地面与地毯上均有紊乱的魔力残留,经确认为迷灰草燃烧后留下的痕迹,魔路钟摆反应微弱,属正常水准。” 说到这里,那男子朝着修格的方向瞥了一眼,随后他接着报告道:“部分墙面缝隙当中存在少量魔力异常,但因为迷灰草及某些其他原因的干扰,暂时无法判断其产生的时间,需要进一步检查。” “唔……” 女法师点了点头,随后她头也不抬地问道:“进一步检查,指的是什么?” “按照一般的方法,我们需要破开墙壁做第二次检查,如果条件允许,我们也可以对恩斯特先生进行‘灵智讯问’。” 听见这句话,修格的眉毛忍不住跳了一下。 “灵智讯问”这个词汇实在是有些过于臭名昭著了,如果说“6号调查令”只是一团令人感到厌恶的秽物,那么“灵智讯问”则堪比一个能够无限容纳各种秽物的恶臭大坑。 它的名声是如此之大,以至于就算修格从未系统性地学习过魔法,也能够知道它究竟是怎样一回事。 所谓的“灵智讯问”指的其实是一种极其粗暴且不计后果的魔法审讯方式,受审者的记忆与精神将如同铁锤之下的坚果那般被法委会的审讯者强行敲开,并肆意浏览、掠夺其中的内容,而一旦这样的审讯被执行,那么受审者的精神世界也将被彻底摧毁成一团烂泥。 就算能够侥幸存活下来,其记忆与智慧也将遭受难以挽回的损伤,在各地的马戏团中,就存在着许多因为接受过“灵智讯问”而变得疯傻的演员,这是他们侥幸活下来之后的唯一出路,毕竟除了以引人发笑为目的的马戏团,不会有其他地方需要疯疯癫癫的傻子。 如果可以,修格现在很想发帖求助。 “请问一个大概是溪流级的魔法,能否在一瞬间解决掉一名湖泊级的法师以及她的两名溪流级走狗?在线等,急。” 这个问题的答案,修格心中其实是有数的。 “急也没用,建议直接寄。” 修格颤巍巍地站在原地,他的左手藏在了身后,脑海当中不断地寻找着自己接下来可能的出路。 然而面对自己下属提出的可怕建议,那位冰冷的女法师却发出了一声轻笑:“比尔,出勤结束之后,你需要将法委会的条例抄写十遍,并自行上交给审判处,明白了么?” 男法师,或者说比尔的面容愣了一下,但他立即点了点头,随后便不再说话,沉默地退到了自己的同伴身旁。 “恩斯特先生,你不必感到恐惧,我知道民众们对于法委会的印象并不好,但在绝大多数情况下,我们执行任务也是需要严格遵守条例与规范的……事实上,我们所做的一切不仅是为了解决法委会当下正在面临的难题,同时也是为了保证恩斯特先生你的安全。” 女法师的声音平缓,却又不容他人质疑:“根据初步的检查,恩斯特老宅当中并没有明显的异常,那么,我在此代表法委会感谢你的配合。比尔、芭媞,你们可以回去了,我还有一些细碎的问题需要恩斯特先生来回答。” 女法师在自己下属面前的威望非常惊人,两名溪流级法师根本没有表现出任何的犹豫与疑问,在听见命令的一瞬间便即转身离去,很快,修格便听见了大门打开与关闭的声响。 老宅内重归寂静。 修格现在不敢做声,他站在原地,活像是小时候在课堂上被拎起来单独回答问题的走神学生。 终于,在魔法时钟又一次发出了沙哑的报时声之后,窗台前的身影放下了那一叠写满了不可名状文字的稿纸,她抬起头缓缓转向了站在后方的修格,面色如常。 她轻轻地摆了摆手,于是一只半透明的蓝色手掌虚影立即出现在了那张椅子的边上,蓝色的法师之手灵巧地推动,将那椅子送到了修格的身旁。 “恩斯特先生,你坐啊。” 于是修格非常僵硬地坐了下来,他知道自己现在没有回绝对方要求的权力。 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在过去,这都是最能够让修格感到舒适的时间,在温暖的阳光下开始慵懒地处理文字工作,这绝对算得上一种享受。 然而此刻,他却只觉得自己手脚冰凉。 逆着光线,女法师那张年轻的精致面庞显得极其阴暗,她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正从黑暗当中走出来的艳丽恶魔。 “修格·恩斯特,20岁,卡忒尔历2679年寒冬节期间出生于沃特尔王国迷失领,母亲身份不详,经确认,父亲为卡伦·恩斯特伯爵。” 那张阴影当中的面庞抛出了一长串有关修格出身的文字:“卡忒尔历2694年,于沃特尔魔法学院成为二等学徒兼杂役,并于2696年因无法完成年度魔力审核而被驱逐,同年冬季,卡伦·恩斯特伯爵亲自下令,将自己的私生子送往塞伦城,并划分恩斯特家族旧宅为其住所。” “恩斯特先生,我所说的是否准确?” 修格点了点头:“嗯……基本准确。” “噢?基本?” 女法师走上前来,她很是好奇地问道:“那么在这些记录当中,是哪一部分出现了差错呢?” 第十二章 非常好奇 面对那越发强烈的压迫感,修格梗着脖子回答道:“错误主要在后半部分。” “我离开沃特尔魔法学院的时间实际上要更早……在年度的考核开始之前,我就已经被剥夺了参与考核的权力,我在被带离学院后,也并未返回家族,而是被直接送往了塞伦城。” 在根据这具身体当中的记忆说出这些悲惨的往事时,修格的情绪难免受到了些许影响,因此他的声音也变得低沉了起来:“女士,如果您细致追查我离开学院的时间点,大概就能明白这是为什么了。” 女法师的面容少有地露出了惊讶的神色,她微微皱眉,略加思索,随后便反应了过来。 “啊,我明白了……是恩斯特家族的继承人仪式,对么?” 在稍微计算了一下时间点后,女法师露出了一个颇具讽刺意味的笑容,她将身体倚靠在了书桌旁的书架上,随后说道:“看来,因为恩斯特家族的那一次疏忽,法委会差点便失去了一名拥有出色天赋的施法者啊,你说是么?恩斯特先生。” 在听见这句话的一瞬间,修格便做出了反应。 他一直藏在身后的左手猛地张开,精神世界的当中的魔法圆盘快速地转动了起来,尚未恢复完全的魔力在眨眼之间尽数注入到了那刻绘着触手纹路的凹槽当中,但还没等他做出下一步举动,一股冰冷之感便袭上了修格的背脊。 与前一个夜晚的感觉一模一样。 他冷静了下来,左手缓缓放松,随后叹了口气:“女士,倘若我拥有那样的天赋,又何必靠写这些文字为生呢?” 女法师笑了笑,她对此不置可否。 然而,她的下一句话,却令修格的冷汗瞬间流淌了下来。 “我愿意相信你的话,恩斯特先生……你身上的魔法铭刻显然尚不稳定,想必你接受它的时间并不算长,甚至还有些突然,否则你也不必继续为了这些收入而去撰稿了。” 她的语气非常平和,然而在这三言两语之间,修格便发现那股施加在自己身上的冰冷感变得更为鲜明,他想要调整坐姿,却发现自己像是冻僵了一般,根本无法动弹。 “恩斯特先生,你实在令我感到惊讶。” 女法师来到床榻旁,伸手在被子上轻轻地扫了两下,随后便坐了下来,她说道:“显然,在这座塞伦城的居民们眼中,你只是一个每月能够为他们贡献一些生活乐趣的私生子作家,根本没有人知道你身上所发生的变化。” 她抬起手来,于是那只之前出现过的半透明法师之手显现在了修格的面前,这只手掌缓缓飘了过来,并伸出一只手指,搭在了修格的额头上。 一股冰凉的感觉在他的额前绽开,一瞬之间,这股自额前注入的寒流便与修格背脊上的凉意合并在了一起,修格只觉得它们就像流水一般快速地淌入了自己的脑海当中,而随之到来的,则是一种思维、记忆与秘密完全向外界敞开的异样感。 女法师的瞳孔当中闪烁起了蓝色的光泽,紧接着,她开口提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完成的魔法铭刻?又是怎么完成的?” 修格感觉自己的脑袋当中传来了一声嗡鸣。 “完了,我暴露了!” 这个念头在修格的脑海里一闪而过,但紧接着,他便发现,那位于自己精神世界当中用于铭刻魔法的金属圆盘似乎并没有受到任何的影响,它仍旧保持着原本的状态,以一种平稳的速度缓缓转动,而那股对方释放出来的,能够窥探意识的魔力寒流,似乎并没有办法突破圆盘的封锁,也自然没有办法真正地窥见自己的真实想法。 于是,一个大胆的想法以极快的速度在修格脑中形成。 而此时,耳旁也传来了对方那不容置疑与抵抗的提问声。 “恩斯特先生,回答我的问题。” 每一个字眼都像是钉入脑海当中的冰锥,于是,顺着对方施加的压力,修格将自己在刚刚想好的回答全盘托出。 “我在昨天下午的时候完成了魔法铭刻。” 悬浮于修格面前的魔法手掌微微闪动了一下,紧接着,他便听见对方接着问道:“过程呢?” 字数很少,压迫感很足。 于是修格便抛出了自己准备的后半截回答。 “睡了一觉,就完成了,我不明白其中的原理。” 在这句话说出的刹那,房间当中的氛围似乎陷入了凝滞,耳旁再无其他声音传来,在沉默当中,修格甚至能够看见细碎的灰尘在那法师之手的光芒当中缓缓飘过。 提问就这样终止了。 修格小心地斜眼看向一旁,于是他便在女法师那张精致的面孔上看见了极其复杂的神情。 她似乎是有些生气,但更多的则是惊愕与不理解。 魔法的反馈是清晰且自然的,没有任何被干扰的痕迹,而反馈而来的结果告诉她,眼前这个家伙所给出的答案竟然都是真实的——既不是敷衍,也不是精心编织的谎言。 他似乎是真的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如何完成的魔法铭刻。 在片刻的迟疑之后,她终究还是相信了自己那已经无比熟悉的魔法,于是她收敛了脸上的表情,眼瞳当中的魔法色彩随之消退,而施加在修格身上的魔力也被她快速地解除了。 看着面前那只蓝色的半透明手掌缓缓消散,修格终于稍微松了口气。 尽管在之前,修格已经对自己的魔法威力有所认知,但他仍旧不认为那些触手能够帮助自己解决当下的困境,直觉告诉他,如果刚刚他选择了暴力反抗,那结果很有可能是被对方更快一步当场“解决”。 不过就算如此,修格的脑海当中仍旧充满了疑惑。 眼前这位女法师似乎有些过于“讲道理了”,这与他印象当中的法委会成员不太一样。 正思索间,女法师的声音却已经传了过来。 “你不久前还在这间房屋里使用过魔法,对吧?” 女法师虽然收敛了自己的魔力,但她的目光仍旧锋利:“使用迷灰草来掩盖魔力痕迹确实是一个好想法,它也确实能够迷惑基础的检测魔法以及品质一般的魔路钟摆,但在经验丰富的老手眼中,这种行为并不可取,有的时候,迷灰草的烟雾反而会让一些细小的痕迹变得更加明显。” 事已至此,修格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必要掩饰了,于是他长出了一口气,开口问道:“女士,你到底想要从我这里了解些什么?” 听见修格的提问,女法师露出了一个微笑,于是那法师之手立即出现在了她的脑后,快速地将她的披肩长发束了起来,随后她取出了自己的魔法书并将其打开。 “修格先生,我想知道,昨天夜晚,以及在我们今天到访之前,你究竟经历了些什么?” 她看着眼前的这名恩斯特家族的私生子,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另外,你接下来可以称呼我的名字……我叫薇琳,薇琳·恩斯特。” 在听见对方名字的瞬间,修格忍不住张大了嘴巴。 …… 作为法委会当中的杰出一代,薇琳·恩斯特向来对自己的魔法造诣与技巧充满自信。 这并非狂妄,而是她在经历了长时间的学习与无数次的实践之后所得出的结果。 薇琳与恩斯特家族之间的关联实际上并不紧密,因为事实上,她与恩斯特家族里的贵族们根本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只不过,她的曾祖父母在许久之前曾是为恩斯特家族旁支服务的法师顾问。 为了保持与沃特尔王国第一大家族之间的紧密联系,从薇琳的祖父母那一代开始,便都会挑选出拥有法术资质的合适人选,送入恩斯特家族当中进行培养。 所以自然而然的,薇琳也就拥有了恩斯特这个看起来颇具分量的家族姓氏。 当然,她从不在意这一点。 毕竟在法委会内部,所谓的家族出身带来的只能是更多的麻烦。 比如眼下这个有些棘手的任务,便是“恩斯特”这个便宜姓氏给薇琳带来的。 就在几天前,年轻的薇琳结束了自己原定的进修计划,随着“停战庆典”前最后一批大商队进入了即将封闭的塞伦城,作为与沃特尔王国及恩斯特家族“关系密切”的湖泊级魔法顾问,她被迫接受了来自沃特尔王国法委会分部的任务。 任务分为两部分。 其一,在塞伦城封闭及停战庆典期间,保证一批特殊货物的安全,与往常一样,货物的性质、类型将处于保密状态,任何试图打探并接触此类货物的人员必须按照6号调查令规则进行追查与处理,必要的时候亦可采取“灵智讯问”这种暴力手段。 其二,恩斯特家族当中的某位成员向薇琳传递了一份密信,信件当中希望她能够对家族在塞伦城当中的某位私生子有所关照,并于停战庆典之后,将其带回沃特尔王国的王都。 薇琳对于这些任务所许诺的报酬向来是不在意的,但这一次例外。 因为恩斯特家族在那封信件当中向薇琳许诺,只要这两件事完成,恩斯特家族便会将《黑夜之诗》的第一卷手稿作为奖励赠送给她。 作为法委会年轻一代中最出色的法术学者,薇琳完全无法拒绝这一诱惑。 她向来认为,那些自久远年代流传下来的魔法典籍与笔记,根本不应该留在那些贵族老爷们的手中当收藏品,只有自己这样真正研究魔法学识的人,才应该拥有它! 然而,在抵达塞伦城并开始执行这一任务后,薇琳便发现了一些不太对劲的地方。 一般而言,自己作为湖泊级的魔法顾问,在参与任何任务时都拥有任务细节、起因以及预期结果的知情权,但这一次,她却像是其他溪流级和雨滴级的施法者们一样,只能充当一个“无知的执行者”,而更让她感到不满的是,这一次任务的过程当中竟然充满了大量的反常现象。 首先,薇琳负责保护的这一批特殊货物在未通知她的情况下私自进行了一次转运,她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在夜间选择将货物从法委会的驻地当中移出,并强行转运到塞伦城主干道的商店里,而更令她感到不满的是,这些货物还在转运过程当中发生了意外。 或许是因为剧烈的磕碰,又或者是出现了别的什么状况,总之,一场震动了小半个塞伦城的爆炸就那样发生了,尽管在法委会以及塞伦城警局的协力之下,这一次意外并没能引发太多的后续事态,但这却也让薇琳对自己正在执行的任务产生了质疑。 作为一名严谨、认真且总是严格遵守法委会条例的魔法顾问,薇琳拥有极其敏锐的嗅觉,而这一次,她在这一系列反常的现象当中闻到了阴谋与危险的气息。 而正是在这种情况下,她无意中遇见了自己的第二个任务目标。 即那个被恩斯特家族“打发”到了塞伦城的可怜私生子。 她之前便已经调查过修格·恩斯特了,在她的认知里,这位私生子的形象实在是有些糟糕——微妙的谋生手段,不入流的写作题材,诸多流传于塞伦城中的可笑绰号,当然,还有那颇为糟糕的,对于魔法和学术的态度。 在薇琳看来,哪怕是在最偏僻的魔法学院当中当一名魔法学徒,也绝对是值得赞赏的,毕竟在追求知识与真理的道路上,更重要的应该是态度,而不是天赋。 然而,深夜发生的偶遇,却让薇琳惊奇地发现,自己的这位任务目标身上,竟然还依稀存在着魔法的气息,虽然非常薄弱,但薇琳却可以肯定,那就是魔法仪式留下来的印记。 “一个靠艳俗文学勉强维生的私生子,为什么会突然受到自己家族的关注?他的身上为什么会有魔法仪式的气息?又为何会用迷灰草来掩盖住处当中的魔力痕迹?” 薇琳·恩斯特,现在感到非常好奇。 第十三章 摆出筹码 卧室当中的氛围是微妙的。 此时发生的事情,像极了修格文稿当中曾经描述过的一些情景。 年轻的落魄作家紧张地坐在卧室的椅子上,而一个刚刚“欣赏”过他文稿的漂亮女法师则坐在他对面的床榻上,双方在一片寂静当中互相对视,但却都不敢做出下一步举动…… 当然,这种内容只可能出现在修格不切实际的幻想当中。 因为就算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绝对不敢去碰与法委会相关的题材。 法委会的尊严是绝对不容许侵犯的,一旦这种情况发生,别说自己是什么恩斯特家族的私生子,就算自己是恩斯特家族的当任继承人,法委会的湖泊级执行者们也会很快就赶到他的家门口。 更何况,现在不敢动的只有自己而已。 修格对于自己所接收的魔法铭刻认知极为浅薄,尽管与幻形虫的实战说明它确确实实拥有不错的杀伤力,然而他直到现在,连这个触手魔法的名字都无法得知…… 想要依靠这唯一的魔法来解决眼下的棘手情况,修格觉得自己有些想多了。 在实力没有办法带来任何帮助的情况下,修格果断地选择了第二套方针,也就是和对方聊聊,好好聊聊。 “薇琳·恩斯特。” 修格在口中无声地重复了一遍对方的名字,于是他开口说道:“恩斯特小姐……” “不要称呼我的姓氏,那对我毫无意义,对你也是。” 薇琳很是冷淡地说道,她将自己的魔法书翻到了某一页,手指快速地从书页当中扫过,于是一支崭新的高级魔法墨水笔便显现在了修格的面前。 “根据法委会6号调查令的要求,我会对私下的问答做出详细记录。” 她松开手,于是那魔法墨水笔便悬浮在了魔法书的上方,紧接着薇琳便收敛了自己的神态,用一种无比严肃的语气念诵起来:“我在此请求魔法之神梅尔的关爱与注视。” 一股异样的魔法光彩显现在了那支悬浮的魔法笔上,随后修格便听见薇琳接着说道:“于梅尔的公证之下,凡所言话语,皆成秘密。凡谈论秘密者,皆得庇护。” 在声音落下的刹那,修格看见那道象征了魔法之神梅尔的淡蓝色光辉将魔法笔与魔法书包裹了起来,随后那魔法笔轻轻地漂浮到了魔法书的书页前,似乎是已经做好了记录书写的准备。 “放心吧,修格先生,于梅尔的见证之下,你我之间的谈话将成为秘密。” 薇琳非常严格地遵守了自己所说的话,她调整了对于修格的称呼,随后说道:“不仅如此,直到我们的对话完成之前,你本人的安全也将得到魔法之神的庇护。” “这算某种契约么?” “契约?嗯……也可以这样说。” 薇琳点了点头:“那么接下来,就请回答我的问题吧。” “修格先生,希望你清楚,就算在魔法之神的庇护之下,我没有办法伤害你的生命,但却仍旧能够让你吃一些苦头。” 锋利的视线飘了过来:“明白了么?” 修格连连点头。 他向来是从善如流的,事实上,眼前事态的发展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期,薇琳·恩斯特的表现与话语向修格揭示了一个隐秘的真相——这名看起来严谨的女法师对于她正在执行的任务存在疑虑,甚至于她同样也无法理解当下塞伦城中的诸多事态,从这一点来看,她与自己是一样的。 而从对方不愿意谈论“恩斯特”姓氏的这一点来看,修格认为,薇琳如今正在执行的任务极有可能与自己的那个“便宜家族”有关。 在成功地得出这些结论之后,修格便得以更加冷静地面对眼下的境况了,很快,两人之间的问与答便正式开始了。 “修格先生,你昨天下午到深夜都去过什么地方?” 伴随着薇琳的提问,那支魔法笔立即在魔法书的书页上快速书写起来,笔尖与纸张发出了有序且规律的响动,这种情景与感觉让修格有些无奈。 他没有想到自己人生当中的第一次笔录,竟然是在自己创造的世界里完成的。 修格整理了一下思路,随后他回答道:“昨天下午到晚上八点,我一直在自己的家中……准确来说,是一直在这间卧室里,直到我的朋友上门之后才把我叫醒。” 修格瞥了那不断书写的魔法笔一眼,接着说道:“在那之后,我们一起出发,步行前往老舒伯特的啤酒馆,再然后便是回程了……回程路上发生的事,薇琳女士你应该都知道。” “嗯。” 薇琳看了魔法书一眼,她对修格的“诚实”非常满意,于是她接着问道:“那么,修格先生你在往返啤酒馆的路途中,是否有看见过什么值得关注的人与物?” 听见这个问题,修格思考了两秒,随后他有些不太确定地说道:“这样说来,在我与朋友前往啤酒馆的路途中,曾经看见了一辆装满沉重木箱的货车,当时有不少工人正在将那些木箱搬进临街的商店当中……” “能确定时间么?” “抱歉,准确的时间我并不清楚,但可以肯定是接近九点的时候。” 薇琳点了点头,随后她又问道:“那么,你在啤酒馆中时,应当听见了那个声音吧?” “很难听不见,毕竟那震动非常惊人,我身旁人的酒杯都差点掉在地上。” “嗯……” 女法师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有些古怪的笑容,随后她问道:“有一件事我感到非常疑惑,需要修格先生你来解答。” 这句话一出来,修格的心中立即产生了一丝不祥的预感,紧接着他便听见薇琳问道:“既然听见那声音的人如此之多,但最后,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会刻意过来查看情况?修格先生,你过去也对这些事务如此关注么?” 修格摊开手,有些无奈地说道:“你说得对,薇琳女士,但发生意外的街道恰好在我回家的路上。” “呵。” 女法师轻笑一声,其中的意思自是不言而喻。 薇琳伸手捧过了自己的魔法书,将那些刚刚记录下来的语句审视了一遍,随后她再次松开了手,让那魔法笔继续记录:“修格先生,我发现你对于塞伦城中正在发生的某些事情异常关注,这可不是什么正常的表现……如果你执意要在这些方面有所隐瞒,那么这只会为你带来坏处。” 修格在心中苦笑起来。 薇琳·恩斯特的思路当然是正确的,这是真正刨根问底的做事方法,自己身上突然出现的魔法铭刻也好,那些在他人看来极其反常的行为逻辑也罢,这一切都可以通过更为深层的根源问题来解答。 “但这种问题是我能够随便回答的么?难道我要告诉她,塞伦城用不了多久就会毁灭?我真的不会被当成什么野法师处理掉么?” 修格轻轻咬了咬自己的舌尖,他的思维在这一刻转得飞快。 他很清楚,将真正的“实话”讲出来显然是不可取的,而想要让对方相信自己的判断,他则必须要抛出来一套清晰且合理的逻辑。 修格忍不住用手按了按自己的口袋,在那里,还贴身放着他早上从和平报社菲利普主编那里得来的五枚金币。 “可以试试……” 一套想法在修格的脑内隐隐形成,于是他收敛了自己的表情,抬头问道:“薇琳女士,恕我冒昧……你应该也不知道昨天晚上的意外是怎么回事吧?” 来自修格的提问令薇琳陷入了短暂的茫然,她没有想到自己等来的并非一个答案,而是对方的反问。 薇琳的面色微微一沉,但她并没有因为修格的“冒犯”而感到恼火,而是在短暂的思考后平静地点了点头:“是的,所以我才需要问你这些问题,怎么,修格先生有新的发现了?” “发现算不上,但我确实有些疑惑……” 修格直视着对方:“昨夜,我在斯莫尔夫人商店街行走时,曾发现旁边的一家商店当中传来了奇异的响动,我曾与那发出声响的事物有过短暂的僵持,而在那之后,薇琳女士你便赶来了。” “嗯,确实如此。” 薇琳点了点头:“但很可惜,我赶到的时机终究是晚了一些,你所说的那个隐藏在黑暗里的东西,我并没能成功地追踪到它……它就像是钻进了什么管道当中一样,很快就从我的魔力感知当中消失了。” 修格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一下对方的神态,在判断对方并没有在撒谎之后,他便叹了口气:“那是一只幻形虫。” 薇琳的眼瞳猛地一缩:“什么?” “一只刚刚踏入成年状态的幻形虫,它或许是钻入了商店街的地下水道,并且一路追踪着我的气息来到了我的家中……就在上午。” 漂浮在一旁的魔法笔仍在不断地记录着,只不过现在,问答的双方似乎已经发生了改变,对话的主动性已然被修格所掌握。 “薇琳女士,如果我是你,或许会去检查一下那些被运到塞伦城主干道商店里的木箱,既然那里能够溜出来一只幻形虫,或许还会有更多的‘惊喜’。” 修格的这些话对于女法师的冲击显然是极为惊人的,薇琳的目光剧烈地闪动了两下,但很快,她就又重新恢复了冷静,只听她问道:“修格先生,你所提供的讯息很重要,那么除了这些,还有什么是你知道的?” “有关和平报社。” “嗯?” “和平报社的主编菲利普接受了一名德兰王国贵族的委托,现在他正在炮制一系列能够挑起塞伦城内沃特尔人与德兰人冲突的新闻。” “德兰王国贵族?” “莫雷尔,这个姓氏薇琳女士想必不会陌生吧。” 修格非常流畅地将自己所知道的这些隐秘讯息说了出来,他相信,如果眼前的这名女法师确确实实不了解法委会下达的命令与任务,那么她自然而然也会将这些细节自行串联、组合在一起。 “啪!” 女法师抬起手,轻巧地打了一个响指,于是一旁的魔法笔立即停下了动作,而那本魔法书也重新落到了薇琳的手里。 “修格先生,说实话,你的表现与你的职业和过去可谓‘相差甚远’,如果不是我已经确认过你的身份,我一定会认为你被人刻意篡改了心智,又或者被某些野法师制作成了一具魔法傀儡。” 此时的薇琳·恩斯特又恢复到了最开始的状态,她的手腕轻轻转动,将魔法书重新挂回了自己的腰间,随后她站起身,缓步来到了修格的面前。 “沃特尔王国法委会分部要求我,务必在停战庆典之后将你安全带出塞伦城……我原以为这只是一次针对恩斯特家族私生子的无足轻重的护送任务,现在看来似乎并非如此。” 原以为自己已经掌握了对话主动权的修格感受到了空气当中微微拨动的冰冷魔力,于是他打了个寒颤,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说的‘并非如此’指的是?” “你并非一个普通的贵族私生子……而我所接到的任务,也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样简单。” 薇琳·恩斯特认真地看向了眼前这个之前被她视作麻烦和累赘的苍白青年,随后她说道:“修格先生,我相信你确实可能已经掌握了某些秘密,也相信你对自己魔法铭刻的由来一无所知,但如果你认为凭借这些秘密以及你那最多只能算作雨滴级的魔法就能够免除灾祸,那可就太天真了。” 修格抬起头,此时的他同样也变得严肃了起来。 面对这位极有可能成为自己短时间内庇护伞,且与自己和恩斯特家族存在着微妙联系的女法师,修格知道,自己是时候要改变策略了。 于是他问道:“那么,薇琳女士,我们接下来能够成为合作者么?” “合作者?” 薇琳微微愣了愣神,但随即她的脸上便浮现出了一个颇为好看,但却又充满了调侃意味的笑容:“我们是否能够成为合作者,这取决于你而不在我。就像那些赌徒们挂在嘴边的一样……‘摆出筹码,再去说话’。” 第十四章 讲信用的人 当照入卧室的阳光开始出现明显的倾斜时,修格终于将自己的“客人”送出了恩斯特老宅。 身上的衣服又该换了。 在与薇琳·恩斯特独处的这段时间里,他的冷汗冒了一次又一次。 出冷汗的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这位湖泊级的魔法顾问非常不好对付,尽管修格已经尽可能地在对话的过程中为自己争取优势地位,但她带来的压迫感却是实打实的。 很难想象,一个与自己同龄的年轻女孩为何能够展现出如此可怕的一面,而自己却只能通过投稿艳俗文学来换取生活费用,人比人确实会气死人。 而另外一部分让修格冒冷汗的原因,则是他在拼凑信息与情报的过程中,渐渐摸索出了一些可怕的可能性。 女法师薇琳非常讲信用,她细致地向修格讲述了自己接取到的那两个异常任务,并且坦言,自己在这一次的任务当中并不具备常规的权限,即她与其他溪流级、雨滴级的法委会法师们一样,都只能在这一次的事件当中充当“一无所知的执行者”。 这种坦诚让修格感到非常不安。 通过之前小半天的接触,修格已经可以基本肯定,薇琳·恩斯特是一个非常讲规矩,并且很喜欢按照规矩办事的法委会成员,但现在,她却放弃了自己之前的坚持与习惯,固执地想要从修格这里套取到更多的信息,这本身便是一种反常的现象。 修格回到自己的书桌前,他抽出一张空白的稿纸,拿起自己那支老旧的魔法墨水笔,开始快速地在稿纸上书写起来。 “其一,薇琳·恩斯特所接受的任务命令由法委会在沃特尔王国的分部下达,这并不奇怪,毕竟塞伦城的地理位置特殊,作为沟通罗维高原与女神平原的交通要道,塞伦城的重要性一定会随着魔法蒸汽载具的普及而不断增加……” “其二,如果法委会像他们所说的那样保持中立不站队,那么薇琳接收的第一个任务就非常奇怪了。将一批明显存在极高风险的魔法生物或是别的什么东西运到塞伦城的主干道附近,这是要做什么?而且就连湖泊级的魔法顾问都不被允许知道其中的细节,这更是表明了任务本身就存在猫腻!” “其三,我原以为塞伦城中的变故或许是由沃特尔王国或德兰王国中的任意一方所主导,但现在看来恐怕并非如此,在人们所无法关注到的暗处,这两个庞然大物已经开始了行动……而7天之后的停战庆典,恐怕就是这矛盾彻底爆发的那一刻。” “其四,除却两大王国之外,其他的一些东西恐怕也已经搅进了这摊浑水里,包括我的那个便宜家族,还有不知死活的和平报社……” “其五,就今天的遭遇来看,到时候塞伦城内恐怕真的不会有百分之百安全的地方,既然幻形虫这种魔法生物都可以通过地下的管道来去自如,天知道还会出现一些什么别的情况。” 修格在稿纸上飞快地写下了一大串自己的想法与猜测,在确认自己的脑海当中再无遗漏后,他便有些无奈地将手中的魔法笔抛在了一旁。 对于这座城市当中即将发生的事情,城中的居民们自然是一无所知的。 有些人觉得一切尽在掌握,甚至觉得自己能够借此牟利,但实际上当事态发生时,他自己亦难以从中逃脱,菲利普主编便是典型。 还有的人,自以为能够先知先觉,但实际上却根本看不清接下来的命运走向。 苍白阴郁的面孔倒映在玻璃当中,修格凝视着那既熟悉又陌生的倒影,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 “坚持斗争可是人类的本能啊,现在还不到放弃的时候。” 他喃喃自语着,随后振奋了一下精神,换上了一身新的衣物,又取出了一件有些老旧的风衣披上,就这样下了楼。 在与薇琳·恩斯特核对过双方的信息,并进行了严肃的讨论之后,修格对于塞伦城中的情况已然再无半分乐观,紧张感如同滔天巨浪一般压在了他的心头,现在,他该为自己寻求更多的出路了。 菲利普以及和平报社的事情被修格暂且放在了一边,他带着自己得来的“意外之财”快速地赶往了老舒伯特的啤酒馆。 下午的啤酒馆客人并不多,因此莎莉此时也有时间偷偷懒,当修格走进啤酒馆中时,她正忙着与几名从附近结晶矿矿场上休假下来的矿工们闲聊。 如果说,有谁最看重停战庆典,那无疑要属这些矿工们了,作为常年在矿洞当中劳累的群体,这些居住于塞伦城中的矿工每年最盼望的便是这一节日的到来,因为每到这个时候,他们便能够光明正大地得到休憩的机会。 这些矿工都是啤酒馆的老顾客了,他们对于修格这个整天泡在酒馆当中写作的年轻人同样非常熟悉,见莎莉笑容满面地迎向了修格,几个老男人立即发出了充满调侃意味的笑声。 “莎莉小姐,我来还钱了。” 修格将事先包好的一个小口袋放在了莎莉的手里,女孩并没有打开口袋清点,而是轻轻颠了两下,随后她便惊讶地问道:“感觉要比20枚银币更重呢?” “嗯,额外多了两枚,毕竟我之前还在这里欠着账呢。” “那我帮你给叔叔!” 莎莉笑眯眯地将这些银币收好,随后又重新地回到了修格面前:“有什么想喝的?今天我请。” 听见她这样问,修格挤出了一个笑容来:“怎么,突然这么大方?” “哈,恩斯特先生,你敢说我以前不大方么?你和普特林在我这里蹭的啤酒可一点不少呀!” 说着,莎莉便微笑着来到了吧台后,取出两个大酒杯,开始捣弄塞伦城特有的酸啤酒。 此刻的莎莉看起来非常的开心,她脸上的笑意几乎要满溢出来,因为长时间在酒馆中充当酒侍的缘故,她摆弄酒水的动作显得优雅且灵活,在这个过程中,她还能够与不远处的客人闲聊,声音清脆动听,透着,带着她这个年龄的女孩们特有的甜美与真诚。 “咚!” 很快,用玻璃杯装盛的,加了冰块与糖浆的酸啤酒便放在了修格的面前。 修格笑着摇了摇头,随后伸手接过了酒杯:“谢谢你,莎莉小姐。” “信守承诺的人就该得到奖励!” 莎莉抬起了自己手中的酒杯,笑眯眯地与修格碰了一下:“敬你的稿费,也敬接下来的停战庆典!” “莎莉,你又偷喝啤酒,小心我们和老舒伯特告状!” 一旁的矿工们看着两个年轻人哈哈大笑起来,修格对于这些辛勤劳动的汉子们很有好感,于是他转过身,端起酒杯对着他们抬了一下,这一动作立即为修格迎来了一连串诡异的问候。 “敬你的文字,快活大师!” “敬塞伦城的‘午夜曙光’!” “……” 短暂且快乐的休息时光随着杯中酸啤酒的见底很快过去,修格放下了空空如也的啤酒杯,他敛去了脸上的笑容,对着一旁的莎莉问道:“对了,莎莉小姐,我记得你之前曾经在斯莫尔夫人商店街当过一段时间零工?” “是呀。” 莎莉眨了眨眼,她一边收起修格和自己的空酒杯,一边回应道:“怎么?我们的大作家打算换工作了?还是说你想要去那里取材?” “都不是,我只是想买一些熏香材料。” 修格半真半假地说道:“和平报社给我涨了稿费,我刚好可以添置一些熏香,但一般商店里熏香的价格都虚高,所以我想问问你,之前你工作的商店是否能够提供一些小折扣?” “哈,原来你想问这个……” 莎莉放下了已经清洗、擦拭过的酒杯,她在一旁的布巾上利索地擦了两下手,随后说道:“我之前在‘炼金盗贼’商店里工作过,商店的老板是我叔叔的熟人,走吧,我带你过去,看在我和叔叔的面子上,你一定会得到自己想要的折扣的!” “现在时间不早了,这里很快就要忙起来了吧?” 修格皱了皱眉:“你这时候离开,小心老舒伯特找你麻烦。” “就离开一会儿,不要紧的。” 说罢,莎莉便从吧台后走了出来,也不管修格是否愿意,便拉着他走出了啤酒馆。 …… 老舒伯特的啤酒馆距离斯莫尔夫人商店街并不远,在两人的闲聊中,修格很快便被莎莉领到了他昨晚曾经走过的这条规模较小的街道上。 在这里,修格一眼便看见了自己昨晚倚靠过的那个水池,他甚至也判断出了昨晚传出幻形虫响动的那家商店——它的名字叫“地龙之角”,此刻正在正常地营业着。 莎莉所说的“炼金盗贼”就位于“地龙之角”的斜对面,这家商店的装饰风格非常有趣,正如它的名字一样,“炼金盗贼”使用了许多看起来颇为调皮有趣的装饰元素,商店的大门甚至被刻意地雕琢成了圆形,门框上的缤纷色彩表明,这家商店的主人很有可能来自德兰王国。 而在门框的边上,还则钉着一个蒙着脸的巨耳地精的形象,梵恩中的所有人都清楚,巨耳地精向来代表着狡猾与吝啬,能够用这种形象来代表自己的商店,修格对商店主人的审美与喜好感到由衷的担忧。 此时的“炼金盗贼”当中非常安静,在有些昏暗的光线里,修格看见一尊造型奇特的熏香炉,它的与市面上常见的熏香炉有着明显的区别,整体用金属制成,其表面嵌有数颗魔法结晶矿,借着魔法的光泽,修格则能够看见其中不断活动的金属结构。 “沃特尔的新品,怎么,有兴趣?” 一个有些沙哑的声音从黑暗中传了过来,修格转过头,紧接着他便发现商店当中的一堵墙突然动了一下。 修格愣了愣,他认真看去,却发现那根本不是什么墙,而是一个身形异常庞大的人,他的体型是如此的肥胖和硕大,以至于端坐于黑暗当中一动不动时,便如同一堵墙。 莎莉笑着走了过来,她朝着那人影摆了摆手:“杰拉德老板,这是我的朋友,修格·恩斯特……嗯,一个作家。” “修格·恩斯特,啊,舒伯特那个老混蛋和我提起过这个名字。” 那个沉闷的声音传了过来,紧接着修格便看见那堵黑色的“墙”颤动了一下,伴随着沉重的步伐,这位杰拉德先生用自己肥胖的手掌撩起了拦在身前的布帘,他走到修格与莎莉的面前,随后伸出手点亮了墙壁上的魔法灯。 杰拉德的面容显现了出来,与修格想象当中的不同,这位店主拥有一张颇为柔和英俊的面容,看起来甚至有那么几分阴柔,如此的面庞配上这样的身形,说不出的诡异和奇怪。 “嗯,恩斯特……恩斯特?” 杰拉德低下头凝视着修格:“这么说来,你就是如今恩斯特老宅的主人了?哈,我曾经好几次想要将它买下来,但一直没能得到允许。” 修格看着这张阴柔的面孔,如是回答道:“恩斯特家族对于名下的所有宅邸都很看重,您应该听说过的,他们认为随意出售家族的房产会带来不幸。” 说到这里,他耸了耸肩:“怎么说呢,我觉得他们脑子里有些毛病。” “是这个道理,大家族总有怪癖。” 杰拉德发出了低沉的笑声,看起来他对于修格所说的这个“笑话”颇为满意。 也就在这时,莎莉打断了修格两人之间的对话,她说道:“杰拉德老板,我的这位朋友想要购买一些熏香材料,您知道的,作家总会需要这些东西的。” “我这里什么都有。” 杰拉德仰起头,颇为自豪地说道:“在这条商店街上,不会有商店比我这里的东西更齐全……好吧小莎莉我知道你要说什么,看在你和老舒伯特的面子上,我会给你的朋友一些折扣的。” 第十五章 买卖 话带到了,莎莉自然也就没有继续留在“炼金盗贼”商店里的必要了,此时已是落日时分,她必须赶紧回到啤酒馆里,否则等待她的一定是老舒伯特的熊熊怒火。 于是莎莉朝着修格做了个鬼脸,随后便轻快地从商店里溜了出去。 “嗯……” 体型庞大的杰拉德老板伸手打开了其他几盏魔法灯,随后来到了一张同样巨大的椅子旁坐了下来,他重重地喘了口气,随后看着修格说道:“恩斯特先生,小莎莉很喜欢你。” 杰拉德的语气很微妙 但也很真诚。 修格与这位体型硕大的老板对视了一眼,手上的动作有所停顿,半晌之后他点了点头:“嗯……我知道的。” 他确实是知道的。 作为生长于塞伦城市井的一名普通女孩,莎莉·米兰达看待事物与人的方法是淳朴且谨慎的,尽管身处于充斥着各种杂乱信息的底层,但她却更加愿意相信自己通过眼睛做出的判断,也正是因此,当自己的原身,也就是那位倒霉且可怜的恩斯特家族私生子抵达塞伦城时,她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直接投来轻蔑与敌视的目光。 然而修格继承下来的那些记忆又表明,原本的修格·恩斯特是如此的自卑,他虽然对于这位年轻漂亮的女酒侍同样抱着复杂的情感,但却从来不敢做出明显的表达,而修格本人在接手了这具身体后,却又无暇对这种情况进行处理。 控制这幅身体的林修格虽然是文科出身,但在某些方面,他总是异常的理性。 “如果我真的想回报她对于修格·恩斯特的情感,那么我就必须处理好接下来的事情……如果可能,那就想办法带着她离开塞伦城。” 修格垂下了目光,在心中无奈地叹了口气。 杰拉德老板就像是看明白了什么一样,他呵呵笑了两声,随后抬起了自己那被衣服勒得出痕迹来的肥胖手臂,从旁边的柜子上抓起一个巨大的金属杯子,“吨吨吨”地往嘴巴里猛灌了几口。 而这个时候,修格才注意到,这位杰拉德老板的双腿似乎异常粗短,与他那夸张的身形相比,他的两条腿简直就像是两根被嫁接到身体上的柱子,很难想象,这样的两条腿究竟是如何支撑起如此夸张的身体的。 “嗯……我有一部分食人魔的血统。” 杰拉德老板显然是拥有语不惊人死不休这种能力的,他放下了手中的水杯,随后伸手扣住了身后墙壁上的一个隐蔽的把手,看似轻易的一拉,便将那看起来极为沉重的半面墙壁拽了开来。 原来这是一个隐蔽的货柜。 修格估测了一下那面墙壁的重量,咋舌道:“您认真的?” “这有什么可撒谎的……哈哈哈。” 杰拉德老板在魔法灯的光线当中舔了舔嘴唇:“从祖源来说,我有着三成的东方食人魔血统,就是大洋彼岸那片东方世界里的食人魔。” “东方食人魔会有什么不同么?” “当然有,当然有。” 杰拉德的谈兴很高,他一边将货柜里的那些抽屉拉开,一边说道:“比起罗维高原上的食人魔,那些东方的食人魔实际上已经不怎么吃人了,自从几十年前,东方那边的几大帝国互相之间签署了针对食人魔们的限制条约,食人魔就已经不敢再随便对人类下手了,他们现在就像……就像一些大胃口的人类一样,一边充当士兵和劳工,一边赚取生活的费用与食物,力气大脑子笨,很好使唤。” 修格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起来,他倒是没有想到杰拉德谈论起自己的祖先与长辈时会如此的不讲情面,不过仔细一想倒也正常,以梵恩当中人类对于异族的排斥与敌对程度来看,杰拉德这样的话语已经算得上留情面了。 “好了,不说那些东西了,你说你要熏香材料?要哪些?” 杰拉德老板拍了拍身旁打开的抽屉:“先说好咯,如果你需求的量大,那么我可以给你额外再算点折扣,如果少……嗯,那折扣自然也就小,能接受吧?” “当然。” 修格点了点头,随后说道:“不过……事实上我想要的东西并非那些熏香材料,而是一些别的炼金药材,除此之外,我可能还需要购买一些比较少见、稀缺的商品,不知道您这里是否能够提供?” 修格的话令杰拉德老板愣了愣,但他立即便反应了过来,于是他指了指商店的大门:“去把门关上吧,门后边有个牌子,帮我挂出去,不要让别人进来。” 修格点了点头,随后如是照办。 他倒是并不担心这位刚刚认识的,有着食人魔血统的老板会对自己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来,毕竟他并没有在对方的身上感受到任何的敌意,而且这两天他那一直都无比敏感的精神世界当中也并未传来半分警兆。 很快,悬挂着“休息”牌子的商店被关上,而修格则重新站在了杰拉德老板的面前。 “恩斯特先生,说说吧,你到底想要些什么?” 杰拉德的神态变得无比严肃:“你既然用‘熏香材料’来应付了小莎莉,那么想必你所需要的东西并不太一般?” 修格摇了摇头:“如果仅从物品种类而言,它们算不上多么稀缺,但我对于这些东西的品质有严格的要求。” 听见修格这样说,杰拉德也来了兴趣,他拍着身后的货柜,挑着眉毛说道:“说来听听。” 于是,修格便将自己“垂涎已久”的那些物品名字挨个念了出来。 “成年地龙的左耳,要求完整。” “密林短尾狼的利齿五颗,要求都带毒腺。” “幼年杀人藤的根茎,不能折损。” “穿行蜘蛛的眼球8个,要求必须全部属于同一只蜘蛛,且保留魔力。” “沼泽巫婆的背脊苔藓三瓶,以及它们的毛……呃,这个还是算了。” 随着修格这边不断地报出自己想要的东西,杰拉德老板的眉毛却是渐渐拧了起来,终于,在修格差点说出“沼泽巫婆的新鲜毛发三筐”后,他忍不住了,抬起手打断了修格的话语。 “停停!” 杰拉德的那张大脸已经拧成了一团,在这一刻,他终于稍微有那么一点食人魔的感觉了:“恩斯特先生,你确定你是需要这些东西么?我怎么觉得你是来消遣我的?” 在这一瞬间,修格感受到了一股扑面而来的巨大压迫感。 对方的形象多少与“镇关西”有些相似,但可惜自己并非鲁提辖,自然无法承受这样的气势。 于是他连忙摆了摆手:“当然不可能,您觉得我会是那么无聊的人么?我们今日不过是第一次见面,我犯不着冒着被您捏成两截的风险来挑衅您。” 听完修格的话,杰拉德终于还是平静了下来。 他从货柜的一个角落里抽出了一个笔记本,随后又拿出了一支老旧的魔法笔:“把你刚刚说的那些东西在重复一遍……如果没说完,就继续说,我需要先记下来才能在仓库当中一一核对。” 说完,他又瞪了修格一眼:“但愿你真的没有在消遣我!” “绝对没有。” 修格很是真诚地说道:“不过我必须告诉您,我只需要购买其中的一部分就可以了,不必每种都有,预算上限大概是三枚通用金币,您看能够接受么?” “三枚通用金币……三枚通用金币。” 杰拉德嘟嘟哝哝地重复了两遍,随后点了点头:“可以,但如果是这种情况,我会把你列出来的一些东西给删掉,因为它们的价格根本不是几枚金币能够解决的,更别提里面还有一些位于违禁品边缘的玩意。” 说着他便用魔法笔在笔记本上用力地划了两道,随后又将本子拿起来展示了一下,修格注意到,被划掉的两个分别是“地龙的完整左耳”以及“穿行蜘蛛的眼球”。 “来吧,恩斯特先生,继续说,你还想要些什么东西?” “还有不少,我一口气报出来?” 杰拉德点了点头:“说!” 颇有屠宰场老板的气势。 于是又有一连串稀奇古怪的名词从修格的嘴巴里蹦了出来,听着这些有着刁钻要求的事物,杰拉德的表情变得极为微妙。 最终,修格还是将自己所有能够想到的东西都报了出来,其中自然也包括了“沼泽巫婆的新鲜毛发一筐”以及“沃特尔王国正统女性贵族饰品一套”这种奇怪的要求。 哪怕是见多识广的杰拉德,在听见这这两个东西后,面容也不可避免地变得扭曲了起来。 杰拉德收起了笔记本,神态复杂地看了两眼面前这名似乎非常正经、纯良的年轻人,随后开口道:“恩斯特先生,恕我冒昧,其中有的东西既不能算作熏香材料,也无法用于炼金,甚至连当收藏品都不行。” 他咽了口唾沫,随后接着说道:“当然咯,如果这只是你的个人癖好……呃,我倒是也能够想办法去帮你找来,但你确定你是需要他们的吗?我可不想坏了自己的商店的名声。” “我确定,杰拉德先生。” 修格挤出笑容来:“如果条件允许,我也可以将预算提升到四枚甚至五枚通用金币,在这范围之内,您无论凑出多少满足条件的东西,我都照收不误。” “好,有钱不赚我连巨耳地精都不如!” 杰拉德一把拉上了货柜,随后便将那笔记本塞进了自己的裤腰里:“恩斯特先生,你可以走了,我现在就会去检查仓库,只要我发现了能够满足你要求的东西,都会收捡出来……今天晚上,我会把东西拉到恩斯特老宅,到时候我们当面交易。” “成交,杰拉德先生。” …… 在离开斯莫尔夫人商店街前,修格专程去了那家昨晚发出动静的“地龙之角”商店当中看了两眼,这家商店要比杰拉德的“炼金盗贼”规模大得多,其中不仅售卖熏香、炼金药材,同时也售卖许许多多生活用的魔法物品。 在商店当中,修格闻到了一股有些难闻的气味,与他印象当中下水道反味的感觉有些相似,店员显然没能找到这股气味的来源,因此他们在店里用了大量的熏香,把整个商店弄得烟雾缭绕的,让人根本待不住。 确认这里并没有别的痕迹之后,修格便快速地朝老宅的方向赶去。 他现在难得拥有了一个好心情,人类总是这样,只要在困境当中还能看见曙光与希望,便总能够向前迈步。 杰拉德老板给出的反馈让他对于晚上的接洽充满了期待,这种感觉像极了上辈子那些好不容易攒够了资源,准备“来一发大的”的游戏玩家们。 就这样,修格带着对自己未来的展望以及一罐作为晚饭的碎肉土豆泥回到了恩斯特家族的老宅当中。 坐在卧室的书桌前之后,修格重新冷静了下来,他认真地回想了一下白天的时候女法师薇琳·恩斯特透露给自己的那些消息,随后便拿起了笔,在空白的稿纸上快速地写了起来。 他当然不想认真地给那位菲利普主编写些煽动民众情绪的文字,但接下来修格觉得自己还有必要再去一趟和平报社,如果那个时候他的手中没有成品文稿,那么想要敲开菲利普那个家伙的办公室大门可就不太容易了。 “说实话,这种东西比我平常写的要轻松太多了,反正没有一点逻辑和证据,顺着情绪发泄和编造就可以了。” 修格一边按照菲利普的要求在稿纸上写着那种模棱两可且充斥着大量捏造信息的文字,越写越忍不住摇起头来,他看着都觉得有些反胃。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就在修格已经准备给自己这篇臭不可闻的文章结尾时,他听见有马车在老宅的大门前缓缓停下,紧接着沉重的拍门声便响了起来。 为了防止老宅的大门被杰拉德那夸张的力量所摧毁,修格只得放下了即将结尾的文稿,披上风衣快步下了楼,在他伸手打开大门之后,杰拉德那极有个人特色的巨大身形以及阴柔面庞便出现在了修格的面前。 “恩斯特先生,准备收货吧!” 第十六章 意料之外 修格抱着极大的期盼与浓厚的热情看着杰拉德拉开了马车的车厢,这位拥有东方食人魔血统的商店老板伸出自己粗壮有力的双臂,开始将那些放在车厢当中的事物取下。 那是一个巨大的木箱,看起来颇为沉重,木箱的盖子被钉子钉死了,但修格仍然能够从箱盖的缝隙里闻到些许古怪的气味。 修格并没有觉得奇怪,毕竟自己需要的这些东西成分复杂且大多是那些魔法生物身上的零部件,它们如果没有味道那才反常。 “都在这里面了。” 杰拉德帮着修格将这木箱搬进了老宅的门厅,随后便伸手在木箱上拍了两下:“说实话,恩斯特先生你对这些材料的要求实在是过于刁钻,我几乎翻遍了整个仓库,也就只能凑齐这么三份了。” 听见这句话,修格心中的热情突然便消退了下去,与此同时,一种极其不详的预感冒了上来。 “等等,杰拉德先生……如果只有三份?那为什么要用这么大的箱子?” “因为其中的两份很重,占的空间也大。” 杰拉德对于修格表现出来的惊诧视若不见,他一边解释着,一边伸手扣住了木箱箱盖的边缘,粗壮的手臂猛然发力,竟是将那钉死的箱盖整个掀了开来。 一个极其可怕的味道从箱子当中冲了出来,并以惊人的速度席卷了整个门厅。 修格面色瞬间大变,他以最快的速度奔跑起来,将几乎所有的房间的门全部关上,将卧室的门帘压死,又将老宅内所有窗户尽数打开,随后才捂着鼻子回到了那木箱的旁边。 在刚刚那一瞬间,他已经没有办法从自己的记忆里找到能够与这种味道相匹配的简短词汇了。 修格觉得,就算是全塞伦城的下水道一起爆炸,恐怕也就是这种味道了。 再一看那木箱当中,一团乱糟糟的漆黑阴影,根本无法分辨其样貌,于是修格便狞着脸闷声问道:“这到底是啥啊!” “当然是你要的东西啊。” 杰拉德老板队友这种古怪味道的抵抗力显然是极强的,他面色自若地伸出手,将放在木箱当中的东西挨个取出。 伴随着越发浓烈的恐怖气味,修格终于看清了杰拉德带来的这些货品。 首先是一个看起来还算精致、干净的木盒,似乎是多层结构,外面包着一层红色的绒布,绒布之上则绘制着一只伸展身形与翅膀的四翼鹰身女妖。 在传说中,四翼鹰身女妖是慈爱与美貌之神“凯丽达尔”的化身,因此这一形象往往会出现在那些与女性相关的场所与事物上,衣物、首饰、化妆品以及售卖它们的商店均为典型。 还没等修格细看,第二件事物便已经被取了出来。 那是一个巨大的布包,看起来鼓鼓囊囊的,其中装着的事物将整个布包撑成了一个圆盘状,修格伸手碰了碰,只觉得其中的事物坚韧异常,仿若用金属丝扭结而成的绳索。 “还有最后一件……你走开点。” 杰拉德善意地提醒了一句,随后便将木箱当中的最后一件货品取了出来。 准确来说,是一筐。 在这一刻,一直在修格心中酝酿的不祥预兆得到了应验,在门厅魔法灯的光芒当中,他看见了一整筐的浓密毛发。 “草!” 在这一刻,修格终于再也无法遏制自己的情绪,极具爆破感的音节脱口而出,带着浓浓的难以置信与荒诞感在这空荡荡的门厅里回荡了起来。 他完全没有想到,自己提出了如此之多的货品需求,然而最终最先得到满足的竟然是自己觉得最离谱的那两个! 终于,在修格的强烈要求下,杰拉德将他弄来的这一筐“沼泽巫婆的新鲜毛发”重新放进了木箱里,并且贴心地帮修格重新盖上了箱盖。 “‘炼金盗贼’提供的货品总是能够满足客人的要求,一切都是按照恩斯特先生你给的清单来准备的。” 盖上箱盖之后的杰拉德同样稍稍松了口气,饶是他见多识广,也被这一筐带着浓郁气味的毛发熏得够呛,他介绍道:“除了这一筐秽物,剩下凑齐的两件分别是‘一套沃特尔王国正统女性贵族饰品’以及‘三根平原成年腹鼠的长尾’,您可以现在检查货品,也可以在发现问题后来找我处理……不过仅限于最近三天之内。” “恩斯特先生,你还有什么疑虑吗?” “没有了。” 修格苍白着脸,头摇个不停。 “那么承蒙惠顾,总共两枚通用金币外加二十五枚流通银……鉴于之前说的折扣以及你购买的货品的特殊性,二十五枚银币作为零头直接划去,可以么?” 修格痛苦地点了两下头,随后取出两枚通用金币拍在了杰拉德那巨大的手掌当中。 后者显然也不愿意在这里多待,他将一张事先准备好的单据拍在了木箱上,扭头走了两步,又回头提醒道:“对了,恩斯特先生……不管你打算拿那些沼泽怪物的毛做些什么,但我个人建议你在它们味道没散尽之前动手,它们的味道一散,就不新鲜了!” “多谢提醒!” 夜深人静。 经过极其艰难的思想斗争,修格终于还是克服了自己的鼻子洁癖,他视死如归地将杰拉德老板带来的三件满足要求的货品带到了自己的卧室当中,其中那被修格视为生死大敌的沼泽巫婆毛发自然还是封在木箱里,他还不想让自己的房间变得和厕所一样。 虽说让杰拉德按照清单搜索自己想要物品的行为本身就是在“开盲盒”,但这“盲盒”的结果却属实有些超出修格的预料。 “我在梦境世界当中的第一次‘兑换’使用的是银币……然而银币本身并没有太多的象征意义,所以直到目前为止,我仍旧没有办法确定这些‘条件本身’是否会与‘兑换的结果’产生关联。” 修格一边思考着,一边认真地端详着摆在自己面前的布袋与首饰盒,那一套来自沃特尔王国的女性贵族饰品并没有什么值得检查的,杰拉德已经将它们很好地整理过一遍了,从耳饰到项链,再到戒指等等,都被分门别类地整齐放置在了木盒当中。 而那三根被卷成了圆盘状的平原腹鼠长尾,则被修格专门取了出来认真地检查了一遍。 平原腹鼠在女神平原的荒野地区非常常见,这种魔法生物的外形的体型要比寻常老鼠大上不少,而除却体型之外,平原腹鼠的另一大特征便在与它们的尾巴。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腹鼠们会拥有长度如此夸张的尾巴,它们的尾巴不仅极长而且无比坚韧,甩动的时候更是出奇的灵活与有力,一些成年腹鼠甚至能够将自己的长尾作为鞭子一类的武器来使用。 一些活跃于女神平原上的猎人村落甚至会利用腹鼠们的尾巴来制作成弓弦或陷阱,然而想要正确地取下腹鼠长尾并不简单,这些长尾的坚韧源自蕴含于其中的魔力,而腹鼠们在临死前就与几乎所有的魔法生物们一样,会耗尽自己体内的魔力以求取生存机会。 一旦它们尾巴当中的魔力被抽空,这些尾巴就会自然断裂,并彻底失去其坚韧的特性。 因此猎取腹鼠的猎人们总需要用最快最直接的方法将这些猎物击毙,只有这样,才能够真正达成自己的目标。 修格从布袋当中抽出一根长尾,手腕用力地抖动了一下,于是这棕褐色的长尾当即朝着前方抽了出去,甩动之间竟然在空中带出了一声呼啸。 他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将它重新卷好,放回了布袋当中,并连带着首饰盒,以及白天收集起来的那三大瓶幻形虫残骸一起放在了床上。 至于那一筐毛发…… 修格没有检查它的想法,他决定直接把这玩意带进自己的梦境世界里再去处理,能不能用完全随缘。 在做好了准备工作之后,修格便取出了迷灰草,待那具有净化功能的烟雾在自己的床榻上扫过两遍之后,他便躺了上去。 在迷灰草的气息以及魔法时钟有序的滴答声中,修格静静地等待倦意的到来。 …… 或许是因为心情波动较为剧烈的缘故,修格这一次进入梦境世界的过程并不算太顺利,不过最终,梦境还是回应了他。 修格在自己熟悉的工位上睁开了眼,他尝试着感应了一下自己的精神世界,用于铭刻魔法的金属圆盘此时正安安静静地待在那里,淡淡的魔力光泽氤氲于那些空荡荡的空槽之上。 在那铭刻了修格第一个魔法的凹槽当中,黑色触手的图案正在缓缓地扭动着,随着修格的注视,它变得活跃了起来,那些黑色的纹路不断颤动,似是想从凹槽当中脱身而出。 “看起来你很寂寞嘛?等着吧,说不定我今晚就能给你找两个作伴的。” 修格将注意力从精神世界当中抽回,他率先拿起了那三大瓶幻形虫的残骸,朝着一旁的办公区长廊走去,很快,他便来到了自己的第一个目标前。 这是一个手办柜,在几乎所有游戏公司内都很常见的摆设,一般而言,里面会摆满各式各样大大小小不同规格的动漫或游戏人物,只不过现在,面前这个柜子当中放置的已然不是什么精致的手办或模型了。 透过手办柜的玻璃,修格看见了一团不断飘荡的黑色浓雾,而在这团浓雾当中,则似乎有着什么东西……他只能依稀判断那是一个人形,但却没有办法细致分辨。 代表交换条件的古怪文字浮现出来。 “成年幻形虫体液精粹一瓶。” “我倒是没有记错……它需要的确确实实是幻形虫,但体液精粹是什么概念?听起来和广告里的什么美容精华液似的。” 修格皱着眉看着自己怀里的这三瓶幻形虫黏液,有些拿不定主意。 “不管了,爱收不收吧!” 他一边想着,一边将其中一个瓶子往那手办柜前猛地一推。 于是奇异的变化立即出现了。 就像是饥肠辘辘、等待着食物的那些掠食者一样,在幻形虫黏液来到自己面前的那一瞬间,手办柜当中的黑色雾气陡然躁动了起来,修格看见它们开始不断地冲击手办柜的内壁。 与此同时,那封锁着柜子的古怪文字也开始了变化,只见它们快速地化作了两只由黑色浓雾构成的细小手掌,并主动地朝着那瓶黏液伸来。 原本用来装酒的酒瓶在触碰到那两只黑色手掌的一瞬间便化作了粉末,而其中装盛的那些幻形虫黏液则以极其奇特的形态悬浮在了空中。 紧接着,那两只黑色的手掌又变化了模样,它们看起来就像是昆虫们用来吮吸的口器,它们饥渴地刺进了这些黏液当中,随后便疯狂地吮吸了起来,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那一大团幻形虫黏液便在它们的吮吸之下彻底消失了。 但是…… 修格皱了皱眉,他静静地等待了一会,然而却看见那两根“口器”重新缩了回去,它们重新变成了手掌,随后又再度化作了黑色的古怪文字。 “是量不够么?” 抱着这样的想法,修格将剩余的两瓶幻形虫黏液一并向前推去,于是之前的情景再一次发生,片刻之后,随着吸吮黏液的不定形黑色浓雾重归原样,修格注意到,那作为条件的文字似乎变淡了些许。 “看起来,所谓的幻形虫体液精粹,应该只占了这些黏液非常非常少的一部分……按照这个进度,一只成年幻形虫的体液只能够满足四分之一到五分之一的要求,也就是说我得至少再处理掉四只幻形虫,并把它们的残骸全部收拾起来才能达成眼前的目标。” 修格砸了咂嘴:“行吧,至少得出了一个能够‘分期付款’的结论,接下来就去看看别的几份东西怎么处理了……可别让我失望。” 第十七章 老鼠,老鼠 除却三大瓶修格收集来的幻形虫黏液外,接下来等待修格去验证的,便是他从杰拉德老板那儿买来的另外三份材料了。 按照自己心中的期望值,修格首先带着那三根平原腹鼠的坚韧长尾来到了一个紧贴墙面的落地柜前。 随着修格的目光移动,封锁于其中一个抽屉上的古怪文字也显现了出来。 “完整的腹鼠坚韧长尾三根。” 确认没有问题之后,修格便随意地找了一位梵恩的神明祈祷了两句,随后便用手托着这三条盘成了圆环状的腹鼠长尾缓缓地向前靠去。 很快,变化开始发生。 修格首先感受到,被自己托着的那三根腹鼠长尾发出了非常不规律的颤动,那种感觉,就仿佛这三根坚韧的尾巴被重新注入了生命一般。 没两秒,修格的预感便成了真,他看见这三根长尾开始在自己的掌心之上缓缓扭动,这种感觉有些糟糕,修格只觉得自己此刻像是捧着三条特殊的蛇。 他强忍着心中的不适,继续观察着眼前的变化。 那行封锁于抽屉上的古怪文字也终于有了反应,它开始朝着抽屉的表面沉去,并在转瞬之间与抽屉本身融为了一体,于是抽屉的把手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足有拳头大小的黑色孔洞。 修格有些好奇,于是他弯下腰,试图将目光投向其中,然而那孔洞当中一片漆黑,他什么也看不到。 无奈之下,他只好将脑袋缩了回来,心知这大概又是什么自己无法理解的奇葩仪式。 三根鼠尾对于孔洞的反应比修格本人更为强烈,它们就像真正的蛇一样扭动着自己的“身体”攀附到了柜子的表面上,开始小心地朝着那出现的黑色孔洞靠近。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惊吓,修格带着办公椅稍稍往后退了一点,开始静静地等待下一步的变化。 时间开始一点一点过去。 这一次的仪式过程极为漫长,那三根活过来的腹鼠长尾虽然一直在不断地活动,但它们却始终非常的“谨慎”,并没有立即钻入那连通抽屉内部的黑色孔洞当中,这让修格多少有些不耐烦。 而就在修格已经想要先去处理另外两件事情的时候,他突然听见了一个非常轻微的声响。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某个遥远的地方轻轻地叫了两声。 “吱!” 修格讶异地抬起头来,紧接着他便看见,被自己带来的三根腹鼠长就像是感受到了某种召唤一样,争先恐后地朝那黑色孔洞“游”去。 “吱吱!” 这一次修格听清楚了。 那是某种鼠类的叫声,但还没等修格做进一步判断,这三根腹鼠长尾已然先后消失在了那片黑暗当中。 这一次修格不敢再有离开的想法了,他弯下腰认真地看向孔洞的深处,静静地等待事态的下一步发展,于是他便听见一连串的声响从那黑暗当中传出,就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其中疯狂地撕咬、搏斗一般,修格甚至还听见了几声难以辨别的尖锐嘶鸣。 这种声音持续了相当一段时间,它最终渐渐地平息了下来,也就在这时,两只细小的绿色眼睛突然出现在了那片黑暗里。 “这是……老鼠?” 修格有些惊异地和那两只绿豆大小的眼睛对视着,随后,他便看见那两颗绿色的眼睛开始渐渐地朝自己靠近,很快,这两只眼睛的主人便来到了孔洞的出口处。 这真的是一只老鼠。 一只体型比寻常老鼠更加硕大,身躯之上覆盖着蓬松的灰黑毛发,身后拖着三根修长尾巴的老鼠——修格认出,那三根尾巴分明就是自己带来的腹鼠长尾,只不过现在,它们以某种自己无法理解的方式“嫁接”在了面前这只老鼠的身上! 奇特的三尾老鼠跳到了地上,它抬起了自己的身体,用那绿色的眼睛打量了两眼修格,随后便做出了一个古怪的姿势。 它趴伏了下来,三根尾巴在身后自然舒展,脑袋则别扭地顶着地面。 “它在叩拜?” 这个离谱的想法从修格的脑海当中蹦出,也就在同一时刻,他感受到了鲜明的魔力波动,他那用于铭刻魔法的金属圆盘自发开始了旋转,无数隐藏在圆盘当中的齿轮亦发出了有序的声响,在那些修格无法理解的结构的运作之下,最靠近圆盘中心的两个金属空槽散发出了淡淡的白色光辉,它们似乎已经迫不及待地要迎接自己的新住客了。 直觉与本能在此刻支配了修格的身躯,他无意识地在这只奇怪的老鼠面前单膝跪下,随后又将自己的右手向前伸去。 “吱!” 就像是终于等来了恩惠一般,原本趴伏于地的老鼠突然跳起,在这一刻,它露出了自己那硕大的牙齿,隐藏在脚掌当中的利爪随之探出,它无比饥渴地扑到了修格的手掌上,对着他的食指狠狠咬下。 在啃噬到来的一瞬间,老鼠便在修格的眼前炸成了一团无形的雾气,与此同时,难以言喻的疼痛感顺着修格的手指爬遍全身,就仿佛有无数只老鼠正在啃噬着他的肉体,这种痛苦并没有第一次接受魔法铭刻时那么剧烈,但却同样难以忍受。 幸运的是,它并没有持续太久,随着精神世界中魔法圆盘的持续转动,位于最内圈的又一凹槽出现了变化,就在那触手凹槽的隔壁,一只用黑色纹路描绘而出的老鼠图案缓缓浮现。 正如修格亲眼看见的那样,这象征了新魔法的老鼠图案拥有三根极长的尾巴,这三根尾巴将它的身体盘绕起来,就仿佛是三条正视图绞杀它的长蛇…… 疼痛感淡去了。 修格疲惫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刚刚的经历几乎让他产生了幻觉。 他现在真的觉得自己的身上有老鼠在爬。 “金属圆盘之上的魔力似乎变得更加浓郁了……从这一点来看,似乎完成其他魔法铭刻的过程均能够为我的魔力总量带来一定裨益。” 在观察了自己的精神世界之后,修格重新变得振奋起来:“虽然增长的总量仍旧有限,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这是我在目前没有办法系统性学习魔法的情况下,唯一能够快速获得魔力增长的唯一有效途径……” 抱着这样的想法,修格拖着疲惫的身躯,咬牙朝着那两件尚未处理的物品走去。 对他而言,这个夜晚注定无比漫长。 …… 早晨九点,修格在魔法时钟的报时声中睁开了眼。 他感觉自己的困倦感已经和这卧室的天花板融为同一个整体,一旦他闭上眼睛,这天花板就会携带着浓浓的困意朝他压来。 任何人在一个能够保持自我意识的清醒梦境当中折腾了一整晚,都是没有办法保持好精神的。 如果可以的话,修格现在真的很想睡个懒觉,好把自己在夜间损失的那些精力给补回来,然而夜晚的过去却又表明,他距离停战庆典已经又近了一天。 端起杯子猛灌了两口冷水之后,修格倚靠在床榻上,长出了一口气。 在刚刚过去的这个夜晚,修格的精神遭受了极其严峻的考验,他不知道在这个世界上,除了自己之外是否还有人会在一个晚上经历多次魔法铭刻的仪式,他只知道这种可怕的过程已经对他造成了非常大的精神压力,一整晚,他的梦里都充斥着各种光怪陆离的诡异画面。 四处爬行的巨大老鼠、从墙面当中探出头来的黑色长蛇、飘荡着诡异气味的破损下水管道,还有朝自己走来的,用扇子遮盖面庞的婀娜女子…… 这些混乱且破碎的阴影在隐隐之中似乎又构成了一个整体,在令修格感到不安的同时,却又透露出一种难言的魅力,令他无法自拔。 在他的身旁,之前准备好的那些魔法生物材料如今已经尽数消失,只有装盛它们的容器仍然留在原地,而它们现在也已经为修格换来了足够多的好处。 他在身旁摸索了两下,随后便小心地拾起了两颗约莫半个巴掌大的金属球体,其表面遍布复杂的绿色纹路,而在其一侧,则有着一个如同按钮般的存在。 这是修格利用那一整筐沼泽巫婆的毛发所换来的东西,从外观上看,它们像是某种一次性的杀伤性炼金炸弹,其结构与修格印象里的“手雷”也有些相似,考虑到沼泽巫婆们所拥有的剧毒特性,修格赶忙将这两颗炼金造物小心地放到了一旁,以免自己在无意之中将它们触发。 除却这两颗“炼金炸弹”之外,修格精神世界中的魔法圆盘当中也已经出现了惊人的变化。 现在,在那金属圆盘最中心的部位,竟然出现了一颗嵌入圆盘本身的墨绿色结晶,其总体呈六边形状,正不断地闪烁着晦涩阴暗的光芒,朝着四周辐射着自己神秘且阴郁的魔力。 这便是修格“献上了”那一套沃特尔王国的女性饰品之后所换取而来的结果。 当这块魔力结晶形成时,修格感觉自己的意识似乎被拖入了一个奇诡且香艳的幻境,只不过其中的那些不着寸缕且难辨男女的人影无一例外都遮掩着自己的面庞,似乎他们并不愿意让他人窥得自己的真实样貌。 “它的存在让我的魔力存量上升了不止一个台阶,而且看起来,它似乎能够直接影响我那两个嵌于最内侧凹槽上的魔法……我还需要进行进一步的测试,无论如何,魔力总量的提升都是好事,至少我现在不用担心一用魔法就原地昏睡了。” 修格一边想着,一边将目光移向了那个临近触手魔法图纹的另外一个图案。 与那黑色的触手一样,在感应到修格“目光”的一瞬间,铭刻于凹槽内的老鼠图案便突然活了过来,它抬起头,朝着修格的方向晃了晃脑袋,模样倒是憨态可掬。 “试试吧?” 修格看了一眼自己那还算充沛的魔力储备,随后便从床上蹦了下来,这一次他非常谨慎的将实验魔法的场所定在了空荡荡的门厅当中。 就如同前几次释放魔法时那样,修格抬起自己的手掌,精神亦开始朝着圆盘之上刻画着老鼠图纹的凹槽汇聚。 随着精神的汇聚,截然不同的施法流程于修格的脑海当中浮现,与之相随的是一段陌生的古怪文字,伴随着魔力的流转,在这段古怪文字的释义亦开始变得逐渐清晰,于是修格顺遂着魔法的力量,将其缓缓念出。 “皮毛将成为我的衣甲,尖齿将化作我的刀枪……你的利爪已是我肢体的延续,你的呼吸已成为我视线的延伸……赞美母神,赞美母神……赞美大地母神。” 在修格的念诵声中,一团肉眼可视的幽暗魔力于他的掌心之中缓缓凝聚,紧接着,之前曾在梦境当中出现过的漆黑孔洞便于修格的手掌正中猛然张开,下一瞬,一只拖曳着三条尾巴的奇异老鼠便中窜了出来,跃到了地面之上。 它原地兜了个圈,随后便停了下来,抬起头开始静静地等待自己召唤者的命令。 修格感受到了自己与这只神奇的魔法生物之间的联系。 “这似乎是某种接近于传说中的使魔的存在……嗯,它存在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不断地消耗着我的魔力,虽然消耗量非常有限,但以我当前的水准,迟早会被它抽干。” 修格稍微评估了一下魔力的流失速度,随后便试探性地开始朝着这三尾老鼠下达命令。 很快,诸如奔跑、跳跃、撕咬乃至更加细致的一些命令都已经被修格尝试了一遍,修格惊喜地发现,它所表现出来的灵活性比自己想象的要更加出色,而且自己似乎也不必口头下令,只需要传递一些模糊的念头,它便能够理解并将其快速执行下来。 在发现这只特殊的老鼠甚至能够利用自己的爪子与牙齿打出漂亮的蝴蝶结之后,修格不由得产生了一丝好奇。 他开口问道:“你还有什么活儿不?展示一下?” 第十八章 街头冷意 在听见修格这句玩笑似的提问后,被魔法召唤而出的三尾老鼠在原地停顿了一下,随后它便拖着自己的长尾快速地窜向了门厅的一角,只轻轻地一转,便消失在了柜子之后。 修格连忙追了上去,仔细一看才发现,在这柜子之后的墙壁之中似乎存在着一道不大不小的裂缝,而那老鼠似乎正是窜入了这道裂缝当中。 虽然现在修格暂时没有办法看见自己召唤出来的魔法生物,但魔力层面的联系却仍旧维系着,他能够感受到这魔法生物此刻正在墙面之后的空间活跃地移动着,而终于,它在某处停了下来。 “这是什么意思?它是想告诉我,自己的行动可以非常隐秘么?” 就在修格有些摸不着头脑的时候,他的面色陡然一变。 他感觉自己的魔力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开始流逝,修格可以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魔力正在被那只召唤出来的三尾老鼠快速地消耗着。 出于好奇,修格并没有阻止这一过程,他快速地估算了一下自己的魔力容量,随后便放开了对于魔力的限制,任由自己的召唤物继续支取魔力。 很快,这种行为便得到了反馈。 修格首先听见了些许细碎的声响,它们从四面八方包围了过来,天花板、墙壁、地面以及各种各样的老旧家具后均有声音传出。 那是某些生物爬动时所造成的声响,它们的数量似乎非常夸张,因此在汇聚的过程中难免互相挤压踩踏,因此便也发出了密集的“吱吱”声。 修格的脸色渐渐发生了变化。 他终于明白自己的魔力被用来做了些什么。 “所以……我的脚底下应该全都是老鼠了?” 这个想法从修格的脑海里蹦了出来,而就像是在主动地回应他一样,在这个想法出现的一瞬间,整间恩斯特老宅都微微颤动了起来,那些受到召唤而聚集过来的老鼠们简直就像是开启了一场狂欢般,在地面之下的管道里以及墙壁的夹层当中奔跑起来,那种可怕的声响在瞬息之间便形成了一股浪潮,令人感到窒息。 修格算是明白了,自己召唤出来的三尾老鼠似乎天生便拥有着以魔力呼唤、统御鼠群的能力,虽然尚不知道这一能力的极限究竟在哪里,修格却也不打算让它继续实验下去了,他还不想将这个地方弄成一团糟。 伴随着修格切断魔力的供给,墙壁当中立即传出了三尾老鼠尖锐的叫声,紧接着,那些被呼唤而来的普通老鼠们立即四散而去,短短几个呼吸,恩斯特老宅便重归宁静,那些蜂拥而来的鼠群并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三尾老鼠遵从修格的指令从墙壁当中钻出,安安静静地站在了他的面前,因为魔力供应的中断,它的身躯开始渐渐失控,很快,它的躯体便开始在修格的注视当中“融化”。 就像是那些脱离了修格手掌的魔法触手一样,这只召唤而来的魔法生物最终也彻底地消散在了修格的眼前,只有它原本站立的位置留下了一滩不太明显的水渍。 修格坐在了楼梯上,他盯着那摊水渍,认真地在自己的脑海当中复盘了一遍自己的所见与所得。 “现在,我成功铭刻的魔法已经有两个了,触手魔法已经被证实能够用于实战,而最新获得的这一召唤魔法,则能够被用于更为广泛的场景。” 修格一边凝视着自己的精神世界,一边思考着:“一只能够随时出现与消失,并且灵活贯彻我的命令的魔法生物……它所能够起到的作用注定是巨大的,更别提它那呼唤鼠群的能力了,虽然使用这一能力会大量消耗我的魔力,但这本身却也足以作为保命的底牌了。” 想到这里,修格的脑海里却有一张面孔突然蹦了出来。 那是薇琳·恩斯特。 修格忍不住苦笑了起来,因为这位试图将自己安全带出塞伦城的女法师在离开老宅之前,曾经非常严肃地做出了叮嘱。 薇琳·恩斯特认为,如今的修格是一名绝对的法术初学者,无论他是否已经完成了魔法铭刻,在没有专人指导的情况下滥用、摸索魔法都将是一种极其冒险的行为。 “如果你不想被自己的魔法抽成干尸,也不想因为魔力失控而炸成碎肉,最好乖乖听话……如果你想学习魔法,大可等我们解决眼下的问题,到时候我或许可以当你的引荐人,法委会现在最缺的就是有资质的生力军。” 回想起对方留下的这句话,修格缓缓摇了摇头。 薇琳作为一名湖泊级法师,她所说的这些话自然是正确的,她在塞伦城方面的紧迫感与警惕心或许已经远超常人,但她仍旧不清楚这一切究竟意味着什么。 修格清楚,但他不能说,就算说出来,也不会有人信。 他还不想被法委会拖到小房间里搞那种会把人当场变成傻子的魔法仪式。 “魔法实力的增长是必须的,如今我精神世界当中的一切或许已经能够为当下的困境打开一道新的缺口……但这还不够。” 修格微微活动了一下手掌,魔力轻微调动,于是两根极具杀伤力的魔法触手当即从他的掌心当中迸发,它们就像是黑色的利剑一样,在半空之中一闪而过,只留下两声可怕的呼啸。 修格注意到,自己呼唤出来的触手之上,竟然多了一丝墨绿之色,而当这色彩触碰到一旁的围栏时,他竟然听见了“滋滋”的腐蚀声。 显然,那种来自于魔法圆盘中心墨绿结晶的色彩为他的魔法附加了一些新的特性。 “先是触手,然后是老鼠,再然后是炼金炸弹和剧毒……” 修格晃了晃手掌,将自己的魔法解除:“怎么都是些这种元素?明明我也不是什么反派。” …… 午后时分,稍微熟悉、练习了一遍自己魔法的修格带着自己之前胡编乱造出来的稿子走出了老宅。 按照计划,他今天还需要去和平报社一趟。 修格打算用交稿为借口,想办法从菲利普主编的办公室里再找出点什么东西来,有了三尾老鼠的帮忙,他认为自己应当可以找到更多之前错过的细节与证据。 “必要的情况下,或许我也可以考虑使用暴力……但考虑到我已经成为了法委会的关注焦点,我最好还是能够保持克制。” 修格如是想着,目光却是忍不住扫过了自己手中的稿纸以及眼前这座大体而言仍旧安宁的小城,心中对于菲利普主编的憎恶在不知不觉当中又上了一个台阶。 不知是不是心理暗示所带来的错觉,修格总觉得,随着停战庆典的逼近,塞伦这座美丽且独特的小城当中确确实实酝酿出了一股怪异的暴躁情绪。 “作家先生,您今天还需要报纸么?” 熟悉的小女孩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她的装扮与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脸上的笑容不知去了哪里,怯生生的模样让人看了心里不太舒服。 她小心翼翼地从随身的一个小包里取出报纸来:“您今天好像一直没出门,所以我就给您多留了一份。” 和平报社的报纸总是很早的时候就开始向外散发,因此这份报纸其实已经在女孩的包中待了整整半天了,现在,这份报纸变得有些发皱,上面甚至还沾了两滴油渍,看起来颇为狼狈。 修格倒是并不在意,他将报纸接了过来,随后如往常那样,将零钱放进了女孩的掌心里。 女孩非常认真地点头道谢,只不过脸上始终没能出现笑容来。 看着面前这张苍白的小小面孔,修格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伸手拉住了正准备转身离去的小女孩,将另外两枚零钱一并塞进了她的手心里,随后他自然地弯下腰来,并尽可能地将自己的声音放轻。 “嘿,发生什么事了?” 在这种时候,修格那颇为孱弱的样貌便又体现出了自己的优势,至少这些孩子们并不会对拥有这种长相的年轻人抱有太多的敌意与戒心。 女孩盯着修格看了两眼,随后又瞥了瞥自己掌心里的零钱,随后便小声地回答道:“早些时候……三色兄弟会和塞伦共助团的成员们发生了冲突。” “三色兄弟会和塞伦共助团?” 修格微微眯了眯眼。 这是两个任何长住于塞伦城内的人都相当熟悉的组织名称,不开玩笑的说,它们出现在大众视野当中的频率甚至已经足以与法委会相提并论。 三色兄弟会以塞伦城内的大量底层青年为基础构成,其中行踪隐秘的专业潜行者与走街串巷的盗贼们便是其中主力,这些年轻人们认为善用力量与刀剑才能够真正意义上的为底层民众谋得福祉,这样的观点或许有些偏激,但对于容易热血上头的青年们而言,这种目标与理想总是充满了诱惑力。 如果修格没有记错的话,自己的好友普特林便是三色兄弟会当中的一员,据他自己所说,如今的他已经成为了兄弟会基层的重要成员候选者。 相比建立于年轻血液基础上的三色兄弟会,塞伦共助团的历史则更为久远,它的建立甚至能够追溯到两百余年前的战争时期,塞伦城的本土居民们为了能够更好的生存下去而建立了这样的互助组织,虽然随着时间的变迁,这个地区真正的本土居民早已所剩无几,但这一传统却被长久地流传了下来。 修格对于共助团颇有好感,尽管人们常说如今的共助团早已成为了那些达官显贵们的“白手套”,但就修格自己的观察,这一组织仍在有序地帮助着城内的居民,尤其是那些因为各种缘故失去了家庭与父母的孩子更是共助团的首要受益人。 然而…… 这两个组织之间向来没有任何的利益冲突,为何会在今天突然爆发这样的矛盾? “作家先生,您应该知道的吧……我们的廉价报纸,其实都是共助团弄来的。” 女孩有些苦恼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随后她解释道:“但今天……今天共助团告诉大家,最近和平报社的报纸当中出现了很多不太好的文章,所以共助团希望我们不要继续在城内贩售报纸了……为了补偿大家,他们还帮我们找了一些零时的小工作来作为补偿。” “听上去不错。” 女孩小声说道:“但三色兄弟会……他们不这样想。” 修格忍不住皱起了眉:“兄弟会是怎么说的?” 于是女孩认真地回忆了一下,随后她有些磕巴地说道:“他们说……他们说报纸上的那些文章其实没有问题,它们只不过是揭示了塞伦城当中的一部分事实,兄弟会认为,这些真相应该让年龄最小的人也知道,而不是像共助团做的那样,欺骗所有人。” “原本负责给我们带报纸的罗伊大叔认为兄弟会的人在胡说,他想上去辩论,但才说了两句话就被打了,满脸都是血,后来被人抬走了……” 说到这儿,女孩小心地看了修格两眼:“是您的那个朋友打的。” “普特林?” “是……是的。” 修格原本还想再多问一些别的,但女孩显然不愿意继续讨论这样的话题,她找准机会挣脱了修格的手掌,揣起自己额外得来的那两枚零钱,转身便朝着街道的另一头跑去。 修格缓缓起身,原本温暖明媚的午后阳光在此刻莫名染上了些许阴冷,一阵风吹过,令他忍不住打了个颤。 增长的魔力令他的感官变得更为敏锐,于是修格精准地找到了两道从街道一侧投过来的目光,他迎着那目光找去,却见两名身穿黑色短袖,头戴风帽的青年正盯向自己的方向。 双方的视线出现了短暂的交汇,随后那两名隶属于三色兄弟会的风帽青年便分散开来,朝着街道的两端各自走去。 冬天还未到来,但修格却已经切实地感受到了冷意。 第十九章 情绪 一场风暴已在塞伦城的民众之间酝酿。 修格花费了些许时间,将手中的报纸快速地翻阅了一遍,很快他便在报纸当中找到了塞伦共助团认为存在问题的那些文章。 正如修格所预料的那样,和平报社及菲利普主编在这件事情上已经下了很大的力气,在今日的报纸上,原本应该留给梵恩当中几大王国的头条版面赫然被几条明显不太对劲的古怪新闻所占据了。 “一名普通德兰人的塞伦之旅——背离故乡的悲凉岁月。” “隐匿的敌对,还是虚假的共生?论沃特尔与德兰的关系变化。” “沃特尔王国所属结晶矿场疑似出现对结晶矿工的恶意压榨现象。” “还有谁在期待停战庆典?” “……” 诸如此类的大小标题填满了报纸的各处,一种令修格忍不住皱眉的荒诞色彩流淌在了字里行间,这些文章的意图实在是过于明显,刻意编织的特殊标题、存在明显偏向的文字内容、难以进行轻松考据的事件和案例以及对于这些文章受众们的情绪恰到好处的把控与煽动…… 修格甚至在其中读出了一股浓浓的既视感来。 毕竟他如今所怀念的过去,类似的文章总是能够以更加迅猛的方式占据人们的视野,而发出这些模棱两可的文章的人也往往不会深究其中的根本。 换言之,在它们被写下、并对公众发出的那一刻起,真相就已经不再是重点了。 情绪才是。 这样的一份报纸注定很难将真正有用的信息传递出来,修格将整份报纸翻遍,也才在犄角旮旯的位置找到了一篇有关最近罗维高原诸王国峰会的文章。 这篇文章的内容简短而精炼,它的作者用简明易懂的文字大概地讲述了这场重要峰会当中的部分内容——正如同修格之前所感受到的那样,由沃特尔王国掀起的蒸汽军械改革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影响着整个梵恩,在这一次峰会上,沃特尔王国及其周边的数个附属国发出了一份联合声明。 他们认为,蒸汽动力的大规模发展注定将对以魔法为技术主导的梵恩造成重大冲击,倘若各王国及法委会想要尽可能地减少这种冲击所带来的损失,则应该像沃特尔王国一样,着重推动两种蒸汽与魔法之间的结合运用。 撰写了这篇文章,笔名为“迈耶尔”的作者在文章当中提出,在峰会上提出这一声明已经表明了沃特尔王国对于梵恩以及法委会的最大敬意,根据有效消息表明,沃特尔王国实际上已经开始着手进行新的军械与重型技术改革,大量能够实现将魔法与蒸汽动力相结合的新型设备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推广到沃特尔王国的工厂与军队当中。 “我很担忧,过去以魔法与法委会所构建出来的稳定结构正在遭受冲击,而且事实上,这样的冲击早已暗中运作了十数年甚至数十年……那些在罗维高原上喷吐着烟雾的钢铁巨兽不会轻易停下脚步,在它们行进的过程中,一旦有人试图阻拦,那么便不可避免地要发生惨剧。” “迈耶尔”在文章的最后表达了自己的担忧:“我只是一名学者,而非能够窥探未来与命运的预言家,我认为缜密的逻辑与思维才是我们看待这世界变化的重要基石,而当变化真的发生时,梵恩当中将没有任何一个组织、团体与个人能够免于它的影响,我们应当做好准备。” 读完这篇文章的修格沉默地将这篇文章从报纸上撕了下来,随后便将剩下的整份报纸塞进了街道旁的金属废纸箱中。 如果可以的话,他现在真的非常想和这位“迈耶尔”学者见上一面。 现如今,梵恩当中的信息传播水平仍旧受限于世界本身的发展,尽管各种各样神奇的魔法及魔力用品能够拉近世界两端的距离,但想要凭借一己之力收集世界上的诸多信息仍然是非常艰难的,各种消息、新闻以及重要信息的传递渠道仍旧被贵族以及法委会等存在牢牢地掌控着。 绝大多数人和塞伦城中的民众是一样的。 他们能够做出的选择只有“听”与“不听”。 仅此而已。 …… 大概是因为最新一期的杂志已经发出的缘故,在前往和平报社的车辆上,修格引起了不少乘客的注意,他们纷纷朝着这位城中有名的“作家”点头致意。 当然,其中也有一些人投来了鄙夷的目光,这些人绝大多数都在塞伦城中从事教育、艺术以及出版行业,他们对于修格这种利用艳俗文字“取悦”大众的货色充满了敌意与轻蔑。 对于前者,修格总是微笑以待的,说实话他虽然不喜欢别人当着自己的面讨论、品鉴自己写出来的那些玩意,但他对于喜欢这种文字的底层居民并无恶感。 他们的日常生活本就是枯燥且乏味的,如果自己的文字能够为他们的闲暇时光增添两分亮色,这便已经足以令人感到喜悦了。 而那些满脸鄙夷的后者…… 修格甚至懒得去拆穿他们,毕竟自己的稿件从来都只发在那种“不入流”的杂志上,如果不是平日里会看这些杂志,又怎么会知道自己最近写了些什么呢? 至于个别认为自己的行为“侮辱”了贵族这一身份的奇葩,修格更是懒得理会,按照他的想法,光是“私生子”这个头衔就已经足够亵渎了,在这个基础上,自己做什么都是无所谓的,恩斯特家族都不在意,你们在意个什么劲? 不乐意的话可以往沃特尔王国写信! 就这样,在各种各样的目光当中,修格再一次来到了和平报社所在的塞伦城南部广场上。 刚刚踏入南部广场,修格的眉头便不由自主地拧了起来,因为他站在这里根本就看不见和平报社的大门——那里密密麻麻的全是人影,声音躁乱不安,看起来似乎是发生了一些不太妙的事情。 修格将自己的稿纸折好,放进了贴身的口袋里,随后便朝着人群靠去。 还没等走到近前,他便已经听见了人群当中传出的激烈争论声。 浓妆艳抹的和平报社女文员绮莉小姐,现在正被几名衣着淳朴的塞伦城居民们围在了报社的门口,她那张艳丽的脸上写满了惊惶与愤怒,然而无论她如何努力,都没有办法围着自己的人们散开哪怕半分。 “你们为什么要发出这样子的文章?” “女士,请回答我,做这种事情对和平报社有什么好处吗?” “撤回市面上的报纸,惩处相关文员……” “还有道歉!道歉!” 情绪高昂的民众指着和平报社的大门怒斥起来:“你们的行为是对塞伦城名声的诋毁与污蔑!明明马上就是停战庆典,你们却允许这种文字发表……何等恶劣!” 修格在人群当中站立了一会儿,他谨慎地调动起了自己的魔力,在魔法圆盘的缓慢转动中,他得以将人群中最为细微的讨论都纳入自己耳中,于是很快,他便明白了这其中发生的事情。 这些将和平报社牢牢堵住的人们正是城中的“塞伦共助团”。 修格注意到,这些愤怒的人们手里有不少还拿着那份和平报社今日发出的报纸,他们指着那些占据了报纸版面的文字,朝着和平报社以及它的文员们宣泄着自己的怒火。 “请各位散开,你们已经影响了报社的正常工作!” 作为菲利普主编的秘书,绮莉小姐仍在努力地维持着现场的秩序,她不惜搬出了塞伦城的警局以及法委会作为威胁:“我们已经通知了警员和法师,很快他们就会过来维持秩序,你们如果有什么不满,就和他们去说吧!” 听见这句话,修格忍不住摇了摇头。 女文员绮莉出身富商家庭,她与矿工、农夫以及那些作坊里的工人们天然存在着隔阂,也从来都不知道应该如何真正地与这些人交流沟通。 果然,在这句话出来的瞬间,堵在和平报社门口的塞伦共助团成员们登时便被引爆了,他们瞬间便鼓噪了起来,其中脾气暴躁的几乎就要上前动手。 这个时候,一名领头的青年站了出来,他有着一头棕褐色的卷发,身上穿着一套有些破旧的灰黑色风衣,脸上神情平静,左侧脸上则有着一块显眼的乌青。 “女士,塞伦城中几乎每个家庭都曾经接受过来自共助团的善意与帮助,我们也从来没有想与任何人发生冲突。” 青年制止了那些试图继续缩小包围圈的居民,随后用自己那低沉的嗓音说道:“我们来这里的目的已经说清楚了,只要和平报社的主编愿意听听我们的意见,那么大家现在就会散去。” “你们这是威胁,先生,你们这绝对是威胁!” “共助团没有想要威胁任何一个人,我们只是想知道,为何报社会允许这样的文字发表……在场的这些共助团成员都来自不同的国家,我来自沃特尔,这几位朋友来自德兰,还有许多人是来自附属王国的自由民,我们都认为报社所发表的这些文字是在诋毁和伤害所有共同生活于塞伦城中的人!” 青年的行为与态度非常有礼,但他的声音与语句却充满了力量,修格作为一名旁观者,在听完他的话语时也忍不住在心中为他叫好——其处理事务的态度与能力甚至要超出了许多吃着两大王国薪水的小官员。 女文员被这一连串的话语堵在了原地,她面色发白,嘴唇微微颤动,却是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也就在这时,修格的精神世界当中却传来了警兆,于是他果断从人群当中退开,以最快的速度与更外围的围观人群站在了一起。 绮莉小姐所说的警员终于赶到了,伴随着一阵马蹄声,数名警员骑着马匹来到了南部广场,这些身穿深蓝色制服的治安维护者们不断地挥舞着手中那涂抹着红黑油彩的棍棒,同时利用嘴巴里的金属哨子发出了一阵阵警示性的尖锐哨音。 塞伦共助团的成员们终究都只是城中的普通人,尽管他们因为对于和平报社的怒火与不解而聚集在这里,但他们终究还是胆小的,面对这些气势汹汹的警员,他们在顷刻之间便作鸟兽散,只有那名显然是共助团骨干成员的青年仍然留在原地。 面对朝自己挥舞棍棒示威的警员,这名青年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后便被粗暴地带到了一旁,他的双手也被制式魔法索束缚了起来,在没有其他魔法干预的情况下,这种粗糙且简易的魔法束缚工具便已经足以将“犯人”死死束缚住了。 围观的人群当中,只有修格注意到,在警员们抵达现场之后,一名负责引路的三色兄弟会成员按下了自己的帽子,转身便消失在了广场的边缘。 “……” 修格眯了眯眼,但他终究没有冒险朝这名三色兄弟会成员的方向追去,毕竟现在用膝盖想也知道,这个由年轻盗贼与专业潜行者们组成的团体,极有可能也已经参与到了相关的事情当中,想要通过针对这种底层成员的追查来获取关键情报并不可行。 趁着警员们追赶、驱逐那些可怜的共助团成员的当口,修格无声地来到了和平报社一侧的小巷里,见四下无人,他当即便将自己的魔法运作了起来,于是伴随着魔力的消耗以及咒语的念出,三尾老鼠再一次出现在了修格的身旁。 遵从着自己主人的指令,这只魔法生物快速来到了修格的脚边,并灵巧地窜上了他的大腿,就这样隐藏在了长风衣的下摆阴影之中。 完成了准备工作之后,修格立即调整好了一下自己的仪态与表情,随后便微笑着朝着和平报社的正门走去。 在绮莉小姐嗔怪的目光里,在警员们谨慎的观察下,在那些共助团成员们复杂的视线中,修格带着自己召唤出来的魔法生物,光明正大地走进了和平报社的大门。 第二十章 “合作愉快” 法委会下的施法者们常说,魔法不仅仅是能够改变现实的力量,同时也是一把能够修剪人类性格与气质的剪刀。 事实证明确实如此。 相比上一次来到报社,修格此时的心态与情绪已经发生了明显的变化——他的目的性更加明确,对于周围那些报社文员们的态度也已经发生了非常明显的改变。 增长的魔力已经新掌握的魔法让修格现在得以重新审视之前被自己搁置的那些想法与计划。 要么想办法了解并处理掉塞伦城当中的隐患。 要么则寻求一些别的方法突破塞伦城本身的封锁,先行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无论从理性还是感性上出发,修格都会更加倾向于后面一种选择,自己的“先知先觉”实在是过于残缺,几个明确的时间节点并没有办法帮助他更好地处理和应对当下的困境,而且他也不认为凭借一己之力,就能够将这座城市从未知的灾厄当中解救出来。 修格向来是不相信个人英雄主义这一套东西的,他向来很有自知之明。 尤其是在这几天连续的观察之后,修格总觉得自己能够在塞伦城的背后看见一团可怕的阴影。 这团阴影的规模是如此的庞大,而且无论修格怎样去看,他都始终觉得,这团阴影的形状与沃特尔和德兰这两大王国极度相似。 战争,以及战争所引发出来的死亡灾祸已经被梵恩世界当中的人们逐渐淡忘了。 对于那些忙碌于自己生活的人们而言,战争之名实在是有些过于遥远,以至于绝大多数的人都认为,在当今这无比平稳的环境下,法委会、各大王国以及那些被人们所崇拜着神祇们都将长久地保护地面上的居民和信徒,让他们免受战火的荼毒。 但这可能么? 在这些杂乱念头的影响之下,修格只觉得报社当中低头忙碌和交谈的那些文员们像极了一只只在堤坝蚁穴之中奔走的蚂蚁。 其中或许有人已经知道,自己的行为相当于是在啃噬着塞伦城这一摇摇欲坠的大坝,但他们却没有想到,当堤坝损毁时,自己也将成为迎接狂怒洪水的第一人。 “恩斯特先生,您是来菲利普先生的么?” 绮莉小姐终于将那些烦人的事务交给了几个倒霉蛋,她重新挤出了笑脸,很是自然地贴到了修格的身旁,伸手便想去抓他的手臂。 修格恰到好处地转过身来,避开了对方那过于亲昵的动作,随后抬起手拍了拍自己的口袋:“一份特殊的约稿,我赶了出来,带给菲利普主编看看。” “特殊的约稿……噢噢,我知道是什么了。” 绮莉小姐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我就知道,以恩斯特先生您的能力,肯定不会只写……嗯,写那些作品,偶尔一篇对时事的讨论,对您名气与地位的提升可是很有帮助的呢!” 修格瞥了她一眼,有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幸运的是,体型肥胖的菲利普主编这个时候从一旁走了出来,明明气温偏低,他却把自己弄得满头大汗,此时手中握着一张汗巾,正不断地擦拭着自己那张油腻的面庞。 修格的出现令菲利普主编有些惊喜,于是他连忙指了指自己的办公室,示意修格可以进去等候,自己则走向了休息间的方向,看起来他应该是打算去洗个脸。 这样的安排完美地契合了修格此行的计划,于是他快速地摆脱了女文员的纠缠,转身便溜进了那间办公室当中,并将大门顺手掩上。 他将自己事先准备好的文稿取出,整齐地将它放在了菲利普主编的桌子上,与此同时,他的魔力也在那魔法圆盘的转动当中缓缓地从这间办公室当中扫过,在确认这片空间当中并没有任何魔力上的异常之后,修格便轻轻拍了拍自己风衣的下摆,于是隐匿已久的三尾老鼠当即窜了出来,它轻轻地叫了两声,随后便在修格的意志指挥下,朝着菲利普主编的办公桌窜去,它那三条灵活的尾巴快速地摆动着,没两下,这只魔法生物的影子便消失在了办公桌的阴影里。 此刻,修格的目标极为明确。 “和平报社在塞伦城中历来拥有许多行政上的特权,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够保证自己在塞伦城封闭的情况下仍旧持续地获得最新的消息和情报。” 三尾老鼠很快便在那张巨大办公桌的下方找到了一条缝隙,于是在修格的指挥之下,它快速地钻入了其中,并顺着这条缝隙进入了办公桌的抽屉夹层当中,开始一点一点地朝着那些存放单据与重要文件的抽屉摸索前进。 “以菲利普这个家伙的为人习惯,他应当能够感受到这一系列事件背后所隐藏的危险性……在这种情况下,他一定会想办法为自己留下后路,或许一张特殊的通行凭证便足以让他光明正大地离开塞伦城。” 修格微微眯眼,他的意识在无形之中已与自己召唤出来的魔法生物相连,于是他作为人类所从未体验过的全新视野在这一刻进入了他的脑海,位于漆黑无光的空间里的所有事物,借由三尾老鼠的双眼与胡须尽数纳入了修格的感知范围当中。 只不过…… 很快,修格便感觉有些反胃和恶心。 菲利普主编显然并不怎么讲究个人卫生,在他办公桌的这些抽屉当中堆放着许多颇为可怕的存在,而这些事物的气味正沿着三尾老鼠那灵敏的嗅觉持续不断地传递过来,这给修格造成了极其严重的精神损害。 “变质的魔法墨水……明显已经过期的饼干……生锈的停战纪念日护身符……” 修格凭借着三尾老鼠的视觉和嗅觉快速地辨认着那些传递进自己脑海当中的杂乱信息,而他的面色则越发苍白。 “一本已经发臭的杂志,一堆废纸团……这是什么?女式内衣???” 就在修格已经忍不住要骂人的时候,办公室的大门被推开,身形肥胖的菲利普主编踏着沉重的步伐,挥舞着自己那肮脏的汗巾走了进来。 “噢,恩斯特先生,让你久等了!” 菲利普此时的心情似乎还算不错,他笑着招呼修格坐下,随后便重重地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他扔下了手中的汗巾,顺手拿起了那被修格压在他桌面上的文稿,认真地阅读了起来。 修格自然是懒得说话,他端坐在菲利普的对面,暗中继续指挥着三尾老鼠从那道夹层缝隙钻入了最大的一个抽屉里。 一股稍微有些刺鼻的清凉气息借由三尾老鼠的鼻子进入了修格的精神世界,他认得这种气味,这是一种由法委会下的魔法炼金师制造出来的特殊防腐、防虫药物,其市面售价颇高,寻常人根本消费不起,而且事实上,它的功效也与平民们使用的防虫药物差不了太多。 二者的唯一不同之处便在于,这种魔法防虫药能够为沾染自己气味的事物提供轻微的魔法防护效果,让它们更易保存,纸质类的物品则不容易发黄发黑,时间长了,纸张上面还会带有这种药物的特有气味——某些比较矫情和讲究的文员认为,真正的文字工作者,就应当浸泡在这种味道里。 这是“身份”的象征! 对于这种说法,修格权当扯淡和放屁,因为三尾老鼠的嗅觉的缘故,他现在对这股味道感到非常厌烦。 不过,这股气味的出现,也为修格指明了道路。 他现在所在的这一层抽屉,应当就是菲利普主编平时用来存放重要文件和单据的地方了,否则凭菲利普那吝啬的为人,断不可能在这里轻易使用这种价格高昂的炼金药物。 于是潜藏于抽屉当中的魔法生物开始了自己的隐秘行动,为了不惊扰到坐在桌子前面的菲利普,修格便指挥着三尾老鼠利用它的爪子与尾巴,小心翼翼地将那些堆叠在一起的文件拨开,开始在其中寻找任何形似重要信件或魔法通行证之类的东西。 没多久,菲利普抬起了头。 他长舒了一口气,随后抬起修格的文稿用力地摇晃了两下:“恩斯特先生,真令人惊讶……我一直以为你只会写那种作品,没想到……” 菲利普朝着修格投来了有些不解的目光:“倘若你在最开始的时候就像我展示这一方面的才能,或许你的生活会比当下好得多,想想看吧恩斯特先生,倘若你专门为报社撰写这一类文稿,那么你的稿费绝对不止之前那样一点,和平报社甚至愿意向你支付额外的薪资!” “只是一次尝试罢了。” 修格有些勉强地笑了笑:“菲利普先生,很感谢您能够给我这次机会,倘若不是您提出的那些细致要求和方向,我也没有办法写出这样的文字。” “啊……哈哈,你太过谦逊了,当然,对于我们这些用文字谋生的人而言,这绝对是美德!” 看着眼前这张恬不知耻的肥脸,修格却是提不起什么憎恶的心思,因为此刻,三尾老鼠已在那抽屉当中有所发现,就在最靠底部的位置,它找到了一个巴掌大的精致金属盒,其表面引着法委会的纹章,看起来就如同某种纪念品一般,不仅如此,修格还能够觉察到其中散发出来的轻微魔力。 这一切都与那些发给特殊机构、团体的魔法通行证的特征相吻合。 “应当就是这东西了……能够让和平报社的记者穿过封锁城门的专用通行证。” 修格思索起来:“我要试着现在就把它弄出来么?以菲利普的性格,他对这种东西应当非常看重,或许每天都会定时检查……我需要尽可能地减轻自己的嫌疑。” 就在这时,菲利普的声音打断了修格的思路:“恩斯特先生?恩斯特先生?” 于是修格立即回过神来:“呃……怎么了?” 菲利普挑了挑眉毛:“你好像有些疲惫嘛!” “抱歉,为了这篇文章,我整整一晚上没睡好,刚刚有些恍惚了。” 修格很是自然地解释了起来,随后他问道:“这份文稿当中是否还有需要我调整的地方呢?” 菲利普摇了摇头:“这是一篇好文章,不过呢,正如恩斯特先生你自己所说的那样——你还是第一次撰写这类稿件,其中的一些细节你把握的还不是很到位,不过这倒也并不重要,我可以亲自帮你进行修改。” 说着,他便用自己那肥胖的手掌,将这份文稿推到了桌子的一侧,并用墨水瓶将它压住,随后菲利普微微向前倾身,那张令人厌恶的面庞上挤出了诡异的笑容:“恩斯特先生,如果您愿意的话,我们不妨来做一笔交易……这篇文章由我来署名,当然啦,这也是为了你的安全考虑,毕竟这篇文字里有着太多对于恩斯特家族与沃特尔王国的‘猜测’了,以你的身份去发表,说不定会带来麻烦?” 听见这话,修格立即反应了过来,他就像是那些见钱眼开的商贩们一样板起了脸,嘴上则是回应道:“菲利普先生,我……毕竟为这篇文章付出了不少心血。” “额外三十枚银币,这是约稿费用之外的特殊酬劳。” 听见这句话,修格的神态立即发生了改变,他生硬地微笑了起来,嘴角似乎不受控制地向上扯,一副喜出望外的模样。 于是,在菲利普那略带鄙夷的目光中,这位“没见过世面”的贵族私生子微笑着伸出手来:“如此的话,那就一言为定?” “合作愉快。” 两个各怀心思的人在不约而同的笑声当中示意性地握了握手,紧接着菲利普便弯下身,拉开了那存放文件与单据的抽屉。 早在握手的瞬间,修格便已经控制三尾老鼠躲进了最隐蔽的角落,借着三尾老鼠的视觉,他看见菲利普果然在拿取单据时顺势翻看了一下底部的通行证,这显然已经成为了他的一种自然习惯。 见那通行证好端端地压在最底下,菲利普便快速地抽出了一张空白的单据来。 他晃动自己的魔法墨水笔,在上面唰唰地写下了两行字,随后便将这单据塞进了修格的手中。 完成了手中的事情,菲利普微笑着站起身,他在修格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那么,恩斯特先生,我亲自带你去支取稿费?” “求之不得,先生。” 于是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办公室,在办公室大门关上的那一刻,修格精神世界当中的魔法圆盘立即加快了转动,而在菲利普办公桌的抽屉里,则很快地传出了一阵剧烈的响动。 第二十一章 南部城门 两个带着虚伪笑容的人在和平报社的门口分开了。 为自己的美好未来又赢取了一份资本的菲利普主编挪动着自己肥胖的身体朝着自己的办公室走去,他今天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没有必要在一个目光短浅的贵族私生子身上浪费太多时间。 当菲利普来到自己办公室的大门前时,他听见了些许轻微的动静,就仿佛有老鼠在房间的地板上跑动一样,然而当他推开大门之后,却发现办公室内仍旧无比的平静。 “或许我该让他们弄点老鼠药来。” 菲利普这样想着,便重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报社外,得到了一笔小额稿费的修格并没有急着立即离开,他找一名还算熟悉的报社文员要来了一支烟和魔法点烟器,随后便倚靠在了和平报社外的墙边,有些生疏地将卷烟点燃,并将它叼在了自己的嘴里。 倘若有人此刻在一旁观察修格,便一定会发现,这名恩斯特家族的私生子远比平时更加苍白和虚弱,他将身体的重量完全地倚靠在了身后那贴着停战庆典海报的墙壁上,纸烟的烟雾飘飘荡荡,令他的神情显得有些捉摸不定。 梵恩当中卷烟的发展时间并不算太长,因此这根卷烟的味道并不算太好,幸运的是,修格本就是一个不怎么会抽烟的人,他只是单纯的喜欢这种点燃卷烟,并看着它一点点化作烟雾时的情景。 很少有人会在这种时刻去打扰一个抽烟的人。 因此修格便光明正大地眯起了眼睛,他将自己的心神完全放在了正在沿着管道夹层离开的三尾老鼠身上,在魔力即将消耗之际,他终于完成了自己的目标——在他的操纵之下,三尾老鼠成功地带着那由法委会下发的金属盒从和平报社后方的纸制品仓库旁钻了出来,它成功地绕开了两名正在搬运杂志与报纸的工人,随后便消散在了一个隐蔽的角落里。 修格微笑起来,他掐灭了手中的卷烟,随后便从一侧的小巷绕向了和平报社的后方,片刻之后,他的身影重新出现在了南部广场之上,就和那些行色匆匆的年轻人一样,他将自己的双手揣在风衣里,低着头沉默离去。 …… 时间再度流淌起来。 塞伦城中的居民们并不会因为城市在停战庆典前的封锁而停下自己的生活,绝大多数人都还有着很多很多的事情要做。 除却那些因为矿场的短暂休息而获得假期的结晶矿工之外,绝大多数的人们仍旧需要为了自己的生计而奔波,每年的这个时候,城内的商店、酒馆以及各种娱乐场所总是会需要更多的人手。 搬运货物、装点建筑、腌制食物与酒水、维持治安、保证街道的干净以及许许多多投入使用的魔法设备的修整与维护…… 每一年的停战庆典开始前,就连城市中最好吃懒做的那些闲汉也能够为自己谋得一份短暂而体面的工作。 不会有人为了城市的封锁而感到慌乱,也不会有人对塞伦城外的世界感到好奇,因为大家都清楚,只要再等上几天,一切都会回归原样,而停战庆典也将如过去的每一次那样,为这座城市带来繁荣与游客。 如此的心情与习惯之下,几乎没有人注意到法委会的异动。 作为如今梵恩当中,唯一对施法者以及魔法拥有解释权的组织,法委会却在今年的停战庆典前表现出了异乎寻常的沉默,他们既没有像过去一样执行重大节日前的针对居民区的“野法师”筛查,也没有发出任何针对塞伦城居民的提示公告。 然而塞伦城中的人们对此并不在乎。 没有几个人会喜欢这些令人害怕的施法者们,他们所拥有超然力量以及来自法委会的可怕强权足以让普通人窒息,因此对于常人而言,不随意露面的法委会,就是好法委会。 但是,对于那些少数在观察塞伦城状况的人们来说,这种反常的现象则揭示出了更多的可能性。 事实上,那些研究魔法的严谨学者已经是这个世界上最理性与智慧的人群之一了。 作为法委会年轻一代在学术领域拥有一定建树的人才,薇琳·恩斯特虽然自认为并非一个恪守教条的死板之人,但她在看待所有事物的时候,都始终坚持着千百年前由法委会所提出的“魔力定律”。 所谓魔力定律,实际上指的是法委会施法者们对于世界上普遍事物及现象的一种观点和看法。 魔力定律认为,梵恩当中的一切事物都是互相关联的,它们每时每刻都在对周边的一切施加着或大或小的影响,而这种影响则为整个世界带去了持续性的发展和变化。 魔法如此,推动魔法发展的法委会如此,那些与法委会存在千丝万缕联系的大小王国更是如此。 推崇魔力定律的魔法学者们认为,所谓的梵恩,其实是一片拥有巨大精神投影的海洋。 就如同有关魔法女神梅尔的传说那样,世间的一切精神力量便如同时而分散,又时而聚合的水体。 它们是相互疏离的,这股力量能够广泛地存在于世间的所有角落。每一个人类个体,每一个物件,乃至每一粒在空中飘荡的灰尘都能够成为它的载体。 但同时,它又是同一且一体的。 基于魔力定律,梵恩当中的一切总是能够相互影响的,正如同人类永远没有办法脱离同类的影响而存在那般,精神力量也总在朝互相施加着作用,因此当生灵聚集,它们以及周遭一切所蕴含的力量便将汇聚成一体,并最终构成连接着梵恩所有生灵的无形魔力海洋——西纳尔海。 而现在,每当薇琳闭上眼睛,她便能感受到西纳尔海当中隐隐传出的动荡。 事实上,只有那些成功到达湖泊与河谷级以上的施法者们,才能够依稀地感受到这片传说中的魔力海洋的存在,而且每个人与西纳尔海之间的关联都是不稳定的,薇琳很清楚,自己感受到的所谓动荡只是一种非常非常模糊的感觉,它没有办法作为任何的实际证据来对现实中即将发生的事态进行推导。 带着对于未来的不安与忧虑,薇琳·恩斯特从马车上走下,她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长袍,推了一下眼镜,随后便走向了前方的塞伦城南侧大门。 此刻,南侧大门就如同其他几个方位的城门一样,都是完全关闭的状态,一些百无聊赖的城市卫兵守候在此,在每年停战庆典期间,这些卫兵便没有太多具体的工作需要去做,因此他们都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围在一起,游玩一种名为“龙牙牌”的民间纸牌游戏。 “啊哈,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忍不住进攻的。” 一名士兵捏着手里花花绿绿的纸牌手舞足蹈起来:“刚好,我这里有一张‘不学无术的女法师’,你的那三张牌可以翻面了!” 对面陷入劣势的打牌士兵叼着烟骂骂咧咧起来:“妈的,法委会系列的牌永远那么恶心人,比生活里还恶心!” 一名身材干瘦的士兵发出了意义不明的怪笑:“小点声,小心有‘不学无术的女法师’请你去法委会驻地喝下午茶。” “呵!求之不得,求之不得!” 那名叼着烟的士兵眼见牌局已经无法挽回,便果断地选择了认输,他一边掏出几枚零钱拍在桌子上,一边笑骂起来:“要真有那种机会,那我一定会去的,嘿嘿……” “你就不怕别人给你来个灵智讯问?” “前提是得长得和这张纸牌上的图案一样,哈哈,而且还必须是不学无术的那种……来,你自己看看这画的,啧啧,你们难道不动心么?” 他夹着卷烟吐了一口烟雾,脸上的表情越发的猥琐起来:“大家都是一个城门混薪资的,知根知底,明明一个个晚上没有这些纸片和那位‘快活大师’的小说就活不下去,竟然还敢在我面前拿腔作势的……看着我干嘛啊?赶紧,再来一局!” 然而坐在他对面的那些士兵们仍旧保持着沉默,其中使用法委会套牌的那名士兵抬起手,讪笑着将桌子上几张带着浓厚讽刺意味的纸牌轻轻地拢了起来,目光一个劲地往旁边斜。 叼着卷烟的中年男子终于反应了过来,他缓缓扭头,却见一个比那纸牌上的画像还要好看许多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然站在了自己的身后,眼镜镜片后方的目光已经比冰刀还要寒冷和锋利。 “……” 男子说不出话来了,他慌乱地将手中的卷烟抛下,啪地一下就从登子上站了起来,朝着眼前这名气质冰冷的法委会女法师行了一个标准军礼。 在这个过程中,他的目光隐秘地扫过了对方手中的魔法书,于是他便看见了一个足以令人崩溃的徽记。 “完啦!” 士兵的嘴角猛地一抽,表情更是险些崩溃。 对于他这种底层的城门护卫而言,还有什么能比“在一名法师面前诋毁法委会”更可怕呢? 事实上是有的,而且他也确实是这样做了。 他不敢想象,自己竟然在一名法委会的湖泊级女法师面前,说了那么些污言秽语。 按照他对于法委会的认知,在这种情况下,对方完全有理由与权力当着所有人的面用魔法将自己的脑袋给切下来,而且这样的做法甚至不会引来任何的人的质疑。 薇琳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几名士兵,她并没有做出什么血腥酷烈的报复行为,而是平静地抬起自己的手指,在魔法书上敲了两下,随后她便开口说出了自己的要求:“我有紧急事务,需要临时离开塞伦城。” 听见这句话,士兵们面面相觑,最终,还是刚刚那名紧张的要死的中年士兵站了出来,他对着眼前的女法师再一次行了军礼,随后用自己有些发抖的声音说道:“法师阁下,根据塞伦城独立政府的一号命令……直到停战庆典开始前,不允许名单以外的人员进出塞伦城。” 他紧张地咽了口唾沫:“这是惯例,希望您能理解。” 预想之中的,来自女法师的暴戾行径并未到来,薇琳扫了一眼四周,随后她的目光便落在了一旁通往城门堡垒内部的铁门上。 冰冷的魔力立即在薇琳的身体四周席卷了起来,无形的屏障轻柔地撞在了这些士兵们的身上,逼迫着他们退到了一旁,随后薇琳便径直走向了铁门,蓝色的法师之手适时出现,替她将这铁门用力推开。 “法师阁下!” 士兵们对于发生在眼下的变故毫无心理准备,尽管他们作为城门护卫大多都佩戴着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对抗魔力的武器,但事实上,没有任何一个人敢轻易的对一名湖泊级的法委会顾问动刀动枪。 士兵们好不容易才从那无形的魔法屏障的压制当中爬起身来,紧接着他们便分散开来,两人准备向城门堡垒内部发出警示,而其余的人则拿起了自己的武器,一边发抖一边朝着薇琳的方向追去。 然而,女法师却并没有做出进一步的过激举动。 在进入城墙内部之后,她便放缓了自己的脚步,在那法师之手的陪伴之下沿着内部长廊行进起来,她的仪态非常到位,脚步平缓而稳定,属于魔法顾问的气质散发开来,手中魔法书上的法师标识也在微微发光,这让那些驻扎于城墙内部的士兵们都面露惊诧——此时的薇琳像极了那些对特定据点发起突击检查的法委会成员。 而薇琳也确实是这样做的。 在那些紧张的士兵们追上来之后,他们惊讶的发现,女法师竟然正在细致地检查着城墙内的各种防护设施,她的神态是如此的认真,以至于前面那些被薇琳强行突破的士兵们此刻都傻在了原地,不敢轻易靠前。 片刻之后,负责塞伦城南侧城门保卫工作的城门守备官匆匆赶到,他怒视了一圈自己无用的下属,随后便强行挤出了一个笑容,抬脚朝着这名陌生的女法师走了过去。 第二十二章 轰然炸裂 留着一头卷发的男子端着有些难看的笑脸凑到了女法师的身旁,他同样惊讶于薇琳的样貌与年龄,然而他那在过去担任警卫队长、士兵队长及守备官等一系列的职务时所累积下来的经验,最终还是让他在此刻仍旧保持了应有的礼仪与谨慎。 男子扫了一眼那本魔法书上的湖泊级法师徽记,随后就变得更加恭敬了,他扶着自己的军刀肃立于一旁,开口道:“法师阁下,我是塞伦城南侧城门的守备负责人,您可以直接称呼我的名字,法鲁纳·斯威夫特。” “斯威夫特……” 薇琳轻轻抬了一下自己的右手,于是那正在检查几块反魔力墙砖的法师之手也同样停了下来,她转过头,看着这名中年守备官,轻声问道:“听起来,你是德兰人?” “混血,法师阁下。” 法鲁纳守备官抬起头来:“我的父亲曾是一名德兰的军官,而我的母亲则是沃特尔的一名裁缝。” 薇琳点了点头,随后用一个颇为优雅的手势将自己召唤出来的法师之手遣散。 在这之后,她便从自己的法术书中抽出了一张盖着鲜红印章的文书,轻轻地在法鲁纳守备官的面前抖了两下:“根据法委会下达的八号整备令,对南侧大门及其周边驻地进行常态抽查。” 有着丰富经验的法鲁纳小心且快速地看了两眼那写满密密麻麻文字的纸质文书,随后便立即低下头来:“我将全程配合八号整备令的执行。” “很好。” 薇琳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了笑容,她将文书重新夹回了法术书中,目光则快速地掠过了那些仍在偷偷观察着自己的士兵:“除法鲁纳守备官,其余人请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吧。” 她的语气很轻,但却在场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敢于违抗。 传说中,那些湖泊级的法师完全能够轻而易举地利用魔力炸掉常人的脑袋,没有人想要接受这样的结局。 很快,停留在这里的士兵们尽数离去,整个南侧城门极其附近的营地都进入了前所未有的肃穆状态当中,就连站在外围岗哨里的士兵们也不敢随便地进行交谈,这种状态将一直持续到那名女法师离开为止。 “狗屁的八号整备令!” 留下来的法鲁纳在心中破口大骂起来。 他很清楚,所谓的法委会八号整备令根本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东西。 比起有明确的使用规定,且对双方都有着严格限制的二号逮捕令、六号搜查令等命令,这八号整备令的泛用性非常之广,其中各项条例的处理方式及应用环境也极为宽泛。 说得难听一些,就是八号整备令一旦下达,则其处理、执行的最终解释权将全部归属于法委会的执行者。 因此,对于商队商店、营地据点、乃至某些小王国而言,八号整备令的出现,往往意味着一次突如其来的公开勒索与抢劫。 然而,就在法鲁纳以为自己即将无端地遭受一次勒索时,女法师那平静的声音却传了过来:“魔法防护的保养与维护还算合格,不过有一部分反魔力石砖的排布不符合要求……某些过于老旧的也未及时进行更换。” 在法鲁纳满脸的疑惑与惊讶当中,薇琳说出了自己刚刚的“检查结果”:“用来反制魔法的各种武器虽然备齐,但这里的士兵显然缺少使用它们的经验,如果我刚刚愿意,甚至可以将一路上遇到的所有士兵全部‘处理’干净,很显然,这里的一切都不是那么符合法委会对城市重要据点的整备要求。” “斯威夫特先生,如果发生意外,那么你作为这里的负责人,需要担负很大的责任。” 一连串的话语砸正在法鲁纳的脸上,将他的思绪瞬间砸成了粉碎。 这是经验老到的守备官所从来没有想过的一种情况。 他没有想到,对方竟然是真的来进行“抽查”工作的,而且这名女法师的观察力极为细致,她给出的结论虽然简单,但无一例外都是自己地盘当中确确实实存在的老问题。 薇琳瞥了一眼张着嘴的城门守备官,随后又将自己观察到的更多问题抛了出来,一时间法鲁纳的面庞阵阵发红,任何人的那些小心思被人当面点出,脸色都不会太好看的。 眼见时机成熟,薇琳便展开了自己手中的法术书,她的右手手掌以极快的速度从书本当中扫过,于是其中的一张书页当即被她撕了下来,事先铭刻于书页当中的制式魔法立即生效,一层无形的魔力屏障迅速展开,将这一片区域完全地笼罩了起来。 在隔音魔法生效的同时,那只消失的蓝色法师之手再次浮现,那冰冷的手指向前舒展,精准地按向了城门守备官法鲁纳的额头。 薇琳这一系列举动的速度极为惊人,法鲁纳甚至没能来得及做出反应,其思维便已经被纳入了薇琳的感知范围之内。 “时间有限,斯威夫特先生,所以我问,你答。” 在冰冷魔力所施加的可怕限制下,法鲁纳颤抖着松开了做自己的军刀,随后无比僵硬地点了点头。 于是薇琳·恩斯特早就已经准备好的那些问题被她接连抛出。 “你所知道的,最后一次进出城门的人是谁?城门最后一次开放的时间点是什么时候?” “是五天前,五天前的深夜……一支来自德兰王国的贵族车队从南大门进入城中,他们持有法委会和德兰王国下发的魔法通行证明。” “人数规模如何?运送的是什么?” “规模相比寻常商队要夸张,有差不多三支护卫队,他们中的一部分还带着德兰产的结晶铳,样式很新……至于运送的货品,他们出示的通行证明来自德兰王室,我们无权检查。” 薇琳快速地将这些得来的重要情报印入了自己的脑海,随后她追问道:“你说那些护卫队带着德兰产的结晶铳?你怎么判断的?” “我的父亲是德兰的军官,我曾经跟随他见过德兰的那名枪械铸造大师……凡是加斯蒂尼大师出产的精品,枪身上都会留下他独有的银蛇徽记,很好辨认。” “这支队伍最后去了哪里,你们是否有所跟踪?” “女士,所有使用德兰王室通行证的车队,都会被要求直接前往德兰王国所在的鸢尾街进行登记,在登记过后的行程我们则无权过问。” 看着满头大汗的城门守备官,感受着法师之手当中传递出来的波动与反馈,薇琳满意地点了点头,她稍稍放松了对于法鲁纳的控制,随后接着问道:“我之前曾向你的士兵们提出要求,我告诉他们我有紧急事务需要离开塞伦城进行处理……然而他们却告诉我,只有‘名单’上的人员才被允许进出,这与塞伦城独立政府过去所使用的命令并不相符。” 薇琳放慢了语速,以保证自己的每一个字都能被对方听清:“告诉我,斯威夫特先生,这份突然冒出来的名单是怎么回事?” 听见这个问题,守备官法鲁纳的脸色终于发生了剧烈的变化,他的嘴巴不断地颤抖,原本发红的脸色也以惊人速度朝惨白转变。 法师之手闪烁起来,于是女法师那藏在镜片之后的眼睛稍稍一眯,被放松的控制在顷刻之间重新收紧,原本只是指着法鲁纳额头的法师之手猛然改换姿态,它舒展开来,随后直直地按在了法鲁纳的头顶上。 透骨的寒冷随着无形的魔力涌动而来,同时到来的还有那虽然悦耳,但却也没有半分商量余地的声音:“回答我的问题,斯威夫特先生,不要让我真的做出你所害怕的那种事情。” 城门守备官的身体开始发抖,然而作为一名从未触碰过魔法的普通人,他却没有办法抵挡那股如同利剑一般刺入自己脑内的魔力,于是他艰难地摇起头来:“我……我不能。” 在这种反应当中,薇琳敏锐地觉察到了一丝异样。 她意识到,眼前的男子似乎陷入了两种互相矛盾的恐惧当中,除却自己所带来的威胁之外,他似乎同时还在承受着另外一种限制,正是那种限制,令他在这种情况下也仍旧不敢将自己所知道的那些事情交代清楚。 但事已至此,在已经抓到了线索的情况下,无论如何薇琳也不可能做出让步。 长久以来在魔法领域积累下来的经验成为了薇琳此刻的底气,她再一次从自己的法术书中撕下一张书页,伴随着魔法的涌动,又一个事先通过魔法书记录下来的便捷魔法开始发生效用,漂浮于半空之中的法师之手在顷刻间得到了惊人的强化,巨量的魔力随着薇琳意念的转动而倾轧在了法鲁纳的身上,在给他造成了惊人压力的同时,也谨慎地将他的身体保护了起来。 可怜的城门守备官瘫软在了地上。 “说吧,你所知道的,有关那‘名单’的一切……我可以向梅尔女神起誓,不去伤害你的精神与肉体,甚至还会尽我所能对它们进行保护。” 听完这些话,法鲁诺颓然地看了薇琳一眼,在浓重的恐惧以及无奈当中,他终于还是开了口。 “五天前的夜晚,在那贵族车队到达的同时,所有城门都得到了一份由总防卫部布茨将军签署的命令。” 法鲁诺用力地咽了口唾沫,他看了一眼那压在自己头顶上的魔法光芒,结结巴巴地说道:“按照……按照那份命令的要求,各大城门原本执行的魔法通行证标准被临时废除,我们必须按照一份特定的魔法名单来判断哪些人能够进出。” “名单呢?” “不……不知道。” 法鲁诺的言辞变得混乱起来,他慌乱地摆动双手:“女士,我向……我向所有我所知道的神明发誓,我真的不知道那份名单当中的内容,虽然命令要求我们这样做,但那份名单从未下发给我们!因此我们也不知道究竟哪些人能够进出!” 薇琳的眉毛渐渐竖了起来,一股浓浓的不安感开始在她的心中酝酿,她转身走向了一旁的城墙,将手掌按在墙面之上,这一次,她没有再像之前那样“装装样子”,而是将自己的精神全数集中在了面前的墙体之上。 属于湖泊级法师的魔力调动起来,就仿佛真的有一面湖泊在狂风当中掀起波涛,无形的潮水汹涌而来,接连不断地拍打在了面前厚实且古老的墙体之上。 一种被深深隐藏于墙体当中的痕迹缓慢地显现了出来,薇琳的身体微微一抖,随着来自城墙内部的可怕阻力的迸发,薇琳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手掌亦离开了身前的墙面。 在那股冲击之下,就连那被她召唤出来的,已经得到魔力增幅的法师之手也出现了连续的震颤。 薇琳立即回到了法鲁诺的边上,她那一直以来都保持着平静的面容在此刻也终于难免显现出了几分狞色:“快说!除了那天晚上向你们传达命令的人之外,还有什么人来过这里?” “没有了,没有了……呃,不过那天晚上负责传达命令的信使曾在城门内待了一整晚,这是命令当中的要求,我们只能照办,而且我也不知道他在这里究竟做了什么……” 也就在这一刻,将自己所知道的信息尽数透露出来的城门守备官突然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叫,他剧烈地挣扎起来,竟是凭借纯粹的肉体力量强行脱离了法师之手的控制。 与此同时,法鲁诺的眼球开始不断凸起,他一边哀嚎一边抬起自己的双手,努力地用手指去按压自己的眼睛,似乎是想要阻止眼球的“离去”。 某种不知何时被施加在法鲁诺身上的魔法仪式在此刻开始无情地发生作用。 薇琳发现,自己所设下的那些魔力防护在这可怕的仪式限制面前竟是如同纸张一般薄脆,只不过短短两个呼吸,这些防护便被彻底撕破,而法鲁诺的脑袋以及他的眼睛则成为了仪式力量的爆发现场! 眼见情况已经无法扭转,薇琳立即快速后退,伴随着一个简单的手势,铭刻于脑海当中的防护魔法于身前显现,一道巨大的魔力盾牌凭空形成,将她的身体牢牢地保护了起来。 紧接着,她便听见了一声爆响。 就仿佛马车的车轮无情地碾过了一个皮球。 在城门守备官的痛苦嚎叫当中,他的头颅轰然炸裂,血浆与残渣四下迸射。 法鲁诺双手无力地垂落,而他的两颗眼球,终于还是从那已经严重变形的眼眶当中缓缓地滚落了下来…… 第二十三章 窃贼 修格对于发生在塞伦城南侧城门当中的变故一无所知。 在离开和平报社之后,他便立即回到了恩斯特老宅当中,并仔细地检查了自己在菲利普办公室当中的“收获”。 在那个巴掌大的精巧铁盒当中,确确实实装着一份由法委会下发的魔法证明,它的外观与法委会下发的其它通行证件基本一致,只不过面前的这一份,其最顶端印刻着象征塞伦城停战庆典的握手图纹,而下方,则刻着德兰王室特有的鸢尾标记。 修格伸手轻轻地碰了碰这鸢尾标记,紧接着他便发现这并非什么装饰性的图案,而是一个真正的魔法徽记,魔力正持续不断地在那些精细的花纹当中往复流淌,而当修格试探性地放出自己的魔力时,那些深藏于魔法徽记内部的力量便骤然变得暴躁起来。 它们以惊人的速度对来自外界的试探做出了反应,在那一瞬间,修格只感觉有一把无形的锋利刀刃狠狠地戳在了自己的掌心当中,剧烈的疼痛令他本能地缩了一下手,而手中的魔法证明便也跌落在地。 “嘶……” 修格倒抽了一口凉气,他连忙检查自己的手掌,发现自己的掌心部位有着一道明显的红色痕迹——存留于魔法徽记当中的魔力虽然性质极为暴戾,但其总量终究有限,并不足以对自己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待疼痛感缓解之后,修格重新将那魔法证明放回了铁盒当中。 “这就不对了啊。” 修格盯着那精致的鸢尾图案,眉头渐渐拧了起来。 在常规的认知中,无论何时何地,法委会都在用极其强硬的态度和手法掌控着这些在官方环境下流通的重要文件和证明。 这些通行文件会针对特定场所当中事先设置好的魔法仪式而注入对应的魔力,在正常情况下,一旦某个场所因为特殊的要求而进入封锁状态,那么任何没有随身携带正确通行证明的人都将被运作当中的魔法仪式所排斥,根据仪式力量的不等,这种排斥的表现形式是也有所不同。 一般而言,那些闯入者只会被仪式当中的魔力弹飞或掀翻在地,不过在某些极为重要的场合里,法委会也会刻意地提升魔法仪式的威力,因此便会出现某些闯入者被魔法活生生压成肉泥的惨烈案例。 闻名整个罗维高原的“沃特尔王国三勇士”事件便是其中典型。 在二十年前的那场加冕典礼上,三名现任国王的反对派学者带着必死的信念毅然决然地踏入了加冕典礼的会场,并最终被设置于广场里的可怕魔法当场“处决”,现场的惨烈一时震动全国,给不少人留下了严重的心理阴影。 “法委会的人怎么会允许德兰王国的人将王室魔法徽记用在这种地方?” 修格将那张写满了各种线索和证据的纸张翻了出来,很快,他的目光便锁定在了“莫雷尔”这个姓氏之上。 在将德兰王国的贵族,和平报社最近的动向以及眼前这份极为特殊的魔法通行证明联系在一起后,修格便从那些已知的线索当中延伸出了一个新的猜想。 “通行证明上出现了德兰王室的徽记,倘若这样的一份证明能够正常使用,便意味着封锁塞伦城城门的那些魔法仪式已经在不知什么时候被偷偷地做了改动和调整。” “从薇琳·恩斯特之前的反应来看,法委会当中有相当一部分人,甚至可以说是大部分人都对这件事情一无所知……然而在法委会的高层当中,一定已经有某些人与德兰王国达成了约定和默契,也只有得到这些施法者们的配合,德兰王室才能如此顺利地完成在这一系列的操作。” “那么,他们究竟想要在塞伦城中做什么?” 出于过去养成的职业习惯,修格抽出了一张空白的稿纸,他用笔在纸上画出了一条细长的直线,准备尝试利用自己已知的这些线索列出一条大概的时间轴来。 然而,还没等修格动笔,他的耳朵就捕捉到了一阵非常轻微的响动。 那声音极轻,源头就在临近门厅的厨房当中。 倘若是过去,以修格原身的糟糕体质,恐怕根本不会注意到这种微乎其微的声响,然而在完成了魔法铭刻后,修格的反应、力量以及感官都得到了相当程度的增强,因此他不仅听见了那响动,还非常自然地做出了判断。 他可以肯定,那绝对不是老鼠或是别的什么小动物制造出来的声响。 “脚步声……而且不止一个人。” 修格精神世界当中的魔法圆盘开始加速转动,那枚镶嵌于圆盘中心的墨绿色晶石亦开始缓缓地朝着四周散发自己那幽暗的光芒,在它的影响之下,镶嵌于凹槽当中的黑色触手与三尾老鼠图纹均变得无比活跃。 “没想到啊,连有幽灵宅邸之称的恩斯特老宅,竟然也有迎来‘窃贼’拜访的一天。” 修格无声地放下了手中的魔法笔,他伸手拉开抽屉,将桌面上的稿纸以及那特殊的魔法通行证一并放进了抽屉的最深处。 随后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轻轻地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脖子与手腕。 倘若在过去,面对这种莫名潜入自己宅邸的家伙,他一定会感到不安与恐惧,甚至会将逃跑列为自己的优先选择。 但现在,面对多日以来累积下的巨大压力,面对内心当中对于塞伦城中人与物的诸多不满,以及那潜藏于内心深处,对于使用魔法的冲动的压抑……修格竟然莫名地感到有些兴奋。 无论那闯入自己家中的人究竟是谁,他都已经做好了给对方一个隆重“见面礼”的准备。 …… 如果说,奇特建筑风貌以及爽口的酸啤酒代表了塞伦城美好的一面,那么这座古老且阴森的恩斯特老宅,则成为了塞伦城阴暗面的象征。 在塞伦城的诸多建筑当中,这栋属于恩斯特家族的老旧宅邸是如此的扎眼,它那灰败的色彩与那些拥有缤纷涂料的德兰式建筑格格不入,而老旧过时的建筑外形,又与源自沃特尔的那些尖顶房屋存在明显的区别。 它的地理位置是如此的微妙且特殊,任何一个在城中闲逛的旅人都会不可避免地看见这座诡异的老宅,而有关它的恐怖传说更是层出不穷。 有人说,这里其实栖息着恩斯特家族先祖们的灵魂,那些曾经参与过无数阴谋、刺杀与战争的可怕幽灵们每到夜晚就会在这座老宅当中齐聚,并用人类无法理解的语言策划更多的可怕事件。 又有人说,恩斯特老宅其实是恩斯特家族在战争期间所使用的隐蔽地牢,那些狠辣的沃特尔贵族曾经在这座老宅当中折磨死了许多人,他们甚至还利用那些受害者进行令人发指的魔法实验,体型夸张的蝙蝠,嗜好人血的蠕虫以及各种改造出来的半人半兽都是这里的常客。 这座宅邸就是这样的奇妙与尴尬。 它卡在了一个微妙的位置,没人知道究竟应该如何处理它,毕竟恩斯特家族蒸蒸日上,不会有人愿意为了一座老宅而去惹怒那种家族。 所以它便被长久地留了下来。 然而,在塞伦城中,却有一种人绝对不会害怕恩斯特老宅。 那便是隶属于三色兄弟会的潜行者和盗贼们。 他们有的当过刀口舔血的暗杀者,有的做过半夜出没墓园的盗墓贼,还有的曾在某些城镇当中赢取过“侠盗”的美名,就连最不入流的那一批,也能够独自一人在深夜里灵活地爬上贵族们的宅邸。 作为一批与黑夜为伴的人,他们对恩斯特老宅毫无恐惧,甚至将那些所谓的恐怖传说当成了笑柄。 至于那位独自居住在这里,只能依靠写作艳俗文学来换取稿费的孱弱青年,则被他们视为笑柄的添头。 正是因为如此,当拥有“长手”外号的罗伊以及被人称为“银色剪刀”的巴特从兄弟会中接到了“搜查恩斯特老宅”这一任务时,两个人的脸上均浮现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 他们不觉得这地方有什么好探查的,也不明白自己的上级在发些什么疯,毕竟他们很清楚这座老宅当中根本没有任何有用的东西,难道说兄弟会里的成员们很需要那个私生子的新稿子? 兄弟会的大伙儿已经寂寞到这种地步了么? 但无论如何,命令就是命令。 服从命令,执行任务是三色兄弟会成员们的立身之本,他们必须认真地对待每一次指派,否则就会被兄弟会的成员们视作“不可信任者”。 拥有这样名头的盗贼和潜行者,往往不会在干活的时候得到同行们的帮助与支援,而一旦在这种情况下遭遇意外,被投入牢房便是迟早的事了。 所以,为了自己的名声与生涯,罗伊与巴特只得捏着鼻子执行起了这一任务。 两人都知道,在兄弟会当中拥有无量前途的普特林是那私生子的朋友,而正是出于这一点,他们没有选择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出手,而是决定在最显眼的时候,用最嚣张的方法在这座宅邸里留下自己的印记! “与贵族为友者是兄弟会之耻!哪怕那只是个贵族们抛弃的私生子!” “银色剪刀”巴特紧随着自己的同伴翻入了打开的窗户,两人一前一后落在了厨房的地板上,他们的经验非常丰富,就算厨房当中的木板地面非常老旧,他们也没有发出多余的声响。 巴特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无声地转动了一下挂在自己手臂上的渔网。 在来之前,他就已经和罗伊商量过了。 无论他们能不能在这里找到有价值的东西,都应该让那个贵族私生子吃一些苦头……死在恩斯特家族手底下的盗贼们数不胜数,其中甚至有一些名噪一时的盗贼大师。 两人都认为,用渔网和绳索好好折磨一下恩斯特家族的成员,将是一个极好的示威与发泄方法。 走在前面的罗伊扫了一眼空荡荡的厨房,这厨房虽然极大,但其中的陈设却与贵族没有半分关联,大大小小的橱柜要么空置,要么则摆放着生活所需的餐具与用品,其中的一些甚至被当成了存放废品的杂物柜,一些不符合修格品味的挂画、雕塑以及装饰品被一股脑地塞在了里面。 “妈的,真寒酸!” 他朝着巴特做了个口型,随后便取出了一个样式奇异的,嵌着一颗微小魔法晶石的耳罩。 在将这耳罩戴上之后,“长手”罗伊便缓缓凑到了墙边,并将自己的耳朵贴在了墙壁上。 这是盗贼们惯用的一种小道具。 这种耳罩甚至算不上什么正规的魔法用品,只不过在特殊的结构之下,那颗嵌入耳罩当中的魔法晶石却能够令原本微小的声音变得极其清晰,利用它来判断室内的情况,基本不会出错。 罗伊眯起眼,认真地倾听了几秒,随后他抬起手,朝着身旁的巴特比了一个大拇指。 这便意味着,屋内此刻有人。 拥有“长手”之称的罗伊自是有着不少特长,他的手掌快速地变幻着手势,于是一个又一个属于盗贼们的暗语传递了出去。 “他在楼上……正准备下楼。” “他手里拿了东西。” “准备动手。” 罗伊的手掌重重地朝着下方一划,黑色风帽之下的面容立即变得狰狞了起来,自己的同伴非常善于折磨人,在他随身携带的那把小剪刀之下,根本没有几个人能够坚持下来。 但是…… 就在他已经做好了配合巴特将那名可怜的私生子控制住的时候,一阵明显不属于人类的声音却从墙壁当中传了过来,那是一阵频率极高的脚步声,听起来,似是有什么东西正沿着这墙壁的缝隙朝着自己的方向靠近。 “呃……是老鼠?” 罗伊愣了一下,但他还没来得及仔细辨认,这声响却突然加速,只听一连串“淅淅索索”的声音传来,还没等罗伊做出反应,那古怪声音的源头竟然就已经来到了他的耳边。 “吱!!!” 伴随着一声尖锐的嘶鸣,罗伊紧贴着的那块木板墙面被猛然掀开。 紧接着,一只眼珠子泛着墨绿光芒的巨大老鼠从那墙面缝隙当中探了出来,没等罗伊反应过来,它那锋利的巨大牙齿便已经奔着他的耳朵狠狠咬了下去。 第二十四章 “他是一名野法师!” “老鼠!!!” 当剧烈疼痛传来的那一刻,什么潜行者的坚持,什么兄弟会的坚守,什么盗贼的信条…… 所有的一切都被罗伊抛在了脑后。 他从来不知道,老鼠的牙齿竟然会带来这等可怕的痛楚,在那一瞬间,罗伊感觉自己的脑袋几乎要被剧痛击穿,他发出了一声惨叫,随后便不管不顾地伸出手,想要将那挂在自己脑袋上的硕大老鼠给摘掉。 然而出乎预料的是,这只老鼠的力量极为惊人,它的爪子牢牢地扣进了罗伊的面部皮肤当中,锋利的牙齿无情地啃噬着那只带着耳罩的耳朵,而最令一旁的巴特感到惊骇的是,这只老鼠竟然长着三条如同鞭子一般的长尾,现在,这三根尾巴正牢牢地卷在罗伊的脖子上,看起来根本就没有放松的意思。 “嘿!嘿!你别乱动!” 巴特连忙拔出了自己的匕首,然而罗伊在那剧痛的刺激之下却根本无法平静下来,他猛烈地挣扎着,然而不管他如何努力,那只三尾老鼠都没有半点放松,不仅如此,它还在不断地利用自己那同样泛着墨绿色光芒的利爪与长尾不断伤害着罗伊的面部。 不过短短几秒,罗伊的面庞之上便已经布满了深深浅浅的伤痕,而更令人感到惊惧的是,那种弥漫于三尾老鼠身体之上的阴冷光泽似乎具备着某种可怕的毒性,在令人牙酸的“滋滋”声中,白色的烟雾从罗伊的面庞之上缓缓飘起,而那些伤口则被迅速地腐蚀、扩大,很快,他的整张脸就变得血肉模糊起来。 随着短促的肉体撕裂声,罗伊的耳朵终于不堪重负,被活活地撕扯了下来,而那三尾老鼠也松开了这颗满是鲜血的惨烈头颅,灵巧地落在了地面上。 见状,巴特果断地掷出了手中的匕首,意图将那可怕的老鼠钉死在地,然而三尾老鼠的灵敏与反应却远超他的想象,在落地的一瞬间,那三条长长的尾巴便灵巧地甩动了起来,这让三尾老鼠迅速恢复了平衡,它猛地一窜,躲开了那把飞来的匕首,紧接着便一头钻进了橱柜后方的缝隙当中。 此时此刻,巴特也顾不上什么任务的事情了,他赶忙来到了自己同伴身旁,伸手想要帮忙,然而罗伊此刻却因为极度的痛苦而陷入了癫狂当中,他一边发出沙哑的惨叫,一边试图用双手去抓挠自己的面部,但却又因为害怕触及脸上的伤口,他的手掌始终不敢真正地碰到自己的脸。 巴特清楚,三色兄弟会当中那个拥有“长手”外号的盗贼在此刻就已经彻底消失了,以罗伊当下的状况,别说是盗贼生涯了,就连正常地活下去恐怕都有难度。 在这种惨烈的情景之下,巴特过去从来没有相信过的那些有关恩斯特老宅的离奇传说接二连三地从心底冒了出来,他再也不敢去想任务的事情,一把将满脸是血的罗伊扯住,就想带着他往厨房窗口的方向靠近。 但也就在这时,平缓且稳定的脚步声从厨房大门的方向传了过来,巴特扭过头,却见一名身材纤瘦,面色苍白的年轻人正端着水杯,慢悠悠地走了进来。 让巴特感到毛骨悚然的一幕发生了。 这位居住于恩斯特老宅当中的孱弱作家,竟然并没有因为自己两人的闯入以及罗伊脸上的惨状而做出任何过激的表现,他非常礼貌、友好地点了点头,随后便端着杯子走向了厨房的一角。 当着巴特的面,修格·恩斯特拿起水壶开始倒水。 这是他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所保留下来的习惯之一。 只可惜,来自东方国度的茶叶在罗维高原上极为昂贵,否则修格多少是要给自己泡两壶茶的。 事实上,修格并没有表现出来的这么镇定。 主要是三尾老鼠制造出来的情景实在是有些惊悚,他完全没有想到,这只魔法生物在接触了自己那团墨绿色的魔力之后,竟然会发生如此惊人的变化。 在那魔力的作用之下,三尾老鼠的速度与力量均得到了大幅的提升,而更加令人吃惊的是,它的牙齿、利爪乃至尾巴都附着上了那种带有腐蚀性的墨绿色剧毒,在这种情况下,修格随意下达的一个“攻击”指令,便几乎要了盗贼罗伊的命! “了不得!” 修格端起杯子喝了口水,小心地扫了一眼那名已经不成人样的盗贼,心中稍稍有些反胃。 哪怕是他做足了心理准备,在看见那样一张血肉模糊的烂脸时,仍旧难免产生了些许生理上的自然反应。 能够成为盗贼与潜行者的人大多都拥有着一颗较为灵活的头脑,因此,在修格光明正大地来之后,巴特立即便反应了过来,他意识到,自己刚刚所想到的那些古怪传闻确确实实只是虚无缥缈的传说,眼下问题的真正关键,就出在这名年轻人的身上! 巴特的脊背开始冒汗,因为他想到了一种更为严重的可能性。 这个所谓的恩斯特家族私生子是一名法师。 而且很有可能是一名未法委会登记的野法师! 巴特拔出了自己的另外一把匕首,扶着已经奄奄一息的罗伊向后退去,他已经在自己的脑海当中构想出了许多种不同的可能性,但无论他如何思考,有一个事实都无法改变。 那便是自己两人在踏入这间老宅的那一刻,便已经引起了修格·恩斯特的注意,而这名野法师也并不打算放任自己两人离开,他分明是想利用魔法将所有的入侵者彻底留在这间老宅当中! “恩斯特先生,这只是……只是个误会。” 说话间,巴特便已经退到了厨房的窗户旁,然而一道突然出现在窗台上的影子却打碎了他撤离老宅的幻想,他看见那只体型硕大,且拥有三条墨绿色长尾的可怕老鼠正端坐在窗台之上,它的两颗巨大门齿上还残留着罗伊的鲜血,两只利爪也被染成了鲜红,这样的存在,令巴特根本不敢随意靠近。 “哦,原来是误会啊?” 修格端着杯子往前走了一步:“原则上,我非常愿意听一下他人给出的解释,毕竟就算是误会,也必定会有源头和起因。” “咚!” 他放下了装满水的杯子,目光投向了巴特那张因为慌乱和惊恐而有些扭曲的面庞:“这位先生,就请你代表你的同伴,向我好好地解释一下吧……你们究竟为什么要来到这里?又打算做些什么?” 修格并没有逼迫得过紧,他还不想向这两名明显来自三色兄弟会的盗贼施加太大的压力,从之前的迹象来看,这群“地头蛇”当中的高层很有可能也已经接到了某些秘密的命令,或是直接加入到了接下来那场可怕的计划当中。 被这样一帮家伙盯上自然算不上什么好消息,但在当前急缺各种消息和情报的状况下,修格也只能去接受这种现状,他现在并不是很清楚究竟应该如何处理这两名盗贼,毕竟他并不具备薇琳那样的魔法审讯手段,也没有办法细致地分辨真话与谎言。 “啧,如果她这个时候能来一趟就好了,凭借法委会的那些魔法,一定可以问出不少东西来。” 修格瞥了一眼面前的两名三色兄弟会成员,他很清楚,自己的魔力存量终归有限,不可能继续长时间地装腔作势下去,于是他朝前再进一步,开口说道:“所以……你们两位来到这里,究竟是有什么目的呢?还是说,你们的兄弟需要你们给我带话?” 巴特的面色快速地沉了下去,他一边紧张地提防那只危险的三尾老鼠,一边带着罗伊朝着角落的方向退出了一步,随后他开口回应道:“恩斯特先生,我一定会尽力地回答你的每一个问题,同时也请你相信,我们绝对不是自己想要来到这里的……只要你愿意最终让我们二人离去,那么我们也将向盗贼之神希尔符宣誓,绝不会将这栋宅邸当中的秘密透露出去!” “秘密?” 修格微笑着摇了摇头:“我很清楚,恩斯特老宅根本就没有什么秘密,你们来到这里的,一定是为了找我,对吧?” 在说话的过程中,修格始终刻意地与巴特两人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然而在巴特眼里,这名恩斯特家族的年轻人却在无时无刻对外展示着自己的可怕力量,在那恩斯特家族所特有的白皙皮肤与黑色眼珠当中,更是透露着一股令人胆寒的轻蔑。 这是那些贵族们居高临下决断他人生死时所惯用的姿态。 “他绝对不是什么私生子!” 随着这一想法的涌现,巴特的腿脚开始不由自主的发抖,因为一旦他的这个猜测成立,那么站立在自己眼前的,便极有可能是一名前来塞伦城执行某种隐秘任务的贵族密探,也只有这样,才能够解释他为何能够一直隐藏着自己身为野法师的身份,并光明正大地在法委会的眼皮底下行动! 他越想越觉得害怕,而当这种情绪积累到了一定的程度,便自然而然地转变成了决断与疯狂。 “嗯?” 精神世界当中隐隐传来了一丝预兆,于是修格果断地停下了脚步,也就在这时,一直畏缩于角落当中的兄弟会盗贼突然有了动作。 巴特猛地一甩手,将自己一直搀扶着的同伴罗伊朝着那只三尾老鼠的方向用力推出,随后便反握着匕首,朝着修格主动冲去。 这便是他作为一名老练盗贼所做出的判断。 尽管一般情况下,法委会以及各大王国、家族当中的施法者们都会经受一定程度的近身格杀训练,但这种训练带来的帮助终究非常有限,巴特有自信,能够在短兵相接的情况下成功控制住一名没有随身携带魔法书且年纪尚轻的贵族法师! 他当然不会就这样硬冲上去,随着巴特手臂的用力抖动,那一直挂在他臂膀上的渔网登时铺散开来,这种渔网上面挂着许多细小的金属铁钩,一旦被它挂到身上,那么便很容易撕扯出大量细小的伤口,严重时甚至会扯下两块皮肉。 渔民出身的巴特非常了解这种渔网的特性,也正是因此,他才会将这东西当成自己特有的“处刑工具”。 在他看来,没有随身携带魔法书便是修格·恩斯特所犯的最大错误,哪怕他拥有一只可怕的魔法生物作为帮手,现在也绝对没有可能在脱离魔法书的情况下快速地释放出足以致命的强大魔法,至于那些威力一般的基础戏法,就算命中了也要不了自己的命! “我能赢!” 巴特在心中狂呼起来,在抛出那能够为他带来胜利的渔网之后,他的左手便快速地拔出了一把银色的锋利剪刀,这把锋利的武器兼工具,正是他外号的由来。 就在巴特准备跟在渔网之后,将自己的匕首和剪刀刺入那具孱弱的身躯中时,他却看见修格抬起了手掌,一个短促且古怪的音节在这厨房当中回荡开来。 甩在空中的倒钩渔网在此刻遇上了自己的天敌,墨绿色的阴沉光影瞬间迸发,骇人心魄的恐怖触须从那只苍白的手掌当中席卷而出,它们就像是某种巨大海洋生物用于捕食的腕足般,轻易而举地撕开了那层敢于冒犯自己威严的渔网,并随后重重地击打在了巴特的身体之上。 盗贼被这股可怕的力量当场掀飞,他的赖以生存的武器与工具跌落在地,原本灵巧有力的手臂亦在冲击当中严重扭曲。 巴特绝望了,但当他勉强抬起头来时,生命的色彩却又重新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就在厨房的门口位置,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身穿深蓝色长袍的身影。 那是法委会的制服,虽然上面似乎沾染了些许血迹,但巴特认为自己不会看错,那就是法委会成员们才会穿的衣服! 于是,巴特欣喜若狂地呼喊了起来。 “女士!小姐!快!抓住这个人……他是一名野法师!” 第二十五章 “合作关系” 恩斯特老宅的厨房迎来了诡异且短暂的寂静。 满脸是血的罗伊正躺在角落里呻吟,三尾老鼠嚣张地站在他的胸口,鞭子也似的三根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抽打着那张血肉模糊的面庞。 手臂已经严重扭曲,但脸上却带着浓浓希冀的巴特艰难地支着身体,他用力地喘息着,一边压抑着身体上的剧烈痛楚,一边静静地等待事态的下一步发展。 站在对面的年轻“野法师”停下了动作,他微微转身,看向了那名已经距离自己近在咫尺的法委会女法师。 后者手中捧着魔法书,气场冰冷且强大,光是站在那里,便已经让人忍不住要畏缩,更别提她身上的法师长袍上还沾染着血迹…… “或许她刚刚才处理过什么人?” 巴特心中的希望越发明亮,他从出生以来,就对这些法委会的法师们没有半分好感,然而如今,他却恨不得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是那些最心狠手辣,最恪守法委会信条的执法者们,如果可以,巴特甚至现在就想看见那名女法师用自己的魔法将那名野法师烤成焦炭,又或者融化成一滩酸液…… 巴特静静地等待着。 然而,他那提起来的心,却随着自己那艰难的呼吸而渐渐沉入了谷底。 他所期待的任何一件事都没有发生,恩斯特老宅的主人,那名苍白瘦弱的私生子做了两个深呼吸,他看起来似乎有些紧张和烦恼,但这绝对不是面对敌人与威胁时的反应! 而下一秒,从那名女法师口中蹦出来的一句话便彻底地击穿了巴特的所有幻想。 “这两个人是怎么回事?” 就连修格也没有想到,这会是薇琳开口后的第一句话。 修格并不想立即回答眼前女法师的问题,他谨慎地看了看她长袍上的那些血迹,这些血迹很新,看起来是不久之前才沾染上的,以这种形象突然“拜访”,很不符合修格对薇琳的第一印象。 于是他问道:“薇琳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见修格是这种反应,女法师便叹了口气,她打开了魔法书,又一次从中撕下了一张有着诸多繁复花纹的书页,顺手将其抛掷了出去。 于是,伴随着魔力的流转,法委会最常用的隔音魔法立即在恩斯特老宅当中延展开来,将这里所有的声音都锁死在了室内。 在做完这件事情之后,薇琳才开口回答道:“你之前的那些猜测和担忧恐怕都是正确的,我已经印证了其中的一部分……不过坏消息是,我也因此惹上了一些麻烦。” 说着,薇琳有些嫌恶地扯了扯身上的法师长袍,那上面的血污让她有些烦躁。 修格观察了一下薇琳的神态,随后试探着问道:“所以,您现在是在逃难?” “逃难?” 在抬起头的瞬间,薇琳的神态恢复如常,她淡漠地摇了摇头:“还算不上逃难,只不过现在的塞伦城对于你我而言已经不再安全,我甚至无法去信任那些跟随我来到这里的副手们。” 这句话听上去有些奇怪。 修格本能地顺着这句话进行反推,随后他皱起眉来:“所以您的意思是,我可以信任?” 薇琳眯起眼来。 一瞬间闪过心头的危机感使得修格果断地闭上了嘴。 “好了,该你回答我的问题了。” 薇琳转过头,将目光投向了情形惨烈的厨房:“这两个人是怎么回事?” 一直强自支撑的巴特终于无法承受眼前的现实了,他根本来不及去细想眼前这两人的具体关系,就这样“咕咚”一下倒在了地上。 修格耸耸肩,笑着说道:“他们还没来得及回答我,不过我猜,这应该是三色兄弟会中的成员。” “我记得,你的那个好友也是兄弟会中的人。” “普特林?嗯,他确实是兄弟会的成员,不过……我不认为兄弟会能代表他,当然了,他也无法代表兄弟会中的其他人。” 盗贼罗伊仍在那里含混不清的呻吟着,在修格的示意之下,站在罗伊胸口的三尾老鼠悄无声息地窜进了一旁橱柜的阴影里,随后便消散无踪。 这样的小动作自然不可能瞒过一名湖泊级的法师,在三尾老鼠跳走的一瞬间,薇琳的目光便已经斜了过来。 “好吧,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尝试问出一些东西来。” “感谢您,薇琳小姐。” “别急着道谢。” 女法师已然抬脚朝着两名盗贼的方向走了过去,而她的话语则传了过来:“在这之后,你也需要给我一些交代……有关你所使用的这些魔法。” 说完,她伸手指了指厨房的大门。 …… 修格就这样被无情地从自己家的厨房里赶了出去。 他用脚指头都能猜到,接下来薇琳大概会将一些法委会当中的特殊魔法用在那两名三色兄弟会的盗贼身上,能不能问出有用的东西,修格暂且存疑,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两个家伙大概是没有办法活下来了。 “可惜了,梦境世界里好像并没有用盗贼身体零部件来兑换的东西。” 这个念头从修格的脑海当中一闪而过,这让他忍不住愣了一下。 他发现自己对于这种事情的适应速度好像有些太快了。 也不知这算不算一件好事。 这种没有切实意义的思考很快就被修格抛在了一旁,他来到二楼,从窗户朝外观察了一下,发现塞伦城当中似乎并没有出现明显的骚乱,随后便以极快的速度收拾了起来。 “我恐怕马上就要放弃这栋老宅了。” 修格环视四周,稍稍有些感慨,不过他从心底里对自己栖身的这栋宅邸并没有多少感情,而且事实上,老宅当中需要他带走的东西也极为有限。 一些稿纸,上面记录了一些他整理出来的线索以及猜想,这些东西需要赶紧销毁。 然后是从菲利普的办公室中弄来的魔法通行证,修格觉得这东西很有必要交给薇琳做二次检查,自己终究是一个缺少系统性学习的魔法初学者,在魔法道具的判断方面并不专业。 再然后便是一些金钱,数量有限,随身携带即可。 最后,则是那两枚从梦境世界当中交换出来的炼金炸弹,修格将它们小心地包裹了起来,随后放进了风衣的贴身口袋里,这算是他的一张底牌。 很快,那些写满了各种各样猜想以及线索的稿纸便被修格焚烧殆尽,就在他忙着捅碎那些纸灰时,薇琳也结束了自己的审问,她面色凝重地走出了厨房,手中的魔法书上还在不断地闪烁着淡蓝色的微光。 修格想要去查看那两名盗贼的情况,然而还没等他走进厨房,薇琳便将他拦了下来。 “没什么好看的……用魔法酸液处理尸体虽然便利,但那种过程并不雅观。” 女法师推了推自己的眼镜,随后用略有些疲惫的语气说道:“不过,我觉得修格先生以后总会有机会看见的。” 听见薇琳这样说,修格便立即抑制住了自己进厨房看一眼的冲动,他转而问道:“薇琳小姐,你都问出些什么了?” “很有限,不过你的猜测很准确,他们确实是三色兄弟会的成员,不过他们来这里的目的并不明确。” 薇琳抽出一张椅子坐了下来,她捧着魔法书说道:“事实上,这两名盗贼也不清楚兄弟会让他们来这里的目的,所以按照他们自己的计划,应该是想将你控制住之后,通过折磨你的方法,把一切能问的东西都问出来。” “修格先生,你的应对方法其实很正确,施法者就应该将所有的隐患解决在最初阶段。” 薇琳非常自然地赞赏了一句,她的手指带着特定的节奏敲击起了魔法书的封面:“我检查了那两名盗贼身上的伤势,我必须承认,我之前对你的判断仍然存在极大的偏差,这是我身为法委会法师的失职。” “呃……” 修格感觉自己的眉毛跳了一下,这种话术他并不陌生。 一般而言,对方接下来的那句话极有可能会使用“但是”来开头。 果不其然,薇琳接着说道:“但是,无论一名施法者究竟拥有何等的天赋,都不应该在离开指导与学习的情况下滥用魔法,魔法与魔力皆如流水,掌控得当时它们自然如溪流一般温顺,然而一旦走入误区,你就会知道它们真正的可怕之处。” “薇琳小姐,你到底想要我怎么做?” “在我们谈论更多的事情前,让我看看你掌握的那些魔法,这将关乎我们之间具体的合作关系。” 在说出最后“合作关系”这个词汇时,薇琳特意加重了语气。 “看来我没有拒绝的余地了,对吧?” 薇琳冷笑出声:“我也可以在短时间内将你变成一具听话的人形傀儡,然后就像是走私贩一样将你运出塞伦城,然后我再尝试恢复你的神智……修格先生,你觉得这样如何?” “我们还是聊聊魔法的事情吧。” “明智的选择。” 女法师露出笑容来,她看了看四周,随后指向了放在角落当中的一个装饰柜:“就用它作为目标吧,将你铭刻完成的魔法用一遍,我会进行判断的,我们时间有限,现在就开始吧。” 听她这样说,修格只得抬起手来,他刻意地控制了精神世界当中魔法圆盘的转动速度,在稍稍调用了少量的魔力之后,伴随着那个修格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古怪音节,两根带着墨绿色光泽的黑色触手立即从他的右手掌心当中席卷而出,随后凶狠地撞击在了那装饰柜上。 装饰柜的木门应声而碎,这是魔法自身所具备的冲击力,即便修格调用的魔力有限,其展现出来的破坏力仍旧非常可观。 “唔……” 薇琳看了看那被黑色触手击穿的装饰柜,又看了看修格那完好无损的右手,随后这位年轻的湖泊级法师点评了起来:“还算不错,看起来像是召唤咒法中的一种,当然也可能是某种基础魔法的变种,上面似乎还带有某种剧毒……是某种魔法生物的触手么?有趣。” 她支起了下巴,挑眉示意道:“我知道你不止会这一个魔法,之前那只奇怪的老鼠是怎么回事?召唤出来看看。” 修格无奈,只得依言照办。 于是,伴随着一段晦涩阴暗的咒语的吟唱,三尾老鼠的身形于幽暗的光影当中缓缓浮现,而还没等修格下达指令,薇琳的法师之手便在三尾老鼠的身旁突然出现,在薇琳的意念控制下,这只法师之手轻巧且精准地抓住了三尾老鼠的后脖子,就这样将它提了起来。 在薇琳的魔力压制之下,修格发现自己的召唤出来的魔法生物根本就无法动弹,这只可怜的三尾老鼠就像是在商店里售卖的那些活体魔法生物一样,被女法师提在身前不断观察,它那三条如同长鞭一般的尾巴不满地甩动着,时不时地在桌子边缘抽出响声来。 片刻之后,薇琳结束了观察,她摆了摆手,于是法师之手当即便将三尾老鼠抛到了一旁,这只灵活的魔法生物在落地的瞬间便快速地奔跑了起来,一眨眼的功夫,它便窜到了另外一个柜子的上方,缩在阴影里鬼鬼祟祟地打量着下方的一切。 见薇琳又看向自己,修格只得摊开手:“就这些了,我所铭刻完成的魔法只有这两个。” “作为魔法初学者,已经很出色了。” 薇琳点头道:“修格先生,你应该听说过吧,绝大多数第一次进行魔法铭刻的施法者往往只能铭刻一些极为基础的戏法,就连那些能够勉强铭刻杀伤性魔法的,都会被作为‘优等生’重点培养。” “虽然不知为何,你所掌握的两个魔法都带有些许邪术的影子,但……这并不要紧,毕竟邪术魔法早就被归纳进其他学派当中了。” 薇琳偏了偏头,随后问道:“你所掌握的这两个魔法,它们的名字是什么?” “……” 这个问题令修格愣在了原地,他迟疑了片刻,随后便如实回答道:“薇琳小姐,我并不知道这些魔法的名字,我只知道使用的方法。” 修格看见,在自己给出回答的一瞬间,薇琳那双漂亮的眼睛明显瞪大了一圈,这名向来冷静淡定的女法师终于头一回毫不遮掩地表露出了自己的讶异情绪,她甚至没能控制住自己的声音。 “你说什么??” 第二十六章 魔法之名 经过薇琳·恩斯特的简单解释,修格才终于知道,在“不知晓魔法名字”的情况下滥用魔法究竟会有多么危险。 “所谓魔法,其实就是对魔力的使用方式……它就像一把锋利的剑,或是一把威力强大的结晶铳,任何人只要能够将它握在手中,就算胡乱使用,也总能够制造出来巨大的损伤。” “但至于是伤到自己,还是伤到别人,就全看运气了。” 薇琳一边解释,一边将目光投了过来,在上下打量了两遍修格之后,她说道:“至少从目前来看,你的运气很不错。” 修格被薇琳的目光看得浑身发毛,毕竟他从完成魔法铭刻开始,就一直在不了解自己魔法的情况下进行施法,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能够一直安然无恙,但一想到可能发生的那些后果,修格便感到一阵阵的后怕。 他咽了口唾沫,随后问道:“如果伤到自己,一般会有什么样的表现?” “根据魔法所属学派的不同,其对施法者造成的负面效果也将发生改变。” 薇琳说道:“譬如你所使用的这两种魔法,它们都极有可能归属于召唤咒法学派,而召唤咒法所带来的负面效果往往便是召唤出来的魔法生物严重失控……而且其被召唤出来的地点也将完全不受施法者的掌控。” 薇琳微微停顿了一下,随后补充道:“德兰的魔法学院当中就曾出现过学生被自己召唤出来的尖耳兔撑破肚子的情况。” “……” 薇琳举的例子有些过于生动了,以至于修格的脑海当中立即出现了自己的身体被那种黑色触手撕裂,或是被三尾老鼠啃穿的画面。 鉴于这些从梦境世界当中“兑换”而来的魔法大都给自己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新奇体验”,修格立即决定将这些潜在的风险和威胁掐死在摇篮里,他调整了自己的表情,瞬间变成了那种课堂之上最好学的学生模样,认真地提问道:“那么,薇琳小姐,面对这种情况我应该怎么做?” 修格态度的快速转变令薇琳有些惊讶,她微微往后缩了缩,随后便开口说道:“根据魔法本身的学派类型以及危险性,可以采取三种不同的策略。” “第一种很简单,暂且放弃这些魔法,在没有对它们产生足够认知的情况下不要再去使用它,这是最安全,也最稳定的一种方法……不过以当下的情况来看,修格先生你一定不会选择它。” 薇琳竖起了第二根手指:“第二种,则是想办法在魔力的层面与这些魔法进行沟通,毕竟魔法实际上也可以视作知识与规则的凝聚,只要你投入的魔力够多,那么它们的规律就会变得越清晰。” “事实上,这也是绝大多数施法者们在遇到这种情况时会去使用的方法,它同样非常稳妥和安全,但根据魔法的不同,所需要消耗的时间与精力也会有所差异。” 薇琳偏了偏头:“不过,对于法术初学者们而言,这种方法会显得格外困难,法委会当中倒是有一套标准的魔法仪式流程可以进行辅助,但可惜,你当下是用不上的。” 听完薇琳给出的前两种建议,修格的眉头已经不由自主的拧了起来,时间才是自己接下来最稀缺的资源,他可没有时间找个小房间藏起来慢慢地从零开始学习那些魔法入门知识。 于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修格问道:“那么,最后一种呢?” “最后一种,最快捷,也最冒险。” 薇琳收起了自己的手指,显然她并不推荐这第三种方法:“这种方法只能由已经完成了魔法铭刻的施法者使用,也就是说,使用它的法师至少也要到达‘溪流级’以上。” 听到这里,修格脸上的表情有些绷不住了:“听起来,这种方法对于魔法知识同样有很强的要求……” “错了,修格先生。” 薇琳摇了摇头:“那些已经完成铭刻的法师之所以会选择这种方法,正是因为他们无法理解自己所接触的魔法,而这类魔法,往往也会被称为‘邪术’。” 修格又一次听见了这个从字面上就无比阴暗邪恶的词语,于是他问道:“我记得,薇琳小姐前面提到过,我的魔法就有邪术的痕迹?” “嗯,没错,你自己应该也有所察觉了吧?你所接受的这些魔法与法师们所使用的那些常规魔法和戏法都不太一样,它们的威力更加惊人,但它们的外观与性质却更加险恶。” 说着,薇琳指了指厨房,又指了指那被破坏的装饰柜:“邪术魔法一直都是困扰着法委会的重要课题,想要在这里解释清楚很难,不过法委会里的学者们普遍认为,邪术魔法是一批曾经占据梵恩的古老神祇所创造的魔法,也正是因此,它们难以用如今的魔法学派知识进行解析。” 这应当是一套非常常见的解释,所以薇琳说的很是随意,但是这些话在修格的耳中却颇具分量。 在听见这些话的瞬间,他便想起了在自己第一次进入梦境世界时所看见的那个身影。 那个无法分辨面貌,身穿黑色礼服的沉默身影。 薇琳并不知道修格如今在想些什么,她接着说道:“所以,如果你认为自己铭刻的魔法来源于那些已经不存在的神祇,便可以试试这最后一种方法了……凭借你的直觉以及对这些魔法的了解,将自己的精神与意志加诸其上,而当你凭借自己的意志彻底‘征服’了这些魔法,则它们的真名自然便会出现在你的面前。” “征服一个……魔法?” “听起来很野蛮,但面对无法以常理揣测的存在,这便也算是一种方法。” 说到这里,女法师也终于有些疲倦了,她轻轻推了一下自己的眼镜,说道:“修格先生,法委会虽然已经存在许久,但我们对于魔法的探求与研究从未停止,在它的奥秘面前,哪怕是最博学的魔法大师们也都有如孩童,所以有的时候,一些大胆的尝试也是必要的。” 她的声音很轻,但修格却分明从中听出了一股狂热之感。 薇琳对于魔法的这种态度非常符合他对于法委会中那些魔法学者们的想象,倘若缺少了这份探究和冒险精神,她恐怕也不可能在这个年龄就成为湖泊级的魔法顾问。 “要不……我试试?” 本着“多少试一试”的想法,修格将自己的注意力沉入了精神世界当中,坐在对面的薇琳则立即意识到了修格此刻的想法,她并没有出手阻止,而是安静地打开了手中的魔法书,将手指按在了其中的一页上,已是做好了快速将书页撕下的准备。 此时的修格已然对眼前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他的全部精力都已经集中到了那缓缓旋转的魔法圆盘之上,与之前一样,当他开始注视圆盘上的凹槽时,位于凹槽内的魔法图案亦开始了活动,但这一次,修格改变了策略,他试探性地调动魔力,朝着铭刻于圆盘上的魔法缓缓探去。 或许是他的意图过于明显,这一次,位于凹槽当中的触手与老鼠图案竟是收敛了不少,它们就像是感知到了猎人靠近的野兽一般,纷纷在自己的栖身的凹槽当中扭曲、窜动起来,而当修格的魔力抵达凹槽边缘时,纠缠与对抗便也随之爆发。 率先展开“进攻”的是那些黑色的触手纹路,此刻的它们活像是被逼迫到了死角当中的兽类,在退无可退的情况下主动扑出。 活跃于圆盘凹槽当中的触手图纹率先展开了“进攻”,那些黑色的触须用力地撞击在了凹槽的边缘,这种举动令金属圆盘发出了一阵阵的轻微颤动,而那三尾老鼠也紧接着躁动起来,它亮出了自己的爪牙,开始在凹槽当中不断地抓挠着,于是轻微的刺痛以及一连串令人烦恶的噪音立即充斥了修格的大脑。 “真是够了。” 修格额头上的青筋蹦了出来,在金属圆盘持续的颤动当中,他的魔力快速地淌入了金属圆盘的中心区域,而那枚墨绿色的魔法晶石则在他的这一举动之下散发出了更为明亮的光芒,幽暗的墨绿光影与修格的魔力混杂在了一起,并像流水那般快速地涌向了“关押”触手与三尾老鼠的凹槽。 在魔力覆盖金属凹槽的瞬间,中心圆盘转动的速度开始提升,如同牢笼一般束缚着触手与老鼠的凹槽亦停止了颤动,在魔力以及金属圆盘的压制下,躁动的魔法图纹很快便彻底地平息了下来。 似乎有什么东西发生了改变,但似乎又什么都没发生。 修格疑惑地将自己的注意力从精神世界当中抽回,而就在这时,两道悠远的陌生讯息从他的意识深处回荡而来,它们仿若从无底海渊当中缓缓上升的气泡,摇摇晃晃地飘荡而起,并最终将自己微弱的声响传入了修格的脑海里。 “卡尔戎之触为海神意志的显现,触须所至,便为大海边界。” “狂奔之鼠乃大地母神的车驾,华美三尾则为丰饶赐福之象征。” 在这一刻,修格终于知晓了自己掌握的这两个魔法的名字。 “卡尔戎之触、狂奔之鼠……” 修格在心中默念着这两个魔法的古怪名称,他尝试着在自己的记忆里搜寻与那它们相关的信息,然而在那两段讯息当中所提及的神祇之名却都无比模糊。 修格可以确定,在他已知的有关这个世界的信息当中,并不包含“卡尔戎”这位神明,在当今的梵恩中,临海地区及其居民们所崇拜的海神名为“希伦”,是掌控世间流水的魔法女神梅尔的兄弟。 至于“大地母神”,这一称呼在梵恩当中并没有具体所指,有关大地、丰饶、繁衍的诸多权柄被分散在了数位神明身上,而这些神明也是农夫、猎人等群体的广泛信仰对象。 “听起来就不妙啊,这得是什么样的大地母神才会选用狂奔的鼠群来作为自己的车驾……而且长着三条尾巴的老鼠,怎么想也不是丰饶的表现。” 就在修格准备再次观察一下自己的这两个魔法时,一股突如其来的心悸感打断了他的思路,他从恍惚状态当中强行脱离了出来,而在清醒过来的瞬间,修格精神世界当中的魔法圆盘随即开始了旋转。 这一次,它的转动速度远超以往,无数的金属齿轮在转动当中不断咬合,而已经服从于修格的“卡尔戎之触”与“狂奔之鼠”的魔法图案,则更是表现得有些躁动不安,只不过现在它们已然不敢再冲撞容纳自己的金属圆盘,只是在那狭小的空间当中不断转动、盘旋。 “情况不对。” 修格骤然起身,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坐在自己对面的女法师早已有了行动,她黑着脸从魔法书中一连撕下了三张书页,属于她的魔法光泽自手指之间浮现出来,并快速地点亮了这些纸张当中的魔法花纹。 薇琳那冰冷的声音飘了过来:“你还有什么东西要拿吗?” “没有了,都在身上。” “那就赶紧走,有人找过来了。” 说着,薇琳快速一抖手腕,三张刻印了不同魔法的书页登时飘飞了出去,一张落在两人所坐的位置前,一张落于门厅,而最后一张则被法师之手凌空接住,带往了大门的位置。 此时,修格精神世界当中传递而来的紧迫感已经越发明显,他顾不得向薇琳确认情况,捞起自己的风衣便朝着与厨房正对面那一直空置的储藏间跑去,在那里有着一间一直未能完工的地下室,它与老宅后方那荒废的庭院相连。 就在薇琳紧随着修格踏入储藏间的那一刻,恩斯特老宅那紧闭着的大门在无形的巨力冲击之下当场裂开,大门化作的碎片如同刀刃一般横贯整个门厅,而还没等这些“拜访者”踏入室内,一张有着密集纹路的法委会专用书页恰到好处地从他们的头顶上方缓缓飘落。 在这书页的中心,一团耀眼的红色火光正快速扩散。 第二十七章 追踪者们 这还是修格第一次亲眼见证魔法的真正威力。 炽热的气流无比狂暴地涌入了地下室当中,他顺手关上的木门根本无法隔绝那股可怕的热量,他容身的这片狭窄世界似乎在一瞬之间便被塞入了一个巨大的熔炉当中,就连那些堆积在地下室里的土砾与石砖也似乎要吐出热气来。 “瞬息燃火。” 走在修格身旁的薇琳轻飘飘地说道。 “溪流级,一种有些多余的法术。” 修格感到有些窒息:“你说多余?” “嗯,就是多余。” 薇琳抬起手轻轻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她的两根发丝已经粘在了额头上:“一般而言只能拿来制造火源与光亮,在野外时能点一点篝火……现在的火势是过量魔力注入与多次重复施法造成的,别想太多。” 说话间,两人已然来到了地下室另一端的出口处,走出地下室的修格忍不住回头看去,却见这栋归属于恩斯特家族的古老宅邸已经彻彻底底被烈焰所包裹,而在火光的照耀之下,修格看见女法师薇琳的嘴唇有些苍白,或许正如她所说的那样,为了一瞬间制造出这场恐怖的大火,她消耗了太多的魔力。 两人均没有在这里停留的意思,在稍稍确认了方向之后,修格便领着薇琳朝着灌木丛的方向跑去,只要穿过这片荒废的小林区,便能够自塞伦城北的“女士街”绕行至男人们最爱光顾的“水花街”。 虽然带着一名同龄女性走进这种地方不太妥当,但这却是眼下最合适的脱逃路线。 一踏进这片无人的林区,修格便将狂奔之鼠召唤了出来,这只已经完全驯服的魔法生物立即跳入了灌木丛中,它将作为一个活体岗哨紧跟在修格附近,以防有人追踪过来。 直到这个时候,修格才抽出空来,他伸手帮着薇琳摘掉了一根挂在她长袍下摆上的带刺树枝,随后问道:“薇琳小姐,追来的到底是什么人?” “不清楚,我只知道这些人当中有着数量不少的法师,或许是法委会的成员,但更可能是德兰王室。” 因为魔力消耗的缘故,薇琳的呼吸明显有些急促,她皱了皱鼻子,随后便用简洁的话语将自己之前的经历快速说了一遍。 “情况比我之前想象的要糟,塞伦城的独立政府内已经出现了问题,总防卫部极有可能已经完全地倒向了德兰王国,而且仅南部城门,便已有至少三支携带结晶铳以及混杂着施法者的卫队进入了城中,不仅如此,塞伦城当下所有城墙城门的魔法封闭仪式,也已经遭到了篡改。” “篡改?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这座城市已经被彻底封闭了,或许外面的人能进来,但里面的人一定出不去!如果强行想要强行破坏或通过仪式,极有可能会被篡改过的仪式场当场杀死。” 在说完这句话之后,修格两人便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的状态。 修格很清楚,自己与身旁这位同样拥有着恩斯特家族姓氏的女法师并不具备任何坚固的信任基础,二者虽然在仓促之间达成了近似于合作者的关系,但现在的这一切却都是急速变化的形式所导致的,这样的合作关系一点也不牢靠,甚至极有可能在某些关键时刻发生崩塌。 在忐忑与不安之中,修格再次回头看向来路,透过那些稀疏树木之间的空隙,他看见恩斯特家族的老宅已经完完全全地被烈焰所包裹,而此时,塞伦城内的消防队伍也已经赶到了附近,就算是隔着树丛,修格也能够看见那些体积巨大,拖着沉重水箱的改装车辆。 在消防员们的操作之下,数根镶嵌着结晶矿,铭刻着诸多纹路的金属水管从那些巨大的水箱上方抬起,随后便开始朝着熊熊燃烧的老宅喷洒水柱。 但不知道怎么回事,那火焰的势头却根本不见消退,喷洒而下的水柱只能勉强抑制火势的蔓延,在那栋已经摇摇欲坠的宅邸当中,似乎存在着另外一股力量不断地生起新的火焰。 在这种情况下,就算是修格这样刚入门的施法者,也能够看出其中的反常来。 “看起来,有人生怕这间屋子烧的不够干净啊……” 修格喃喃自语道,他正想找薇琳进行求证,一直躲藏在远处的狂奔之鼠却传来了一阵异动——有人正从它的附近快速走过,而且数量还不少。 “有人追来了。” 修格立即告诉了薇琳自己的发现,听见这话,女法师便停下了脚步,她缓了一口气,随后便从腰间摘下了一个精致的袖珍口袋,并将里面的事物倒在了自己的掌心中。 “尖爪,牙齿,还有鸟类的颅骨……看起来都是动物的骨骼。” 修格一眼便认出了这些事物,紧接着他便看见淡蓝色的魔法光泽在这些骨骼当中流转跳动起来,约莫两个呼吸之后,那团光芒最终落在了鸟类的颅骨之上。 于是薇琳将那颅骨从掌心之中拾起,并将其轻轻地抛向空中,下一瞬,伴随着魔法光芒的闪过,一只浑身漆黑,但翅膀末端却有着蓝色羽毛的巨大渡鸦出现在了空中,它快速地在薇琳的头顶上盘旋了一圈,随后便钻入了一旁的树冠当中。 “我们不继续走么?” 修格压低了声音,通过狂奔之鼠传递回来的讯息,那些追踪者们正在朝着自己两人的方向靠近,他向来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因此并不认为在这树林当中和这些人“决战”是一个好选择。 “修格先生,我尊重你的想法,但你最好别将我想成一个贸然与敌人进行决战的傻瓜。” 薇琳似是翻了个白眼,她朝着渡鸦飞去的方向看了一眼,镜片背后的眼瞳当中闪过了一丝魔力的光芒,在短暂的停顿之后,修格听她说道:“嗯……他们使用的并非追踪魔法,而是女神平原上的短鼻犬,这样就好解决了。” “所以,我们要解决掉这些猎犬?” “当然。” 薇琳轻笑一声:“难不成修格先生打算邀请它们去你的下一个藏身处?” …… 事实上,在修格与薇琳两人借助地下室的通道离开恩斯特老宅时,这些不怀好意的追踪者便也已经抵达了老宅的后方,倘若不是薇琳本着谨慎小心的原则,在进入恩斯特老宅时便已设下了简单的迷惑魔法,恐怕两人在钻出地下室时便已然与这支小队遭遇了。 这支队伍由两名携带长猎弓的潜行者、十五名双剑手以及五名携带结晶铳的枪手构成,除此之外,他们还配备了一名专业的训犬师。 这是德兰军队当中一个非常标准的追踪队。 那些拥有优良血统的平原短鼻犬向来拥有“逃犯之厄”的美称,这种体内流淌着稀薄魔力的魔法猎犬能够将目标的气息长时间地记忆下来,而且它们天生便非常聪明,甚至能够凭借自己的本能破解一些简单的幻术戏法以及陷阱。 足足三头短鼻犬,足以让逃跑者的一切踪迹尽数显现。 短鼻犬们已经捕捉到了目标的气息,这些凶猛的猎犬发出了低沉的吠叫,随后便引着训犬师以及其余的追踪者们冲入了林区的深处。 修格此时已经开始共享狂奔之鼠的视野,借由这魔法生物的眼睛,他发现那些佩戴长短双剑的剑手们每一个都沉默且精悍,他们衣着看起来与普通士兵没有太多差异,然而在他们的剑柄上,却都有着一个颇为鲜艳的鸢尾坠饰。 “妈的,鸢尾亲卫?” 他险些把自己的舌头给咬下来。 对于这群沉默的老兵,修格非常熟悉,根据自己主导创作的世界观,这些隶属于德兰王室的精英卫队们在两百年后的“黑日时代”也仍旧享有赫赫威名,他们虽非法师,但却都经受过最为严苛,甚至堪称变态的“抗魔”训练,配合专门用于对抗魔法的武器,在猎杀施法者方面绝对是一把好手。 修格记得,在过去游戏上线前推出的几批周边纪念品当中,便有着象征这些德兰王室亲卫们的鸢尾钥匙扣。 “他们的剑刃是德兰王国永不凋谢的鸢尾花。” 甚至就连这句话,都是修格亲自敲进文档里的。 他现在很怀疑自己已经完美继承了“恩斯特男爵”那悲惨的倒霉人设,或许今天的遭遇,只是倒霉的开始? 林中传来的渡鸦鸣叫打断了修格的胡思乱想,那是薇琳发出的信号,于是他立即振奋精神,朝着已经待命许久的狂奔之鼠下达了发起偷袭的命令。 于是,浑身上下笼罩墨绿色光影的魔法老鼠立即开始了行动,三条长尾伴随着它的前进而在树丛当中不断地来回扫动,活像是三条穿行于草木间的阴险毒蛇。 长有蓝色羽毛的巨大渡鸦从树冠当中俯冲而下,薇琳的目标与修格不同,她需要想办法干扰、甚至处理掉那名训犬师,只要训犬师不在,就算短鼻犬仍旧存活,剩余的追踪者们也没有办法完美地理解猎犬们的意思。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袭击,这支踏入林区的追踪队伍却显得异常沉默,既没有人高呼敌袭,也没有人站出来进行指挥,那些武器上带着鸢尾装饰的双剑手们快速地集结在了一起,将训犬师以及五名枪手保护在了中间,两名游走在队伍边缘的潜行专家则纷纷取出了自己的长猎弓,弓弦嗡响,两支箭矢当即飞出。 薇琳召唤出来的蓝翅渡鸦极其的灵敏,它轻轻偏转身体,将那两支箭矢躲过,随后便在空中发出了一声嘶鸣。 这鸣叫无比的刺耳难听,那些被这声响干扰的枪手们与训犬师均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掌捂住了耳朵,而位于外围的鸢尾亲卫们,却仅仅只是皱了皱眉,身体也只是轻轻地摇晃了一下。 然而,这瞬息之间的干扰却也争取来了极为宝贵的空当,趁着所有人的注意都在蓝翅渡鸦身上,受到修格控制的狂奔之鼠终于从阴影当中跳了出来,它亮出了自己那锋利异常且带着可怕剧毒的爪牙,朝着一头同样被渡鸦尖啸所惊骇的短鼻犬扑去。 这种古怪老鼠的身形虽然在鼠类当中已经较为庞大,但比起猎犬却仍要小上不少,但在这一刻,它所爆发出来的力量却极为惊人,身形强健的猎犬当场便被其扑翻在地,锋利的门牙与利爪接连落下,配合着那古怪的腐蚀性魔力,几乎是瞬息之间便在猎犬的脖子侧面撕出了一道裂口。 下一瞬,这只被称为“大地母神车驾”的狂奔之鼠做出了一个超出修格预计的动作,它从猎犬的身上跳下,三条尾巴猛然一卷,竟是如同三把刺剑般朝着前方刺出,精准地贯入了这头可怜猎犬身上的伤口当中,将它的脖子捅了个对穿。 “吱!!!” 愉悦的情绪从狂奔之鼠身上传递而来,它从面前短鼻犬的躯体中抽回了自己的长尾,随后便朝着下一个目标冲去。 凭借着对自己召唤物的直觉认知,修格并没有继续强行地控制它,而是放开了掌控,任由它自行做出判断。 “砰砰!” 接连几声巨响,站在队伍当中的枪手们已然抬起了自己的结晶铳,这些长度约等于成年人小臂,表面有着银质花纹,并镶嵌着明亮晶石的精巧魔法枪械发出了自己的轰鸣,伴随着魔法晶石的闪烁,由魔力驱动的雕纹子弹轰击而出,在林地的草地上制造出了连串的坑洞。 在这一刻,狂奔之鼠终于展现出了与自己名字相符合的可怕速度,就连身为召唤者的修格也险些没能反应过来,在飞溅的土壤与草叶当中,它精准地避开了每一发致命的轰击,锋利门牙上的阴暗光芒变得更为明显,在一片混乱当中,它竟是直接跃到了第二头短鼻犬的背脊上,三根尾巴快速刺入了自己猎物的身体当中,利爪疯狂地抓挠起来。 在猎犬绝望的嚎叫声中,皮毛与血肉四下横飞。 第二十八章 女士街 事实证明,这些拥有稀薄魔法生物血统的短鼻犬并没有办法与真正的魔法生物相匹敌,面对狂奔之鼠那堪称疯狂的抓挠与啃噬,短鼻犬除了尽力地扭动挣扎之外竟是做不出别的动作,而随着它的挣扎,那三根深深钉进它背脊当中的尾巴便来回地搅动起来,极富腐蚀性的墨绿色光芒不断扩散,令更多残损的皮肉脱落在地。 半空中再一次传来了蓝翅渡鸦那恐怖的尖啸,然而这一次,已经有所准备的枪手们与训犬师并没有受到过于明显的影响,其中的几名枪手已经完成了子弹的装填,他们抬起武器,瞄准了飞舞在空中的蓝翅渡鸦,而那名训犬师则拿起了挂在脖子上的哨子,用力地吹了起来。 作为追踪队中的一员,他很清楚自己的职责所在,队伍当中并没有携带铭刻了追踪魔法的法师,因此一旦这三条短鼻犬出现了闪失,整支追踪队的任务便只能宣告失败,因此训犬师迫切地朝着自己拥有的最后一条猎犬发出讯号,尝试指挥它回到防守严密的人群中来。 但就在这时,那只一直在空中飞舞盘旋,试图躲避子弹与箭矢射击的蓝翅渡鸦突然一个盘旋,它收起了自己的翅膀,就像是准备冲入水面捕捉猎物的鱼鹰一样,径直朝着人群开始了俯冲。 躲藏在远处树木背后的女法师薇琳看了一眼旁边同样在全神贯注指挥着魔法生物的修格,原本虚握的手掌猛然捏紧。 存储于那作为召唤媒介的鸟类头骨当中的所有魔力伴随着薇琳的指令彻底地爆发,这远远地超出了那头骨的承受极限,于是无数的符纹线条在渡鸦的躯体之上闪烁起来,它的躯体开始消散,但俯冲的速度也变得更为惊人,甚至超出了那些鸢尾亲卫与枪手们的预料。 就像是一支燃烧着淡蓝色火焰的箭矢一样,蓝翅渡鸦的身体狠狠地扎向了人群。 一名老练的鸢尾双剑手横向跨出一步,手中那点缀着鸢尾坠饰的镀银长剑凌厉挥出,竟是在那渡鸦即将冲入人群中的一瞬成功命中了它的躯体。 然而在魔力的爆发与透支之下,魔法渡鸦的身体早已脆弱得如同幻影一般,剑手的长剑就像是斩断一根羽毛那样从渡鸦的躯体当中扫过,将它化作了两截,而位于最前方那作为魔力承载物的鸟类头骨,却在剩余力量的驱使下刺向了自己的目标。 “咯……” 呼唤短鼻犬的哨音戛然而止,在身旁枪手们的惊骇目光中,那只仅剩前半截身躯的魔法渡鸦无比残忍地扎进了训犬师的眼眶,与箭矢不同的是,此时这只渡鸦仍在不断地挣扎活动着,这就使得它顺着那眼眶继续朝训犬师的颅内钻去…… 而在薇琳冒着风险强行击杀训犬师的同时,修格的强硬指令也成功地传递给了正在享受血肉的狂奔之鼠,于是这只浑身上下被鲜血染红的古怪老鼠立即便放弃了那头几乎被“挖”出一个大洞来的猎犬,径直扑向了自己的最后一个目标。 这一次,鸢尾双剑手们的反应来得比结晶铳的子弹更快两分。 经过刚刚那一瞬间发生的事情,这些老兵们也已经觉察到了偷袭者们的意图,于是防线中较为靠外的鸢尾双剑手不约而同地从腰间抽出了用来应急和投掷的短匕,几乎没有任何的犹豫,这些匕首便被他们飞掷而出。 能够凭借速度闪躲结晶铳子弹的狂奔之鼠终于遭了殃,一把闪烁着寒光的匕首成功地命中了它的身躯,它的皮毛与血肉虽然坚韧,但面对这投掷而来的锋利刀刃却并没有半点作用,而随着这把匕首的命中,一阵剧烈的刺痛感传入了修格的脑海,这股痛感几乎断绝了他与狂奔之鼠之间的魔力联系。 然而,极度的癫狂与嗜血似乎早已深植于这老鼠的体内,在承受了这种足以致命的伤势之后,它仍然在继续前冲,长鞭也似的尾巴疯狂地甩动起来,竟是将那些已经追到近前的鸢尾亲卫们一并纳入了攻击的范畴。 一名剑士沉默地挥下了手中的镀银利剑,狂奔之鼠的其中两根尾巴当场断裂,然而这些脱离了其躯体的尾巴却仍然保有惊人的生命力,它们就像是壁虎的短尾一样,在泥地上不停地跳跃翻转,并以惊人的速度膨胀了起来。 包围上来的剑手们立即作出了反应,他们以极快的速度后退,手中的武器也护卫在了面部之前。 “嘭!” 即便身处远处,修格与薇琳也仍旧能够听见那一声脆响。 两条断裂的长尾就像是膨胀极致的气囊一样突然爆裂,于是一团墨绿色的浓雾在林地之间绽开,四周的一切尽数被其笼罩,原本青绿色的植物叶片在这浓雾当中快速枯萎凋零,并被渐渐扭曲融化成了一团无法分辨的黏液。 鸢尾亲卫们的临时退避令已经奄奄一息的疯狂老鼠找到了机会,在修格艰难发出的最后一道指令下,它龇牙咧嘴地跳向了那最后一条已经回到人群边上的猎犬,在身体被利剑洞穿的刹那,它仅剩的最后一条尾巴用力甩出,如同绿色的钢针一般狠狠刺进了短鼻犬的面部。 修格与狂奔之鼠之间的魔力联系彻底断裂,所有从召唤生物上传递回来的讯息亦戛然而止,一阵痛楚作用在了修格的脑内,几乎让他以为被那利剑命中的是自己的脑袋! 这种疼痛感是如此的强烈,这几乎让修格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更是让他双眼发黑耳朵嗡鸣,根本无法感知身旁正在发生的一切。 渐渐的,剧烈的头痛开始缓解,片刻之后又渐渐地消退成了昏沉感,修格终于再一次用自己的双眼捕捉到了色彩,也终于感受到了自己肢体的存在。 他发现,自己正被人搀扶着前进。 “呼!” 修格猛喘了一口气,随后便借着身旁人的搀扶站稳了脚步,此时他才发现,自己已然来到了这片林区的边缘,前方不远处,便是连成一片的房屋。 托着他的那双手立即便撤开了,修格转过头,却看见了那双漂亮,但却没有多少情绪的眼睛。 而薇琳的声音,也同样没有太多的情感:“清醒过来了?感觉怎么样?” 修格轻轻晃了晃头,随后便感觉自己的脑浆似乎都在跟着摇晃,于是便连忙停下了动作,他如实回答道:“感觉不太好,就像是一口气喝了十瓶矮人烈酒,然后又用酒瓶砸了自己脑袋……” “贴切的形容。” 薇琳点头表示认同:“几乎所有初学者与自己召唤出来的魔法生物第一次断开魔力连接时都会出现类似的症状,根据召唤与被召唤者双方的魔力强弱,这样的症状也可能出现增强或者减弱,个别倒霉的……啪!” 她突然抬起手,做了一个五指弹开的动作,同时还为它配上了声音。 “脑袋会炸掉。” “……” 修格回想了一下狂奔之鼠最后被利剑刺穿时所带给自己的冲击,对此深以为然。 他本能地转过头,看向了自己身后的区域,却见远方的火势已经大大减弱,只有一阵阵浓烟在不断地飘向空中,而林区当中则并没有任何的动静,看起来最后的一只短鼻犬也已经严重受创,没有办法继续承担追踪气息的职责了。 “我尝试着使用了两个能够混淆认知的魔法,看起来效果还不错,至少那些人直到现在也没追上来。” 薇琳看了看四周,随后说道:“我对塞伦城并不算熟悉,修格先生,你知道我们现在在哪里么?” “女士街。” 修格抬起手指了指远处的一个巨大的喷泉雕塑,那是一个花瓶状的石质魔法喷泉,在魔力的作用下,它正将清水不断喷向空中,而在这“花瓶”的旁边,还有着一个被雕琢得极为妩媚的女性石雕,她的身材凹凸有致,双手向前,轻轻地搭在花瓶之上,脸上则带着浓烈的笑意。 就仿佛是在为花瓶中喷出的清水而感到喜悦一般。 “女士街位于塞伦城的北侧,不过距离北部大门还有相当一段距离,” 修格凭借着自己的记忆与印象解释起来:“女士街和水花街基本连在一起,占据了北侧很大一部分区域,当然还有很多的酒馆,沿着这两条街一直走下去,就能够到达塞伦城的学院,当然也可以绕行回到中心地区。” 薇琳点了点头,她认真地思考了一下,随后说道:“我们现在需要一个临时的藏身处,只有安稳下来之后,我才能尝试搭建隔绝追踪魔法的临时仪式场,否则就现在的情况而言,被找出来也只是时间问题。” 她看了一眼前方那片建筑风格略显混杂的街道,开口问道:“修格先生,你知道在哪里能够找到足够隐蔽,而且难以进行细致搜查的住所么?” 修格看了薇琳一眼,随后有些迟疑的点了点头。 尽管塞伦城的绝大多数区域都显得非常繁华,但任何一座城市中都存在着许多难以被找出来的犄角旮旯,流浪汉、盗贼以及拾荒者们扎堆的废弃房屋、某些旅馆或商店特意开辟出来的地下室住所,甚至还有基于塞伦城下水道建立起来的一些肮脏棚屋…… 想要藏身总能找到地方的,但考虑到两人当下的状况以及薇琳那需要构建魔法仪式场的要求,修格很快便在这诸多选项当中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 魔力断裂所带来的头痛与昏沉并没能持续太久,于是修格两人便也加快了脚步。 在一连穿过几道隐蔽的木门与两条荒凉的小路之后,他们已经重新来到了人来人往世界的边缘。 不过,薇琳身上的法委会制服实在是过于扎眼,因此两人在正式踏进街道之前,特意在魔法的掩护下溜进了一间旅馆后方的庭院,并从偷懒睡觉的洗衣女工眼皮底下取走了几件新的衣物。 很快,两名身穿沃特尔风格衣物的年轻人便出现在了街道当中。 修格的这具身体本就有着沃特尔贵族的血统,苍白的肤色、纤瘦的体型与黑色的长风衣与礼帽极为相配。 而薇琳虽然并没有恩斯特家族的血统,但她自身的外貌以及长时间养成的学者气质让她看起来就像是一名真正的沃特尔贵族小姐。 这样的两个人在平常一定非常容易引起他人的注意,但在女士街,以灰黑和深蓝为主色调的沃特尔服侍则显得格外低调。 薇琳抱着用黑色绒布包裹起来的魔法书,目光从那些花枝招展,浑身上下散发着香水气味的身影上扫过,毫无疑问,这些女子都是塞伦城中的“夜莺”。 也就是娼妓。 “别这样看我,薇琳小姐,我也不想带你来这里。” 修格轻轻避开了一名年轻夜莺伸过来的手,随后低声回答道:“事实上,这就是女士街这个名字的由来,她们平日里会去水花街‘上班’,那里有大量的酒馆以及……嗯,你懂的。” 正说话间,竟是有另外一名女子朝着薇琳招起了手,看起来,样貌与气质都较为出众的年轻女孩同样是一部分夜莺青睐的目标。 她们的工作场合虽然一般都集中在隔壁的水花街,但许多老练的顾客都会跑到女士街这里直接解决自己的需求,毕竟这样就能够绕开那些吝啬的老鸨与酒馆老板了,虽然环境可能会差上一些,但那些饥渴的顾客们可从来不管这些。 “修格先生,你看起来对这里很熟悉啊……以前经常来么?” 薇琳的声音钻进了修格的耳朵里,他看向身旁,却见提问之人的目光飘向了街道的一侧,在那里,竟然有迫不及待的顾客当街拉扯、调笑了起来,而被找上的那名夜莺一边娇笑一边伸手推搡,衣物都快被扯到了胸口之下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满。 这样的场景对于薇琳·恩斯特而言,显然有些过于震撼了。 第二十九章 大新闻 修格自己当然是没有来过这里的。· 事实上,哪怕是在过去那个更加繁华的世界,他也没有与此相关的经验。 反倒是修格这具身体的原主人,确确实实是女士街与水花街的“常客”。 然而,修格·恩斯特本人并没有多少“消费”的资金,作为一名以艳俗文学作为谋生手段的落魄青年作家,他来到这里的唯一目标就是取材,而为了取材,他曾经做过许多的事情。 采访、记录、实地考察,或是央求那些顾客与夜莺们讲述自己的“实战经历”……总之,除了真正的消费之外,修格·恩斯特基本什么事情都尝试过了。 也因此,他对于这两条街道异常的熟悉。 而他本人进入大众视野的最初两部作品,也正是以此为基础而写成。 至今为止《水花之艳》以及《女士街上的房客》都是修格·恩斯特在民间最受欢迎的作品。 当然,这是如今的修格根本不想去承认的一件事。 修格自然不愿意和薇琳谈论这些东西,但就在他思考究竟应该如何将对方的提问应付过去时,他那原本已经无比平静的精神世界当中又一次传来了异动。 对于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修格已经非常习惯了,他抬起头看向前方,却见前方那些原本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的人们突然被分开了,似是在规避什么从正面走过来的人或者队伍。 修格来不及多想,他抬起手一把抓住薇琳,随后便带着她转身走向了街道一旁的隐蔽处。 几名一直在偷看这两名年轻男女的夜莺登时偷笑了起来,在她们的眼里,那些样貌出众且同时出现在这两条街道上的年轻人往往都带着一些羞于与他人说的目的,发生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修格两人此时根本无心在意那些夜莺们的想法,他们沉默地穿过了两间房屋之间的缝隙,来到了一条极为隐蔽的道路上。 事实上,这根本不能算作常规的道路,而是位于一条人造河流旁的小径,许是因为住在这里大多是夜莺的缘故,这条窄窄的水道仍然保持着清澈,在水道的边上,甚至还放置着一些装点用的鲜花——夜莺们的生活已经非常艰难了,没有人愿意一推开窗就看见一条散发着恶臭的浑浊水沟。 “修格先生,你最好是有所发现。” 或许是因为刚刚在街道上目睹了从未看过的惊人画面,薇琳此时的面色看起来要比之前稍稍红润了些许,又因为对修格突然拉拽自己的动作感到不满,她的脸上显露出了些许不快,然而就是这样的神态,反而让她显得更加真实和鲜活。 “他们追到女士街了,就在刚刚大路上的不远处。” 听见修格这样说,薇琳的眉毛立即挑了一下,她观察了一眼四周,见附近的房屋既没有打开面向此处的窗户,也没有人在暗处观察,便快速地开始了施法,之前那个装满了动物骨骼的精致口袋再次被她取出,很快,随着魔力的流转,一只身形纤细优雅的黑猫出现在了两人的面前。 薇琳习惯性地弯下腰,轻轻地用手挠了挠这只召唤出来的猫咪的下巴,随后便控制着它回到了外面的街道上。 借着薇琳探查情况的时间,修格也同样观察了一下自己精神世界当中的魔法圆盘,他注意到,自己那只被束缚于魔法凹槽当中的狂奔之鼠图纹,现在又变了一幅模样,只见它此刻正蜷缩着身体,皮毛上布满了星星点点的伤疤和瘢痕,看样子正在昏睡着。 “看起来,短时间之内我没有办法再呼唤它的帮助了。” 修格轻轻地叹了口气,作为一名才刚刚获得了魔法和魔力的初学者,他虽然凭借自身力量与手段的特殊性从之前的树林当中的遭遇战中取得了胜利,但这种胜利实质上只是被迫对那些追踪者们进行的干扰而已,修格很清楚,倘若没有薇琳召唤出来的蓝翅渡鸦,狂奔之鼠极有可能会在现身的第一时间就被那些可怕的鸢尾亲卫们剁成老鼠肉片。 不过,他也发现,自己之前的表现似是赢得了身旁这位女法师的认可,从她作为一名湖泊级法师,却愿意带着行动不便的自己走出林区,并且愿意在当下听从自己提出的建议来看,二者之间的合作关系终于得到了最初步的巩固。 薇琳对于街道的探查很快便结束了,她眼睛当中的魔法光泽渐渐淡去,随后她便对着修格点了点头:“很精准的判断,修格先生……不过搜寻过来的队伍并非携带猎犬或施法者的追踪队,而是一群塞伦城里的警员与守卫,他们正在盘问路上的人。” 听见这话,修格立即皱起了眉:“看到我们的人可不少。” “这些当地的警员很不仔细,他们看起来并不认为我会来到这种地方……对那些路人们的提问也非常敷衍。” 修格点了点头:“姑且算是个好消息,不过……薇琳小姐,我们不能停留在这里,谁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将更加专业的人派到这里来,我们必须赶紧找到藏身处。” “那么,你想起来什么合适的去处了么?” 薇琳的提问有些古怪,于是修格皱起眉来,嘴上发出了象征疑惑的声音:“呃?” “修格先生,你或许忘了……在我们第二次见面时,我阅读了一部分你放在桌子上的文稿,我还记得那篇文章的名字叫‘女士街上的房客’。” 女法师的那略带调侃语气的话语就像是结晶铳的子弹一样命中了修格的脑袋:“‘快活大师’,如果您还想不起来合适的去处,或许我们今晚就要去给德兰人当‘房客’了!” 听了这话,修格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在自己的记忆当中搜寻了两圈,终于在一个极其不起眼的角落里翻出了一个非常不起眼的地址。 “能够藏身的地方自然是有的,不过……希望薇琳小姐到时候不要太过于在意环境。” 修格在语气上着重强调了一下:“毕竟我们现在都是逃难者,没有资格做出太多的要求。” 听了修格的这句话,再联想到女士街与水花街的特殊性,哪怕是身为湖泊级魔法师的薇琳,都产生了些许忐忑。 …… 当封闭的塞伦城中的居民们因为恩斯特老宅突发的大火而议论纷纷时,位于罗维高原中心地区的城市——沃特尔王国的王都“波尔登”中的居民与贵族们,则正因一则突发的新闻而陷入了短暂的躁动当中。 “重大新闻!重大新闻!” 波尔登的中心广场上,新闻播报员的宏亮声音在魔法扩音器的光亮当中传播出去,越来越多的居民打开了自己家的窗户,又或者直接来到了中心广场的四周,他们紧张且好奇地看向广场中心的播报员。 “伟大、壮丽且屹立不倒的沃特尔王国,已于三日前与海恩及圣斯蒂尔王国签订最新的罗维诸国合作协定!” 播报员的声音慷慨激昂,这并非他有意而为,而是因为他手中这份临时新闻稿的内容确确实实能够让每一个热爱自己国家的沃特尔人都感到震撼且激动。 “在协定的要求下,沃特尔王国作为罗维高原当中最耀眼的明珠,将与友邦及一切附属王国在军队、商业、魔法以及万众瞩目的蒸汽动力领域进行‘如同血脉兄弟一般的亲密合作’!” 播报员的声音越发高昂:“与此同时,出席塞伦停战庆典的王国皇储哈维德王子及其夫人已经抵达塞伦城西北方的‘和谈山丘’,并成功与德兰王国方的出席者亨利王子会面……在停战庆典结束后,哈维德王子将前往塞伦以西的嶙峋丘地,主持由罗维诸国共同参与的军事演习!” 令人震撼的消息在中心广场当中回荡而起,飘向高空,掠过了那些冷峻建筑如同刀剑一般锋利的尖顶,又穿过了那些工厂与作坊所排出的阵阵烟雾,并最终隐没在了那笼罩于整个王都上方的无形仪式场中。 身穿华丽衣装的中年贵族来到了窗边,他侧耳倾听了一下从外面传来的声响,随后抬起手,关上了窗户。 “你应该多听听外面的声音。” 一个威严且苍老的嗓音从房门的方向传了过来,中年贵族转头看去,却见一个坐在轮椅之上的衰老身影,正在仆人与护卫的陪伴下缓缓来到了自己的房间当中。 “孩子,我说过很多次……恩斯特家族可以保持高傲,但绝不能闭目塞听。” 老者摆了摆手,赶走了服侍在自己身旁的女仆,随后自己驱动着轮椅来到了壁炉对面的小圆桌旁,伸手便拿起了一瓶有着精美装饰的藏酒,少少地给自己倒了一点。 中年贵族无奈地说道:“父亲,这些消息我们早就知道了,不是么?” “呵……是啊,我们几乎能够提前获取到所有的重要消息与情报,但恩斯特家族仍旧无法做到在每个阶段与时刻都快人一步。” 老人端起酒杯,慢慢地嗅起了美酒的香气,然而他却始终没有将酒水饮入口中。 恩斯特家族当中的现任掌权者、沃特尔王国的前任军事大臣、拥有“三爪猎鹰”之称的泽克·恩斯特元帅如今已是一名连美酒都享用不了的百岁老人了,在法委会诸多魔法与魔药的帮助下,他成功地渡过了身体之上的一道又一道难关,然而年岁所带来的衰老是无可违逆的,他现在甚至无法离开恩斯特家族领地,因为只有待在设置于家族领地的巨大魔法仪式场中,他才能够继续生存下去。 “父亲,您还是认为我们做出计划与布置的时间太晚了一些么?” “晚?” 老人那枯瘦的脸庞上挤出了笑容:“或许吧……如果由我来处理这些事情,我可能会选择一些更加直接的方法。” 他用手指轻轻地摩擦着酒杯之上的花纹,不紧不慢地说道:“埃里温,你所做的那些规划其实都非常及时,但我认为,将家族与神明的事情与王国的使命混在一起是一个极其糟糕的选择。” 这位苍老的王国元帅抬起自己枯瘦的手,指向了挂在房间一侧墙壁上的巨大地图:“我们的国王终究还是做出了这一步决定,现在,罗维诸国参与演习的军队已在嶙峋丘地附近集结,再过上几天,就连最北方的海恩人也会抵达。” 被称为埃里温的中年贵族轻轻叹气,他接着自己父亲的话说道:“等到那个时候,连接罗维高原与女神平原的这条狭窄通道便将成为一个巨大的油桶,一丁点火光都会引发爆炸。” 说着,他来到自己父亲的身后,推动着轮椅,带着他来到了那副地图前。 老人仰起头,眯着眼静静地端详着那座被无数根箭头所瞄准的城市,轻声说道:“引火物已经准备了百来年,德兰人很清楚,我们也很清楚,不出意外的话,现在塞伦城中的局势该由那些平原佬们掌控了吧?” “是的,根据可靠的情报,他们的行动也已经得到了法委会的支持……恐怕再过上一段时间,法委会在梅林勒和总部的魔法顾问和大使就要来拜访我们了。” “拜访吧,早该拜访了。” 老泽克终于忍不住手中美酒的诱惑,他轻轻地抿了一点,待美酒的醇香滋味沁入自己的嘴唇之后,便长舒了一口气:“那些高傲的法师们啊,他们甚至不愿意去高原上的工厂里看一看,不过这也不重要了,要不了太久,整个梵恩都将明白,魔法不再是一种能够彻底掌控这个世界的力量,而那些神明也无法保护自己的信徒……他们终归只能成为旧时代的图腾。” 恩斯特家族的掌权者将酒杯轻轻地放在了桌子上,他将身体微微后仰,贪婪地将整幅地图纳入了自己眼中。 “埃里温,将家族剩下的那些密探一并派过去吧,你可以不在乎你的那个子嗣,但他现在对于结社的预言无比重要……黑色太阳的降临不容有失。” 第三十章 伪装方案 一股微妙的氛围在塞伦城中开始蔓延。 被整天骂作懒鬼的塞伦城警员们在大街小巷当中不断出没,一些虽然身穿塞伦城防卫军队制服,但气质却截然不同的沉默士兵带着武器与猎犬在几条主要的道路上来回巡逻搜索,而在塞伦城中心的钟楼以北的区域当中,更是能够看见一些跟随三色兄弟会盗贼们行动的法委会法师。 这些法师们捧着魔法书,挂着各式各样的魔路钟摆,不断地搜索着空气当中残留的魔力痕迹,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难以逃脱他们的感知。 所有人都知道,城中一定出了什么事情,一些好事者尝试进行打听,然而却无法得到任何结果,警员们甚至以此为由,捕捉了好几个形迹可疑的人员,然而在一顿毒打之后,他们才终于确认,这些家伙就是一群在家里闲着无聊的流氓而已。 在诸如此类的情景之下,城中的居民们都有些不安,他们已经太久太久没有感受过这样的气氛了,于是,绝大多数家庭都在这个夜晚选择了躲在家中,孩子们也被限制在了自己的房间里。 然而有两类人,无论何时何地,他们都是要外出消费的。 一是不喝酒活不下去的。 二是…… 总之,这些人缺少了这些娱乐,便没有办法好好地渡过夜晚,因此即便城中气氛如此紧张,女士街与水花街也仍旧保持着一定程度的“繁华”。 “啧……” 修格感受着面前桌子的颤动,忍不住咂了一下嘴。 哪怕是在薇琳已经设置了隔绝声音的魔法仪式的情况下,他仍旧能够清晰地觉察到那些隔壁房间当中发生的事情,毕竟这一片的屋子实在是有些老旧,随便一点动静都能完美地传递到自己的邻居那里。 这里是女士街与水花街的交界处,建筑大都是些三层左右的老旧房屋,而它们如今早已被改造成了一栋栋的公寓,那些改造者们简单的用木板或砖石将这些老房子的每一层切分成了大小不等的房间,随后再将它们出租给在这两条街上谋生的人们,租期有长有短,租金高低不定,至于房间的环境,则完全看运气…… 类似的建筑群在每个城市当中都是存在的,毕竟对于那些连最基本的生活要求都只能艰难达成的人而言,这样的房屋已经算是难得的安身之所了。 总之,在这些楼房下面,最常看见的便是那些卖耳塞的小商贩,在这种地方住,没有耳塞的话基本是没法正常入睡的,毕竟上下左右不分昼夜总有在认真工作与消费的人,发出的声响与动静一般人根本难以承受。 不过,这样的地方有一个好处,那便是管理极为混乱,因此就连最敬业的警员和警探们也不愿意随意踏入这片区域。 住客的个人档案自然是没有人会去登记的,房屋的主人一般而言只管收钱和定期检查房间,至于在这期间自己的房间住了什么人又或者被拿来做了什么,他们都是不管的,甚至于一些人还会期望住客不小心破坏自己提供的廉价房间,好以此为由头吞掉他们的押金。 修格与薇琳两人现在自然是没有资金上的问题的,他们最需要的就是低调与隐蔽,而这一片住宅区则完美地满足了他们的要求,偏偏修格的原身在刚刚抵达塞伦城时,便曾为了取材而在这里住了几天,因此他凭借自己的记忆,轻车熟路地找到了一位以出租房屋为生的老妇人,并包下了一间还算可以的房间。 当然了,所谓的还算可以,指的也就是空间足够两个人休息,且不用去忍受外面那恐怖的公共厕所而已,在平时,光是这种接连不断的杂音和震动,就足以让人抓狂了。 淡淡的魔力波动传来,修格转头看去,却见一只法师之手突然出现在了木门的后方,灵活地打开了门锁,随后房门推开,一个被黑色长风衣严严实实包裹起来的人影走了进来。 在房门打开的瞬间,一直被魔法所隔绝的那些难以描述的声响登时便涌了进来,幸好薇琳的速度足够快,她用力地摔上了房门,魔法仪式场重新发挥作用,于是所有令人心烦意乱的可怕声音再次消失不见,只剩下房间里的床榻、桌椅等家具还在不住地颤动。 “我对那位老妇人施了妨碍咒,几天之内她都不会清醒过来……就算有人逼问她,她也会告诉别人,我们是来投靠她的晚辈亲人。” 听了这话,修格忍不住皱起了眉:“薇琳小姐,恕我直言这样的话术很不稳妥,任何一名有经验的盘问者都会听出问题来。” 女法师的目光瞬间便甩了过来:“大作家,这应当是你擅长的领域吧?那么就劳烦你整理一套合适的话术,也好让我知道该怎么办。” 修格泰然自若地点了点头,他伸出手,理直气壮地管薇琳要来了她的魔法笔,随后说道:“当然可以,只不过,为了尽可能地减少风险,我所提供的这一套方案可能对你有所冒犯……不过薇琳小姐你放心,我也能够根据你的意见进行一定程度上的修改。” 说完这话,修格便在桌前埋下了头,手中的魔法笔快速地书写了起来,魔法笔的笔尖与纸张不断碰触,轻微的摩擦声颇为悦耳。 过去的工作经验以及埋藏在这具身体里的写作本能叠加在了一起,很快修格便完成了手头的工作,并将一张写满了字的稿纸递到了薇琳的面前。 在做完这个动作后,修格便拖着椅子坐到了稍远一点的地方,随后他便看见薇琳的神情开始一点一点改变。 从平静到困惑,从困惑到恼怒,最后甚至都有些扭曲了。 “修格先生!!!这就是你的方案?” 此刻的薇琳·恩斯特像极了修格上辈子遇见的那些被策划们成功激怒的程序员,她用力地抖动着手中的稿纸,眉毛也变得如鸢尾亲卫们的长剑一般锋利。 早有预料的修格微微朝着墙壁的方向缩了缩,随后抬起双手,缓缓说道:“我前面已经说过了,薇琳小姐……在当前情况下,这是我认为最合理,也最有可行性的一套方法,至于里面的细节以及身份的分配,我们还可以再讨论。” “……” 薇琳咬了咬牙,她终究还是忍住了用魔法捏爆眼前这名青年脑袋的冲动,在利用魔力抚平了自己的情绪之后,她板着脸低下了头,又一次认真地阅读起了稿纸上的内容。 …… 已经年近七十岁的房东温迪太太正在街道旁接受着两名警员的询问,作为一名在塞伦城中混迹多年的老人,她在这两名年轻警员面前将自己的无赖与不耐烦演绎得淋漓尽致。 “哈,两位年轻的先生……你们想要来这里找逃犯?还是两名法师?” 温迪太太那张瘦削的面庞上浮现出了尖酸的笑意:“来吧来吧,两位认真看看,告诉我,什么样的法师能躲到这种地方来?” 她指了指高处的一个房间,那里的窗户没有关严,因此令人浮想联翩的声音便从窗户的缝隙里飘了出来,这使得两名年轻的警员涨红了脸。 确实,他们也觉得上面指派下来的这种任务过于离谱,一名法委会的女法师是绝对不可能在这种地方待着的,尤其是他们之前便见过那位薇琳·恩斯特小姐,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一名高傲、自信且美丽的年轻女学者,他们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将眼前这片充斥着皮肉交易的地方与有关薇琳的印象关联起来。 “温迪太太,我知道你说的都是真的,但我们必须检查……” “没有登记册!我说过多少次了,这里不会有人登记自己的住客!年轻人,我们塞伦城的官员难道非常在意这些房子里一天会进出多少的顾客与夜莺么!” 老太太发起脾气的模样与沼泽巫婆们都有些相似了,然而那名稍微年长一些的警员仍在坚持:“温迪太太,如果你不配合我们,那么接下来恐怕会有法委会的人来和你聊……没有登记册没关系,你只需要告诉我,最近有谁住进过你的房子!” “啐!还能有谁?” 温迪太太似乎被问到了痛处,她骂骂咧咧起来:“还不是我那该死的外甥,好吃懒做的色鬼,看上了水花街的一个年轻姑娘,天天往这里带,混账东西……就连隔壁的住客都快忍不下去了!” 正说话间,有人从楼内走了出来,警员们扭头看去,却见那赫然是一名面色发黄,眼圈发黑的棕褐色头发年轻人,他的脚步虚浮,脸上却挂着笑容,而在他的旁边还有一名染了红色头发的女孩,她看起来有些羞怯,手掌用力地抓着年轻人的手臂,目光一直盯着地面。 “舅妈,你说的也太难听了。” 年轻人显然听见了温迪太太的咒骂,他争辩起来:“根本就没有那么回事,我还嫌她们吵呢。” 温迪又骂了两句,随后她瞪着眼问道:“今天外面那么乱,你怎么还要外出!” “水花街新来了一位吟游诗人,据说……” “滚!” 老太太怒不可遏地一指大街,当着两名警员的面赶走了自己的色鬼外甥。 见到如此情景,两名警员面面相觑,随后各自怂了一下肩膀,又检查了一下上级分发给他们的简易魔路钟摆,在发现四周确确实实没有魔力的痕迹之后,便唉声叹气地走向了自己的下一个目标。 “薇琳小姐,我还以为你的魔法失误了。” “我不会失误,失误的只可能是你!” 薇琳的心情此刻已经差到了极点,然而她却也不得不承认,修格的方案确确实实取得了成功,这让向来完全依靠魔法来解决问题的薇琳有些挫败,当然,更加让她感到不适的是现在两人必须维持的这种伪装状态。 修格非常能够理解薇琳此刻的情绪,他无奈地耸了耸肩,随后低声问道:“那么,薇琳小姐,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为何我们要在这种时候外出了么?” “我需要回一趟法委会的驻地。” 听见薇琳这句话,修格险些便要停下自己的动作,在他看来,如今的塞伦城到处都是危险的陷阱,而最为可怕的两个地方,则是德兰王国大使馆所在的鸢尾街,以及法委会在塞伦城当中的驻地了,前者已经彻底露出了对于自己两人的敌意,一旦那些鸢尾亲卫们出现,就算薇琳是湖泊级法师,恐怕也只有等死的份。 至于法委会的驻地…… 修格实在不想以自己这刚入门的魔法造诣与那些专业的法委会执行者们相对抗,在那些装备精良且经验丰富的法师面前,自己暴露出来的任何一点魔力痕迹,都极有可能引发他们的追杀。 作为一名尚未被登记的野法师,他活该被执法者们当街处决,到时候甚至还会跑出来一群喝了酒的乐子人对着自己的尸体鼓掌叫好。 然而薇琳的手掌抓得很紧,这名经过魔法伪装的女法师低着头,没有办法看清她的神情。 “好吧,女士……你打算回法委会驻地做什么?” “我需要一些提炼过的结晶矿,没有它们,我的魔力就没有办法得到快速的补充,迟早会因为魔力枯竭昏死过去。” 薇琳低声说道:“还有,我需要在驻地当中找到一份记录,一份有关近期人员与物资调动的详细记录,拿到了它,我或许就能判断出德兰王国与法委会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叹了口气,抬起头看向了街道上稀稀落落的行人以及在街道尽头闪过的巡逻队身影:“修格先生,我一开始还以为是塞伦城中的法委会分部发生了叛变,但事实证明似乎并非如此……现在看来,被视作叛徒的恐怕是我了。” “所以你打算从法委会下手,查清楚他们在塞伦城中的行动目的?” “不是我,是我们。” 薇琳毫不留情地击碎了修格的摸鱼企图,她冷声说道:“能够让法委会放弃明面上的中立原则彻底倒向一方,这种事情一定非同小可……我需要你的帮忙。” 第三十一章 迷雾之下 “我需要你的帮忙。” 在听见薇琳这句话的时候,修格的内心情绪有些复杂。 “你说,我一个原本还在想怎样逃出这座小破城的倒霉蛋,怎么现在就要开始帮你一个湖泊级魔法顾问的忙了?你这是否有点……” 修格朝着一旁斜了一眼,见远处的巡逻队似是要走过来,便连忙带着薇琳来到了街道靠边的位置,和那些低头赶路的其它行人们混在了一起。 巡逻队开始沿着街道前进,很快,修格两人便看清了这支队伍的全貌。 他们与之前那些由警员与三色兄弟会盗贼们构成的小队完全是两种不同的级别,修格可以肯定,之前敢对普通警员们随意叫嚣的温迪太太如果看见这帮家伙,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变成最温顺的良民。 走在队伍最前面的,是一名身穿深蓝色斗篷,手持魔法书与魔路钟摆的法委会执行者,他的身形高大魁梧,甚至要比军队里的士兵们更加强壮,在他的背后,还背负着一把明显经过特殊处理的宽厚钢剑。 执行者的步伐非常沉重,手中的魔路钟摆随着他的前进而不断来回摆动,当他走到近前时,修格便发现,这名法委会执行者的脸上扣着半张金属面具,将他鼻子以下的部位尽数遮挡了起来,而当执行者呼吸时,两枚镶嵌于面具表面的魔力结晶便会发出冰冷的微光。 而在这名执行者的背后,则跟随着约莫十名“警员”,虽然这些人都穿着塞伦城的警局制服,但修格仍旧一眼便认出了他们的身份——用扼魔银处理过的长短双剑、挂在腰间的三把匕首,除此之外他们还各自携带了一把结晶铳,这些魔法枪械的样式与梵恩现有的结晶铳款式有着明显的不同,修格在它们上面竟然看见了转轮。 “魔法左轮啊……” 修格无声地感叹了一句,随后便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他和薇琳站在街道的边缘,静静地等待这只沉默的队伍从自己的面前经过,薇琳在魔法方面的造诣又一次得到了证明,那名有着可怕外貌与气场的法师并未发现两人身上那进行过精心处理过的伪装魔法,也没有在两人的身上找到任何的魔力痕迹。 因此这支队伍继续前进,朝着街道的另一端缓缓走去。 “薇琳小姐,看来你的担心应该是对的。” 修格对着沉默的女法师说道:“我没看错的话,刚刚走在最前面的那名法师应该就是传说中的‘持剑隐士’吧,既然连这些人都已经出现在了塞伦城中,那么法委会的态度应该也已经非常清晰了。” 薇琳轻轻地点了点头。 持剑隐士,又称持剑者,这些人是法委会执行者中最为特殊的一类人。 如果说将法委会中的深海级法师们比作魔法之城梅林勒和的大脑,那么河谷级与湖泊级法师则相当于它的肢体,而这些样貌古怪,在持有魔法书的同时也背负长剑的沉默之人,则是一把对法委会绝对忠诚,且时刻准备驱逐、清理一切“病痛”的利刃。 这些利用大量的魔药与试剂,配以各种严苛的魔法仪式塑造出来的特殊施法者简直就像是一具具没有个人情绪的傀儡,他们存在于世界上的最大意义便是为了处理掉法委会的所有棘手目标。 持剑隐士们的战斗方法是灵活的,面对那些拥有出色战斗造诣的剑士、骑士与战场老兵时,他们可以利用多变的魔法取胜,而当对手是施法者时,他们又能够凭借那能够对抗魔力的体质以及珍贵的扼魔银武器来占据上风。 哪怕是作为法委会中坚力量的湖泊、河谷级法师,也难以从他们的追杀之下幸存。 “只要持剑者保持忠诚,则梅林勒和之下便永无叛徒。” 修格在心底里轻轻地念出了这句对于持剑隐士们的中肯评价。 他现在已经有些麻木了。 完全封闭的塞伦城中出现了持剑隐士,这便相当于是在告诉所有人法委会当下的态度与立场,在塞伦城里,在有关停战庆典的这一系列事情上,掌控整个梵恩魔法资源的另一头巨兽已经站在了德兰王国的这边。 想到这里,那篇修格在报纸上读过的文章登时浮现在了他的眼前。 “难道竟然会是这种情况么?” 他感到手脚有些发凉,因为在另一个世界当中积累下来的历史知识以及常识告诉他,当社会生产力开始发生变革,则世界当中的诸多关系也必将随之产生改变,这种基本的逻辑并不会因为是否拥有魔法等超凡力量而发生改变。 “持剑隐士的现身虽然意味着我当下的处境更加危险,但这同时也揭示了一部分的真相。停战庆典……看来当天要发生一些不得了的事情了。” 修格一边赶路一边思索,想到这里,他扭头问道:“薇琳小姐,有一件事我想向你确认。” “说。” “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曾经提到过,你来塞伦城找我的原因,便是因为你接到了一份命令?” 薇琳轻轻点头:“是的,有什么问题吗?” “那是来自法委会驻沃特尔王国分部的命令,对么?” 听见修格的提问,薇琳的脚步微微停滞了一下,随后她抬起了头,经过魔法伪装之后,她的面貌变得寻常了不少,但那双眼睛却仍旧明亮。 “你说的没错,运送那批‘成年幻形虫’来塞伦城中的命令来自沃特尔王国的分部,而同时送达的,还有来自恩斯特家族的信件……” 薇琳的精神有所振奋,她小声地说道:“九天前,我接到那份命令的时间是在九天前,命令的传递并未经过法委会内部的传讯魔法仪式,而是通过已经被法委会淘汰的信鸮送来。” “根据信鸮的飞行速度判断……从沃特尔王都波尔登出发,到我手中,那么命令的发出时间至少还要再往前推三天。” 修格顺着薇琳所说的这些话语在心中默默地盘算了一遍,随后他说道:“所以,沃特尔王国的法委会分部所发出的命令抢在了梅林勒和与德兰王国前面,并恰到好处地送到了薇琳小姐你的手上……他们很清楚你那时的位置,知道你距离塞伦城并不远,而且也只知道你会碍于与恩斯特家族之间的关系接下那两个看似简单的任务。” 一直弥漫于事件上方的迷雾变得更加稀薄。 “在原本的梵恩历史中,修格·恩斯特显然也能够从塞伦城的灾难当中幸存下来,只不过我对其中的过程一无所知……凭借当前的情况来看,我那个便宜家族或是偏移老爹什么的很可能急需我这个私生子去做些什么事情,否则便没有必要想方设法地找一位湖泊级法师来保住我的小命了。” “现在有趣了,我之前还以为送到城中的幻形虫本就是德兰王国计划的一部分,现在看来这根本是两码事……这样便可以解释那一批幻形虫需要紧急在夜间移出法委会驻地的原因了,毕竟它们的存在本就是不被法委会高层知悉。” 想到这里,修格不由得转头看向了西北方,那是罗维高原的方向。 过去,他作为一名普普通通的上班族,每日里都在一个安定的环境当中为了自己的生活而打拼着,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竟然有一天还会被卷到一个时代的宏大浪潮当中去。 只不过修格现在站在这浪潮面前,却根本感受不到任何的激动与兴奋,如果可以,他真的想找个低调的地方缩起来,等到一切都安定下来之后再探头。 在修格认真地思考事态的变化时,薇琳同样沉默不语,这名聪慧的年轻魔法顾问也已经意识到了自己当前的处境,她知道,自己恐怕已经在那信件与任务的影响之下,被梅林勒和彻底地打上了叛变者的标记,而这也预示着这一件事,即罗维高原上,亦沃特尔王国为中心的高原诸国及他们城市当中的法委会分部,也同样被划进了背叛者的名单当中。 要么成为比野法师更为悲惨的逃难者,要么就在这条路上狂奔到底,想办法将任务完成,彻底地投入高原诸国的怀抱当中。 “我好像没有选择了。” 这个想法在此刻同时出现在了修格两人的脑海当中。 …… 法委会的驻地位于塞伦城中心钟楼的附近,为了能够安全抵达此处,两人不得不利用伪装魔法进行了数次不同的变装,而当修格抵达舒伯特啤酒馆所在的那条熟悉街道时,他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大概是因为顾客减少的缘故,此时的啤酒馆已经准备提早关门休息了。 他看见一个女孩的身影出现在了啤酒馆的门口,她的眼睛红的厉害,剧烈的情绪波动使得她的身体甚至有些不受控制地发抖,借着街道上的灯光,她转头看向了恩斯特老宅的方向,然而些许飘荡在空中的烟雾却让她的情绪又一次走向了崩溃。 就这样,原本准备出来收起营业木牌的女孩在酒馆门口的阶梯上坐了下来,她茫然地看了看四周的街道以及那些零零散散的行人,随后便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就这样嚎啕大哭了起来。 老舒伯特的慌乱身影出现在了酒馆的门口,或许是以为自己的侄女遭受了什么糟糕的对待,这个老家伙从不知道哪里拎了一根木棍出来,在发现莎莉身旁并没有任何一个人,而是独自坐在台阶上嚎哭,这位向来为人悭吝的酒馆老板放下了手中的木棍,他同样转头看了看远方的烟雾,随后便叹着气在莎莉的身旁坐了下来,伸出手在她的背脊上轻轻地拍了几下。 修格的目光引起了老舒伯特的注意,他转过头来,却见有一对陌生的青年男女正站在街道对面看着酒馆,于是他摸了摸自己那稀疏的头发,随后便歉意地朝着修格笑了笑。 修格本能地朝着老舒伯特点了点头,但随即他便反应过来,对方现在根本认不出自己,于是他便只能强行地移开了目光,迈动自己有些沉重的双腿,在夜色之中朝着前方的目的地走去。 “你的朋友,对么?” “嗯……她大概是觉得我已经死了吧。” 在莎莉那未加任何掩饰的哭泣声中,修格加快了脚步,他不敢在这里继续停留,生怕自己会忍不住过去提醒一下那个可怜的姑娘,好让她知道自己并没有被烧死在恩斯特的老宅当中。 但这种事情注定是没法去做的。 塞伦城中的追查者们或许很快就会摸到自己与莎莉之间的关系,虽然修格相信,身处三色兄弟会当中的普特林会想办法照顾这个共同的朋友,但如果自己现身,或许便会给他们带来更多的麻烦。 在如此的情绪之下,就连夜间刮起的微风也显得无比压抑。 薇琳抬起手,她感受到了风中夹杂的水汽,于是她开口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要下雨了,我们得抓紧……修格先生,你的魔力恢复的如何?” 修格闻言,立即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与状态,随后快速地检查了一下自己的精神世界。 经过小半天的休息,他那原本消耗严重的魔力已经得到了一定的恢复,镶嵌于圆盘中心的墨绿色魔法晶石正在不断地散播着自己的魔力光芒,而之前瘫在凹槽当中的狂奔之鼠,现在似乎也重新恢复了精神,它的身上已然看不见半点伤痕,此时正倚靠在凹槽的边缘懒洋洋地玩着自己的尾巴。 “差不多了,只要不再出现白天的那种情况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薇琳点了点头,随后她便将手伸进了自己的衣袋当中,取出了一张事先准备好的,刻印了魔法图纹的书页,并将它交到了修格的手中。 “拿好它,无论如何也不要丢掉。” 薇琳郑重其事地说道:“法委会驻地的周边设置了巨大的仪式场,它虽然不具备杀伤力,但却能够‘捕捉’到所有踏入这片区域的施法者,一旦发现存在未经法委会登记的野法师……你懂的。” 第三十二章 加班需谨慎 在法委会驻地的周边,几乎看不见什么行人。 事实上,也不会有人想在这种时候靠近这种地方,毕竟法委会在民间的名声本就不好,无论在哪里,人们都总是会对自己无法理解的那些超凡力量感到恐惧,然而奇怪的是,当人们亲眼目睹了法委会法师们的施法行径后,往往又会对自己所信仰的神明进行祈祷,希望祂们能够降下神迹。 在这种时候,人们又转而开始对超凡力量的显现充满期待了。 人之常情而已,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修格与薇琳两人已经分开了,根据计划和安排,薇琳将会尝试进入法委会的驻地以探查其中的现状,她非常希望能够查清楚驻地当中目前的人员变动情况,毕竟在押送成年幻形虫这一任务上,她所拥有的权限很有限,这便意味着,除了她之外,驻地当中极有可能还存在着其他的知情人。 如果能够联系上这些知情者,或许便能摆脱两人当下在塞伦城中的窘迫现状。 而薇琳想要拿到的那份人员与物资调动的清单,则交给了修格进行完成。 作为一名资深的魔法顾问,薇琳通过白天的那一场小规模遭遇战,已经意识到了修格召唤出来的那只古怪老鼠的能力,说实话她现在对这些魔法以及修格本身都非常好奇,因为根据她的判断,修格所使用的那个“触手魔法”以及召唤出来的魔法生物,均已拥有了远超寻常“雨滴”级魔法的威力,夸张一些说,它们甚至也足以碾压一部分“溪流级”的魔法了。 放在过去,这样一个奇特的案例,说什么也是要带回法委会好好查问一番的。 “我当初帮忙维护驻地仪式场的时候,可没有想到会有这样一天……情况可真是多变呀。” 薇琳轻声地感叹了一句,随后她便解除了自己的伪装魔法,并将自己身上的魔力痕迹尽数消除,在这之后,她便孤身一人朝着驻地的方向走去。 与此同时,修格也来到了距离驻地不远处的一家商店旁,在确认这家服饰店之中并没有人后,修格便借助狂奔之鼠成功地打开了那反锁的大门,随后便无声地潜入了其中,接下来,他便会在这里继续控制自己的魔法召唤物。 根据薇琳的嘱托,修格将狂奔之鼠拎到了自己的面前,随后他小心翼翼地将另外一张能够压抑魔力波动与痕迹的书页像衣服一样小心地缠裹在了狂奔之鼠的身上,这个家伙对于自己主人的行为感到不满,它就像是那些初次被套上小衣服或是项圈的猫咪一样,老是不断地扭动,试图将自己身上的这层坚韧纸张扯下来。 不得已,修格只能在脑内对它下达了一个强制的命令,让它不得去触碰、损坏身上的纸张。 “行了,去吧。” 在确认没有疏漏之后,修格便偷偷地将窗户打开了一条缝隙,待狂奔之鼠组钻出去之后,他便再度将窗户锁死,把自己关在了一片浓重的黑暗中。 借助狂奔之鼠的眼睛,修格得以更加清晰地观察外面夜间的世界,而很快他便发现,城中的三色兄弟会与德兰王国、法委会之间的合作密切程度已经远远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这算是被收编了么?” 修格看着那些三三两两活动于附近街道之上,身上携带着匕首、短刀与弓弩,手中摇晃着简易魔路钟摆的盗贼们,心中颇有些惊讶,毕竟法委会的法师们终归在这个世界里拥有着极高的地位,很难想象他们会对一个位于社会底层的团体抛出橄榄枝。 而更加令他感到讶异的,是一部分三色兄弟会成员正在做的事情。 修格发现,这些盗贼们正在有意地“拜访”着一些居民以及商户。 从建筑的样式以及门前的装饰风格来看,这些遭到他们访问的人无一例外都是沃特尔人,而盗贼们的访问手段也并不怎么友善。 “这些三色兄弟会的成员所为的似乎并非劫掠财物……他们是真的在进行搜查,而且看起来都很愤怒。” 修格观察了两眼,随后便控制着狂奔之鼠钻入了黑暗:“曾经听说,三色兄弟会的创建者本就是德兰人,因此也才会用贴合德兰王国徽记的‘三色’来作为组织的名字。” 他没来由地想起了之前在酒馆中与普特林攀谈时,他所表露出来的对于沃特尔王国与沃特尔人的不满,他就是一名非常典型的德兰青年,现在看来,这种敌对的情绪,说不定早就普遍地存在于那些青年人的心中了。 狂奔之鼠开始朝着法委会的驻地快速靠近,没多久,修格便看见了那被围墙包裹起来的巨大建筑。 如此规模,已经足以算得上一座矗立于城中的庄园了。 “也不知道薇琳打算怎么进去……” 修格借着狂奔之鼠的双眼,谨慎地观察了一下设置于大门处的岗哨,除却常规的,手持附魔钢剑的精锐护卫之外,在设置于门后的一座塔楼上,还有着两名法委会的执行者,这是两名溪流级的施法者,他们看起来倒还算轻松,看起来正坐在塔楼之上偷懒打牌。 这很正常,毕竟凭借充足数量的护卫以及设置于法委会驻地当中的魔法仪式,已经足以应对绝大多数的外在威胁了。 沉闷的雷声从罗维高原的方向隆隆而来,每年的这个时节,在梵恩西部魔力流的影响下,被命名为“海神呼啸”的可怕季风便会挟带着浓浓的水汽,跨过高原以西的山脉,朝着罗维高原以及更东方的女神平原发起一场浩荡的远征。 今年的“海神呼啸”似乎来得有点早了。 “得趁着还没下雨,从下水道钻进去。” 修格叹了口气,随后便控制着狂奔之鼠溜向了临近法委会驻地的一处水沟,运气还算不错,这一段时间塞伦城没有下过雨,因此水沟当中非常干燥,也没有太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但即便如此,一股令人窒息的可怕气味还是借由狂奔之鼠那灵敏的鼻子冲进了修格的大脑里。 “我的天……” 远在服饰店当中的修格忍不住干呕了一声,随后便果断地在魔力层面上屏蔽了狂奔之鼠的嗅觉。 与作为人类的修格不同,这只被赋予“地母神丰饶恩惠”的古怪老鼠现在显得格外兴奋。 看起来,进入下水道对它而言简直就像是回家一样。 …… 法委会驻地的左侧的楼栋当中,身穿白色长袍的法师文员们此刻仍未休息,他们正在忙碌地处理着一份又一份新到达的命令文书。 这些文员们大多是雨滴级的入门施法者,对于他们而言,想要完成魔法铭刻并在法师之路上更进一步实在是过于困难,因此便只能凭借自身对于魔力的操控在法委会所属的各个机构、部门当中获取一份普通的工作。 虽说是普通工作,但相比于外面世界的普通人,法委会所提供的工作环境与薪资也足以让他们拥有比常人更加优越的生活了。 一名戴着眼镜,头发有些稀疏的男子操纵着自己的法师之手,将一大叠魔法文件送到了隔壁的桌子上:“这些文件已经处理过了,带去密仪进行记录,随后销毁吧。” “啊,好……” 年轻的文员停下了手中的魔法笔,他顺手接过了这叠文件,快速地翻阅检查了一下,随后疑惑道:“不对啊,都是打上了梅尔标识的文件,它们不应该送去留档么?直接销毁不符合规矩。” 中年男子扭头低声怒斥起来:“我看你是加班加傻了!要么就是早些时候在会议上打盹发呆……” 他看了看四周,见没有人在关注这边,随后才压着嗓音说道:“清醒点,这是持剑者们带来的梅林勒和的新命令……出了差错,可就不是丢工作那么简单了,你想被拉去灵智讯问吗?” 文员缩了缩脖子,随后连忙点起头来:“好吧好吧,我这就去。” “结束之后赶紧回来,还没到休息的时候,今晚要做的事情太多了。” 中年男子嘱咐了一声,随后苦恼地抓了抓脑袋上的稀疏头发。 梅林勒和的新指令来得太过于突然,那些冷酷的持剑隐士们竟是要求驻地里的文员在一天之内清查近半年来所有的文件记录,并将其中所有没有经过梅林勒和的文书全部找出来,这工作量极为夸张,哪怕对于掌握了魔法,拥有极高办公效率的法师文员们而言都是巨大的负担。 文员平稳地控制着法师之手,小心地避开了那些行走在长廊当中的其他人,在来到长廊的中段后,他取出了随身携带的魔法通行证件,轻轻地压在了右侧金属大门中间的魔法花纹上,于是随着一道微光的闪过,大门缓缓打开。 被称为“梅尔之眼”的巨大金属密仪存在于每一个法委会的驻地当中,这是法委会的命令与眼线能够轻松抵达梵恩各处的基础,在刻满了细密纹路的铜色金属底座之上,不同色泽的魔法光芒不断闪过,一块以巨大魔法结晶矿雕琢打磨而成的正八面体悬浮于空中,它的每一个平面上,都雕刻着一只睁开的眼睛。 密仪房间当中并没有其他人,于是年轻人便来到了房间的最内侧,将手中这些已经检查过的文件放在了底座延伸出来的平台上。 他再度取出了自己的魔法证件,正准备启动密仪时,却突然听见了从房间斜上方角落里传来的细微声响。 “什么啊?” 他疑惑地回过头,便发现声音的源头竟然是位于斜上方那无比狭窄的管道——所有安放梅尔之眼密仪的房间里都会有这种管道,原因也简单,规模过大的结晶矿会缓慢地散发能够危害人体的气味,因此必须时时刻刻保证房间当中的空气得到更换。 下一秒,年轻的文员便看见了两只幽绿色的眼睛从那狭窄且黑暗的管道当中蹦了出来,他被吓了一跳,往后猛退两步。 那管道当中的事物似乎也被吓了一跳,它愣了一下,但紧接着便开始了下一步动作。 三条长且有力的尾巴从换气管道当中探出,它们就像是灵活的触须一样在管道外摸索起来,很快,其中的一条尾巴便碰触到了一个金属机扩,于是这尾巴灵活地搭在了那机扩之上,用力地一掰,便将封锁着管道的金属网成功打开了。 而这个时候,那房间内的文员才终于反应过来,他惊呼一声,体内稀薄的魔力开始了运转,于是几乎所有魔法学徒以及雨滴级法师们都会学习的基础防身戏法展现了出来,一道异常明亮,但规模却极为有限的电光自他的手掌之中迸发出来,朝着换气管道的方向飞去。 然而那藏在管道里的事物却要比他的魔法更快一筹,在电光浮现的刹那,生长着三条灵活尾巴,身体被魔法书页包裹着的狂奔之鼠便从中一跃而出,轻巧地落在了文员的身旁。 “魔法生物!?” 年轻人在魔法学校里学习的那点知识还未彻底还给他的老师,因此他立即意识到了眼前发生的事情,竟然有人成功地避开了法委会设置的仪式场,并将一只魔法召唤物送进了驻地当中! 他顾不上太多,手掌抬起,又是一道威力平平的箭形闪电射出,随后便慌乱地朝着密仪房间的大门跑去。 修格将这一切都看在眼中,他哪里敢放对方逃跑,立即操纵着狂奔之鼠冲了过去,它狠狠地扑咬在了那名文员的背后,正在将他撞翻在地之后,三根尾巴立即像绳索一般席卷而上,将对方的脖子死死缠住。 “咯……咯……” 文员的挣扎力度渐渐消退,或许是内心当中对于这种无奈的加班人士抱有一丝同情,修格并没有下死手,在令对方窒息昏厥之后,他便强行遏制住了狂奔之鼠的杀戮欲望,命令它松开了尾巴,随后又操纵着自己的召唤物来到了那叠文件前。 “剩余的魔力有限,我需要加快进度了……希望能够找到有用的东西” 第三十三章 雨夜惊雷 雨点终于还是伴随着滚滚雷声砸落在了塞伦城的头顶上。 或许是因为很长时间没有下雨的缘故,这一场雨格外的大,每一滴雨水都仿佛带着浓重的怨气,狠狠地敲砸着城市当中的每一栋建筑。 在这由雷雨编织而成的巨大帷幕之中,所有正在发生的事情,也都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纱。 在放置着梅尔之眼密仪的封闭房间当中,一只长着三条尾巴的老鼠正沐浴着密仪所散发的奇诡光线,在铺散一地的纸质文件上来回跑动。 活像是那些将书架上的书籍推落下来之后,又在上面肆意撒欢破坏的家鼠。 这些文件的数量终究还是超出了修格的想象,从上面的那些编号来看,这些纸质文件竟然只能算是法委会在近半个月中处理过的事务里的一部分,想要将这些东西全部扫一遍,至少也得花上一整夜的时间。 幸运的是,修格很快便凭借自己过往的工作经验找到了其中的诀窍,他发现这些纸质文件的编号实际上都包含了日期与时间,于是修格立即便将超出范围的那些文件刨除到了一旁,随后便操纵狂奔之鼠抱着剩下的那一小叠文件阅读了起来。 修格首先找出了一张标有“金酒月十九日”的文件,那是他作为修格·恩斯特抵达这个世界的第一天,这份文件是当日法委会驻塞伦城分部在周边地区的一些记录。 “塞伦城以东,孤狼岭结晶矿场,部分矿工聚集并对矿场待遇表示不满,后与矿场守卫发生激烈冲突,致守卫一人重伤,一人死亡,驻矿场溪流级法师进行处理。” “塞伦城中心钟楼广场,有三人公开对法委会及成员进行言语,已移交塞伦警局。” “塞伦城内,北部银色鳟鱼酒馆检举野法师行踪,由湖泊级顾问薇琳·恩斯特及四名溪流级执行者进行处理……” 看到了熟悉的名字,修格微微点了点头:“从这份文档上来看,直到这个时候,法委会内部应当还不清楚薇琳的情况,仍在将她作为一名常规的魔法顾问对待。” 略一思考后,他便将这一小叠文件再度划分成了三堆,将聚集在十九日前后的这些文件抛到了一旁,转而翻阅起了其它记录。 这一次,运气终于站在了修格这边。 很快,他便找到了一份对现状可能会有所帮助的记录。 “金酒月十三日,因后续停战庆典影响,金靴商队提前抵达城内,已按常规办法及条例接收本月所有物资补给,另因停战庆典缘故,额外接收魔路钟摆、新式魔法书、高浓度结晶矿等特殊物资共十车,另有随商队抵达人员,统计为湖泊级魔法顾问一人,溪流级执行者四人,雨滴级法师及学徒十人,人员名单已交由专人登记处理。” 修格闭上眼睛,在心中默默地计算了一下时间:“十三日,也就是塞伦城进入全面封闭状态的前五天……时间上与薇琳之前所说的话相匹配,记录中提到的‘金靴’,应当就是负责将那批成年幻形虫运到塞伦城中的商队了,由此看来,沃特尔王国当中的那些间谍和密探们已经将法委会的这些计划摸索的非常清楚了……将幻形虫混在每个月进行补给的物资车队里带入城中,难怪法委会一直没有发现。” “但是,从我之前遭遇的那只幻形虫来看,它们虽然已经脱离了幼年的脆弱期,但想要在长途跋涉的过程中存活下来,一定还需要专人保障它们的生存环境,并且持续为它们提供魔力,既然薇琳等人对于幻形虫一事并不知情,那么负责这件事的人就一定存在于金靴商队当中。” 想清楚了这其中的关联,修格的精神当即一振,他赶忙转去另外一叠文档面前,正准备开始翻阅时,却见那封闭着密仪房间的沉重金属大门上突然亮起了淡淡的暗金色魔法荧光,复杂且细密的花纹自大门的中央朝着四周扩散而去,这分明就是有人在开门! “要死!” 修格在心中暗骂一句,于是狂奔之鼠立即在他的命令之下活动了起来,三条狭长的尾巴上登时浮现出了墨绿色的剧毒光影,随后这些尾巴便在文件堆中狠狠扫过,极具腐蚀性的迷雾立即笼罩在了这些文件的上方,开始肆意地破坏、侵蚀这些魔法纸张。 金属大门已是缓缓打开,没等修格彻底处理完手头的事情,便已经有不止一道人影出现在了密仪房间的门口,修格甚至能够看见那些法师身上的深蓝色长袍——这意味着来的绝对不是什么普通文员,而是货真价实的法委会执行者! 在得出这个结论的瞬间,修格便做出了决断。 一道残忍且坚决的命令通过魔力成功地下达到了狂奔之鼠身上,于是这只本就嗜血好杀,且极度疯狂的魔法生物立即跃到了梅尔之眼密仪旁的金属台上,紧接着,狂奔之鼠快速转动身体,锋利的爪牙直接咬在了自己的两根尾巴上,竟是将它们活生生地从自己的身体之上撕扯了下来。 剧烈的刺痛感再度回馈到了修格的脑海之中,在这股疼痛感的干扰之下,修格感觉自己的魔力以惊人的速度开始了流逝,就连精神世界当中的魔法圆盘也受到了影响,它飞快地旋转着,似是要榨干存留于修格体内当中的最后一丝魔力。 某种超出修格预期的诡异变化在此刻突然发生了。 “哈……” 就在他的精神与意识因为魔力的影响而陷入松动的瞬间,一声来自虚无黑暗当中的短促轻笑传入了修格的脑海,那笑声似乎具备着某种令人难以捉摸的可怕力量,在它的干扰之下,修格陷入了短暂的恍惚之中,而原本一直位于他掌控之下的狂奔之鼠,也在此刻摆脱了那束缚在自己身上的缰绳,展露出了自己原本的狰狞面孔。 它发出了一声摄人心魄的刺耳嘶鸣,随后用力一甩头,将自己亲手撕下的两条带着鲜血的断巴甩向了密仪房间的大门,随即便扑向了那名被修格刻意饶了一命,此刻正昏死在地年轻文员。 “嘭嘭!” 伴随着两声闷响,混杂着血肉残片的墨绿色毒雾在梅尔之眼密仪的附近炸开,快速扩散的腐蚀光影将靠近大门的一名法委会法师当场笼罩了起来,在他撕心裂肺的痛苦嚎叫中,狂奔之鼠的最后一根长尾摆动而起,随后如同利剑般快速刺下,精准地命中了那名倒霉文员的后颈。 成功制造了杀戮的狂奔之鼠当即发出了愉悦的叫声,而此刻,修格的意识终于勉强清醒了过来,他顾不得自己体内突发的古怪状况,也顾不得对那名同为加班人却莫名惨死的年轻文员表示歉意与默哀,立即便中断了对狂奔之鼠的魔力供应,强迫它就地“消融”。 于是,在从密仪房间外喷涌而来的那些魔法光芒当中,狂奔之鼠的身形飞快地干瘪了下去,在数道魔法的轰击之下,它的身影已是化作了一滩无法分辨的液体,而此时,那些被修格翻阅过的法委会文件,以及原本捆缚、包裹于狂奔之鼠身上的魔法书页,也同样在飘荡的腐蚀性迷雾当中毁坏殆尽。 …… 又是一声闷雷在塞伦城上方的乌云当中炸开,巨大的声响撼动着居民们那并不安稳的睡眠,同时也掩盖着城市当中一些不太和谐的声响。 “唔呃!” 修格蜷缩在了服饰商店的货架旁,他那黑暗当中的面容因为脑袋里的昏沉和疼痛变得无比狰狞。 墨绿色的黯淡魔力光影正从他的身体之上不断逸散出来,而当他的手掌按压在木制的地板与货架上时,竟是留下了一个个又一个凹陷下去的腐蚀印记。 就在刚刚,就在那一声无法捉摸的古怪笑声出现在修格脑海当中的瞬间,他便感觉自己的精神世界似乎陷入了短暂的失控状态,一直以来精密且稳定的金属魔法圆盘开始疯狂地旋转,镶嵌于圆盘之上,本该源源不断为修格提供魔力的墨绿色晶石反常地散发出了明亮的光芒,而铭刻于圆盘凹槽当中的触手与老鼠图纹,亦像是两名被囚禁于牢笼里的犯人般,随着这种变化而开始蠢蠢欲动。 极富破坏力的卡尔戎之触开始自行在修格的身遭显现,它们肆意地扭动、舒展着,伴随着天空中的隆隆雷声不断抽打着修格周围的一切,原本整洁的商店在极短的时间内便被弄得如同强盗过境了一般混乱不堪。 修格一边咬牙,一边努力地调整自己的呼吸以及状态,这种过程可以说是极为的痛苦,他并没有学习过如何去真正地操纵自己的魔力,只能凭借自己那并不清晰的模糊感觉进行着尝试,或许是因为他撞对了方向,又或者是因为他体内的魔力得到了一定的宣泄,那种不受控的狂躁感终于渐渐平息,尽管颅内的疼痛仍在持续,但出现在修格身上的诸多魔法异象却终于消停了下来。 他扶着身后的货架缓缓站起,随后坐在了一个被黑色触手抽翻在地的柜子上,用力地喘起气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心有余悸地看着四周,回想着自己刚刚经历的一切,最终,他将自己怀疑重点放在了那突然出现在自己脑内的短促笑声上:“那究竟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我这就已经被所谓的邪术魔法折腾疯了?又或者……” 修格在这一刻突然回想起了一个身影。 那个在自己刚刚死去时,出现在梦境世界当中,无法分辨身份与面貌,也从未与自己说过一句话的黑色身影。 他突然觉得,那笑声似乎有那么一些耳熟,自己在被踹入那扇漆黑的大门时,似乎就曾听见过类似的声响。 这一想法让修格在瞬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这种连自己的力量与身体都不能彻底掌控的感觉极度的糟糕,他只感觉自己的背后好似隐藏着一只无形的巨大手掌,只要它开心或者乐意,那么就能随时随地对自己施加影响。 “不过幸好,最需要的情报已经到手了……金靴商团,只要能够找到他们所在的地方,那么就能够顺着找到更加了解沃特尔王国以及恩斯特家族计划的知情人,在德兰王国和法委会已经走向合作的当下,也只有依靠另外一个庞然大物的力量才能够保全自身了。” 修格擦了擦脸上的冷汗,他不打算在这个地方继续待着了,自己在强行断开魔力连接时也损毁了狂奔之鼠身上那用来掩盖魔法痕迹的书页,这便意味着自己的行踪极有可能暴露,继续停留在原地绝对不是什么正确的选择。 就在他起身准备离开商店时,一个有些不太和谐的声响却突然从商店之外传了进来。 那是沉重的脚步声。 每一下,都如同有巨大的铁锤砸落于石砖地面之上。 那声音虽然没有天空中的雷声响亮,但其带来的压迫感,却要远胜于它。 修格感觉自己的心脏停跳了一拍,他连忙屏住了呼吸,无声地从商店的玻璃窗旁退开,猫着腰缓缓地朝着通往商店二楼的楼梯方向挪去。 “咚……咚……” 令人窒息的脚步声缓缓而来,让修格最为恐惧的事情发生了——那脚步声在商店门口的街道上突兀停下。 这一刻,就算修格不用依赖魔法圆盘的预警,他也知道情况不太妙了。 能够制造出这种脚步声响,并且顺着自己的魔法踪迹一路追踪而来的,必定只有法委会当中的持剑隐士们,而这一结论让修格的心中充满了无奈与恐慌,他将自己微微发抖的手掌伸进了风衣的口袋里,轻轻地捏住了放在那里的两枚圆球状的金属物体,那是他在梦境世界当中利用沼泽巫婆毛发交换而来的两枚炼金炸弹。 在当前情况下,这两枚根本没有进行测试过的魔法炸弹,似乎成了他脱身的唯一希望。 第三十四章 恶臭毛发 持剑隐士们所带来的威慑力不仅在于他们那非人的强悍战斗力,更在于他们本身的气质。 那种比刀剑、魔法和枪械更加无情的气质。 仿若城市当中那些手持巨剑的骑士雕像从基座上走下,并横行于道路之上。 而现在,在磅礴的雨势之下,一个雄壮高大的身躯正沉默地站立在街道的中央,他身上的长袍以及长袍掩盖下的盔甲上均印刻着大量的基础仪式花纹,在这些魔法花纹的共同作用下,一层以魔力构筑而成的无形屏障笼罩在了持剑隐士的身躯之上,因此当雨水砸落下来时,便会在这沉默的身影旁自行分开,并顺着那道透明的墙壁滑落而下。 这名持剑隐士的形象与修格之前看见的另一位并无太大差异,二者的区别就在于现在的这一位并没有佩戴金属面具,而是拥有一张带有无数伤疤,宛若石刻一般的木讷面容。 在这张脸上,有着一双散发着幽冷光泽的眼睛,而此刻,这双眼睛正死死地盯着那悬挂于手指下方,正在不断来回晃动的魔路钟摆。 与那些提供给守卫与警员们,只能捕捉到明显魔法痕迹的便宜货不同,这种特供给持剑隐士们的魔路钟摆往往都会被刻意地制作成首尾相接的细鳞海蛇样式。 在梅林勒和的古老传说当中,身形优雅且拥有极高智慧的细鳞海蛇们能够感受到海洋当中最细微的魔力波动,而连接着梵恩所有生灵的无形精神海洋西纳尔海也同样能够被它所感知。 将魔路钟摆塑造成这种模样,便是希望作为法委会利刃的持剑隐士们能够精准地捕捉、分辨出所有魔力的异常,就像细鳞海蛇们捕猎一般,精准地替法委会找出所有的叛变者与野法师,并将这些不稳定因素彻底扫除。 “咔哒……咔哒……” 魔路钟摆稳定地摇晃着,随着轻微的声响,隐藏在湿润水汽当中的微弱痕迹终于被魔路钟摆成功捕获,盘绕成环状的细鳞海蛇雕纹开始缓缓转动,深沉如同海水般的魔法光辉自海蛇状的钟摆当中缓缓淌出,它们悬浮在了四周,并渐渐地在雨幕之下扩散出去。 随着这股蓝色光芒的延展和扩散,那些无法被看见的痕迹终于显现了出来。 那是一道微弱的几乎没有办法被看见的魔力细线,持剑隐士微微眯眼,他看见这条细线顺着宽阔的道路一路向前延伸,并最终飘飘荡荡地进入了一间漆黑的商店当中。 “找到你了。” 风帽之下传出了沙哑的嗓音。 这名沉默的执法者缓缓转身,右手手掌在腰间的魔法书上重重地拍了三下,诸如“剑刃防护”、“邪咒防护”、“箭矢偏移”以及“敏锐感知”等一系列溪流级和雨滴级的基础防护、辅助魔法立即被施加在了持剑隐士的身上,一时间,这些魔法的光泽互相勾连融合,冰最终隐匿在了那具魁梧的身躯当中。 在这之后,持剑隐士抽出了随身携带的,加入了大量扼魔银打造而成的长剑,随后便朝着商店的方向走去。 服饰商店当中自然是黑沉沉的一片,然而无论是黑暗,还是那带着花纹的巨大玻璃窗都没有办法对持剑隐士造成半分影响,透过黑暗,他精准地判断出了这家服饰商店当中的状况,于是他不再犹豫,当即扯下一张魔法书页,并将它用力地按在了商店的墙壁上。 奇异且壮观的情景出现了。 在一阵突如其来的颤动当中,商店那巨大的玻璃窗以及店门在眨眼之间分崩离析,然而这本应该制造出巨大噪音的破坏行动却并没有发出半分声响,碎裂的玻璃渣、木头碎屑以及砖石粉末在不同魔法的作用之下缓缓飞出,在这些飞舞的碎末之中,持剑隐士迈着沉重却无声的步伐踏入了这饱经摧残的商店当中。 他收起了魔路钟摆,此时已经不再需要它的帮助了,这具服食过无数魔药并承受过不知多少种仪式的躯体已经清晰地感知到了一股陌生的魔力波动,就与他过去猎杀的许多刚入门的野法师一样,无序、错乱,且带着一种名为慌乱与恐惧的诱人气味。 过往的经历以及平日里压抑的生活几乎抹去了持剑隐士们所有的寻常欲望,也正是因此,他们总是会迷恋与不同的敌人交手,因为只有遭遇自己的目标与猎物时,才能够给予他们足够的刺激,也正是因为如此,相当一部分持剑隐士们总是沉迷于用各种各样的方法折磨、杀死那些敢于冒犯、悖逆梅林勒和之人。 而那些刚刚掌控魔力不久,根本无法与持剑隐士们对抗且只知道一心逃跑的野法师们,就是最佳的目标。 魁梧的身影往商店的深处踏出了一步,布满伤痕的丑陋面庞上立即浮现出了狰狞的笑容,持剑者立即锁定了自己的目标,那是位于商店室内一侧的楼梯,很显然自己的目标已经逃往了二楼。 他重重地吸了口气,大跨步地朝楼梯赶去,他已经迫不及待地要看见那只东躲xz的老鼠被自己的剑钉在墙上,等到那时候,他就可以像过去一样折断对方的四肢,用小刀一点一点地切开他的皮肉,将召唤出来的魔法蛆虫放进伤口里,并在他的哭喊当中使用灵智讯问抽走他的最后一丝理智…… 然而,就在持剑隐士踏上楼梯的那一刻,一个瘦削的身影突兀地出现在了楼梯的上方,伴随着这个身影抬起手掌,空气之中的魔力立即开始了涌动,那片笼罩在他身上的黑暗仿佛拥有了生命一般颤动不已。 被视为“海神意志显现”的卡尔戎之触就如同掀起的一道黑色浪潮般朝着楼梯之上的持剑隐士扑去,这些从修格手掌当中涌出的触须就像是拥有着自己的意志般在半空中自行分散开来,其中三根扑向了持剑隐士的腰部与腿部,两根则分别缠向了目标的双臂,而剩余触须的末端则纷纷浮现出了坚硬的角质,在这层角质外壳的包裹之下,这些触须立即化作了一根根足以洞穿人体的长矛,迅猛地刺向了持剑隐士的各处要害。 然而,作为一名法委会中的施法者,持剑隐士却在这一刻展露出来了自己与寻常法师们截然不同的一面。 他手中的长剑骤然抬起,迎着这些朝自己冲来的黑色触须用力砍下。 熔铸了大量珍贵扼魔银的剑刃在此刻发挥出了极其惊人的效用,这些来势汹汹的魔法触须在触碰到剑刃的瞬间便当场开始崩溃,不过眨眼之间,那些试图从正面刺穿持剑隐士身躯的触须已是尽数化作黑色的粉末。 持剑隐士脸上的笑容越发扭曲,他踏前一步,手中剑刃继续挥斩,试图将对方用于阻拦自己的魔法彻底撕开,然而就在此时,他却感受到了严重的阻力,低头看去,却见从侧面伸来的两条触须竟然在不知何时缠上了他的腿脚,于是手中的利刃立即调转方向,当场将那敢于阻拦自己的触须斩断。 但这还并不算完。 看着面前源源不断的黑色触须,持剑隐士觉察到了一丝异样。 他意识到,对方所使用的魔法威力虽然算不上多么强悍,但其展现出来的古怪性质却与寻常的雨滴级、溪流级 更多的触须应施法者的呼唤出现,它们争先恐后地朝着自己前方的目标冲出,哪怕它们当场就在扼魔银的克制之下消散,但也会尽力地阻碍对方的前进,又或者 持剑隐士隐隐觉察到了一丝异样,对方所使用的魔法威力并不算多么强悍,但展现出来的性质却与寻常的雨滴级、溪流级魔法截然不同,要知道哪怕是那些复杂的召唤魔法,也会在遭遇大量扼魔银的一瞬间因为遭受扰乱而崩溃。 但这些触须却不同。 它们虽然无法与扼魔银相对抗,但却只有在与剑刃接触时才会开始溃散,而且这些触须似乎每一根都是独立的个体,劈砍也好,挥砸也罢,都没有办法对它们造成有效的扼制! “有趣的家伙。” 在意识到自己的猎物非同一般后,持剑者当即低吼一声,手中长剑凶悍地舞动起来,宽阔锋利的剑刃在那些触须当中强行撕开了一个缺口,他箭步向前,凭借着那些附着于身上的魔法,利用蛮力强行扯断了一根试图束缚自己的触须,随后便朝着那名野法师之前站立的位置冲去。 然而修格早已离开了原地。 在调用了自己绝大多数的魔力,并强行释放出了大量的卡尔戎之触后,修格立即放弃了原先的有利位置,他快速撤到了商店二楼的另一端,用力地推开了窗户。 滚滚雷声与浓重的水汽登时冲进了室内,在扑面而来的雨点之中,修格用有些发颤的手掌从自己的口袋里取出了一枚自梦境世界当中得来的金属圆球。 现在,他的生死已经彻彻底底地寄托在了这颗他完全无法信任的炼金炸弹上了。 “一整筐沼泽巫婆的新鲜毛发啊……如此恶臭的交换条件,可别让我失望啊。” 修格扭过头,见那浑身上下都充斥着压迫感的魁梧身影已然来到了商店的二楼,当即不再犹豫,大拇指朝着炼金炸弹上的金属机扩用力压下。 一声金属脆响从修格的掌心当中传出,蕴藏于这颗炼金炸弹内的力量随即开始了运作,只见原本银灰色的光滑金属圆球上登时浮现出了无数细密且危险的绿色荧光纹路,这些丑恶的线条以那机扩为中心朝着圆球的表面快速扩散充盈,不过短短两个呼吸,便几乎要将这颗炼金炸弹彻底填满。 “野法师……” “野你个头!!” 沉闷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然而修格却已经懒得进行回应,他用力一甩手,将那已经开始剧烈颤动的炼金炸弹抛向了房间的中央,随后翻身爬上二楼窗户,就这样顶瓢泼大雨朝着外面的街道一跃而出。 没有轰鸣,也没有火光和气浪。 一切符合修格对“爆炸”想象的画面都没有发生。 修格落向了街道,凭借着魔力为这具孱弱身体带来的提升,他有些狼狈地在满是雨水的道路上打了个滚,刚要翻身爬起,却突兀地感受到了一股自空气当中传来的恐怖震颤。 一股极其刺鼻的恐怖气味从这栋两层建筑当中冲了出来,与此同时,借着夜空当中闪过的电光,修格瞥见了一个完全超出了他预期的恐怖情景。 在这间服饰商店当中,大团大团的黑色阴影蠕动着炸裂开来,它们似乎在一瞬之间就塞满了整栋建筑,但这还不算完,在那足以使人当场窒息的恶臭气息当中,这些恐怖的卷曲毛发就像是溢出的水一样,顺着一切可能的破口快速延展,二楼的窗户,一楼的墙壁破口均成为了它们选择的目标。 修格心中大骂起来,这样的画面实在是过于惊悚了,眼见这大团大团难以形容的,散发着恐怖臭气的毛发朝着自己站立的这片区域蔓延而来,他也不敢继续在原地停留了。 在这种情况下,无论那位持剑隐士究竟能否从如此的环境当中生还,修格都注定没有办法进行检查,他只是在心中为对方身上携带的那些珍贵魔法用品和装备惋惜了一下,随后便立即朝着街道的尽头奔去。 “海神呼啸”带来的天气影响是持续性的,这场暴雨将持续一整夜,在隆隆雷声与不断闪过的电光当中,那些与沼泽巫婆毛发有着九分相似的黑色物质仍在缓慢地延伸着,它们就像是某种植物伸出的贪婪根须一样,不断地钻向一切能够容纳自己的缝隙,最终,在完全覆盖了整栋商店以及商店门口的大片街道之后,这种可怕的变化才缓缓停止。 塞伦城的这个夜晚注定是寂静的。 一切的一切都被掩盖在了雷雨之下,没有人知道在临近法委会驻地的这条街道上究竟发生了什么,而当其他法委会的施法者顺着那道鲜明的魔力波动赶来时,他们只能看见一栋被恶臭的漆黑毛发所填满的房屋。 第三十五章 来客 第二天清晨。 大半个塞伦城都在偷偷传着昨晚发生的事情。 劳累了大半夜,成功回到了自己临时住处的修格,从温迪太太的口中“得知”了昨夜在法委会驻地周围发生的恐怖故事。 一名被称为法委会利刃的持剑隐士,正在电闪雷鸣的雨夜在临近法委会驻地的一家商店当中遭受到了非人的对待。 根据看过现场的一些闲人与警员们的描述,那位持剑隐士被散发着恐怖恶臭的毛发层层叠叠地缠绕在了一家服饰商店当中,当他被解救出来时,他身上的所有孔洞里都塞满了毛发,就连眼眶和嘴巴也不例外,据目击者们猜测,那些毛发很有可能已经钻进了他的体内,并且填满了他的内脏。 当然了,在法委会的控制之下,有关这件事情的新闻并没有出现在和平日报最新的报纸上。 正如修格所预料的那样,今日份的报纸仍在不留余力地渲染着塞伦城内的敌对情绪,修格其中一页上看见了自己那篇已经被菲利普主编修改过的“大作”。 菲利普在挑拨人们情绪的方面确实颇为在行。 这一次,他直接以和平报社主编的身份发出了这篇文章,而在已经大幅度修改调整的文章当中,他以一位常年生活于塞伦城中的报社主编的身份,对于长时间以来存在于塞伦城内的“两国矛盾”进行了“情真意切”但却毫无实际根据的剖析,而他的言论看似同时在照顾沃特尔人以及德兰人的情绪,但实际上却处处都在影射、攻击着沃特尔王国及其文化对于德兰王国的倾轧。 在文章的最后,他还不忘了以报社主编的身份发出呼吁,希望城中的居民们能够在停战庆典到来之际保持克制,像过去的两百年间一样友善相处。 能友善相处才有鬼了! 修格看着这些极具菲利普个人特色的文字,感到有些作呕,他揉了揉手中的报纸,随后便将它们抛到了一旁,这种东西看多了,人的脑子和眼睛都会遭受污染。 熟悉的法师之手出现在了室内,房门打开之后,虽然经过伪装,但仍然不掩憔悴之色的女法师薇琳出现在了门口。 她谨慎地用魔法检查了一遍房间,确认没有任何问题之后才走进了屋内。 她大概是累得够呛,抛下了手中的一个沉甸甸的口袋后,便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甚至没顾得上解除自己身上的伪装魔法。 “修格先生,我一直以为你会低调行事。” 薇琳此刻的语气比第一次见面时还要冰冷两分:“这一下全城的人都知道,塞伦城中存在着直接与法委会进行对抗的野法师了。” 她的身体微微前倾,伪装后的红色头发自脸颊旁垂落而下,而她的声音则从牙齿缝中挤了出来:“作为合作者,修格先生,你是否应该和我交代一下,你究竟是用什么办法解决的那名持剑隐士?” 修格的身体微微一颤,他转过身,本能地便开始在脑内编撰一段相对合理的故事。 然而薇琳的目光却抢先钉了过来:“修格先生,别逼我用魔法来问你。” “炼金炸弹。” 修格非常直接地承认了,他摊开手:“被逼无奈,薇琳小姐……那东西我从来没有进行过检验,也没想到会造成这样的结果。” 然而薇琳的目光却让修格有些背脊发毛,于是他讪笑了一下,摊开手问道:“薇琳小姐,你还有什么想问的?” “呵,作家都很擅长说‘实话’。” 女法师勾了勾嘴角,随后有些疲惫地靠在了椅背上:“只不过你们都非常擅长控制‘实话’的比重,对吧?” 修格正襟危坐,不敢乱动。 幸运的是,薇琳虽然看起来心情不太好,但是却也不怎么想继续在这件事情上深究,她摆了摆手,去除了自己身上的魔法伪装,重新变回了原本的模样,在利用法师之手为自己倒了一杯水后,她开口说道:“放心吧修格先生,在离开塞伦城之前,我都会对你保持一定的信任。作为一名刚入门的不久的施法者,能够凭借一己之力处理掉一名持剑隐士,如果事情的具体经过被传到梅林勒和,恐怕足以让整个梵恩都挂上你的通缉令了,你该为此骄傲才是。” “……” 修格可开心不起来。 尽管昨夜与持剑隐士之间的对抗非常短暂,但对方身上展现出来的,对于魔法的可怕压制能力已经让他印象深刻了,自己的炼金炸弹如今只剩一枚,而它之前所展现出来的效果也已证明,这玩意只有在密闭的空间当中才能发挥最强的效用,如果只是在空旷的地方引爆,那么只要对方反应够快,完全能够提前逃到安全的位置上去。 换言之,他虽然还有底牌,但这底牌的容错率却几乎等于零。 薇琳终究没有在这件事情上纠结太久,她很快便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开始与修格交换昨夜收集到的情报。 修格首先交代了自己在法委会密仪室内的发现,然而在听见“金靴商队”这个名字之后,薇琳却皱起了眉:“金靴商队……嗯,我知道他们,只不过这些商人总是不会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他们在将货物送达之后便离开了,无法确定是否已经出城,倒是可以去试着找找,一帮由巨耳地精组织的商队,还是非常容易找到的。” 修格点了点头,随后问道:“那你呢?薇琳小姐,你有什么发现?” 听见这话,苦涩与无奈从薇琳的脸上浮现了出来,她说道:“情况不妙,那批跟随我来到塞伦城的法师已经都从法委会的驻地当中消失了。” “他们……逃走了?” 薇琳淡淡地看了修格一眼:“都被处理了。” 修格敢肯定,在法委会成员们的概念当中,“处理”这个词一定不会太温和。 “不过,我在驻地存放魔力结晶矿的仓库里找到了一封留给我的魔法密文。” “有人知道你要去那里?” “嗯,没错……” 薇琳轻轻点头,她说道:“留下那封密文的人甚至为我,或者说为我们准备好了一些东西。” 说着,她将那个看起来颇为精致的口袋拿了过来,并将里面的东西倾倒在了书桌上,分别是几块经过精心打磨的魔力结晶矿,尽管修格从未真正地使用过它们,但也能够凭借这些矿石上闪动的微光感受到它们当中蕴含的浓厚魔力。 在这些结晶矿的旁边,还有着一本体积稍小一些的魔法书以及一把新式的结晶铳,配套的还有两支全新的魔法墨水笔以及一小袋结晶铳专用的结晶子弹。 薇琳看都没看那把结晶铳一眼,直接将它和那袋子弹拨到了修格的面前,自己拿起法术书检查了一下,随后接着之前的话继续说道:“留下密文的人应当是隐藏在法委会高层当中的一位线人,他很清楚我们当下的状况。在密文当中,他反复警告我,情况已经发生了超出预测的变化,让我们现在不要试图离开塞伦城……德兰王国及法委会已经彻底封锁了这座城市,他们甚至在塞伦城的周边设下了大量的哨卡与伏兵,一旦我们试图离开,无论是否能够通过经过他们篡改的仪式场,都一定会被当场击杀。” “除此之外呢?” “没有了,密文的内容就只有那么多,看起来那位隐藏起来的线人也不知道如今应该怎么办,大概塞伦城内外确实正在发生超出他们预期计划的事情。” 听她这样说,修格不由得叹了口气,他伸手在贴身的口袋上按了按,那里还存放着之前从菲利普主编那里弄来的魔法通行证,现在看来,德兰王国的贵族们对于菲利普的许诺本就是空头支票,在如今的情况下,恐怕就连一条狗都没法从塞伦城内跑出去! 就在修格为自己黯淡无光的绝境前途而感到迷茫时,一枚体积稍小,魔力光辉也相对黯淡的结晶矿放在了他的手中。 女法师拿起了剩下的结晶矿,说道:“连续的魔力损耗很可能对施法者的精神造成不可逆转的损害,尝试着与结晶矿当中的魔力共鸣吧……就像你操纵铭刻的魔法那样去做就行了,魔力如同流水,它会自行流向‘洼地’。” 说完,她便在自己的身上设下了一连串的防护魔法,随后便倚靠在了椅背上,并将其中一枚结晶矿捧在了手心当中,不过两秒,那结晶矿便开始缓缓地闪烁了起来,其中的魔力亦开始流向薇琳的体内。 “唉,行吧。” 修格看了一眼手中的结晶矿,又看了看已经专心开始恢复魔力的薇琳,随后便走到了角落那张有些狭小的床榻旁坐了下来,将注意力转移到了自己的精神世界当中。 薇琳的警告似乎是成立的,修格发现,自己精神世界当中的魔力此刻已经变得极为稀薄,金属圆盘基本处于停滞不动的状态,就连那块镶嵌于金属圆盘中心的墨绿色晶石也变得无比黯淡。 “看来昨天对魔力的使用确实过量了……仅凭我自身的魔力恢复完全无法支撑这样的消耗。” 修格在心中默默做出判断,随后便将那结晶矿握在了手中,在闭上眼睛之后,他便清晰地感受到了一股自黑暗之中传来的稳定且极富韵律的魔力颤动,在它的影响之下,那精神世界之中的金属圆盘重新开始了旋转,而中心的墨绿色结晶则如同心脏般微微颤动,似乎重新焕发了生机与活力。 魔力缓缓流入体内的过程令人感到十分舒适,在它的作用之下,之前一直被魔力所压制的疲倦感终于彻底地显现了出来,在不知不觉中,修格抱着那块魔力结晶躺倒在了床榻之上,就这样睡了过去。 …… “啪哒哒,啪哒哒!” 跳动的绚烂光影、密集且清脆的敲击声、从前方传来的混乱声响…… 修格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某个已经再也无法回去的遥远午后,自己正躺在公司“摸鱼角”的懒人沙发上午休,而不远处,自己的那些损友与同事们正在激情地进行每日一度的格斗游戏对抗。 他们总是这样,有的时候还喜欢大呼小叫,已经不止一次被其他部门的人投诉了。 “小点声。” 修格翻了个身,不满地嘟哝了一句,准备顺着身体的本能再次入睡,然而此时,一股没来由的心慌感涌了上来,那感觉是如此的真切,就和他猝死的时候一模一样。 “等等!” 他立即清醒了过来:“我早就死了,哪来的同事?” 在这个想法的刺激之下,他从梦境世界的懒人沙发上一跃而起,心脏在此刻狂跳不已,而当他看向那传来声响的方向时,却发现就在不远处的那台游戏主机前,正坐着一个高瘦的黑色人影,他穿着一身黑色礼服,戴着礼帽,手中正握着手柄,聚精会神地操作着屏幕里的游戏角色。 就像是知道修格已经醒来了一样,那个身影突然抬起了左手,在自己身旁的坐垫上轻轻地拍了两下。 在做完这个动作后,那个古怪的黑色人影又重新操作起了自己的角色,于是一套华丽的连招登时在屏幕上展示了出来,将由电脑操纵的角色打得在添上嗷嗷直叫。 这样的情景实在是奇怪得有些过分了,修格忍不住看了看四周,却见这梦境世界的其它地方一如既往的安静,唯一不同的只有眼前的这片区域,而一旁用来离开梦境的那扇大门此刻也被关了起来。 “看起来,对方并不打算直接放我离开……算了,就过去看看吧,一个会玩游戏的怪物能恐怖到哪里去?” 修格评估了一下眼下的情况,随后便壮着胆子朝那身影走去。 也就在这时,屏幕当中的战斗再一次结束,于是那黑色的人影转过身来,被浓重的黑色迷雾所包裹的面容轻轻抖动,他抬起手,指向了坐垫前面的手柄。 “你要我,陪你玩一局?” 第三十六章 “忒修斯” “你要我,陪你玩一局?” 修格心中是这样想的,嘴巴是自然也就这样说了,然而当他听见了自己的声音时,他才惊讶地发现,自己现在竟然能够发出声音了,这在梦境世界当中倒是头一遭。 还没等修格细想其中的缘由,那个被迷雾笼罩着面部的古怪人影便点了点头,随即一个难以分辨性别的声音传入了修格耳中。 “当然。” 修格认得出来,这声音与当初将自己第一次来到梦境世界,被“踢”进深渊中时听见的一模一样。 他盯着那张无法形容的混沌面容看了两秒,然而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却让他感受到了一股严重的眩晕感,于是修格只能赶忙挪开了自己的视线,随后带着浓重的不安与疑惑,迟疑地坐在了对方身旁的那个坐垫上。 坐垫和印象里的一样柔软,但此刻却透着一丝别扭的寒意。 那奇特的声线再度从黑色人影的躯体当中传出:“很着急也很好奇,对吧?别急,陪我打两局……你可以边打边提问。” 无奈之下,修格只得伸出了手。 就像是期待已久了一样,在他拿起手柄的瞬间,屏幕上的格斗游戏便已经切回了主菜单界面,在连续两声游戏音效之后,屏幕上的画面便已进入了双人对打模式的角色选择界面当中。 “怎么……真要跟我玩游戏?” 修格困惑地看了旁边的身影一眼,随后便转头看向荧幕,然而其中那反常的游戏画面却令他禁不住瞪大了眼睛。 本该陈列于他面前的那些可供选择的,足足有五六排的游戏角色现在已经全部消失了,而在画面的中央,仅有一个已经被卡通化的“角色”头像在角色框中缓缓跳动。 “这……这是?” 修格感到难以置信,因为他看见了自己的脸。 准确来说,是修格·恩斯特这副身体的面庞。 他的视线移向了屏幕的右半边,于是他看见了更为惊人的画面,在身旁这个神秘黑影所操纵的选角界面当中,密密麻麻地遍布着不知多少个角色框,它们堆积在一起,其中的人像不断活动,仿佛一张张活生生的脸谱。 “不用紧张,游戏而已。难道你不应该对它很熟悉么?” 修格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说道:“但我还从未……操纵过自己。” “呵,是这样的么?” 黑色的人影当中再度传来了蕴意不明的笑声,此时他也已完成了自己角色的选择,于是,巨大的“vs”字样伴随着浮夸且动感的特效狠狠凸显在了屏幕的正中央。 “那么,就由修格·恩斯特先生……对抗自己的敌人,一头成年幻形虫!!!” 伴随着神秘黑影那古怪却又无比兴奋的腔调,屏幕上的画面开始快速地发生变化,在那极其经典的竞技场背景当中,一名身穿黑色长风衣,有着苍白肤色的瘦削年轻人从空中跌落了下来,他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无比紧张地看向了自己的前方。 这副模样与修格自己对抗那些敌人时几乎完全一样。 “这不可能。” 修格难以置信地看着屏幕中的画面,他试探性地按压了一下手柄上的按钮,结果发现画面当中的自己竟然真的做出了动作,而这时,作为修格的第一个“敌人”,那头由神秘黑影所操纵的成年幻形虫也已经扑了上来。 一场无比荒诞的虚拟对决便在这充斥着无数谜团的梦境当中展开了。 幸运的是,作为一名在行业内摸爬滚打了多年的策划,他虽然并不太擅长这类格斗游戏,但却也拥有着丰富的游戏经验与较为出色的理解能力,因此在经历了最初的手忙脚乱后,修格很快便掌握了诀窍,说来也怪,那游戏画面当中的修格·恩斯特总能够完美地做出符合修格想法的动作,似乎操纵他的并非那游戏手柄,而是修格脑内的意识。 而此时,修格也终于得到了提问的机会。 他一边操纵着“自己”应付对方的进攻,一边小心地问道:“我想知道,我究竟应该如何……称呼你?或者说,你到底是谁?” “忒修斯。” 那团漆黑的迷雾中传出了这个名字,只听他说道:“当然了,如果你想要彰显对我的尊敬,也可以考虑将我的那些名字与称号念全,但这种举动并无意义,我也不想让你每次与我见面时都花上半天的时间来念我的名字。” 游戏画面中,曾经在现实里被修格击败过的成年幻形虫凶狠扑上,它的躯体在忒修斯的操纵之下延展出了各种奇异的形状,连串的凶猛攻击将修格的角色逼迫得连连后退,于是修格不得不控制着自己的角色缩在角落里,不断尝试防御对方的进攻。 然而忒修斯的话语并未停止,只听他说道:“不过,作为我们的第一次正式见面,我还是有必要介绍一下我最常用的那些名号,请听清楚了。” 伴随着这句话,忒修斯面庞上便开始涌现出来大团大团的黑色浓雾,它们看起来与梦境世界当中那些封锁着各类事物的雾气和文字颇为相似,但在下一秒,这团浓雾便如同利箭般汇聚在了一起,并快速地刺向了修格的身躯。 面对这种“偷袭”,修格根本不知道如何应对,因此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团雾气与自己的身躯融为一体,而在这一刻,他只感觉一股可怕的寒流游遍了自己的全身,而这令人窒息的冰冷最终在他的脑海当中汇聚,并构成了一声能够中止一切思维与念头的钟鸣。 那声响,远比塞伦城中心的钟楼更加洪亮。 在这响亮钟声的震撼之下,修格的所有动作就此停止,屏幕当中,受到他操纵的“修格·恩斯特”也同样停下了动作,陷入了被动挨打的呆滞状态当中。 而此时,在修格的脑海当中,大量他所无法理解的神秘符号浮现了出来,它们快速地排列、重组,并在某种无形力量的影响下,渐渐地被解离成了无数残破的声音与影像。 就如同脑内被强行地塞进了一个巨大且混乱的线球一样,在那些难以分辨,仿佛自无数张不同的嘴巴当中传出的声响当中,构成线球的那些黑色细线纷纷扭动着自己的身躯,即像是生长于海底当中,顺着水流不断捕捉微小生物的海葵,又如同潜藏于深渊当中的黑色毒蛇…… 在浓重的眩晕感当中,修格渐渐地听见、看见了自己所能够理解和接受的声音与文字。 “忒修斯。” “亘古之地的信使。” “无形的命运之神。” “滑稽戏剧的编织者。” “失落诸神的歌颂者。” “……” “……” 在忒修斯的名字之后,紧随而至的是无数令修格头昏眼花的古怪称号词缀,而构成这些词缀的不仅仅只是文字,还有许许多多虔诚、狂热的祷告之声。 这些声音非常遥远,遥远得仿佛它们是从无数星空角落当中飘荡而来的那样,这些声音本该是杂乱无章的,但当汇聚于一处,却又变得无比协调与一致,就仿佛一个混乱的乐团得到了某位专业指挥的领导与协调一样,于是最终,修格便成功地从中听到了高昂、亢奋甚至堪称癫狂的呼喊。 它们在呼喊着忒修斯所拥有的诸多神秘之名。 而随着这些声音的越发高亢,它们对于忒修斯的赞颂也终于接近了尾声,于是在这最后,修格便又成功地记住了两个或许对于忒修斯最为重要的称呼。 “遗落眷族之父!” “千面与万变之主!” 随着“千面与万变之主”这一名字砸落于修格的脑海,所有的杂乱声响便随之停息,混乱与躁动在转瞬之间便彻底地消失在了他的精神世界当中,一切的一切重归寂静,只剩下那来自遥远世界的呼喊仍在他的颅内缓缓回响。 “啪。” 在长久的呆滞当中,修格手中的游戏手柄跌落于地。 浑身上下笼罩黑色迷雾的忒修斯看向面前的游戏荧幕,在那个虚假的游戏画面当中,曾经被修格用卡尔戎之触撕碎成年幻形虫此刻却成为了优胜者,身形瘦弱的苍白青年现在已被幻形虫那彻底铺展开来的半透明身躯死死地包裹了起来,而幻形虫所具备的那些拥有麻醉效用的粘稠体液,此刻正在将自己的猎物一点一点拖向死亡的深渊。 这种死亡注定是缓慢且痛苦的,因为幻形虫们在“捕食”的时候永远不会直接剥夺受害者们的生命,只有活体的猎物,才能源源不断地为它们提供有效的具体且有效的知识与智慧,然而受害者们,则能够在完全无法动弹的情况下感受着自己的思维一点一点被啃噬,自己的肉体一点一点被融化…… “无趣。” 明明在游戏里取得了胜利,忒修斯却突然叹了口气,在那团扭动着的不定形黑色浓雾里,竟是透露出了一种无比鲜明的,名为无聊的情绪。 他看了两眼游戏画面当中那无比真实的,正在吞噬“修格·恩斯特”身躯的幻形虫,随后便伸手拿起了修格面前的手柄,并非常随意地按下了上面的数个按钮,于是画面当中那个被幻形虫所包裹的人形竟然重新有了动作,他艰难地抬起自己的手掌,随后,黑色的卡尔戎之触从其手掌当中喷涌而出,直接作用在了那幻形虫的内部。 就如修格曾经在恩斯特老宅当中所做的那样,幻形虫的躯体根本无法承受这一魔法的威力,于是它的粘稠身体当场便被撕裂崩毁,无数的半透明残片散落四周,位于右上角,幻形虫所拥有的“生命值”也在一瞬之间被清空至底。 “如今的走势很好,无需更多变数了。” 忒修斯放下了手柄,轻轻地拍了两下手掌,同时发出了一声轻笑。 在这笑声的影响下,所有干扰着修格精神的古怪异象瞬间消散,他从茫然状态之中清醒过来,心中却是产生了一股浓烈的惊惧。 修格在意识清醒过来的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 那就是忒修斯所发出的笑声,与自己之前操纵狂奔之鼠潜入法委会驻地时,脑内突然出现的声响几乎完全一样,他可以肯定,自己当时对狂奔之鼠的控制之所以松动,正是因为这笑声的干扰! “之前……是你?” “当然。” 就像是完全看穿了修格的想法一样,这团拥有诸多称谓与超凡力量,但身份仍然成谜的古怪黑影快速地回应了修格的质疑,他说道:“不过放心,只是一点小小的干涉罢了……作为一名合格的编剧,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表演往错误的方向发展。” 忒修斯面部的黑色浓雾猛烈一抖,竟然勾勒出了一个简单且夸张的“笑脸”图案:“从现在的结果来看,我的干涉完全正确,不是么?” 修格用力地抿了抿嘴唇,他紧盯着面前这位难以捉摸,且自称神明的黑色阴影,问道:“所以现在的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 “我安排的?” 就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一样,忒修斯怪笑了起来:“亲爱的,你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 那混沌的漆黑面孔陡然向前,几乎是直接贴到了修格的面前,于是在那扭动的黑色雾气里,修格听见忒修斯用一种如同调戏般的语气说道:“塞伦城的结局,梵恩局势的走向,修格·恩斯特的命运……这一切不都是你亲手写下的么?还有你所遭遇的那些敌人,你不是曾经也很喜欢他们么?你甚至还会用鸢尾亲卫们来当成自己的聊天头像,怎么,现在你又不喜欢了?” 浓重的戏谑与恶意自那张面孔当中流淌出来,它们如同洪水一般狠狠地碾压在了修格的理智之上,几乎将他当场拖入绝望与愤怒的漩涡当中,而随着忒修斯的这一举动,整个梦境世界都开始了颤动,那些笼罩在四周的迷雾,那些隔绝着内外世界的黑暗均像是拥有了生命一般剧烈地发出了欢畅的大笑。 第三十七章 恶趣味 忒修斯。 作为一名文字工作者,修格当然是听过这个名字的。 那位身上背负着许多神话与寓言的国王,他曾破解了奇异的迷宫,战胜了传说中的牛头怪物,与骁勇的女战士结缘,又曾计划劫掠神明的妻子…… 然而,更多人所熟识的,则是那个名为“忒修斯之船”的经典悖论,即有关一个物体或生灵的构成要素在被反复置换之后,它还能否保持原初性质的讨论。 这些东西修格都很熟悉。 但他却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存在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修格可以肯定,在自己对梵恩的设定当中,从来就没有过一个被称呼为“忒修斯”的神明,至于对方所拥有的那些古怪名号,他更是第一次听闻,这些要素就和他之前从薇琳口中听说的,有关邪术魔法以及古老神祇的概念一样陌生。 想到这里,修格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滑向了那位于墙壁上的黑色大门,在那扇门上,刻画的似乎正是象征“忒修斯之船”这一哲学悖论的图案,除此之外,他还回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完成魔法铭刻时,所做的那个梦。 那个自己身处于汪洋大海的巨船之上,却只能随着风浪不断上下起伏,听着它不断发出嘎吱声响的离奇之梦…… 四面八方那些如同狂欢一般的迷雾和黑暗终于渐渐平息了下来,忒修斯重新坐直了身体,而他那扭动不已的混沌面孔,也稍稍平静了些许。 “来吧,亲爱的,继续你的提问吧……那位正在与你独处的‘小女孩’现在可是很担心你的状况,或许用不了多久,她就要尝试强行唤醒你了。” 不知不觉中,忒修斯的声线竟是朝着女性的方向发生了些许变化,修格发现自己竟然能够从对方的古怪语调当中听出些许柔媚来,这让他感到不寒而栗。 尤其是他在用这种声音说出“亲爱的”这个称呼时,那种异样的感觉就变得更加明显了。 但修格却也清楚,此时并不是谈论那些事情的时候,于是他咬了咬牙,问道:“我还是不太明白,这个梦境还有你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究竟想让我去做些什么?” “啊呀呀,你真的很着急啊,这就开始刨根问底了?” 忒修斯笑道:“你所问的这些问题,我当然是没法直接回答你的……不过我可以告诉你,这是一场大型的表演,而你,则是这场表演当中的即兴演员,你完全可以按照你脑海里的那份‘剧本’表演下去,当然了,你也可以试着做出一些跳出剧本本身的事情。” “循规蹈矩,还是另辟蹊径,全在于你。” 忒修斯那张用迷雾扭曲而成的笑脸变得更加怪异了,他与修格“对视着”,说道:“你现在肯定在心中骂‘谜语人都该死’了,是吧?嘿嘿,你自己以前不也很喜欢当谜语人么,怎么现在骂起来了?” “……” 修格的眉毛轻轻颤动了两下,他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心思与情绪很可能都无法逃脱忒修斯的感知,他完全可以肆意地浏览自己脑海当中的一切! 对于如今的自己,以及他现在所严重依赖的梦境世界而言,忒修斯就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神明。 “或许,在当前阶段,顺从对方的安排才是我应该做出的选择?” 在这个念头从修格脑海当中冒出的瞬间,忒修斯的笑脸便突然垮掉了,他就像是非常的失望一般长叹了一口气:“好吧,我还以为你会多坚持一会呢,这可真无聊……继续提问吧。” 很显然,刚刚修格的想法仍旧没能逃离对方的感知。 只不过现在,修格也不太想去深究这位古怪存在的糟糕性格与癖好,他整理了一下思路,随后问道:“忒修斯……呃,先生?这样称呼您没问题么?” “随意,你想称呼我为小姐也是可以的。” “……” 修格的话在喉头哽了一下,随后他接着说道:“我猜,这个梦境当中的一切,以及我如今所能够掌控的那些力量,恐怕都来自于脑内……既然如此,忒修斯先生一定有想要让我去做的事情吧?” “噢?就不能是我赠予你的恩惠么?” “说实话,您看着不像那种人。” “回答正确!” 忒修斯突然他狂呼一声,随后由浓雾构成的面孔瞬间变幻成了一个巨大的“√”,活像是那些问答节目里的浮夸主持人。 “妈的神经病啊!” 修格忍不住在心中骂了一句,然而这一想法同样被忒修斯所获取,他并没有感到生气,反而乐不可支地摇晃了起来,在开心了好一会儿这之后,他才说道:“不过,我有必要纠正你……虽然你每次来到这里都必定处于昏睡之中,但这里可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梦,而是一个切实的存在,我会建议你将这里称为‘庇护所’。” “庇护所?” “是的是的……无数流浪在外,无家可归,也失去了自己神明恩泽的可怜孩子的庇护所。” 忒修斯用极其虚伪的语气叹息了起来:“你看呐,那些虚伪,且根本不具备多少力量的神明现在正控制着梵恩当中人们的大脑,虚假的信仰,虚假的崇拜,还有那些与洞窟和岩石无异的神庙与雕塑……何等的错误,何等的愚昧。” “这片大地上的所有生灵,都辜负了久远神祇所赐下的恩惠,但现在不同了。” 拥有千变万面之名的忒修斯不断变幻着自己的面孔,于是各种各样难以形容的符号随着他的言语而显现出来,其中甚至夹杂着许多修格非常熟悉,甚至曾经使用过的符号与表情,其中甚至不乏一些极度抽象的存在,也不知道忒修斯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些东西。 “虚伪奇迹即将被惨烈的现实摧毁,无用的信仰也将被人们抛弃,取而代之的是那些被埋藏起来的征兆与寓言……” 忒修斯怪笑着:“就像你亲手写下的那样啊,当黑色的太阳降临在人们头顶上时,人们所有过往的认知都将被摧毁殆尽,而到了那个时候,便该由真正的神祇来教导他们了。” 仿若听到了什么重要的战争宣言那般,所有被黑色雾气封锁于各种容器当中的不明事物都开始了躁动,直到忒修斯抬起手掌,在空中虚按了一下,它们才终于平静了下来。 忒修斯转向修格,说道:“更多的东西,现在告诉你对你并无帮助,相信我……如今的你就该好好地进行自己的‘即兴表演’,可别死在塞伦城里啦!” 听了这话,修格忍不住扫了一眼那些蠢蠢欲动,但却都被各种严苛条件封锁起来的“可兑换品”,他咬了咬牙,问道:“既然如此,能否……” “当然不能!” 忒修斯哈哈一笑:“可别忘啦,亲爱的,早在最开始的时候,你就已经收到我赠予你的小礼物啦。” 他弯下腰来,声音当中带上了浓浓的恶趣味:“你总不会觉得,仅凭20枚银币,就能够换取到珍贵的魔法铭刻机会吧?嗯?” …… “咔嚓!” 在一声脆响当中,已经被完全汲取干净的魔力结晶崩裂开来,于是四散的碎渣在修格的手掌当中绽开,那些锋利的晶石碎片刺入了修格的皮肤当中,制造出了许许多多细小的伤口。 疼痛感将修格从那奇诡的“庇护所”梦境当中拉回了现实,他发出一声痛呼,连忙坐起身来,将身体上的所有晶石碎屑抖落在地,随后咬着牙看向了自己那已经开始滴血的双手。 修格抬起头,正准备想办法去处理自己手掌上的伤口,却见薇琳早已站在了一旁,此刻正冷脸观察着自己。 见修格看过来,女法师便摇了摇头,随后便捧起魔法书,随后一道淡淡的昏黄光芒便被释放到了修格的手掌之上。 疼痛感立即消失了,然而伤口并未愈合,血液仍在不断滴下。 “我暂时帮你隔绝了疼痛,趁着现在先处理伤口吧……魔法持续不了太久,所以等魔法效用过去,该疼还得疼。” 说完,薇琳便来到了窗口,她轻轻地撩起窗帘的一角,却见外面已是阳光猛烈,再也没有半分雷雨的痕迹。 于是修格赶忙弄来了一盆清水,随后便开始小心翼翼地将那些刺入自己手掌当中的魔力结晶碎片拔出,这种感觉非常古怪,因为薇琳施加的魔法仅仅只是隔绝了他的痛感,但当修格拔出碎片时,却仍然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皮肉与那晶石碎片产生的细微摩擦。 “现在是下午了……修格先生,你已经昏睡了整整半天。” 薇琳放下了窗帘,她的面色极为不善:“除此之外,你还将整整一块结晶当中的魔力全部汲取干净了,我记得,你也曾在魔法学院当中当过学徒,那么就麻烦你告诉我……” 她深吸了一口气,随后指着那些散落一地的晶石碎屑问道:“凭借你的常识以及对于魔法结晶的了解,一块被评定为优质的常量魔法结晶,能够为一名溪流级的施法者供应多久的魔力呢?” 修格的动作停了下来。 因为薇琳的提问实在是有些尖锐了,根据修格自己的了解,一块在市面上被认定为“优质”的魔法结晶,往往能够支持一名溪流级魔法师一周以上的魔力消耗。 这还是施法频繁的情况,倘若遇上那些一天都用不上几次魔法的懒鬼,这样一块结晶甚至能够消耗足足两个月。 在魔法学院当中,更是基本看不见什么直接将魔法结晶抽空,并且导致其当场崩毁的案例,这种情况往往出现在那些需要批量制造魔法用具的工坊内,或是资深魔法师们的实验室当中…… “是忒修斯?” 修格很快便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 自己身体所能够容纳的魔力必定是有限的,哪怕是陷入了睡眠的状态,当自己体内的魔力充盈,便自然不会再去汲取魔法结晶当中的力量,出现这种情况,只能说明有其他的什么东西在这个过程中“大吃回扣”。 考虑到忒修斯之前未曾出现的情况,修格认定,这个家伙在梦境庇护所中现身的重要条件之一,恐怕便是充足的魔力。 “我都这样了,竟然还能有抽我的血?” 修格在心底里暗骂一声,随后手指发力,将最大的一块碎片从掌心之中拔出,抛进了面前的水盆里。 血液带来的些许殷红之色在清水当中缓缓扩散,修格在心中一边编着词,一边看向薇琳,却见对方已经走向了房间的角落里那利用木板隔绝出来的卫生间:“处理完伤口后稍等我一会,我们该出发去找找‘金靴商队’了……至于修格先生你的那些解释,可以编的更细致一点,我并不着急。” 说完,她便关上了卫生间的房门,这还不算,随着魔力的连续嗡鸣,两道看似半透明,但却足以隔绝一切视线的魔法屏障竖立在了这狭小的空间旁。 修格翻了个白眼,他抬起手掌,借着墙壁上的老旧魔法灯检查了一下那些细小的伤口,在又挑掉了两块过于细微的残渣后,便将水盆放到了房间的角落里。 大概是魔法铭刻对于身体的改造缘故,这种细微伤口的愈合速度很是惊人,修格见绝大多数的创口已经不再流血,便拿起了薇琳带回来的那把新式结晶铳,自己当下的自保手段还是过于稀缺,这样一把武器能够极好地填补自己如今的短板。 凭借着过去对于枪械的一些粗浅了解以及“云知识”修格很快便弄清楚了这种形似左轮的新式结晶铳的工作方法,大概是因为并不需要过多地考虑装药、弹壳之类的问题,结晶铳的使用方法要更为简单和暴力,当扳机扣下时,已经装填的结晶子弹便会在一个小型魔法仪式的激发下向前射出,并持续性地消耗子弹内部所蕴含的魔力。 而当命中目标时,结晶子弹内部残余的所有魔力便会随着撞击彻底释放出来,无形的冲击力将携带着坚固、锋利的子弹碎片射向四周,彻底地撕开四周的一切。 第三十八章 普特林的演讲 人类真的是一种非常奇怪的存在。 仅仅只是一场大雨,以及雨后冒出来的猛烈阳光,瞬间便洗去了前一日残留在塞伦城中的紧张气息,随着街道上那些全副武装的法委会执行者们的消失,人们便重新开始了自己的生活。 比起沉默寡言,带着法术书且有诸多武装士兵陪伴的法委会施法者,那些吊儿郎当,顶着熟悉面孔,手里捧着简易魔路钟摆的警员们则没有那么可怕了。 昨天以及清晨所发生的事情,对于绝大多数的居民们而言,也只是增加了新的谈资而已。 在人们的眼中,那栋恩斯特老宅终究只能算作话题与谈资,不管它保持着完好,还是被大火烧成了灰烬残渣,都始终是不祥与灾祸的象征,至于在今日清晨传出来的,发生在法委会驻地附近的古怪魔法案件,则成为了人们口中最受欢迎的恐怖故事。 类似的讨论,修格与薇琳已经听了一路。 而有关那位法委会持剑隐士的死亡,两人已经听到了超过四个版本。 人们在为故事添油加醋的方面总是有着超乎寻常的本能与天赋,再加上传播这些故事的人本身便对法委会没有好感,因此这些故事版本也越来越离谱,越来越夸张。 而当修格开始听见那名持剑隐士因为过度压抑的日常生活而染上了怪癖,每天都必须与许多沼泽巫婆相拥才能入睡的扭曲版本时,他的也难以再保持淡定了。 至于薇琳,她的表情更是经历了从平静到扭曲,再从扭曲到麻木的过程。 “他们的嘴巴比邪术魔法还要可怕。” 根据自己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女法师做了一个虽然非常缺少根据,但却也让人无法轻易反驳的总结。 修格选择保持沉默。 因为他也已经听到了好多个有关恩斯特老宅,以及自己“死亡”的古怪传闻。 但这对于修格而言已经并不重要了,作为一个长时间以来,都依靠编撰故事来支撑生活的人,他也早已做好了变成别人口中故事与消遣的准备。 这一路上,他都在认真地思考自己在梦境当中所听见的、看见的事情。 忒修斯在“梦境庇护所”当中所说的那些话虽然听起来令人摸不着头脑,但仔细地分析之后,却也能够得出许多微妙且重要的讯息。 经过这一连串的事情,修格再也没有办法将自己所处的这个世界与自己亲手写下的“梵恩”完全相比了,二者之间在框架上高度相似,但其中填充的那些内容,却存在着本质的差异。 当一切的事物从纸面文本走向现实之后,便将不可避免地出现偏差,这个道理修格以前就知道,但他却从未想过,那偏差竟然会如此夸张。 通过薇琳对于邪术魔法的论述,再通过“梦境庇护所”当中出现的一切,修格已然可以肯定,梵恩这个古老世界曾经拥有过某些失落的信仰与文明,但在某个阶段,过去的一切被尽数清除掩埋,只有一些古老的魔法最终伴随着魔力流传了下来,或许正如忒修斯所说的那样,曾经在这世界当中占据绝对上风的那些神祇,最终被如今人们所信仰的诸多神明取代。 “从忒修斯所拥有的那一连串名号来看,他应当也是‘失落诸神’当中的一员,又或者是某种与它们密切相关的存在……而所谓的梦境庇护所,极有可能便是古老诸神存留下来的那些力量痕迹。” 修格将注意力转向自己精神世界里的金属圆盘,因为吸收了充足魔力的缘故,现在他的整个精神世界当中都充斥着浓郁的魔力迷雾,在它的滋养之下,所有的一切都显得井井有条,黑色的触须此刻正在不断地舒展自己的身体,而狂奔之鼠,则正懒洋洋地打着盹…… 然而现在,令修格尤其在意的便是那块墨绿色的魔法结晶。 他直到如今,仍旧无法得知这块自己利用沃特尔王国女性饰品所交换而来的结晶的真名,他就这样嵌在了金属圆盘的中央,并且持续性地影响着周围的一切。 不知为何,修格在这块墨绿色的结晶当中,隐隐觉察到了一种与忒修斯极度相似的性质。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那个家伙虽然行事作风极度恶劣而且没有规律,但从态度上来看,他似乎并不希望我就这样死在塞伦城中……” 修格斜眼偷看了一眼身旁的女法师,他现在反而不太确定,薇琳·恩斯特在如今的高压环境下,是否还能够将自己接受的“任务”执行到底,自己与她之间的合作关系并不完全对等。 如果这种微妙的状态真的在某一刻彻底破裂,那么自己所遭受到的冲击也将注定是毁灭性的。 “人为刀俎,但我却不能做鱼肉。” 修格在心中默默地下了一个定论。 此时,行进当中的魔法厢车也已经缓缓停止,于是修格便与薇琳一并随着其他乘客从车上走了下来。 这里已是塞伦城的最西边,也就是整座城市当中最热闹的一片商业区,这里商店和商贩的数量远不是城中的其它街道能够相比的,自然也能够吸引到更多的顾客,与此同时,这里也被许许多多的商队和商团选为了自己的临时驻扎地。 在诸多的因素影响之下,位于塞伦城西部城区的“罗维广场”成为了所有人都无法绕开的一个重要场所。 只不过,这也成为了塞伦城中,沃特尔人与德兰人的主要矛盾来源之一。 西部城区的居民本就以沃特尔人为主,凭借着高原诸国与巨耳地精们长久以来的商业合作关系,沃特尔人很快便在塞伦城中取得了商业上的绝对优势,尽管比起德兰人的建筑,沃特尔的建筑显得肃穆且冷酷,但在这一层伪装之下,却又透着令人眼馋的财富和繁荣。 而随着近期局势的变化,一些以前从未出现过的情景也在罗维广场当中露了头。 在密密麻麻的围观人群当中,激昂的演讲声正在不断传出,四周的围观者们议论纷纷,但却没有办法压住那个高亢的嗓音。 “塞伦城绝对不是一个整体!在这里,我们虽然拥有着所谓的独立政府,但它的一切行为一切政令甚至一切立场都从来不是独立且公正的!” “塞伦城,糟糕透了!我们都知道,塞伦因沃特尔与德兰的停战而诞生,因为二者的协定与和平而存在,但如今支撑这一切的基石已经荡然无存,各位居民们!无论你们的血统源自沃特尔还是德兰,无论你们是否属于人类这一种族,你们都应该认真地思索一下,这座城市如今究竟在倒向何方?” 哪怕没有看见那演讲者的样貌,光是听见这些话,修格就已经忍不住皱眉了。 他很讨厌这种极富煽动性的话语,尤其是在如今这个微妙的时刻,这种公开发表的言论极有可能引发一系列的麻烦,而更让他感到不安的是,负责维护广场治安的警卫们其实就站在不远处,但看起来,他们对于眼下正在发生的事情根本无意阻止,甚至还在与几名青年有说有笑。 修格注意到,这些青年们虽然没有戴上风帽,但他们的手臂上却都佩戴着统一的由三把匕首交叉而成的臂章,那是三色兄弟会的标识。 看起来,这个曾经以潜行者与盗贼作为主要构成的组织现在也已经开始广泛地招纳城中的普通青年了。 “我知道,我知道大家如今都在为每年一度的停战庆典做着准备,然而各位真的知道塞伦城外在发生什么吗?” 演讲者停顿了一下,他似是做了什么动作,随后又接着说道:“来吧,普特林……就由你来告诉大家,此时塞伦城的周围究竟在发生什么!” 修格一下便愣住了,他停下了前进的脚步,随后看了看四周,便爬上了一个堆放在旁边的巨大木箱,像是其他那些看热闹的闲人一样站在上面朝着演讲的方向眺望起来。 他看见了自己那位朋友的身影。 是的,普特林……这位朴实,待人真诚且拥有一腔热血的塞伦青年,此刻正站在那临时搭建起来的“演讲台”上,或许是为了今日的演讲,他特意换上了一身干净笔挺的衣服,胡子与头发也都进行了整理,而他此刻面色因为激动的情绪而有些发红,双手甚至还有些颤抖。 在修格复杂的目光当中,自己的这位朋友从一名学者装扮的中年人手中接过了一个市面上常见的魔法扩音器,随后,普特林那熟悉的声音便在罗维广场中传开。 “各位,各位!我……我得到了一个新的消息,一个塞伦城的独立政府绝对不会让你们知道的消息!” 普特林最初是紧张的,但在他说了两句话之后,便很快找到了演讲的感觉,于是他对着魔法扩音器喊道:“就在这两天,高原诸国的军队已经抵达了距离塞伦城只有两天路程的嶙峋丘地!” 随着这句话的说出,原本只是在议论纷纷的人群瞬间便炸开了,对于这些早已习惯了宁静氛围的人们而言,军队早已是个陌生的概念,但不管是谁却都能感受到这个词汇所具备的危险性与血腥气。 “是的大家没有听错,罗维高原上的沃特尔、海恩、圣斯蒂尔……以及更多更多附属于他们的王国军队此刻已经汇聚在了一起,而当沃特尔王国的那位王子参加完停战庆典之后,他便将直接前往嶙峋丘地主持他们那所谓的‘盛大军事演习’!” 残留于这具身体当中的,对于自己朋友的信任与情感在此刻令修格不由自主地捏住了身旁的木箱,他听得出来,普特林的话语当中没有半分虚伪,此刻的他比谁都要愤怒。 “这是挑衅!这是对于共同签订的停战协定的背叛,这是对于塞伦城以及城中所有人生命的蔑视!” 修格听不下去了,尽管普特林仍在喋喋不休地说着那些不知从何而来的重磅消息,但修格的脑袋里却已经装不下更多的东西了,他从木箱之上跳下,重新站回了薇琳的身旁。 女法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修格先生,看起来你的这位好友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可不是嘛。” 修格回想起了之前与普特林交谈时他所说过的那些话,不由得叹息了一声:“看起来,普特林真实的想法比他表现出来的要更加激烈,或许我早该劝他离开三色兄弟会的,但……这又怎么可能呢?” 此时,罗维广场当中的演讲也已经到达了高潮。 那名中年学者重新接过了普特林手里的魔法扩音器,于是他那极富煽动性的嗓音又一次在罗维广场上空回荡:“沃特尔王国以及他们的追随者,正准备用他们的军队让塞伦城彻底屈服,他们特意在停战庆典之时挑起争端,他们罔顾德兰王国的诚意和塞伦城的存亡,他们应该滚出去!” “滚出去!!!” 或许是真的有被说服的民众,又或许是三色兄弟会之前便在人群里埋下了一些配合者,很快,迎合演讲的呼喊声便充斥了整个广场,几乎要将那些沃特尔风格房屋的尖顶全部掀翻。 几名持反对意见的塞伦互助团成员从人群当中走了出来,他们对身边的情况感到恐惧,但存于身体当中的理智还是让他们坚持着喊出了自己的想法。 于是,激烈的冲突立即爆发。 争吵、推搡再然后是拳打脚踢,修格看见自己的那位朋友激动地冲在了最前面,多年来在社会底层的摸爬滚打让他拥有了丰富的打斗经验,于是那些可怜的互助团成员没两下便被打翻在地,也就在这时,一直待在旁边“看戏”的广场警卫们终于凑了过来,他们用缓慢的动作驱散了围观者,随后将毫发无损的兄弟会成员们以及那些遍体鳞伤的居民一同捆了起来。 在围观者们的呼喊与鼓掌声中,普特林和他的同伴们被带往了街道的尽头。 第三十九章 巨耳地精与37号宅 距离停战庆典的开始已经越来越近了。 因此修格与薇琳的这一次出行不仅仅是为了寻找在法委会记录当中出现过的“金靴商队”,更是为了物色一处足够安全的新庇护所。 城中局势的激化在隐隐之中已经印证了两人共同做出的判断——如果真的没有办法离开塞伦城,那便应该想办法找到能够安然渡过潜在威胁的场所。 罗维广场当中的演讲不仅为塞伦城的居民们带来了新的震动,同时也再度为修格敲响了警钟。 普特林等青年们在广场当中的演讲让他产生了某种荒诞且可怕的既视感。 修格实在无法判断这是否是自己先入为主而产生的错觉。 但当他在脑海里将自己所知道的周边局势串联在一起时,某种让人战栗的预感便再也没法消去了。 或许是因为心中的焦虑,又或许是其他的某些原因,修格发现自己正在变得不耐烦起来,这种感觉过去他也曾有过,譬如在推进某些剧情臭长且憋屈的游戏时,他就曾不止一次冒出过“假如我把你们全杀了,问题应该也就解决了”的想法。 可惜他现在做不到。 哪怕把他随身携带的结晶铳更替成一把结晶加特林,也没有办法做到将眼前的所有麻烦彻底解决。 伴随着复杂的情绪,修格与薇琳一起穿过了密集的人群,在走了相当长的一段距离后,一条风格截然不同的街道映入眼帘。 在眼前的这条街道上,到处都停满了各式各样用来拉取大批货物的车辆,其中有使用魔法结晶的载具,也有简易但坚固的旧式马车,当然了,修格偶尔也能看见几辆蒸汽动力与魔法结晶混合驱动的新式车辆。 这里便是商队与商团们的集散地了,商人们总是非常喜欢扎堆。 来到这里的人们虽然要比那些遍布商店的街道少上许多,但仍旧非常可观,只有那些在商业圈子里待了足够久时间的老资历们才会知道,如果自己想要买到真正质优价廉的商品,最好别去那些红火的商店,而是直奔商队们的驻地。 尤其是那些需要一次性购入大量的原材料商品的人,更是会优先来到这里。 而在这种地方,人们便能够频繁地看见巨耳地精这一种族的身影了。 这是一种在整个梵恩都以吝啬和贪财闻名的种族,作为非人类,他们本该被严格地排除在人类社会之外,但在梵恩的漫长历史里,巨耳地精们已经利用自己在财货领域的强大天赋,与人类的商业领域彻彻底底地捆绑在了一起。 就连法委会也不得不承认,如果将巨耳地精们从现有的商业体系当中摘除,那么一定会对广泛地区的贸易造成严重的影响和冲击。 不过这并不代表他们会得到人类们的欢迎。 就连孩子们都知道,这些拥有暗沉的褐色或绿色皮肤,生长着巨大耳朵,身形略高于人类孩童的生物是奸诈且不可信的,哪怕是在与巨耳地精们有着强合作关系的沃特尔王国,也同样流传着许多以他们作为反面角色的童话故事和寓言。 “噢!高个子!” 一个身材矮小但却穿着华丽的巨耳地精被修格不小心撞了一下,于是他尖着嗓子嗷了一声,仰起头来瞪了修格一眼,便准备继续赶路。 然而薇琳却伸手拦住了他。 “高个……的女士!” 面对虽然经过了伪装,但气质仍旧特殊的女法师,这名巨耳地精商人缩了缩脖子,强行地收住了口,顶着一张别扭且不耐烦的笑脸问道:“您有什么事情么?” 修格知道薇琳对于这种对话并不擅长,为了防止她一言不合就利用魔法来挖别人的想法,他直接接过了薇琳的话头问道:“劳烦给我们指下路,金靴商队的驻地怎么走?” “金靴?” 地精听见这个名字,脑袋上的巨大耳朵抖动了两下,他叉着腰问道:“是谁的金靴?” 没等两人反应过来,他们便看见巨耳地精的脸上冒出了轻蔑的神情:“我们这里的金靴太多啦!曼德妮的金靴、半只耳的金靴……至少有十几个用金靴名字的商队和商团,你们找的是哪个?” 修格傻了眼。 他想起来了,在自己和团队们编写的那些梵恩背景神话故事当中,被称为“商业与贸易之神”的金·鲁尔一直都是经商者们的信仰对象,而传说中,这位神明的脚上便永远穿着一双金色的靴子…… 巨耳地精的商队们确确实实非常可能用这样的意象来为自己的团队进行命名,毕竟在他们的眼里,金色就是唯一的审美标准,而且地精商队取名的时候也向来没有什么限制和拘束。 薇琳摇了摇头,说道:“那么你是否知道,有哪个商队的领队叫作莱尔?” “常见的地精名字,到处都是!” “他的牙齿都换成了银的。” “那就是银牙莱尔的金靴!” 地精扯着嗓子叫出了一个让人拳头发硬的名字,随后他便朝着一个方向抬了抬下巴:“那帮家伙在37号宅……啐!一群喜欢银制品的异端没品乡下佬……这么喜欢银制品,为什么不把金靴改叫银靴!” 在展示完自己强烈的攻击性之后,他便推开拦在身前的修格,匆匆忙忙地走了。 无论如何,地址终归还是到手了,于是修格两人便顺着建筑房屋前的标号一路找了过去,很快,他们便在一个隐蔽的角落里找到了一栋附带着庭院,且极富地精风格的双层房屋。 然而,庭院当中一片死寂,半点声响也无,薇琳连续拉响了两次悬挂于大门外的银色访客铃,然而在清脆的声响过后,庭院内部仍旧没有半分动静,而且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确实这里较为僻静的缘故,在两人来到这37号宅面前的那一刻,商业区当中纷乱嘈杂的声响似乎就被一层无形的墙壁彻底隔开了,远处的繁荣彻底地沦为了模糊且轻微的杂音,反而是令面前的庭院与宅邸更显安静与压抑。 在37号宅的金属大门上有着精致的商业之神金·鲁尔的图案,只不过在这里,这位脚穿长靴的神明形象同样也是用白银在大门之上勾勒出来的。 正如同之前那名地精所形容的那样,“银牙莱尔的金靴”这一商队确确实实是巨耳地精当中的异类,这群家伙是真的非常喜欢银制品。 “没有人么?难道是在抵达之后的当天就离开塞伦城了?” 薇琳自言自语着,见四下无人,她便捧起了魔法书,同时将自己的手掌按在了大门之上,片刻之后,一道极其微弱的魔法光芒闪过,只听一连串齿轮、链条的运作声传来,紧接着这紧闭的大门便缓缓打开。 但也就在这时,修格发现自己精神世界当中的魔法圆盘竟是已经开始缓缓转动,按照过往的经验,这时附近出现未知风险与危机时的征兆。 虽然仍旧不理解这种基于直觉和感知出现的迹象究竟是何原理,但修格决定将谨慎这一原则贯彻到底,于是他连忙叫住了正准备朝庭院内探去的女法师:“薇琳小姐,请小心……这里不对劲。” 见对方看向自己,修格便解释道:“巨耳地精们最看重财货,它们存放货品的驻地不可能不设置、维护一些防护用的魔法。我虽然没有进行过专门的学习,但类似于‘门锁即开’一类的戏法,在各个魔法学院都有教授吧?它们怎么可能疏忽成这种样子?” 这是一个非常合理的解释。 薇琳点了点头,她说道:“在大门与院墙上,我确实没有感受到正在运作的魔法仪式……但我可以肯定,魔力曾经在它们上面长久地存在过。” 修格将手伸向腰间,拔出了那把结晶铳:“这意味着那些地精曾经长时间地维护这些防护仪式?” “嗯,地精们多少都能遗传一些魔法天赋,虽然未必能正常使用魔法,但调动少量魔力来维持仪式应该没有问题,又或者他们可以使用一些劣质的魔力结晶,这种事情并不难。” 薇琳将手搭在一侧的围墙上感受了一下,随后她确认道:“不久之前,设置在这里的防护用魔法仪式都还在发生着作用,但直到最近……它们因为失去了日常的维护与魔力补给,因此便暂时失效了。” 在经过细致的检查,确认庭院当中并没有什么潜藏的危险之后,两人才一前一后走了进来,这里的空气当中弥漫着一股因为堆放魔力结晶与魔法用品而积累下来的气味,稍稍有些刺鼻,但总的来说还能忍受。 在这种反常的静谧当中,任何一点声响都会显得极为明显,修格的目光扫过了庭院当中的道路,随即他便发现了新的反常之处,此时的气温已经开始下降了,塞伦城当中的树木早就开始落叶了,而这庭院当中的几株树木自然也不例外。 但奇怪之处就在于,在庭院的道路之上干干净净,根本看不见半片落叶——它们都被人扫成了一堆,看起来正准备运走或掩埋。 这可就不是什么没人的表现了。 落叶可不会自行抱团归类,并自觉点躺成一堆。 “咔嚓……咔嚓……” 似是有轻微的声响从宅邸的另一侧传来,修格与薇琳对视一眼,随即便放缓了脚步,在薇琳防护魔法的保护下,两人朝着声响传来的方向缓缓摸去。 渐渐的,那声音变得清晰了起来,而越是靠近,修格心中就越是困惑,他听出来了,那应当是有人在用园艺剪修剪植物时的声响……难不成这个商队的地精们确实已经全员撤离,只留下了一个负责打扫卫生的临时工看门? 要知道宅邸和庭院同样算是地精们的资产,以他们的脾性,绝对不可能放任这种事情的发生。 在绕过摆放在宅邸侧面的一尊浮夸异常的巨耳地精塑像后,修格终于看见了那声响的源头。 就在房屋后方的那些植物前,一名身材佝偻,有着黯淡棕褐色皮肤的巨耳地精正在有一下没一下地修剪着树丛的枝叶。 或许是因为过于苍老的缘故,这名巨耳地精的动作并不是那么的协调,他的园艺技术非常糟糕,整个树丛在那把巨大的剪刀下变得参差不齐,看起来和狗啃过差不多。 在魔法的掩护之下,修格与薇琳两人的脚步都已经轻到了极致,但或许是碰巧,当两人试图靠近时,那名苍老的巨耳地精却突然转过身来,他的样貌很丑,鼻梁塌陷,嘴巴内缩,眼皮无神地耷拉着,脸上的面皮也极度松弛全是皱纹,透着一股浓浓的不和谐感。 “哪怕放在巨耳地精当中也算是丑得惊天动力了。” 修格在心中默默地做出了评价,随后他开口问道:“打扰了,我们找金靴商队有些生意要谈,并非有意闯入……” 老地精根本没理会修格在说什么,它抬起手指了指自己,随后扯着嗓子喊出了个名字:“谢尔盖!” “好吧,谢尔盖先生。” 修格看着这名苍老的地精,重新将自己两人的来意重复了一次,紧接着他问道:“我想问一下,商队的人都去了哪里?他们已经离开塞伦城了么?” “商队……商队。” 老谢尔盖握着手中的园艺剪对着空气“咔嚓咔嚓”地剪了两下,随后喃喃道:“我不知道,应该走了吧,他们从来不和我说,我只负责这里。” 这显然不是什么正经的回答。 于是修格再度提问道:“所以现在驻地里只剩你了么?” 听见这个问题,年老的巨耳地精垂下头来,那张丑陋的面庞剧烈的颤抖了两下,看起来他似乎是有什么话想要说,但最终,他还是嚅着嘴唇将那些话吞了回去,这种模样看起来既怪异又可怜。 “不止我,不止我……还有别人。” 老谢尔盖终于抬起头来,他抬起一只手指向了一旁的宅邸:“都在屋子里呢。” 修格注意到,谢尔盖的手指上,两枚银色的戒指正在闪闪发光。 第四十章 “食堂” 在为修格两人指完路后,苍老的地精便重新转过身,继续自己那未竟的工作。 那些被糟蹋得七零八落的树丛让修格感到非常的别扭与难受,他很想告诉面前的老地精谢尔盖,以他展现出来的园艺水平倒不如什么都别做,他总觉得以这名老地精“水多加面面多加水”的修剪方法,这片原本还算漂亮的树丛很快就会被夷为平地了。 然而修格还没开口,注意力便又被对方那极度不协调的动作吸引住了。 他发誓,自己两辈子加起来都没有见过这么别扭,这么古怪的动作,这名老地精的四肢就像是完全不受脑袋控制一样,总是时不时地抽搐一下,又或者朝着一些明显错误的方向摆动,那种异样感甚至比一个人同手同脚走路还要严重得多。 薇琳同样皱着眉看了这名老地精谢尔盖几眼,但她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朝着修格轻轻打了个眼色,随后便朝着来路走去。 目前的当务之急还是找到这支商队当中的知情人了解情况,犯不着在一名连杂货都干不清楚的老地精身上浪费太多时间。 修格最后看了两眼谢尔盖,便也随着薇琳转身离开。 待两人走到那尊巨耳地精的雕像旁时,修格则是停下了脚步,他刚想要开口说出自己的想法和判断,却见薇琳朝自己抬起了手,在她的手指轻轻晃动了一下后,一道经过精简的溪流级魔法“阻音隔声”便被施加在了两人的周围。 在魔法生效的刹那,两人便同时开了口。 “他在撒谎……” “他有问题!” 同时出声的两人均是一愣,但随即便都明白对方同样也已经觉察到了那名地精身上的异样,于是修格笑了笑,谦让道:“不如薇琳小姐先说?” “这名叫谢尔盖的地精前后两次说的话无法对应……他先说这里除了自己已经没了人,接着又说其他人就在室内,但从庭院的情况来看,这绝对不是有人常驻的状态。” 说罢,女法师难得的挑了一下嘴角:“到你了,修格先生。” “这个家伙不对劲。” 修格开口说完,立即意识到自己似乎说了句废话,于是他立即补充道:“我一开始以为这名谢尔盖是巨耳地精们雇来的园丁,负责打理这座庭院以及处理其他杂活,但事实显然并非如此。” “我刚刚认真看过了,他身上穿的衣物不太合身,但明显是地精商人们才会选择的服饰,装饰太多太杂,不仅如此,他的手上甚至还带着戒指。” 修格对着自己的手指比划了两下:“而且一根手指上戴了两枚,虽然是白银戒指,但这种规格显然不符合一名园丁的身份,当然还有更奇怪的一个现象。” 他伸手指了指束在自己身上的腰带,非常经典和耐用的沃特尔活扣款式:“任何一个穿那种衣物的商人,都应当有一条非常合身的腰带,但那个家伙的裤子,却是用一根绳子直接绑在身上的,这意味着他身上穿的衣物完全不合身。” “走。” 听完修格的判断,薇琳的眼中登时闪过一丝果决,于是她立即捧起了魔法书,转身便朝着之前看见那老地精的方向赶去。 修格紧随其后,手中的结晶铳已经上膛,此刻的他在心中竟是阴阴产生了些许期待——他现在还真的有点想用这把魔法枪械顶着什么人的脑门来上一发,也不知道这种莫名其妙的冲动劲是怎么来的,或许是因为自己的骨子里本就存有对这类枪械武器的痴迷? 然而当两人赶到那片七零八落的树丛前,却发现,之前那名老地精谢尔盖早已不知去向,仅有那把园艺剪被抛弃在了散落的灌木枝叶上。 反常且压抑的气氛在这静谧的宅邸附近渐渐扩散,修格与薇琳沉默着重新回到了庭院当中,而那栋属于金靴商队,且在老谢尔盖口中“仍然有人”的二层宅邸,现在则如同一个巨大的死亡之棺,在那些紧闭的门窗当中,修格根本看不见半点生气。 对两人而言,眼下能够做出的选择非常有限。 要么放弃眼前这条已经近在咫尺的重要线索,要么则是踏入这栋明显存在严重问题的宅邸。 薇琳将询问的目光投了过来,修格则沉默地点了点头以示回应。 与其在不确定的动荡和未来里惴惴不安,倒不如在确切掌握线索时主动出击。 于是薇琳取出了自己随身携带的召唤媒介,于是在魔法的光芒下,一只腿脚细长,身形纤细的白色猎犬借由零碎的犬类骨骼迅速成型,修格自然也召唤出了自己的狂奔之鼠,这只大老鼠刚一现身,便亲昵地在修格的脚边上转了两圈,那模样就仿佛之前它脱离修格掌控的事情根本没发生过一样。 就如外面庭院的大门一样,宅邸的门户上的防护魔法也早已失效,因此薇琳一个简单的开锁戏法便轻松打开了面前的雕花木门。 两只被召唤出来的魔法生物便在自己主人的命令下一前一后地窜进了这栋寂静无声的宅邸,修格两人则紧随其后。 宅邸当中的景象与两人之前所猜想的完全不同。 这里非常干净,甚至可以说是一尘不染,几乎所有的魔法灯都在正常的工作,这些富有的巨耳地精在这些方面从不吝啬,他们选用的灯具都是有质量保证的精品,因此宅邸的内部其实非常明亮,几乎没有什么特别阴暗的角落。 “这里的情景如果传出去,说不定又要出来新的怪谈故事了。” 修格一边用手指轻轻地摩擦着结晶铳,一边不断地观察着四周,这里的银制品多得令人发指,光是那些镶嵌在画框和灯具上的银饰便已经足以证明这些地精们丧心病狂的财力以及审美癖好了。 精神世界当中的警兆一直存在,修格没有办法忽视它,然而这种警兆却也一直保持着非常稳定的状态,金属圆盘并没有出现更多的变化。 “可以确定就是这支商队了……那些地精的领队一路上和我吹嘘过好几次这件事情。” 薇琳抬手指了指墙面上一封被装在玻璃画框当中的信封与证书,那是法委会下发给特定商队和商团的“魔法商品运输与售卖许可”以及“梅林勒和年度优质商队表彰”,在商人们眼中,这确确实实算得上是一种值得拿出来炫耀的资本了。 修格点了点头,此刻他说不了太多的话,因为大量细致的信息正从狂奔之鼠那里反馈过来,它的感官比人类要灵敏太多,因此捕捉到的各种细微痕迹也更加丰富。 薇琳召唤出来的细腿白色猎犬似是嗅到了什么气味,于是它便自行朝着楼上探索而去,修格则是握着结晶铳转到了旁边的大厅当中。 顺着狂奔之鼠所给出的“提示”,修格伸手揭开了大厅地毯的一角,于是一个极其不和谐的微小破洞立时显现在了他的眼前。 “薇琳小姐,这应该是结晶铳射击留下的痕迹吧?” 薇琳伸头过来看了看,随后点评道:“嗯……不过威力有限,应该是十几年前的那种老款式,否则附近的地板都该被魔力和碎片炸穿了才对。” 修格伸手摸了摸那孔洞的边缘:“痕迹很新,里面甚至没有什么积灰,应该是最近才留下的。” 他握着结晶铳,稍稍比划了一下,随后便拧起了眉毛:“巨耳地精们的身高有限,什么样的情况才会让他们朝着地面射击?敌人匍匐在地上?”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一般窜过了修格的脑海,老地精谢尔盖那踉跄且不协调的动作、反常的穿着、错乱的言语、还有这寂静无声但却仍旧得到打扫的宅邸和庭院…… 这一切似乎都指向了一种可能性。 但还没等他开口说话,原本正同样在大厅当中搜索痕迹的薇琳却发出了一声闷哼,修格转头看去,却见这名女法师的面色突然变得苍白起来,与此同时,修格也听见了从宅邸二楼隐隐约约传来的撞击与吠叫声,但不过两秒,那白色猎犬所发出的吠叫便化作了无力的呜咽…… 薇琳果断地中止了自己与召唤物之间的魔力连接,而修格也立即向狂奔之鼠下达了命令,制止它朝宅邸二楼靠近。 一股令修格印象深刻的气味渐渐传了过来。 刺鼻、酸臭,仿佛大量肉类腐坏之后散发出来的味道。 只不过,现在的气味要比修格在恩斯特老宅里闻到的浓郁太多了,简直就像是塞伦城的下水道遭遇了爆破一样。 “幻形虫……” 修格轻声说出了自己的猜想:“幻形虫从吞噬一个成年人到将其完全消化需要至少三天的时间,巨耳地精的体型要比人类矮小不少,所以对它们而言,这时间应该已经足够了。” 如此浓烈的气味,便意味着这栋宅邸当中存在的幻形虫恐怕不在少数,那名老谢尔盖很有可能就是最先完成了“消化”的个体,只不过他现在仍旧处于理解、学习那些记忆的过程当中,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何他会做出如此不协调的举动! 既然已经大概确认了这里的情况,修格两人便更加没有离去的理由了,毕竟幻形虫最大的威胁便来自于它们对其它生灵的模仿与学习能力,只要它们尚处于这一阶段,那么便仍旧是脆弱的存在。 更何况,这批幻形虫与沃特尔王国以及恩斯特家族暗中推进的计划密切相关,想要进一步明确接下来该做什么,便必须要往这宅邸二楼走一遭了。 薇琳的动作是迅速的,这些天的经历让她变得比过去更加的干练,她将魔法书上那能够增幅魔力的法师徽章摘下,并将它们快速地缠绕在了自己的手掌之上,随后又取出了随身携带的魔路钟摆,令其轻轻摇晃起来。 散播在空气当中的新鲜魔法痕迹在魔路钟摆的作用下清晰显现,于是追随着那股淡淡的魔法印记,两人快速且无声地踏上了前往宅邸二楼的楼梯。 二楼同样明亮且寂静,除却空气当中那股刺鼻的味道之外,看起来一切正常。 这里房间均被作为商队成员们的卧室以及重要商品、收藏品的仓库,而现在,魔路钟摆所追踪到的痕迹正一路通往长廊尽头的仓库房间。 “好吧,藏在收藏品仓库里?倒是很有巨耳地精的风格,死都要死在钱堆中。” 薇琳说了一个并不怎么好笑的笑话,随后便收起了魔路钟摆,她抬起手掌,淡蓝色的魔力光芒已在手指之间跳动。 修格控制着狂奔之鼠跳上自己的肩膀,就这样带着它朝前走去,空置的左手之上,墨绿色的光影亦在微微闪动,卡尔戎之触已是蓄势待发。 在距离收藏品仓库大门还有几步路的位置,薇琳停下了脚步,她抬起手掌,于是法委会专用的暴力破门魔法“裂解门户”便被瞬间施加在了那沉重的包铁大门上,在魔力的作用之下,这扇沉重的大门当场扭曲崩坏,并朝着仓库内侧倾倒而下。 随后修格两人便看见了一个令人终身难忘的画面。 在那堆满了各种各样精美收藏品的仓库当中,一大团互相纠缠互相融合的粘稠液团正在那里缓缓地蠕动着,它们是如此的庞大,以至于几乎顶到天花板上,而在这些液团当中,大量惨烈的躯体残骸正在被一点一点地“消化”着,那是这地精商队的所有成员,而现在,这些扭曲在一起的幻形虫显然也已经进入了消化的最后阶段,因此那些受害者们的躯体大都被蚀去了表皮,仅有他们的脑袋仍旧保持着完好…… 而在这些巨耳地精的躯体中间,则悬浮着许许多多曾经属于他们的银质饰品与衣物,除此之外,修格还看见了薇琳用来召唤那只白色猎犬时的魔法骨骼。 这里已经是幻形虫们消化知识与记忆的食堂了。 第四十一章 黏液长廊 那些在不远处的街道上忙着搬运货物和讨论价格的商人们不会知道37号宅当中的事情。 之前在罗维广场上进行演讲的青年以及围观的群众们更不会知道这里发生的事。 就算他们能了解,恐怕也不会太愿意去了解的。 毕竟被幻形虫吞噬的巨耳地精,并没有他们自己的生活重要。 拥有智慧、情感与欲望的生灵们大多如此,修格自己也不例外。 如果条件允许,他倒宁愿继续利用自己的优势写点新“作品”来改善生活,而不是站在这种阴森的地方观赏幻形虫们的食堂与厕所。 有那么一个瞬间,修格甚至觉得那些悬浮、飘荡在粘稠体液当中的巨耳地精们仍旧是活着的,他们的面容上写满了绝望与惊恐,这种表情是如此的生动,以至于他们简直像是经过特殊处理的塑像与标本。 一想到自己曾经也差点遭遇类似的待遇,并被这种古怪的魔法生物取而代之,修格便感到一阵阵的牙酸,而眼前的画面是如此的惊悚,以至于他现在迫切地想要释放魔法或是开枪以缓解这种紧张。 当然了,修格也必须承认,他突然想起了自己在梦境庇护所中尚未完成兑换的“幻形虫体液精粹”。 眼前这一大堆,怎么看都已经足够了。 只不过眼下,修格还没有办法做到对着这样一大团不定形的怪物以及那些漂浮于黏液里的尸体兴奋起来。 幻形虫们有了动作。 它们感受到了活物的气息,因此便开始朝着收藏室仓库的大门缓缓爬来,这样的举动令它们躯体内的尸骸和杂物不断翻腾滚动,乍一看,就仿佛那些巨耳地精正在那些衣物和首饰当中起舞…… 旁边已然有魔法的光芒传来,于是修格非常自觉地退后一步,将施展的空间让给了薇琳,但还没等他站稳脚步,精神世界当中的魔法圆盘突然便开始加速转动,而趴伏于修格肩膀上的狂奔之鼠也立即朝着一侧的墙壁发出了警示性的嘶鸣。 “什么?” 修格本能地转过身来,却见走廊一侧的商队成员卧室当中突然传来一声闷响,紧接着那关闭的房门被用力撞开,一个歪歪扭扭的矮小身影已是握着一把锋利的短匕朝自己冲来,从那扭曲且极度不自然的身形来看,这赫然是又一个由幻形虫变化而成的巨耳地精! 于是蓄势已久的卡尔戎之触毫不留情地从修格的手掌当中喷涌而出,由数根黑色触手构成的浪潮狠狠冲击在了那巨耳地精的身体上,两根触手的锋利末端更是如同利剑一般将那变化出来的地精躯体刺穿。 然而长廊当中却没有半点血液滴落。 经受魔法冲击的巨耳地精在一瞬间便展露出了自己最原初的身体特性,那副变化而来的矮小身躯在冲击当中严重地拉伸、延展,就像是在高温熔炉当中打过滚的蜡像一样,眨眼之间便扭曲成了令人作呕的怪异模样。 但即便如此,那张歪斜变形的嘴巴当中,却仍旧传来了模糊不清的话语声。 “好……好疼啊!” 但还没等它说完话,又一根黑色触须刺来,在修格的操纵下,它就像一根长矛般无情地贯进了那张发出痛呼声的嘴巴里,并将那已经不成形的巨耳地精脑袋当场撕裂成两半。 说来也怪,修格发现自己并不讨厌这种厮杀战斗的感觉,相反,在有了一连串的惊险经历之后,他反而对自己精神世界当中的躁动以及那狂奔的心跳产生了些许痴迷。 尤其是在将自己获取这些魔法时曾经遭受过的痛苦施加在其他目标身上时,他更是隐隐产生了一种近似于宣泄的快感。 幻形虫终于无法保持自己变化而来的身形了,它身上那属于受害者的皮肤色彩开始褪去,半透明的黏液身躯再度显现出来,凭借着那流体一般的身体性质,它成功地从卡尔戎之触的穿刺当中摆脱,并顺着地面开始朝着修格快速地攀爬而来。 类似的情景,修格已经不是第一次看见了,因此他的心中也早已做好了应对的准备。 结晶铳的扳机被修格果断扣下,于是在猛烈的震动里,装填于金属转轮当中的结晶子弹在精密微缩魔法仪式的爆发式推动下迸射而出,闪烁着明亮光泽的子弹在宅邸长廊当中拖曳出了一条笔直的痕迹,并最终穿透了幻形虫那柔软的躯体。 结晶子弹当中的丰沛魔力瞬间释放了出来,于是完整的结晶子弹在幻形虫的身躯当中瞬息破裂,飞射的结晶碎片在这匍行的魔法生物体内制造出了无数的空洞与甬道,如此的创伤令它前行的速度立即减缓了下来,而没等这幻形虫从遭受的痛苦中舒缓过来,新一轮来自卡尔戎之触的无情鞭挞便已降临。 这一次,那种恐怖的墨绿色毒雾也随之降临在了幻形虫的身上。 在修格的身后,则是另外一种光景。 面对那不知由多少只幻形虫构成的巨大黏液团,薇琳却展现出来了超乎寻常的冷静。 她并没有像修格预想的那样,直接使用暴力的杀伤性魔法来解决问题,而是将手掌稳稳地按在了收藏品仓库的门框上,伴随着魔力的调动,一个被薇琳铭刻下来的魔法开始快速发挥作用。 所有在法委会当中通过测试与评定,成功拥有了“湖泊级”或“河谷级”称谓的施法者,均被允许在一定范围之内改动、创造属于自己的魔法,而对于薇琳来说,这便是魔法最大的魅力所在。 在魔力的普遍规则与定律之下,借用梅尔女神的权柄,令壮阔的魔法奇迹降临凡世。 因此,在结合了溪流级魔法“冻骨碰触”与“低温扩散”的特点后,薇琳在成功晋级湖泊级施法者后的第三个月创造出了属于自己的第一个魔法。 她将这个魔法命名为“寒冷之池”。 “倘若在面对一切敌人时,都只想着如何利用魔法将其撕碎或是摧毁,这便是对于魔力最大的滥用……无情的毁灭终归是最后的选择,在那之前,施法者应当使用更加巧妙的方法来处理难题。” 于是,寒冷的冰雾从薇琳白皙纤长的手指之下开始快速扩散,它们就像是一位无形画家笔触下的颜料那样,在宅邸的墙壁上勾勒出了一片又一片冰冷的白霜,墙壁上的纹理在这些白霜的影响之下尽数显现,但随即又在新增的寒冷色彩下被快速覆盖,不过几个呼吸,惊人的低温便已经彻底扩散到了密闭的收藏品仓库当中,自然而然的,也将其中的幻形虫们囊括了起来。 幻形虫并不畏惧寒冷。 它们的幼年时期本就是在极北的寒冷冰湖当中渡过的,但薇琳却非常清楚,幻形虫这种魔法生物一旦成年,则它们的生活习性也将发生巨大的变化,它们会开始渴求温暖,渴求其他智慧生灵们所追求的一切,相反,过去养育自己的寒冷之地,则会被它们果断遗弃。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当幻形虫们重新回到寒冷的环境当中时,它们的性质也会朝着幼年的自己转变。 它们会变得胆怯且谨慎,甚至会忘记自己已经成年且拥有了捕食猎物的能力。 而这,正是薇琳现在要做的。 修格虽然不知道背后传来的惊人低温是怎么回事,但他却很清楚,自己不能在这种时候让任何外力对薇琳有所干扰,于是那些刺入幻形虫身躯黑色触须登时朝着不同的方向撕裂开来,在不断扩散的腐蚀性毒雾当中,那些拥有着强悍生命力的粘稠液体被彻底撕成了大小不等的碎片,而一直待在修格肩膀上看戏的狂奔之鼠也终于找到了机会。 它欢快地蹦到了地上,灵活的尾巴直接捞起了几块体积稍小的残片,竟是当着修格的面大快朵颐了起来。 非常符合修格对于老鼠这种生物的想象。 “小心,可能还有更多。” 薇琳的声音传了过来,于是修格抬起头,却见这条长廊当中的更多房门逐一打开,于是又有数个未能彻底变化完全的巨耳地精身影踉跄而出,他们要么赤着身子,要么则是胡乱地套上了衣物,手中则握着烛台、黄油刀乃至杯子盘子之类的杂物…… 而在这些巨耳地精的身后,还有一个修格相对熟悉的身影。 那是谢尔盖。 作为这批幻形虫中第一个完成了吞噬与消化的个体,他的动作虽然别扭,但却要比自己的同类们流畅太多,而在他的手中,甚至还握着一个让修格不得不提高警惕的东西。 那是一把形似老式猎枪的长杆结晶铳。 说是结晶铳,其实也不太准确,因为这玩意根本就是一些野法师或者炼金工匠参考结晶铳的基本原理,利用一些杂七杂八的材料拼凑出来的替代品,虽然造价低廉,但其威力与稳定性都成谜。 在经过巨耳地精工匠们的改造之后,这种武器更是呈现出一种“俺寻思应该能用”的古怪特性。 谁也不知道扣下扳机之后,死的到底是前面的人,还是后面的人。 看起来,在吸收了受害者们的记忆之后,这些幻形虫也已经明白了这种高威力武器的使用方法——这种生物就是如此的奇特,只要给它们足够的时间,它们甚至能够捧着典籍走上学院的演讲台。 但修格并不打算给老谢尔盖利用那枪械赌博的机会,他精神世界当中的金属圆盘已在这一刻全力转动了起来,之前从魔法结晶当中吸收、沉淀下来的所有魔力也都在圆盘的影响下开始了躁动,在此刻,修格感觉自己的心跳与呼吸都变得无比急促,而四周一切事物的速度也都似乎变得缓慢了下来。 他长出一口气,在对狂奔之鼠下达了突袭命令的同时,也快速地抬起了手中的结晶枪械,在短暂的瞄准之后,扳机再次扣动。 威力十足的结晶子弹在魔法灯的光芒之中朝前飞去,眨眼之间,它便超过了龇牙咧嘴的狂奔之鼠,掠过了一名歪曲着身体的巨耳地精的肩膀,在击碎了另外一名巨耳地精的侧脸后,这枚子弹成功地钻进了老谢尔盖的手臂里。 恐怖的冲击力令老地精的那条臂膀当场折断,粘稠的半透明液体从断裂的胳膊处滴落下来,而那把长杆结晶铳也随之落地。 “呼……” 修格从那种全神贯注的状态当中脱离出来,他用力地喘了两口气,随后踏步向前,源自古老海洋神祇的黑色触手随着他左臂的挥动开始不断向前横扫而出,墨绿色的腐蚀毒雾亦开始不断向前扩散。 那种毒雾对于所有的生灵而言都是致命的存在,幻形虫也不例外,它们的躯体在碎裂之后本该继续保持着相当的生命力,但是在毒雾的影响之下,这些碎块却飞快地枯萎、变质并化作一滩滩的浓水。 伴随着魔力的急速消耗,修格与老谢尔盖之间的距离也在快速缩短,终于,在狂奔之鼠利用自己的一条断尾强行炸出一条通路后,修格的枪口也已经瞄准了那名老地精的额头。 出人意料的是,这名由幻形虫冒名顶替而成的苍老地精却并没有闪躲,他呆愣愣地站在原地,看了看自己同类四分五裂的躯体,又看了看自己跌落在脚边,正在一点点变回黏液的手臂,随后突然张开了口。 “先生……小姐,我想与你们,谈谈。” 修格本已经准备扣下扳机,但这样一句话,却让他出现了些许迟疑。 而此时,后方的收藏品仓库也已经被薇琳用寒冷的白霜完完全全地覆盖了起来,里面那一大群仍在消化猎物的幻形虫此刻已经陷入了近似于休眠的状态,在温度尚未回升的状态下,它们便将持续地昏睡下去。 处理完手中事情的女法师绕开了那一地的残骸,她来到了修格的身旁,抬起手轻轻地按下了修格手中的结晶铳,随后,她对着眼前这名凄惨的老地精说道:“你想与我们谈谈?可以,不过你需要告诉我,你打算以谁的身份来和我们交谈?” “幻形虫?还是地精商人谢尔盖?” 第四十二章 追溯 37号宅当中的事情朝着修格未曾设想过的方向发展。 他这辈子都没有想过,自己竟然有一天会与一个由幻形虫变化而成的巨耳地精面对面的交谈。 对方甚至还用刚刚修复完成的手臂,为自己倒了一杯茶。 这茶水当然是不能喝的。 因为幻形虫还没能完全消化属于老谢尔盖的记忆与知识,他无法理解茶水这种饮料的制作流程和方法,因此不仅加入了过量的茶叶,甚至还没有使用热水…… 不过修格并不打算和一个幻形虫计较这些了,因为现在37号宅内部的情景已经足够荒诞和离谱了。 看看现在坐在这客厅里的人吧! 一名原本忠于法委会,却因为某些原因被迫除名的魔法顾问。 一只变化成巨耳地精形象的幻形虫。 还有自己这个恩斯特家族的私生子,兼野法师,兼艳俗文学作家,兼潜在的法委会通缉犯…… “这算什么?‘我们仨’么?” 修格叹了口气,他在心底里默默地吐槽了一句,随后便拿起了一旁的魔法墨水笔,准备开始记录幻形虫谢尔盖的口供。 这些幻形虫们的思维和记忆非常的错乱,这与它们还在吸收那些地精们的记忆有关,在这一阶段,幻形虫们自己过去的混沌经历和受害者们的记忆会严重地混杂在一起,这使得它们对于自己过去的描述非常混乱。 不过幸好,修格在文字记录方面有着充足的经验,他凭借自己的判断,将谢尔盖杂乱的叙述以最快的速度做出了分类,在他那断断续续的陈述当中,过去几天发生的事情渐渐呈现在了修格与薇琳的面前。 幻形虫们对于自己被带往塞伦城的这段记忆非常零碎,根据谢尔盖的描述,他和他的所有同类都被置入了“寒冷的罐子”当中,随后便一直维持着“半睡半醒”的昏沉状态,然而这种昏沉状态,在一连串的震动之后便即结束。 “震动?指的是那天晚上的爆炸么?” 修格一边进行着记录,一边思索,他在那段文字上打了个问号,然后又将谢尔盖描述的“震动”圈了出来。 “震动之后……罐子都破了。” 老地精非常迟缓地说道:“我们爬、流……爬出来,从罐子里爬出来,不知道在哪,有水,有很多东西……很糟糕,但不冷了。” 他努力地回忆着:“我们能听到声音和……呼唤?它让我们往……往这里爬,很吸引……但还是有同伴跑散了,找不回来……” 薇琳一边尽力地理解着谢尔盖的描述,一边问道:“你的意思是,在你们离开‘冰冷的罐子’之后,能够感受到某种力量的指引?是那种力量让你们找到了这里?” “力量……” 谢尔盖对于这个词的理解明显不太到位,他愣了好一会儿,随后摇摇头:“呃,就像光,很黑……但那里有光,有光也有食物,我们很饿,所以来了。” 薇琳点了点头,她转向修格说道:“如果是这种情况,那极有可能是某种信标或者诱饵在发生作用。” “诱饵我能理解,信标是什么意思?” “嗯……你理解为比诱饵更为有效的一种东西就好了。” 薇琳解释道:“一般来说,是针对特定魔法生物制造出来的特殊用品,能够持续性地散发微弱的魔力,但在某些生物的眼里,这种信标散发出来的力量会非常明显,就像他说的那样,像是黑夜里的光。” 修格点了点头,将薇琳的判断一并记下。 他已经可以大概地还原出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了,那批原本存放在法委会驻地,后为了避开视线而转移出来的幻形虫在一场爆炸之后被有意地释放到了塞伦城的下水道系统当中,除却其中一只被自己吸引而跑偏了的幻形虫外,其余的都追随着提前设置好的诱饵或信标的力量来到了金靴商队所在的37号宅。 那些倒霉的巨耳地精商人们绝对想不到,自己竟然被安排成了这些幻形虫们的食物与养料,因此除却个别在半夜惊醒过来的地精之外,其余的人恐怕都在睡梦当中被这些行动没有声响的魔法生物吞进了自己的体内。 再然后,便有了后来发生的一切。 幻形虫们当中最先完成“消化”流程的谢尔盖离开了仓库,他变化成了老地精的模样,凭借着尚且错乱的记忆胡乱地穿上了衣物,再遵循着老谢尔盖原本对园艺的喜爱以及洁癖的特性对庭院与房屋进行了力所能及的打扫……这种行为实际上也算是幻形虫们对于自己新身份的一个理解过程。 只不过,想要让它们一步到位且做到滴水不漏,那难度可就有点高了。 说来有趣,原本和野兽一样,对于猎物拥有贪婪渴求的幻形虫,在吸取了属于巨耳地精们的智慧和记忆之后,其本性便也发生了变化,通过双方之间的交流,修格惊讶地发现,这些幻形虫们现在竟然无比地畏惧痛苦和死亡,相反,它们对于“交易”、“银制品”以及其他一些曾经被地精商人们追求过的概念充满了兴趣。 “我们需要在这里搜查一下,你们去忙自己的事,不要打扰我们,也不要试图偷袭……否则你们会知道后果。” 在得到了一部分自己想要的情报后,薇琳对这些幻形虫们展现了自己宽容与仁慈的一面。 当然了,根据修格的阴暗看法,这位女法师之所以没有将幻形虫们清理干净,最大的原因是她希望这些魔法生物能够进一步消化、理解那些地精们的记忆,好将情报与线索当中缺失的那一部分补足。 在薇琳为37号宅的防护魔法仪式重新注入魔力后,两人便一起来到了宅邸二楼,现在,这里的地面上到处都散落着幻形虫们留下的黏液残骸,理所当然的,修格提出了要收集这些黏液的想法。 “修格先生,你有什么特殊的癖好么?” 薇琳并没有阻止修格,而是试探性地做出了提问。 “不……没有,只是我认识城中的一名商人,他收购各种各样魔法生物的素材,幻形虫的黏液他也需要……至于要做什么,我不清楚。” 修格早早练就了一身能够流畅扯谎的能力,他一边利索地将那些保留着生命力的黏液弄进玻璃罐中,一边随口解释起来。 至于薇琳会不会相信,他就不想管了。 在当前的情况下,只要能够从梦境庇护所里弄到更多的保命手段与底牌,哪怕真的社会性死亡,修格也在所不惜。 这种收捡残骸的行为,令那些试图回到收藏品仓库当中和自己同类待在一起的幻形虫们也感到无比恐惧。 尤其是老谢尔盖。 他在发现修格对着满满当当的几个大玻璃罐微笑后,便猛地打了个寒颤,因为他看的很清楚,那里面甚至还有自己被打断的一条手! 在收拾战利品的同时,修格也并没有停下对于这栋老宅的探索,在相对安全的环境下,这一任务安排给狂奔之鼠再合适不过了,它灵巧地穿梭在各个房间当中,那些隐藏在犄角旮旯里的箱子柜子都被很快地找了出来,只不过其中的物件绝大多数都是巨耳地精们自己偷偷扣下来的一些财物,并没有特别明显的魔法物品。 但很快,薇琳那边便有了发现。 “修格先生,请你过来一下。” 女法师轻轻呼唤了一声,随后便弯下腰,在一个堆放杂物的墙壁上观察了起来。 修格凑了过去,却见薇琳盯着的,确实墙面上的一道细线,它非常的不起眼,倘若不是将脸贴到墙面上,根本就难以发现。 “薇琳小姐,眼力惊人啊!” “猫眼魔药。” 薇琳晃了晃手中的一个空瓶,随后她抬起头,这时修格才发现,薇琳的眼瞳竟然变成了黄色的猫眼形态,竖状的眼瞳在有些昏暗的环境下显得非常奇异,而那种闪烁于人类眼眶当中的特殊魔法光彩,却又能为人平添几分魅力。 对于自己此时的外貌,薇琳显然并不怎么在,她指着墙壁说道:“这两个房间内的空间和外面的间距对不上……它们之间应该存在一个夹层,而且墙壁里可能还设置了混有扼魔银的钢板,我的魔力很难渗透进去。” “薇琳小姐的意思是这里存在一间密室?嗯,哪怕是密室也一样需要通风换气的管道,我来试着找找。” 修格立即明白了薇琳找自己过来的意图,于是他立即指挥着狂奔之鼠在附近转悠起来,在确认两个房间以及外侧的走廊上并没有可以利用的缝隙和孔洞后,修格又控制着它溜到了房屋外,准备从房顶上找找机会。 “真的是非常不错的召唤物,虽然比起那些以杀伤性为主的魔法生物要差上一些,但却非常灵活……它叫什么名字?” “狂奔之鼠。” 薇琳挑了挑眉:“我不是问生物的品种,我是说你对它的称呼。” “呃……没有,薇琳小姐,我并没有给它起名字。” 听见这话,薇琳脸上的表情微微一垮:“修格先生,召唤魔法本质是召唤者与被召唤物之间执行的一种契约,而这种契约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稳定,倘若你想让你的召唤物彻底忠诚于你,并且了解你的心思与想法,那么就该试图给它起名……这是法委会以及所有魔法学院里的通用结论。” 听了这话,修格有些无语,他一边指挥狂奔之鼠继续在屋顶附近搜寻,一边思索起来,起名一直不是他的长项,更何况还是给魔法生物起名……他觉得狂奔之鼠啥的就挺好,不过考虑到这只召唤物确确实实已经出现过好几次失控的情况,或许薇琳的建议自己确实有必要考虑一下。 “但老鼠能叫什么?总不能让它姓米吧?也不知道传说中的最强法务部能不能干扰到梵恩……如果能够为了起诉我把我救走,那倒也算是个好结果。” 正胡思乱想间,狂奔之鼠那里却有了发现。 它在房顶上一尊用于装饰的地精小雕像下方,找到了一个被隐藏得非常好的孔洞,在孔洞的四周,甚至还刻画了一些不明作用的魔法纹路,修格凭借着传递过来的讯息,将一部分纹路在纸张上描绘了出来,通过这些纹路,薇琳很快就辨认了出来,那是一种能够吸收周边声响,并将其清晰传递的魔纹。 “嗯……法委会的间谍和执行者们常用的一种魔纹,当它刻画在一些管道上时,便能够使得另一端的人能够借由管道偷听外面周围正在发生的谈话,那管道应该能够通往密室。” 得到了薇琳的肯定,修格立即控制着狂奔之鼠钻入了管道当中,管道且弯曲,但却没有太多的障碍与阻隔,很快,狂奔之鼠便抵达了管道的终点,凭借着灵活的尾巴以及带有腐蚀性的尖锐牙齿,它很快便打开了这根隐秘管道出口的活门,并成功地跳入了下方黑漆漆的房间当中。 “确定了,就在隔壁。” 修格暂且将给老鼠起名的事情放到了一旁,他现在可以清晰地感受到,狂奔之鼠就位于自己一墙之隔的位置,于是他将注意力完全地投注到了自己召唤物的身上,于是黑暗中的事物便渐渐地显现了出来。 修格首先嗅到了一股血腥气,它的源头来自一具尸体。 准确来说,是一名巨耳地精的尸体,他穿着一身法委会的施法者长袍,此时正无力地倚靠在一张椅子上,在他的脚边,则跌落着一把精巧的结晶铳,而他的脑袋,则被子弹打了个大洞。 “自杀……是结晶铳?” 修格很快便判断出了这名地精施法者的死因,于是他控制着狂奔之鼠跳上书桌,站在高处扫视了一圈。 书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文件、书籍以及魔法器具,而在书桌的角落里,则有着一个非常明显的凸起按钮,在判断没有其他更像机关的存在之后,狂奔之鼠立即按照修格的命令踩了上去。 伴随着一声脆响,修格两人面前墙壁上的那道细线立即被魔法的光泽所充盈,随后在魔力的作用下,沉重的石头墙壁缓缓滑开,露出了一个仅能供巨耳地精们进出的狭窄暗门。 第四十三章 计划,计划与计划 修格一直以为,无论沃特尔、德兰或者法委会究竟在谋划着什么,人类都一定是这些计划的具体实施者,毕竟长久以来,人类这一种族都是梵恩当中的绝对主体,类似于森精灵、矮人、地精以及海民之类的种族,虽然他们同样有着自己的历史、文化风俗以及势力范围,但只要谈论总量,任何一个种族在人类面前,都显得如此的渺小。 直到前一刻,他都觉得金靴商队里的这些巨耳地精们,或许都只是计划当中的一环,他们似乎都被当成了一场斗争与计划的牺牲品——这样的案例实际上在罗维高原上屡见不鲜。 许许多多沃特尔王国当中的贵族与商人们都会“养”上一批巨耳地精作为自己的白手套。 一旦出了什么事情,推出去顶罪就完事了。 这种行为在最初的时候曾经令巨耳地精们感到异常的愤怒,但随着案例的不断发生以及时间的变迁,相当一部分巨耳地精也就接受了这样的事实,不用随着商队东奔西跑,不用担心被一些黑心的矿场抓去当矿奴,也不会被一些贩奴船抓起来卖到东方世界去……拥有了如同人类富商般的地位与金钱,能够在最豪华的城市里渡过很长的一段时间,运气好时甚至能渡过一生! 有这样的待遇,哪怕某一天会被处死,也无所谓了。 正是基于这一点,哪怕是拥有着另外一种灵魂的修格,也对巨耳地精们缺少好印象,但现在,密室当中的这具尸体,似乎向他揭示了一种截然不同的可能性。 在快速地检查了一遍那具自杀身亡的巨耳地精尸体,以及摆放在书桌上给的诸多文件、书籍与档案之后,修格两人得出了一个共同的结论——这是一名长期为沃特尔王国法委会分部工作的地精密探。 当然,也可以称他为地精法师。 虽然法委会的行事作风当中颇有一种完事以人类种族为优先的特性,但这并不意味着法委会内部的只有人类成员,在部分多种族混合的城市与地区,同样存在着许许多多的异族施法者,只不过相比于人类法师,这些异族成员们常常会因为自身的种族问题而在法委会内部遭受一些不公正的待遇。 “信标找到了,在这里。” 薇琳从书架的一角上取出了一个有些古怪的袖珍装置,它看起来与魔路钟摆有点相似,或者说干脆就是由魔路钟摆改造而来的,直到薇琳将其取出的那一刻,这个奇怪的装置仍在轻微地晃动着,只不过其中散发的魔力已经极其微弱。 “不错的创意,在魔路钟摆的特性基础上额外增加了一个反向的魔法回路,他改动了钟摆原本用于搜寻魔法痕迹的功能,令它在摇晃当中持续的向外散发特定的魔法波动,以此来持续性地为幻形虫们指路。” 修格对于这种专业的魔法知识并不了解,他将存留于死者书桌上的所有文件和书籍都带到了外面的屋子里,随后便快速地翻看检查了起来。 冥冥之中,他产生了一种预感。 只要弄清楚这名地精法师自尽的原因以及他留下的这些文件,那么沃特尔王国在塞伦城中的计划便将彻底展现在自己的面前。 而随着修格对于这些文件的阅读,有关这名地精施法者以及金靴商队的一切渐渐显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这名隐藏在金靴商队当中的地精施法者名为马赛尔,如今的这份工作,他已经做了将近二十年。 在过去的这二十年里,他无法像任何一名真正的法师那样佩戴徽章身穿制服长袍地走在街道之上,在绝大多数的时间里,他只是一名普通的地精商人。 监控塞伦城中的商业发展走向及重要货物的流向、评估沃特尔及德兰对于塞伦城说施加的影响、整理人们有关蒸汽造物与纯粹魔法造物的意见…… 这便是地精法师马赛尔过去二十年内要做的事情。 在这些条目当中,修格更为惊讶的是,马赛尔似乎也在利用着自己作为法委会成员的身份便利,对来自法委会总部梅林勒和所发来的诸多指令进行着监控,而他的回报对象,正是沃特尔王国、法委会驻沃特尔分部以及沃特尔最大的魔法学院。 “从二十年前,甚至更早的时候,法委会内部就已经出现了分裂的情况……至少从这些文件来看,相当一部分的指令都是由王国密探以及沃特尔的法师们直接下达的。而学院则负责整理、分析这些收集来的情报,并以此来为自己效忠的王国提供可靠的建议。” 修格认真地翻了翻自己这具身体当中存留的有关魔法学院的记忆,他突然意识到,确实在修格·恩斯特还在魔法学院当中充当杂工和学徒的时候,就已经接触到了许多新式的魔法设备。 或者说,是以蒸汽、机械为主,魔法为辅的设备,这些东西往往是没有得到法委会的官方批示的,他曾经还感到意外,为何向来对所有魔法物品都保有绝对垄断和解释权的法委会能够对这种现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看来,其中的根本原因就是,沃特尔王国乃至整个高原地区的法师们,早就已经彻底地倒向了当地的王室与政权。 “麻烦大了……” 修格喃喃着,将手中的那些过往文件放在了一旁,随后拿起了一本非常老旧的笔记。 看得出来,这本笔记被它的主人悉心维护过,但时间仍旧在它上面留下了无法抗拒的痕迹。 在第一页上,有着一行非常整齐的字。 “我于此向西纳尔海立下誓言,我将笃信黑日之降临,并将为驱逐腐坏梵恩之愚昧和虚伪付出一切代价。” 在看见这句话的瞬间,修格感觉自己的脑袋被狠狠地砸了一下。 他终于在这个世界确切地看见了黑日结社的活动痕迹。 要说黑日结社与忒修斯以及梦境庇护所没有关系,修格是绝对不会去相信的,他记得清清楚楚,在梦境庇护所中确实存在着一扇大门,而封锁着那扇门的黑色雾气所提出的条件正是“黑日之冕”。 虽然说修格无法确认所谓的黑日之冕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但可以肯定的是,它绝对与黑日结社以及黑色太阳的预言息息相关。 “唉……” 他轻轻叹了口气:“有一种被折磨了几天几夜之后,终于离开了新手教程,看见了主线剧情的感觉。” 笔记本当中记录的基本上是这些年来,地精法师马赛尔的一些个人想法以及观点,看起来,这本笔记的性质与日记有那么些相似,不过或许是马赛尔从来没想过将自己的日记给别人看,因此其中的文字措辞颇为激烈,时不时的还能看见一些骂人的脏话和粗口。 而且,从马赛尔自尽于这种密室当中的做法来看,他也确确实实不想让自己的想法为外人所知。 但修格还是觉得有些不太对,因为如果真的抱有那种想法,这位法师大可选择更加彻底的做法,比如直接将这些重要的文件和笔记销毁,而不是将它们留下…… 他快速地翻阅了起来。 “2694年启耕月15日,一切都临近了,空气中充满了战争的该死臭味!从现在开始,我不仅需要监视和记录塞伦城里的货物流向,还需要进一步跟踪那些商店背后的运作者……我需要更多的人手,现在这几个人根本不够用!” “2694年止耕月26日,与德兰人的谈判很失败,这些家伙死板又保守,比地精婆娘的袜子还恶心,说起屁话来又臭又长,一群傻x!抱着梅林勒和的裤腿慢慢哭去吧!” “2694年寒冬节,难得休息,看看孩子们。” “2695年……” “2695年抽枝月,结社驳回了在塞伦及周边进一步宣传预言,拉拢新成员的决定,法委会最近在附近的动作很大,结社损失了三名成员,直到被处决时,法委会都以为自己抓住的只是普通的野法师。” 马赛尔的记录断断续续,看起来,他并不是每一天都会进行记录,而是完全看心情以及发生的事情,有的时候他的记录毫无意义,仅仅只是对某些事情进行大段的谩骂而已,对于一名身份复杂的密探以及黑日结社成员,这似乎是他少有的发泄途径。 修格加快了阅读的速度,在省略了一大部分细碎的记录后,他终于在笔记的最后找到了自己真正想看的东西。 “2699年牧牛月,最后阶段即将开始,结社的预言变得更加清晰,其中的一部分已经应验……我第一次感到如此的激动和兴奋,但是也有一些害怕,我不太明白为什么新呈现的预言会将塞伦城形容为‘宏伟的祭坑’,既然是‘祭坑’,那就一定会有献祭,但谁会是祭品?这里的居民?整座城市?我不明白。” “2699年止耕月,又一道命令抵达了,我让孩子们出了城,汉娜会带他们去海恩的乡村,妈妈一定会很开心,她之前写信抱怨过好多次,说自己很想和小辈们待在一起……法委会分部里的清洗已经完成,所有仍忠于梅林勒和的顽固者被完全除名,他们做好准备了……德兰人也在行动,线人们告诉我,德兰王室为塞伦的独立政府开了一张空白支票,只要接下来他们能做到完全的配合,那么德兰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2699年金酒月,新的预言继续显现,‘战争将为黑色烈阳之前驱,深渊的独子将于祭坑之中诞生’,我不理解后半句,我知道结社的任务必须完成,但我有点不安。” 往后便是一连数页的空白。 修格有些着急,他又翻了两页,却是从笔记当中抖出了一张薄薄的魔法信笺,而当他将这封信笺摊开之后,一连串冰冷且令人战栗的事实进入了他的视野。 信笺的来源,是黑日结社埋藏在德兰王室里的线人,其署名是“阿兰·莫雷尔”,修格的直觉告诉他,写信的这家伙就是自己之前在和平报社里遇见的那名德兰贵族。 蒸汽、金属以及复杂机械所带来的革新令高原诸国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契机——更少的魔法结晶成本,对魔力更为高效的使用以及军械、设备的量产可能性……毫无疑问,对于梵恩而言,这些发现是极为重要的,而对于始终在魔法层面被法委会钳制的诸多俗世王国来说,这样的走势让他们看见了一种可能性。 一种彻底打破法委会对于魔力和奇迹垄断的可能性。 正如修格之前所预想、猜测的那样,一场围绕魔法资源以及新生产力的争斗已经在梵恩范围内彻底展开,而在这争斗与矛盾当中,罗维高原诸国以及女神平原诸国均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德兰王室更希望继续进行斡旋,并从中争取到更多利益与时间,但以沃特尔王国为首的高原联盟则不然。 或许是窥见了当下这一时机的重要性,又或者是意识到了传统魔法及军队在新式军械前的脆弱,他们毅然决然选择了加速——启用埋藏于德兰王室当中的密探和间谍,彻底扰乱塞伦城内的局势,在停战庆典之际公开签订盟约并直接开始军事演习,这一系列的举动,令塞伦城及周边地区的局势来到了爆炸的边缘。 然而,就在这行将爆炸的火药桶当中,却又混杂着另外一方势力的痕迹。 黑日结社并不忠于任何一方,他们只想利用这即将爆发的冲突,达成自己的目的。 “我感到茫然,后悔和恐惧……结社的计划比我想象的更加惊人,他们希望让幻形虫彻底更替两国的王子、代替独立政府里的所有重要人物,他们甚至可能已经设置好了信标……但这样做真的是对的吗?预言也出现了偏差,为什么塞伦城会被称为‘祭坑’,深渊的独子是谁?” “这一切,怎么会比我们过去所摒弃的那些事物要更加恶毒与可怕?” “我该怎么办?” 在笔记的最后,修格看见了浓浓的困惑与绝望。 第四十四章 往何处去 修格之前想要了解的一切,终于似乎变得清晰了。 战争即将爆发,这一事实已然无法改变,在塞伦城中执行了两百来次的停战庆典,或许终于要画上句号了。 然而黑日结社的出现,却又为它平添了一分新的诡谲色彩。 “如果是纯粹的战争,想要彻底快速地抹去一座城市,应当是不大可能的……我可不记得梵恩当中已经研究出了魔法大伊万。” 修格将文件与笔记推到了一旁,他一边有些焦虑地抖着脚,一边不断地思索着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薇琳来到了修格的身旁,她同样也已经阅读了一部分的文件资料,其中的内容使得她变得肃穆且沉默。 在有关法委会的以及魔法的诸多问题上,薇琳一直都认为自己应该占据主导地位,这是她过往的经历以及积累下来的经验导致的,但现在,面对这自己毫无了解的领域,她茫然了。 能够计算复杂魔力公式,背诵大量魔法符文的大脑,在此刻过载了。 修格并没有阻止薇琳去翻阅地精马赛尔的笔记,在当前这种情况下,他觉得自己必须拥有一位足够坚定且知情的合作者,必要的时候甚至应该想办法令对方升级成自己的战友,否则凭借一己之力想要避开塞伦城中的危机,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黑日结社……他们的名字确实存在于法委会的通缉名单里,不过梅林勒和并不在意这些人,一般来说,他们会将黑日结社视作一群野法师构成的非法组织,和其他的野法师团体没什么区别。” “薇琳小姐,关于黑色太阳的预言,你还知道什么?” 女法师摇了摇头:“太古老了,我们根本无法找到它的源头,不过一些老学者们提出,这一预言与古老的邪术魔法存在关联,但法委会的高层则持相反观点,他们认为这种说法和荒谬,根本没有必要去做深入探究,甚至还在数年前用一些理由解除了内部针对这些预言的研究和考古小组。” “……” 修格无言。 这种事情的发展倒是很合理,毕竟马赛尔的笔记来看,黑日结社的力量早就已经波及到了法委会的内部,如果真有哪个重要人物爬上了法委会高层的位置,他也不会太惊讶。 “战争将为黑色烈阳之前驱,深渊的独子将于祭坑之中诞生……” 修格低声地重复了一遍地精马赛尔提到的这句新预言,他可以确定,这不是自己写过的玩意,不过这倒也并不奇怪,毕竟自己团队那一文件夹的世界观文档是绝对撑不起这样一个具体的真实世界的,它本就在自行发展,每一个时间点之间的填充,现在都是未知数。 “战争我能理解,深渊的独子是谁?总不会是我吧?” 修格有些想要骂人,但却又不知道从何骂起。 从这段诡异的预言来看,倘若自己真的是什么“深渊的独子”,那么自己的存在,才是对塞伦城及其居民们最大的威胁! 修格站起身,在屋内转了两圈,于沉默之中,纷乱的思维以及暴躁的情绪得到了些许缓解,于是他扭头对薇琳说道:“薇琳小姐,我们必须用一切办法离开塞伦城,继续待在这里,只会是死路一条。” 现在,他已经彻底推翻了自己之前在城中寻找合适地方构建牢固庇护所来规避潜在威胁的想法,这种“打穿”和“防住”的思路现在已经走不通了,因为从这些文档内容来看,塞伦城要挨的拳头可太大了,不管多硬的乌龟壳,都一定会被击穿! 然而女法师却黯然地摇了摇头。 “不可能的,修格先生……你可能并不了解这种固化在城墙建筑当中的仪式场。” 薇琳有些无奈地解释道:“在梵恩,几乎所有固化的在城墙、广场或者那些要塞城堡当中的魔法仪式都会使用一种特殊的工艺……解释起来很麻烦,但你只要将它们理解为建筑的地基就可以了。” “意思就是异常坚固,效用强大,但也很死板?” “嗯哼。” 薇琳点了点头:“虽然根据使用一些方法可以对仪式场的强度与规则进行一定程度的修改与调整,但它们在随着建筑地基埋下的那一刻开始,仪式的性质就已经确定了。” 说到这里,她微微地迟疑了一下,随后便抛出了另外一种可能性:“不过……也有例外。” “什么?” “我在进修的时,曾经去过许多沃特尔与德兰的重要城市,他们埋设在城墙当中的魔法仪式大多以防御城市为主,因此这些仪式会塑造得极其坚固,不仅如此,为了防止发生战争时敌人从地下与空中发起特殊的偷袭与进攻,那些魔法仪式会做大量的延展……” 薇琳说起了自己的专业领域,立即就投入了进去,她用极快的语速说道:“我的意思是,这些专门用来防护的魔法仪式往往会将地下与天空都囊括进防护的范围之内,这便意味着,无论是从空中抛投的巨石,还是从地面之下挖掘的隧道,都将被仪式场彻底拦下。” “而塞伦城似乎不太一样。” 薇琳的目光有些失焦,她认真地回忆和思考着:“我在前往南侧的城门时,发现固化在城墙里的魔法仪式虽然同样古老,但其处理方法似乎并没有那么完善。” “什么意思?” “唔,就像是在一尊雕像完成时,才发现忘记雕琢眼睛了,所以临时补了上去,虽然说人像还是拥有了眼睛,但它注定不会那么完美。” 听到这里,修格已经大概地明白了薇琳的意思,他点了点头,说道:“我记得如今这座塞伦城的重建工作并不是那么顺利,当年在停战协定完成之后,沃特尔与德兰两国还在这件事情上谈判了很久,动工时也出现了很多问题,法委会的介入也比较晚,至少塞伦城的城墙并非像薇琳小姐你前面所说的那样,从最开始的时候就已经埋设了魔法仪式。” “这就意味着,仪式场的限制范围极有可能在某些情况下发生减弱,嗯……地下?” 女法师茫然的双眼终于再次有了亮光,她用力地一拍手,随后说道:“如果我们的推断没有出错,那么塞伦城的魔法仪式很有可能没有办法覆盖到地下太深的地方,又或者那里的封锁力量会相对薄弱,就算强行通过,也不会对人体造成太多损伤。” 她的语速越来越快,语气之中的兴奋再也抑制不住:“篡改塞伦城封锁仪式的人应该由法委会以及德兰王室的施法者完成……法委会的修改方法我是清楚的,现在最大的问题在于德兰王室的施法者到底做了哪些修改,只要弄清楚这些,再给我一到两天的时间,我甚至有信心找到安全通过仪式薄弱处的方法!” 薇琳的话说得有些太快了,以至于修格有好几句都没能听清,于是他追问道:“呃?德兰王室的修改?所以你打算怎么去推导?” “魔法物品,最好是与现有的城墙仪式相关的魔法物品……只要里面存有德兰王室法师们施法的痕迹,或许就能找出一些规律。” 听了这话,修格立即反应了过来。 在薇琳不解的目光当中,修格从自己身上风衣的内侧口袋当中,取出了一个铁盒,随后便当着薇琳的面将铁盒打开,取出了那份他利用狂奔之鼠从菲利普主编那里盗来的魔法通行证。 在离开恩斯特老宅之前,薇琳所说的有关封锁仪式被篡改的事情已经让修格对这份魔法通行证失去了念想,完全没有想到,竟然还有用得上它的时候。 “这是?” 薇琳疑惑地将通行证接了过来,她的目光扫过了通行证上的鸢尾标识,在稍作检查后,这名女法师露出了笑容,她抬起头,用颇为揶揄的语气说道:“修格先生,我必须修改一下之前发表的,关于你们‘作家’的意见……” “什么?” “你们不仅很能撒谎,也挺能藏东西的。” 薇琳眯了眯眼,只不过这一次,她并没有散发出自己那种独有的压迫感,而是在简单地抱怨了一声后,便走向了外面的长廊,在设下了用于提防和限制幻形虫的防护仪式后,薇琳便回到了房间中:“这里的环境虽然也比较一般,但总比之前的住处更适合专心研究手中的难题,接下来就以这里为据点行动吧。” …… 薇琳确确实实是一名学者型的法师。 她在钻研问题、刨根问底方面总是异常的执着,这种追求真相且享受破解难题的特质已经超过了修格·恩斯特记忆当中的任何一名法师,就连沃特尔魔法学院当中的那些讲师们,也未必比得过她。 虽然在当前的环境下,二话不说就进入这种学术研究状态实在有些吓人,但或许这就是她能够年纪轻轻就正式通过法委会评级的原因? 37号宅当中的幻形虫们仍在缓慢地进行着自己的“消化”工作。 也不知是这些幻形虫已经深刻地认知到了这两个人类的危险,还是因为修格收集幻形虫残骸的行为给它们造成了极大的威慑,这些刚刚获得智慧,摆脱纯粹本能的魔法生物现在对修格两人霸占的房间充满了畏惧。 修格甚至试探性地一个人来到了大厅当中,他的出现让已经重新长出手臂来的老谢尔盖吓得不轻,几乎都要躲到橱柜里面去了,那种比巨耳地精还要畏缩胆怯的姿态令人非常无奈。 薇琳的防护仪式笼罩了好几个房间,于是修格便带着那好几罐幻形虫的黏液钻了进去,虽然在当前阶段,修格认为自己有必要和薇琳建立更进一步的信任关系,但是梦境庇护所以及它为自己所提供的帮助,最好还是永远以秘密的形式存在下去。 趁着薇琳在那密室当中钻研魔法通行证的时间,修格快速地进入了“睡眠”状态。 他原本已经做好了在梦境庇护所中再次遭遇忒修斯的准备,对于这位古怪且不知所谓的“神明”,修格有着太多太多的疑问,按照他的想法,无论是什么神明,都至少应该保持着“高高在上”的姿态,又或者展现出与人类截然不同的一面。 但忒修斯所展现的特性却过于反常。 修格甚至觉得,与其说他是一个神明,倒不如说具备了某些神明性质,且性格、癖好极度古怪的人类。 至少修格想象不出来,一个所谓的神,会拉着自己打格斗游戏,还时不时地说一些不明所以的浮夸俏皮话。 但考虑到,这梦境庇护所本身的形象都以自己过去的公司作为基础,那么忒修斯就算表现得离谱一点,似乎也没什么不可以…… “只要这家伙别戴着工卡,化妆成制作人或者主策啥的来跟我谈话就行。” 修格看着四周的寂静黑暗,忍不住摇了摇头,在有了之前的经历之后,他现在完全可以想象出那种离谱的画面了,而且他总觉得,凭忒修斯那古怪的特性,真有可能做出这种事情来。 在确认周围一切正常后,修格便收敛了思绪。 与前几次一样,他收集好的那几瓶幻形虫黏液就放置在身旁的办公桌上,于是修格立即采取行动。 就像过去更换工位一样,他将这些瓶子放在了办公椅上,随后推着它们来到了那个之前吞噬了一瓶幻形虫体液精粹的手办柜前,与上次b不同,或许是之前曾经“开过荤”的缘故,这一次,柜中封锁的那团不定形浓雾就像是感知到了什么一样,它异常活跃地撞击着柜子的侧壁,似是在发出无声的渴求。 “来吧来吧……这一次管够!” 有了过去的经验,修格将之前谨慎和试探全部抛到了一旁,他将这些大小不等的玻璃瓶挨个拿起,随后直接堆放在了柜子的前面。 变化在瞬息间便已开始,封锁柜体的黑色文字再一次化作了细长的手臂,它们用力向前探出,无比贪婪地将修格收集来的这些幻形虫黏液尽数拢入怀中。 装盛黏液的玻璃瓶再度粉碎、消失,而那两只手臂则化作锋锐的口器,它们迫不及待地刺入了悬浮在半空当中的黏液团里,疯狂地吮吸了起来。 第四十五章 镜中使者 修格静静地等待变化的发生。 没多久,那诡异的“进食”环节便已接近尾声,直到目前为止,修格发现,自己所经历的这些“兑换”,或者干脆说“献祭”过程,都与它们要求的条件,以及自己最终得到的事物有着密切的关联。 至于第一次自己利用二十枚银币换来的魔法铭刻机会以及卡尔戎之触,则并不在此列,按照忒修斯之前的说法,那是他为了防止修格这个“演员”在戏剧开场时就暴死所给予的一些“怜悯”。 虽然说起来有些气人,但这却是不可否认的现实。 “沼泽巫婆的毛发给了我两枚炼金炸弹,三条腹鼠长尾换来了狂奔之鼠,再然后……那套女性贵族的饰品让我拥有了相对充足的魔力储备。” “那么,幻形虫的精粹,又能带来什么呢?” 修格端详着那两根黑色口器,看着过去属于幻形虫的残液不断地被吸取、吞噬,而随着这一过程的不断进行,原本封锁着透明玻璃柜的黑色雾气开始不断变淡,相反,那充斥于柜体当中的不定形存在则变得越发清晰,它的色彩开始变得沉郁,最终彻底化作了一团漆黑。 修格无法判断出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但却能够感觉出,它正在逐渐变得具体、强大,现在他只觉得放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黑色的鱼缸,而其中正有一条巨大的鱼,正在不断地冲撞着束缚自己的牢房。 终于,最后一点幻形虫黏液也被彻底吸取干净了,于是那封锁着柜体的文字以及变幻成口器的两条细长手臂也在一瞬之间崩毁消失,现在,修格与自己那未知的存在间,便只剩下薄薄的一层玻璃阻隔了。 原本持续不断的冲撞停了下来,修格凝视着前方,他在前方的玻璃柜中清晰地感受到了一股“视线”,就仿佛那柜体当中的存在正在与自己对视一样。 “不管是什么,来吧……我做好准备了。” 他长舒一口气,随后伸出手,将那玻璃柜门缓缓拉开。 这一看似简单的动作,却引来了极其剧烈的反应,在柜门打开的瞬间,深沉的浓雾便在柜体当中砰然炸开,没等修格将手抽回,一只漆黑瘦长的手臂便从那迷雾当中探出,它的手掌精准地扣在了修格的手腕上,惊人的力量施加而来,竟是将修格往前拽了一个趔趄。 “这又是什么?” 饶是之前做足了心理准备,修格也没有想到这一次的“互动”会来得如此猛烈和直接。 他连忙用手撑住面前的桌子,避免自己被继续向前拖曳,但那只手臂看似干瘦,力气却大得有些吓人,无论修格如何发力如何后退,都没有办法将手臂抽回半分,相反他几次不经意之间的喘息,便又会让自己的身体继续向前倾斜。 “我该让它把我拖过去么?” 在这拉扯当中,这个古怪的问题从修格的脑海里蹦了出来。 这样的情况还真是第一次出现,修格突然意识到,之前自己通过“献上祭品”所换取来的那些东西,都没有给自己任何“拒绝”的空间,卡尔戎之触的缠绕也好,狂奔之鼠的啃噬也罢,它们所带来的影响都是迅猛且直接的,自己根本没有半分抵抗的机会…… 然而这一次,似乎不太一样了。 在短暂的思考与失神当中,那条黑色手臂再次发力,于是修格几乎便失去了平衡,在那堪称暴力的拉拽下,他的右手手掌连带着小臂都被拖入了柜体当中,而那漆黑浓稠的雾气鼓动不已,活像是某种生物的胃袋。 柜子就那么大,修格可以肯定自己伸进去的手臂已经远远超出了柜体的深度,但他却始终没有碰到任何阻碍,就仿佛这手臂是被吞进了另外一个空间当中。 麻木感传来,修格已经再也无法感受到自己手掌和小臂了,就仿佛那一部分肢体从来没有存在过一般。 也就是此刻,浓烈的不安感涌了上来,尽管这一次,精神世界当中并没有传来半分警兆,但修格却根本不敢放任对方继续拉拽自己了,他双脚用力踩住地面,同时身体拼命地向后倒去。 “不对劲……这不对劲!” 他说不清楚此刻的感受,但直觉告诉他,如果这一次他不去做出抵抗,一定会发生某些不太好的事情。 拉锯是痛苦且漫长的,尽管修格此时身处于梦境当中,但他却能够感受到最为清晰的肉体疲惫感。 幸运的是,在经过最初的爆发之后,那只黑色手臂的力量便开始缓缓减弱,在渡过了最初的猝不及防后,修格终于还是在这场拉锯战中夺回了优势地位,他开始渐渐地将自己的小臂和手掌从黑色的迷雾当中拽出,于是失去的触觉重新回归。 紧接着,那只死死扣在修格手腕上的黑色手掌也被他以蛮力从迷雾当中强行拖了出来。 局势彻底逆转。 许是心中一闪而过的灵感,又或者是对于这种无耻偷袭行径的憎恶,当那黑色的手掌以及细弱手臂又一次出现时,修格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他猛地一转右手,手指主动地扣住了那只黑色的古怪手掌,随后便发起狠来,一边怒骂着,一边暴力地将对方向后拖拽。 “啊!!!” 难听、刺耳的哀嚎声从黑色的迷雾里传了出来,那不是人类的哀嚎,而是气流在通过狭小空间时所吹出的爆音,然而修格并不打算松手,他咬着牙,身体朝后用力一顿,伴随着又一次猛烈发力,那只黑色的手,以及连接着它的浓重“雾气”终于被彻底地柜子当中扯了出来,只听一声粘稠的“啪嗒”声响,那团不定形的古怪色彩跌落在了地上,此时修格才发现,那实际上根本不是什么黑色的迷雾,而是一团与幻形虫性质有些相似的液团。 离开了自己的栖身之所,这团古怪的玩意似乎立即就失去了所有的力量,它无力地瘫软在地,缓缓地蠕动着,而修格则后退一步,警惕地关注着它的后续变化。 在修格的注视下,这团不规则的黑色“黏液”的边界逐渐一点一点变得清晰,它开始拥有自己的形体——那是一个黑乎乎的人形,干瘦、孱弱,竟是显得有些可怜。 然而渐渐的,修格觉察到了一丝不寻常。 他注意到,这漆黑人形的面部开始拥有更加细微的线条,虽然它仍旧是黑乎乎的一片,但在昏沉的光线中,修格依旧在那张黑色的面庞中捕捉到了一丝熟悉感。 “那是我的脸?” 他不太确定,也不想进一步确认,而下一秒,这由黑色黏液化作的人影改换了姿势,它跪在了地上,如同最忠诚、最卑微的仆人那般匍行向前,在来到了修格的身前后,它低下了身子,轻轻地将头伸了过来。 这一次,修格并没有闪躲,于是他看见,那漆黑的人影轻轻地亲吻了一下自己的脚面。 伴随着这一动作,所有之前的不安感彻底消散,而精神世界当中的魔法圆盘也终于有了反应,它开始快速旋转,并将四周的魔力搅动起来。 受到它的影响,那作臣服状的漆黑人影再度化作原先的黏液形态,它如同流体一般将修格的身体环绕起来,并最终,如同潮汐一般涌向了修格的身躯。 没有疼痛,没有窒息,也没有什么古怪的幻觉……修格唯一感受到的便是一股冰凉感,它顺着自己的脚踝一路攀爬向上,并最终覆盖了全身。 魔法圆盘最内侧的区域,那最后一个凹槽迎来了自己的住客。 一个漆黑的人形轮廓出现在了凹槽当中,它看起来与修格本人是如此的相像,甚至于在凹槽当中,它也摆出了一副正在伏案写作的姿态。 修格本想直接利用魔力倾轧过去,好“审问”出这一魔法的真名,但或许是之前的暴力举动已经彻底地将其征服,一股陌生的讯息已是随着这一魔法力量的铭刻浮现在了修格的脑海里。 “无貌的镜中使者居于暗渊之核,其为无边宫殿之奴仆,亦是癫狂歌者之听众。” 修格在空中默默地重复着这句话语,他摊开手掌,随着魔力的调动,黑色的阴影自掌心之中闪过。 …… 是夜,尽管已经下过一场暴雨,但“海神呼啸”所带来的水汽仍旧笼罩在罗维高原的边缘地区。 每年的这个时候,都是对这些区域当中站岗士兵们最痛苦的折磨。 “啊!妈的,潮湿的要死!” 一名身穿制服的德兰士兵用力地扯了扯岗亭上悬挂的德兰王国国旗,因为过于潮湿的缘故,这面本该随风飘扬的,以鸢尾花图案为主体的国旗正无精打采地耷拉着。 另外一名德兰士兵从岗亭里取出了一根不知道用了多少年的细木棍,于是两人一同协作,终于成功地将德兰王国的国旗勉强撑开了。 “赞美太阳之神,赶紧把这些水汽赶走……老子的裤裆要发霉了。” “你才刚发霉,我鸡崽子都要孵出来啦。” 士兵们骂骂咧咧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他们所属的岗哨位于塞伦城附近的孤狼岭,这里曾经闹过极其严重的狼灾,据传闻那灾难的源头是一名畸形的狼人,他的存在令这片山岭在十几年中都是人们拒绝踏入的死地,直到法委会与德兰王室组织了一次大规模的围猎,才将那些畸变严重的恶狼清剿干净,至于那散播瘟疫与诅咒的狼人,最终则被法师们活活烧死在了山岭的最高处。 孤狼岭因此而得名。 但在那之后,这块地区便迎来了转机,在将近六十年前,孤狼岭的地权被一名孤注一掷的商人买下,随后这里便发现了大量优质的魔法结晶矿,在那之后,那名商人便一跃成为了德兰王国乃至女神平原中最顶级的魔法结晶供应商。 而为了能够从中分一杯羹,德兰王室自然也是为这名商人的事业提供了诸多便利,他们甚至还在这里新增了一处军营与多处岗哨,美其名曰是为了加强对于德兰敏感边境的管理。 但事实上,在那之后,德兰王室每个月都能额外收入一笔优质的魔法矿产。 在这样的夜里站岗是非常难熬的,幸运的是,岗哨营地的指挥官并非死板苛刻之人,他并不会禁止士兵们在夜间进行一些消遣活动,因此,岗哨上的几名士兵便闲聊了起来。 一名年轻的士兵一边扯着身上潮湿的制服,一边惴惴不安地说道:“你们听说了吗?要打仗了。” “尽他妈放屁……这又是从什么地方听到的小道消息?” “我认真的,我前两天才从黑森林堡回来,消息可靠。” 扯完上衣之后,年轻的士兵又开始折腾自己的裤子,他一边拉拽,一边说道:“是我认识的那个姑娘告诉我的,她哥哥在负责军队后勤的地方当文员,说最近已经有很多很多的东西都开始往这边送了。” 听到这里,旁边几名在打龙牙牌的士兵也停下了动作,他们抱着自己手中德兰军队配发的长杆结晶铳,脸上露出了担忧的神色:“总不会那么快吧?高原佬们的那什么王子不是都过来了么?” “就是啊,难不成高原佬们都发疯了,打算在停战庆典时开战?这哪里是在打仗,简直就是在打梵恩众神的脸!” 年轻的士兵摊开手:“我也不知道,明明半个月前我还去和他们的营地里换了些酒……原本明后天还打算去一趟的,这下看来要泡汤了。” “还在想酒的事情,先想想如果真的打仗,你要怎么办吧!” 一名面容尖酸的老兵毫不留情地嘲讽起来:“就你们这两下子,面对那些高原佬,尤其是沃特尔人的军队……恐怕两分钟不到,就已经吓得尿裤子了,到时候腿软得想跑都跑不了。” 老兵说着,却是回忆起了多年前自己在两国一段冲突边境上的经历,于是他的身体猛地抖了一下,脸上闪过了复杂的神色。 “那群家伙简直就像是没有情感的铁人,他们在进攻的时候连话都不说,在射击两轮之后,就直接端着装了刺刀的结晶铳冲过来,该死的,我后来才知道,那甚至是沃特尔人的新兵!” 第四十六章 猎鹰之影 老兵的话语一出来,在场的所有人都沉默了。 他们以前并非没有听他说过这些事情,但过去听和现在听,却还是存在本质差异的。 这里的绝大多数人,这辈子都只打算在某些军营或者岗哨里混吃等死,在如今这个战争一次没有,小冲突偶然发生的年代,能够参与一次由法委会或国家组织的,针对某些魔法生物的围猎行动,都已经算得上是不错的履历了。 至于像老兵这样,真的参与过与沃特尔人的战斗,并且全身而退的案例,完全就是军营当中的异类。 士兵们并非觉得他在吹牛,只是单纯的不想听,也不愿意去相信。 但在这种时刻,大家都改变了态度。 长久的和平、稳定局势让这些稍稍经过训练,便抱着武器成为士兵的青年们第一次感受到了最真切的危机,于是之前那名年轻的士兵咽了口吐沫,开口说道:“亨利,再说一些吧?你之前都经历过什么?” 听见年轻士兵这样问,又见周围的同伴都看向自己,老兵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他终究没有说出什么嘲讽的话,伸手拿起水壶狠狠地灌了一口,随后便说了起来。 “我曾经在伊萨河营地待了将近十年的时间。” “那很远啊!伊萨河不是在北边么?” “是距离这里很远,它从高原上一直流下来,然后就拐了个弯,一路向着北,在穿过提奈城、雄鸡城以及落叶堡后就汇入了大海……我就是在雄鸡城出生的。” 老兵一边回忆,一边叙述道:“伊萨河营地就设置河流转向的附近,你们应该都知道的,咱们国家与沃特人对于那片地方的归属一直谈不明白,又因为河流过去老改道,就算谈拢了,也很快就会出新的问题。” “不是说法委会的老爷们一直在帮忙调停么?” 老兵瞪了那说话的士兵一眼:“调停个屁,但凡他们的调停真的有用,也不至于这么些年了那里还整天死人……你们想想看吧,两百多年,以前那里可还在用附着了魔法的钢弩对射,现在都用上结晶铳啦!” 他的话语虽然无奈,但听起来却也颇为滑稽,于是一群人登时都发出了笑声。 老兵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待笑意过去,他才接着说道:“说来可笑,我经历的那几次冲突,起因都很扯。” “最开始,是我们这边的一个毛头小子发现了河里的一只水獭,他馋那玩意的毛皮,所以就取了弩把它打了,结果尸体却一直往河中心飘,他着急啊,就脱了衣服想去捞,结果才入水没多久,河对岸的高原佬就给他也来了一下……” 老兵耸耸肩:“他就这样和那水獭一起作伴去了,顺着水流往下飘,然后我们这边的人就朝对岸射击。” “他们不警告么?” “警告什么啊,我说过的,沃特尔的士兵就像是没感情的木偶,他们虽然也会流血,疼的时候也会哼哼,但脑袋和眼睛里都只有命令,他们的条例里说过,只要看见任何‘试图渡河的人’都作为间谍处理,那个傻小子的行为本就是在找死!” 老兵摆了摆手:“没多久河流枯水,一些浅的地方就能走过去了……一般那个时候,双方的测量师会开始重新量定边界与河道,好让双方的官老爷们坐下来好好聊聊,但那一次测量出现了问题,双方有好几条结论拿不稳,闹着闹着,就上手了。” 说着,他微微侧头,借着旁边的光线指了指自己的脖子,那上面有一道非常狰狞的伤疤:“后来的事情发展我就不太清楚了,我只知道一个早上,我突然就被拽了起来,刚抵达河边,就看见一小股沃特尔人正在朝我们前进,就像传说中的那样,他们穿着黑色的大衣,戴着铁盔,背着剑,端着结晶铳……” “所以很多人都说,沃特尔的士兵比我们强得多,是真的?” 这一下,没等老兵说话,旁边的其它士兵就帮腔了:“妈的,我们算个屁的正轨士兵?结晶子弹都给我们拿去打鸟了,死人一个没见过,要我说,能在这破地方站岗都算是到顶了!” 话糙理不糙,于是这帮颇有自知之明的士兵们登时哄笑起来,而那名在伊萨河营地待过的老兵则是无奈地摇了摇头,他从一名士兵那里接过了递来的卷烟,随后取出自己老旧的打火器,“咔嚓咔嚓”地拨弄了起来。 终于,烟卷点燃了,虽然有些潮,但在这样的夜里能够抽上一支烟,也不失为一种享受。 老兵呼了口气,于是烟雾便随着他的呼吸一起缓缓流入了黑色的夜空:“要我说,大家也不必太紧张。如果真要打仗,也轮不到我们这样的货色上前线,就我们这样的,去多少都……” 老兵话语的后半截,被一声闷响吞噬了。 在士兵们惊骇的目光当中,那颗叼着烟卷,带着笑容的尖酸面孔在岗哨的灯光中彻底定格,有什么东西直接穿过了他的脑袋,血液喷溅在了后方的柱子与墙壁上。 老兵的躯体颓然倒地,而那才吸了一口的烟卷,则无力地跌落下来,在地面上轻轻地滚动了两下。 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又有几道轻微的嗡鸣自黑夜之中降临,于是岗亭之中,两名正在试图观察情况的士兵立时毙命! “敌、敌……敌袭……” 之前那名最活跃的年轻士兵被吓傻了,但他好歹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和使命,于是他慌里慌张地拨开了自己死去同伴的尸体,从角落里拖出了一台手摇式的魔法警报器,他知道这玩意儿怎么用,只要将事先备好的魔法结晶塞进凹槽,然后快速转动侧面的曲柄,就能够发出尖锐的警报声。 按理来说,每一个岗哨当中,都有一台类似的警报器,除此之外士兵们也都配备了用于示警的哨子,但为什么自己一点警示性的声音也没听到?是魔法么? 士兵来不及思考太多,他哆嗦着将一块准备好的魔法结晶嵌入了警报器的凹槽,随后便握住了曲柄,开始用力摇动。 尖锐刺耳的警报声终于在响起,然而令他不解的是,在这如此明显的警报声中,他却没有得到任何属于友方的回应,黑夜所给予他的回答,只有一声又一声的闷响,以及一具具倒下的身影。 附近传来了零零散散的几声结晶铳射击声,但随着袭击者们新一轮的射击开始,那些敢于还击的士兵也很快失去了声息。 作为岗亭当中的幸存者,这名年轻人已经失了分寸,他无法理解正在发生的一切,于是在又摇动了两下警报器后,便颤抖着抓起了自己的结晶铳,他缩着身体来到了边缘位置,小心翼翼地透过设置在墙面上的观察孔向外窥探。 于是,之前老兵所描述过的画面,真切地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他看见,一个又一个笔挺的黑色身影正从树林当中走出,他们抱着形似结晶铳的武器,踏着无声的步伐,于那极度反常的寂静当中,朝着自己的方向快速推进,而在他们的身旁,则有一个身影异常显眼。 那是一名施法者,他右手拄着手杖,左手则捧着一本摊开的法术书,法术书上散发着黯淡的黄色光芒,这让他在黑夜中变得无比显眼。 就像是知道有人在窥探自己一样,那名施法者突然停下了脚步,他抬起了自己的手杖,就这样指向了远处年轻士兵藏身的岗亭。 在黑夜的凝视下,一道剧烈的震荡突然作用在了岗亭上方,被法委会简单命名为“重压”的河谷级杀伤魔法直接作用在了岗亭的上方。 就仿佛被无形的巨人狠狠踩了一脚那样,争做岗亭在刹那间崩毁坍塌,而那道惴惴不安窥探外界的目光,自然也被彻底掩埋、碾碎于其中。 这或许并不算是正式战争的开始,但却是死亡之神在梦醒前无意间露出的微笑。 没有多少人会知道孤狼岭在这个夜晚发生的事情。 对这一行动拥有知情权的不过寥寥数人,除却恩斯特家族的几名重要掌权者外,能够知晓这一行动安排的,便只有几名高级军官而已,他们有着共同的特点,即均与恩斯特家族有着密切的联系…… 多年以来,恩斯特家族的痕迹早已深深地渗透进了沃特尔王国的各个领域里,其中军队,毫无疑问是他们的扎根之地。 尽管拥有“三爪猎鹰”之称的王国元帅泽克·恩斯特已经退休,但其本人的风格、魅力以及战术思想,仍旧在深刻地影响着沃特尔王国的军人们,而高原猎兵团,则是泽克元帅“新战术”思想最为具象化的体现。 “先生们,毫无疑问,计划实行的非常成功。” 在已经改换了主人的孤狼岭军营中,一名身穿深色大衣的猎兵团军官对着自己的同伴露出了笑容:“这是新式枪械与魔法真正意义上的一次战术配合,正如各位所见,结果非常完美……可以预料,在短时间内,那些平原上的懦夫们将完全无法摸清我们的进攻节奏。” 说罢,他转头看向了一名头戴风帽,身形笔直的男子:“克劳茨先生,您的魔法与创意都非常完美,我将会在后续的报告中对其进行细致整理与分析,用不了多久,王国勋章就会挂在您胸前了。” “过奖了,其中仍有不少漏洞,纸面理论与具体实施存在偏差,但我会尽快将其完善。” 法师克劳茨的胸口悬挂着一枚金属徽章,其绘制的是狭长陡峭的河谷图案,这表明了他的身份——法委会的河谷级法师,只不过现在,这枚金属徽章的外侧还包裹着一层黑金色的镶边,那是沃特尔王国的国色。 这便意味着,克劳茨已经改换了自己的效忠对象。 “我需要去检查营地的防护仪式,天亮时,德兰人可能会进行例行联系以及探查,需要提前做好准备。” 说完,克劳茨便朝着屋内的其他人点了点头,拿起了自己的手杖与魔法书朝外走去。 在法师离开后,房间内的人们均稍稍松了口气。 哪怕是猎鹰团的成员们,也仍旧不太习惯与那些高高在上的法师们直接沟通。 之前那名军官扯了扯自己大衣的领子:“克劳茨先生人还是不错的,对吧?” 他抬起手,在桌面上用力地敲了两下,随后说道:“那么现在,我们便需要开始等待了。先生们请原谅我再重复一次,我与诸位都忠于王国,但我们来到此处的目标并非为了彰显王国的威严。” “在接下来的四天内,无论外界发生何等变化,我们都只需要遵循一个命令——保持低调,固守孤狼岭,直到后续命令抵达。” 在其话音落下的刹那,一众人员纷纷肃立,表达自身决心以及忠诚的话语亦是脱口而出。 “赞美高原之鹰!” 军官点了点头,他摘下自己的帽子,将其放在了桌子上:“解散。” 那枚镶嵌于军帽之上的沃特尔高原巨鹰徽章正闪烁着寒光。 …… 在刚刚过去的夜晚,塞伦城中爆发了一次骚动。 或许是白天演讲的缘故,又或许是外界传来的,有关高原诸国军事演习的新闻对城中的居民们造成了严重的刺激,这些以德兰血统为主的塞伦城居民们纷纷走上街头,他们从南向北,由东向西一路前进。 反对战争,反对挑衅,乃至反对沃特尔王国的口号声接连不止。 修格站在窗前。 此时天光微亮,城中的骚乱却仍未结束,商队们所在的这片区域姑且还算安静,但罗维广场的方向,却隐隐有火光与浓烟传来,如此的事态发展几乎完美地印证了他之前的不安预感,但修格却完全没有办法为自己的“先知先觉”而感到开心。 “或许……当初我就该力排众议,写一个足够温暖足够理想化的热血冒险世界观。” 修格这样想着,却是忍不住笑了出来,因为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而且现在再去后悔,也已经太迟太迟了。 他微微后退一步,于是在宅邸的灯光下,他的面貌又一次映在了前方的玻璃窗上。 只不过…… 在这玻璃镜面里,修格的形象变得不甚分明。 他的身影与面容在其中不断震荡变化,显得格外扭曲,时不时的,他还能看见自己镜像的面容被黑色的阴影所覆盖,就仿佛站立在这里的自己不是一个真正的活人,而是一个游走、飘荡于人世间的漆黑幽灵。 “恩斯特宅的幽灵……呵,等这里的事情结束了,我一定给自己换个有品位的笔名。” 第四十七章 城中人 “镜中使者”带来的力量与卡尔戎之触和狂奔之鼠截然不同,与那枚散发这腐蚀性力量的墨绿结晶也有着明显的差异。 它看起来像是一个能够随时回应呼唤的魔法召唤物,但当修格试图操纵它时,却又发现,它完全没有办法脱离自己的躯体而存在,这就使得镜中使者更像是一种直接赋予自己身体的特殊魔法能力。 当它开始运作时,修格便发现,自己的躯体形态似乎能够在一定程度上进行变幻。 这种变幻的特质,与幻形虫们有些相似。 在镜中使者的帮助下,修格能够令自己的四肢、躯体快速变化为近乎于流体与浓雾之间的状态。 这种感觉非常的奇特,当他尝试着将自己的手臂完全变化成那种状态时,他便感觉自己的触觉似乎也被强行“拉伸”了,它们变得更加敏锐,传递回来的讯息也更加细致,当然,也会显得无比杂乱。 他甚至能够感受到远方街道上的脚步,能够捕获到车辆压过街道时,轮胎与砖石碰撞所发出的震动…… 而更加奇特的地方在于,当修格令自己的躯体发生变化时,他便能够与周边所有的实体物件进行非常“有趣”的互动。 首先是门扉、窗户和墙壁。 只要这些东西上面存在缝隙,那么他便可以让自己变化过后的躯体从这些障碍上“穿”过去。 这种过程的体验并不好,修格用自己的一根手指在门锁上做了测试,他只觉得在“穿越”门锁的过程中,自己的手指被迫地成为了一根细长的线条,它在不断地与金属零件发生碰撞,因此修格甚至能够感受到那门锁当中的诸多细微结构。 经过反复验证后,修格确定,这一形态可以令自己或是自己身体的某一部分穿过一些障碍物,当然,其中消耗的时间与魔力与障碍物的厚度以及障碍物上缝隙的大小成正比,像是金属窗栏或是别的类似结构,修格完全能够在一瞬间穿过,但如果放在他面前的是一扇门,则这个时间会被无限拉长。 修格不太敢在这一能力上做极限测试,他很担心自己在穿越某些障碍物时因为魔力耗尽而变回原样,一旦那样,他很有可能会直接与障碍物本身融为一体,那种古怪的死法,他是绝对无法接受的。 而第二种“互动”,则必须依靠“镜子”才能进行。 这是修格基于“镜中使者”这一名字进行大胆猜测并验证出来的结果。 玻璃、平整的金属、镜面、甚至是能够反光的盔甲与武器…… 当修格在诸如此类的事物前主动使用镜中使者的能力时,他便能够将自己的感官投入于其中,就仿佛将自己的意识置入了那镜面的空间里,正如镜中使者之名那样,他能够从自己选择的镜面里窥探、收集外界的讯息,当然,这些镜面的平整程度,也会严重地影响魔力的消耗速度以及获取来的信息准确度。 “花里胡哨的!” 修格对此做出了评价,而藏身于魔法凹槽内的镜中使者则非常人性化地摊开了双手,仿佛是在对这种不公正的评价表达自己的不满。 而随着金属圆盘最内侧三个凹槽的全部填满,新的变化也开始出现。 许多线条自嵌于中心的墨绿色晶石当中延展了出来,它们顺着圆盘表面的花纹朝着四面八方延伸,并最终与那三個凹槽连接在了一起,不仅如此,三个凹槽之间,也出现了相互连接的细线,这使得它们构成了一个三角形。 看上去就像是某种古老且简易的魔法符文。 在这样一个结构的作用下,修格感觉自己体内的魔力变得更加稳定,在使用魔法时,它们回应的速度也更为迅捷,损耗更是有所减少。 “虽然不太明白具体情况,但就目前来看,都是好事。” 修格拿上了自己的风衣与结晶铳,随后他来到了薇琳的房间里,只见在那间密室当中,魔法的光芒正不断闪烁,而密室一侧的墙壁上,则写满了密密麻麻的魔力公式。 “好吧,全是我看不懂的东西!” 作为文科生的修格非常自觉地挪开了视线,他轻轻咳嗽了一声,引起了沉思中的薇琳的注意,或许是熬了一整夜的缘故,这名女法师现在显得有些憔悴,扎起来的头发也有些凌乱。 “修格先生,有事么?” 年轻的女学者仍旧沉浸于自己的思考当中,她虽然开口说话,但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那满墙的公式。 “呃……薇琳小姐,你这两天应该都不会离开这里了吧?” 女学者轻轻地点了两下头。 于是修格说道:“我想劳烦你帮我进行一下魔法伪装,我需要出去一趟,收集一些物资和消息,接下来或许都用得上。” 听到这句话,薇琳终于转过头来,她认真地看了一眼修格,随后说道:“我并不赞成在这种时候外出,伪装魔法并不是万能的,在某些意外情况中,它极有可能会失效……而据我所知,修格先生你在城中应当还有一定知名度吧?” 薇琳很是诚恳地说道:“我建议,你还是尽量不要让自己处于危险境地。” 说完,她又立即补充道:“这并非友人之间的劝说,也不是基于合作关系提出的建议……修格先生,你要明白,你如果消失在了这座城市里,我往后恐怕也没有办法在罗维高原立足,恩斯特家族一定不会给我专心进行学术与魔法研究的机会的。” 就在修格以为,这便是薇琳的态度时,她却又轻轻地叹了口气:“不过,我也并非不讲理之人,修格先生如果执意要外出,那么我希望伱能告诉我你的目的与理由,在彻底安全下来前,我不会过问你的秘密,但也请你尊重我需要完成的那些事情。” “我明白。” 薇琳的话语有理有据,而且言辞恳切,于是修格点了点头,开口说道:“其一,我们需要更多的物资,不仅是资金、食物以及用水,同时还需要更多的武器、魔法结晶甚至炼金炸弹之类的东西,这不仅是为了离开塞伦城,更是为了保证在逃离后,我们能够抵达安全的场所。” “嗯,我赞同。” “其二,塞伦城之下的下水道非常复杂,我们对此了解甚少,哪些地方能走,哪些通道能够离开塞伦,以及需要做哪些准备……这些都是未知数,所以薇琳小姐,我们急需找到一些知情人,从他们那里搞到相应的情报。” 女法师继续点头:“合理。” 她看向修格,随后问道:“那么,第三个呢?” 修格愣了愣,他没有想到薇琳会继续提问,但随即,他便听见女法师轻声说道:“其三,你在城中还有一些朋友需要去通知,如果条件允许,你甚至会想带他们一起走,修格先生,我猜的对么?” …… 当修格又一次走在罗维广场旁的街道上时,他已经深刻地意识到了偏见以及先入为主可能会对人造成的影响。 他没有想到,薇琳会如此直接、准确地说出自己隐瞒起来的第三个理由。 修格必须承认,对于自己曾经花费大量精力与时间塑造出来的法委会,他有着一种极为深切的恐惧。 这很正常,在创作的过程中,为了能够让一个组织深入人心,创作者们往往会将自己对于特定概念的情绪夹杂在文字里,而现在这些情绪则构成了修格对法委会及其所有成员的认知基础。 事实证明,这种认知并不是在所有情况下都通用的。 “我的启蒙老师有两位,其中一位是梅林勒和的法师,他引导我掌握了魔法学习的基础,并帮助我完成了魔法铭刻。” “而另一位,则是一名普通的学者,他曾经在梅林勒和讲学,后来因为提出了某些理论,而被梅林勒和官方剥夺了讲学的权力,并被驱逐到了北地的小城中。” 薇琳的话语此刻仍在修格脑内回荡。 “我的第二位老师非常坚持一个观点,他认为,魔法是一种与人类本性相悖的力量,它的存在会对人产生巨大且持久的影响,因此任何一名施法者都应该持之以恒地固守自己作为人类的基础与原则,只有那样,他才能永远以‘人’的身份去使用魔法。” “因此,我虽然并不支持,但仍旧认可修格先生你的第三种想法……我会为你提供魔法伪装,但也请你顾及我的利益,以及别忘了你真正需要去完成的那些事情。” “你身上的伪装魔法将能够持续到午夜,具体时间我无法确定,伪装魔法就是如此,虽然看似稳定,但过于剧烈的魔法波动很容易影响到它效用……总之你需要尽快回来。” 修格在心中默默地重复着薇琳有关伪装魔法的叮嘱,随后便加快了脚步。 筹备资金、准备物资、收集有关塞伦城下水道的情报以及前往老舒伯特的酒馆……这几件事情看似完全不搭边,但只要安排合理,修格有信心在一天之内将它们完成大半。 街道上弥漫着一股躁动的气息,那是昨夜愤怒、激动的人们留下来的痕迹。 巨耳地精商人们在这一方面的嗅觉是敏锐的,修格看见,这些家伙已经开始整理队伍、清点货物了,尤其是那些与沃特尔王国存在密切合作,甚至在商队标识上都使用了巨鹰图案以及黑金色镶边的商队,他们从昨夜发生的事情里感受到了浓浓的威胁。 修格今日使用的形象,是一名面相普通的青年,皮肤显得有些黑,头发也被魔力“染”成了黄褐色,这是一种在德兰人中常见的发色。 他必须保证,今天自己不会被莫名其妙地卷入那些争端当中去。 事实证明,他的谨慎是有必要的。 因为当修格走到罗维广场上时,他才发现,原本矗立在广场最中央,被视为沃特尔王国象征的高原巨鹰雕塑已然遭到了破坏,它被人们推翻在地,大量的标语刷在了它的身上,而那展开的双翼,更是被直接画上了鸢尾标识。 一些明显拥有沃特尔血统的老年人远远地站在广场边缘,对着这巨鹰雕塑唉声叹气。 “城中的警卫、三色兄弟会显然都已经收到了命令,前者纵容,后者煽动……不过德兰王室应该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自己的贵族圈子早就已经被渗透了。” 修格回想起在和平报社当中与“莫雷尔先生”相遇时的画面,不由得有些后怕,在国家与国家的争端之间,任何个体都渺小如同尘埃,更何况,在那两个不断旋转的巨大磨盘里,甚至还存在着法委会与黑日结社这样的存在。 天空中的太阳仍旧是金黄且耀眼的。 至少直到目前为止,它也没有呈现出任何可怕的征兆。 零零散散的几个孩子出现在了街道上,他们不敢大声喧哗,只是轻轻地将这些新报纸拿在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摇晃。 见一个黄褐色头发的青年朝自己走来,一名深色头发的沃特尔报童立即变得无比的紧张,他急匆匆地从修格手里将钱币拿走,然后随意地将报纸塞进了他的怀里,转身便跑开了。 显然,昨晚的混乱已经让这些孩子们学会了谨慎。 今日的和平日报比起之前要更加恶臭,和平报社已经彻底抛弃了自己的伪装,所有的版面,所有的文章,就连那些夹杂在缝隙里的批注文字,无一例外都透露着浓浓的恶意。 在其中一页上,修格看见了一幅生动的照片。 在照片里,自己的朋友普特林正握着魔法扩音器慷慨激昂地进行着发言,而下面的配文则是让修格的血压一下子就到了顶。 “从塞伦城的义贼,到振臂高呼的有识之士!” “德兰王国在塞伦中的英雄们!” 修格看不下去了,他将报纸用力地揉成一团,随后重重地摔落在地:“可放你们的屁吧!” 第四十八章 向你问好 相比于梵恩当中的土著们,修格作为一名货真价实的“异乡人”,在特定方面,总是有着些许优势。 对于和平报社在报纸上刊登的这些玩意儿,他其实是不怎么在意的。 倘若是在过去那个世界,如果某一天,他在某条新闻或是某张报纸上看见了自己认识的熟面孔,就算内容本身扯淡离谱,他也一定会大笑以对,甚至还有可能将其留档,用来作为以后嘲笑、讥讽他人的武器与工具。 作为一个生活在信息爆炸时代,且在互联网领域工作的人,对特定信息以及资讯及时脱敏,是保持状态与心情的一大秘诀。 但现在,在这人生地不熟局的梵恩,修格发现自己做不到了。 能称得上他朋友的人实在太少太少了,就算他把老舒伯特以及只有一面之缘的那位商店老板杰拉德算进去,也没有办法超过十个。 甚至可能连五個都凑不出来。 就自闭这个尴尬的层面上来说,曾经的修格·恩斯特已经赢了,赢太多了。 也正是因为朋友太少,所以失去任何一个,都会让人心中感到无比难受。 他太了解普特林了,这个家伙向来都喜欢凭借一腔热血做事,他对所有不公正的事情会感到愤慨,对美德和善行会报以掌声,对敌人会毫不犹豫地拳脚相加,而对所有朋友,则会真情以待…… 那个愿意为了自己去得罪其他三色兄弟会成员的普特林是真实的,敢于在酒馆门口,对那些下三滥的流氓们动手的普特林是真实的,而那个与其他德兰人站在一起,在罗维广场当中慷慨激昂的普特林自然也是真实的。 普特林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而他身边的一切,他的同胞和同伴,曾经听见他演讲为他喝彩的民众,以及和平报社,都不会再给他更改选择的机会。 而这才是修格真正感到愤怒的原因。 情绪的剧烈波动对修格的精神世界产生了些许影响,在愤怒的情绪之下,卡尔戎之触开始扭动,狂奔之鼠露出了獠牙,而作为新住客,镜中使者则露出了一个沉郁且狰狞的笑容。 但之前被列于计划当中的事项仍然需要去完成,这一次,修格没有乘坐贯通塞伦城的魔法厢车——昨夜的骚动对这些魔法厢车的运作同样造成了影响,因此修格直接唤来了一辆马车,并让它带自己前往老舒伯特的啤酒馆。 熟悉的街道,熟悉的店面…… 还有熟悉的人。 但修格却知道,这恐怕是自己最后一次来到这间啤酒馆中了。 骚动对于啤酒馆的影响相对较小,毕竟这里的顾客主体都是塞伦城本地的农夫以及矿工,他们早已血脉交融,而且也不喜欢那些会扰乱平静生活的活动,唯一算得上痕迹的,便只有几张被强行贴在酒馆大门边的传单和纸条。 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认真地清理着它们。 女酒侍莎莉显得更加憔悴了,那张本该充满活力的年轻面庞上几乎没有多少笑容,修格看着她将这些传单快速撕下,随后又弄来清水,用力地擦拭着门上残留的纸屑与胶水…… 修格朝啤酒馆走去,而他的脚步则自然而然地引来了莎莉的关注。 在注意到修格黄褐色的头发后,女酒侍的神情微微一顿:“先生,很抱歉,今天我们得到中午才会开始营业,到处都一团糟呢。” 莎莉和以前一样,不怎么会撒谎。 修格是知道的,她每次对老舒伯特撒谎的时候,右边的眉毛都会不由自主地向上抬。 于是他就像那些啤酒馆中的老顾客一样露出了和善且真诚的笑容,无奈地说道:“行行好,莎莉小姐,我也就只想在店里坐一会儿,昨夜实在是累得够呛。家里的店铺被砸了,还丢了不少东西,忙到天亮才算收拾好。” “啊……” 莎莉意识到自己大概是因为发色的缘故误会了对方,于是连忙陪了个笑脸:“既然如此,就请随意坐吧,我稍等一会儿就过来。” 修格点了点头,随后便踏入了啤酒馆,就和过去一样,他走到了最里面的位置,在靠近窗户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只不过这一次,他并没有携带纸和笔。 没多久,收拾完大门的年轻女酒侍回到了店里,她本能地朝角落里看了一眼,在发现那个位置竟然真的坐了人时,她整个人都顿了一下,就仿佛一不小心踏入了过去时空所残留下来的泥沼。 然而幻想以及它所带来的情绪很快便退去了,莎莉终于意识到,坐在那里的并非自己记忆里那名气质独特、安静赶稿的内向年轻人,而是塞伦城中一名普普通通的商店店主。 她有些艰难地挤出了笑脸,随后来到了那张熟悉的桌子旁:“您之前说想要什么?酸啤酒么?” 修格险些便依照自己的习惯说出了多加冰与糖浆的要求,他及时地收住了口,笑着点了点头:“啊,对的。” 事实上,莎莉并没有听见修格的回答,她在有些恍惚的状态中,按照自己过去养成的习惯,配好了一杯加了冰块与糖浆的酸啤酒,随后便将它端到了那名客人的面前。 莎莉并不想在这张桌子旁多待,因此在送上了啤酒后,便开始慢慢地清扫酒馆的地板,她又走了神,因此直到那名客人喝完了啤酒,放下杯子离开了啤酒馆后,她才反应过来。 “唉,我真是……” 莎莉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叹了口气,随后她便走到了那角落里,准备将空杯子拿去清洗,然而这时,她才发现在那杯子的下方正压着一张折起来的信纸。 “这是什么?” 带着不解与疑惑,她将那信纸展开,借着外面的阳光阅读了起来。 信纸当中的文字不多,因此莎莉阅读的时间也并不长,在读完当中内容的瞬间,她便抛下了手中的酒杯,急匆匆地奔向了酒馆外,然而此时,街道之上的行人已经开始变多,在那些来来往往的身影之间,她却是没有办法找到之前那名客人的身影。 莎莉环顾四周,神色显得急切且紧张。 尽管笑容仍旧没有回到她的脸上,但此刻的她,终于不再像之前那般失落与迷茫了。 …… 重新回到街道上的修格心情并没有变得更好。 尽管他刚刚已经确认,自己已经成功地将那事先写好的信件送到了莎莉的手上,但能否真正地保证自己这位朋友的安全,仍是一个未知数,毕竟自己的脱逃,目前也仍旧停留在计划阶段。 来来往往的行人,各种各样的神情,杂乱的语言以及不安情绪充斥着所有的角落,而这一切令修格心中积压的那股情绪变得更为猛烈。 他知道,有一个人的身上一定会有充足的资金,而且说不定,他还知道更多的一些“内幕”。 于是,他便往南部广场的方向去了。 和平报社以及主编菲利普迎来了自己的新一天。 相比于菲利普的亢奋,报社文员们的情绪显然要低落不少,他们当中许多人的生活其实与塞伦城里的普通居民们没有太大区别,日常的差异,无非就是白天去哪里工作,晚上又在哪里消遣而已…… 但菲利普则不同。 他的世界总是要比普通人更加“多彩”一些。 这几天他已经忙疯了,不过忙碌的原因却并不是因为和平报社内的工作,毕竟他很清楚,自己马上就要和塞伦城以及这家报社失去所有联系了,他甚至已经规划好了自己往后的生涯。 菲利普准备去德兰,他之前就已经联系上了远在德兰王国都城“爱丽丝”当中的一些老朋友,托他们的关系,他在那里搞了一套不错的宅邸,据说位于山丘之上,甚至能够透过窗户瞥见远方那著名的“爱丽丝花海”奇观,他对此心驰神往。 最后的一些工作已经安排好了。 菲利普不打算继续在塞伦城待下去,他准备今天晚上就离开,作为一名在报社当中工作了如此之久的老资历,他在这方面的嗅觉很敏锐,此时离开已经算是压着最后期限了,直觉告诉他,再继续待下去,会让自己处于险境! 然而,只要想到自己口袋里装着的那张拥有惊人面额的支票、未来闲适的生活、即将到来的诸多采访以及那还未开始动笔的回忆录…… 菲利普就觉得自己重新回到了年轻时代。 报社当中同样弥漫着一股躁动的气息,还在报社当中的文员们也显得有些颓废,其中一些甚至只是坐在位置上发呆。 刚刚踏入报社的菲利普对此非常不满,尽管他很快就要离开了,但他仍旧觉得自己需要展现作为管理者的威严,于是他立即抓着这些偷懒、发呆的家伙指着鼻子教训了过去,在那之后,他从同样有些憔悴的秘术绮莉小姐那里接过了一杯热茶,随后便端着它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因为要清点、整理办公室里的重要物件的缘故,他不打算让任何一个人进来,因此他顺手便将门上了锁,而当他回过头来时,才发现自己的位置上,竟是坐了一个人。 一个面貌普通,皮肤黢黑且有着黄褐色头发的陌生青年,正坐在办公桌之后,他安静地凝视着自己,就仿佛在端详、观察一具雕塑。 “嘿……” 菲利普愣了一下,但他还未来得及开口,就听见耳边传来了怪异的叫声,他本能扭头,却看见身旁的书架上,正趴着一只怎么看都不太对劲的大老鼠,它的眼睛、牙齿以及爪子上都散发着幽幽的绿光,而最为诡异的是,它竟然还长着三条尾巴! 惊讶与不安在菲利普的脑海当中迅速发酵成了恐慌,他连忙伸手想要开门,但那只趴在书架上的古怪老鼠却已然蹦了过来,它的尾巴就像是绞刑架上的绳索一样,死死地缠住了菲利普那粗壮的脖子,在带来窒息的同时,也将菲利普的所有声音全部卡死在了他的喉咙里。 处于魔法伪装状态的修格走了过来,他一把拿走了菲利普的水杯,将它“温柔”地放在了书架上,随后伸手抓住了这家伙的衣领,将他暴力地向办公室的最里边拖去。 法师们在体质以及近身战斗方面或许确实不如那些饱经磨练的战士们,但魔力对于体质的改善却也是实打实的,菲利普的躯体虽然沉重臃肿,但在修格的暴力行径以及狂奔之鼠施加的窒息束缚当中,他根本无法做出有效的反抗和挣扎,很快,这位和平报社的主编便被修格随意地扔到了墙角里。 “斯尼奇,稍微松一点。” 修格对着狂奔之鼠轻声下令。 “斯尼奇”是修格在来的路上给它起的名字,起这个名字的原因,主要是因为狂奔之鼠也拥有极为灵活的尾巴,而且它怎么看都适合干脏活,这与修格记忆里某个奇幻系列中的一位“鼠人刺客大师”颇为匹配。 拥有了新名字的狂奔之鼠看起来即兴奋又开心,它听话地将自己的尾巴松开了一些,与此同时,修格也将一把椅子拖了过来,他一屁股坐了上去,随后拔出了结晶铳,直接对准了菲利普那张因为缺氧而发红的胖脸。 菲利普用力地喘着气,他惊恐地盯着那黑洞洞的枪口,根本不敢做出太过于剧烈的动作,也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见他这副模样,修格便露出了一个发自真心的冷笑,他俯下身子,用结晶铳轻轻地拍了拍菲利普的脸,随后哑着嗓子说道:“菲利普主编,莫雷尔先生向你问好啊。” “……” 听见“莫雷尔”这几个字,菲利普的脸上立即浮现出了惊惶与不解之色,他一边用力地抓着那勒住自己脖子的鼠尾,一边艰难地说道:“不……不,莫雷尔先生让我做的事情我都做了,没有一件遗漏,而且也没有……也没有其他知情者,我可以对梵恩诸神发誓啊!” 第四十九章 “带句话” “对梵恩诸神发誓”是一个看上去普通,实际上却极有分量的起誓形式。 倘若说出这句话的是其他人,修格多少也会信上两分,但偏偏说这话的是菲利普。 修格知道,这个家伙的任何一句话都不具备可信度,他但凡真的信仰什么梵恩诸神,也不会做出这么些事情来。 所以他只打算等这个家伙漏出言语上的破绽之后,再用自己的“方法”一点一点验证。 见面前的陌生人满脸都是残忍的笑意,菲利普彻底慌了,他认为对方一定是派来“灭口”的杀手,而且看起来,他似乎还是一名施法者……只有那些该死的法师身旁,才会有这些诡异的魔法生物陪伴! “我真的没有泄密,我真的没有做任何背叛莫雷尔先生的事情……所有的文章我都是亲自看过才发出去的,兄弟会需要的帮助我也都给了。” 菲利普一边喘息一边发抖,然而那只恐怖的老鼠就在他的脑袋边上站着,他甚至能够感受到它那冰冷阴暗的呼吸。 在所有普通人面前,施法者们终究还是拥有着可怕的压制力,至少直到目前为止,这种超凡地位仍旧坚不可摧,哪怕是平日里自诩人上人的菲利普,在面对魔法所带来的死亡威胁时,也同样束手无策。 于是修格再一次用结晶铳拍了拍对方的脸,他维持着那种有些狰狞的笑容,开口“安慰”道:“你也不用太紧张,菲利普先生,我不过是代替莫雷尔先生向你问话的,只要你好好回答我的问题,那么说不定你还有机会享受你期待的一切。” 听见这话,菲利普稍稍冷静了一些,但紧接着他又听见对方说道:“不过,如果你所说的任何一句话,与我们探知的情况相悖,又或者伱试图大喊大叫,那么你一定会后悔的。” “……” 菲利普用力地咽了口唾沫,随后他点了点头。 于是,在修格的命令下,狂奔之鼠“斯尼奇”进一步放松了对于菲利普的钳制,而修格则正式开始了自己的人生当中的第一次“审问”工作。 面对近在咫尺的死亡阴影,菲利普表现出了史无前例的配合。 他自觉地压着自己的声音,生怕声音过大引起外面文员们的注意,他开始交代自己这些天来的行程以及所参与的所有事情,甚至连自己这几天在哪里过了夜,拜访了哪位夫人,都说得清清楚楚。 修格甚至怀疑自己只要再逼问一下,这個家伙甚至能够清楚地描述出“拜访”时的细节来! “不简单啊,菲利普先生,在这种时候你还能想到出去消遣?就这么管不住自己么?嗯?” “这,这……我……” 菲利普满头是汗,幸运的是,面前这名施法者似乎并不关注他的夜生活,他听见对方问道:“据我所知,莫雷尔先生交代给你的事情可还没完成呢?这么急着想走,你是后悔了?” “不,当然不!” 菲利普的情绪稍稍有些激动,于是旁边的狂奔之鼠适时地发出了一声嘶鸣,使得菲利普重新压低了自己的嗓音。 他颤抖着说道:“先生,您知道的,城里现在不安全了,所以我打算先出城……工作都安排好了,接下来两位王子的采访也有专人负责,不会有问题的。” 修格终于问出了一些关键的东西,他立即追问了下去:“安排了人?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不自己处理,竟然安排别人去做?” “啊?” 听见这句话,菲利普愣了一下:“可那是莫雷尔先生指定的人……” 到底是在各种圈子里混迹多年的人精,菲利普立即反应了过来:“不对!你不是……” 他的话还未说完,狂奔之鼠与修格便同时有了动作。 斯尼奇那之前已经放松的三条长尾再度缩紧,死死地勒住了菲利普的喉咙,而修格则抬起了手掌,两根狰狞恐怖黑色的卡尔戎之触在办公室当中显现,它们微微摆动了一下,随即便向下刺出,毫不留情地刺进了菲利普肥硕的大腿当中。 “唔!!!!” 修格施展魔法的恐怖情景以及身体上的剧烈疼痛令菲利普差点昏死过去,而明白自己谎言被拆穿的修格也懒得再装下去了,待菲利普稍稍从剧痛当中缓解过来后,他立即抓着对方问道:“告诉我,那个被指定的人是谁?莫雷尔又安排你去做了些什么?” “我不认识他,我只知道那是一名学者……他让我准备好稿子,并将稿子交给一名兄弟会的成员!” 刺入菲利普大腿的触须微微颤动了一下,将又一阵剧痛送往了菲利普全身。 片刻之后,修格冰冷的提问再次传来:“除了你之外,还有谁知道有关采访安排的事情?” “有……” 菲利普已经喘不过气来了,他的声音断断续续:“是独立政府的人……哈、哈雅女士,她负责规划庆典采访与游行路线。” 他已经将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情都说了出来,精神也在那修格施加的折磨之下濒临崩溃,他现在只求自己的真诚以及卑微能够换来对方的怜悯,为此,他甚至不惜将自己的那张支票献了出来,只求眼前的这名法师能够说话算话,饶自己一命。 那名陌生青年似乎对谈话的结果颇为满意,他站起身,并将结晶铳、支票以及菲利普身上的钱币一并收了起来。 那样子,活像是一名劫掠完毕的盗匪。 “可惜啊,菲利普先生。” 修格站在了菲利普的身旁,这一次,他没有刻意改变自己的声线,就这样用修格·恩斯特的嗓音说道:“你恐怕被骗了,莫雷尔给你的通行证根本没有办法让你从城中出去,塞伦城已经被魔法仪式彻底封闭,你走城门,只会被仪式场压成肉泥。” 听见这个熟悉的声音,菲利普瞪大了眼睛,他挣扎着想要开口说话,然而狂奔之鼠却在修格的示意之下将尾巴收到了最紧。 大量的魔力随着修格的意念而注入了斯尼奇的身体,它立即兴奋地抬起头来,嘴巴张开,发出了无声的嘶鸣。 就仿佛得到了号令一般,轻微的震动从四面八方传来,墙壁、地面、天花板还有大大小小的柜子都传出了鼠类奔腾时的细碎声响。 在菲利普极度惊恐的目光当中,一只又一只老鼠从各个角落当中钻出,它们快速地围绕在了自己的身旁,其中几个大胆的,甚至爬到了他大腿的伤口之上。 恐怖的画面以及躁动的魔力似是惊醒了青年心中的恶魔。 修格站在鼠群之外,对着菲利普低声开口:“很抱歉,菲利普先生,你得死在这里……我并非在审判你,而是需要你替我向他们带一句话。” 办公室外传来了女性的惊呼以及男性的怒骂。 这是正常的反应,任何一个人看见数量如此众多的老鼠在自己脚边窜来窜去,都会感到惊恐的。 极度的混乱随着突如其来的鼠潮瞬间席卷了整个报社,但幸运的是,这些老鼠虽然无比吓人,但它们却都在急匆匆地赶路,又或者只是在大大小小的缝隙之中瞎窜,并没有对任何一名文员展开攻击。 在这种情形之下,人们并没有注意到,菲利普主编的办公室大门打开了,同样的,他们也没有看见,一名普普通通的青年混进了人群,并随着另外几个文员一起吱哇乱叫着逃出了报社。 约莫半个小时后,混乱才随着这些躁动鼠群离去而停息,从惊恐当中恢复过来的文员们战战兢兢地回到了报社当中,他们在一地的狼藉里四处观察,最终才发现,自己的那位主编不知道跑去了哪里。 办公室的门开着,一股令人战栗的气味从中飘散出来,于是文员们战战兢兢地走了进去,然而出现在眼前的画面,却令他们在惊呼、尖叫与干呕当中四散奔逃。 …… 在当前的局势下,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在瞬息间传遍全城。 晚间时分,当修格从斯莫尔夫人商店街的一家炼金商店里走出来后,他已经听见了民众们有关“群鼠盛宴”的讨论。 作为塞伦城中一连两个“恐怖传说”的制造者,他并不想发表什么意见。 反正他以前贡献的其它故事也够多了,不少这两个。 城中的骚乱使得许多能够提供防身以及宅邸防护功效的魔法用品大受欢迎,而修格则利用自己对于魔力和魔法的粗浅了解,以及从菲利普那里弄来的资金,占得了绝对的先机。 在他背上的行囊里,正装着各种魔法与炼金物品,它们绝大多数是合规的,当然其中也有不少是违禁品——这很正常,毕竟对于那些老练的药剂师以及炼金工匠们而言,做与不做有的时候只是加没加钱的问题而已。 当然,不管这些炼金商店对赚钱到底有多少渴望,他们都始终是有分寸与底线的,尽管修格已经尽可能地要求他们提供给自己威力与效果足够强大的商品,但这些东西的实际效用始终无法与修格从梦境庇护所中换取来的两枚炼金炸弹相比。 而在这些东西里面,威力最大的,应该是几瓶特质的炼金药剂。 又或者说,这是一种粗制的炼金炸弹。 圆柱状的坚硬玻璃罐被特殊的金属隔板均等地分成了三部分,这些被分隔开的药剂本身并没有任何问题,但当使用者将那些金属隔板抽去,并拿在手中快速摇动后,这些混合起来的药剂便能够制造出规模不小的爆炸。 修格对这玩意的概念,就是魔法世界里的土制炸弹。 只不过它的威力目前还不好评价。 除了这个东西外,修格还买来了两把进行了锋锐化处理的匕首和短剑,一把可折叠,且配备了箭矢的手弩,一堆正准备低价处理的魔法结晶,以及产自沃特尔王国的,提供给结晶矿工以及作坊工人的,隔绝有毒气体的面罩。 在天色完全黑下来后,修格终于回到了罗维广场旁的37号宅。 大概是之前把应该倒的霉全部倒了一遍,他的这一次出行与归来终于没有再遭遇任何的意外,37号宅当中也无比的平静,那些正在熟悉记忆与身体形态的幻形虫们现在正在宅邸范围内小心翼翼地活动着,对于修格的归来,他们均表现出了强烈的畏惧,其中几个甚至还顺应着巨耳地精们的习惯,试图跪伏下来向修格表示自己的敬意。 这样的表现多少有些过度了,但现在修格也并不想去深究其中的原因。 自己要做的事情已经完成了大半,狂奔之鼠斯尼奇也正在附近的区域里不断地替他搜索着能够通往下水道的入口,只要能够找到入口,修格就有信心利用自己的召唤物以及呼唤来的鼠群成功探出一条能够离开塞伦城的道路。 虽然走地下水道会让人感到恶心,但在当前情况下,这已经算得上是优选答案了。 “现在,黑日结社在塞伦城内的布置都已经受到了极大的影响,他们原本准备使用幻形虫直接完成对于塞伦城独立政府以及参与停战协定的两国王子的更替,但现在,因为那名地精法师马赛尔的后悔,所有的幻形虫都被吸引到了这里……已经吃饱了肚子,拥有了记忆与形体的幻形虫,想必应当不会再被设置好的信标吸引了。” 修格一边整理着自己弄回来的这些魔法物品,一边在心中盘算起来:“菲利普夹杂在多重势力之间,他的死亡本身或许也是对已知三方势力的威慑。但愿他们会因此变得更加谨慎,甚至改变原定的想法和计划,而不是执意的将这里的一切推向终局……” 想到这里,他亲眼所见的城中情景,白天买来的那份报纸,以及菲利普被自己唤来的鼠群彻底淹没时的凄惨模样一同涌现了出来。 一度占据过修格内心的负面情绪又一次高涨起来。 于是他忍不住抬起拳头,重重地砸击在了桌子上,因为用的力气极大,摆放在桌面上的匕首和手弩都跳了起来。 房间门口传来了脚步声,修格停下动作转头去看,却见薇琳正端着一个水杯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自己。 她并没有走进房间,而是将一本薄薄的笔记放在了门边的柜子上:“修格先生,在特殊时期出现情绪上的问题很正常,不过越是在这种时候,越是应该保持冷静……至少你该安静些,不要打扰我的思考。” “如果你真的觉得夜晚难捱,不妨看看这些笔记,都是我过去学习魔法时的一些记录,说不定会对你有所帮助。” 第五十章 山雨欲来 “抱歉,薇琳小姐……我会保持安静的。” 面对薇琳那不知是埋怨还是劝告的话语,修格只得尝试着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 他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似乎自从他开始频繁地使用从梦境庇护所当中获得的魔法之后,心底里便总是充斥着这样那样的冲动,而在这些情绪当中,最为明显的就是破坏欲。 “受不了了,想要一触手把塞伦城抽爆!” “再也受不了了,想要让鼠群将整个梵恩啃穿!” 这或许就是他当前心情的最佳写照。 年轻的女法师笑着摇了摇头,她似乎看出了修格此时的状态,因此她并没有急着回到自己的房间中去,而是就在门边站定,同时轻轻地倚靠在了门框上。 “利用魔法对同类进行杀戮,感觉不太好,对么?” 修格愣了一下,但他随即便明白过来,对方虽然不出门但却同样能够用某些方法获取外界的消息。 正这样想着,他就看见曾经被薇琳召唤出来的那只黑猫踏着优雅的步伐走了过来,并在她的腿上轻轻地蹭了两下,于是女法师放下了水杯,转身便将猫咪抱了起来,她一边熟练地帮自己召唤出来的魔法生物整理毛发,一边说道:“不要误会,我只是在钻研问题的休息时间让它出去逛了逛而已,没想到就听见外面的商人们在讨论城中最新的恐怖故事。” 女法师揶揄道:“修格先生在离开塞伦城后,大可不必继续写以前东西,或许恐怖文学也很适合你……至少你做出来这些事情,要比那些小说里粗制滥造的无聊情节震撼得多。” 修格觉得现在就讨论以后的事情实在有些太早,于是他问道:“我之前还没来得及问,薇琳小姐你这边有进展了吗?” “嗯,如果我加把劲的话……今天午夜我便能够得出最终的结果,但这之后我还需要一天左右的时间才能完成对那个魔法徽记的改造,这已经是我的极限了,也就是说,我们很有可能会在仪式前一天的深夜,或是仪式当天的清晨时分启程。” 说完自己的事,薇琳开口问道:“那么,修格先生你那边呢?” “资金管够,和平报社的这位主编平日里克扣下来的资金恐怕能够养活几十个人了,更别说我还从他的身上得来了一张支票……不过这东西我暂时不敢去用,毕竟很有可能是黑日结社给他的。” 说着,修格又指了指那一桌买回来的东西:“其次,武器、可以替代炼金炸弹的药剂,还有一些在下水道穿行可能需要用到的东西……” 话未说完,薇琳便笑了起来:“你还是这样不直接……修格先生,我问的是,除了我们那天看见的那個女孩,你还打算带走其他人么?” 不知道为何,明明薇琳在年龄上也不比莎莉大上多少,但是却总能把话说得老气横秋。 “最多会加上老舒伯特。” “那是谁?” 薇琳皱了皱眉,但随即她反应过来:“噢,是那啤酒馆的老板?那个女孩的长辈?” “虽然毛病很多,但姑且也算是对我照顾有加。” “伱的那个朋友呢?就是在广场演讲的那位。” 提到普特林,修格便只能摇了摇头:“他已经没有回头的余地了,而且我也不打算去劝说他,那样会给我们自己带来风险……所谓放下助人情结,尊重他人命运,就是这样。” “真是奇怪的话。” 薇琳露出了一个古怪的表情,随后她便放开了怀里的猫咪,拿起水杯,走回了自己的房间当中,很快,修格便听上了关门的声音。 夜色之下,属于塞伦城的新一轮骚动开始了,为了保证37号宅不受外界干扰,修格强行熄灭了37号宅当中的所有灯光,同时他也警告了老谢尔盖和他的同伴们,让他们任何情况下都不得离开宅邸,也不得制造噪音与亮光。 在这之后,他才回到自己的房间当中,并顺手将薇琳留下的那本小册子拿了回来。 “好吧,我这姑且也算是得到了一名正统法师的承认,终于能够开始系统性的魔法学习了?” 修格翻了翻那本满是工整字迹的小册子,心中却是忍不住叹气:“但非得是在这种时候么?根本没有办法安静下来……而且这个世界应该不兴什么临阵突破之类的说法吧?” 吐槽归吐槽,烦躁归烦躁。 在这越发紧迫且充满了不安气息的夜晚,修格也只能强迫自己开始认真地阅读和学习了,他并不打算在这个夜晚继续外出,毕竟是否要采取进一步的行动,他还得观察塞伦城内,尤其是塞伦城独立政府与法委会对于白天那件事情的反应。 …… 在和平报社关上大门的同时,发生在塞伦城中的死亡惨案所造成的震动,终究也还是朝着四面八方扩散了出去。 尽管案发现场立即就被塞伦城警局以及法委会的执行者们封锁了起来,但有关现场的描述却仍旧以某些特殊的渠道流传了出去。 在惨案发生后的第二天,也就是距离重要的停战庆典还有最后两天的时候,这一消息甚至已经传到了沃特尔都城波尔登以及德兰王国都城爱丽丝当中。 正如之前薇琳所调侃的那样,那名制造死亡的野法师所使用的残忍、诡谲手法引发了人们的热议,尤其是在听说,这名凶手在杀死了和平报社的主编之后,还在他的办公室里用狂乱无序的笔触,以鲜血作为墨水,在墙壁上留下了一句意义不明的话语。 “终有人会记住你们所做的一切。” 倘若在平时,这句话的意思多少会有点模糊,它既可以被视作鼓励,亦可以被用于威胁……但当这样一句话写在那具惨烈的白骨上方时,它要表达的意思就非常清晰了。 在那些知情者们看来,这便是凶手对自己发出的某种警告。 掌握着超凡力量的施法者们以及能够得到施法者们保护的官员们对此没有太多的感觉,比起担心凶手会对自己动手,他们更加在意这种事情可能造成的影响,以及对既定安排的干扰,但对于那些参与到其中,且并不具备充足自保能力的普通人而言,这一案例的威慑力就有些大了。 因为根据目击者们所提供的说法,那位死去的和平报社主编,极有可能是在无法动弹的情况下,被魔法呼唤来的鼠群活生生啃噬干净的。 也正是因为这种原因,法委会的执行者们甚至没有办法在那房间以及尸骨上找到有效的证据,毕竟房间中的一切都被那些老鼠毁坏的极为彻底,残留在尸体上的些许魔力印记更是无比紊乱,没有办法进行追踪。 负责统筹塞伦城内节日庆典等诸多事宜的官员哈雅女士发了疯。 她的佣人们在哈雅女士午睡时被她发出的凄厉惨叫所惊动,而当他们急匆匆地赶到哈雅女士的房间中时,发现这名女官员正呆滞地坐在床榻上,她的身上、床上站满了老鼠,这些漆黑的“恶魔”在她的身上留下了许许多多细小的伤口,但却并没有要她的命,它们静静地站在那里,与所有人对视着,并在佣人们靠近之后四散而逃…… 在上一桩惨案的基础上,这一次事件所要传达的意思就更为清晰了。 但即便如此,塞伦城独立政府也并未取消已经抵近的停战庆典。 他们更换了一名负责具体流程的官员,并且在法委会分部的协助下发布一条紧急通知,他们认为,当前塞伦城内存在嗜血成性且手段极端残忍的野法师,在这种情况下,即将拜访塞伦的沃特尔及德兰王子都将面临一定的威胁,为此,停战庆典的路线将进行简化和调整,同时,法委会也将给予这一次庆典最大限度的保护。 除此之外,之前一直被纵容的骚动也开始得到控制,虽然城中的压抑、敌对氛围仍旧存在,但至少不会再像第一天那般惊人了,至少沃特尔人走在街道上时,并不用担心突然有愤怒的德兰人冲上来,用砖头拍自己的脑门。 这已经是修格在当前情况下所能做出的极限。 他很清楚,自己接下来应该已经没有可能再用类似的手法去制造混乱了,法委会为了防止类似的事情继续发生,已经在诸多重要的场所都安排了溪流级以上的法师,而接下来被定为两国王子行进路线的塞伦中轴线,更是进入了极度严密的警戒状态。 至于黑日结社在这些调动当中会充当怎样的角色,他们自己的计划会发生怎样的改变……这就不是修格所能够知道的了。 他还没有那个胆量以及能力招惹藏身于鸢尾街之中的德兰贵族莫雷尔,天知道这个家伙身旁会不会有一整队的鸢尾亲卫或者施法者进行护卫,在他们的面前,自己的魔法以及召唤来的鼠群估计是完全没有用的。 在这一天,薇琳已经几乎不怎么离开那间密室了,按照她的说法,制造出这种魔法徽记的施法者本就是一名该领域的大师,而她自己虽然已经晋级为湖泊级,但是仍有许许多多的技巧和知识需要学习,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凭借自己的理论知识一点一点进行反推已是她的极限。 对于这种超出自己认知范围的技术活儿,修格完全帮不上任何忙,他所能做的就是在这最后的两天时间里,尽可能地完善脱逃的计划以及路线安排,根据狂奔之鼠“斯尼奇”在附近的探查结果,能够连通塞伦城下水道系统的入口已经发现了三处。 第一处位于靠近北部城墙的小巷里,那一处入口已经被废弃了,上面甚至还压了沉重的石板并附着了一些魔法仪式,想要从这里走需要花费不少力气,甚至还有可能引起城墙守卫以及巡逻士兵的警觉。 第二处则位于罗维广场的边缘,那是一个留给专门维护、检查下水道系统的工人们的入口,虽然保持着启用状态,但平日里会有专人进行看守。 而第三处,则比较有趣了。 那是一家伪装起来的熏香店。 之所以说是伪装的,是因为这家店铺真正的生意并不是售卖熏香,而是捣鼓一些……难以言喻,但非常受上流社会欢迎的商品。 简单来说,就是炮制一些能够让人醉生梦死的炼金药物。 法委会纵使有无数的劣迹,但在他们制定的规则里,有一点修格无比认同,那就是这种行为以及相关的“商品”都是绝对禁止的,但很显然,法委会的规则在很多领域并不是那么适用。 总之,凭借着斯尼奇那惊人的嗅觉,修格成功地找到了一个隐藏在商店仓库当中的秘密入口,那处入口被使用得极为频繁,显然这就是原材料与成品转运的重要通道。 而塞伦城本身的下水道系统并没有修格想象中的那么复杂,而且最让他感到惊喜的是,那些走私者们似乎也很清楚维护自己常走通路的必要性,斯尼奇的探索结果表明,这些行卑劣营生的家伙甚至不惜花费时间用木板平整了一部分下水道当中的通路,他们甚至还在墙壁上悬挂了一些劣质的魔法结晶。 这些结晶本就是加工与使用过后所产生的废品,其内部的魔力所剩无几,唯一的作用就是充当一下照明工具,在昏暗的环境中,它们能够凭借自己最后一丝魔力散发出微弱的光芒,它们虽然不足以照亮道路,但却是极佳的路标。 这就已经足够了。 一切似乎都已经准备就绪,于是时间便开始在漫长的焦虑等待中快速流逝。 夜晚,正在一边利用魔法结晶补充魔力,同时认真学习魔法基础知识的修格突然收到了守候于附近街道上的斯尼奇传来的讯息——有两个带着行囊的身影来到了距离37号宅不远处的“耳坠小路”当中,那是一个年轻的女孩以及一个身形瘦削、佝偻的老头子,此刻,他们正站在人迹罕至的小路边,紧张兮兮地朝着四周张望。 在利用狂奔之鼠确认这两名客人的背后并没有跟踪者之后,修格便披上了风衣,带着事先准备好的防身武器下了楼。 第五十一章 前夜(求首订) 「海神呼啸」带来的影响已经开始消去,这使得塞伦城当中的气温又一次开始了下降,用不了多久,在夜晚出行的人们就必须都穿上厚重的风衣了。 老舒伯特此时就像是一根在寒风当中瑟瑟发抖的竹竿,而他随身携带的行囊,看起来则活像是一个吊在寒风里的破布袋。 「莎莉啊……」 「快别说了舒伯特叔叔,你一路上已经重复好多次了!」 年轻的莎莉同样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当中,她感觉现在自己就连呼出来的气都在颤抖。 要做出这样的抉择并不容易,老舒伯特的一切都在这座塞伦城中,而一旦做出了这个选择,便意味着极有可能要与自己大半辈子打拼出来的一切挥手告别……并非所有人都能做出这种决定的。 幸运的是,老舒伯特的胆子足够小,他虽然贪财,但却更加怕死,在这一点上他和巨耳地精们有着一定的共同语言。 「但我们已经到这里了,根本没有人。」 老舒伯特用力地顿了顿脚,这条「耳坠小道」本就非常不显眼,在这种时候更是冷僻得让人害怕,再加上这两天因为夜间骚动而产生的心理阴影,他几乎觉得四周的黑暗当中随时随地要跳出劫匪来。 莎莉同样感到不安,她的胆量与魄力本也有限,能够成功说服自己的这位叔叔,也只是因为这两日城中发生的一系列事件动摇了他守着啤酒馆的想法,至于她收到的那封信件,以及信件当中的熟悉字迹,她则完全不敢透露给舒伯特,女孩虽然年轻,但她也读过不少与冒险、密探相关的故事,在这些故事中,那些角色们一旦行踪泄密,往往便会引来杀身之祸。 恩斯特老宅的事情本就充满了蹊跷,而那封信件的出现更是点燃了莎莉心中的希望之火,她不想因为自己的疏漏而给自己的那位朋友带去新的麻烦。 「或许我们应该再等等……」 莎莉看着空无一人的小径,同样也有些犹豫,但就在这时,细碎的声响从一旁传来,她转过头,却看见不远处的黑暗里亮起了绿色的眼睛——那是一只老鼠,一只明显不太一样的老鼠。 「诸神在上,它怎么有三条尾巴!」 老舒伯特咽了口唾沫,他伸手拉住了自己的侄女,想要让她躲到自己的后边去,任何的魔法生物都是危险的,远离它们绝对没错。 然而令两人没有想到的是,这只古怪的大老鼠并没有向他们发起进攻,而是诡异地抬起了自己的三条长尾,在空中连续地摆动了两下,看起来竟像是在「招手」一般。 在这之后,它便跑出了一段距离,并停了下来静静地等待两人。 「它在叫我们过去!」 莎莉的双眼放光,而老舒伯特则有些畏缩不前,被这样一只古怪的生物带着走,怎么想都有些不对劲。…. 然而在这种时刻,留给他们的选择却也不多了,两人终究还是远远地跟了上去,于是在这只古怪老鼠带领下,他们成功地从小道的另一头走了出来,回到了相对宽敞的大路上。 莎莉与舒伯特稍稍松了口气,随后便壮着胆子跟随那老鼠继续前进,最终,他们来到了一座巨大的宅邸前。 大门是开着的,而一个两人有些熟悉的身影,正在门后的庭院里静静地等待着。 莎莉站在大门外,她有些愣神,也有些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而那只负责带路的三尾老鼠,现在正用自己的爪子扒着那个青年的裤腿,看起来就像是在邀功一样。 修格微微举高手中的魔法提灯,同时露出了一个微笑:「莎莉小姐,舒伯特先生,请不要再在外面站着了……现在还不太安全。」 待这两名仍 旧处于茫然状态的人走进庭院,修格便关上了大门,防护仪式再度生效,将内外世界隔绝起来。 「你……修格先生,你真的没有死?」 舒伯特在不知不觉中改换了对于修格的称谓和态度,对方此时身上的气质使得舒伯特根本不敢像过去那样称呼和对待他了。 修格笑着对舒伯特点了点头,他转过身,却见莎莉仍旧处于一种介乎于激动与茫然之间的呆滞状态当中,于是他叹了口气,伸手接过了莎莉的行囊:「说来话长,进屋之后我会慢慢解释的。」 或许是「死而复生」带来了足够的冲击,又或许是魔法力量以及施法者的身份所具备的天然威慑力,修格并没有花费太多的口舌和精力,便让37号宅的两名新访客相信了当前塞伦城正在面临的危险事实,而那些在宅邸当中活动的幻形虫们,更是为修格的话语增添了更多的可信度。 在听完修格的叙述后,莎莉小声问道:「所以这里还有一位法师?还是湖泊级的魔法顾问?」 「是的,一位真正的魔法师……她正在努力地寻找让我们通过城门封锁仪式的方法,按照她的计算,最迟会在明早完成。」 舒伯特看起来有些担忧,但是法师们超凡地位与力量所带来的影响是根深蒂固的,既然一位魔法顾问都已经说出了这样的话,他自然也无法再进行质疑了。 在渡过了一开始的慌乱与紧张过后,莎莉已经重新恢复了活力,这个生性活泼、单纯的女孩并没有太过复杂的心思与想法,她遵循着自己的直觉与本能,将信任全面、彻底地赠予了面前这个本就承载了自己好感与喜爱的年轻人,她没有去细问这些天来发生的事情,也没有打听修格为何会拥有魔力、成为施法者,而是聊起了塞伦城当下的变化与情况。 不知不觉的,两人便聊起了普特林。 这里没有出现普特林的身影,已经说明了很多事情。…. 「你……会怪他么?」 「有什么好怪他的?」 修格摇摇头:「无非就是做出了自己的选择而已,他过去也不止一次向我们抱怨过那些事情了……更何况其中有不少情况本就是客观存在的,这几天想必你也都看到了?在塞伦城中拥有类似想法的人很多很多,哪怕没有普特林,也一定有人替代他的。」 莎莉小心地看了修格一眼,随后说道:「其实,老宅着火那天,普特林来过啤酒馆,他很伤心,认为是……认为是你恩斯特家族成员的身份导致了这一切。」 听见这话,修格的表情微微一僵,他轻轻地放下了水杯,在近乎昏暗的客厅当中叹了口气:「这一次,或许他说对了。」 修格如今对于恩斯特家族并没有太多好感。 正如绝大多数长久立足于世界当中的家族一样,恩斯特家族是非常纯粹的利益追求者,他们将家族的发展、存续视作一切,而家族力量范围内的所有成员,则理应自愿成为延续恩斯特辉煌火焰的柴薪…… 如果有谁不愿意,那么自然会有其他人动手,将这种不争气的木柴塞进火堆和熔炉里去。 「哪怕我真的要去奉献点什么,也一定不会是为了恩斯特家族。」 修格在心中默默地对自己说道。 就这样,时间在焦虑的等待,以及修格与莎莉之间的小声交谈当中一点一点过去。 终于当天光已经微亮时,修格终于在半睡半醒的昏沉当中突兀地感受到了一阵自头顶上横扫而来的魔力波动,紧接着便是一声清脆的震响! 修格立即清醒了过来,他从客厅的沙发上跳起,快步朝二楼的方向奔去。 那响亮的震动声在二楼长廊当中不断回荡,那声音似是拥有着勃勃生机,在 密闭环境的每一个角落里不断跳动,在他的影响之下,修格甚至觉得自己体内的魔力都变得活跃了起来。 「嘭!」 一直紧闭着的大门打开了,紧接着,面色苍白,眼眶发黑,发丝凌乱的年轻女法师从中走了出来,在她的手指当中,正握着一枚魔法结晶,它在不断地散发着明亮的光芒,修格看见,在结晶的表面赫然印刻着象征德兰王国的鸢尾徽记。 此刻的薇琳显然正处于极度疲惫的状态当中,在走出房间之后,她便倚靠在了墙壁上,重重地喘了两口气,但随即脸上又浮现出了颇为耐看的笑容,浓浓的成就感和满足感从她上翘的嘴角当中流露而出。 见她这幅模样,修格终于松了口气:「辛苦你了薇琳小姐……不知现在结果如何?」 「完美。」 她用非常自信的语气说道:「将徽记移植到一块完整的魔法结晶上花费了我不少的时间,说实话有些冒险,但幸好成功了。」 这个时候,修格才注意到,薇琳握着魔法结晶的手掌上布满了许许多多的伤口,其中有一些还在淌血,很显然,情况并不像是她表现得这样轻松,至少绝对不应该只是「有些冒险」。…. 修格对于所有付出了心血并且换来成果的人都是尊敬的,他见薇琳一副随时可能要晕倒过去的模样,赶忙取来了茶杯与茶壶——里面泡了罗维高原上的花茶,这种花茶往往都会配上不少果干,甚至还加了方糖,味道虽然偏甜一些,但很适合舒缓身心状态以及补充体力。 薇琳理所应当地从修格的手中接过了茶杯,在小小地喝了一口后,她的眉毛舒展了开来,而这时,楼梯的方向传来了脚步,两人转头去看,却见莎莉小心翼翼地从楼梯处探出了脑袋。 薇琳对着这位曾经见过一次的女孩友善地笑了笑,随后她问道:「看来人已经齐了?」 「是的,路线也已经选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薇琳点了点头,她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随后看向了挂在一旁墙壁上的魔法时钟:「竟然已经五点了?好吧……再给我三个小时,不,两个小时就够了……我需要赶紧恢复一些魔力和状态,否则操作魔法徽记的时候很容易出现差错。」 修格点了点头:「我会密切外面的情况,没有意外的话,我们八点钟前出发。」 …… 清晨的天光穿过了窗户,照射在了木质地板上。 罗维高原上的气温已经开始快速下降了,就在刚刚过去的夜晚,沃特尔王城波尔登迎来了卡忒尔历2699年的第一场降雪,虽然其规模有限,但这却也是冬之女神与寒风之神又一次携手开始漫长旅行的象征。 一只满是皱纹的手推开了书房阳台的玻璃门,于是房间内的光线立即变得通透起来,在寒冷且轻微的风中,「三爪猎鹰」泽克·恩斯特来到了阳台上。 一只体型巨大的渡鸦似乎早就在等待这一刻了,它迫不及待地扇动着翅膀落了下来,稳稳地站在了老泽克的轮椅扶手上。 老人轻笑了两声,随后伸出手指,缓缓地滑过了渡鸦的脑袋和背脊,它的羽毛非常的漂亮整洁,甚至隐隐有些反光。 然而,就在渡鸦忙着享受人类提供的理毛服务时,一道隐藏于其身体当中的魔力突然开始发挥作用,于是渡鸦灰色的眼睛立即发生了变化,其眼瞳被金黄充盈,其中更是透出了些许独属于人类的情感色彩。 老人停下了动作,他静静地看着这只渡鸦,片刻之后,渡鸦张开嘴来,发出的却是一个人类女子的声音。 「老师,您今天醒的很早。」 「下了雪,睡不安稳。」 泽克呵呵笑着,他扯了扯身上的毛毯,目光投向了那 条由大地、山峦以及天空共同构成的边界:「今天是重要的日子,我如果起得太晚,也会被你们这些年轻人嘲笑的吧?」 那声音轻轻回应道:「没人会嘲笑您的。」 「错了……他们只是不敢,不代表没有那个想法。」 泽克·恩斯特保持着微笑,他看见远方的天空当中有一个雄健、巨大的阴影掠过,那是一只被沃特尔人视为图腾的高原巨鹰。 传闻,当世界即将迎来新的变化与动荡时,这种可怕的捕食者也将变得兴奋无比…… 「孩子,你是该兴奋起来了。」 他喃喃说道。. 零医生 第五十二章 塞伦城之变(一) 与梵恩当中所有拥有古老历史且由智慧生灵们所打造的国度一样,沃特尔王国在漫长的历史与发展当中,始终也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内部矛盾与斗争。 相比于自己最大的竞争对手德兰王国,沃特尔王国的贵族们对于自己继任者们的选拔是极为苛刻,甚至是残酷的。 曾经有人用这样一句话去形容波尔登贵族圈子里的可怕竞争。 「波尔登的雄鹰们只在角斗场里休憩。」 以恩斯特家族为首的一众沃特尔贵族始终坚持着极其残忍的继任者选拔制度,而作为沃特尔的皇族,尤迪特家族自然也不能免俗。 沃特尔人崇拜着高原上的巨鹰。 传说,这种血脉古老的魔法巨鹰从破壳的那一刻起,便开始了血腥的厮杀,为了保证自己体内的魔力浓度,先破壳者会将自己的兄弟姐妹视作自己的第一餐,而成功从鹰巢厮杀当中幸存下来的雏鹰,则会在浓郁魔力的滋养下拥有钢铁般的利爪以及足以被当成剑刃使用的羽毛,它们的眼睛能够轻易看破厚厚的云层,耳朵则能捕捉到地面上最细微的响动…… 在过去,高原诸国如同崇拜着神明一般供养、信奉着这种神奇且凶猛的魔法生物,而如今,他们则将自己对于高原雄鹰的崇敬与希冀转移到了自己国家的统治者们身上。 在如此环境之下,倘若不想成为兄弟姐妹们的牺牲品,便应该主动选择放弃,并永远离开自己的家族圈子,而那些拥有一定资本,且对继任者地位抱有念想的人,则都愿意为此付出一切代价。 而更加令外人感到敬畏的是,这些争斗者在参与竞争的过程中,仍然会严格地遵守自己文化当中的一条铁律——即一切争斗不应破坏王国利益! 而这也正是平原诸国对沃特尔人感到无比抗拒的一大原因,他们既无法理解沃特尔贵族们对于这种血腥斗争的热衷,更无法理解他们在特定规则面前所表现出来的死板坚持。 哈维德王子就是其中的一个代表。 所有人都知道,在这种阶段进行对塞伦城的拜访是极为危险的事情,毕竟高原诸国的军事演习已经蓄势待发,没有人知道这种规格的演习会不会在某一个阶段突然演变成真正的战争,而一旦这种事态发生,则远离王国势力范围的贵族成员,均有可能沦落为敌人的暗杀目标或是人质。 但哈维德认为自己没有选择。 他在王国继任者的竞争当中正处于劣势地位,急需一场能够体现自身重要性与正当性的活动来提振自己在国民当中的支持度,因此在他看来,一场能够让他独自与潜在的敌人们在危险区域内对峙的庆典,正是最佳选择。 哈维德并非蠢货和莽夫,他很清楚当前塞伦城以及周边地区局势究竟有多么微妙,但比起自己那位在沃特尔王国当中已经拥有极高声望,以前帝国元帅泽克·恩斯特为老师,在军事领域极有建树的姐姐相比,他的劣势实在是过于明显。…. 尽管哈维德在展露出了自己于外交领域的优秀能力后,他已经得到了来自于自己姐姐的认可与邀请,但他并不想让自己的后半生彻底投入到沃特尔的外交事务里去。 他所追求的,从来都不是外交大臣这一称呼。 于是,他带着自己的妻子,代表沃特尔王国,来到了和谈山丘。 一切都很顺利,德兰王国的亨利王子同样也是一名长袖善舞且人缘极广的外交型人才,两人在简单的试探与沟通之后,便在无形之中达成了共识,于是他们非常默契地营造出了一场和睦的交谈,哈维德知道,自己这些天来的表现都将在整个沃特尔王国当中宣扬,人们都会知道,自己作为高贵的巨鹰子嗣,能够在承担巨大风险的情况下,仍旧展露出最优秀的贵族气质,并为王国争取 最多的利益! 塞伦城当中发生的一些事情并没能逃过他的耳朵。 但他对此并不在意,他甚至期待塞伦城中出现更加严重的骚乱。 「任何情况都不会阻碍我们的行程……放轻松,亲爱的,只是穿过一座城市而已。」 在乘车前往塞伦城南侧大门的路上,哈维德轻轻地握住了自己妻子的手,并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 哈维德选择了这位出身平民的女子,与这名礼仪教师结为夫妻是哈维德在自己人生当中做出的最真实的选择,他在任何情况与场合当中,都不会吝于表达自己对于妻子的爱意。 如果条件允许,哈维德一定不会带着她来到这里,但情感永远是相互的,这名曾经在沃特尔饱受争议的坚强女子在听闻哈维德的冒险计划后,便毅然决然地选择了跟随,她不希望自己的缺席让丈夫的冒险大打折扣。 「我知道,你都安排好了。」 她还是有些紧张,因此笑容显得有些僵硬。 哈维德没有责怪她,而是伸手敲了敲一旁的车门,这是一辆最新款式的车辆,根据设计师的理念,这辆蒸汽车的魔力转化率得到了夸张的提升,这使得魔法结晶的消耗量被大幅压缩,换言之,这是一辆最能够体现沃特尔当下技术风向的座驾! 「请放心,夫人!」 正在驾驶车辆的并非普通司机,而是一名隶属于沃特尔王室的河谷级施法者。 他不仅是驾驶者,同时也是哈维德最为信任的魔法亲卫,他用无比冷静的声音解释道:「这辆车的每一处都混杂了扼魔银,杀伤性魔法将会在击中车辆的瞬间遭受瓦解,或许您还是能够感受到轻微的震动,但请您相信我,那震动就和经过了一个小水坑差不了多少。」 哈维德微笑起来,他抬起手,对着那些护卫在车队边上的士兵们致意。 而法师亲卫的解说仍在继续:「至于结晶铳则更加不必担心,这辆车上铭刻、装载了皇家学会最新的密仪……要知道,那原本可是装在城墙上的东西,想要将它缩小并安设到车上,还必须保证它与扼魔银同时运作,这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 听到这里,王妃的脸上终于有了笑容:「所以我想,您的意思是,我们能够安然从枪林弹雨当中穿过?」 「您当然可以这样认为。」 严谨的法师亲卫肯定道:「任何结晶子弹都将在靠近密仪时化作粉碎,而想要耗尽密仪的力量……呵呵,除非我们面对的是一整个射击军团。」 所有的疑虑都被打消了,于是原本有些忐忑与不安的王妃也露出了笑容,她伸手挽住了自己丈夫的手臂,与他一起朝着外面的人们致意。 尽管独立政府赶在最后的时间清理了塞伦城的主要街道,并且勉强完成了整条街道的节日庆典装饰,但整个塞伦城仍旧笼罩在浓郁的压抑气氛当中。 早晨九点整,在一首已经使用了两百年,由沃特尔与德兰作曲家共同写成「塞伦小调」当中,两名王子的车辆同时进入了塞伦城的大门,沃特尔王子哈维德的车辆位于左侧,德兰王子亨利的车辆则靠右,其中哈维德的车辆要比另一侧领先些许,此为沃特尔王国在两百年前那场大战当中占据上风的证明。 独立政府的官员进行略显仓促的发言,那些被专门组织起来的民众们聚集在道路的两侧发出了「热烈欢呼」。 中轴线上的钟楼在阳光当中发出了响亮的钟鸣。 就如同过去每一年的停战庆典那样,这座古老且巨大的钟楼,将在这一日连响一百六十八下,以此纪念那场曾经终结了战争年代,并成功令罗维高原与女神平原迈入和平时期的惨烈围城战。 这是停战协定签订的 第二百九十九年。 距离三百年整,只差最后一年了。 …… 塞伦城虽然不大,但却也不小,当王子们抵达南侧大门,并即将开始***之时,修格等人也已经成功地在魔法的掩护以及狂奔之鼠的先行开路下成功地抵达了此行的第一处目的地,即那家以走私违禁炼金药物为主要营生手段的熏香商店。 在抵达商店时出现了一些小变数,或许是塞伦城中近期的变化令这些胆大包天的走私贩子们都感到有些惊惶,为了保护自己那来之不易的财产,他们都聚集在了商店当中。 而当修格出现在他们脸上时,这些家伙正在一边喝酒一边打着龙牙牌,其中两个喝的有些上头,甚至将修格误认成了新入伙的,差点就想把他拖到牌桌上去。 修格其实还挺喜欢龙牙牌这东西的,主要是这种纸牌游戏和他记忆当中的另外一种游戏有些相似,虽然二者所属的世界不太沾边,但它们却都有「一副纸牌交遍天下朋友」的神奇功能。 可惜,修格现在并不想跟这些走私者们打牌。 在确认商店的所有成员都在面前之后,修格便在一阵充满嘲讽意味的哄笑当中对着隐藏在暗处的狂奔之鼠下达了指令,在这只被修格寄予厚望的癫狂魔法生物冲入人群中的同时,卡尔戎之触也在密闭的商店当中开始了肆虐。…. 这些走私者们虽然平日里好勇斗狠,但却并没有与施法者正面对抗的经验,而其中几个敢于取出钢弩与老式结晶铳的进行攻击的家伙更是遭受了修格与斯尼奇共同的重点照顾,扭动的黑色触须以及四处乱窜散播腐蚀剧毒的狂奔之鼠在瞬间便令他们惨叫连连,其中最为凄惨的两人更是在卡尔戎之触的冲击之下折断了手臂,并随即被紧随而至的斯尼奇毁去了视力。 修格本没有百分之百的信心凭借自己的力量清理掉这家熏香商店当中的所有走私者,但来到这里的施法者却并不只有自己一人,当那些精神与意志被扭动的黑色触手严重伤害的走私者惊恐地发出尖叫,并试图从商店中逃离的时候,他们才发现所有的门窗都被无形的力量封锁。 不仅如此,这些试图撞开大门逃出室外的走私者们还感受到了一股浓浓的窒息感,就仿佛自己身旁的空气正在被快速抽走一般,在无法呼吸的痛苦当中,他们逐个瘫软在地,并在窒息之中彻底昏死了过去。 薇琳带着瑟瑟发抖的莎莉与舒伯特从混乱一团的商店当中穿过,她朝着站立在一片狼藉当中的修格甩出了一道白眼:「修格先生,你应该赶紧拓展自己的魔法丰富度了……相信我,它们没有那么难,你总不能每次都把场面弄得一团糟吧?」 修格根本来不及回应薇琳,他正在尽力约束斯尼奇,它在获得名字之后虽然确实变得听话了不少,但那种隐藏在它躯体当中的,对于血肉和杀戮的渴求是如此的强烈,但凡修格刚刚的命令给晚一些,它恐怕都已经扑到那些伤员身上开始「享用美餐」了。 老舒伯特现在都不敢看修格了,他无法将这个能够使用骇人魔法的施法者和那个善于创作「大家都喜欢」的作品的年轻作家联系在一起。 此时的修格也顾不上他人对于自己的想法了,待薇琳将熏香商店封锁起来了之后,他便带着众人来到了后方的仓库,根据斯尼奇之前探查而来的结果,修格快速挪开了几个堆叠起来的香料木箱,随后又扯开了一道盖在地面上的草席,这才将一道颜色与地面几乎完全一致的活板门漏了出来。 待活板门打开,一股难闻的气息登时变得清晰了起来,于是众人赶忙将修格买来的那些面罩戴上,这才感到舒服了一些。 如果可以,没有人会想在充斥着恶臭的城市下水道当中行进。 按照计划,此时的众人距 离成功离开塞伦城也只有一步之遥了……但不知为何,站在这地下水道的入口处,修格却没来由的感觉到了一丝心慌与心悸。 「是我过于紧张了?」 修格用力的喘了两口气,他感受着自己那不断加速的心跳,却是忍不住转头看向了仓库的外面。 塞伦城的中央钟楼传来了钟鸣。 ***开始了。. 零医生 第五十三章 塞伦城之变(二) 在阳光照耀之下,两名王子的车辆在乐团的演奏当中缓缓前进,他们将在塞伦城的中央钟楼下方再次重演两百九十九年前签订停战协定时的情景,届时便是停战庆典正式开始之时。 在中央钟楼附近的人群当中,之前那名曾在罗维广场当中主持演讲的中年学者低声说道:「车走得很慢,路线也没有变化,因此你不用着急,按照之前说的去做就可以了。」 「我听说那车辆非常豪华,上面一定带有很多乱七八糟的魔法,我们这样做……真的有用吗?」 「相信我,普特林。」 中年学者伸手扶住了面前青年的肩膀:「到了这种时候,再去思考‘有没有用,已经没有意义了,我们早就明确过,我们需要这样做……而且也必须要有人这样做,我们都是德兰人,这里的许多人也是德兰人,如果可以,我也不希望流血,尤其是这样可能会流很多同胞的血!」 听见这句话,青年眼睛当中的最后一丝迷茫消失了,他用力地点了点头:「是的,这是回应那些挑衅,除掉那些阻碍我们发展,散播邪恶意志的人最有力的办法!」 中年学者郑重地点了点头,他说道:「这里就交给你了,格拉诺与艾查也在附近,他们会尽力帮助你的。」 说完,他后退一步,微笑着对面前的青年点点头:「那么,我就要去我该去的地方了,普特林,勿忘我等使命与理想。」 青年用力地点了点头:「我不会忘!」 于是,中年学者转身离去,不多时便隐入了人群,再也没了踪迹。 此刻是金酒月二十九号,早晨九点十三分。 王子们的整段行程已经进行了五分之一,中央钟楼也已经鸣响了三十二下。 踏着钟楼在塞伦城中留下的回音,中年学者自人群之中离去,他温和有礼地对着几名维持秩序的警员点了点头,又路过了一名处于警戒当中的法委会执行者,在这之后,又低着头从一名严阵以待的持剑隐士眼前走过…… 终于,当钟声响起第三十五下时,他来到了远离人群的一家商店当中,在一名侍者的引导下,他步入了更衣间,魔力波动一闪而过,于是刚刚踏入更衣间的身影立时消失。 几乎同一时间,罗维广场旁那条商团聚集的街道当中,一名穿着华丽的巨耳地精商人急匆匆地钻进了一间地下室当中,片刻之后,之前那名消失在服装店当中的中年人便缓步走出。 不知在何时,他身上的学者衣装已经被一整套华丽的黑色长袍所取代,那长袍的样式看上去与法委会的施法者制服有些相似,但二者之间却又存在非常明显的差别,但即便如此,肃穆的面容、略微卷曲的褐色长发以及笔挺的身形却给了他一种远胜寻常施法者的气质。 在他穿的这件黑色长袍之上,有着些许以银色丝线勾勒而成的图案,然而奇怪的是,这些本该在阳光之下反射出明亮光泽的图案与线条此刻却显得晦暗无比。…. 就这样,中年学者走过了街道,穿过两条小巷,并最终在第五十二声钟鸣时来到了一栋宅邸面前。 宅邸标号37。 一本有着黑色封面的魔法书自他手中摊开,没有咒语的念诵,也没有施法的手势,然而那封锁、保护着37号宅庭院的防护仪式却于无声的寂静当中失去了效用,他步入庭院,随后又如回家一般踏入宅邸。 上一批「客人」刚走不久,他甚至还能闻到空气当中残留的活人气息。 已经开始熟悉巨耳地精身份的幻形虫们惊诧地看着这名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陌生人」,出于警惕的本能,他们立即便想对这名不明底细的男子进行「驱逐」,然而还没等他们发起进攻,一连十数张书页便从那魔法书中飘然 落下,它们如同拥有生命一般在空中不断飘舞,并最终在客厅中心缓缓落下。 倘若修格此时在场,便一定会发现,这名中年学者,或者说施法者所洒落的这些魔法书页与薇琳曾经使用的完全不同! 虽然两人的魔法书页上都刻画着大量用于感应魔力、快速触发魔法的纹路,但现在飘舞于37号宅当中的这些书页的纹路却极为独特,那些线条是混乱且古老的,看似杂乱无章,但却又似乎隐隐蕴含着某种规律,而当这些书页飞舞起来时,那些密密麻麻,诡谲扭曲的纹路便化作了一条条在纸张上游走的黑色长蛇…… 一个巨大且无形的仪式场在瞬息之间降临于此。 那些曾经在薇琳与修格手底下逃脱一劫的幻形虫们根本无法承受那瞬间压迫于自己身体之上的巨大压力,于是包括老谢尔盖在内的所有幻形虫,都在惨烈的痛苦尖啸当中快速地失去了自己获得不久的形体,朝着幻形虫们最开始的不定形粘稠状态转变。 而这还不算完,即便在它们失去了巨耳地精的形体外观之后,仍旧有一股惊人的力量持续不断地作用在它们的身上,于是在那只无形大手的作用之下,这些可怜的魔法生物们被强行驱赶、揉捏在了一起,它们在客厅的中央不断翻滚、融合,并最终构成了一个无比巨大的粘稠液团。 这显然是一个对于幻形虫们极度残忍的魔法仪式。 因为在仪式的进行当中,这些曾经已经拥有了记忆与形体,已经无限接近真正的智慧生命的魔法生物们竟然仍旧保留着些许属于它们的「器官」,它们残存的嘴巴在哭喊,变化而来的眼珠当中满是血丝,残损的肢体则是在自己与同类的黏液当中来回滚动…… 中年学者看了这恐怖的场面一眼,随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此时,远方传来了第六十声钟鸣。 中年学者将魔法书捧到面前,在其封面上绘制的太阳图案上轻轻地吻了一下,随后便将郑重地放在了身前,他在那巨大的不定形粘稠液团前展开双手,就如同要拥抱它们一般,而在他的口中,晦涩且古怪的语句被缓缓说出。…. 「战争始终之地将为献祭之所。」 「残缺子嗣之骸于此汇聚!」 「无能后辈之鲜血在此流淌!」 「愚昧者的欢庆终将引来怒火!」 「虚无的空壳翘首以待……」 「万古众神啊!」 「卑微的背叛者于此祈求救赎……祈求救赎……」 「愿黑日与暗渊共享永恒……」 远方的钟声仍在不断鸣响,六十一、六十二、六十三…… 当钟楼发出第七十声钟鸣之时,一阵剧烈的波动自无形的仪式场当中骤然迸发,紧闭双眼的中年学者缓缓跪倒在地,他睁开眼睛,然而双眼当中却再无半分神采,那些飘舞于四周的魔法书页则在瞬息之间被赋予了堪比金属的惊人重量,它们跌落在地,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巨响。 在中年学者的胸口,一个巨大的黑色太阳图案渐渐显现,而在这一图案定格的瞬间,某种力量骤然作用在了这名本该无比强大的中年施法者身上,于是只听在一连串的脆响当中,中年人的双臂、脖子乃至腰部都在瞬息之间被暴力折断,于是骨刺穿透皮肉,鲜血喷涌而出,这具破破烂烂的躯体登时朝前倾倒,正正地砸落在了幻形虫们构成的粘稠液团里。 惊人的变化开始发生。 幻形虫们的粘稠躯体开始剧烈的震颤,中年法师的鲜血与躯体在转瞬间便即化作了一团漆黑的色彩,它们就像是滴入清水当中的一滴颜料,轻而易举地漫进了那粘稠液团的深处,并快速地将其同化,在这股力量的刺激之下,原本已经极为庞大的聚合体开始快速 膨胀,并很快形成了一团几乎能够铺满整个宅邸大厅的黑色黏液,在这些黏液其中,各种各样的器官、肢体开始不断显现。 杂乱的声响自那已经变成漆黑的诡异存在内部不断传出,而它就像是感受到了某种存在一般,开始朝着宅邸以及宅邸附近所有与下水道相接的管道涌去…… 在停战庆典的第七十下钟声当中,最后一滴黑色黏液消失在了37号宅当中,而在空旷且混乱的宅邸里,则还回荡着那以杂乱声音念就的咒文回音。 …… 正在下水道当中行进的修格此时感觉非常非常糟糕。 他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情况。 非要说的话,他感觉自己就像是在面临地震、海啸等毁灭性天灾时的猫狗……躁动不安,但却又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就连想跑,都不知道究竟应该往什么方向跑。 塞伦城中心钟楼的声音是如此的洪亮,哪怕身处于下水道中,修格也仍旧能够感受到它的震动,然而每一次震动传来,他都觉得那恐怖的危机正在迫近。 于是修格转过头,对之前安排了计算钟声的莎莉问道:「莎莉,多……多少下了?」 「我刚刚数漏了,不过应该有七十下了。」…. 女孩无法看清修格此刻的神态,但她却能够感受到对方那严重涣散的目光,于是她担忧地说道:「你好像不太舒服,要不要休息一下?」 薇琳将修格的话语听在耳中,原本还算镇定的面色也渐渐地沉了下去,她之前就注意到了修格的不对劲,但作为湖泊级的施法者,她并没有在这里感受到任何奇怪的魔力波动,一路上众人更是没有遭遇任何传说中会在下水道里出没的恐怖魔法生物……因此她也不明白修格的这种反应究竟是怎么回事。 然而,在经过这几日的相处之后,薇琳也已经知道,修格绝非什么娇惯的年轻贵族,也不是那种喜欢故弄玄虚引起他人注意的浮夸小丑,作为一个莫名其妙完成了魔法铭刻,且掌握了多种邪术魔法的特殊个例,他产生某种特殊的感应或许并非不可能之事。 「加快脚步,前面水声有变化……我们应该快到了。」 说完,这名女法师便将魔法提灯挂在了腰间,当先朝前跑去。 薇琳的判断没有任何问题,根据那些走私者在墙壁上镶嵌的魔法结晶以及做出的一些标识来看,这里确确实实已经到了塞伦城北门边缘,在前方,用于阻止人员进出的魔法仪式场自地表一直延续下来,正是它阻绝了人们正常出入大门的可能性,透过那不断颤动的魔力,修格甚至能够看见远处那道象征了自由与安全的栅栏铁门! 「替我注意四周,我现在开始破解仪式……需要一点时间。」 「我会帮你盯住四周。」 修格咬牙说了一句,他用力地喘了口气,试图缓和自己过速的心跳以及紊乱的呼吸。 也就在这时,修格朝着自己的精神世界投出了目光。 令他感到不解的是,此刻,那存在于精神世界当中的金属圆盘无比平静,它只是维持着稳定的转动,似乎对于自己此时的不安感浑然不觉,而在金属圆盘中心部位的法术凹槽当中,卡尔戎之触与狂奔之鼠均表现得无比安静,而唯一有躁动表现的,却是「跟随」修格时间最短的镜中使者。 修格看见,这个与自己有着相似身形与轮廓的黑影,此刻正惴惴不安地在那凹槽当中来回走动着,它显得是如此的狂躁,以至于根本一刻都不能安静下来,它甚至还在试图对着凹槽外面的世界进行大喊,手掌不断地拍打自己与修格之间的那层无形「隔阂」,就像是一个被玻璃囚笼关起来的犯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修格将结晶铳握在了手里,他紧张地看着来路,然而那里什么也没有…… 薇琳已经开始了对塞伦城封锁仪式场的破解,她一手捧着魔法书,一手托起了那颗铭刻了德兰王室徽记的魔法结晶,于是明亮的光辉从结晶之中散发了出来,在它的影响下,那层隔绝着通路的魔法墙壁开始缓缓减弱。 一切似乎都在按照计划进行。 远方再度传来震动,而莎莉则在一旁小声提醒:「这应该是第八十……」 话音未落,一阵前所未有的恐怖颤动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响声席卷而来,它是如此的凶猛,以至于位置处于塞伦城边缘的众人都不得不捂住了耳朵,至于正在执行魔法仪式的薇琳更是发出了一声痛苦的闷哼,手中的动作顿时停了下来。. 零医生 第五十四章 塞伦城之变(三) 常识告诉修格,刚刚那恐怖的声响和震动恐怕根本不是敲钟所能够引起的。 从这震动的规模来看,那倒更加像是某种惊人的爆炸,又或者是别的什么…… 修格无法确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他却能够感受到,之前一直压抑在自己心头的恐慌伴随着那恐怖的震动与声响彻底地释放了出来,这一次,修格完全能够感受到那股沿着面前这狭长、封闭的地下水道传导而来浓浓危机感,就仿佛所有积藏于记忆深处的恐惧均在此刻被人强行挖掘而出,而当这些情绪依次陈列于脑海,带来的便是不由自主的战栗。 修格的猜测是对的。 就在塞伦城的中心广场当中,那座见证近三百年安定的高耸钟楼在第八十声钟声响起后,突然颤动了起来,几乎所有的人都捕捉到了那一丝异样的颤动,但还没等他们做出反应,一阵自地面之下传来的震动伴随着几乎要撕裂天空的震响作用在了广场正中心。 已经进入广场范围的车队们立即停了下来,那些守卫在周边区域的法委会执行者们屏住了呼吸,因为他们发现,自己随身携带的魔路钟摆此时正在以极其反常的状态疯狂地摇动着,它们晃动的姿态与频率是如此的古怪,以至于那些用魔法结晶塑造而成的钟摆根本不像是捕捉到了魔力的波动,反而更像是被一只透明的手掌在用力地朝着不同方向拉拽。 然而,还没等人们进行采取下一步行动,超出所有人想象的变化就此发生。 又是一声恐怖的爆响传来。 就如同传说之中那坐落于寒冷北境的巨大火山喷发了一般,整个中心广场,或者说,整座塞伦城都「蹦」了起来。 法委会单独设置在钟楼附近的防护仪式场遭受了这世界上最为野蛮的撞击,本该无比可靠的防护力量在顷刻之间彻底崩毁,负责监控、维持仪式的施法者们在魔力断裂造成的症状当中瘫软于地,纷纷发出了痛苦的哀嚎。 「钟楼!钟楼!」 混乱当中有人呼喊了起来,于是更多人抬起头朝钟楼的方向看去,于是下一瞬,几乎所有在现场的人都见证了那无比震撼的一幕。 古老且巨大的中心钟楼开始剧烈地摇晃,紧接着它就像是被顽童一脚踹中的积木那般夹杂着大量的灰尘与砖石碎块朝着广场当中砸落下来。 坐在车辆上的哈维德王子与王妃见证了这一切,躲藏在混乱人群边缘区域的普特林和他的同伴们也见证了这一切。 尽管这些在之前普特林等人就已经被告知,今日塞伦城中会发生超出常人想象的「壮阔情景」,但当这一切真的发生在这些热血上头的年轻人眼前时,他们仍旧不由自主地张大了嘴巴。 然而钟楼的倾塌却仍然只是开始。 剧烈的震动令人们难以站稳,恐慌的情绪使人们慌不择路,四散飞溅的砖石如同箭矢与炮弹般砸入人群………. 普特林与自己的年轻同伴们紧张地躲进了事先选好的商店当中,他们惊奇地发现,那名中年学者在出发前分发给自己等人的徽记竟然在此刻展露出了惊人的神奇效用,一层散发着灰白色光芒的半透明「护盾」作用在了他们的身上,灰尘也好,碎石也罢,就连奔跑中不小心撞过来的其它人,也没有办法对他们造成半点影响。 他们对视一眼,随后便同时将手伸进了自己贴身的口袋里,握住了早已准备好的武器。 那是结晶铳,又或者说是一种类似于结晶铳的新型枪械。 它有着极其精密的机械结构,特制的金属子弹,以及无比复杂的,铭刻于枪身之上的古怪符文。 「仅凭我们几人,再加上这样几把枪……就能够办到吗?」 普特林急促地呼吸着,这个疑问又 一次从他的脑海当中浮现出来。 然而,在这念头闪过的瞬间,那佩戴于他们胸口与手臂上的徽记却开始发出了微弱的亮光,于是那一闪而过的迟疑与困惑瞬间便在魔法的力量下被彻底抹除。 「当烟尘弥漫时,你们便可以出发了。」 那个中年人便是这样交代的。 于是普特林和自己的同伴便走出了商店,顶着弥漫的尘埃朝着广场的另一端跑去。 …… 原本钟楼矗立的位置现在成了一个无比夸张的坑洞,它似乎直通地底,又似乎只是与埋藏在塞伦城地下的水道系统相连……那里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在当前情况下,停战庆典只能终止,只不过城市当中的混乱严重地影响了贵宾们撤离的速度,哈维德王子与王妃紧张地坐在自己那辆防护无比到位的车辆当中,在护卫与士兵们的开道和保护下开始慢慢地朝着来路撤离。 四周实在是过于混乱了,被那灾难所伤害的人不计其数,因为过于惊慌和恐惧当场昏厥的平民更是数不胜数,现在这里的所有人都在尽力地远离曾经的中心广场,为了能够让自己尽快到达安全的地方,他们推搡着嘶吼着,根本听不进别人的话,也无暇自己的脚下是否踩踏到了别的人。 在这种情况下,占据了主要道路的王子车队反而成为了最大的阻碍,士兵、警员以及王子们的贴身亲卫们尽力地阻拦着那些被迫靠近到车队旁边的平民,其中的一些法师们甚至想要利用魔法来将混乱的人群隔开,然而越是这样做,道路上的混乱就越是加剧,车队的行进速度就越是缓慢。 「真是够了!」 哈维德王子将混乱看在眼中,他从车窗观察了一眼四周,随即便怒吼出声:「把队伍缩紧,放那些平民过去!」 「殿下?」 「听我的命令!否则我们只会在这里耽搁更久!」 车内的河谷级法师亲卫咬了咬牙,但他却也清楚此时王子的判断并无错误,于是他立即将这一命令传达了出去,于是那些正在与混乱的人群对抗的守卫立即开始稳步后退,施法者们用来强行隔开人群的魔法亦被撤除。…. 街道上的混乱立即得到了相当程度的缓解,一些被踩到在地的可怜人也终于得到了其他人的救助…… 秩序隐隐有了回归的征兆,肃然仅限于这一片区域,但却也足以让人安心少许。 年轻的王妃担忧地攥着自己丈夫的手:「亲爱的,我们现在很危险。」 「他们的处境要比我们更危险。」 哈维德王子低声说道:「而且如果这些人不清醒过来,我们就出不去,离开了这辆车,我们自己的生命也将失去保障。」 「我听你的。」 王妃点了点头,她不安地转过身朝着车后的广场看去,却见那里同样乱成一团,不断地有灰头土脸或是满身血迹的人从那里跑出来又或者协力将伤员们扛出。 她看见有几个年轻人贴着广场的边缘跑了出来,他们看起来同样紧张极了,而且还慌不择路地选了这条最宽敞,却也最混乱的道路。 再然后,她的目光转向了一旁的建筑,却是恰好看见某个商店的二楼窗户被人推开,紧接着,手持长管结晶铳的身影从中探出…… 「哈维德!」 她本能地惊呼起来,然而声音还未落下,响亮的枪声便从四面八方传来。 几乎是瞬间,那些铭刻于豪华车辆当中的诸多防护仪式均被触发,层层叠叠的魔法光影于车身之上亮起,于是第一轮从不同角度射来的结晶子弹当即便在这层防护面前化作了无用的碎粉,正如法师亲卫之前所介绍的那样,结晶铳的射击根本没有办法造成任 何有效的作用,在严密的防卫之下,这些能够轻而易举穿透钢铁、击碎人体的武器却只能制造出骚乱与响动。 卫队们的反击立即开始了,于是那些作商人、平民甚至警卫装扮的枪手们立即便遭受了巨大的损伤,而躯体、四肢乃至脑袋爆裂开的画面则造成了新一波的恐慌,这一次,人群的骚乱已经再也无法遏制了。 没有人注意到,在极端混乱的人群当中,几个身上披着魔法防护光芒的人影正在艰难地朝着车辆的方向前进,终于,几名身穿德兰王国传统服饰的年轻人从人群了挤了出来,而他们在露面的第一瞬间,便即取出了那形似手铳的武器,并朝着那车辆扣动了扳机。 在扣下扳机的瞬间,普特林感觉时间的流逝已经完全停滞。 他感觉自己的呼吸,自己的血液,自己的所有思想仿佛都注入到了手中的枪械当中去——仿佛那里存在着一个巨大的漩涡,要将自己的一切尽数吞噬吸取,而从枪口当中飞出的子弹,则成为了这一切的凝聚。 那颗子弹带着阴暗的光芒,轻而易举地穿透了一名强壮护卫手中巨大的扼魔银盾牌,随后又钻进了他的胸口,于是附着在子弹上的灰暗能量在瞬息之间便侵蚀、吞噬了那名忠诚护卫的所有生机,在这之后,这枚子弹继续向前飞行,一切设置好的魔法防护仪式在它的面前似乎都失去了效用,就连安设于车辆当中的密仪也在怪异的影响之下紊乱失效………. 于是,那颗子弹终于撞上了透明的车窗。 一如恶魔从深渊当中投出来的恶毒之吻。 血色在破损的车窗之内弥漫开来,女性凄惨的哭喊与尖叫将空气撕裂,然而又有数枚子弹从青年们手中的枪械当中射出,而伴随着最后一颗子弹的射出,普特林惊讶地发现,自己强壮的手臂似乎变得干瘪了起来,他的力气开始流逝,他的灵魂也仿佛受到了某种遥远且古怪声音的呼唤,即将从躯体当中离去。 他再也握不住手里的武器了。 在他松手的瞬间,笼罩于身上的防护仪式也终于彻底崩毁,在一名愤怒士兵的冲撞之下,普特林和自己的所有同伴们一样摔倒在地,他听见了自己身体当中骨骼碎裂的声响,但他却再也感受不到任何的疼痛。 在这一刻,这个年轻、冲动且热血的青年终于意识到,自己在扣下扳机的那一瞬间,似乎就已经将自己的未来和生命献了出去…… 「这真的是我想要的吗?我究竟做了什么?」 一闪而逝的清醒当中,这个念头蹦了出来,但他来不及仔细思考,四周杂乱的声响便已经如同海浪般碾了过来,于是他最后一丝意识,便彻底消失在了这压抑的黑暗当中。 哈维德王子死了。 和自己最爱的妻子一起。 那种足以洞穿魔法仪式的特殊子弹成功地钻入了王子与王妃的身体,而存于其中的阴暗力量则快速地夺走了他们的生机,这令他们的身体在转瞬之间变得干瘪瘦弱,仿佛在沙漠当中暴晒过的干尸。 负责贴身保卫王子安全的法师亲卫完全呆滞了,装下了无数魔法知识以及实战经验的大脑彻底陷入了空白,然而就在这时,钟楼广场的中央却突然传出了一种奇怪的声响。 尖锐、短促、没有规律可言。 就如同狂风穿过细小的缝隙与孔洞所吹出的刺耳哨音…… 于是他抬起头,朝着广场的方向看去。 只见在那团已经开始渐渐散去的烟尘当中,似有一团巨大的黑色阴影正在来回晃动,它看上去就像是从那广场的地底下「钻」出来的一样,看上去像是烟雾,又好似流动的液体,而随着那怪异阴影的不断变幻,刺耳的声响接连而来。 相比于远处人们所看见的模糊 景象,那些停留在广场范围内的士兵与法委会执行者们所看见的画面则更加令人感到恐惧,他们看见,那团隐藏在地面裂口之下的阴影顺着坑洞一点一点地来到了地面之上。 它们在流淌、在蠕动,而一些距离稍近的施法者则还看见,在这些令人作呕的黑色粘稠液体里,甚至还缠裹、漂浮着许许多多模糊的残骸和阴影,看上去,那似乎都是些存在于下水道当中的事物。 老鼠与蛇虫的躯体、肮脏的秽物、人体的残骸…… 任何活人所本能厌恶的一切肮脏存在似乎都聚集在了这些肮脏的黑色黏液当中。. 零医生 第五十五章 塞伦城之变(四) 漆黑的黏液在钟楼的废墟当中缓慢地蠕动、爬行着。 空气当中散发着一股恐怖的气味,令人们发出阵阵干呕。 法委会的施法者们最先觉察到了这些黏液的异样,他们惊悚地发现这些古怪的东西似乎并非漫无目的地蔓延,它们刚从那坑洞当中爬出,便立即开始朝着附近的活人和死人开始移动。 那些被砖石压住的伤员、正在试图施救的救援者、已经没有了声息的死者甚至还有附近的警卫、法师以及士兵,都是它们的目标! 一名双腿被钟楼残骸压住的可怜士兵此刻根本无法脱身,眼见那团漆黑的粘稠液体涌来,原本想要施以援手的两名救助者立即便被吓得向后退去。 士兵绝望的呼喊瞬间便被那诡异的液体所吞噬了,所有人都看见,他的身躯被那粘稠的物质包裹了起来,很快这还算完整的人体便在那种不明来历的物质当中分崩离析,化作了凄惨的残片。 「快散开!」 一些反应迅速的法师立即发出了警示,紧接着一道道杀伤性的法术便轰击在了那不断蔓延的黑色液体当中。 这一定是个错误的决定。 因为当那些颇具杀伤力的魔法光芒砸落在漆黑一片的粘稠液体当中时,其引发的反应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就如同学院实验室中那些既调皮又自大的学生们擅自将危险物品扔进其他药液当中一样,在被炽热的火焰、闪亮的电光与极富腐蚀性的酸液击中的刹那,这片已经覆盖了广场中央位置的黑色物质立即剧烈地抖动了起来,尽管那些被魔法击中的粘稠物质确实在第一时间开始干枯和萎缩,但下一瞬,施法者们便看见这些液团当中「长」出了许许多多的嘴巴! 这些嘴巴的大小形态各不相同,其中的某些明显属于人类或者类人生命,然而更多的则属于鼠类、猫狗……其中甚至还有许多是昆虫的口器!在所有人惊恐的目光当中,这些嘴巴同时张开,紧接着他们便听见了之前那种刺耳、尖锐且短促的声音。 这个时候,人们终于明白那声音是怎么回事了。 那其实根本不是什么哨音,而是面前这团扭曲存在当中长出的嘴巴所发出的尖叫。 而在这一声凄厉的尖叫之后,属于这团黑色粘稠物的反击开始了,在令人毛骨悚然的怪异声响当中,它终于彻底地从那漆黑的水道当中钻了出来,紧接着它们便如同潮水般,从不同的方向朝着那些距离自己最近的目标快速涌去! 尽管缺少有效的组织,但在场的士兵与法师们的反应仍然是极快的,结晶子弹、制式的炼金炸弹以及各式各样的杀伤性魔法同时命中了目标,事实证明,那些蠕动着的粘稠液体是脆弱的,无论是结晶子弹引发的小规模魔力爆炸亦或是由溪流级施法者们所呼唤出来的魔法,都能对其造成非常显著的杀伤。…. 然而,每当人们清理出一片空缺,便立即会有更多的粘稠液体填充上来,不仅如此,这个就连法委会执行者们都从未听过、见过的怪异存在还展现出了惊人的攻击性——它们的推进速度变得更加夸张,而且在贴近自己的目标时,那些黑色的脓液当中甚至还「生长」出了肢体! 就如同它之前展示出来的那些来自不同生命的嘴巴一样,这些肢体的形态同样具备着极大的差异,它们要么便如同人类的手臂,要么则好似猫鼠的尖爪,其中甚至还有许多虫类才有的节肢…… 越来越多来不及撤离的人在哀嚎与惨叫当中被拖入了黑色的黏液当中,其中甚至还有几名因为专注于施展魔法而忘记了自身处境的法师,当他们反应过来时,黑色的脓液已经偷偷从他们的四周绕过,并形成了包围圈。 仓促之间,这些法师们只能凭借自己的魔力撑起了通用的魔 法护盾,希望以挡住那种这怪物的侵袭,然而那些黑色的黏液却肆意地爬上了那呈半球状的护盾,在彻底遮蔽了这些施法者的视线之后,他们便听见了更加令人绝望的声响。 就像是藏身于荒野废屋当中的逃难者一样,他们只能听着野兽们开始用自己的尖爪与牙齿啃噬那薄脆腐朽的木头墙壁,渐渐的,那声音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响亮……最终,随着魔力屏障的损毁,他们便也迎来了自己惨烈的终局。 没有人能理解这怪物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眼见它随着受害者数量的增多而不断扩张,那些仍旧坚持着的施法者与士兵们也开始感到畏缩和恐慌,但就在这时,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狂奔而来,他在那堪称铺天盖地的黑色浪潮前停住了脚步,伸手将一名后退稍慢的施法者用力拽开,两枚闪烁着暗红色光彩的昂贵炼金炸弹脱手而出,伴随着爆响,大片的炽热火光在那漆黑的色彩当中绽开,瞬息之间便制造出了大片空缺。 沉重的呼吸声自镶嵌了魔法结晶的金属面罩下传出,面貌木讷的持剑隐士稳步向前,以扼魔银铸造的宽阔长剑斩断了一只从脓液当中偷偷伸来的黑色肢体,左手随即将魔法书摊开,一张赤红色的魔法书页在清脆的声响当中被无形的魔力快速撕下,于是在法委会当中得到了「河谷」评级的特殊元素咒法「火蜥之舌」瞬息生效。 在其余施法者们无比敬畏的目光当中,炽热的火光将持剑隐士的左臂完全笼罩了起来,一个若隐若现的巨大红色蜥蜴头颅于其小臂上显现而出,下一瞬,凶猛的火舌便朝前喷吐而出,狂暴的火光以令人咋舌的速度贴着地面卷去,于是无数黑色脓液当中长出的眼睛、嘴巴、肢体以及脏器均在瞬息间枯萎坏死。 「用火焰。」 持剑隐士的声音如同金属碰撞一般沉重,但在此刻,他的表现以及冷静却令在场的所有人都冷静了下来,于是更多以召唤、制造火焰为主要目的的魔法被施展了出来,从法师们日常使用的「瞬息燃火」,到将烈焰元素转化为长鞭状的「舞火之绳」,再到就连法师学徒们都能够掌握的「唤起烈焰」戏法……伴随着持续不断的结晶子弹轰击以及零零散散的炼金炸弹辅助,炽热的火光竟是在广场当中重新占据了上风。…. 而那团不知从何而来,完全由漆黑脓液构成的古怪生命则在这些魔法火焰的逼迫之下发出了一阵阵尖锐的嘶鸣,终于,它再也无法忍受自己躯体一部分被炙烤的痛苦。 于是,那原本始终保持着一个整体的黑色液团突然之间便发生了分裂,其中刚刚借由「新鲜养分」滋长出来的活跃部分从整体当中脱离出来,它们调转了方向,一边发出尖锐的鸣叫,一边朝着哈维德王子车队所在的方向冲去。 而遭受损伤较为严重的那一部分,则开始快速地退缩,在火焰的逼迫下,那些黏液竟是重新回到了广场中央漆黑的坑滚动当中,就此消失不见。 …… 「嘭!嘭!嘭!」 那是修格的心跳声。 也是他精神世界当中,镜中使者在属于自己的凹槽当中敲砸墙壁、桌子时发出的声音。 事实上,修格此时的精神状态与镜中使者极为相似。 只不过他现在并没有办法进行发泄,而是必须要让自己保持冷静。 但即便如此,他仍旧呼吸急促、心跳加速,甚至于手脚都在发抖。 如果在之前,修格或许还能向薇琳征求一些意见,然而之前的那一声震动彻底中断了她打开仪式场缺口的进程,这使得她不得不重新再来一次,而且之前的那一次中断显然对这名女法师造成了一定的损伤——她的鼻子正在流血,这是魔力断裂所造成的影响之一。 作为普通人的莎莉与老舒伯特 在此刻完全帮不上忙,修格将武器分发给了他们,分别是那些从炼金商店当中购买来的用于代替炼金炸弹的药剂,以及在进入下水道之前,从仓库当中顺手取来的,由那些走私者们改造而来的简易魔法喷火器。 「不……不用太担心,我年轻时也在,沃特尔的军队里值过勤!」 老舒伯特说着莫名其妙的话,也不知道是在安慰修格,还是在给自己打气,然而他才说了两句话,便被自己的侄女狠狠地瞪了一眼,于是便只好老实地闭上了嘴,颤巍巍地端着那喷火器,紧张地看向了远处的黑暗。 「深渊的独子将于祭坑之中诞生……深渊……祭坑……」 修格在心中不断地回忆着黑日结社成员所提到的这些古怪预言,他知道,这些预言,或者说预言的一部分正在变成现实,因为就在那剧烈的震动之后,塞伦城中心的钟楼便再也没有发出过任何响动。 「城中肯定已经发生了什么事……这么大的动静,说不定是魔法或者某种特殊武器引发的冲击。」 修格一边控制自己的心跳,一边猜测着。 而就在这时,被修格派作前哨的狂奔之鼠突然给出了讯号,它感受到,就在这条下水道当中,正有什么东西朝着修格等人所在的方向快速奔来,它们来势汹汹,且数量众多。…. 修格立有了反应,他将魔法提灯放在地上,并将其调到了最亮的状态,自己则全副武装地来到了水道的正中央,准备迎接那来自黑暗当中的冲击。 斯尼奇尖啸从远处传来,它已经与敌人发生了接触——那是一大群顺着水道游来的「阴沟蛇」,这是一种其貌不扬的低等魔法生物,因为天性喜爱阴冷潮湿的环境,因此频繁出没于城市的下水道当中,因为它们拥有剧毒,且偶尔会顺着水沟与下水道流窜到居民家中,便也成为了许多畏惧蛇类的城市居民的噩梦。 然而,这些成群结队出没的蛇类并没有办法对修格以及斯尼奇造成太多的干扰,它们虽然数量众多,但却并非什么凶猛的捕食者,倘若条件允许,修格甚至能够让斯尼奇自己把它们解决干净。 然而这些家伙的数量实在太多了,以至于当它们顺着水道冲过来时,修格也不得不挥舞起了卡尔戎之触,用自己最为暴力的手法将这些可能影响到薇琳的魔法蛇类尽数杀死。 腥臭的血液与冰冷的污水混在了一起,断裂的蛇类躯体在水中飘飘荡荡。 明明已经清理掉了一波不安定因素,但在魔法提灯的光芒之下,修格的面色却根本没有半分好转。 在这短暂的且惨烈的接触当中,修格意识到了一个可怕的真相。 「这些家伙根本不想攻击我们……」 他的声音变得前所未有的干涩:「它们……在逃命。」 就仿佛是为了印证修格的判断一般,在他说出这句话的瞬间,仍然留在远处通道当中的斯尼奇突然发出了一连串前所未有的尖锐鸣叫。 这还是修格第一次从这只无比嗜血好战的召唤物那里听见如此的叫声。 极度混乱的信息与情绪被斯尼奇传递了过来,然而,还没等修格去分辨自己召唤物所看见的一切,它与自己之间的魔力连接便被彻底中断了,幸运的是,修格在此前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再加上自身魔力充沛,因此并没有遭受到太多的冲击。 「死」回来的狂奔之鼠在金属圆盘的凹槽当中缩成了一团,它在瑟瑟发抖。 「来了!」 修格哑着嗓子出声提示,他紧握着那把新式结晶铳,左手手掌当中魔力缓缓跳动,已是做好了应对那未知恐惧的准备。 就仿佛是为了回应修格的「期待」一样,之前曾在塞伦中心广场上响起的古怪「哨音 」顺着地下水道传了过来。 那是作为捕食者的兴奋宣告,亦是无数受害者于其体内所发出的痛苦悲鸣。 修格的瞳孔放大了。 他看见,那些被镶嵌在水道边缘,散发着微弱光芒的魔法结晶逐一熄灭,而在那片混沌且纯净的黑暗里,一只又一只散发着幽绿色的眼瞳缓缓睁开。. 零医生 第五十六章 死者的邀请 尽管修格已经在梦境庇护所中见过了许许多多超出常理认知的情景,但当他看见这些从漆黑的淤泥状存在当中浮现出来的眼球时,仍旧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精神世界当中的魔法圆盘剧烈地颤动了一下,紧接着那些互相咬合的精密齿轮立即开始疯狂地运作,而那颗被深深嵌在金属圆盘正中心的墨绿色结晶,此刻就如同修格自己的心脏一样跳动不停,于是一股又一股色彩晦暗的魔力便被输送到了周围的魔法凹槽里。 修格不知道这种变化究竟意味着什么。 他只知道自己现在的麻烦一定很大。 那团直接塞满了整个下水道,且正在不断朝这个方向碾压、靠近的存在绝对不是如今的自己所能够对付的,而更加令感到绝望的是,自己现在根本无路可退——塞伦城的封锁仪式场尚未被破解,从那封锁着通路的光影来看,薇琳恐怕还需要一小段时间。 但敌人却已经近在咫尺。 站在修格身后的两人同样也看见了那些蠕行的黑暗当中长出的无数眼球,那种情景是作为普通人的老舒伯特与莎莉从未想象过的。 哪怕是他们过去经历过的最惊悚、最难忘的噩梦,在如此的景象面前,都足以被称为温馨了。 「诸……诸……诸神啊!」 可怜的老舒伯特目光呆滞,断断续续的话语从口中说出,他想要挪开自己的眼睛,但却又被那些快速变化、扭曲的丑恶景象吸引了视线,他生怕自己一旦撇开目光,那团无法用常理认知的黑暗就会立即演变成更为恐怖的存在。 至于莎莉…… 这个一直以来心思都非常单纯的女孩已经完全呆滞在了原地,眼前出现的事物在带来恐惧的同时,也令她感到反胃和恶心,空气当中弥漫的一股刺鼻酸臭气味更是让她忍不住干呕起来。 那些绿色的眼球在黑暗当中持续地显现、破灭,就仿佛一颗颗从剧沼泽当中浮起的绿色气泡,这每一颗眼球,仿佛都来自不同的生物个体,它们似乎都有着自己的情绪与想法,而当个它们被自己的「同伴」挤压爆裂时,甚至还会流露出痛苦与绝望的情绪。 「怎么回事?」 一直专注于破除仪式场的薇琳同样感受到了可怖的异样,她感觉自己的魔力正在变得紊乱,就像是被什么人施加了扰乱精神与思维的魔法一般,然而修格的声音却传了过来。 「不要回头看!」 修格用自己发颤的嗓音警告道:「千万别回头,薇琳小姐……请务必加快速度。」 说完,他硬着头皮踏前一步,两枚照明用的劣质魔法结晶用力抛出,于是更为明亮的光芒登时覆盖了黑暗的通道,而那团难以形容的黑暗存在,也变得更加清晰了。 现在,修格知道自己的狂奔之鼠是怎么被「送」回来的了。…. 在魔法光线的照射之下,他看见了一团生长着无数肢体、器官的黑色脓液,它正沿着这条地下水道滚滚向前,而这副模样,则让修格想起了之前在37号宅当中看见的幻形虫液团。 只不过与眼前的怪物相比,当时那团正在安静「消化」猎物的幻形虫们,已经堪称乖巧了。 修格来不及思考这玩意与幻形虫们之间的关联,眼见它已经朝着自己等人的方向冲来,卡尔戎之触立即朝前爆发,在那黑色黏液掩盖住两枚照明用魔法结晶的瞬间,挟带着墨绿光影的黑色触手与同样拥有不详形态的诡异生物发生了第一次接触。 这还是修格第一次从卡尔戎之触上感受到如此强烈的冲击! 就仿佛自己正在尝试以手掌阻挡一整面坍塌下来的墙壁。 幸运的是,那来自墨绿结晶当中的剧毒腐蚀力量在这一刻展现出 了自己的优势,在卡尔戎之触与那些黑色黏液发生碰撞的刹那,大团大团的剧毒雾气登时炸开,那些拥有生命与感知的黑色黏液在触碰到这些雾气的瞬间便立即开始萎缩坏死,只一瞬间,大量难以分辨的残片便从那巨大的液团当中跌落下来,它们在脱离自己的主体之后似乎便失去了所有的活力,刚刚落入地面,便彻底与流动不休的冰冷污水融为了一体。 修格在那巨大的冲击当中退后一步,自掌心当中延展而出的卡尔戎之触则是在前方的黑暗当中搅动不休,那些诡异的黏液试图将这些敢于进攻、阻拦自己的魔法触手吞噬同化,然而卡尔戎之触末端覆盖的坚硬角质却成为了一层天然的屏障,在它们的保护之下,这些触手仿佛化作了一把把锋锐的刀剑,不断地将那些敢于靠近自己的黏液切割成大小不等的碎块,而一旦脱离了自己主体,那些四散的黏液便会快速在弥漫的雾气当中失去生命力。 「奇怪……这怪物似乎并没有我预想当中那样强大。」 修格一边维持着施法,一边咬牙向前,在这样的存在面前,自己没有任何后退和周旋的空间,他知道,如果一旦自己在这个时候选择了退缩,这些黑色脓液立即就会重新填补上来,到时候想要再争取喘息空间,可就更加艰难了。 在维持卡尔戎之触的同时,修格抬起结晶铳,朝着那团黏液连续地扣下了扳机,威力强大的结晶子弹在命中那团蠕动黑暗的同时,便引发了小规模的魔力爆炸,四散的魔法结晶碎片成功地在那些黏液当中撕扯出了大小不等的缺口与空隙,但很快,这些缺损便被快速填补了上来。 无奈之下,修格也只得继续维持自己的魔法。 然而,就在修格以为这种激烈的僵持会一直持续下去时,那团没有固定形体的怪物却突然改变了自己的行动方式,在又一次发出了连串的尖锐「哨音」后,这团漆黑的黏便立即朝着后方缩去,它的速度极快,几乎是一瞬间便摆脱了卡尔戎之触的纠缠,但它却并未离去,借着明暗不定的光线,修格仍然能够看见那些阴影在远处的下水道当中缓缓蠕动。…. 虽然不知道这家伙打算做些什么,但修格却也立即停止了施法,他从口袋当中取出一块魔法结晶,开始尽力地填补自己的魔力空缺。 「再坚持一会儿!」 薇琳的声音传了过来,她的声音略有一些气喘,显然为了尽快打开通路,这位女法师也已经拼尽了自己的全力,但修格却并没有时间回应她,而是紧紧地盯着前方。 刚刚那短暂的接触已经让修格意识到,不管这团脓液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它都一定是最为凶残且贪婪的捕食者,那些变幻而来的器官与肢体便是最好的证明。 「确实很像幻形虫……只不过它吸收的东西似乎太多太杂了,从人类到野兽再到虫子什么都有……妈的,我可不想加入你们!」 修格用力地喘了口气,他惊奇地发现,在自己亲眼目睹了那危机感来源的真容之后,反而重新变得冷静了起来。 「最大的恐惧来源于未知,还真是没有说错。」 他在心中稍稍安慰了自己一句,随后开口说道:「不用太害怕,那东西虽然长得吓人,但它同样也能够被武器和魔法伤害!清醒点!」 或许是刚刚修格成功以魔法击退敌人的画面给了老舒伯特与莎莉信心,又或者是求生的欲望在此刻复苏,他们终于勉强夺回了自己的理智,于是舒伯特咬着牙端起了那台简易喷火器,而莎莉则一边咬着嘴唇,一边取出了一瓶炼金药剂。 修格长舒了一口气,感受着那自魔法结晶当中涌入自己体内的魔力,他的思路开始变得更为清晰,他将结晶铳收了起来,转而用手捏住了仅剩的那枚炼金炸弹。 虽然修格并不认为密 集的毛发能够成功挡下无孔不入的黏液,但他认为,那些毛发当中蕴含的魔力,或许仍旧能够对这不知名的魔法生物造成相当的损伤! 在修格等人调整状态的同时,那团漆黑的黏液也在进行着新的变化。 在黑暗当中,大量的绿色眼球重新浮现、排列,这一次它们变得更为整齐有序。 莎莉颤抖着抬起了魔法提灯,于是众人便看见了比汹涌而来的黏液更为诡异的画面。 他们看见了一个又一个独立的身影。 有高矮胖瘦各不相同的人类,有大小品种不同的兽类,还有许许多多掺杂在一起,根本难以细致分辨的阴影。 而在这「队伍」的最前面,修格看见了一个熟悉的影子。 那是一个身材矮小佝偻的苍老身影。 「老谢尔盖?」 修格认出了对方。 这些由黑色黏液构筑而成的阴影开始朝着修格等人的方向前进,它们张开嘴来,然而这一次发出的却并非那种刺耳的尖叫,而是一连串复杂且古怪的音调。 修格瞪大了眼睛,他发现自己竟然听懂了这种声音,那并非无意义的喊叫,而是一种语言……就如同梦境庇护所当中那些黑色的文字一样,这些声音在进入自己脑海的瞬间,便立即被诡异地转化为了自己所能够理解、认知的含义。…. 那是一句又一句的古老祭文。 「敬献我等之残骸!」 「敬献后辈之鲜血!」 「敬献愚人之悲泣!」 杂乱的讯息几乎在一瞬间塞满了修格的大脑,而这些古怪的祭文则似乎蕴含这某种特殊的力量,在它们的回响当中,修格感觉自己的思维开始变得紊乱,之前好不容易平定下来的状态也重新不可遏制地朝着躁动的方向滑落。 「闭嘴!」 在修格的怒斥之中,卡尔戎之触再度向前席卷,那走在队伍最前面的「老谢尔盖」当场便被锋锐的触手击中,于是那具粘稠的黑色身躯当场便被撕的四分五裂,那颗勉强保持着巨耳地精模样的头颅砸落在墙壁上,但却仍旧在一刻不停地重复着那些充满不详意味的语句。 对于莎莉与舒伯特而言,这样的场面已经接近他们的承受极限了。 于是,在极度的压抑与恐慌当中,他们便也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年轻的女孩按照修格之前所吩咐的那样用力地拔出了药剂瓶当中用于分隔不同药液的金属板,随后她胡乱地摇晃了两下药剂瓶,便将它用力的朝着修格身前的那些阴影抛去。 炼金商店的店员们非常诚信,他们并没有售卖给修格什么劣质产品,经过混合的药剂在落地的刹那便即爆发开来,爆炸与火光当即便在那些密密麻麻的黑色阴影当中制造出了一大片空缺。 而另一边,老舒伯特则发出绝望且疯狂的呐喊,这个瘦弱且吝啬的酒馆老板颤抖着来到修格的身边,他直接扣死了简易喷火器上的粗糙扳机,填充于金属罐当中的油料立即喷涌而出,在离开喷枪的瞬间,它们便被镶嵌于喷枪上的魔法结晶点燃,于是一条细长的火舌立即冲进了那些密集的人影当中。 在求生的欲望以及人类对于恐惧之物的抗争本能当中,那些来势汹汹的漆黑人影一时间竟是被成功地阻拦了下来。 然而事实上,老舒伯特手中的简易喷火器本就是用来清理、威慑下水道当中的魔法生物的武器,其喷吐出的火焰的威力与那些杀伤性魔法相差甚远,而莎莉手中的那些炼金药剂同样只能造成一定的阻碍作用,尽管每一次爆炸都能另那些前进的人影停下脚步,但却根本没有办法摧毁那些粘稠的物质。 可怕的黑色阴影继续朝前推进,在那团黑色的黏液分 散成了大量的独立个体之后,修格发现哪怕是自己散播出来的腐蚀性迷雾也没有办法阻拦它们的前进了,很明显,那与幻形虫极度相似的古怪生命拥有着惊人的智慧,它并非仅凭本能进行猎食的野兽。 扰人心智的声音仍在接连传来,原本属于金靴商队的那些巨耳地精身影已经在修格等人的努力抵抗之下被彻底摧毁,但紧接着,却有更多陌生的人影朝他们走来。 它们当中有士兵,有警员,有平民……甚至还有死去的施法者。 那些曾在中心广场当中惨遭吞噬的身影,现在正行走于不见天日的地下水道当中,它们的面容在不断地溃烂、剥落、重组,而每前进一步,那些阴沉的祭文也都从它们的口中念诵而出。 听起来,这些家伙似乎正在向自己负隅顽抗的猎物们发出真诚的「邀请」。. 零医生 第五十七章 所谓献祭 在魔力的帮助下,修格始终艰难地保持着清醒的状态,然而对于老舒伯特这样的普通人而言,无论是眼前的画面还是那些可怖的声响,都足以完全摧毁他的精神与理智了。 为了对抗那如同山崩海啸般的压迫感,他不断地利用手中的喷火器向前喷吐火焰,但很快,这便已经接近了那简易喷火器的极限,金罐里的油料彻底耗尽,镶嵌于喷枪上的魔法结晶亦彻底失去了光芒,在最后一丝火光喷出后,老舒伯特手中的武器便彻底沉寂了下去,也就在他愣神的那一瞬间,一道黑影突然从斜刺里窜出,随后便如同铁钩一般直接贯穿了老舒伯特的小腿。 那是一根巨大的昆虫肢体。 又或者说,那是一团模拟成昆虫肢体形态的粘稠脓液。 修格此刻的反应早已提到了极限,两根原本正忙着撕裂一名「士兵」的触手立即调转了方向,它们精准地命中了那根由黑色黏液构成的昆虫节肢,在将其成功击碎的同时,也勾住了老舒伯特的身体,两根黑色触手同时发力,便将老头子那具瘦弱的身躯带了回来。 可怜的舒伯特现在已经彻底失去了理智,他目光呆滞,口中徒劳地发出虚弱的哼哼声,而他那被黑色节肢穿透的小腿则是无力地拖在地上,看起来竟是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活力。 莎莉连忙奔了过来,她哆哆嗦嗦地将自己的叔叔朝后拖去。 作为普通人,他们都已经到达了极限。 也就在这个时候,后方终于传来了令人振奋的消息。 「可以了!」 薇琳的声音有些颤抖,但这却也无法遮掩其中的喜悦与兴奋,而修格凭借着自己对于魔力的感知,也觉察到,后方那一直阻拦着自己等人去路的魔法仪式场当中出现了一道明显的缺口。 那枚已经在他手中捏了许久许久的炼金炸弹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他用力地按下了金属圆球上的凸起,细密且危险的荧光纹路又一次在那金属球上显现而出,修格用力甩动右手,将那炼金炸弹抛掷出去,卡尔戎之触用力横扫,将两团试图靠近自己的粘稠阴影击退,随后转身就跑。 他之前就见过这种炼金炸弹所造成的恐怖情景,他可不想和那名已经成为了恐怖故事受害者的持剑隐士一样经受那种浑身上下被沼泽巫婆毛发「塞满」的酷刑。 至于这团连固定形体都没有的黑色脓液会怎么想,修格则懒得去想了。 在两道由薇琳释放出来的火焰箭矢的掩护下,修格成功地退到了那打开的仪式场缺口旁,而这个时候,那枚被抛掷而出的炼金炸弹也终于发生了爆炸! 曾经给修格带来过极深印象的场景又一次发生了,只不过这一次,因为环境更加狭窄,因此其带来的冲击也更为直接,只见密集的毛发阴影自炼金炸弹的落点猛然爆发,它们就如同锋利的钢丝一样,在那些粘稠的黑色阴影当中肆意穿梭,于是那些形形***的身影在刹那之间便被撕裂、分割成了大大小小不同的残片。…. 这一次,炼金炸弹所带来的效用远没有之前那样夸张。 这种由黑色脓液构成的古怪生命虽然惨遭撕裂,但那些自炼金炸弹当中迸发出来的毛发却不足以将它们的生命力夺走,因此在落向地面的之后,这些液体便开始重新汇聚…… 「快走!」 修格催促了一声。 薇琳便立即穿过了那道缺口,而此时她也已经做好了准备,只要修格穿过这道缺口,她便会立即毁坏自己手中的徽记结晶,好重新将仪式场封锁。 届时,那之前阻碍他们逃离塞伦城的障碍,便能够直接转化为阻拦后方敌人的防护力量了。 但意外却总喜欢在人们距离成功一步之遥时光顾。 就仿佛是看见自己一直梦寐以求的猎物即将离去那般,在修格即将穿过那道缺口的瞬间,一股异样的魔力波动突然爆发,于是异变陡生。 在那魔力的作用下,一部分靠近边缘位置的黏液残骸在眨眼之间重新汇聚成形,这些少量的黑色脓液勉强构成了一具残缺的人类躯体,它猛扑向前,两条残缺、畸形的臂膀用力伸出,竟是朝着修格的身体用力抱去! 修格的反应同样极快,在身后传来响动的瞬间,卡尔戎之触便已然从他的手掌当中浮现,凶悍的黑色触手如同长矛一般朝着后方用力贯去,然而那具残缺的黏液人形却是在被卡尔戎之触命中的瞬间便即抛弃了自己的下半截身躯,竟然就这样强行地扒到了修格的身上! 如此的情况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包括修格自己。 他本想立即将这团诡异的黏液甩开,然而还没等他采取进一步行动,一股冰寒之感便自那黑色黏液与自己身躯的接触之处传递而来,在其影响之下,修格只觉得自己的一切动作都变得无比艰难,他能够看见那团无比丑恶的漆黑脓液似乎在自己的面前构成了一张中年人的面孔,它大大地张着嘴巴,似是要呼喊什么。 时间在此刻陷入了静止。 心跳、呼吸、血液、思维还有魔力……一切的一切都被那寒冷所冻结,修格想要挪动身躯,但他却发现自己已然失去了对于身躯的掌控能力。 惹人厌烦的怪异祭文又一次响起,只不过这次,那祭文的念诵之声竟是直接回荡在了修格的脑海当中,不仅如此,其中的内容也已经发生了变化。 「感谢万古诸神之馈赠。」 「令我等残物得以享此空壳。」 「感谢万古诸神之慈悲。」 「令我等子嗣能够重返世间。」 冰冷的祭文当中涌现出了炽热的情感,那是崇敬,那是感激,但对于修格而言,却又带着无比浓重的恶意。 在祭文的声音消失的瞬间,修格只觉得那股停留于自己躯体当中的寒冷之感瞬间爆发,它们彻底地占据了自己的每一条血管,每一寸肌肉,每一根骨骼……在这股力量的影响之下,就连修格从未遭受过冒犯与侵害的精神世界也未能幸免,修格瞥见,在自己的精神领域当中竟是涌现出了大团大团难以捉摸的黑色迷雾,它们演变成了各种各样的肢体形态,随后从四面八方爬上了转动当中的金属圆盘。…. 随着这一变化,大量无比混乱的讯息汹涌而来,在这些杂乱的画面当中,修格看见了王子们正在缓缓前进的车队,看见了突然倾塌的塞伦城钟楼,看见了朝人群蔓延而去的黑色浪潮…… 这些画面无一例外都来自于那些受害者。 这团以大量幻形虫作为主要祭品,以主持献祭的施法者作为关键钥匙,将符合条件的场地作为祭坑,以无辜者之血作为养料所召唤、培育而成的古老存在如今正在肆意地将自己的力量「灌」入眼前的这具身躯。 正如那些献祭咒文当中所说的一样,在这团无比混沌,以古老仪式呼唤而出的生已将修格的身躯视作赠予自己的绝佳躯壳,在那混乱的聚合意识当中,这便是自己重新回到世间之后最重要的目的之一! 也正是因此,它,或者说它们根本不敢伤及这具躯体分毫,至于周围的其它生命,在它们看来,也不过是完成延续任务之后的充饥甜点而已。 修格看着这一切,他并没有放弃抵抗,即便是在身躯完全不能动弹的状态下,他仍旧在努力地维持着自己意志的清醒,而那象征了他魔法之路的金属圆盘,也仍旧维持着一定的转速,在圆盘的旋转当中,那些敢于攀上圆盘的漆黑肢体被不断绞断碾碎,弥漫于圆盘中心的墨绿色光影闪动不停,仿佛成为了修格 的第二颗心脏。 又是一股魔力被修格强行调动了起来,金属圆盘再度艰难加速,将那些蔓延过来的粘稠黑暗扫开。 然而这种抵抗对于现状而言却并无任何帮助,在那近乎于停滞的时间当中,修格能够感受到,自己精神世界所承受的侵蚀正在不断加剧,而他所能做的,只是尽可能地将这种痛苦的过程延长…… 修格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自己魔力与精神的损耗,他知道,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自己对于这股入侵力量的抵抗迟早会陷入颓势,而一旦到了那种时候,他的身躯、记忆、感知……一切能够证明他曾经存留于世的痕迹便将被完全剥夺,而届时自己必定会与那些遭受吞噬的遇难者们一样,成为散发这臭气的黑色黏液当中的一部分。 「如果变成那种样子,可真的是比死还难受!」 他在心中咬牙切齿,但却始终没有办法阻止那黑暗的蔓延。 粘稠的阴影最终还是填满了他脑海当中的所有角落,金属圆盘的转动渐渐减慢并近乎停止,那些肮脏的黑色污秽遍布于其上,并一点一点地来到了圆盘的最中央,看起来,它已经准备将这属于修格的最后一点「领土」彻底侵占。 藏身于凹槽当中的卡尔戎之触与狂奔之鼠已经变得无比萎靡,但令修格感到奇怪的是,那枚墨绿色的结晶以及镜中使者却仍旧保持着活力,不仅如此,那之前表现得无比狂躁不安的镜中使者,竟然不知在何时重新变得淡定了起来,此时,它正好端端地坐在凹槽当中的「书桌」之后,看起来正在专心致志地写着什么。…. 在混乱当中,这一副景象实在是显得有些过于怪异,眼看漆黑污秽所带来的侵蚀即将彻底覆盖整个金属圆盘,修格也顾不得思考太多,在自己的最后一丝清醒当中,他将自己仅剩的魔力注入到了镜中使者的凹槽当中。 之前一直没有被修格作为战斗魔法使用的镜中使者于此刻开始发挥作用,在凝滞的时间当中,修格的身躯与肢体开始朝着黑色迷雾的状态快速转变,然而这样的转变却也彻底抽空了修格残存的最后一丝力量,更是令他那始终在艰难维系的意识坠入了一片空白当中。 怪物带来的侵蚀在此刻似乎已经完成了。 然而,在金属圆盘的正中,在那枚修格始终未能知悉来源的墨绿色结晶里,却有一个极度懒散的声音飘荡了出来。 「好吧,我原本以为你还能多坚持一会……」 在修格意识淡去的这一刻,那明显属于「千变万面之神」的声线在污秽的包围当中缓缓传出。 一道格外浓郁的墨绿色光影于镜中使者所在的凹槽上方快速聚拢,正在「伏案写作」的镜中使者缓缓抬头,而它那原本始终在模仿着修格神态的面孔上,则缓缓地出现了一张夸张的笑脸。 下一瞬,这个由简约线条与淡淡雾气构成的身影自凹槽当中「走」出,它安静地站立在了金属圆盘的中心,随后便慢慢地抬起了自己的手臂…… 阴暗的下水道当中,原本因为接触那古老造物而陷入呆滞状态的修格突然重新恢复了行动的能力。 薇琳等人无法看见,修格那明明已经失去光亮的双眼在此刻再次拥有了神采,深沉的光影自他的眼眸深处显现,而他那被黑色黏液碰触、束缚的双臂,则在瞬息之间「炸」成了一团模糊的雾气,在那已经接管了这具身体的意志的操纵之下,这团由镜中使者特性变幻而出的黑色浓雾朝着前方倒卷而出,竟是在眨眼之间,将那悬挂于修格身体之上的半截黑色身影死死地包裹了起来! 吞噬与被吞噬的双方,在这一刻发生了彻底的转变。 浓郁的雾气在翻滚了两下之后便即消散,它们重新汇聚成了完整的双臂,而那被浓雾包裹起来的身影, 则彻底地化作了一团根本没有任何生命迹象的无用残渣。 「……劣等的残次品,甚至无法被视为合格的后裔眷族,真是悲哀。」 随着一声低沉的叹息,「修格」轻巧地跨出了一步,穿过了那道魔法仪式场当中的缺口。 于是凝固的时间于此刻重新开始流动,薇琳从那短暂的恍惚当中清醒过来,她顾不得太多,便直接顺应着本能的判断终止了对手掌当中徽记结晶的魔力供应,于是那道可供人进出的仪式场缺口当即关闭,将那些不详的可怕气息彻底隔绝了开来。 「终于……」 女法师长长地舒了口气,她正准备说些什么,却听见身旁传来了一声闷响——只见刚刚摆脱了危机、并成功穿过了仪式场封锁的修格,就这样躺倒在了泥泞与污水里,看起来,他竟然已经昏迷了过去。. 零医生 第五十八章 降雪 修格对于外界的记忆停留在了自己的身躯被「接管」的一瞬间。 随后他便陷入了某种介乎与昏迷与清醒之间的状态当中。 他能够依稀捕捉到四周传来的声响,也能够模模糊糊地感受到震动与碰撞,然而这一切都显得极其不真实,就仿佛那是来自另外一个平行世界,另外一个模糊梦境当中的情景。 而他之于如今的这副身躯,却如同过客一般,他没有办法真正地融入其中,也没有办法对自己的四肢与感官做出具体的控制。 然而他的精神世界,此刻却无比的活跃与清晰。 大量的信息在他的脑海当中沉淀着。 那些因为触碰了黑色粘稠怪物而被迫接受的杂乱记忆正在不断地碰撞、拼接……在这一刻,修格甚至感觉自己已经成为了一个能够通过吞噬他人躯体、吸收他人记忆而进行成长的怪胎,他能够从那些零碎的画面当中汲取到许多自己完全没有接触过的知识,叫出许许多多他从来没有听过的名字、认出无数陌生的面孔。 他知道,在自己力尽的时候,那位一直蹲藏在他意识当中的忒修斯确确实实替他解决了眼下最大的麻烦,但同时,他也为自己留下了一些新的难题与隐患。 这个家伙的想法与意图,修格实在是摸不清。 毕竟在忒修斯拥有的那些称号当中,既有「命运之神」这样的正经称号,也有着「滑稽戏剧编织者」这样诡异头衔……他做事的出发点、方法以及规律,常人完全无从揣测。 在离开了忒修斯的力量之后,镜中使者也重新变回了原本的模样,它老老实实地待在魔法凹槽当中,眼巴巴地与修格「对视着」,看起来就像是在等待他的训话一样。 对于这个家伙,修格没什么好说的。 他现在严重怀疑,这个镜中使者与忒修斯之间存在的关联,毕竟它的形态、表现与忒修斯存在着诸多的关联,而且它也确确实实在不久之前成为了那位「千变万面之主」的力量载体。 「老实交代,你和他什么关系?」 修格恶狠狠地向镜中使者提问,然而对方却以极高的频率摇起了头,一副完全不想回答修格问题的模样。 在利用不同的方法试探了一遍后,修格便放弃了继续追问镜中使者的想法,他知道自己现在必须优先处理那些塞进自己脑袋和身体里的杂乱力量与信息,它们的存在已经严重影响了修格与自己身躯之间的联系。 这个过程倒是不太复杂,就像是在上班时整理随意堆积在电脑桌面上的文件文档一样,修格尝试着将这些来自不同生命个体的讯息进行归类。 这种工作一旦开始,便没个结束。 在当前的状态之下,修格对于时间的流逝根本没有认知,他只能不断地加快自己的动作,好尽快地结束这种昏昏沉沉的状态。…. 那些属于农夫、工人与商人的记忆被修格快速地「堆放」在了一起。 而士兵、警员和护卫的则归于一类。 剩下最为重要的那一部分,则属于学者和法师——这类受害者的记忆非常好辨认,因为在他们的记忆画面当中,必定充斥着大量书籍、文字与魔法公式。 至于那些属于蛇虫鼠蚁,零零散散的,根本无法分辨的记忆,则被修格直接「扫」进了角落里,他暂时还没有心情去了解这些生命是如何渡过每一天的。 随着杂乱信息的不断归纳,修格感觉自己与躯体之间的联系开始变得更为紧密了,现在,他已经能够清楚地感受到自己周边的环境变化了。 他可以肯定,自己现在已经离开了下水道,因为空气当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熏香气息,而自己此时正平躺着,似是在随着车辆的前进 而上下颠动。 他没有听见任何人的声音,似乎薇琳、莎莉等人都不在旁边,又或者她们此刻并未进行对话与交谈。 无奈之下,修格便只能继续自己那未竟的工作。 如今的他既没有疲惫感,也无法觉察到时间的流逝,能够陪伴他的便只有那些混乱且零碎的记忆了。 属于学者与法师们的记忆被修格作为了自己的攻坚重点,而随着他不断翻找、整理这些复杂的记忆与知识,他在其中终于有了特殊的发现。 在某段记忆里,他看见了一个「熟面孔」。 修格记得,在普特林参与罗维广场演讲的那一天,这张面孔便曾出现在演讲台上,正是他在主持那一次的活动。 然而这名中年人同时也是一名法师,他在魔法领域的造诣极为惊人,且很有可能已经拥有了湖泊级以上的水准,然而就是这样一位拥有无量前途的施法者,却毅然决然地走入了37号宅,并在那诡异的献祭仪式当中将自己作为了最为关键的仪式钥匙。 那名中年法师衣物上的黑色太阳图案,已经揭示了他的来历。 「黑日结社……看起来塞伦城中发生的一切,确实都在他们的计划当中,而且黑日结社极有可能提前做出了许多的预案,因此就算那名实质上已经背叛了结社的地精法师马赛尔做出了这样的举动,黑日结社也仍旧能够通过另外一套计划让自己的目的达成。」 修格回忆着自己所接受到的这些古怪祭文,在将它们与黑日结社的那些预言结合在一起后,修格终于窥见了结社计划的一部分真相。 「从最终的结果来看,黑日结社此行的最大目标便在于执行这场献祭,并成功召唤出那团古怪的黑色怪物……塞伦城作为战争的爆发与终结之地被定为了献祭场所,幻形虫们因为自身的特质而被他们视作「残缺的子嗣」,无能后辈之鲜血,这极有可能指的是参与庆典仪式的王子和贵族们的鲜血。」…. 「至于愚昧者的欢庆,想必就指向参与庆典的平民了。」 「而最后,虚无的空壳……」 修格的思考在此刻突然停滞了下来。 因为根据那黑色粘稠怪物无论如何都要碰触自己的欲望,竭尽全力侵蚀自己肉体与精神的行为,以及在侵蚀过程当中不断重复念诵的祭文来判断…… 「该死的,所以那段话最后提到的空壳就是我了?」 就在修格认真地进行自我质疑时,一阵异样的响动从旁边传来,于是修格的注意力立即从精神世界当中抽离,在带着些许微光的黑暗里,他感觉似是有什么人打开了旁边的窗户,于是寒冷的风吹了进来,一丝冰凉缓缓飘下,落在了修格的眼皮上。 或许是因为阻碍他苏醒的那些障碍已经被基本去除,又或许是那一抹冰凉带来了足够的刺激,修格终于缓缓地睁开了眼。 于是他看见了明亮的天光,看见了摇晃的车厢与车窗,也看见了缓缓飘下的雪花。 当然,他也看见了那个屈身于窗旁,正死死盯着自己的熟悉面庞。 「我……躺了多久?」 修格尝试开口,然而他的声音却沙哑得简直不像活人。 「已经七天了,修格先生。金酒月结束了,现在是雪临月。」 薇琳·恩斯特的声音如窗外的风一般寒冷,却又如同那些缓缓落下的雪花般,带着些许颤抖之意。 她赶忙抬起手来,将车窗关成了一条缝。 …… 在卡忒尔历2699年,金酒月的最后一天,哈维德王子及王妃的死讯便传遍了罗维高原。 与此同时,「和平之城」塞伦当中所发生的一系列反常魔法事件也已被 法委会的总部梅林勒和所知晓。 「成群结队的刺客朝王子的车队发起骇人听闻的进攻,而最终,几名坚定的‘德兰至上,信奉者利用某种特殊的新型枪械瘫痪了王子座驾上的防护仪式,王子与王妃命陨当场!」 「某种如同黑色淤泥般的恐怖魔法生物正在塞伦城中活动,它穿行于一切缝隙与管道当中,将民众视为食粮而大肆捕杀,根据法委会要求,塞伦城将继续维持封锁状态,城中法委会执行者成员将对目标进行追索与猎杀!」 「梅林勒和法师代表访问沃特尔王国受阻,新任沃特尔外交大臣对法委会发出质询,认为法委会保持塞伦城封锁之举是对沃特尔王国收敛哈维德王子遗骸及追查凶手需求的阻拦!」 在那场已经成为笑话与灾难的「停战庆典」后的几天之内,各种各样的消息与新闻在梵恩当中到处传播,与过去那些新闻不同,这一次的所有的人都从这些消息里嗅到了一触即发的危险气息,因此它们的传播速度变得更为惊人,甚至连遥远的东方世界,也收到了相关的讯息。 而在这种无比紧张的氛围之下,原本就不算安定的边境线上更是发生了多次摩擦,德兰王国及其多个附属王国提供的侦查情报显示,在三天之内,已有多支成分不明的队伍悍然越过了边境线,并对部分设置于德兰前沿地带的军营、哨卡乃至后勤仓库进行了性质极为恶劣的袭击,这导致多个哨卡与仓库被摧毁,近百人在袭击当中丧生,其中甚至还有两名军官因此失踪!…. 根据目击者与幸存者们的汇报,这些袭击者们拥有着极其惊人的战斗素养,他们往往会从意想不到的方位发起突然袭击,得手之后便又会在魔法的掩护之下快速离去。 而这还不算完,人们很快又发现,包括孤狼岭、灰松林在内的多个属于德兰王国的采集、训练营地均遭受了毁灭性的打击,其中孤狼岭营地被彻底摧毁,其中的驻防者更是无一生还…… 德兰王国立即展开了严肃的追索,然而作为最大的嫌疑者,沃特尔王***方却拒绝对这一系列事件负责。 于是,在雪临月到来后的第四天,由高原诸国构成的政治联盟直接拒绝了由法委会从中发起的平等对话提议,在这之后,一封由沃特尔、海恩及圣斯蒂尔三大王国联合发出的谴责声明直接拍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而与此同时,所有设立于罗维高原上的法委会分部均宣布了将与高原联盟进行密切合作的通知。 于是这一次,就连梅林勒和都保持了沉默。 尽管法委会并不想在那联盟面前表现出自己的软弱,但梅林勒和内部的分歧已经极为明显,其中大量精英成员的脱离更是对这个古老且强大的法师团体造成了极为严重的损伤。 高傲的施法者们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对于这个世界的影响力已经被严重削弱了。 然而所有人都低估了沃特尔王国对于「塞伦城事件」的激烈态度。 雪临月5日。 在发表了那封对德兰王国、法委会以及塞伦城独立政府的严厉声明后,沃特尔王国立即发出了作出了新的要求,在所有报纸、杂志都还在热烈地讨论哈维德王子之死时,大量由沃特尔王国政要人士牵头的文章、报道以及专访立即发出。 在这些消息构成的攻势之下,即便是女神平原上的各国民众都对这一件事感到悲叹,青年们为哈维德王子即便面对刺杀威胁也要坚持优先疏散民众的高尚之举扼腕叹息,而女孩们则在听闻了这位王子与那位平民妻子之间的爱情故事后潸然泪下。 在如此的境况当中,即便是那些最坚定的德兰拥护者们,也产生了一丝疑虑与动摇。 在这已经形成浪潮一般的舆论之下,沃特尔王国趁势再进一步。 他们强烈要求法委会立即让沃特尔王国的军队进入塞伦城周边区域,并直接参与对塞伦刺杀案件幕后指使者的调查与审判,沃特尔人认为,任何在当前情况下以言论对哈维德王子以及沃特尔王国展开攻击的公职人员,无论其属于塞伦城独立政府还是法委会,均应立即予以免职与开除处理。 不仅如此,沃特尔的大臣们还提出,德兰王国应严格监督、管控那些不利两国关系的社团与组织,其中与刺杀案件关联最为紧密的三色兄弟会便应该首先进行解散,并对其成员进行追责和严惩,而被三色兄弟会视为核心理念的「德兰至上」观念更是应该从所有的领域彻底刨除! 在那个即将到来的寒冷冬天,人们密切地讨论着那座矗立于高原与平原相接之处的奇异小城。 接二连三的政治交锋彻底占据了人们的视野,除了那些基层的法委会执行者们,几乎没有人还记得,那座在过去与和平、安定密切关联的塞伦城如今仍处于严密的封锁当中,而法委会提到过的「恐怖魔法生物」也仍旧在城中肆意妄为。 对于绝大多数的普通人来说,塞伦城距离他们很远很远。 所以他们自然也觉得,战争同样距离自己很远……. 零医生 第五十九章 军官阿尔弗雷德 因为下了雪的缘故,修格栖身的这辆车子行进的速度被进一步放慢了,感受着车厢的轻微震动、听着车外传来的诸多声响,修格那些迟钝的感官也开始逐渐复苏。 「我们现在在哪?」 「军队。」 这车辆应当是专门为了安置病人设计的,车厢内的空间很大,在放下一张床榻后仍旧拥有供人站立行走的空间,于是薇琳便在车窗旁的这一行固定式椅子上坐了下来,她回答道:「准确来说,是在第五高原猎兵团当中……他们之前便在塞伦城附近驻扎、巡逻了很多天,修格先生,他们是来接你的。」 「接我?」 修格微微愣了一下,但他很快便反应了过来,毕竟高原猎兵团这个名称当中蕴含着非常明显的恩斯特家族痕迹,再加上薇琳曾经透露过恩斯特家族曾向她发出特殊任务的信息,现在能够摆在修格面前的也就只有这一个合理答案了。 「整个第五高原猎兵团侵入到德兰王国境内……就是为了带我走?我一个私生子什么时候也配拥有这样的排场了?」 「按照猎兵团的说法,他们来到这里本就有一些重要任务,接你走不过是‘顺带,的。」 薇琳着重地强调了一下「顺带」这个词,不过修格却并未在她的脸上看见任何戏谑的表情,很显然薇琳自己也并不认同这一说法。 修格想要支起上身讲话,但因为体力不支的缘故,他的动作艰难且缓慢。 薇琳叹了口气,伸手过来扶住了他,随后又拿起一个枕头,垫在了修格的背后。 「谢谢。」 修格感激地点了点头,而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女法师的脖子上竟是戴着一个银色的金属脖环,在脖环上,还镶嵌着两颗色彩黯淡的结晶。 于是修格立即警觉了起来。 他知道这东西是做啥的。 那是扼魔银镣铐,往往会被塑造成锁链、手铐或者脖环的形式,在沃特尔,这种物件往往被用于限制那些拥有高危险性的施法者囚犯,在大量扼魔银带来的压制效果下,这些犯人往往无法进行正常的施法。 「看起来,薇琳并不被猎兵团信任……」 他微微张口,正想再问些什么,却发现行进中的车辆突然停了下来,于是薇琳立即朝他打了个眼色,随后便退回了原位,看向了车厢的另一端。 车门打开了,两个陌生的身影出现在了修格的视野里。 分别是一名猎兵团军官以及一名握着手杖,头戴风帽的男法师。 二者的装束就与他所在的这个车厢一样,带着浓浓的沃特尔风格——以深沉的色彩为美,以简约实用为优。 青年军官自不必说,在那深色的大衣上,除了一枚用于标识身份的徽章外便再无他物。 而那名中年法师的衣物上竟然也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显得异常朴素。…. 「看起来恩斯特先生的恢复很不错。」 青年军官的神态并不如他的穿着那般冷肃,他带着一张笑脸,眼睛当中满是真诚。 修格见对方朝着自己点头,便也扯了扯嘴角,礼节性地回以问候。 「克劳茨先生,我就说吧,能够唤醒沉睡年轻人的永远只有另一个年轻异性,而且还得拥有足够的魅力。」 军官毫不忌讳地当着薇琳的面开了个玩笑,但名为克劳茨的随军法师显然缺乏基本的社交基因与幽默细胞,他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目光则是扫过了车厢各处,似是在检查这里是否存在反常之处。 片刻之后,法师克劳茨开了口:「女士可以先离开了,我需要为恩斯特先生做一些基础的检查。」 听见这句话薇琳便立即起 身,她并没有与修格做更多的对话,就这样拎着长袍下了车。 于是陌生的军官与法师便来到了修格的身旁,青年军官倚靠在了车厢的墙壁上,而克劳茨法师则直接坐在了修格的身旁,他抬起了自己那本悬挂有河谷级法师标识的魔法书。 修格此时自然是不敢多说话的,他并不知道自己「野法师」的身份是否已经暴露,但出于谨慎,他还是快速地检查了一下自己的精神世界,在确认金属圆盘运作正常,且魔力也都被收敛起来后,他才稍稍放心了一些。 很快,修格便经历了一次非常完整的魔法检查。 各种各样的检测魔法被施加在了自己的身上,他甚至能够感受到那些无形的力量在自己的体表与体内不断窜动流淌。 过了很久,克劳茨法师才合上了自己的魔法书,他盯着修格看了两眼,随后说道:「没什么太大的问题了,魔力过载与断裂造成的影响已经基本消失,不过出于安全考虑,恩斯特先生最好在抵达波尔登之前不要擅自使用魔法……尤其是那些来源不明的魔法。」 说着,他取出一个巴掌大的淡蓝色徽记,其上面用黑金色的丝线勾勒出了沃特尔的高原巨鹰图案:「随身携带,不要弄丢,哪怕是在如今的罗维高原,野法师的身份仍旧会受到严格管控,恩斯特先生在抵达波尔登后,请尽快去进行正规法师身份的登记……不过我想,这种事情应当会有人替你安排好的。」 克劳茨抬起手,淡淡的魔力涌动起来,于修格便看见,在自己床边桌子上的杯子与盘子里突然冒出了清水以及数块色彩不太好看的面包。 「你已经有多日未曾进食,在这种情况下,魔造食品最为适合你……虽然它们的味道很差,但却能够修复身体与精神的损伤。」 说完,克劳茨便站起身,拄着手杖下了车,竟是一刻都没有在车厢当中多留。 「嘭!」 车门关上了,只剩下那名青年军官与修格独处。 「队伍正打算进行修整,我也刚好能和你聊聊……不过,如果恩斯特先生感到疲惫,我也可以过一阵子再来。」…. 「不必了,我已经睡够了。」 修格连忙摇了摇头,他虽然还不太清楚自己当前的情况,但无论如何他也不想继续睡觉了。 听见修格的回答,军官满意地点了点头,他来到薇琳之前坐过的那张椅子上,同时伸手将克劳茨法师利用魔力制造出来的面包与清水朝着修格的方向挪了挪:「克劳茨法师对谁都是这个样子,事实上他还是很会关心人的,等你恢复起来,说不定可以和他好好聊聊……不过我想,在法师里面,你应该更愿意和薇琳女士聊天吧?」 修格并不太擅长应付这种自来熟的家伙,但在当前情况下,他也只能选择笑脸以对,于是他谢过了对方的好意,伸手拿起了水杯以及一块面包。 正如克劳茨所说的那样,这种由魔力制造而成的食物味道非常糟糕,面包咬在嘴巴里如同湿润的木屑,连味道都没有半点,而那杯清水则稍微好点,但不知为何,其中总是带着一股浓烈的薄荷气味,这让修格觉得自己正在喝漱口水。 但魔力食物带来的效果确实惊人,在修格艰难地吞下了一块面包以及小半杯清水后,他便惊讶的发现,自己的体力已经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恢复,始终有些迟滞的反应与思维也变得清晰了不少。 七天时间不算太长,但也绝对不短。 在修格进食的过程中,陌生的青年军官便自顾自地向修格介绍着这些天来发生的事情,在讲述这些重要事件时,他便表现出了极为明显的沃特尔军人风格——语言精炼简短且直接,在他的描述下,修格很快便大概了解一遍自己昏迷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重要事件 。 他放下了已经空空如也的水杯,开口问道:「所以,战争要开始了,对吗?」 「嗯,会是一场大战。」 在谈及这个话题后,军官脸上的笑容终于消失不见了,他摸了摸自己的口袋,随后取出了一包魔法打火器以及沃特尔产的「鹰羽卷烟」,他熟练地叼上了一根,随后又取出了另一根递给修格。 见修格接受了自己的好意,军官便咧着嘴说道:「军医和克劳茨先生肯定都不允许这种事情,不过少了这东西,我就没法继续聊天了。」 说着,他轻轻地将窗户打开了些许,很快便有淡淡的烟雾从车厢内飘了出去。 随着两人的闲聊,修格终于知悉了对方的姓名。 这位年近三十的青年军官叫「阿尔弗雷德·穆奇」,是第五猎兵团当中的青年少校。 这一姓氏表明,阿尔弗雷德来自沃特尔王国当中的「穆奇」家族,这是一个在罗维高原上拥有悠久历史的庞大家族,他们与高原诸国均有着密切的关联,如果说恩斯特家族是扎根于沃特尔王国的参天大树,那么穆奇家族便是分布广泛的藤蔓与树丛。 阿尔弗雷德的吐出一口烟雾,说道:「就在今天,德兰王国已经宣布,将针对我国的威胁进行全面动员。」…. 修格抖掉了一些烟灰,他注意到,阿尔弗雷德在说出这句话时显得非常平静,甚至还有些轻松,于是修格问道:「全面动员?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吧?」 「对于平民们而言自然是如此,但对于军队来说……好吧,我想你应该能够明白的。」 阿尔弗雷德笑了笑:「比起这些已经注定要发生的事情,我反而更加好奇恩斯特先生你身上发生的事情,或许你不知道吧,军队里不少小伙子都是你忠实读者,大家尤其喜欢你写的那个叫‘夜班哨兵,的故事,我记得那是你的第四篇作品?」 修格的表情僵了一下,但他还是点了点头:「是的,第四篇。」 「嗯……或许因为大家都在军队里站过岗,所以在读这篇文章的时候就会有一些别样的感觉。」 阿尔弗雷德一脸「肯定」地朝着修格点了点头:「写的很好,我也挺喜欢的。」 对方的话语让修格多少有些尴尬,他可从来没有想到这具身体原主人写的那些东西在塞伦城以外的地方竟然有这样的销路,这样看来,和平报社确确实实吞了他很多的稿费。 在随意地聊了两句修格的作品之后,阿尔弗雷德的话头突然一转:「说实话,当我得知第五猎兵团冒险潜入德兰境内的主要目标竟然是为了从塞伦城附近带回一名大家族的私生子时,我很愤怒、非常愤怒……但当我得知城中发生的事情后,我反而冷静了下来。」 青年军官抽烟的速度很快,他手指间的卷烟已经只剩烟头,于是他顺手将其掐灭,紧盯着修格说道:「克劳茨先生告诉我,你实际上是一名施法者,薇琳女士以及随你一同获救的另外两名平民也证实了这一点,这可真让人惊讶。」 「我倒是觉得没什么好惊讶的。」 面对阿尔弗雷德这些明显带着试探性质的话语,修格冷静以对:「比起塞伦城当中发生的灾难,我身上的这些事情实在是微不足道,我直到现在也无法相信,我的家族会动用力量来援救我一个败坏家族名声和贵族风气的私生子。」 「哈,倒也是。」 见阿尔弗雷德并没有继续追问与塞伦城相关的事情,修格便立即转移了话题,他问道:「那么……我们现在在什么地方?距离波尔登还有多远?」 「因为降雪的缘故,队伍的前进速度不快,现在距离波尔登还有两天路程。」 阿尔弗雷德站起身来:「既然恩 斯特先生你已经清醒了,那么我个人建议你可以在营地和车队里走动一下,好恢复一下精神,当然了,你也可以探望一下你的朋友。」 说着,他指了指车厢角落里的一个柜子:「至于之前你随身携带的那些东西都放在了这里,不过其中的武器都被没收了,但如果恩斯特先生你有这方面的需要,接下来我也可以带你了解一下如今沃特尔军人们使用的武器。」 他咧了咧嘴:「我可以保证,那些东西足以让任何一位正常的男性都心驰神往。」 「我很期待。」. 零医生 第六十章 停驻 待阿尔弗雷德少校离开了自己休养的车厢后,修格仍旧在这张病床上躺了一阵,随后才缓缓起身。 他现在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台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动弹过的机器,随便扭动一下身体,都能够感受到关节当中传来的嘎吱声响。 花了好半天时间,修格才终于勉强从床上挪了下来。 修格觉得自己现在似乎有些理解幻形虫们在刚刚得到固定形体时的感受了。 「我的脑袋和身体好像配合得不是很好。」 他尝试着在车厢当中走了几步,待适应了这种感觉之后,才扶着墙壁慢慢地走到了阿尔弗雷德之前指的那个柜子前。 在拉开柜门之后,他便看见了那一大堆属于自己的东西。 他首先便看见了那件陪伴了自己很久的老风衣,可惜它已经完全没法穿了,修格在塞伦城下水道当中摸爬滚打的时候,已经将这件风衣撕扯出了一道巨大的口子,然而沃特尔军人向来以严谨和死板著称,因此他们仍旧按照自己的习惯,将这件衣物当中存放的所有东西清理了出来,并将它仔仔细细地清洗了一遍。 修格甚至能够闻到其中散发的一股香草类植物的清新气味——那是沃特尔王国当中一款衣物清洁剂留下的味道,很经典,也很常见。 「好吧,还真是谢谢你们了。」 修格伸手将这件被整整齐齐叠好的老风衣取出,放在了床上。 在风衣的旁边,放置着一大一小两个黑色绒布袋,其中较大的那一个里面装着修格之前准备用来补充自身魔力消耗的魔法结晶,修格翻看了两下,便将它们挪到了一旁,自己现在暂时还用不上它们。 大概是身体仍旧虚弱的缘故,修格才动了没几下,便感受到了些许疲惫,于是他拿起了最后那个小布袋,坐回了床上,就着外面明亮的光线翻看了起来。 这个小袋子当中装着的,是对修格当前而言最为重要的一些东西。 首先是通用的钱币,这东西走到哪里都有用,在修格「大肆购物」之后还剩下了不少,猎兵团里的士兵们将它们一枚不落地全部放在了这里,甚至其中还夹杂了一张纸条,告诉了修格这些钱币的具体数额。 再然后是一张单据,边角处沾染了些许污垢,但总体还算干净。 这是修格从那位菲利普主编身上得来的东西,从单据的内容来看,它应该能够证明单据的持有者购买了德兰王国都城爱丽丝的某处宅邸,按理来说,这份单据的价值极高……毕竟在任何世界的任何时代,一栋位于一流大国首都的宅院都是极其珍贵的。 但现在这份单据却变得非常尴尬。 菲利普死亡的消息早就传出去了,向他出售这间宅邸的人大概也已经知晓,倘若现在有人拿着这份单据出现,大概率是要招来通缉与追捕的。….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这份单据能够正常兑现,想要在当前阶段穿过两方势力的对峙线,避开重重追捕,并成功进入德兰王国的都城,其中的难度可是一点也不小。 说得难听点,修格甚至觉得自己直接随军队从爱丽丝城大门走进去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但愿还有用得上你的机会吧……」 他摇了摇头,随后便将这张看似价值极高,但实际上已是半张废纸的单据放在了一旁。 一份塞伦城独立政府颁发的身份及居住证明,虽然不知道塞伦城独立政府是不是已经名存实亡,但这东西目前应当还是有用的,至少修格还需要用它来证明「自己是自己」,更何况对这类证件的追求与依赖早就已经刻进了修格的骨髓。 「啧……我都快忘了,我现在其实还是有贵族身份的,但天知道贵族身份在办理这些证件时 能不能够优先插队。」 修格一边在心中吐槽,一边将这身份证明与那张宅邸单据放在一起。 再然后,他便看见了两张折叠起来的,由和平报社发放的「作家供稿及稿费发放证明」。 这东西其实与那身份证件的性质类似,只不过修格能够用它证明的是自己的作家身份,也就是他可以用这玩意去认领自己的那一批离谱外号,从之前阿尔弗雷德少校所说的话来看,自己那些诸如「午夜曙光」、「快活大师」之类的离谱外号很有可能也已经在波尔登当中流传了。 只不过现在,修格对于自己的这种名声并没有那么抗拒了,他意识到,自己的这一作家身份极有可能为自己带来某些意想不到的好处。 「我如果我突然某一天在梵恩开什么签售会,那么来排队的大概都是男性读者吧?」 修格想了想那种情景,随即便打了个寒颤。 他低下头继续收捡自己的物品。 最后留在布袋当中的,是一张修格意想不到的纸片。 准确来说,是一篇从和平日报上撕下来的文章。 它在被修格撕下来后,便一直放在风衣的口袋里,而之前在下水道当中的战斗,则是使得它被污水浸湿,现在这张纸片已经污损了一大半,但修格仍旧能够辨认出其中的部分文字。 「我很担忧,过去以魔法与法委会所构建出来的稳定结构正在遭受冲击……但那些在罗维高原上喷吐着烟雾的钢铁巨兽不会轻易停下脚步……」 「……当变化发生时,梵恩当中将没有任何一个组织、团体与个人能够免于它的影响,我们应当做好准备。」 虽然同样沾上了些许污垢,但「迈耶尔」这个笔名依旧清晰。 修格不知道这篇明显颇有见地与前瞻性的文章会不会在当下时刻被人们重新注意到,他只知道,但凡如今的世界当中再多一些能够重视这些意见,或是能够更加清醒对待世界变化的人,那么塞伦城当中的惨剧或许便不会发生。…. 但世界上哪来那么多的「但凡」。 他更愿意相信,无论是沃特尔、德兰还是法委会的高层,都已经将这种局势的变化看在了眼里,然而作为国家的领导者,它们必须站在国家利益、联盟利益的角度上去思考这些问题,立场与角度的不同,最终便导致了选择与倾向的偏差。 一旦世间发生、存在的一切被录入文档与表格,则它们将注定只能以数据的形式存在。 作为数据,则它们必定要面临冷酷的计算与搬运,但事实上,数据也是会感到疼痛的。 这篇文章已经没有办法再进行阅读了,但修格还是郑重地将它与自己的其它东西放在了一起,如果可以,他并不想让自己在将来成为一个抛离情绪搬弄数据的人,哪怕真的有那样一天,他也希望有些什么东西能够提醒自己。 让自己在做出那些决策时「手下留情」。 收拾完了东西,修格终于感觉自己的行动变得顺畅了许多,虽然行走之间还有些许僵硬和踉跄,但至少不再像一开始那样别扭了。 他打开一旁的衣柜,从里面翻出了一整套衣物,除此之外还有一件用于御寒的大衣。 它们的样式看起来与沃特尔军人们的制服有些相似,只不过这一套衣物上并没有任何的军衔标识,而且在袖口、领口上都增添了一些金色的丝线,这让它们从视觉上稍稍朝着贵族衣装靠拢了一下。 「不赖。」 修格很喜欢这种简约的衣物样式,于是他很快便更替了自己身上的衣物,在又吃下了一块克劳茨法师提供的魔力面包后,修格便披上了大衣,伸手推开了车门。 冰冷的风立即灌了 进来,修格的精神在它的吹拂下清醒了起来,于是,在一名年轻士兵的善意搀扶下,他顺着车厢后的两截楼梯走了下来,踩在了铺着雪粒的道路上。 修格对着身旁那名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士兵道了声谢,随后问道:「我们现在在哪里?」 「在通往亚恩堡的路上,远处是黑巢山脉,先生。」 修格点了点头。 他知道亚恩堡的名字,那是一个规模极大且历史无比悠久的堡垒,沃特尔王国的建立者最初的封地便在亚恩堡,因此那第一任国王也被称为「亚恩王」,至于黑巢山脉他更是无比熟悉……毕竟自己曾经利用黑巢山脉作为背景写了很多个支线剧情故事,当然了,那是两百年后的黑巢山脉。 现在,那一条连绵山脉的上半部分已经被雪彻底染成了白色,大概是降雪量和气温的问题,其下半部分的森林仍旧保持着自己的深沉色彩。 修格注意到,站在自己身旁的年轻士兵正在好奇地观察着自己,于是他转头笑着问道:「为什么这样看我?」 「啊抱歉先生,只是有些好奇。」 「好奇?」…. 「嗯……」 比起阿尔弗雷德那种在军队当中混出了一副厚脸皮的军官,年轻人的脸皮总还是有些薄的,他显得有些犹豫,面色也稍有些发红,但终究还是诚实地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我们很多人都看过您写的东西,所以一直对您很好奇……抱歉,我的一些朋友还坚持认为能够写出那种东西的一定是一位漂亮且风流的小姐。」 「……」 修格的眉毛忍不住跳了一下,他开口问道:「你们应该也听说过我的那些笔名吧?」 「您是说快活大师,还是五指先生?」 「都差不多吧,我只是好奇你们为什么会认为拥有这样的笔名的人是一个……呃,漂亮小姐?」 「波尔登里的很多小姐都喜欢这样,您或许不知道,这个传闻最早就是从她们口中传出来的。」 在发现修格并不会因为这种话题生气后,士兵便打开了话匣子:「她们认为,什么贵族私生子,什么这样那样的笔名,实际上都是抛出来的掩护而已。」 修格发现,自己对于贵族圈子里的玩法了解的还是不太够。 比起波尔登的读者,还是塞伦城的读者们更加单纯和直接一些。 想到这里,他便开口问道:「阿尔弗雷德少校说,我可以在附近逛逛?」 「当然,我会陪伴您,不过仅限于临时驻地的范围内。」 士兵指了指远处的树林以及黑巢山脉:「雪临月来了之后,山中的野兽都会变得活跃,它们会在大雪彻底封山前不断捕猎……所以这时外出很危险。」 「我明白。」 修格点了点头:「我也只打算在驻地里走走,对了,我该如何称呼你?」 年轻的猎兵团士兵立即站直了身体,他行了一个非常标准的沃特尔军礼——将背负的长管结晶铳调整到背后,右手抬起,在左肩上用力敲砸两下,随后伸出两根手指向上快速一抬,划过了那位于自己左臂上的肩带标识与军团徽记。 「杜登,第五猎兵团普通列兵!」 「很高兴认识你,杜登,你现在能否带我去见见那些与我一起获救的朋友?」 「没有问题,先生……不过那位法师女士当前正随着克劳茨先生检查临时驻地的魔法防护情况,我先带您去见另外两人?」 虽然之前,修格就已经从阿尔弗雷德口中得知了莎莉与老舒伯特获救的消息,但他终究还是有些担心他们的情况,于是便赶忙点了点头。 于是年轻的猎兵团士兵立即带着修 格朝着一个方向走去,此时,猎兵团的成员们正在搭建着临时的驻地,修格可以看见许多年龄不等,穿着冷肃的士兵正在搬运着各种需要用到的物资,还有人正在不断地清理着营地当中的雪水,看起来一切都井井有条。 渐渐的,修格闻到了一股夹杂在风中的熏香气息,在绕开了一个临时搭建起来的厨房后,修格便看见了一整排停放在空地上的魔法蒸汽车辆。 在这些车辆旁,不少身穿白色长袍,戴着半面面罩,手持魔法香炉的随军炼金医师正在不断走动,而杜登的解释也随之传了过来。 「您的两位朋友和伤兵们待在一起,其中的一位伤势有些重,始终没能痊愈,而另外一位年轻的小姐则被划编为临时的医师学徒,她现在应当正忙着呢!」. 零医生 第六十一章 坏死的左腿 听见杜登的这句话,修格忍不住有些皱眉。 很显然,那名重伤未愈的人就是老舒伯特了,他在地下水道中时曾经被那种黑色粘稠怪物变化出来的锋利节肢穿透了小腿,从那怪物在下水道当中的表现,以及自己遭受偷袭之后的感受来看,那怪物所造成的损伤一定不会仅限于肉体层面,它极有可能将某种诡异的毒素或者力量也注入到了老舒伯特的身体里。 「带我去看看他们。」 修格如是说道。 于是年轻的士兵点点头,他领着修格走到了一个划出来的区域里,于是立即就有炼金医师走上前来,用他们那镶嵌了魔法结晶的香炉在两人身上来回晃动了几下,待熏香药物的气息将两人的身体包裹起来后,医师又从旁取来了两个制式的金属面罩,并示意修格与杜登自己戴上。 金属面罩很有些冰冷,但是戴上之后并不会影响呼吸,魔法结晶的发现为梵恩的科技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利用结晶当中的魔力,搭配特定的魔法仪式,便能够轻松地实现许多惊人的想法与功用。 「修格先生,这边。」 待一切就绪,杜登便引着修格走进了这片利用运输车、帐篷以及移动魔法密仪构建起来的临时医院。 这里的情景与修格认知当中的临时战地医院颇为相似,不同之处在于,运作当中的魔法仪式以及各种各样的炼金药物使得这里并没有太多过于惨烈的情景,那些伤兵们的状态大都非常好,他们要么裹在被褥当中休息,要么就在发呆、闲聊或者看书,显然,那些设置在这里的魔法仪式以及药物能够极为有效地缓解他们的伤痛,并保证他们的精神状态。 「在离开德兰边境时遇到了一些阻碍。」 杜登简单地解释道:「猎兵团在孤狼岭闹的动静有些大,因此便遭到了几次堵截,不过力度很一般,并没有出现什么严重的伤亡,最倒霉的是那两个家伙。」 杜登指了指两名正在角落病床上打龙牙牌的士兵,他们都只剩一只手了,不过此时仍在精神奕奕地打牌:「德兰法师操纵的结晶大炮在将一发炮弹送到了他们两人中间,结果就是一人少了左手一人少了右手……这下他们只能退役了。」 修格点了点头。 他不断地观察这周围的设施以及那些伤兵们的状态,他惊讶的发现,在沃特尔军队当中,已经出现了许许多多将魔法与新式蒸汽技术结合起来的产物,譬如能够持续性产生炼金熏香烟雾的熏香炉,能够自行搅拌、混合药液的设备…… 当然,修格也注意到了猎兵团士兵们所使用的武器。 他们所配备的枪械显然走上了一条与结晶铳截然不同的道路,但现在修格暂时还没有办法对它们进行更为细致的研究,他只能随着杜登继续向前走去。…. 很快,两人便来到了一辆独立的伤员运输车前,这辆车比修格之前待的那一辆要稍小一些,但配备同样非常完全,然而负责看守车辆的却并非士兵与医师。 而是一名溪流级的沃特尔法师。 「看起来舒伯特的情况不太妙啊……」 修格的目光从那名溪流级法师的身上快速扫过,这些随军法师显然也经受了一些不同于普通法委会执行者的训练,他与整个猎兵团的氛围都融为了一体,显得沉默且肃穆,作为施法者,他不仅携带着魔法书、魔路钟摆一类的物件,在其腰间甚至还别着一把制式的转轮结晶铳,再加上那扣在他脸上的半面面罩,给人一种武装到了牙齿的感觉。 施法者的目光跳过了杜登,直接定在了修格的脸上,他点了点头:「你是那名野法师对么?克劳茨先生提起过你。」 「辛苦了,我想探望一下我的朋友。」 修格礼貌 地点了点头:「请问我现在能进去么?」 「可以,但只有你……切记不要乱动车内的东西,尤其是仪式,否则后果自负。」 法师生硬地点了点头,随后便打开车门,领着修格朝内部走去。 还未走进车厢,修格便已经闻到了一股非常糟糕的气味,那味道与幻形虫们散发出来的味道非常相似,只不过要更加浓郁,甚至还带有浓浓的刺激性,即便是在戴着魔法面罩的情况下,修格也忍不住皱起了眉。 车厢内已经明亮到了刺眼的地步,修格看了看四周,发现车厢内所有的魔法照明灯具竟然都处于启动状态,在灯光当中,老舒伯特那具瘦弱的身体正躺在病床之上,他的身体被牢牢地固定住了,不仅如此,他的腰部、双腿、手臂、颈部竟然都被戴上了用于限制魔力流动的,用扼魔银铸造而成的镣铐。 老舒伯特正昏睡着,他的脸上没有半分血色,看起来就比炼金医师们的长袍还要白,在他的身上,正施加着多个不同的魔法仪式,看起来他的昏睡正是这些魔法仪式造成的。 一只法师之手在老舒伯特的身旁浮现了出来,它缓缓地漂浮到了被子旁,随后修格便听见了那名法师发出的警告:「做好准备,看到什么东西都不要惊慌。」 在得到了修格的回应后,这只法师之手便缓缓地揭开了被子。 于是老舒伯特的左腿便暴露在了修格的面前。 修格瞪大了眼睛。 这条在下水道当中被那粘稠的黑色怪物刺穿的左腿,现在已经变成了另外一副模样,它虽然仍旧维持着腿脚的形状,但其色泽与质感却已经与那种古怪的黑色胶质没有区别了。 或许是感受到了光线的照射,这些已经完全取代了舒伯特左腿的黑色粘稠物质立即开始了剧烈的抖动,紧接着,那给修格造成了极深印象的景象再度出现——许许多多的绿色眼珠自这些黑色脓液里浮现出来,它们快速地生成,随后又在光线的照射下快速破灭,过了好一会儿,它们才终于消停了下来,但紧接着,便有一张人类的嘴巴自黑色胶质当中浮现出来,那嘴巴缓缓张开,随后便发出了一个虚弱、苍老的声音。…. 「快停下……」 「救救我……」 那是老舒伯特的声音。 饶是做足了心理准备,但看见一个自己熟悉的人的身上发生了这等变化,修格的脸色仍旧难以遏制地阴沉了下去。 「能跟我详细说说他身上的变化吗?」 修格表现出来的冷静令法师很有些惊讶,他点了点头,随后说道:「我们在塞伦城北部的水道出口附近发现的你们,那个时候,他的情况还没那么糟,至少就我们军医的检查,他所受到的只是皮肉伤,只要接受一些疗愈魔法,服用些许药物就能恢复过来,然而到了第二天晚上,他突然开始剧烈的挣扎,发出一些人们所不能理解的声音。」 「在那之后,我们便发现,他的身上竟然出现了明显的魔力波动,而源头正是那条始终没有愈合迹象的左腿。」 法师一边回忆一边叙述:「克劳茨先生与薇琳女士都来看了他,他们判断这很有可能是某种与魔法诅咒相似的力量导致的,因此为了防止诅咒力量的蔓延,我们替他戴上了扼魔银镣铐。」 「但是在那之后,状况便开始持续恶化……无论我们使用哪一种疗愈魔法或者魔法仪式,都没有办法阻止他左腿的变化,而最为可怕的是,能够有效对抗诅咒的疗愈魔法根本无法扼制它的蔓延,反而催动了它的变化。」 「不过幸好,我们发现这东西虽然古怪,但却没有办法突破设下的魔法仪式,而且只要被光亮照射,便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削弱其活性……所以这个老头子也就成了现在这副模 样。」 法师抬起头,盯着修格说道:「另外,薇琳女士认为,如果你能够清醒过来,那么你或许能够有办法处理这种情况……」 「你们竟然这么信任我?」 法师立即摇头:「我绝不会信任一名野法师,但我信任薇琳女士与克劳茨先生的判断。」 非常合情合理的解释。 对于施法者们而言,哪怕法委会如今的影响力已经遭受了极大的挑战,但是象征魔法学识水准的评级仍旧在持续性地发挥作用,或许也正是因为这一点,薇琳现在仍旧能够在猎兵团当中拥有相当不错的声望。 「好吧,如果我真的打算来处理、研究这个东西的话……」 修格指了指老舒伯特的左腿:「你们需要在场么?」 「我已经签订了灵智清洗协定,在回到波尔登后,我就会立即接受一名河谷级或湖泊级法师提供的记忆剥除魔法,这样我将彻底忘记自己在这里看到的一切……记住这种玩意,说不定会对我以后的魔法生涯造成影响。」 这名溪流级法师用无比平静的语气说道:「克劳茨先生也已经吩咐过了,如果你有信心处理这些事情,那么我们便会直接封闭车辆,届时车中所有人的生死需要自行负责。」…. 但紧接着,他又补充道:「不过,薇琳女士说过,如果你真的有这种打算,那么她会到场。」 听见对方这样说,修格点了点头。 他问道:「你们估算过么?舒伯特在这种状态下还能坚持多久?」 法师报出了一个数字:「最多再坚持五天。尽管扼魔银与魔法仪式能够组织那种黑色的东西继续蔓延,但它的存在就像是一道不断流血的伤口,迟早会将人的生命力彻底消耗干净。」 「如果我不打算帮他,你们会做什么安排?」 「我不知道,但这种特殊的案例,魔法学院里的那些疯子们一定会非常喜欢……」 法师耸了耸肩,用略带调侃的语气说出了极度冰冷的话语:「他们一直非常期待一些不太一样的实验品与标本,反正现在梅林勒和也管不着他们了,他们想做什么做什么。」 在这一刻,他终究还是表现出了施法者们对于普通人的轻蔑:「说到底,只是一个平民身份的老头子而已,要我说,你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修格瞥了对方一眼,随后便低下了头,随着他魔力的调动,金属圆盘开始缓缓转动,魔力在他的浑身上下流淌起来,于是空气当中存在的波动也开始逐渐变得鲜明。 「咦?」 在魔力开始运作的那一刻,一股非常奇异的感觉立即从修格的心底里冒了出来。 那些之前阻碍他从昏迷当中清醒过来的记忆在此刻重新有了动静,蕴藏于这些杂乱记忆当中的声响不断传来,他立即调整状态,将那些躁动的思绪强行压下。 金属圆盘的凹槽当中,镜中使者、狂奔之鼠以及卡尔戎之触开始有了反应,这些自梦境庇护所中换取而来的魔法造物与力量象征均在此刻表露出了浓浓的「」之意,而随着修格将目光移向老舒伯特那条已经完全变成黑色粘稠胶质的左腿,这种的欲望变得更为鲜明,其中之前被忒修斯作为自己力量载体的镜中使者甚至都「馋」的张开了嘴,它站在那里,不住地用手指着自己的嘴巴,直接摆出了一副「我很饿,快给我吃点」的姿态。 「你们……竟然想要吃这个?」 修格看着那些在黑色粘稠物质当中不断浮现的绿色眼球,心中有些作呕:「就这种在下水道当中滚过两圈的玩意,你们竟然也能有食欲?」 他的想法精准地传递给了金属圆盘当中的住客们,于是很快,一连串虽然陌生,但意图极其 鲜明的回应便灌入了修格的脑子里。 那是精神世界当中的魔法造物们所共同发出的意愿。 修格的面色变得古怪了起来,因为他读懂了这段由镜中使者牵头发出的晦涩信息,它们要表达的只有一个意思:「你自己已经享受过了,怎么能够把我们忘了呢?」 这段话令修格瞠目结舌。 他忍不住在精神世界当中发出了自己的疑问:「你们,管之前的那种经历……叫享受?」. 零医生 第六十二章 记录或预言 带着浓浓的困惑,修格暂且离开了安置老舒伯特的车厢。 在接受了两轮炼金熏香的净化处理后,他沉默地站在了距离伤病营区不远处的空地上,杜登则安静地站在他的身旁,年轻的士兵有些好奇修格究竟在想些什么,但作家嘛,无非就是想些灵感和创意吧? 「或许刚刚一路上看到的东西让他有了新的想法?真令人期待!」 修格当然不知道自己的沉思在他人眼中代表了什么,他现在正努力地与自己精神世界当中的三个混账东西做着沟通。 他知道,镜中使者还有狂奔之鼠斯尼奇所有表达的意思肯定不是让自己真的用嘴巴去「吃」那团黑色胶质,而是希望自己能够将那团胶质当中的力量「吸收」。 而这偏偏是现在修格不太敢去做的事情。 「之前听到的祭文,以及这种怪物展现出来的特质均表明,它极有可能也是某种从人们无法知晓的年代遗留下来的‘古老造物,,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镜中使者和狂奔之鼠都会觊觎它的力量……」 修格抬起脚,轻轻地将旁边的一些积雪踩进了泥土当中,他用力地碾了两下,于是便制造出了一个看起来颇为不堪的脏脚印。 「奇怪的是,按照它们的意思,我之前已经‘吸收,了那怪物的一部分力量,但我现在并没有切实的感受。」 「我的魔力并没有得到什么明显的增长,也没有吸取到什么新的魔法……难道说它给予我的就只有那些杂乱的记忆?」 修格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而伴随着他的思考,一段之前几乎被他忽略掉的记忆蹦了出来。 他突然想起来,在自己彻底陷入昏迷之前,忒修斯似乎展现出了镜中使者的某种能力,在镜中使者制造出的那团迷雾当中,那些接触自己身体的黑色黏液被包裹、吸收…… 「所以,我又被吃回扣了?」 伴随着这个想法,忒修斯那张由黑色迷雾构成的面庞便从修格的脑海里一闪而过,只不过修格却也并没有什么生气的想法……像忒修斯这种恶劣的存在,如果自己真的指着他的鼻子骂起来,说不定他反而会更兴奋。 更何况从他之前的种种表现来看,这个家伙在骂人方面恐怕也是一把好手。 但不管情况如何,修格都知道自己现在绝对不能贸然地出手处理老舒伯特身体上的问题,他必须想办法弄清楚其中的原理,否则极有可能会让自己再度陷入危险的境地当中。 正思索间,突然有一声呼唤从不远处传来,他抬起头,却见一个身影正朝着自己的方向奔来,还没等他做出反应,那带着浓烈熏香气息的柔软身体便直直扑到了他的身上。 修格的脑袋陷入了短暂的空白。 他还真没有多少被姑娘主动拥抱的经历。…. 不过,他的理智还是快速地恢复了过来,于是修格他抬起手掌,在周围士兵们那极度羡慕的目光当中,轻轻地在怀中女孩的背脊上拍了两下:「好了莎莉小姐,旁边很多人都看着呢。」 「啊……」 曾经的女酒侍,如今的随军医师学徒终于反应了过来,她连忙松开了修格,随后又后退了一步,在修格的面前站定。 连日的劳累、奔波以及担忧令莎莉瘦了不少,但她的眉眼之间却也多了两分别样的坚韧气息,而现在她身上的这一身白色医师学徒长袍,则让她又多了两分让人难以移开视线的吸引力。 至少对于第五猎兵团当中的年轻士兵们是这样的。 「修格,我听他们说你已经醒了……没想到你竟然会直接来这里!」 修格微笑了一下:「我来这边看看你们,你们还活着,这对于我来说已经是最好的 消息了。」 听见这句话,女孩的眼圈立即便红了起来,知道她在担心舒伯特,于是修格连忙说道:「我已经了解过舒伯特的情况了,不用太担心……我或许有办法解决他身上的麻烦,虽然不一定保住他的腿,但是应该能让他活下来。」 莎莉伸手抹了一下眼角,她抿了抿嘴唇,随后压着声音说道:「我也是这样说的,我之前询问过军医还有随军的法师大人们……能否直接锯掉叔叔的左腿,但他们不愿意,他们说我不明白这种案例的重要性……」 修格叹了口气。 对于沃特尔的医师与法师们而言,这确实是一个极为常规的选择,比起一个普通老头子的性命,他们确实会更加在意一个无比罕见的诅咒或是病症案例,恐怕如果不是薇琳的保证以及自己的微妙身份,那些家伙早就已经开始在老舒伯特的身上做实验了。 这种话当然是不能在这里对莎莉说的。 修格轻声安慰道:「不要想太多,我现在需要回去做一下准备,同时我还得和薇琳小姐聊一下……或许她能够给我一些别的建议,不要担心,做好自己的事情,好么?」 听见修格的安慰,女孩重重地点了点头,她一直紧绷着的面庞重新变得柔和了起来,嘴角微翘,终于是显露出了些许笑容。 而这个时候,一名学者气质颇为浓厚的中年炼金医师走了过来,他用力地咳嗽了一声,引起了两人的注意。 莎莉发出了一声低呼,她连忙后退一步,随后低下了头,摆出了一幅等待训斥的表情。 然而戴着厚眼镜的中年医师却并没有指责莎莉,他转向修格,很是友好地点了点头:「恩斯特先生,对吧?」 修格点了点头,随后伸出手与对方轻轻握了一下:「听说莎莉已经成为了炼金医师的学徒,那么想必您就是莎莉的老师了?」 「伊兰·哈珀。」 中年医师自我介绍道:「一事无成的医者罢了,也幸好军队给了我一份工作……莎莉在这方面很有天赋,可惜她开始学习的时间太晚了一些,否则说不定我也有机会培养出一名优秀的药剂大师。」…. 「我相信您的判断,她做什么都能做好的。」 修格此刻并没有吝惜对于自己朋友的夸奖和赞美,而他专注于与眼前的伊兰医师进行交谈,自然也就忽视了莎莉脸上冒出的红晕。 「我赞成。」 伊兰医师的性格比一般沃特尔人要活泛不少,因此他的态度也显得更加友善:「不过这些天,莎莉因为他叔叔的事情总是有些低沉,然而我作为她的导师,却是什么也做不了。」 中年人微微叹了口气,他见此时并没有其他人自己,便压着嗓子轻轻说了一句:「别相信那些法师,他们只想着把人做成标本。」 修格轻轻地点了点头,便算是接受了对方的好意提醒。 莎莉与她的导师终究还有一些工作要去完成,因此修格便也没有拉着两人继续交谈,只不过在告别两人前,为了能够让那位可怜的姑娘稍微安心一些,修格特意向伊兰医师提出了请求,希望他能够在晚饭后给莎莉稍稍放个假,好让两人有交谈的时间。 伊兰医师非常爽快地答应了。 在那之后,修格便随着士兵杜登返回了作为自己临时住所的车辆上。 他注意到,自己在与莎莉会面之后,似乎引来了不少年轻士兵的敌视——沃特尔军队虽然向来以各种严格的条例著称,但这些条条框框当中并没有禁止士兵与异性之间的情感关系,因此像莎莉这样充满活力的医师学徒,自然而然会引起年轻人们的。 修格很清楚,自己当下与莎莉之间的关系更多的还是以朋友为主。 他自己也无法确定,这种友情是否会在某个节点发生彻底的转变——因为他当下有着太多需要去优先处理的麻烦,在这些事情被解决之前,修格自觉无暇他顾。 不过,他也懒得向其他人澄清那些误会……毕竟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亲疏本就存在,在这种事情上解释实在是没有必要。 在确认薇琳与克劳茨两名法师一时半会还结束不了自己的工作后,修格便立即决定进入梦境庇护所一次,他现在的脑内充斥着大量的疑惑与不解,而能够回答这些问题的,便只有忒修斯了。 于是他脱去了鞋子,带着身上残留的香薰气息躺到了床上。 修格闭上了眼睛,他身上的魔力缓缓律动,这使得他很快便进入了半睡半醒的恍惚状态之中。 …… 他缓缓醒转,就像是从加班打盹当中苏醒过来一般。 进入梦境庇护所的次数多了,修格也渐渐地习惯了这个奇异世界独特的阴暗与压迫感。 某种程度上而言,这里大概也算是他的第二个「家」了。 只不过这「家」中的不安定与危险因素实在是有些过于丰富了。 而这一次,这个奇异的梦境世界又为修格带来了一份新的「惊喜」。 就在旁边不远处,修格看见了一台正处于工作状态的电脑显示屏,而在这发着光的显示屏当中,则赫然有着一份文档。…. 「这又是什么花样?」 修格好奇地走上前去,他的职业病不自觉地发作了——平日里,这种文档总是要看上两眼的。 然而当他看清其中的文字内容后,眉头便忍不住皱了起来,因为他发现,这玩意儿竟然与自己相关……又或者说,它根本写的就是如今的自己! 「恩斯特男爵。」 「全名修格·恩斯特。」 「为恩斯特家族成员‘埃里温·恩斯特,的私生子。」 「其二十岁之前的经历乏善可陈……恩斯特男爵的经历与沃特尔几乎所有不被重视的私生子们极为相似——学徒、杂工……而后又因为恩斯特家族内的继承人问题,而被遣送至了微妙的边境城市塞伦,在那里,他迎来了自己命运的转折。」 「没有人知道这个普普通通的年轻人究竟是如何从恐怖的塞伦城之变当中脱身的。」 「有人说,这名私生子在最为关键的时刻得到了来自恩斯特家族的庇护,在那些他从未享受过的家族力量的帮助下,他终于成功地从灾难当中逃脱。」 「也有人说,真正的恩斯特男爵实际上已经死在了那场动乱里,离开塞伦城的并非他本人,而是某种顶着他的皮囊,吞噬了他的灵魂与记忆的怪异存在。」 「还有人认为,或许将两种猜想结合在一起,才是正确的答案。」 「但无论如何,修格·恩斯特一定在这场惨烈的灾难当中经受了某种作用于身体与意志层面的改变。」 「或许也正是因为如此,这位声名不显的贵族私生子后来才会选择投入到了禁忌死灵术的研究事业当中,并最终使得梵恩迎来了那位成功渡过两百年岁月、并制造无数恐怖传说的‘恩斯特男爵,。」 当修格将这文档看完,他的眉头也已经拧成了疙瘩。 他可以肯定,这绝非自己以及自己的同事们在过去写下的东西。 「这不符合团队的工作习惯……剧情策划们从来都没有明确过塞伦城中发生的灾难内容,这是为了给后续的游戏内容设计留下可供调整的灵活缺口。」 修格自言自语道:「然而这份文档,竟然将只有我才经历的这些事情全部写了出来,虽然语气上模棱两可,但其指向性……是不是也过于明确了一 点?」 他的目光定格在了文档的中间,那句猜测「修格·恩斯特」被「某种存在」吞噬了灵魂与记忆的句子让他非常不舒服,这句话似是可以指向自己在逃离塞伦城时遭遇的那种黑色的粘稠怪物,但同时似乎…… 也可以指向自己。 毕竟从根本上来说,他确确实实是一个「冒名顶替」之徒。 「这份文档后半部分的内容同样模棱两可,看上去像是在陈述事实,但结合前面那些暗示性极强的文字来看,却又像是充满了不确定性的预言……那么,这里所说的‘恩斯特男爵,的后半生真的会发生吗?」. 零医生 第六十三章 问与答 当修格陷入了沉思时,电脑屏幕上的文档便像是知晓了他的想法一般突然关闭了,紧接着,那明亮的显示屏也随之熄灭。 这种变化让修格觉得,它们就像是刻意要将那些信息展示给自己看一样。 见状,修格便也不打算继续在这里停留了,于是他重新直起身,开始在梦境庇护所中寻找忒修斯的身影。 想要在这个梦境世界当中找到忒修斯实际上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情。 因为他只要出现,就一定不会「亏待」自己。 于是修格很快便在另一边的角落里找到了一团亮光——某台电脑正处于运作的状态当中,而忒修斯的身影则被电脑显示屏发出的光芒照了出来,此时的他活像是那些在周末时分一个人回到公司里加班的孤寡策划或者程序员。 修格快步走上前去。 紧接着他便发现,这一次忒修斯并没有像之前两次一样游玩什么街机游戏,他换了口味,此时正在某款在界面当中有着大量数据的策略游戏里点来点去。 在忒修斯的操作之下,许许多多代表了军队、士兵的兵牌标识在那张巨大的地图之上快速地移动起来,它们精准地划分出了大大小小的区域,并在互相之间连接成了一条又一条的战线。 最终,它们成功与自己的敌人们对峙了起来,而这时接连不断的政治谈判界面以及选项便在屏幕中央不断跳出。 修格注意到,屏幕当中的那些兵牌与国家标识,赫然与以沃特尔王国为首的高原诸国联盟,以及德兰王国主导的平原集团相匹配,他甚至还瞥见了隶属于沃特尔王国的某个猎兵团的军团标识,此刻它们正处于前线位置,似乎已经与敌人发生了碰撞。 修格本想再认真地看一会,但他的视线马上便被一团游走于忒修斯左手附近的黑色阴影所吸引了。 准确来说,那是一团漆黑的粘稠胶质。 与他在下水道当中遭遇的那种怪物如出一辙。 「有兴趣?想玩玩看么?」 忒修斯突然发出了一声轻笑,他也不等修格回答,转手便将这团充斥着不详气息,但却只有巴掌大的古怪存在抛到了修格旁边的桌子上,于是那黑色的怪物就像是修格小时候玩过的那种玩具胶泥一样,啪嗒一声便在桌面上摔成了饼状,但紧接着它又重新蠕动了起来,修格熟悉的肢体以及眼球、嘴巴等器官再度浮现出来。 修格叹了口气,给出了自己的点评:「哪怕是变小了,也还是有些恶心。」 「总该习惯的。」 这一次,忒修斯并没有进行冷嘲热讽,而是用一种略带感慨的语气劝说了起来。 此时,他终于结束了自己在那游戏当中的操作,于是他按下了暂停键,缓缓转过了身,并朝着那团漆黑的粘稠存在招了招手,于是它便飘飞起来,重新回到了忒修斯的身前。…. 「坐吧。」 忒修斯指了指旁边的另外一张椅子,他这一次所展现的状态又与之前那种疯癫、浮夸的模样有些不同了,虽然他的语气之中仍旧充斥着浓浓的戏谑意味,但不可否认的是,忒修斯这次至少摆出了好好谈话的姿态。 修格依言坐下,他的困惑此时已经顶到嗓子眼了。 「你打算从哪个问题开始聊?」 忒修斯的态度倒是非常直接,他一边「把玩」着那团悬浮于身前的液团,一边说道:「不过先说好了,你最好不要指望一次性就能知道所有的答案,那对你而言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反而将是一场灾难。」 见忒修斯的态度异常诚恳,修格便也点了点头,于是他抛出了自己的第一个问题。 修格指了指那团不断变化的黑色黏液:「这东西到 底是什么?」 「子嗣。」 忒修斯的回答很干脆:「准确来说,应该是‘残缺子嗣,,是通过咒文与献祭强行催化、制造出来的暗渊畸形儿,它实在是过于弱小,体内的力量也并不纯净,因此甚至不配成为受到庇护的眷族,你不必过于在意。」 听见忒修斯这样说,修格忍不住撇了撇嘴角。 事实上,就是这样一个在忒修斯口中「残缺不全的畸形儿」,给自己,以及整个塞伦城带去了难以极其深重的灾难。 但同时,忒修斯的这句话也为修格带来了一些新的线索。 因为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听见「暗渊」这个词汇了,修格记得很清楚,自己在得到镜中使者力量之时,便曾在那段讯息当中窥见过这个陌生的概念。 「无貌的镜中使者居于暗渊之核,其为无边宫殿之奴仆,亦是癫狂歌者之听众。」 那句话就是这样说的。 于是修格稍稍整理了一下思路,随后他说道:「所以,按照目前的说法,我所获得的这些力量,以及这个庇护所当中存在的一切事物,都应当与‘失落众神,这一概念相关,对吧?」 见忒修斯点头,修格便说道:「好吧,那就从根源开始……你能否为我解释一下所谓的失落众神,究竟是怎样的一群存在?」 「实际上很简单。」 忒修斯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的身体微微向后靠去,将重量完全地压在了那张办公椅上:「任何一个世界在任何的阶段,都不会缺少自己的统治者,只不过嘛那统治者有可能是虫子,可能是人类,也有可能是野兽……当然,偶尔也会出现更为强大的存在。」 「所以你的意思是,失落众神便是梵恩过去的统治者了?」 「准确来说,是最悠久,也最强大的统治者。」 听了忒修斯这句话,修格反倒是忍不住眯起了眼:「既然如此,祂们如今去了哪里?」 「祂们哪也没去。」 忒修斯笑了起来:「虽然我知道你一定会有所怀疑,但在这个问题上,你最好相信我……祂们是真正强大的神明,祂们不会被杀死,也无法被驱逐……所谓离去与消失,只是因为祂们陷入了睡眠,而且是一场过于漫长的睡眠。」…. 于是修格问道:「那么,你也是失落众神的一员么?」 然而,忒修斯的反应却超出了修格的预料,他非常干脆地摇了摇头:「我?我当然不是,上一次,你不就已经知道我的那些称呼与名号了么?与其将我视为神明与神祇,我倒是更加喜欢其他几个称呼。」 「比如?」 忒修斯耸了耸肩:「剧作家?或许吧……」 修格有些惊讶,因为他竟然从忒修斯的话语当中捕捉到了一丝异样的失落感,在这一刻,这位自诩「命运之神」的神秘存在倒是与那些在叙述自己不堪过去的老年人有些相似了。 在略微的诧异之后,修格问道:「那么,梵恩当中的黑日预言,和黑日结社又是怎么一回事?」 忒修斯立即笑了起来:「那不是你自己写的么?问你自己去。」 熟悉的感觉一下子就回来了。 幸运的是,忒修斯倒也没有继续讥讽他,而是给出了自己的回答:「所谓的黑日预言,不过是那些愚昧的后裔们对于众神声音与意志的片面解读而已,或许其中还加入了他们那愚蠢且无用的懊悔与羞愧之情……」 「至于黑日结社嘛,我并不了解,或许你该直接去问问他们的成员究竟是怎么想的,对于他们的想法,我也很好奇。」 「好奇?」 「嗯……如何形容呢?就好像你正在忙自己的事情,结果 却莫名其妙地跑来一群蚂蚁,围着你的腿一边跳舞一边唱歌,偏偏它们还能够念出你的名字和你过去说过的某些话。」 忒修斯举例道:「虽然它们许下的愿望卑微且好笑,但你总会因为这样的情景对它们产生一些兴趣吧?比如它们在渴求‘无尽的食物,,那么你就拿起一块面包朝它们砸过去,啪!虽然砸死了很多蚂蚁,但愿望确实也达成了。」 这是一个非常经典且形象的比喻。 或许在那些失落的古代神祇眼里,如今的人类确确实实与卑微的蚂蚁没有什么区别……而能够对法委会以及诸多国家造成实质性影响的黑日结社,或许便是这些蚂蚁当中较为特殊的一类。 修格皱了皱眉,随后问道:「我可以理解为,失落众神过去也是这样回应信徒们的祈愿的么?」 对此,忒修斯闭口不答。 虽然不明白忒修斯为何会对这一部分内容含糊其辞,但修格终究还是摸索到了一部分真相,于是紧接着,他便抛出了那个当下对于自己最为重要的问题。 「能否告诉我,在塞伦城的下水道当中究竟发生了什么?我的身体当前又处于怎样的一种状态?」 「就如你所知道的那样,那被强行召唤出来的残缺子嗣将你当成了自己的栖身的躯壳……你与它们之间,将注定保持猎杀或被猎杀的关系,不是它们吞噬你,就是你去吞噬它们。」…. 忒修斯将那团黏液拎了起来,非常恶劣地在修格的脸上来回晃了两下:「而我嘛,为了保证你不会沦为它们的排泄物,便只好勉为其难地替你走出了自己的‘第一步,。」 「你的意思是,这些‘暗渊子嗣,们的力量对于我而言……」 「大补!」 忒修斯使用了一个简明易懂的词汇,他补充道:「虽然我知道对于你那可怜的人类思维而言,这种感觉会非常恶心,但你并没有别的选择……从它们被召唤出来的那一刻开始,你便将成为它们永恒的优先选择,所以,为了自己,你最好能够果断一些,不要老是那么矜持。」 「那么我该怎么做?」 「遵循本能即可,又或者你可以问问你的那些‘魔法房客,,它们会告诉你的。」 说到这里,忒修斯轻轻地摆了摆手:「好了,你也该回去了……别老想着来这里偷懒,小心被你的女伴们活捉。」 构成忒修斯面庞的迷雾抖动不已,其话语当中的不耐之意也已经非常明显,于是修格便只好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但还未抬脚,他便听见忒修斯用一种非常微妙的语气说道:「你需要抓紧时间了,要知道,战争这一概念可不仅仅只局限在国家之间……」 …… 当修格从自己这一次的短暂睡眠当中清醒过来时,车厢外正有敲门声传来。 他赶忙起身,将那被自己反锁的车门打开。 披着一件厚重大衣的薇琳便出现在了修格的面前,而在一旁,承担看守工作的士兵杜登将好奇的目光投了过来,他现在对修格的人际关系很有些好奇——那名莎莉小姐倒也罢了,为何这名湖泊级的年轻女学者也会这样着急地找他? 难道说这就是作家的魅力? 修格当然不知道如今的自己在别人的眼里究竟是个什么形象,他见薇琳的面色似乎有些苍白,便赶忙撤开了一步,好让她走进温暖的车厢里。 「抱歉,薇琳小姐,我让你在外面等了很久吧?」 「五分钟而已。」 薇琳略有些发颤,作为一名法师学者,她的身体终究是有些单薄的,而现在,薇琳仍旧佩戴着限制魔力的扼魔银颈环与镣铐,这让她没有办法使用魔法来为自己取暖。 仅凭一件大衣,实 在难以抵挡降雪之后的寒冷。 修格将薇琳的神情看在眼里,于是他笑着摇了摇头,转手从旁边的衣柜里取出了一条自己没有使用过的沃特尔军队里的标配围巾:「拿着吧,薇琳小姐,这个多少有点用……克劳茨先生怎么如此吝啬?竟然连更厚一点的衣服都不愿意给你?」 薇琳沉默地将围巾接了过来,在自己的脖子上狠狠地绕了两圈,随后才闷声道:「我以为自己仍旧可以用一些简单的戏法,但军队里的扼魔银镣铐品质太高,我根本无法调动魔力。」 她显然不想与修格讨论这个会令自己难堪的话题,于是立即开口问道:「修格先生,士兵说你已经见过舒伯特了……那么,对于他身上的那些麻烦,你是否有什么解决方案?」. 零医生 新年写给书友的一封信 才看到这个能够让书友们抽奖的彩蛋章活动,之前一直无视了~赶紧压着底线发出来,看能不能成功。 最重要的话放在前面:祝大家春节快乐~~~ 然后,顺便补一下之前漏掉的上架感言吧。 非常感谢大家能够支持,订阅黑日高悬,这本书……怎么说呢?最开始写它的时候,它的名字其实叫“太阳黯淡如常”,但最后出于某些原因才改了如今的名字。 我对这本书的成绩其实没有太多的什么期望啦,毕竟水平就在这里,上不去下不来的,卡在那儿了,所以目前这个状态,也算是预料之中。 趁机在这里回应书友们可能比较关注的几个问题吧。 一是剧情的走向问题,剧情上大致是分成两条线的,一是世界的变迁,二是克苏鲁风格相关,但二者某种程度上也是并行的。 我更加希望能够去写一個在不可名状的阴影之下,不断发展、变迁的奇幻世界,主角以及人类个体到集体的选择,是我真正想要去表达的东西(大概)。 二是主角的成长与人物设定方面。 这个其实就是没啥好说的啦,很多读者都会觉得主角不够强,被玩弄,被操纵等等……这个我真没办法啦,这本书结束后如果还写文,我再去设定一个能够一拳把地球打爆的猛男来吧。 不过可以保证,主角在接下来的剧情中会做出一些“大事”来。 至于有多大,就保密好了。 …… 哦对了,过节不断更哈~仍旧是每日8k,两更。最新网址: 《黑日高悬》新年写给书友的一封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四章 “手术”方案 修格当然是无法告诉薇琳自己的具体计划的。 如果薇琳知道,自己实际上很有可能要把那已经占据了老舒伯特左腿的「暗渊子嗣」吞掉,估计她就要用另外一种态度来看待自己了。 假设她在这方面的态度稍微激烈一些,说不定自己还能和老舒伯特一起被做成标本,到时候一老一少并排挂在沃特尔王国的魔法学院里供人展览,那名气确实要比写书来得更快。 所以修格自然便选择了另外一套说法。 「薇琳小姐,你应当还记得我昏迷之前发生的事情吧?」 「当然。」 薇琳回忆道:「我看见那种怪物朝你扑了过来,它应当碰触到了你的身体,但下一瞬,它就失去了所有的生命力,并彻底变成了残渣……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我魔法的特性发挥了作用。」 修格说出了自己之前编造出来的理由:「薇琳小姐应当记得,我的魔法或多或少都能造成一些腐蚀性?」 薇琳快速地点了点头,大概是因为裹了两圈围巾的缘故,她的这一动作显得格外有趣,但薇琳显然并不知道这一点,她的语气仍旧无比的平静:「嗯,我当然记得……而且那种力量与法师们常用的酸液魔法不太一样,它们对于生命的损伤似乎更加明显一些。」 「确实如此。」 修格顺着对方的话语向下说道:「当那怪物与我发生直接接触时,我感觉到它似乎正在尝试将自己的力量注入我的身体,在那股力量的影响之下,我几乎没有办法进行思考,也无法进行动弹……」 「在那种情况下,我便尝试利用自己的魔力进行对抗,结果出乎意料,它对于这种极具腐蚀性的力量似乎并没有太多的抵抗力,于是我很快便夺回了身体的主导权。」 修格见薇琳并没有对自己的叙述表示质疑,便加快了语速:「在那之后,我便尝试向外释出自己的魔力,而带来的效果也非常明显——它在这种魔力的作用下快速瓦解,但我却实在无法支撑起这样的消耗,因此……」 「嗯,后面的事情我知道了。」 薇琳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她抬起头,眼镜背后的视线落在了修格的脸上:「修格先生,我能够接受你给出的答案,至少它们从表面上来看是合理的……但舒伯特身上的状况与你的遭遇并不完全相同。」 「克劳茨先生与我都认为,出现在舒伯特身上的状况实际上要更加贴近那些禁忌的诅咒魔法,因为只有根植于人们灵魂的诅咒,才能够做到如此从根源上直接侵蚀受害者的生命力。」 说到这里,薇琳的话语轻轻一顿:「当然,我们也清楚,在法委会记录的所有诅咒魔法当中,并不存在这种案例,那些魔法可不会让人的躯体变成黑色的不定形脓液,而且那脓液还会不断长出眼睛……真是恶心。」…. 听见薇琳这样说,修格便开口问道:「那么,会不会是未被记录的邪术魔法?」 「有这种可能,但邪术魔法向来以无规律著称,倘若任何无法解释的魔法现象都归于古老的邪术,那么我们基于魔法理论展开的讨论都将失去意义。」 「但无论如何,我都想去试试。」 修格坚决地表达出了自己的意愿:「那个老家伙虽然吝啬,但他过去至少也给了我一个赶稿和吃饭的地方,甚至还允许我赊账。将他和莎莉一起带出塞伦城的决定也是我做出的,无论如何我都不希望他被抬上实验床。」 听见修格的话语,女法师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些许松动,她沉默了两秒,随后开口道:「好吧,修格先生……我知道你有自己的秘密,在邪术魔法方面,你也有着特异之处,在这方面我没有办法给你更多的建议。」 「但是,如果你真的执意要进行尝试,我会想办法帮你。」 她没有给修格提问与拒绝的机会,声音也仍旧平稳:「就当是我给予一名普通友人的应有的支持吧。」 …… 修格确确实实没有想到,自己会从薇琳那里得到「友人」这样一个称呼。 这个称呼乍一看似乎与传说中的「好人卡」有几分相似,但放在薇琳身上,却显得极为难得。 毕竟哪怕两人在塞伦城当***同经历了多次危机,甚至在同一个空间当中渡过了数日,但互相之间的戒备与警惕却从未放下,薇琳在称呼自己时,似乎也一直使用「合作者」这一词汇。 从「合作者」到「朋友」。 这其中的变化可以很小,也可以很大。 傍晚时分,修格再度来到了安置老舒伯特的运输车前,或许是知道了修格的决定,阿尔弗雷德少校、克劳茨法师等几名猎兵团当中的重要成员都出现在了这里。 薇琳同样也在,她身上那些用于限制施法的扼魔银镣铐已经被暂时去除了,但她仍旧戴着围巾穿着大衣,此时正抱着魔法书静静地站在一旁。 「恩斯特先生,你这样会让我有些难办。」 阿尔弗雷德少校显然对于修格的决定很是不满:「虽然根据上面的命令,我不得限制你的个人意志与行动,但如果可以,我还是想将一个活蹦乱跳的你带回波尔登,而非载回去一团难以分辨的黑色淤泥。」 说完,阿尔弗雷德又耸了耸肩:「好吧,不过克劳茨先生对此很有信心,他认为在仪式场的压制下,最坏的情况不过是你的决策害死了你的平民朋友……」 说完,他便退到了一旁,并朝着四周的士兵以及随军法师学徒们打了个手势,于是人群立即行动了起来,用于构建临时仪式场的设备被快速地架设、安放到位,一颗颗魔法结晶也嵌入了这些金属仪器当中。 克劳茨法师走上前来,他认真地打量了一下修格,又利用魔法观察了一下他的状态,随后摇头道:「恩斯特先生,作为一名尚未系统性进行魔法学习的施法者,我不建议你冒这样的险……再过两天,我们便能抵达波尔登了,只要你的那位朋友能够再坚持两天,他便能够得到最好的治疗环境与药物。」…. 「最差的情况,也就是我和他坐一辆车回去,对吧?」 「你很自信,恩斯特先生。」 克劳茨摇头退到了一旁,在他的一声命令之下,以运输车为中心的临时仪式场被快速展开,半透明的光幕将这一片区域完全地笼罩了起来,修格注意到,在仪式场的四周甚至出现了不少手持军用魔法喷火器的士兵,显然他们已经做好了应对最糟糕情况的准备。 在这种诡异且肃穆的氛围当中,修格又一次接受了炼金熏香的喷洒,随后他戴上了魔法面罩,拿起了放在一旁的,装有数颗高品质魔法结晶的黑色绒布袋,与薇琳一起走进了这辆舒伯特所在的运输车中。 因为吸收了暗渊子嗣那些记忆的缘故,猎兵团的这些举动在修格眼中便有了特殊的意义。 他意识到,沃特尔王国显然已经知道了不少塞伦城中发生的事情,那些魔法喷火器显然就是为了压制暗渊子嗣而准备的,至于这些情报究竟如何被沃特尔人得知,以及这些得到了命令要将自己带回波尔登的军人为何会「纵容」自己冒险,就不是修格当前所能够知道的了。 在这件事情上,修格决定采纳忒修斯的建议。 既然麻烦终究会自己找上门,那么他要做的,便是想方设法加强应对麻烦的能力。 车厢当中仍旧无比的明亮,在那些魔法灯的照射下,老舒伯特时不时地发出无意识的痛苦闷哼声,显然 ,即便在昏迷当中,暗渊子嗣仍旧在持续地为他带来痛苦。 处于明亮光线下的暗渊子嗣非常萎靡,然而当修格靠近之后,它却突然开始变得活跃起来。 这团从巨大整体当中剥离、分裂出来的漆黑淤泥开始缓缓地长出眼睛与嘴巴,随即便发出了老舒伯特的声音:「……救我……你来了,救我……」 「之前也是这样,只要有活人靠近,它就会发出这种声音。 因为戴着金属面罩的缘故,薇琳的声音有些沉闷,此时的她已经完成对于车厢的检查,在离开了扼魔银的压制之后,她便重新恢复了往日的自信,在干净利落地解除了用于监视、监听车厢内部的两个魔法仪式后,她便摘去了自己的围巾以及大衣,来到了修格的身旁:「好了,现在说话不用被偷听了……你究竟有什么打算?」 修格并没有立即回答薇琳。 他一头扎入了自己的精神世界当中,果不其然,金属圆盘里的三位住客现在都显得无比亢奋,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告诉我,该怎么做?」 修格在内心沉声提问。 于是一段来自镜中使者的讯息立即进入了修格的脑海。 「放松束缚……昏暗……雾与水交融……」 「你比忒修斯说话还谜语!」 修格对着镜中使者恶狠狠地骂了一句:「能不能学会简单说话?你的意思是不是放松对于它的控制,关闭灯光,然后再利用你的能力去触碰它?」…. 遭受了一番怒斥的镜中使者在圆盘凹槽当中缩了缩脖子,很是委屈地点了点头。 在明确了自己要做的事情后,修格扭头说道::「薇琳小姐,我需要你尽可能地保护好舒伯特……用疗愈魔法,或是别的什么别的防护仪式,总之要极可能地保护他不被伤害。」 「这我自然明白。」 薇琳摇摇头:「我想问的是,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个麻烦。」 「很简单,无非就是把下水道中发生的事情再做一遍。」 薇琳的眼睛眯了起来:「修格先生,刚刚这算是作家们独有的幽默么?」 「我认真的。」 女法师的身体短暂地僵了一下,她长长地叹了口气,却是没有说更多的话,伴随着闪动的魔法光影以及魔法书页被不断撕下的声音,一道又一道的魔法防护仪式被施加在了车厢当中。 很快,修格便感觉自己浑身上下被一层又一层的魔法力量包裹了起来,这种感觉很神奇,就像是额外多穿了许多件透明的衣服一样。 「剑刃防护、钝击防护、诅咒防护……除此之外还有作用在体力、精神与反应速度层面的一些基础仪式,它们或许会对你有所帮助。」 薇琳一边施法,一边快速地介绍起来:「你之前提到过,这怪物在与人接触的时候会侵蚀人的精神与魔力,所以我额外准备两个用于应对精神冲击的防护仪式,它们能够维持的时间比较短,所以当你需要的时候,就喊出来。」 薇琳在魔法方面的专业水平以及严谨态度令修格感到汗颜。 在薇琳这种严阵以待的态度之下,就连那已经取代了老舒伯特左腿的暗渊子嗣也开始变得紧张不安起来,它不断地抖动、变幻着自己的形态,修格注意到,它甚至长出了锋利的昆虫肢体,并在这张病床上来回地划动,然而扼魔银的存在以及四周光亮的照射,却令它始终无法逃出那一片区域,也无法从老舒伯特的躯体上脱离出来。 薇琳围绕着病床走了一圈,她将数张描绘、印刻着翠绿色纹路的书页用魔法结晶压在了老舒伯特的身旁,在完成这一切后,她终于稍稍松了口气:「我这边差不多了,你的下一步是什么? 」 「解除束缚,关闭灯光。」 「修格先生……」 「嗯,怎么了?」 「我觉得梅林勒和监狱里关押的那些魔法疯子们都要比你谨慎和冷静。」 薇琳没好气地抱怨了一句,随后她稍稍退后一步,轻巧地打了两个响指,伴随着魔力的注入,大量已经设下的基础仪式立即开始了运作:「请认真一些……能够让一名湖泊级法师当助手的机会可是不多的。」 说罢,她长舒了一口气:「来吧,我在等你的命令。」 停了薇琳的话,修格便缓缓地抬起了自己的双手,在薇琳看不见的地方,镜中使者的力量开始缓缓发生作用,修格的手掌开始渐渐地朝着虚幻的黑色迷雾状态转变…… 「薇琳小姐,现在开始倒计时。」 修格沉声开口:「三,二,一……关灯!」. 零医生 第六十五章 负距离 随着修格的声音落下,薇琳的法师之手立即出现,它快速地在那些魔法灯的开关上跳过,很快便将这些明亮的灯具挨个关闭。 「啪!」 伴随着最后一盏魔法灯熄灭,整个车厢登时陷入了昏暗当中,仅有那些放置在老舒伯特身旁的魔法结晶仍在散发着微光。 从暗渊当中召唤而来的畸形子嗣又一次展现出了自己那远超寻常魔法生物的智慧与本能。 在灯光暗下去的一瞬间,那些原本浮现于漆黑脓液当中的绿色眼睛瞬间消失不见,这使得它几乎在一瞬之间便隐入了黑暗当中,不过两秒,如同玻璃遭受锤击一般的声响便即响起。 那是原本用来压制暗渊子嗣的魔法仪式遭受冲击时声响。 借着一旁结晶的微光,修格看见,那因为已经脱离了光线照射而活力大涨的黑色阴影此时已经完全地变了模样,它就像是一团在快速发酵、膨胀的漆黑面团,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便涨大到了原本的两倍大小。 而那笼罩于其上,用于防止暗渊子嗣继续朝老舒伯特身体蔓延的半透明魔力护盾,现在已经开始了剧烈的震荡,修格甚至能够看见在其表面显现出来的惊人裂纹。 薇琳同样将这种变化看在眼中,不用修格提醒,她便已经快速地做出了反应。 两道简易的魔法护盾快速地建立填补了上去,在薇琳的有意控制之下,所有临近老舒伯特身体的护盾均得到了修补,反而是修格所在的方向成为了新的空缺。 或许是因为两人的刻意引导,又或许是因为修格的身上确确实实存在着某种令暗渊子嗣垂涎不已的特质,那道面向修格的脆弱屏障立即便成为了那团漆黑阴影的重点冲击目标。 「咔嚓!」 清脆的声响传来,在魔力以及身上诸多魔法仪式的帮助之下,修格的身体微微后仰,却是避开了一道如同刀锋一般从魔法屏障当中刺出的黑色节肢。 紧接着,又是一连串的声音响起,在晦暗的光线中,修格看见自己的目标终于彻底地放弃了老舒伯特的身体。 这团暗渊子嗣径直从病床之上「站立」而起,在那不定形的漆黑阴影当中,许许多多的漆黑节肢延展出来,开始疯狂地敲击、破坏那隔绝自己与修格之间的屏障。 「看起来,这些暗渊子嗣既可以视为一个整体,又能够互相分离,而在分离之后它们也能够根据吞噬、吸收过的生灵而展现出属于自己的特性……看起来,这一部分暗渊子嗣似乎就吸收过某些昆虫,所以它才会如此频繁地变化出这类肢体么?」 修格一边思考,一边抬起了自己的双手。 在黑暗当中,他的手掌形态已经彻底发生了改变,成为了与镜中使者躯体性质相似的一团浓稠黑雾。 「注意!」 后方的黑暗当中传来了薇琳的提醒,而在她出声之后不过两秒,那面已经无比脆弱的魔力屏障便终于在暗渊子嗣的锋利节肢破坏下彻底崩毁,在无数散落、消逝的魔力屏障碎片当中,那些抖动不已的锋利肢体微微停顿了一瞬,随后便如同无数把漆黑的刀剑一般朝着修格狠狠劈落。…. 修格在此刻选择信任镜中使者所给予自己的方案建议,于是他硬着头皮将自己的双手用力向前伸出,已经虚化的手掌在修格的有意操纵之下扩散了出去,在空中化作了一张撒开的大网,径直迎上了那些劈砍、穿刺而来的节肢!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奇怪了。 就如同之前测试、使用镜中使者的能力时一样,他感觉自己双手的感知被均匀地分散到了那迷雾的每一个微小的颗粒之上,而现在,这些颗粒正在与同样没有固定形体的暗渊子嗣发生着最为「亲密」的接触。 甚 至可以说是负距离的接触了。 「我怎么会这么想?」 脑袋里一闪而过的诡异念头让修格感到一阵恶寒,但此刻,他也来不及对自己的思维转变做出进一步的审视了,尽管暗渊子嗣的锋利肢体在镜中使者带来的浓稠迷雾当中被严重地减缓了速度,但是它们仍旧在非常执着地朝着自己的身体刺来。 于是,在金属圆盘当中三位住客的「欢呼」与「呐喊」当中,大量的魔力被修格调动而出,于是散布于修格身前的迷雾立即变得更为浓稠,现在它们几乎已经与车厢当中的黑暗融为了一体,一眼看去,根本无法分辨它们的边界,也无法判断这些黑暗当中正在发生着什么事情。 伴随着腐蚀性魔力的不断传递,针对暗渊子嗣的「消化」便立即开始了。 修格可以清晰地感受到那些节肢的变化——这些以子嗣的不定形粘液扭曲、模仿而来的肢体开始快速地失去它们锋利、坚固的性质,并朝着原本的柔软状态快速变化。 一股极其难闻的气味开始在车厢当中散发出来,即便修格戴着金属面罩,也仍旧无法完全隔绝这种糟糕的气息。 随着修格与暗渊子嗣在魔力层面上发生接触,那股曾经在下水道当中侵入他精神世界,并险些彻底压垮、击溃他的冰冷之感再度浮现,尽管比起上一次,这彻骨的寒冷之潮的猛烈程度有所削弱,但这仍旧唤醒了修格心中那糟糕的回忆。 那种被浓重的污秽力量一点点侵蚀,并最终被压迫到死角的感觉,修格再也不想经受第二次了。 而且他也不愿意将自己的命运,以及自己生命往后的所有可能性,都交给那位尚且不明底细,态度也极度暧昧的无面神明。 于是汹涌的魔力浪潮自精神世界当中席卷而出,在坚定意志的推动之下,以极度凶狠的姿态迎向了暗渊子嗣那带有浓浓窥伺、试探意味的冰冷力量。 阴暗的魔法光芒在密闭的车厢里涌动起来,薇琳觉察到了自己前方传来的魔力波动,她有些惊讶,从波动的剧烈程度来看,修格的魔力存量确实是极为有限的,直到目前为止,也最多只是抵达了溪流级法师们的标准线,然而与之不匹配的,则是他对于魔力的操纵方法——在没有经受系统性训练的情况下,他的魔力惊人能够以如此流畅、顺滑的状态运作,这样的情况简直闻所未闻。…. 这更是让薇琳坚定了自己最初的看法。 即这名曾经被恩斯特家族遣送至边远城市的年轻人,实质上是一名在特定魔法领域有着惊人天赋与专长的特殊人才。 她认真地观察了一下局势,随后快速地激发了之前设下的,用于防范精神冲击的魔法仪式。 在防护仪式生效的刹那,修格便感觉那来自于暗渊子嗣的力量瞬间就变得虚弱了下去,于是他那本就更为凶猛的魔力浪潮当即倾轧而上,他的双手小臂也随之化作了不断变形的浓稠雾气,并快速地朝着暗渊子嗣的本体笼罩了下去。 剧烈的挣扎与无比混乱的嘶吼声从那团黏液当中传出,那种古老、怪异但却一点也不原始的语言在车厢当中不断回荡,就仿佛一个将死的婴孩在绝望当中发出的哭喊。 然而无论如何,修格都是不可能放过它的。 在他的全力推动之下,那无数颗细小的迷雾颗粒不断地朝着暗渊子嗣扭动的躯体当中刺去,它们就像是一把把涂抹了剧毒的刀片,又好似无数只同时啃噬自己猎物的蚂蚁,在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当中,暗渊子嗣的挣扎变得无力起来。 正如之前忒修斯在梦境庇护所中的形容那样。 原本呈现为猎手姿态的暗渊子嗣,终于在这一刻彻底地沦为了修格的猎物与「盘中餐」。 伴随着那团令人作呕的液 团的崩解,那侵入到修格体内的冰冷力量亦被他的魔力彻底包裹、同化。 当魔力浪潮缓缓退去之时,修格便惊讶地发现,在自己的精神世界当中,就在那刚刚发生「交战」的位置,赫然多出了一团漆黑的黏液,它看起来与暗渊子嗣极为相似,且仍旧在不断地蠕动着,但很显然,它已经不再具备任何的攻击性与破坏性,也没有办法再对修格的精神世界带来任何的威胁了。 「看起来与忒修斯在梦里把玩的那团东西有些相似……那么按照常理推断,这东西难道便是暗渊子嗣们的力量具现么?」 修格试探性地在精神世界当中「触碰」了它一下,于是这团黏液立即剧烈地抖动了起来,它的表面生长出了零零星星的几根节肢,但此刻,它却再也没有之前那种凶猛的感觉,在修格的注视下,这些肢体只是无力地晃动了两下,便随即恢复了原样。 「有意思。」 虽然很想继续研究自己的战利品,但眼下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因此修格立即将注意力从精神世界当中抽出。 这一次,他虽然在意志与魔力的对抗当中成功获胜,但体力仍旧出现了严重的消耗,于是在意识回归的瞬间,他的双腿便不由自主地软了一下。 一只手从旁边伸了过来,成功地扶住了他。 同一时间,薇琳的法师之手再度显现出来,它快速地点亮了车厢的当中的所有魔法灯,令昏沉压抑的车厢重新回归到了光明之下。…. 「我没事,先处理别的。」 修格顺势倚靠在了车厢的墙壁上,薇琳轻轻应了一声,随后便快速地来到了老舒伯特的身旁。 这个老头子现在的状态很不好。 随着暗渊子嗣的离去,他的精神与意志正在快速复苏。 那些事先布置在四周的魔法结晶以及刻印了疗愈魔法的书页在此刻同时发出了亮光,象征生机与治愈的翠绿色光辉将病床之上的那具瘦弱身躯渐渐包裹了起来,于是老舒伯特那粗重的呼吸以及若有若无的呻吟声立即便舒缓了下来。 正如修格之前预料的那样,老舒伯特的左腿自扼魔银圆环往下的部分已经完全消失了。 暗渊子嗣对于人类肉体的侵蚀能力确实是极为强悍的。 老舒伯特的左腿没能留下半分痕迹,从皮肤到血肉再到骨骼都彻底的消失了,而在他大腿的那断口上,则同样透着一丝灰败腐坏的色彩。 薇琳很快便完成了对于舒伯特身体状况的检查,她稍稍松了口气,说道:「看起来,他应该能够活下去了……虽然因为扼魔银的缘故,这种侵蚀没有继续朝他的身体别处蔓延,但与之相接处的血肉也已经坏死了,这部分可能还需要医师们切除才行。」 她收起了自己的魔法书,对着修格说道:「我并非专业的疗愈魔法学者,剩下的事恐怕只能交给那些军医了。」 「已经足够了,薇琳小姐。」 修格感激地点了点头:「如果不是你的那些魔法仪式,恐怕这一次尝试会凶险许多。」 薇琳的动作稍稍停顿了一下,随后她走向角落,拿起了自己的大衣与围巾:「我说过了,这是我给予朋友的应有的帮助。」 「修格先生,我们也该离开了,再拖延一会,说不定外面的士兵们会想朝车子喷火的。」 女法师难得的开了个玩笑。 修格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他看了一眼浑身上下笼罩在疗愈魔法光芒当中的老舒伯特,问道:「你觉得克劳茨法师他们会对舒伯特不利么?」 「他们是一定不会让舒伯特死的,当然,他可能还会遭一些罪。」 薇琳叹了口气:「不过对军队和学院来说,那团怪物留下的这 些残骸可能更有研究价值……希望他们能够看在你和你家族的份上,对病人稍微温柔一点。」 「也只能这样了。」 修格点了点头,随后便也拿起了自己的东西,他们打开了车厢大门,在无数目光的注视之下一前一后来到了空地之上。 数名法师学徒以及随军的炼金医师立即走上前来,用于驱除杂乱力量,防止潜在诅咒的熏香立即洒落在了修格两人的身上,在完成了这一步骤后,克劳茨法师便走上前来。 这一次,他看待修格的目光当中多了几分审视与谨慎。 「看起来,你们成功了?」 「成功了,克劳茨先生。」 修格对着这名法师点了点头:「就像你之前说的那样,我在这方面有自信。」. 零医生 第六十六章 分配问题 在返回自己的住处前,修格在阿尔弗雷德少校的陪伴下与莎莉简短地见了个面。 在一众监视者们的目光当中,修格简单地向她交代了老舒伯特当前的状况,在得知自己的叔叔虽然失去了左腿,但终归还是保住了生命之后,莎莉终于松了口气。 而随着女孩心中巨石的落地,她的情绪也终于脱离了控制,她用力地抿着嘴,脸上的表情在哭与笑之间变幻了数次,眼泪也从眼眶当中挣脱滑落。 莎莉缓缓靠近了修格一步,又一次拥抱了修格,而这一次,她用的力气要比白天大上许多。 待女孩松开自己,修格便安慰道:「不用太过担心,在疗愈魔法的帮助下,舒伯特的生命应当能够得到保证……而且说到底,他也只是一个平民,不会被为难的。」 说着,修格转头看向了一旁的阿尔弗雷德:「你说对吧,少校。」 这位穆奇家族出身的正统贵族军人看了过来,他与修格对视了两眼,随后缓缓地点了点头:「如你所愿,恩斯特先生。」 虽然不算太热情,但也并不冷淡。 这种形式的保证反而会更加让人安心一些。 「谢谢你,谢谢你!」 在莎莉的感激话语当中,修格朝着她点了点头,随后便与阿尔弗雷德少校一起朝着临时驻地的另一边走去。 「如果我是你,刚刚已经吻上去了。」 阿尔弗雷德叼着卷烟,语气之中带着一股恨铁不成钢的古怪意味:「恩斯特先生的为人与你的文字相去甚远啊!」 修格笑了笑,对于阿尔弗雷德的揶揄却是不以为意:「我总不至于真的是什么午夜曙光吧?」 听见修格这样说,阿尔弗雷德笑了两声:「这种事情,谁说的准呢?」 他吐出一口烟雾,看着它们缓缓飘向夜空。 「恩斯特先生果然非常能够给人带来惊喜啊……才刚醒来不久,便已经解决了连克劳茨先生都感到棘手的难题。」 听见这句话,修格停下了脚步,他将手揣进了口袋里,开口道:「少校,如果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请务必直接一些。」 阿尔弗雷德在修格身旁站定,他将烟头抛进了地上的一个水坑当中。 此时,天空中又下起了雪,雪花飘落下来,似乎要将远处的声响隔绝开来。 「我之前就已经感觉到了,和你谈话一定会非常愉快。」 「我以第五猎兵团少校以及穆奇家族成员的身份向你保证。」 「我会尽力地保护你和你朋友们的安全,包括那两位美丽的小姐以及那个只剩一条腿的老头。」 阿尔弗雷德盯着修格,突然压低了嗓音:「如果你有需要,我也可以将那位莎莉小姐的住处调整到你的车厢当中,如何?」 听见这些话,修格忍不住皱了皱眉,随后他摇了摇头:「这倒不必了,就连我也知道,这种行为在军队当中是被严令禁止的。」…. 阿尔弗雷德笑而不答。 于是修格接着问道:「少校,你应该清楚,哪怕我侥幸能够拥有恩斯特这一家族姓氏,我也仍旧是一个令家族蒙羞之人。」 「就算家族当下需要我,我对他们而言,恐怕也只是某种临时的工具而已。」 「这就足够了。」 青年少校咧开了嘴:「放心吧,我需要你去做的事情很简单,替我送一封信就可以。」 修格追问道:「送信?给谁的信?」 「泽克元帅。」 阿尔弗雷德终于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泽克元帅。 沃特尔王国的「三爪猎鹰」,名震罗维 高原与女神平原的沃特尔元帅。 又或者说,修格·恩斯特的爷爷。 尽管在过去的数十年内,沃特尔王国始终与周边国家保持着明面上的和平,但它的军队却无时无刻都在活跃着。 因为罗维高原上的居民并非只有人类。 尽管高原之上存在着诸多人类王国,但在那些规模庞大的山脉、森林、以及无人荒原当中,却存在着许多的以非人类智慧生灵构成的团体。 高原食人魔,山地精灵以及属于多个不同部族的矮人与地精在这里构成了大大小小不同的聚居地、部落、村庄、城镇甚至王国…… 其中,那些出没于山地之间,身高体壮且善于使用各种武器的高原食人魔部落一直是严重威胁沃特尔王国的不稳定因素。 因此,当泽克·恩斯特担任王国元帅后,他便定下了一系列针对王国周边非人类势力威胁的军事策略。 在这种情况下,沃特尔王国的士兵们一直活跃于那些危险的地带,上百场大大小小的冲突与战争以及无数非人类种族的死亡,则催生出了泽克元帅独特的军事理论。 任何质疑这位三爪猎鹰成就与构想的人,首先要做的便是面对那失踪的数十个大小食人魔部落以及那些连法委会都无能为力的大型山地精灵城镇。 据说泽克·恩斯特卸任的一大原因,便是法委会认为他应该对那些城镇的消失负责。 总之,修格对于这位虽然老迈,但却仍旧充满威慑力的恩斯特家族的实际控制者充满了警惕。 他非常怀疑,薇琳接受的救援任务以及第五猎兵团的出现都与老泽克有关。 「我如今需要面对的情况与在塞伦城中时又有所不同……一些合作基础和人脉非常重要,而且作为猎兵团的军官以及穆奇家族的成员,阿尔弗雷德想要借我之手去威胁恩斯特家族以及老泽克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修格在心中默默地推算着:「而且,他也并没有限制我传递信件的具体途径与方法,倘若这个势力滔天的老头就这样被一封信杀死,那也太掉价了。」 在认真地评估了一下阿尔弗雷德所提出的要求后,修格便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就当前的情况而言,修格宁愿相信阿尔弗雷德这样的潜在合作者,也不愿意去相信那个庞大的家族。 「认朋友还行,认爷爷还是算了吧。」 修格自言自语着走进了车厢内,他脱下了大衣,反锁了车门,随后便重重地坐在了床上。 现在,什么事情的优先级都比不上他精神世界当中传出的躁动了。 之前因为环境的原因,修格一直未能及时处理那团被自己成功「吞噬」的暗渊子嗣,而在那之后,他便感觉自己的精神世界里开始不断地传出躁动之感。 而当他与阿尔弗雷德谈完事情,并终于回到自己的临时住处中时,这股躁动感已经变得极其鲜明了。 然而,它的来源却并非那团正安静待在金属圆盘附近的暗渊子嗣残骸,而是圆盘当中的三位「房客」。 是的,现在金属圆盘的正中心正闹得不可开交。 修格无比惊讶地发现,这三个家伙所在的金属凹槽竟然是相通的,此刻它们就像是三个互相串门的「友好」邻居,不断地闯入并不属于自己的地盘当中,并与那其中的住客发生激烈的「争论」。 物理意义上的争论。 修格的意识刚刚来到圆盘中心,他便看见狂奔之鼠斯尼奇冲进了镜中使者的地盘当中,于是不断变幻的人影当即便与那老鼠扭打在了一起。 还没等它们分出胜负,两根卡尔戎之触便从另一边探了过来,黑色的触手当场便将扭成一团的镜中 使者与斯尼奇缠住,随后便毫不留情地在那凹槽空间摔打起来。 「你们在搞什么?友好切磋?」 修格冷冷地发出了自己的质疑,然而此刻的三个魔法造物显然已经打上了头,即便修格的意识传来,它们仍旧在纠缠不休。 现在,新加入的卡尔戎之触成为了另外二者的共同目标,斯尼奇正扑在一根触手上啃咬着,而镜中使者化作的人形烟雾则将另一根触手牢牢缠住。 只不过这二者显然并非合作关系,因为修格看见狂奔之鼠用自己那带有魔力的长尾用力地抽打在了镜中使者的躯体上,险些便将它抽进凹槽的角落里面去。 「够了!我说话不管用了是吗?你们造反呢?」 在修格的严厉斥责当中,「扭打」在一起的三个魔法造物终于稍稍安静了些许,只不过它们仍旧没有放过彼此——卡尔戎之触缠着镜中使者的脖子,镜中使者扯着狂奔之鼠的尾巴,而狂奔之鼠的牙齿正咬在另一根触手上。 它们就这样僵持在了一起。 显得既诡异,又滑稽。 修格感觉自己在这一刻仿佛成为了调停小孩矛盾的老师,他叹了口气,强行利用自己的魔力将这三个不安分的家伙分开。 他问道:「究竟怎么回事?」 于是杂乱的思绪立即涌了过来,来自三个不同古老造物的讯息混杂在了一起,令修格一阵心烦气躁。…. 但幸好,他终于还是从这些讯息当中弄明白了发生的事。 修格必须承认自己有些傻眼了,因为这三个家伙发生冲突的原因,竟然是为了争抢那团暗渊子嗣残骸的「所有权」! 是的,就像是三个贪吃的孩子在争夺唯一的一枚糖果一样。 「你们这……」 修格感到有些好笑,但他立即便意识到了这种行为背后的真相——作为忒修斯口中的残缺畸形儿,暗渊子嗣的力量显然是这些古老造物们所追求的食粮! 「难怪之前镜中使者会有那种表现……看起来,它们确实很需要这玩意的力量,而且说不定还能在暗渊子嗣的作用之下产生新的变化。」 修格的想法变得清晰了起来,对于当下的他而言,这绝对算是一个好消息。 然而,修格便又陷入了一轮的思考当中。 「应该如何分配呢?」 此刻的他仿佛成为了一名手里握着有限技能点的游戏玩家,而在他的眼前,则存在着三条完全不同的技能树。 「这甚至是盲选!」 修格在心中悲叹了一声,想要在无法知晓结果的情况下做出判断,这简直是对强迫症患者以及选择困难症患者最大的折磨。 在修格的监督与催促下,三个纠缠在一起的「房客」终于各自回到了自己栖身的金属凹槽当中。 然而,在修格用自己的魔力「拈」起那团不断蠕动颤抖的黑色粘液后,它们便又眼巴巴地「看」了过来,企图从修格那里要来自己的口粮。 「就当前的情况而言,我最需要的其实是自保的手段……也就是能够直接对敌人造成有效损伤的魔法。」 修格默默地分析起来。 「狂奔之鼠的作用自是不用说了,它作为魔法召唤物非常合格,但在面对特殊的强敌以及大量敌人时存在明显不足,更加适合用来打探情报以及进行暗杀一类的脏活。」 「镜中使者能够为我提供许多的特殊能力,但这些能力终究还是以功能性为主,想要利用它来进行正面战斗并不可取。」 「我目前所能够选择的便只有卡尔戎之触了。」 修格最终将目光定格在了「陪伴」自己最久的黑色触手上, 它们从开始到现在,就从未让修格失望过,而作为一个以杀伤敌人为主的魔法,修格对它可能产生的变化会更加期待。 于是,做出了判断的修格便将那团黑色的粘液带到了卡尔戎之触的上方。 在另外两个魔法造物失落的情绪当中,这团属于暗渊子嗣的力量精华最终落向了黑色触手们的怀抱。 变化随即开始发生。 在修格完成分配之后的瞬间,金属圆盘的中心区域便即开始了颤动,在卡尔戎之触剧烈地摆动当中,晦暗的魔力光芒自凹槽内散发出来。 它顺着金属圆盘上的那些精密花纹不断延伸,并朝着圆盘的外围缓缓前进。 终于,在修格饱含期待的目光当中,这根魔法线条成功地抵达了那空空如也的第二层圆环当中。 又一个凹槽被「点亮」了,在这个新的凹槽当中,漆黑的色彩渐渐地描绘出了数根狰狞的昆虫肢体,它们看起来就如同刀剑一般锋利! 而这个新的凹槽,赫然与原本的卡尔戎之触紧紧地连接在了一起。. 零医生 第六十七章 黑色尖爪 修格端详着那金属圆盘当中被「点亮」的新凹槽,一时陷入了沉思。 这是继圆盘的最中心区域被填满之后出现的又一次新变化。 而且就金属圆盘的划分结构而言,这样的变化可以说是极富突破性的。 「我原本以为,单从这巨大圆盘的区域结构划分来看,其规则应当与梵恩当中的施法者体系相对应……但现在看来,二者之间或许还是存在着明显的不同。」 修格认真地注视着那连接着新旧两个凹槽的细线,他现在能够通过这条发出淡绿色光芒的线条,感受到这二者之间的紧密联系,很显然,这团暗渊子嗣残骸所带来的并非一个全新的魔法,而是对于卡尔戎之触的某种「强化」。 此时,修格感觉自己的魔力已经得到了相当程度的恢复,于是他便将注意力从精神世界当中抽出,走到了能够避开车窗的角落里,随后他抬起自己的右手,魔力亦开始调动。 熟悉的酸胀感开始出现,但这一次,这种令人难受的酸胀感并不再如过去那般强烈了。 修格可以更加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手掌当中魔力的流动,这一次,那些魔力并没有再像是之前那般完全地聚集在掌心当中,而是更加均匀地分布到了整个手掌之上,修格甚至可以感受到它们正在自己的五根手指里活跃地跳动、流淌。 「咦?」 他为这种明显的改变感到讶异,为了验证魔法的具体效果,他便干脆地在自己的脑内下达了命令。 魔法瞬息生效。 这一次,修格已经无比熟悉的卡尔戎黑色触须并没有从他的掌心当中喷涌出来,在魔力的流动与作用之下,修格惊讶地发现,自己那苍白的手掌皮肤之上,竟然浮现出了甲壳与角质,而他的五根手指,则同样在魔法的作用下被某种漆黑的物质包裹了起来,它们在空气当中快速延展、变形,并最终定格成了五根狭长、阴暗,且如同刀锋般锋利的黑色尖爪。 看起来,这只黑色利爪倒是与那暗渊子嗣曾经展现出来的锋利肢体有几分相似。 尤其在灯光下,修格甚至看见这尖爪的表面,有着形似于暗渊子嗣的黑色流光正在不断闪动。 他尝试着活动了一下手掌,发现自己手掌表面包裹的那层物质并未对他造成半分的干扰,他就像是戴着一层非常轻便的手套一样,他做的一切动作,均能够完美地反馈到利爪之上。 「那么……锋利度呢?」 修格抬起手,非常谨慎地用其中一根尖爪划向了旁边衣柜的表面。 这看似轻柔,甚至可以说没有任何力道的动作,竟是制造出了一阵有些刺耳的响动,紧接着,修格便发现,那被绒布包着的木质衣柜表面,竟是在自己的这一个简单动作下出现了一道狭长的痕迹。 就仿佛有人特意用锋利的刀剑进行了劈砍一般。…. 单从锋利度而言,这已经非常夸张了。 尤其是修格还发现,被利爪撕裂的绒布边缘,竟然也出现了反常的焦黑色痕迹——这证明,这通过卡尔戎之触异变而来的利爪,显然也是带着那墨绿色结晶所赋予的腐蚀性力量。 修格为这一发现感到欣喜,但对于魔法的实验并未结束,随着他的意念转动,包裹着手掌的坚硬角质以及延伸出去的黑色尖爪均快速消失,墨绿色的魔力光影重新在修格的右手上闪动起来,下一瞬,熟悉的黑色触手便再一次从他的掌心当中涌出。 果不其然,卡尔戎之触这个魔法本身,也在暗渊子嗣力量的影响下发生了相应的变化。 原本那被坚硬角质包裹,能够爆发出如同刀剑一般的穿刺力的黑色触手,现在展现出了更为丰富以及诡异的姿态——这些不断摇晃的触手的末端, 赫然已经变化成了与那暗渊子嗣极为相似的锋利节肢。 正如暗渊子嗣通过吞噬其他生物来攫取它们的本能、力量以及生物形态一样,在得到了这一部分力量后,作为载体的卡尔戎之触也同样展现出了相似的特质。 「更加锋利,形态也更为诡异……现在它不仅仅可以缠绕、穿刺敌人,甚至也能够像是暗渊子嗣之前所展示的那样,利用自己的肢体的特殊性去捕获、切割目标。」 修格没有再去糟践房间里的那些陈设,他满意地结束了自己的魔法实验,随后便在床榻边上长长地吐了口气。 「这样看来,忒修斯对于暗渊子嗣的形容还真是没有错,也难怪金属圆盘里的这几个家伙会有这种表现了,暗渊子嗣的力量对它们而言还真是……大补。」 在灯光下,修格认真地端详了一下自己的手掌。 皮肤仍旧苍白,因为过去曾经在沃特尔魔法学院当中充当学徒与杂工,后来又长时间地握笔,因此在手指上有着多处老茧……除此之外就再也没有别的异样之处了。 至少坚硬的角质以及那暗渊子嗣特有的粘稠胶质外观并没有出现在皮肤之上。 修格对于吞噬这种非人存在的做法始终存在着疑虑,心中也多少有些抗拒。 他现在倒不是对暗渊子嗣的形态与性质感到恶心,而是他有些担心,自己这样一直不断地吞噬下去,会像暗渊子嗣们一样,彻底地改变自己的形态以及思维方式。 「我记得,在那名召唤了暗渊子嗣的黑日结社法师的记忆里,他将那些幻形虫们视为残缺之物……考虑到幻形虫与暗渊子嗣二者之间的相似性,前者极有可能也是所谓的古老众神,以及这些神祇眷属的后代。」 「二者的本质都是一团能够不断吞噬其他生命,获取本不属于自己的记忆与智慧的魔法生命,但不同之处在于,幻形虫一旦成功地捕获猎物,其思维方法以及行为习惯都将彻底向被自己吞噬、消化的受害者转变,直到彻彻底底替代它,并继续以这一身份行走于世界当中。」…. 「而暗渊子嗣则更像是一种不知疲惫,也难以满足的野兽,它不会因为吞噬了智慧生灵而感到满足,也不会在那之后彻底地改变自己的形态……就之前的接触来看,它虽然也能够获取那些受害者的记忆与本能,但这一切也始终是为了新一轮的狩猎而准备的。」 修格端详着自己在测试黑色利爪时所留下的那道狭长切痕,心中思索不停:「那么,倘若让一个暗渊子嗣一直吞食下去,它最终会变成什么样子?到时候,还能够利用魔法或是别的方法去扼制、消灭它么?」 这个想法令修格的身体忍不住抖了一下。 因为他记得,在自己昏迷的那段时间里,便曾经看到过与那暗渊子嗣主体相关的记忆。 在那段残缺的画面里,暗渊子嗣的躯体在面临施法者们造成的威胁时分裂成了两截,其中遭受重创的那一部分钻入下水道,并找到了自己,而另外一部分,则冲向了塞伦城中心广场的另一边。 再结合自己听到的那些新闻,修格基本可以肯定,直到如今,另外一部分暗渊子嗣仍旧活跃于塞伦城内,它或许暂时还无法突破仪式场的封锁,但城内的所有人,恐怕也都在它的食物名单上了。 「挑起混乱,并召唤出这样一个存在……黑日结社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在这越发寒冷的雪夜里,修格开始了一场漫长的思考。 …… 时间不会因为个人的疑惑停止流逝。 局势的变化也不会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降雪而暂缓脚步。 尽管在过去的两天时间里,这场大雪令两方边境上的摩擦以及矛盾烈度有所下降,但对 于那些位于谈判桌上的官员与政客们来说,战斗却刚刚开始。 身处于第五猎兵团当中的修格自然是没有办法及时从报纸上获取新闻消息的,但幸运的是,阿尔弗雷德作为猎兵团的少校军官,他有不少手段能够弄来新鲜且可靠的消息。 其中有关沃特尔军队调动的讯息,自然是被阿尔弗雷德略去了,而其它一些与局势变化有关的话题,他则非常乐于与修格一起讨论,这就导致,在这新一天的时间里,阿尔弗雷德一直待在修格的车厢当中——他将这里当成了自己处理军务的房间。 「明天!明天我们就能够抵达波尔登了,说实话,这一次外出虽然时间很短,但却足够刺激,带来的收获也非常惊人。」 这名略带些痞气的少校将一份经过裁剪的信件放在了修格的面前。 这是一封有关德兰王国动员情况的简易汇报,里面的重要数据都被阿尔弗雷德划去了,只保留了一些无法作为具体证据的形容词,但修格仍旧从这些形容词当中,感受到了德兰王国当前的紧张程度。 第五猎兵团以及其他一些军团在两国边境上的行动,令德兰王国感到恐惧。…. 他们已经意识到,自己正在面对一群跳出了过去军事理论与逻辑的敌人——在这种情况下,德兰王室与法委会之间的合作开始变得更为紧密,就信件当中的描述来看,那些原本从属于法委会,级别处于溪流级及以下的执行成员们,现在都被允许加入德兰王国的正式军队,并将享有等同于军官的待遇。 「看来,你们把人吓得不轻。」 「这些平原上的懦夫当然会害怕……呵,他们对于自己的官员们真是宽容,如果沃特尔出现被敌人渗透边境线,并连续摧毁数个营地的事件,恐怕等不到第二天,就会有一帮人被魔法捏爆脑袋了。」 阿尔弗雷德就与所有的沃特尔军人一样,语气当中充满了对于德兰军队的蔑视。 「不过,他们的谨慎态度还是值得夸奖的。」 阿尔弗雷德将一根卷烟递给了修格,随后说道:「我们在执行任务时,特意清理掉了那些重要的痕迹,所以他们摸不清情况也属正常,在这样的状况下,尽可能地进行动员,也是他们唯一能做的了……人多,总能壮壮胆。」 修格接过了卷烟,却没有将其点燃,他向窗外看去。 在外面的道路上,步行的士兵、骑马的军官与法师以及用来运送伤员与重要物资的蒸汽车辆组合成了一幅有些奇异的画面。 蒸汽动力尚处于推广运用的过程当中,因此在这里便出现了这种新旧混合的情景。 「少校,让我猜猜……你刚刚说的,清理掉的痕迹,应当是你们的武器留下的吧?」 「嗯?」 阿尔弗雷德抬起头:「为什么这样问?」 「我并不了解沃特尔军队当前的训练与战术情况……但从目前来看,相比于其他地方的队伍,这里最为特殊的地方便在于新技术的推广以及传统魔法痕迹的削弱。」 「但我们仍旧有随军法师。」 阿尔弗雷德并没有反驳修格的判断,而是笑着说道:「克劳茨先生以及其他的法师仍旧在猎兵团当中发挥着重要的作用,他们的地位也始终远超普通的士兵与军官。」 「少校,你应该知道,我说的并非法师的存在与否。」 修格摇了摇头:「我指的是士兵与法师们之间的配合关系。」 此时,在修格的脑内,那部分曾经属于法委会执行者以及塞伦城士兵们的记忆开始变得清晰起来,他说道:「我与一些塞伦城的士兵们聊过天,他们其中不乏一些在其他国家服役过的老兵。根据他们的说法,基于结晶铳与施法者们的作 战方法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发生过变动了,其根本原因便在于,士兵们使用的武器总是受到极大的限制,所有人都知道应该如何提防结晶铳,在有的时候,它们甚至还不如弓弩好用。」 「所以,恩斯特先生你的意思是,我们的军队所使用的武器发生了变化,因此才得以影响过去的战术体系……并从而在与敌人的对抗当中占据上风?」 阿尔弗雷德深深地看了修格一眼:「虽然不算完全准确,但这确实是真相的一部分……恩斯特先生,你与他人描述的形象,可真的是相差甚远啊!」. 零医生 第六十八章 “男人都喜欢的东西” 「哈,我倒是想知道一下,波尔登里的人是怎样评价我的?」 修格坐了下来,他也点燃了手中的卷烟,而这时,一辆搭乘了随军医师以及各种药品、器械的车辆恰好从旁边经过。 数道目光立即甩了过来。 阿尔弗雷德显然是一名惯犯了,他以极快的速度掐灭了手中的烟卷,捧起一份文件便装出了认真办公的模样。 修格的反应稍慢了一些,于是他便看见了同乘一辆车的三张熟悉面孔。 随军的炼金医师伊兰有些不快地看了阿尔弗雷德与修格一眼,但他终究没有说什么,转过头装作在看路边的风景。 作为医师学徒的莎莉手中捧着一本厚重的炼金典籍,她原本正与坐在自己身旁的女法师讨论着什么,然而现在,参与讨论的双方都看了过来,她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定格在了修格手中的烟卷上。 两辆车之间隔着些许距离,因此修格并没有听清莎莉扭头与薇琳说了些什么。 但下一秒,便有一只法师之手突兀地出现在了窗边,它优雅地探了过来,从修格的手中将烟卷抢走,随后便抛到了路旁的雪堆里。 修格的表情出现了瞬间的定格,而目睹了这一切的莎莉则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她用典籍挡着嘴,眼睛几乎眯成了一条线,而在她的身旁,刚刚受托出手掐灭烟卷的薇琳也露出了一个若有若无的笑容,但当修格的目光移过去时,这笑容便又快速地消失了。 薇琳能够正常施法,这意味着她的身上并没有再佩戴用于压制魔力的扼魔银镣铐——正如阿尔弗雷德之前保证过的那样,薇琳得到了作为一名湖泊级魔法学者所应得的待遇。 两辆车很快便分开了,随即,修格便听见阿尔弗雷德发出了一声怪笑,随后他放下了手中的文件,重新抽出了一根卷烟:「理论上来说,你还是个病人,不允许抽烟。」 「还有,要我说你最好选活泼的那个……毕竟再漂亮的法师,也随时有可能用魔法好好地教训你,而你面对这种情况基本上一点办法也没有,但如果你确实好这口,那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在非常「诚恳」地给出了自己的建议后,阿尔弗雷德犹豫了一下,随后又改口道:「不过,好像另外一位现在也是医师学徒了,要么法师要么医师,啧啧,感觉怎么选都不对啊。」 「少校先生很有经验,以前经历过?」 「陈年往事,陈年往事而已。」 明明也就三十岁左右,阿尔弗雷德在谈论起这些话题的时候,却表现得如同一名经历过多次恋情与婚姻的老手。 修格与他随便闲扯了两句,随后突然问道:「对了,少校……你刚刚提到,我与他人描述的形象相差甚远,那么我想问问,做出这些评价的,又是哪些人?」…. 「你很在意这些?」 「我不想在意他们,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他们说不定很在意我。」 车厢陷入了沉默之中。 阿尔弗雷德盯着面前的文件,仿佛要从这些严密的文字当中挑出几个错字来。 而修格则认真地看着窗外,每当第五猎兵团开始行进,所有的士兵都会陷入沉默之中,正如同外界传闻的那样,在执行军令时的沃特尔军人们总是会让人想起法师们利用泥土、岩石以及金属等材料制造而成的那些魔法傀儡,毕竟在常人眼里,一群在沉默当中严格执行命令的人,确确实实与毫无生命气息的冰冷造物没有区别。 路面上的积雪已经在随军法师们的魔法之下被清扫到了道路的两旁,但此时,天空中仍旧不断有雪花飘下,这些轻柔的白色精灵随着微风不断地在行进的队伍当中扫过,它们亲吻着自己面前的一切,士兵们的面甲、法 师们的书本、战马的头颅…… 修格将手掌伸出窗外,于是很快,便有雪花落在了他的掌心之中。 看似温柔的吻在此刻带来的却是令人发抖的冰冷,从手掌当中传出的刺激之感令修格忍不住攥起了拳,于是在体温的作用之下,这些白色的碎屑立即便融化成了清澈的水。 修格轻轻地晃动了两下手掌,将那融化的雪水从手中甩落。 而这个时候,他也听见了阿尔弗雷德的声音。 「恩斯特先生,你和我见过的大部分……处于你这个年龄的人都不一样,你与你们家族当中的成员们也都有着明显的差别。如果可以,我倒是很想与你成为一名普通朋友。」 阿尔弗雷德话似乎有些凌乱,但修格却从中听出了些什么,于是他问道:「普通朋友?」 「对,就是平常一起喝喝酒,聊聊天,或者凑在一起打龙牙牌的那种,你可能不知道,我甚至是波尔登龙牙牌俱乐部的荣誉会员。」 明明阿尔弗雷德说出来的是非常轻松的话语,但他的脸上却并没有多少笑意。 修格听见这位军官继续说道:「我可是认真的,恩斯特先生,等你回到了波尔登之后,如果想要找我打牌、喝酒什么的都可以,我很乐意参加这类活动,但其他的事情就免了,你大概也看得出来,我很讨厌掺和别人的家事。」 「我明白了。」 修格轻轻地点了点头。 阿尔弗雷德的话语很隐晦,但却也已经透露出了足够多的信息。 「看起来,在阿尔弗雷德面前‘评论,过我的人,大都是恩斯特家族的成员,而且极有可能是我的‘同龄人,。」 修格从桌面上拿起了一支魔法墨水笔,在手中慢慢地把玩了起来:「阿尔弗雷德说他不愿意掺和我的家事,那么就目前看来,恩斯特家族找我回去的一大原因极有可能是为了处理某些家族的内部问题……」…. 「什么问题会涉及我这种‘败坏风气,的私生子呢?而且从阿尔弗雷德话来看,我竟然还需要面对不少同龄的‘竞争者,,总不能是家族的继承问题吧?」 修格对自己推导出来的结论产生了怀疑。 毕竟一直以来,自己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在恩斯特家族当中就是一个聊胜于无的存在,对于绝大多数成员来说,他们根本没有必要去在意一个靠写作三流文学勉强渡日的可怜虫,哪怕那些文字的影响力再大,追崇他本人的书迷和读者再多,他也始终难登大雅之堂。 而且,修格也不认为一个什么继承人问题需要让恩斯特家族以及那位「三爪猎鹰」动用自己的势力与影响让第五猎兵团这样的队伍来冒险接应自己。 结合薇琳之前透露出来的那些信息,修格完全有理由认为,恩斯特家族的这一番动作极有可能便与塞伦城当中的动乱以及黑日结社的计划相关。 不仅如此,恩斯特家族的这一行为极有可能对绝大多数家族成员都是保密的,也正是因为如此,自己的那些「同龄人」们才会对自己返回波尔登这件事看得如此之重,因为只有在那些真的准备参与家族竞争的人们眼中,自己才会成为一个带有威胁的目标。 这样一想,修格的思路便清晰了起来。 「如果推论没有出错的话,那么恩斯特家族这一次极有可能是以家族内的某种活动与决策作为掩护,但实际上却是为了让我,或者说让‘修格·恩斯特,重新返回波尔登……或许我该有所提防,如果恩斯特家族的管理者们真的与黑日结社存在关联,那么我很有可能会陷入新一轮的糟糕处境当中。」 至于什么继承人竞争,什么地位的争夺,修格实在是半点兴趣也没有。 但凡他对于这种活 动稍稍热衷一点,过去都不至于在一个行业当中摸爬滚打近十年也还在老老实实地捉摸剧本与策划案了,就连他猝死前的那个剧情主策岗位,甚至都是被人给强行抬上去的。 混饭吃嘛,不寒碜。 「在我离开梦境庇护所时,忒修斯让我抓紧时间……难道就是因为这件事情?」 就在修格正琢磨着这整件事情时,阿尔弗雷德少校却突然发起了邀请:「对了,还记得我们之前说的么?在军队里,有着一些「是个男人都会喜欢的东西」,怎么样,恩斯特先生有兴趣看看吗?」 …… 中午时分,行进中的第五猎兵团在道路旁进行了短暂的休整,而修格则随着阿尔弗雷德少校,与第五猎兵团的士兵们一起进行了简单的午餐。 因为正在赶路的缘故,猎兵团的所有成员均使用配给的军粮完成了这一餐。 沃特尔军队的配给军粮就如同他们的纪律和规则一般死板,修格认真地观察了一下,发现每名沃特尔士兵的午餐大概由大块的黑面包、烟熏猪肉或牛肉的罐头、以及用热水浸泡后使用的干蔬菜。…. 虽然简单,但分量却非常扎实,尤其是那种罐头,以修格当前的身体根本没有办法将其完全吃下,于是剩下的半个罐头便被一直跟随在旁边的年轻士兵杜登拿了去,不浪费粮食同样是沃特尔军队当中的重要规定,而杜登作为修格当前的临时卫兵,便需要替修格解决这一问题。 「吃不完是正常的,恩斯特先生……以你的体格要做到这一点很难。」 阿尔弗雷德少校端起了自己的饭盒,将那以风干蔬菜以及简单调料泡制而成的蔬菜汤喝光,随后便擦去了嘴上的油渍:「来,趁着大家还没吃完饭,我带你随意走走。」 修格有些艰难地喝了口水,好不容易压住了嘴中那股罐头肉留下的油腻味道,随后点了点头。 他现在确实撑得有点厉害了,虽然对于阿尔弗雷德所说的「男人都喜欢的东西」并不太感兴趣,但现在他真的非常需要散步消食。 「这具身体的底子实在是太差了一些,以这样的身体基础,就算我获得了能够用于近身作战的魔法,也同样非常容易在战斗当中落于下风……至于逃跑什么的就更别提了。」 修格跟在阿尔弗雷德身后,这名少校披上大衣之后身形显得偏瘦,然而一旦脱下大衣,则又会显露出军装之下的强壮身躯,修格之前就看见过了,这家伙臂膀上的肌肉线条非常惊人,修格敢肯定,在面对这种敌人的时候,一旦自己的魔法出现失误,便极有可能会被对方当场杀死。 事实上,在过去很长很长一段时间里,这也是许许多多随军法师们的死亡原因,也正是因此,各国的军队以及法委会分部都会将体质训练以及冷兵器的使用列入随军法师的重要训练课程当中。 「也不知道梦境庇护所当中是否存在能够直接强化体质改变身体状况的东西……又或者,我能够通过猎取更多的暗渊子嗣来快速达成这一目标?」 很快,修格便随着阿尔弗雷德少校来到了一排样式简单,但一看便极为坚固的运输车旁。 这种魔法蒸汽车虽然仍旧与其他车辆一样使用魔法结晶转化为动力,但其造型却已经与修格见过的军用卡车有了些许相似之处。 很快,在阿尔弗雷德的指挥下,两名士兵走了过来,并从车厢当中取出了两根用油布包裹起来的长杆物件。 修格眯起了眼,他知道,这应当就是阿尔弗雷德想要带自己参观的东西了。 「看起来像是某种结晶铳?」 「嗯,从分类上来说,它确实尚未脱离结晶铳这一武器类别,但比起那些又笨又贵的玩意,这便是身形最优雅、苗条的贵 小姐。」 阿尔弗雷德笑着解开了油布,于是一杆以木头与金属为主要零件的修长武器出现在了修格的视线中,正如他所描述的那样,比起那些因为镶嵌了魔法结晶,并铭刻了复杂魔法仪式的沉重长管结晶铳,这把武器要显得更为轻盈和灵活。 在修长的金属枪管后,是一个有着九个弹巢的金属转轮,再往后,则是一个镶嵌着魔法结晶的金属击锤。 修规很快便弄明白了这把新式枪械的原理,他感到非常的惊讶,因为这把武器与他印象当中的老式转轮步枪已经极为相似了。 只不过在这把武器上,用于击发子弹的仍旧是蕴含魔力的结晶以及铭刻于转轮与击锤上的特殊魔法仪式。 在这把新式枪械上,修格清晰地感受到了时空的错乱感。. 零医生 第六十九章 波尔登之歌 修格必须承认,在自己的身体与灵魂当中,或许确确实实存在着对于武器的偏好与喜爱。 说实在的,比起从报纸的新闻当中找到眼熟的痕迹,修格反而更加愿意从这些冰冷机械与金属之上获取那一丝属于过去的似曾相识之感。 尽管在另外一个世界,拥有类似结构的步枪仅仅在人类的历史当中昙花一现,但这种相似的历史发展进程,却也为修格带来了些许慰藉,同时,这也让他产生了某些新的想法以及冲动。 「如何?」 阿尔弗雷德见修格低头不语,立即哈哈笑了起来:「我就说吧,是个男人都会喜欢这东西的,它比起传统的结晶铳要优秀太多太多了!不过,与这位‘小姐,的交流方法可有些不太一样,恩斯特先生你不必着急……」 正说话间,阿尔弗雷德便看见修格抬起了这把结晶转轮步枪,将枪口瞄向了无人的空地。 脑海当中属于那些老练士兵的记忆于迅速复苏,在它们的引导之下,修格原本生涩的动作立即发生了改变,紧接着他凭借记忆当中的模糊印象,快速地抬起了这把转轮枪左侧用于锁定转轮弹巢的金属拉杆,在重新将弹巢定位之后,他便将拉杆用力按下,将经过定位的弹巢重新闭锁。 随着他的这一动作,铭刻了魔法仪式的转轮弹巢上当即有淡淡的微光闪过,而那镶嵌了魔法结晶的金属击锤也快速抬起,已然进入了等待击发的状态当中。 随着修格扣下扳机,击锤应声而落,那半透明的结晶尖端用力地敲入了枪身上方预留的空槽当中,在这一刻,原本残缺了一部分的魔法仪式被短暂激活,于是伴随着震动,一道魔力微光于枪械的膛室当中闪过。 完成了一次击发之后,修格便重新抬起拉杆,伴随着转轮的松动,因为激发仪式而产生的些许魔力雾气便从转轮的缝隙当中飘出,并随即消散在寒冷的风中。 「了不起的创新。」 虽然并没有真正地进行射击,但在激发魔法仪式时所产生的枪械震动以及从中散发出来的魔力雾气,却也仍旧令修格感到非常的满足。 他畅快地舒了口气,随后将这把转轮枪朝阿尔弗雷德递去:「少校,它叫什么名字?」 「穆奇2699转轮枪。」 阿尔弗雷德并未伸手接枪,而是轻声说出了它的名字,就如同梵恩当中大部分的魔法枪械武器一样,这把转轮枪的名字直接且简单。 「所以它由穆奇家族制造?」 「准确来说,是穆奇工坊,家族产业的一部分。」 此时,修格才注意到阿尔弗雷德的手中握着一些弹药,然而那却并非能够制造出魔力爆炸的结晶子弹,而是使用金属熔铸而成的子弹。 修格有些遗憾地笑了笑,他知道,自己刚刚那一番动作很可能打消了阿尔弗雷德让自己进行实弹试射的想法。…. 「恩斯特先生……你看起来对于这种武器很了解?」 「德兰王国的一些工匠大师当下也在思考着更为新颖的枪械结构,少校应该记得吧……我当时身上便有一把转轮结晶铳,而那便是德兰枪匠的最新作品,目前这种武器应该已经普及到了德兰王室的亲卫当中了。」 听完修格的解释,阿尔弗雷德点了点头:「确实如此,工坊里的大师也说过,这类枪械的结构始终都是相通的,只要了解其中几种,便多少能够理解其它枪械当中的原理。」 「看起来,等回到波尔登后,我说不定还能邀请恩斯特先生外出打猎?」 阿尔弗雷德颇为赞许地看了修格一眼:「黑巢山脉里的狼群又开始泛滥了,如果能猎上几头狼,说不定还能获得王国颁发的猎狼勋章。」 修格点了 点头:「我很期待。」 然而,阿尔弗雷德少校的接下来的话语与举动却令修格吃了一惊,只见他将那一包子弹外加两枚用于替换的魔法结晶塞进了修格的手中:「这把枪,以及这些弹药,便由恩斯特先生代为保管吧。」 修格眉头一皱,他立即将手前推,想要拒绝对方的「好意」,然而阿尔弗雷德却将手掌压在了转轮枪上:「恩斯特先生,别忘了,你答应过我要替我送信的,而这就是信件。」 见修格一脸的凝重,阿尔弗雷德笑道:「我原本还以为,需要花费一些时间教你使用它,现在看来是我想多了,凭借恩斯特先生刚刚的表现,已经足以完美地展示这把武器的性能了。」 听了这句话,修格稍稍舒了口气:「看起来,需要送信的并非少校先生,而是穆奇家族?」 「准确来说,是我们的工坊。」 阿尔弗雷德耸耸肩:「任何时候,战争带来的影响都是两面的,穆奇家族向来以多样化的投资以及配套的大型工坊于罗维高原立足,这一次自然也不例外。」 「那么,对于我这位‘信使,,少校先生还有什么需要交代的?」 「别随便用它,那可能会带来一些麻烦。」 穆奇家族的青年军官说道:「还有,对于波尔登里的小姐们而言,恩斯特先生举枪瞄准时的姿态应该会比握着笔时更有魅力。」 …… 入夜时分,降雪量终于有所减弱了,而随着第五猎兵团的队伍转过一道巨大的弯,修格终于看见了沃特尔王国的都城波尔登。 这座布满尖顶建筑,且以肃穆的黑色为主色调的巨大城市此时就像是竖立于白色山峦当中的一柄利剑,它庞大且锋利,直指天空,而那些坐落于城市当中的大型工坊,则不断地将滚滚浓烟送往天空。 修格站在窗边,他静静地眺望着这座既熟悉又陌生的城市,来自不同世界、不同时代的记忆与影像在他的脑内不断闪烁、交融。…. 来自这具身体当中的,有关波尔登的记忆碎片与修格自己灵魂当中的那些属于另一个时空的画面来回碰撞。 在那自群山与高原之中穿过,直达波尔登的宽阔道路上,无数的灯光缓慢地移动着,这些灯光来自马车上悬挂的提灯,来自魔法蒸汽车的车灯,当然,也来自大型蒸汽车上镶嵌的那些结晶…… 这是修格在塞伦城绝对无法看见的景象。 是不同领域的力量碰撞在一起后所形成的奇景。 在近几年的时间里,波尔登迎来了非常明显的变化——魔法、蒸汽、人力……一切能够被使用起来的力量共同促成了这种惊人的变化,至少修格在这具身体原本的记忆当中,并没有看见如此之多的大型工坊,也没有看见那些竖立在道路两侧的魔法路灯。 在那片庞大、高耸的建筑群边缘,修格看见了腾飞于空中的巨大阴影,那是一架巨大的飞艇,其外形和规模与修格记忆当中的那种巨型飞行器极为相似,不过修格可以肯定,这飞艇自然也是魔法与蒸汽技术结合出来的产物。 在飞艇的下方,悬挂着一个巨大的横幅,横幅上使用了某种特殊的发光涂料,因此一只伸展双翼,散发着暗金色光辉的高原巨鹰便出现在了夜空当中。 或许是因为看见了国家图腾的缘故,行进当中的第五猎兵团当中传来了歌声。 「巨鹰啊!巨鹰啊!」 「群山与高原的统治者。」 「祖国与人民的统治者。」 「赞颂吧!至高无上的沃特尔之王!」 「我等骑乘骏马。」 「我等手持刀枪。」 「我等操持知识与权杖。」 渐渐的,歌唱者多了起来,于是低沉且有力的歌声将那股独属于沃特尔王国以及沃特尔军人的气质送入了飘飞的白色雪花之间,透过车窗,修格看见阿尔弗雷德少校与克劳茨法师骑着马行进在队伍边上,而他们此刻同样也在专心地歌唱着。 「巨鹰所在。」 「为保卫祖国之热情。」 「为人民追求之自由。」 「如高原之山。」 「如熊熊烈火。」 「我等光芒与祖国相伴,永不熄灭!」 士兵们的歌喉算不上多么动听,但却带着一股特有的魅力。 即便修格对于梵恩这个世界当中的所有国家都没有归属感与认同感,但当这首《波尔登之歌》在那壮阔的夜景当中响起时,修格的心情也难免受到了些许触动。 在一首又一首沃特尔王国的歌曲当中,第五猎兵团终于抵达了位于波尔登城郊的军营当中,紧接着,一支由克劳茨法师带领的小队从中分离了出来,护卫着修格等人的车辆朝着波尔登的方向继续前进。 修格就这样融入了前往沃特尔王城的车流当中。 那座巨大的黑色城市已在眼前,而之前还看不分明的那些景色,也渐渐地在修格的面前变得清晰了起来。…. 高耸的尖顶建筑仿若一名名全副武装的严肃卫兵,在它们的监视之下,修格这名来自其他世界与时空的访客终于随着车流穿过了那壮观的黑色大门。 这一刻,修格感受到了与塞伦城截然不同的氛围。 在德兰王国已经开始全面动员的时刻,沃特尔王国显然也已经进入了全面备战的状态,因此在宽阔的街道上,修格看见了许许多多用于宣传军队与沃特尔「明星」军团的标语,其中第五猎兵团赫然在列,而现在这些猎兵团的小伙子们也确确实实受到了街道上人们的欢迎,修格甚至看见有大胆的年轻姑娘摘下了帽子或围巾朝着自己中意的士兵们用力挥舞。 魔法与蒸汽技术在波尔登当中的普及化速率远超修格的想象。 事实证明,当一种全新的技术与力量开始被人们广泛使用时,在短时间内迸发出来的想象力与创意确实会颠覆过去的一切。 修格在路边看见了能够在寒冷冬夜里提供热水的「饮水机」,此时正有一些衣衫破旧的流浪汉正在排队接水,而在这台「饮水机」边上,修格还看见了指向「临时庇护所」以及「招兵办事处」的路牌。 显然,波尔登的官员们已经为这些无家可归的破产者与流浪汉们想好了去处。 除却宣传军队的那些魔法标语与海报之外,波尔登城当中还能看见不少与「寒冬节」相关的节日装饰,这个位于每年雪临月末尾的节日是罗维高原及女神平原诸国最为重要的节日之一。 在梵恩的历法当中,寒冬节象征着「海神呼啸」的彻底结束,同时也意味着春与田园之神重新回到大地的边缘,届时这位被整个梵恩的农夫们信仰着的美丽女神将开始自己漫长且温柔的旅行,她将令冰雪消融,令土地肥沃,而届时,人们也将开始农作物的种植。 但今年,这一重要的节日恐怕要在枪声与炮火当中渡过了。 「看起来,战争不可避免……它的影响已经笼罩整个高原了,也不知道沃特尔的其它城市现在是什么样子,能否像波尔登的居民这样平静。」 修格观察着街道两侧的那些装饰,自言自语道:「不过,从波尔登的情况来看,沃特尔人对自己的国家以及联盟似乎很有信心,至少他们现在还有心情和余力去装点自己的店铺和住宅。」 车辆行进的速度开始减缓。 终于,队伍转入了一条相对狭窄的道路,这里的人流量少了许 多,两侧的街道上也开始出现穿着其它国家与民族服饰的人员。 在又行进了一段距离后,车辆终于在一片巨大的建筑群面前停了下来。 车厢的门被敲响,猎兵团士兵杜登的声音传了进来:「恩斯特先生,我们到了!」 修格回应了一声,随后他拿起了自己的所有行李,分别是阿尔弗雷德少校交给自己的转轮枪与子弹、寥寥几份纸质证件,以及那些剩下的通用钱币。 除此之外便再无他物。 修格披上大衣,他像其他的士兵们一样,将那转轮枪调整到了背上。 他推开车门,离开了这临时的温暖庇护所,就这样走进了沃特尔的寒风当中。. 零医生 第七十章 阿德龙酒店 「阿德龙酒店……」 修格念出了眼前建筑的名字。 他从来没来过这里,但却听过这酒店的名字。 阿德龙酒店的存在时间,甚至要比波尔登城更久一些。 曾经的它只是一个小小的旅店,接待着来来往往的所有客人,人类的商人、雇佣兵、法师均是这里的常客,而高原食人魔、巨耳地精以及山地精灵同样也在它的招待名单当中。 它一次又一次地避开了时间长河当中的暗流与礁石,成功地从战争、瘟疫等动乱当中幸存了下来,它见证了城市的毁灭与重建,见证了王权的更替,也见证了非人类种族在高原之上的颠沛流离。 而现在,这座被著名巨耳地精商人维克多买下的阿德龙酒店已经被改造成了整个波尔登城乃至整个沃特尔王国当中规模最大的酒店,而这座酒店从近二十年前起,便已经在与沃特尔政府紧密合作,因此阿德龙酒店从那时起,也被作为除使馆之外安置各国重要来宾、访客的重要场所。 「所以我为什么会被送到这里来?难道不应该直接把我带到恩斯特庄园么?」 修格扭头向一旁的士兵杜登提问:「我一个臭写的,怎么也跟外宾们一个待遇了?」 「呃……」 面对修格的提问,只知道执行任务的年轻士兵耸了耸肩:「这我并不清楚,恩斯特先生,不过……」 他看了看四周,确认并没有其他人自己,便压着嗓音说道:「我们原本确实准备去恩斯特庄园,半路上收到了命令,所以改来了这里。」 「半路上?」 「下午的时候,具体如何,我并不清楚。」 作为修格的忠实读者,杜登尽力了。 事实上,对于一名猎兵团的士兵而言,这种行为已经与违反规定无异了。 因此杜登并没有再说任何话,而是背负着武器端端正正地站在了修格的身旁,与其他参与护送的士兵们一样,化身成了站立于雪中的雕塑。 有人从另外一辆车上走了下来。 薇琳仍然披着那件大衣,她的身上闪烁着用于阻挡低温的魔法光芒,那些暗红色的微光一看就知道非常温暖。。 她抱着魔法书缓步来到了修格的身旁,她轻轻地扯了一下脖子上的围巾,随后说道:「莎莉带着舒伯特跟她的老师一起去了医师协会。」 「舒伯特没问题吧?」 「目前来看没什么问题,至少他已经可以不再需要疗愈魔法来维系生命了。」 薇琳叹了口气:「不过,为了切除他大腿上坏死的那些部分,他又吃了不少苦……莎莉想要让自己叔叔的身体恢复活力,恐怕需要花费不少精力和金钱了。」 「好吧。」 修格点了点头,但他紧接着又朝薇琳投出了疑惑的目光:「不过,薇琳小姐,你为何会在这里?」…. 「我接到的委托,是将一个活着的修格·恩斯特带回恩斯特庄园。」 薇琳侧过脸,隐蔽地翻了个白眼:「你的家族愿意用《黑夜之诗》第一卷手稿作为酬谢条件,我还没有拿到这份报酬,自然也没有办法离开了。」 修格之前虽然听薇琳说过,她接受那委托的一大原因,便是恩斯特家族抛出了她无法拒绝的理由。 「请原谅我的浅薄,但薇琳小姐……《黑夜之诗》是什么?」 「典籍,重要的魔法典籍。」 薇琳似乎早就知道修格会问这些问题,于是她快速地给予了修格回答:「哪怕是梅林勒和,也仅拥有着这份典籍的残缺复制品而已。」 「恕我直言,拥有过于珍贵的东西,反而容易给人带来灾难。 」 听见修格的话,薇琳却是发出了一声轻笑:「然而《黑夜之诗》一钱不值。」 「什么?」 薇琳轻轻地抬了抬自己的眼镜:「它确实是魔法典籍,但却是一部记录失落魔法的典籍,而且其通篇使用的均是难以捉摸的诗句,因为它的作者是一名发了疯的诗人 ……这便意味着,即便对于研究魔法的学者们而言,它所能够揭示出来的秘密同样极为有限。毕竟能够推进魔法研究的总是严谨的魔法公式以及规律的符文,而非那些古里古怪的诗句。」 说着,这位女法师有些怅然地叹了口气:「总之,哪怕在收藏界,《黑夜之诗》的手稿也没有任何的知名度,哪怕将它廉价卖出也未必有人愿意收购。」 「所以,薇琳小姐追求《黑夜之诗》便是为了研究那些失落的古老魔法?」 「那是我的课题,但这个课题……呵,想要找到突破点实在很难。」 薇琳将目光移开了,她显然不想继续有关《黑夜之诗》的话题了,于是她抬手指向了阿德龙酒店的大门:「修格先生,似乎有人来接你了。」 修格转过头,却见一个穿着笔挺制服的身影在一队酒店警卫的陪伴下走了出来,为首那人的目光快速地定格在了修格的身上,随后他便领着众人快步走来。 这是一名精灵。 准确来说是山地精灵。 就如同罗维高原上的所有山地精灵住民们一样,他有着高挑的身形以及瘦削的面庞,当然,他也同样拥有着一对异于人类的尖耳。 守卫在旁边的两名猎兵团士兵一同上前,他们取出了一份证件,与那名身穿酒店制服的精灵进行了交换,在验证了互相证件上魔法徽记的准确性后,两名士兵便即退到了一旁。 山地精灵在修格两人面前站定,随后躬身行礼。 「恩斯特家族的先生与女士,我是阿德龙酒店的接待员芬恩,很高兴能够在今日接待二位贵宾……」 精灵接待者的礼仪非常到位,声音虽然算不上动听,但却带着真诚之意:「两位的身份以及居住证明已经核验完成,按照预订情况,阿德龙酒店将为两位准备贵宾级的豪华房间,希望二位入住愉快。」…. 说着,精灵芬恩的目光在修格与薇琳身上依次跳过,在发现两人都没有携带任何大件行李后,他便微微侧身,对着阿德龙酒店的门口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而这时,负责护送修格的所有猎兵团士兵也都开始离去,其中便包括了那位杜登,这位年轻的卫兵朝着修格扯了一个笑容,随后便跟着自己的战友们一起踏上了回程。 接替他们的是阿德龙酒店的警卫,他们虽然身上穿的是酒店的警卫制服,但却也算得上是全副武装,行动之间更是透着精悍之气。 虽然仍旧不明白具体状况,但修格两人此时却也并没有其他选择,于是他们对视了一眼,便随着那名精灵接待员朝前走去。 作为沃特尔王国在王都当中用于接待重要外宾的场所,阿德龙酒店的规模与装修自然是不必说的,即便是修格这种灵魂被庞杂信息冲刷过的异乡来客,也同样感受到了此处的格调与奢华。 令修格感到惊讶的是,尽管阿德龙酒店目前归属于巨耳地精商人维克多名下,但它却并没有遭受「地精审美」的荼毒。 当然,也可能只是维克多尊重了阿德龙酒店的悠久历史,因此他并没有选择在这种地方给各国来宾展示一点小小的地精震撼。 比如说把所有东西都涂成金色之类的。 尤其是在看见几名浑身上下挂满了各种金饰的地精富商后,修格越发觉得,阿德龙酒店的精致装潢很可能只是一个意外了。 身形瘦高的精灵接待员芬恩开始了自己的本职工作。 他一边引导着修格与薇琳朝酒店内部走去,一边用不重复的词汇介绍着路边的各种雕塑、树木以及独特装饰,在谈及某些雕塑时,他会顺口介绍两句创作出它们的雕塑家,他甚至还能告诉两人,哪些雕塑家当前正在波尔登长住,其中又有哪些人会在近期举办自己的雕塑展…… 薇琳此时显然并没有兴趣了解这些东西,于是她打断了对方的介绍:「劳烦说说酒店的情况吧。」 「如您所愿,女士。」 精灵耐心地点了点头,他立即结束了有关四周装饰与雕塑的谈话,并流畅地更换了话题:「两位应该知道,王国当前在外部存在一些……嗯,小摩擦,因此最近往来阿德龙酒店的外国来宾非常多,海恩、圣斯蒂尔等盟友国家的使者们当前都在此处。」 「德兰王国呢?」 「当然也在这里。」 说着,芬恩轻轻转头,将视线投向了远方。 修格顺着看去,却见两名身穿黑色礼服,胸口佩戴着鸢尾胸针的男子正阴沉着脸坐在一张椅子上,其中一人不停地取出怀表查看,似乎有些焦虑。 「阿德龙酒店自然是不会让任何一位顾客感到难堪的,因此即便是德兰王国的来宾,也能够在这里得到最贴心的服务……但离开了酒店,就说不准了。」…. 芬恩微笑着说道。 此时修格注意到,这名精灵的侧脸上有着两道狭长的褐色细纹,这意味着他属于山地精灵当中的「新叶家族」,这一精灵家族极为庞大,且向来以与人类社会深度结合而闻名。 从芬恩的神态与语气来看,他显然早就将自己视作了沃特尔的公民。 此时,修格两人已经随着芬恩进入了一个装修极为大气、豪华的大厅,而修格则适时地提问道:「芬恩先生,能否说说我们的房间?」 精灵自然是有求必应,他笑着回答道:「两位将入住我们的贵宾级套房,套房当中有两个独立房间供二位选择,请放心,私密性有绝对的保证。」 「虽然看上去二位并没有携带什么随身的行李,不过房间内的用品与衣物一应俱全,倘若有任何其他需要,两位也可以通过房间里的传唤结晶联系侍者。」 但这些并非修格想要了解的信息,于是他追问道:「那么芬恩先生是否知道,房间的预订者是谁?」 这一次,精灵接待员则是给出了否定的答案:「抱歉,阿德龙酒店必须保护所有顾客的人身与隐私安全,预定者自然也在顾客之列。」 「这很矛盾。」 薇琳表达出了自己的疑虑,作为一名法委会的「前魔法顾问」,她此时的语气当中自然而然地带上了一丝压迫感:「作为酒店的住客,我们倘若连房间预订者的身份都无法知悉,又凭什么能够安稳入住?」 「就凭二位身处阿德龙。」 芬恩微笑道:「而且有的时候,保密本身亦是一种对顾客们的保护,希望二位能够谅解。」 终于,在多次试探、追问无果之后,修格两人终于还是随着精灵接待员来到了那间贵宾级的套房前,房号1049。 只差一个数字,便能与修格记忆当中的「幻影凶间」相匹配了。 正如芬恩介绍的那样,两人尚未入住,便已经在阿德龙酒店感受到了最为贴心的服务态度,唯一算得上限制的,便是修格随身携带的转轮枪以及薇琳的魔法书都被警卫们锁进了一个混合了扼魔银的长条金属箱当中,这是所有携带武器的客人都需要经历的。 走进房间,并关门上锁后的两人很有默契地将整个豪华套间检查了一遍。 在确 认此处不存在任何监视性的魔法以及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之后,修格与薇琳才在套房的客厅当中面对面地坐了下来。 「修格先生,你怎么看?」 「诡异……」 修格摇了摇头,随后便说出了自己的判断:「没有居住时间的限制,房间的预订者身份保密,而且根据杜登所说,我们之所以会来这里,是因为猎兵团在半路上收到了新的命令……我们原本确实是要去恩斯特庄园的。」 「这便意味着,很可能有恩斯特家族以外的人知道了我们的行程。或许是找我们有重要的事,又或许是有别的什么目的,总之对方向猎兵团传达了自己的命令,并临时预订了房间,将我们带到了这里。」 薇琳点了点头,她补充道:「而且看起来,这位下令之人在猎兵团眼中,要比恩斯特家族以及那位老元帅更加重要……唔,在沃特尔王国当中,什么人能够拥有这样的地位呢?」. 零医生 第七十一章 贵宾级待遇 薇琳抛出的疑问仿佛一阵从窗外吹进来的寒风,令温暖的房间瞬间低了两度。 在确认使用魔法并没有问题之后,修格便唤出了已经闷了好几天的狂奔之鼠,这个家伙落在地上之后的第一时间便是绕着修格的腿跑了两圈,并且发出了一连串吱吱叫声,似是在宣泄自己的不满。 也不知道是在抱怨过去的一段时间太无聊,还是在指责修格厚此薄彼将重要的暗渊子嗣残骸分配给了卡尔戎之触。 修格伸出手指将狂奔之鼠拎了起来:「脾气倒挺大,再这样下去我怕是要给你改名了。」 薇琳好奇地问道:「它现在叫什么?」 「斯尼奇。」 「奇怪的名字……那如果要改名,你想给它换什么名字?」 「奎克。」 女法师挑了挑眉毛:「也很奇怪,这些名字都怎么来的?」 「塞伦城流传的一个童话故事,讲的大概是一群老鼠英雄们的伟大冒险,斯尼奇是一名刺客,而奎克嘛,则是一位老鼠战士……」 修格信口胡诌起来:「嗯,总之是在孩子们当中非常受欢迎的故事。」 薇琳看了修格两眼。 她现在对修格随口说出来的这些东西已经不太敢随意相信了。 至少她不会相信这些名字来自什么所谓的「童话故事」,更不会相信那些故事当中的英雄角色与这长着三条尾巴的诡异老鼠有任何相似之处。 在修格的指挥下,狂奔之鼠斯尼奇立即奔向了房间的角落。 薇琳看着那只名为斯尼奇的魔法老鼠在房间当中不断跑动,皱眉质疑道:「修格先生,适度的谨慎确实是应该的,但这里好歹是阿德龙酒店,你可能有些过度了。」 虽然听见薇琳这样说,修格却并没有让斯尼奇停下动作,于是很快,它便在这巨大的套间当中跑了一整圈,它确确实实在这套间当中没有任何的发现,因此情绪便显得更加低落了。 比起光亮、温暖的干净房间,它还是更加喜欢狭窄阴暗的缝隙与夹层。 修格笑了笑:「好吧,这里确实很干净,是我想多了……没有夹层,没有魔法,更没有其它老鼠。」 「嗯……」 薇琳支着下巴看了看房间当中的豪华装潢,随后她说道:「波尔登与塞伦完全不同,在这种地方,我完全不敢像之前那样行动……我建议修格先生也尽可能地低调一点。」 大概是这段时间过于紧张,且现在终于到了安稳环境当中的缘故,薇琳在此刻显得格外愉快与轻松:「据我所知,波尔登的法师们可不会纵容什么恐怖传说在城市里面传播的哟!」 薇琳的语气令修格有些不太适应,他抬起头,却见对方正侧着脸,认真地端详着放置在房门边上的一尊漂亮的女精灵铜塑像。 这塑像的造型非常大胆,身上的衣着也极其清凉,因此薇琳此刻的神情就与当时在恩斯特老宅当中阅读修格的手稿时有那么两分相似了。…. 「那么,薇琳小姐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嗯?」 女法师应了一声,她的面容出现了短暂的迟滞,但她随即便反应了过来:「我想,那位想要见我们……或者说见你的权贵人物,短时间内恐怕不会放我们离开酒店,甚至踏出这间房间的。」 她勾了勾嘴角:「既然如此,我就打算趁机好好休息一下了,我选右边的房间。」 「嗯,随你挑选。」 修格点了点头,随即他站起身来,走向了套间的房门,轻轻将其打开。 正如同薇琳推测的那样,之前还空无一人的套房门口,现在竟然多出了四个人影。 准确来说是,是四名士兵。 第五猎兵团的士兵们已然是沃特尔军队当中的精英,然而他们与门外这四名浑身上下包裹在漆黑大衣当中的「雕塑」对比,则气势又要弱上几分。 石像或许确确实实就是对他们最为恰当的比喻了。 哪怕是房门的打开以及修格踏出房间的动作,都没有令这四名士兵的动作产生任何改变。 与其他进入酒店的人不同,这四人即便站在此处也被允许携带武器,不仅如此,他们甚至还是全副武装的状态——固定在身体侧边的扼魔银军刀,样式很新且佩戴着刺刀的长管结晶铳。 这些士兵头上戴着风帽,脸上则扣着制式的金属面具。 就如他们的其它装备与武器一样,这面具同样为深沉的黑色,就连其表面镶嵌的魔法结晶,也同样透着一股阴暗压抑的光泽。 四名士兵身上唯一算得上是装饰的,便只有用金色细线在他们大衣胸口勾勒出来的鹰爪图案了。 在看见这个图案的瞬间,修格便打消了进一步试探这些士兵们的想法,他安静地退回了房间当中,随后关上了房门。 「如何?」 修格在椅子上坐了下来,随后说出了自己的判断:「如果我没看错的话,那些士兵应该是伊米尔军团里的成员……又或者被称为‘沃特尔之爪,。」 修格回忆着那四名士兵胸口的金色鹰爪图案:「能够调动伊米尔军团当中的成员,甚至能够让其中的个别成员担任护卫。」 薇琳微微偏头:「沃特尔王室?」 「或许吧,至少也是军队体系里的重要成员。」 修格轻轻地拍了拍手:「我也同意薇琳小姐你之前的意见,我们现在确实将比过去的任何一个时刻都要安全,除了好好休息之外,我们眼下确实做不了其他事情……那我选左边房间。」 「嗯哼。」 薇琳站起身,她没有再多说什么,快速地在客厅当中设下了一些基础防护仪式后,便走向了客厅右侧的豪华房间。 作为过去的一名上班族,修格看得出来,薇琳已经进入了休息状态,她现在就像是在漫长的加班之后终于得到了休息的普通社畜一样,脚步轻快地走进了那房间当中,修格甚至听见她似乎用非常小的声音哼出了两段歌,很悦耳,听起来像是沃特尔民间的小调。…. 「哐!」 右侧的房门关上了。 修格独自一人站在客厅当中,他也看了两眼那造型大胆的女精灵塑像,随后笑了起来:「休假是吧,这个我在行。」 他走向了左侧的房间。 …… 阿德龙酒店让修格联想起了自己过去的生活。 这里的装潢、用品以及那些利用蒸汽与魔法两种技术混合制造而成的家具,则更是让修格有些错乱,而当他将自己的身体浸泡到浴缸的热水中后,他更是觉得自己现在并非身处于面临巨大动荡危机的梵恩,而是在某次出差的旅途里。 然而热水之中这具苍白且瘦削的躯体,却又在反复地提醒修格,如今的他除了性别之外,已经没有任何一点与过去一样了。 「林……修格。」 他尝试着念出自己过去的那个名字,然而却觉得生涩且拗口,仿佛他是第一次听见这个名字一样。 在那短暂的失神当中,修格放松了对于自己魔力的控制,于是阴暗的魔力色彩便从他的身体四周渐渐浮现了出来,在飘飘荡荡的水蒸气当中,漆黑的触须从四周的空气当中渐渐钻出,这些在暗渊子嗣影响之下已经「长」出了锋利节肢的触手随着修格的呼吸在空中缓慢摆动,如同刀刃般的触手末端不断地切割着空中的蒸 汽。 漆黑的深沉光影开始在修格的身体上不断摇晃,在镜中使者力量的影响下,修格抬出水面的左手手掌开始随着蒸汽一起缓缓摇动,就仿佛飘荡的水汽一般缥缈无形。 黑色的坚硬角质以及外壳开始在修格的右手之上浮现,锋利的黑色利爪不断延展,在浴缸的边缘留下了一道狭长的划痕。 巨大的魔法圆盘缓缓地转动了一下,金属齿轮的转动与摩擦声响极为响亮,在它的震动之下,修格从失神的状态之中清醒了过来,在那一瞬间,扭动的黑色触须、飘荡的阴影以及覆盖于修格皮肤上的坚硬角质尽数褪去。 「……」 修格闭上眼睛,将所有的杂乱念头与想法从脑中尽数扫出,随后他便从浴缸当中站起身,伸手扳动了一下浴缸边缘那用赤红色魔法结晶制造而成的开关。 铭刻于浴缸上的简易仪式停止了运作,热水停止注入,并开始快速排出。 修格从浴缸当中走出,他抽了一条浴巾,擦去了身上的水,穿上了一件纯黑色的浴袍。 沃特尔就这点不好。 在这个王国当中,黑色实在是过于常见了,常见到了泛滥的地步,哪怕是在这间阿德龙酒店当中,黑色仍旧会频繁出现。 然而沃特尔人却并非如同平原居民们所说的那样,是不懂艺术与美的「北方野蛮人」,事实上沃特尔王国当中的艺术家绝对不少,文学、绘画、雕塑等等不同的艺术领域同样在罗维高原上蓬勃发展着。 而波尔登更是其中的翘楚。…. 「根据阿尔弗雷德与杜登的说法,我在波尔登当中的读者似乎不少……」 修格将自己已经有些偏长的头发在脑后束起,他踩着柔软的地毯来到了窗边,看向了外面的夜景。 从这里,他可以看见阿德龙酒店下面那片宏伟、漂亮的花园,也能看见自己来时走过的那条「外宾大道」。 「嗯?」 修格眯了眯眼,他注意到,无论是街道还是下方的花园,现在都显得非常冷清,尽管花园以及街边的照明灯具都在正常地运作着,但却并没有任何人在其中停留,外宾大道之上更是连驶过的车都没有一辆。 于是修格立即转身打开了衣柜。 正如之前的精灵接待员芬恩所说的那样,贵宾级套房为它的住客提供了一切可能要用到的东西,其中便包括了这些事先挂在衣柜当中的干净衣物。 阿德龙酒店想得极为周到,这些衣物从德兰样式到沃特尔样式可谓应有尽有,修格甚至还看见了一套标准的山地精灵服饰以及看起来就像是孩童衣装般的地精服装。 修格快速地从中取出了一套镶有金色细边的深色衣装,这套衣物的大衣为墨蓝色,其袖口上还别着一枚金色的魔法巨鹰徽记。 「嗯……沃特尔的衣物就这点好,突出一个简单。」 修格快速换上了衣物,披上了大衣。 于是镜子当中立即出现了一位标准的恩斯特家族年轻贵族。 修格瘪了瘪嘴。 他虽然并不认同恩斯特这个家族,但他却不得不承认,恩斯特家族的血统确实非常优秀,至少这一点在他的这具身体上体现的非常到位。 在拿上了随身的证件与物品后,修格推开房门,来到了之前的客厅当中。 令修格感到意外的是,薇琳竟然早就已经来到了客厅当中,她换上了一套非常干练的沃特尔女士长裙,身上披着一件黑色的长风衣,胸口则有着一朵漂亮的胸花。 大概是洗了头的缘故,她将自己的长发扎了起来,此刻正抱着一本书津津有味地看着。 在淡淡的熏香味道当中,还夹杂着一股 清新的香皂气味。 「有些慢啊,修格先生。」 薇琳被修格的脚步声惊动,她抬起头,同时合上了手中的书本。 这个时候修格便看见了书本的封面——《沃特尔民间故事书》。 一本今年早些时候出版,收录了许许多多杂谈、民间故事以及作品的书籍,修格记得,这里面似乎也收录了自己的两三篇作品来着,而且还是未作删减的版本……这足以证明,这本什么「民间故事书」根本就不是什么正经书籍。 至少它并不适合所有人阅读。 「修格先生,你对这本书有什么意见吗?」 修格摇了摇头:「没有,只是觉得薇琳小姐的品味……嗯,很独特。」 女法师抬起手指在书的封面上敲了两下:「我刚刚在里面看见了《女士街的房客》,作为一名去过女士街的人,我必须承认,修格先生的作品确实有着自己的独到之处。」 「多谢夸奖。」. 零医生 第七十二章 晚宴 尽管修格如今基本接受了自己的新身份,甚至也已经延续了修格·恩斯特原本的「工作」进行了创作,但这并不意味着他真的就接受了「自己」创作出来的那些作品。 至少直到目前为止,修格还是无法习惯与他人直接讨论「自己」的。 作为一名思维与感官均非常敏锐的魔法学者,薇琳很早之前便发现了这一点。 而且她也非常擅长利用这一点。 她很乐意看见修格在讨论这一话题的时候露出的吃瘪表情,这会让她产生与目睹奇妙魔法反应时极为相似的快活之感。 不过薇琳并没有继续「为难」修格,她上下打量了一下修格当下的形象,随后便轻笑起来:「看起来修格先生已经准备好了面对自己在波尔登的读者们的准备?」 修格反问道:「看起来薇琳小姐想要就我的穿搭提供一些建议?」 「没有建议,现在已经够好了……至少面对那些小姐们一定是够用了。」 已经非常熟络的两人说了几句简单的玩笑话,随后修格问道:「时间已经有些晚了,薇琳小姐准备解决晚餐问题?」 「当然是让侍者们送上来了,我们本来也无法离开房间吧?」 「未必。」 修格摇了摇头:「我之前看了看外面花园与街道上的情况,现在,这阿德龙酒店恐怕正处于戒严状态。」 听见这话,薇琳立即变得严肃了起来,两根放松的眉毛则是微微竖起:「嗯?发生什么事了?」 「倒也不会是什么危险。」 修格走到了窗边,他再一次看了看阿德龙酒店的庞大花园以及酒店大门之外的街道,此时,外宾大道上虽然重新出现了行人与车辆,但数量与密度仍旧非常有限。 「大概是有某位大人物到了,因此周边区域进行了短时间的戒严。」 薇琳同样来到了窗边,她认真地观察了一下窗外,随后说道:「你的意思是,这位‘大人物,可能就是‘邀请,我们来到酒店的那位?」 「或许吧,无法确定。」 修格扭头看了看墙壁上的魔法时钟,这时钟被塑造成了一只胖胖的高原夜枭形象,它眯着眼,一幅在偷偷观察他人的模样,显得憨态可掬。 当前时间已经接近晚上八点。 「不过,如果那位大人物真打算找我们聊点什么,那么一场迟到的晚宴或许是不错的选择。」 薇琳皱了皱眉,她正想说些什么,清脆的铃声却突然在客厅当中响起。 「访客来了。」 修格朝着薇琳抬了抬眉毛,随后便走向了客厅大门,随着大门打开,一个熟悉的身影登时出现在了修格与薇琳的面前。 之前的精灵接待员芬恩此时正在站在门口,只不过他已然换掉了酒店的接待员制服,转而穿上了一套沃特尔贵族管家们特有的笔挺礼服,他甚至还戴上了白色的手套以及单片眼睛,胸前则挂着一个金色的鹰爪吊坠。…. 见状,修格便非常自然地调整了自己的语气:「芬恩先生,请问有什么事吗?」 「很抱歉,恩斯特家族的先生与小姐……」 这一次,精灵的礼节比之前要更加细致入微,而他的气质也有了变化,在换上那一身管家装束并佩戴上金色的鹰爪吊坠后,芬恩身上的气质变得肃穆、庄重起来,这让修格两人根本无法以之前那种对待酒店侍者的态度对待他。 「之前与二位的交谈实在是非常短暂,因此容我重新介绍自己。」 这位山地精灵再度行礼,修格注意到,当他躬身时,手掌始终轻轻地压在了那金色的鹰爪吊坠之上。 在直起身子后, 芬恩说道:「沃特尔现任王室管家,芬恩·阿萨莱尔在此向两位尊贵的客人问好,同时也向二位道歉,之前为了避免走漏消息,也为了避免带来不必要惊吓,我只能使用侍者的身份与二位相见。」 身形瘦高的精灵友好地朝着两人点了点头:「不过现在看来,以两位客人的敏锐头脑,恐怕也已经大概猜出这是个什么情况了。」 修格其实很想摇头。 他确确实实做了不少心理准备,但却万万没有想到之前那位特意来阿德龙酒店大门口接待、引导自己的精灵侍者会是沃特尔王国的当任王室管家。 「芬恩先生,请问我们现在能否知道,究竟是哪一位王子或公主想要见我们?」 王室管家并未回答,他微笑着抬起手:「两位请跟我来。」 修格与薇琳进行了简单的目光交流,随后两人便先后踏出了房间。 在房门关闭的刹那,那四名护卫在房间门口的伊米尔军团士兵便同时有了动作,他们整齐地转身,保护着修格等人朝着走廊的尽头走去。 他们现在位于阿德龙酒店的十楼,在随着芬恩管家来到走廊中部的升降梯前时,修格才发现,这架与他认知当中的老式电梯极为相似的机械,现在同样已经由伊米尔军团士兵接管。 待众人走进升降梯后,士兵便快速地关闭了升降梯门,并拿起了作为魔法钥匙的特制结晶,将其嵌入了用于指向不同楼层的凹槽当中。 「我们去十五楼。」 于是修格看向升降梯墙壁上的楼层示意图,发现十五层赫然属于贵宾会议室、定制餐厅以及招待室。 升降梯很快便抵达了楼层。 十五楼的地毯与其他楼层截然不同,这里使用的地毯透着灰白色,看起来像是用某种魔法生物的皮毛编织而成,地毯的两边同样有着沃特尔人喜欢的黑金色镶边。 「两位今天才抵达波尔登,路途上想必非常辛苦,因此我们特意准备了一顿丰盛的沃特尔高原晚宴款待二位,希望二位能够喜欢。」 芬恩一边走,一边用自己平稳、柔和的声音向修格两人交代着他们需要注意的事项:「尽管殿下向来不喜欢繁文缛节,但作为王室管家,我还是有必要提醒二位,不可过于失礼,也不可逾矩。」…. 当芬恩说出「不可逾矩」这句话时,修格明显地感受到了他语气的加重,不仅如此,他更是捕捉到了空气当中闪过的一道极为沉重的魔力波动。 一旁的薇琳显然也有所觉察,她的眉毛微微动了一下,随后便用力地抿了抿嘴唇。 作为湖泊级的法师,她在此刻感受到了非常明显的压力。 她知道对方肯定并非那些难得一见的深海级魔法大师,但在魔力的浓度以及魔法的精通层面上,对方绝对要比自己强得多。 不过这也很正常。 一名王室管家往往同时也是王室成员们的护卫头领以及贴身保镖,他们虽然拥有法委会的法师资格认证,但却是完全脱离法委会的存在,即便是梅林勒和,也对这些法术大师们没有任何的指挥与限制权力。 他们只服务于自己效忠的王室。 在这可怕的威慑之下,修格果断地收起了心中一些不该有的念头与想法,在走廊上那些伊米尔军团士兵们的冰冷注视下,他们终于抵达了自己的目的地。 定制餐厅,房间号码为1509。 餐厅非常大,也非常的明亮,相对而言用于待客的餐桌则显得有些小了,这与修格印象当中贵族们用来招待客人的餐桌规格完全不符,虽然桌子的规模仍旧比寻常餐桌大上不少,但却也已经足以让就餐的人们进行面对面的密切交流了。 在明亮的灯光 当中,修格与薇琳看见了一位女性。 一位身穿雍容礼服,化着淡妆,有着茶色长发的女性。 她的样貌很出色,然而修格却本能地觉得,用漂亮或是精致之类的词语来形容她并不怎么合适,尽管她的装扮与仪态都非常符合贵族标准,但她身上的气质却更像是一名军人。 锋利,冷静,如同一把竖立于雪夜,用刀刃劈开寒风的军刀。 在这一刻,无论是修格还是薇琳,表情都出现了明显的变化。 修格的脑子运转到了极致,他艰难地从属于修格·恩斯特的记忆当中翻找出了零零星星的有关贵族礼仪的记忆,他右手握拳压于左肩,左手则握拳背负于身后,随后轻轻向前躬身。 这姑且能够算作一个标准的沃特尔贵族礼仪了。 然而作为王室管家的精灵芬恩并不太满意,他轻轻地咳嗽了一声,目光甩向了修格的右脚——按照最标准的礼仪姿态,他的右脚应该再稍稍往后挪半分,以示贵族对于王权的尊敬与让步。 修格的嘴角在不经意之间抖动了两下。 他没有想到,某位白头发猎魔人在宫廷当中经历过的事情,竟然也会在自己身上发生一次。 相比之下,一旁的薇琳则将魔法学者的仪态完美地展现了出来,她的左手同样背于身后,右手则轻轻地按在了自己的腹部,躬身行礼之时,右脚轻轻点向地面,这代表着学者们将不会轻易涉足世俗权力斗争,而是会更加魔法的研究。…. 薇琳的表现为她赢来了芬恩管家的赞许目光。 修格在对此感到无奈的同时,心中也有些惊异。 有关这位幕后之人身份,他之前已经做了许多不同的猜想,从恩斯特家族潜在的竞争对手,到军队体系里的重要人物,再到王室当中与哈维德王子关系较好的某些成员…… 他当然也没有漏掉那位在沃特尔人口中已经成为了「内定王嗣」的索菲娅公主,但考虑到这位公主与军队之间的关系极为密切,且最近沃特尔的局势动荡不休,因此修格便将这一位出现的可能性放到了最低。 「竟然真的会是她……不过仔细想来,能够让王室管家贴身陪伴,且有资格直接调动伊米尔军团士兵的人,也就只有她了。」 就在修格忙着胡思乱想时,一个干净爽朗的声音传了过来。 「好了芬恩,请不要再折磨我的客人了。」 在索菲娅公主的授意之下,修格终于结束了自己那别扭且痛苦的礼仪「刑罚」,他与薇琳直起身,随后便在两名侍者的引导下进入了自己的座位。 作为管家的芬恩刚要说话,这位气质独特的索菲娅公主便看了他一眼:「如今的时间已经很晚了,我们还未开始用餐,这样不好……就让我们的晚宴与谈话用最简单最快捷的方式进行吧!」 精灵管家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但他终归还是点了点头,随后便抬起手打了一个响指,于是侍者们当即便将准备好的各式菜肴送上了餐桌。 「修格先生,薇琳小姐,我可以这样称呼二位么?」 索菲娅公主的眼睛不算大,但却极为有神,她的嘴唇略有些薄,因此总会给人一种若有若无的压迫感,但她仍在微笑着:「两位应该都不太喜欢使用姓氏,对吧?」 晚宴刚开始的第一句话,索菲娅便让修格感受到了一股无形的压力。 这句话很有意思,修格意识到,对方很可能已经调查过一遍自己了,薇琳和自己的身世在对方面前恐怕根本不算什么秘密。 「当然可以。」 在最初的惊愕与不适之后,修格很快便调整了过来,他微笑着对着餐桌对面的公主点了点头:「我与薇琳小姐刚刚才 安定下来,能够在阿德龙酒店得到殿下的招待,实在是不胜荣幸。」 「咦?」 修格的表现似是令索菲娅公主有些惊异,她的身体微微向前,一缕茶色的发丝从耳边垂落下来:「据我所知,修格先生你应该并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景吧?与一位王室共进晚餐,难道不会让你紧张么?」 「公主殿下,我固然是紧张的。」 修格稍稍控制了一下自己的心跳与呼吸,他回答道:「作为一名卑微的私生子,我与任何一位正统贵族共进晚餐都注定会感到紧张……因此殿下如今看到的,不过是我对于接下来可能发生的家族晚宴的一次预演而已。」 「我喜欢你的回答,修格先生。」 索菲娅公主满意地点了点头:「不过在此,我需要纠正你的一个错误。」 「不管你过去是什么身份,当你成功从塞伦城当中逃离的时候,你便已经不再卑微了。」. 零医生 第七十三章 王女之邀 晚宴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或许是为了方便双方的谈话,侍者们并没有像其他的贵族晚宴那样,按照特定的顺序依次送上菜肴,而是一口气将几乎所有的菜肴都送到了另外一张长桌上。 在这之后,随侍于索菲娅身旁的王室管家便承担起了侍者的职责,他的法师之手悬浮于身旁,不断地将新的菜肴送往餐桌,并替晚宴中的三人添补杯中的果汁或酒水。 喝果汁的是薇琳。 喝酒的则是修格与索菲娅公主。 索菲娅确确实实是一位拥有着强烈人格魅力的公主,她与修格和薇琳两人印象当中的绝大多数贵族以及王室成员都不太一样。 在说起笑话时,她爽朗且直接,在点评波尔登当中某些贵族的糗事时,她的语言锋利且充满了隐喻,而在谈及文学创作以及魔法的运用时,她又总能说出一些独特的见解。 平心而论,与这样一位公主共进晚餐并进行交谈确实是一件非常愉快的事情,而且修格也必须承认,对方在把控对话主动权以及带动气氛方面的能力极为出色,就连薇琳也会忍不住与她讨论起魔法在不同场合下的结合方法以及使用方式。 不仅如此,作为一名王室成员,索菲娅公主也并不在意公开地谈及修格的那些作品,只不过她讨论的却并非修格作品的「特殊属性」,而是更加专注于这些当中对于底层民众的生活环境的表达。 「修格先生的作品我其实读到过好几篇,我非常喜欢你在当中对于人们生活环境的描写。」 此刻,索菲娅公主的话语当中并无任何玩笑、讥讽之意,反而充满了诚恳:「或许绝大多数的读者追求的都是当中对于爱情以及其他一些……嗯,其他情节的描写。 「但在我看来,这些故事之所以如此迷人,其根源便在于它们是基于真实的生活环境创作出来的,一旦离开了这个基础,那么一切都会变得没有意义了。」 索菲娅公主对于文字作品的态度令修格感到惊讶,他没有想到,作为一名地位斐然的王室成员,索菲娅竟然能够找到这样一个特殊的视角。 就像是看出了修格心中的困惑一样,索菲娅笑着说道:「这是我一位老师的观点,他认为所有的掌权者与领导者都需要明白自己因何而拥有了如今的地位,又因何而能够占据那些宝贵的资源……呵,不说这些了。」 这位公主轻轻地拍了拍手,于是漂浮在空中的法师之手立即将一个杯子送到了修格的面前。 那是一杯塞伦城的酸啤酒。 冰块在金黄的酒水之中漂浮,浓厚的糖浆则在这些冰块之间缓缓晃动。 酸啤酒,多加冰,多加糖。 与过去不同的是,这杯子非常精致华丽,就连漂浮在酒水当中的冰块也被模具塑造成了各种各样不同的形态。…. 「多谢殿下。」 修格道了声谢,随后端起酒杯喝下了一口。 糖浆加得太多了,酒水偏甜,以至于酸啤酒本身的味道显得很淡。 总之……和修格印象当中的酸啤酒不太一样。 薇琳似是觉察到了些许异样,她微微侧头看了修格两眼,见他的表情似乎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这才重新转过头来。 此时,晚宴已经进入了后半部分。 桌面上的菜肴很快便被更替为了甜点。 而这场谈话的主题,也重新回归到了塞伦城之上。 「哈维德的死对于沃特尔,对于整个王室而言都是极大的打击。」 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索菲娅公主确确实实陷入了悲伤、怅然的情绪之中:「王室内部的争斗虽然从来都非常的激烈,但对于哈 维德的品格与能力,我却极为欣赏……我的这位弟弟在内政以及外交领域都展现出了极其优秀的能力,不开玩笑的说,他一个人便足以支撑起沃特尔的外交部门了。」 说到这里,索菲娅长叹了口气:「我能接受他的失败,也能接受他的死亡,但却无法忍受他死于一场不明不白的刺杀……沃特尔的王室,绝不应该成为某个计划与阴谋当中的一环,这是对王室尊严的亵渎。」 薇琳皱了皱眉,随后问道:「您的意思是,哈维德殿下的死……」 「两位不必如此谨慎,我将你们请来阿德龙酒店,便是为了向二位求证塞伦城当中的更多细节。」 索菲娅公主端起酒杯,小小啜了一口:「在此之前,为了表现我的诚意,我也可以向两位透露一些重要的情报与讯息。」 说着,她转向了修格:「修格先生,你一定很疑惑,为什么恩斯特家族会在这种时候将你带回波尔登吧?」 修格直视着对方,回答道:「就我个人得知的情况来看……家族似乎在举行与继承人相关的一些活动,但我并不认为我这样的一个私生子有资格参加这类活动。」 「准确的判断。」 索菲娅赞许地说道:「那么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恩斯特家族针对你的监视与调查,早在两年前就已经开始了,换句话来说,你们家族当中的某些人,其实完全可以在塞伦城的事情发生前便将你带离,但他们并没有这样做。」 「那么殿下的意思是,有人希望我死在塞伦城?」 面对修格的疑问,索菲娅这一次没有回答,她轻轻晃了晃酒杯,其中的高原葡萄酒在灯光下闪烁起了瑰丽的光芒,随后她说道:「先别急着追问,修格先生,现在轮到你们二位来回答我的问题了。」 「作为成功从塞伦城中逃出来的人,请你们告诉我,塞伦城内是否确确实实出现了如同漆黑淤泥一般,能够变换形体、吞噬生灵的怪物?」 在短暂的沉默后,修格两人同时点了点头。…. 「所以你们与它遭遇过,对吗?」 伴随着索菲娅的提问,站在一旁的管家芬恩也停下了自己的侍者工作,他取出了魔法书与墨水笔,开始了对谈话内容的记录。 薇琳回答了索菲娅的这个问题:「我们在塞伦城边缘的下水道当中遇见了它,和传说中的情况一样,那是一团不定形的黑色淤泥,但却又能够模仿出许多不同的形态……就像是一只发生了异变的巨大幻形虫。」 「你们击退了它?」 索菲娅好奇地看了过来:「薇琳小姐是法委会年轻一辈当中的杰出法师,我相信,只要环境与条件合适,你完全能够凭借自己的魔法从那怪物的进攻当中逃脱。」 「但是,与你们同行的却并非可靠的士兵。修格先生直到目前也仅仅只是一位刚入门不久的野法师,他在魔法知识方面的学习仍旧有限,而其余的两位,则都是普通的平民。」 在这一刻,索菲娅的语气当中终于带上了身居高位者所特有的气势,她问道:「这样的一个脆弱、简陋的逃难队伍,竟然能够从那怪物的进攻下幸存……这简直就像是一个奇迹。」 「侥幸而已,殿下。」 修格适时地将话题接了过来:「正如您所说的,我的魔力以及掌握的魔法确实都极为有限,但幸运的是,我们当时所能够使用的一切‘手段,,包括魔法以及事先准备、携带的那些武器与装备,均能够有效地对那怪物形成克制。」 「具体说说。」 「能够制造出腐蚀性雾气的魔法、能够引发爆炸的炼金药剂以及简易的火焰喷射器。」 修格有条不紊地回答道:「根据我的推断,我们遭遇的那 怪物……或者说那一部分怪物,应当已经受了伤,至少它并不如人们谣传的那样凶猛可怕,而我们的目的也同样简单,在薇琳小姐即将破解塞伦城仪式的情况下,我们需要做的便只是拖延时间而已了。」 一旁,薇琳快速地给予了补充:「殿下如果想要找寻能够应对这种怪物的方法,那么火焰、酸液等力量应当是最为有效的。那怪物的形态与特性均与幻形虫相似,它的形体虽然庞大且怪异,但却没有办法对魔法力量进行有效的抵挡。」 「非常有用的建议。」 对此,索菲娅给予了正面的评价。 修格原本已经做好了这位公主继续追问其中细节的准备,却没有想到索菲娅突然主动转移了话题,她问起了停战庆典前后塞伦城当中的诸多情况。 看起来,比起那古怪魔法生物的传闻,索菲娅更加在意民众的反应、报社的宣传以及法委会做出的那些应对策略。 谈话的主动权完全被对方掌握,因此修格两人能做的便也只是尽力回答而已。 「可惜了,当刺杀发生时两位并不在现场……不过倘若是那样,恐怕我们也没有办法在这里见面了。」…. 索菲娅轻轻地叹了口气。 至此,交谈终于暂告一段落。 过去整天埋在书本与文献堆里的薇琳显然无法适应这种场合,她有些机械地坐在位置上,慢慢地喝起了杯中的果汁,而在她的对面,索菲娅公主则优雅地享用起了一份甜点。 也就在这时,修格终于获得了提问的机会。 「殿下,您今天邀请我与薇琳小姐,应该不只是为了谈论这些话题吧?」 「当然。」 索菲娅点头肯定道:「我问二位的这些问题,最大的目的还是为了验证王国密探们的工作成果……至于其中的细节,我便不能对二位透露了。」 她银色的勺子舀起了一小团奶油,随后说道:「正如修格先生猜想的那样,我找你确实有一些更加重要的事情。」 听见这句话,薇琳立即向索菲娅投来了询问的目光,按照一般情况,这种时候她这样的「旁观者」都需要离开谈话现场。 「薇琳小姐一起留下吧,因为这件事情需要你的参与。」 王国的公主好整以暇地说道:「修格先生,你之前猜测,恩斯特家族正在进行有关继承人的活动,对么?」 索菲娅微微抬起了下巴:「那么我现在可以给你一个准确的答案了,在泽克元帅的命令下,恩斯特家族正准备于寒冬节举行家族之主的交接典礼,与此同时,他们也将从家族的年轻一代当中选出合适的继承者。」 「我知道修格先生对于这种事情应该是没什么兴趣的……但不管过去如何,从这一刻开始,我都希望你能够重视它。」 「您的意思是……」 索菲娅坐直了身体,在餐厅的灯光当中,她的凌人气势滚滚而来:「作为沃特尔的王女、奥斯汀王座权柄的继承者,我于此向修格先生发出一个特殊的‘委托,。」 「我希望,修格先生能够积极地加入到恩斯特家族新任继承者的竞争当中去,在接下来接近一个月的时间当中,你将能够得到我的支持,资金、情报、人力,如果修格先生想要在波尔登造势并扩大影响力,我也能够随时办到。」 「薇琳小姐,鉴于你与恩斯特家族之间的‘约定,,我希望你能够在接下来的这段时间内成为修格·恩斯特先生的法师护卫与魔法顾问,只要你同意,我便会支付给你数倍乃至十倍于该职责本身的薪资,与此同时,王室图书馆与资料室也将向你开放。」 薇琳保持着沉默,而修格则感觉自己的背脊上隐隐有些发冷。 他在心中快速地重复了一遍索菲娅公主,或者说索菲娅王女所提出的这些要求,随后他缓声问道:「殿下,您所说的这些话,是命令还是邀请?」 「当然是邀请。」 索菲娅从位子上缓缓起身,她的身形高挑匀称,而在她的腰间,则还悬挂着新式的结晶铳与扼魔银短刀,正如传闻中所说的一样,这位王女与军队和军人们之间的关系极为密切。 「当然,我不建议两位拒绝这份邀请……毕竟我们需要面对的不仅仅是眼下的这场战争,更是还有沃特尔王国未来数十年乃至近百年的发展,而这,便需要王室与贵族之间的通力合作。」 「修格先生,你明白了么?」. 零医生 第七十四章 抉择 从看见索菲娅的那一刻起,修格就已经打定主意,不会去轻易相信对方的任何一句话。 如果说这位沃特尔的公主想要了解、验证塞伦城当中发生的那些古怪事件和灾难,修格还是能够理解的,毕竟索菲娅如今和沃特尔的军队系统关系密切,接触也极为频繁,了解这些事件或许能够为前线的部队和士兵提供一定的帮助。 但如果索菲娅说,自己对于哈维德王子的死一无所知,修格是绝对不会信的。 他很肯定,无论在何时何地,皇权的争夺更替向来都是阴谋与斗争的中心。 一位能够凭借个人能力在沃特尔王国当中获得民众拥戴,并且赢取军方信任的公主……怎么想都不会太简单。 在苏醒后的这几天时间里,修格已经不止一次向阿尔弗雷德与薇琳求证过哈维德王子遭受刺杀的情况了,当他得知,这位哈维德王子的乘坐的车辆在理论上足以横穿炮火横飞的战场时,修格便知道这件事当中的门道估计要比自己预想的复杂许多。 在这震撼了大半个梵恩的刺杀事件当中,不仅有着塞伦城独立政府以及黑日结社的影子,沃特尔王室的痕迹同样非常明显,相较之下,被那一连串组合拳打得头昏脑涨的德兰王国以及那些被完全当枪使的「热血青年」们,则显得尤为被动与可悲了。 对于索菲娅公主最后所说的一段话,修格当然能够明白其中的意思。 她敢于在自己两人以及王室管家的面前自称王女,这便足以说明,索菲娅确确实实已经在当前的继承人权力斗争当中取得了绝对的上风,不仅如此,她也已经开始了积极的筹备行动——扩张自己的势力范围,并将其延展到一些新的领域当中去。 恩斯特家族显然是她的目标之一。 想到这里,一个想法在修格的脑内快速成型,于是他抬头看向对面的高挑身影,开口问道:「殿下,容我问一个问题……泽克元帅,或者说恩斯特家族在军队体系里的影响力,对您产生阻碍了么?」 索菲娅的目光在修格的脸上顿了一下,她并没有点头或者摇头,而是直接开口说道:「泽克元帅是我的军事老师,同时他也是沃特尔王国当今军事理论的奠基者,而恩斯特家族,则源源不断地为整个王国的诸多领域贡献着珍贵的精英人才,尤其是在军事领域……他们都是王国不可或缺的支柱。」 这一下,就连薇琳也明白了索菲娅的意思。 这位正准备大展拳脚的王女似乎对于沃特尔王国当中,由相当一部分贵族来分割、支配军权的现状感到不满了,毕竟在当下,军队便是她的立足之地,因此在这一领域,她是绝对不会愿意与任何一个人共享的。 既然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那么索菲娅的计划与想法便也非常明显了,至少就目前情况来看,她希望有人能够替她探查恩斯特家族当中的内部情况。…. 至于希望自己争夺家族继承人之位的说法,修格暂且将其认定为一种表面说辞,毕竟自己当下的情况实在是非常特殊,哪怕翻遍整个梵恩,也未必能找得出来私生子在家族斗争当中取得胜利的案例。 「殿下,能否给我们一点商量和思考的时间?」 「当然,不过仅限于明后两天。」 索菲娅似乎知道修格并不会立即给予自己回答,她轻轻地点了点头,随后转过头看向了管家芬恩:「替我安排与德兰使者与塞伦使者的会议吧,至于梅林勒和的法师,就交给专业人士们去应付……联盟诸国会议调整到后天早晨。」 待芬恩点头后,索菲娅便对修格说道:「那么,后天下午,便是二位给出回应的最后期限了。」 说罢,她突然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请放心,我不会为了保守 秘密而做出什么无情之举,当然,我也希望两位能够做到守口如瓶……今天的晚宴很愉快,有机会我们可以再好好交流一下。」 「另外,修格先生,我真的很喜欢你的作品。」 …… 被伊米尔军团士兵们「送」回房间的修格与薇琳坐在客厅当中,一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薇琳有些自闭了。 她从未对自己过去所做的那些决定感到后悔,但这一次,她真的有些后悔接受那个自恩斯特家族发出的委托了。 薇琳认真地回想了一下,随即便确认,倘若自己没有接受那个委托,那么现在就应该在某个图书馆里认真地钻研自己的课题或是学习、拆解新的魔法。 而非被卷入这种一听就让人浑身发抖的漩涡里面去。 而且这一次,即将到来的那些麻烦要比之前面对的那些更加复杂,作为一个秉承「有题解题」思路与习惯的学者,她对这种充斥着两难抉择与人际关系的权力沼泽实在是……敬谢不敏。 修格当然也自闭了。 只不过令他感到困惑与紧张的并非自己接下来可能要做出的抉择,而是存在于恩斯特家族动向当中的谜题。 「索菲娅公主没有必要欺骗我,而且她所说的那些话,与薇琳之前提供的线索是能够匹配上的……如果索菲娅所说的那些话属实,那也就是说,我其实从未真正地脱离过恩斯特家族的视线,早在这具身体的原主人离开波尔登并被遣送到塞伦城中时,针对他的监视就已经开始了。」 这一系列的猜想让修格感到很不舒服,尽管此刻的他位于阿德龙酒店的贵宾级房间,门外甚至还有精锐的伊米尔军团士兵作为守卫,但他仍旧产生了一种浓浓的被人监视、窥探的感觉。 不仅如此,恩斯特家族的行为更是让他产生了一个不太好的联想。 「黑日结社?」 修格在口中默默地念出了这个充斥着诡异与不详意味的名字。…. 他总觉得黑日结社在塞伦城当中的一系列计划以及行动,似乎隐隐之中与恩斯特家族留下的轨迹相吻合,然而问题就在于,修格手中并没有直接的证据能够证明这一点。 「薇琳小姐?薇琳小姐?」 修格叫了两声,于是难得有些晕乎的女法师终于从杂乱的思绪当中清醒了过来,她有些茫然地看向修格,同时「嗯?」了一声。 说实在话,她的这幅样子还是比较有趣的。 只不过修格此刻并没有欣赏的想法,他问道:「薇琳小姐,你……怎么看待索菲娅公主的‘邀请,?」 薇琳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她身体微微向后,倚在了椅背上,随后她轻声说道:「修格先生,我首先要说明一件事……我对你本人其实并没有什么意见,事实上,你比我印象当中几乎所有的年轻贵族都要更加容易相处。」 这一下,轮到修格的表情变得奇怪了。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问题,薇琳轻轻咳嗽了一声,她重新调整了状态,说道:「我并非在特意地夸赞你什么,而是为了让你能够更好地明白我接下来要说的话。」 「嗯,更奇怪了。」 修格在心中无声地吐槽了一句,表面上则维持着平静。 见修格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薇琳终于恢复成了过去常见的那种状态,而她的声音也重新变得清冷了起来:「一直以来,我的追求,或者说我的个人目标都是进一步地挖掘、研究魔法的秘密,因此我从来都不介意为了它们付出什么代价,哪怕我可能会因此而遭遇危险并付出生命代价。」 修格继续配合着点头。 「但对于索菲娅公主的邀请,我并不 知道该怎么办。」 在短暂的清明之后,犹豫与纠结重新占据了薇琳的双眼:「我必须承认,公主提出的条件很有诱惑力,但直觉告诉我,一旦接受了这份邀请,我,或者说我们要面临的一切很有可会比塞伦城中发生的事情更加凶险。」 「我明白。」 修格应了一声,随后他从一旁取来了水壶,为薇琳倒了一杯水:「如果真的很难做出选择,不妨先休息一晚吧,或许睡一觉能够想得更清楚一些。」 薇琳低下头,伸手接过了水杯。 「那么,对于这份邀请,修格先生又是怎样想的?」 面对这个问题,修格无奈地咧了咧嘴:「薇琳小姐,我与你的情况不同……从过去开始算起,我所能够做出的抉择始终都是有限的,很多时候,我甚至根本没有选择的空间,而造成这一切的原因很复杂,可能是家族,可能是我的身世,当然也可能是别的什么东西。」 「在有限的条件、时间以及选择面前,我所能做的便是两害相权取其轻,仅此而已。」 客厅当中的灯光依旧明亮,那座门边的女精灵雕塑也仍旧妩媚动人,但在灯光下,它的身上也难免总有一些无法被照亮的阴影与死角。…. 「但我始终相信一点,即个人所能做出的选择往往与其拥有、掌握的力量、背景与资本相匹配,而当这一切达到了某条界限,人便自然而然地能够从中开辟出第三条路径来。」 「所以对于这份邀请,我会选择接受。」 修格沉声说道:「因为只有接受了它,我才能够避免以后自己再度面临这样的困境……当我解决了身上的谜团,解决了这些麻烦的根源,我才有可能得到真正的自由。」 薇琳微微皱着眉,但她却并未对修格所说的话进行反驳,在听完最后一句话后,她好奇地问道:「真正的自由?好吧,那么假设修格先生有一天真的得到了‘真正的自由,,你会做什么?」 「谁知道呢?说不定我会把什么王子公主还有贵族家庭法委会之类的全部塞进同一部作品里,然后把他们写成大家都爱看的模样。」 「真是伟大的理想。」 薇琳翻了个白眼,她端起水杯,随后便起身走向了自己的房间。 「晚安!」 在门扉关闭的瞬间,她的声音从门缝里挤了出来,清脆地摔在了客厅当中。 这注定是个难眠的夜晚。 尽管处境前所未有的安全,睡眠的环境更是无比的舒适,但修格却始终难以深眠。 而当他好不容易摆脱了混乱的思绪,成功沉入睡眠时,他便又一次做了那个梦。 修格又一次地梦到了那片无边的海洋,也又一次地梦见了那艘巨大的船。 与之前一样,他握着罗盘行走于甲板之上,只不过这一次海面平静,天空当中更是有和煦的阳光照射下来。 生长着巨大翅膀以及粗短四肢的怪鱼成群结队地从大船旁边跃起,它们惊奇地观察着修格这个船上唯一的客人,鱼鳃不断颤动,口中则是叽叽喳喳地发出了奇怪的声响。 远处的海面上似是有「岛屿」缓缓浮出,在朝着巨船的方向投来了冰冷的一瞥后,那岛屿便又再度沉入水中。 修格握着罗盘走到了船舷边,于是他惊讶地看见,这艘巨船竟然是有「船桨」的,准确来说,那是一根根扭结成了桨状的黑色触须,它们从船身的侧面长出,正不断地在海水当中划动着。 所有的一切都是如此的离奇,但修格却又无法指出其中任何的异样之处。 「我要去船头看看……」 大抵是身处梦境的缘故,当这个念头飘起时,修格便已经如愿 地来到了那遥远的甲板尽头。 在船头,修格看见了一个无比巨大的船首像。 修格朝它靠近,然而当走到近前时,他却又没有办法看清这船首像的模样了,它似乎总在不断地变化,就像是一团扭动着的雾,时而如同无法分辨男女性别的人形,时而如同一只造型奇异凶神恶煞的野兽,时而又好似生长了无数条恐怖触手的章鱼。 在奇异的变化中,阳光被厚厚的云层渐渐遮蔽。 修格将视线投向远方,却见天边似乎多出了一条若隐若现的细线。 大船边上的海面仍旧无比平静,只不过在这平静之下,却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压抑。. 零医生 第七十五章 “老师” 「又是这个梦。」 修格自半睡半醒的状态当中挣脱了出来。 他还记得,自己上一次做类似的梦,是在他刚刚完成在庇护所当中的第一次兑换,并被强制地进行了魔法铭刻的之后。 就和第一次一样,这一次梦境的内容简单,主题清晰。 同样还是身处于那老旧的巨船,巨船也同样在航行,只不过不同于上一次的恶劣天气已经汹涌波涛,这一次的航行显得无比平静且顺畅…… 「我的想象力是不是太丰富了一点?」 透过窗帘的缝隙,修格知道此时仍是深夜,外面的雪大概是已经停了,因此显得无比的安静。 静坐了片刻之后,修格从床上起身,为自己倒了一杯尚且温热的茶水。 他端着茶杯坐在床边,一时间脑内闪过的尽是那梦境当中的画面。 在第一次做这个梦的时候,他并没有怎么在意,但第二次,他便能够清晰地感受到那梦境的奇特之处了——它实在是过于清晰了,虽然其中的一切都是如此的奇特,但修格直到此刻都能够回想起自己赤脚踩踏在甲板上的感觉,他能够回忆起海风中的气味,也能够回忆起那些古怪生物在跃出海面「观察」自己时所发出的声音。 从视觉角度上来说,它们当然是反常,但不知为何,哪怕是在脱离梦境之后的现在,它们也仍旧能够给人一股理所当然之感——仿佛它们本就应该这样活跃于那片无垠的海洋之中。 修格不断地在脑内回想着梦境当中的一切,于是他注意力便集中在了那艘古怪的巨船之上。 「破旧的船……等待维护与更替零件。」 修格喃喃自语着:「忒修斯……忒修斯之船,还有这个梦?」 他非常自然地联想起了庇护所当中那个连接着梵恩的金属大门,那一扇门扉上,描绘的正是象征著名悖论「忒修斯之船」的图案,而那位一直存在于梦境庇护所当中的古怪神祇,亦自称为「忒修斯」。 结合这两次梦境里的细节,修格认为它们之间一定存在着某种微妙的联系。 「当忒修斯之船上的构成要素均被替换之后,它还能被视为原来的那艘船么?」 「如果将那些被替换下来的老旧部件全部收集起来,并将它们重新拼成一艘船……那么这两艘船当中,哪一艘才是真正的忒修斯之船呢?」 修抱着水杯,陷入了沉思当中。 与「忒修斯之船」拥有相似性的悖论还有几个,但修格暂且都将它们放在了一边,他正在认真地思索着这个梦境当中的意象——破旧的船,古怪的生物,无垠的海……以及那似乎即将要到来的新一***风雨。 修格本不想去考虑这种虚无缥缈的梦境所可能揭示的预兆,但相似的事件连续发生两次,他便觉得自己有必要稍微关注一下它了。 说到底,他现在正处于一个存在超凡力量的世界……法师是存在的,利用复杂的仪式做出各种不同预言的预言家是存在的,民间还有着许多的梦卜师了,更别提在自己这个「世界创作者」都完全不了解的遥远过去,还存在过一批「古老存在」。 在这种情况下,修格认为,连续发生的相似梦境或许确实蕴含着某些重要的讯息。z.br> 「忒修斯……这显然是一个指向性非常强的名字,至少那个家伙不是乱起的。」 「在梵恩这个世界里没有雅典,也没有解开迷宫并战胜牛头怪的英雄国王,所以这一名字应当来自于我过去的世界……他能知道这一切,要么是因为他对那个世界本就了解,要么则是取自我的记忆。」 修格尝试着将自己知道的这些信息组合起来:「在这种情况下,忒修 斯之船这个意象的蕴意就有些奇特了,它究竟指代的是什么?」 这样想着,修格便忍不住抬起了自己的手掌,随着魔力的跳动,他的一根手指渐渐被黑色角质包裹,并化作了一根漆黑的利爪。 「它指的会是我么?」 「如果它指的是我,那么我在庇护所当中不断获取力量、不断在现实之中猎杀、吸收暗渊子嗣的行为,是否就等同于是对「船舶」零件的更换呢?」 「又或者,所谓的忒修斯之船,也能够用来指代一些别的什么东西,譬如梵恩,又譬如某个王国?」 杯中的茶水已经被修格饮尽了。 他呆愣愣地看着杯底,残留在那里的一层湿润的水雾就像是一层模糊的镜面,它倒映着灯光,也倒映着修格自己那模糊、残缺的影像。 修格突然笑了起来,他将杯子放到了一旁,随后便重新躺回了床上,并用柔软的被子将自己牢牢地裹了起来。 「我可真是发病了,大半夜思考哲学问题……还不如睡觉!」 他骂了自己一句,随后便闭上了眼睛。 这一次的入睡要比之前顺畅、快速许多。 他再次做梦了,只不过梦到并非那无垠海洋当中的奇怪画面。 马路、高楼、人群。 他大概是梦见了自己的过去。 在梦里,他穿着一套休闲的衣物,挂着上班用的工牌在繁华的城市里前进。 道路有些陌生,无数无法看清的面孔迎着自己走来,他们步履匆匆,与修格逆向而行。 原本的马路不知为何被铁路所替代了,远方依稀有汽笛声传来。 修格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但他却莫名的坚定,就这样逆着人潮,沿着铁路继续向前走去。 慢慢地走去。 当修格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早晨十点多了。 他披上了大衣,推开了房间的窗。 于是属于大型城市的热闹与嘈杂登时从窗外涌了进来,修格从窗口向下看去,却见花园以及酒店的大门口外挤满了人,他们当中的许多人都抱着相机,这些设备与修格印象当中的老式相机的外观基本相似,其中还有一些明显属于大型报社的记者甚至还带着那种箱式相机——它们的造价非常昂贵,是极为标准的结晶设备,报纸上那些能够活动的魔法影像图片正是来源于此。 一帮记者挤来挤去的样子没啥好看的,修格欣赏了两眼这种似曾相识的画面之后,便关上窗洗漱去了。 洗漱完毕,修格推开了房门。 与之前一样,女法师早早地就已经来到了客厅里而这一次,她阅读的也不再是那些由荒唐故事编成的合集书本了,而是与魔法相关的专业书籍。 在薇琳身旁的桌子上还放着好几本不同的书,它们的封面上则都有着用细碎的魔法结晶粉末勾勒出来的「梅尔之眼」图案,这便意味着,这些书均由法委会的总部梅林勒和出版。 一个自律的人配上一堆看上去就很恐怖的书。 这样的情景在任何时刻都会给人带来巨大的压力。 「薇琳小姐,早安。」 「已经快可以说午安了。」 薇琳的目光并未离开书本,她抬起手指敲了敲旁边的那叠书:「都是法委会针对魔法初学者的专用教材,梵恩的魔法学院里使用的基本也都是它们……不过这一些应该是最新版本,我托芬恩先生弄来的。」 「所以,这是给我的?」 「要不然呢?」 薇琳抬起眉毛,朝着修格斜了一眼:「都是溪流级及以下的教材,就算我要复习些什么,也不会想看这些东西。」 在此刻的薇琳身上,修格感受到了一种令人敬畏的气息。 她现在根本不像是一名年轻的魔法师,反而与修格记忆当中那些教导主任或是年级级长之类的形象相吻合,言语之间总是透着一股教训不求上进的学生的可怕气势。 「比起那些已经被分类归于不同学派的魔法,邪术魔法虽然具备着威力强大、难以捉摸等等优势,但它们的不稳定性也是非常明显的,想要尽可能地减弱、消弭这种不稳定性,便需要重新对魔法、魔力进行基础的认知。」 薇琳一边翻阅着手中的那本《魔纹高级解析(2)》,一边说道:「我承认,修格先生你目前掌握的那些魔法的功用与威力已经远远超出了寻常的雨滴级和溪流级魔法,而且在特定的情况下,它们或许还能得到更高的评价。」 「但是正如我之前说过的那样,在魔法这一领域,仅了解使用方法而不学习理论基础,就好比空有强大的武器却不具备正常使用武器的力量,这样下去迟早会出现问题,甚至还可能因为自身过于孱弱,而在使用武器的时候伤害到自己。」 「明白了么?」 修格快速地点了两下头。 事实上,这具身体的原主人还在沃特尔魔法学院当中充当学徒的时候,是进行过一定魔法基础知识的学习的,然而事实上,他确确实实缺少在魔法领域的天赋,尽管学习、理解那些基础知识并没有多难,但每当到感应、调动魔力的环节,便又会直接被他人甩开。 在那之后,这些基础的魔法知识自然也就被修格·恩斯特抛到了脑后,这种情况直到他被送到了塞伦城内,也仍旧没有任何的好转,他始终是一个连普通的戏法都无法成功施展的状态。 修格伸手将那厚厚的一叠书本拿起,同时他开口问道:「那么,对于昨晚的问题,薇琳小姐有什么新的想法吗?」 女法师的视线仍旧停留在书本上,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轻轻地「命令」了一句。 「认真看书,晚点我会检查进度。」 于是修格抬了抬眉毛,便带着书本走到了另一边的位置上。 薇琳虽然没有正面回答,但其中的意思也已经非常明确了,显然她并不认为贴身的护卫便能够保证一个人的安全,真正的安全终究还是应该来源于自身。 因此她才会摆出这样一幅老师的姿态。 修格将那些书依次在面前排开,于是书名便依次进入了他的眼帘。 第一本书是《魔法书:施法者的第三只手》,很明显,这本书存在的意义便在于引导施法者对魔法书进行使用,修格稍稍翻了两下,便发现其中充满了各式各样或简单或复杂的魔法纹路,一旦这些纹路被描绘、刻印到魔法书当中,便能够形成可供随时使用的「便携」魔法。 然而修格现在手头并没有可供练习的魔法书,因此便只好暂且放弃。 再然后是《魔力起源》,这是一本概论,主要介绍的是梵恩当中施法者的历史以及梅林勒和、法委会之于梵恩的重要意义。 修格也将它放到了一旁,这种东西什么时候看都可以,更何况其中的相当一部分内容恐怕与他的记忆本就是吻合的。 不过有时间的话修格还是准备好好翻一翻,他现在对梵恩的遥远过去很感兴趣。 第三本书的书名是《魔力与戏法:楼阁的基础》。 「这应当就是我目前最需要的东西了。」 修格将它拿到了眼前,同时摊开了准备好的纸张,拿起了魔法笔,在调整好了心态之后,便正式开始了自己在梵恩当中的魔法学习之旅。 「精神相连,如水交融,汇聚成海。」 「愿梅尔女神永 驻。」 「愿西纳尔海长存。」 在翻开第一页时,修格便看见了这句用魔法印刻于书页当中的箴言,而当他的视线缓缓下移,便在这段话的下面看见了魔法女神梅尔的画像。 这位以魔法这一奇迹成为梵恩当中施法者普遍信仰的女神有着婀娜的身形以及一股能够令人平静下来的知性美,她蒙着半面的面纱,双手轻轻地托着一本描绘着复杂纹路的魔法书,赤足站立于一片水洼之上。 那箴言以及画像均用混杂了结晶粉末的墨水印刻于书页当中,因此当修格的目光停留在其上时,他便明显地感受到了一股魔力自其中生成,它们目标明确地朝着自己刺来,似是想要进入自己的脑海。 然而,这股外来的力量实在是有些过于微弱了,凭借修格自己当前的魔力存量,便已经足以将其抵挡、消弭。 「看起来,像是铭刻于箴言与画像当中的某种仪式,应该没有杀伤力,是为了对初次阅读者造成什么影响么?」 修格眯了眯眼,他伸手摸了摸那画像,却再也没有从中感受到任何的异样。 第七十六章 好好学习 对于梵恩诸神,修格的态度始终非常暧昧。 过去的习惯、常识以及观念让他很难真正地去尊重、认同一个所谓的神明。 修格对于梵恩当中已经深入到人们生活各个领域的普遍信仰,以及因为魔法这一奇迹而在人们心中根深蒂固的魔法女神信仰,都不太感兴趣。 尽管他是这些设定的撰写者,但是文本层面上的东西,与真实可观看、可触碰的虔诚信仰却是两码事。 法师们在互相问好时会对魔法女神进行赞美,地精们会将商业与财富之神的图案铭刻在自己的建筑与装饰上,农夫们在收获时会祈祷,渔夫与猎人在售卖自己的收获时也会用自己信仰的神明发誓…… 至少,当修格随手敲下这些「设定」时,他从来没有想过在真实的情况下,它们会怎样呈现出来,又会怎样自行填补、丰满那些空缺的细节。 就像是过去他从来都没有听说过的那些「古老神祇」一样。 忒修斯的存在,以及他与梦境庇护所揭示出来的那些失落的「真实」,都让修格对于这种未知的存在充满了谨慎与恐惧。 而与忒修斯第一次见面时,他所说的有关于梵恩如今神明现状的话语,更是让他心生疑虑。 逻辑告诉他,梵恩这个世界的发展历程,恐怕与那些失落的古老神祇以及当今神明们的更替存在着密切的关系。 「看起来,法委会对于魔法女神信仰的重视程度还是很高的,至少他们希望能够在所有施法者刚开始学习时就对他们施加一定的影响。」 修格翻动书页,掠过了最前面的箴言与图像,正式开始了自己在新世界当中的魔法学习之旅。 这本《魔力与戏法:楼阁的基础》让修格联想到了自己在学生生涯当中接触过的那些课本,只不过不同之处在于,在梵恩,魔法的施展以及魔力的调动和使用总会和人们对于魔力的感知联系在一起,修格·恩斯特之前之所以卡在法师学徒这一门槛上无法存进,其根本原因便在于他难以对魔力进行有效的感知。 这与对知识的理解能力无关。 「魔力存在于梵恩万物当中,雨水、泥土、植物、动物……凡是能够触碰的一切,其内均会存在魔力。」 「最初的施法者们便是一批能够从自然当中感受并汲取魔力的人,因此在最初的时候,人们并不知晓魔法女神梅尔之名,这些施法者们普遍地存在于大大小小的聚落当中,并因为能够展现出‘神迹,而被称为先知。」 「然而,随着魔法的不断使用,这些最初的施法者们与魔力之间的关联也越来越深,而当魔力累积到一个界限,则他们便渐渐地能够感应到梅尔女神的存在——智慧且慈爱的女神给予了这些施法者们相应的启示,他们因此而得知了如何将魔力更为有效地存储和使用,知道了真正的魔力使用方式,也知道了如何将魔法这一力量铭刻于自己的精神和身体当中。」…. 「这便是当今法师们的起源……」 「魔力是支撑一切魔法的基础,一如针线之于衣物、砖石之于房屋,因此如何感知魔力,如何从身边的万物当中汲取魔力,便是施法者们的第一课。」 修格翻了一页。 文字在书页当中继续延续:「基于最基本的‘魔力定律,,哪怕是那些难以感知魔力的普通人体内同样存在着这一力量,因此感知魔力的第一步,便是需要与身边的任意事物相接触(魔法结晶等魔力高度凝聚的事物自然是最优选择)……保证心神的安静,闭上双眼,集中精神,并想象自己与该事物共同处于一个封闭的空间当中。」 「……当魔力感应被成功建立之时,施法者将能够‘看见,接触之物所散发出来的魔力的形状与线条,它 们应能够直接被施法者的精神所捕捉,并根据物件的体积、重量与自身性质形成不同的结构。」 「以下为多种常见物品在魔力感知当中可能呈现的形态:一块普通魔法结晶(常量一,品质评定为3~4)在魔力感知当中的形态往往呈现为大量魔力线条所构成的平滑椎体。」 「本书在被进行感知时,往往呈现为与书本大小相近的长方体,因为书中存在部分以魔法墨水写成的文字,因此该长方体之上可能也会出现多条朝不定方向延展的线条与图形。」 修格皱了皱眉,随后他便捧起了书本,按照书中所写,排空了自己的思维,闭上了双眼。 大概是体内本就已经存在魔力的缘故,修格正式的第一次魔力感知进行得极为顺利,甚至于他才刚刚闭上眼,这书本的魔力模型便已经呈现在了他的脑海当中。 正如书中所说,那魔力模型呈现为一个标准的长方体,而在长方体的上方,则延伸出了多条长短不等的细线,而它们的来源正是书中的魔法墨水与图案。 「……有一种初中生突然回头看小学课本的感觉。」 修格瘪瘪嘴,随后他睁开眼,继续自己的阅读和学习之旅。 因为魔力的感知这一点已经可以轻松完成,修格便跳过了这一段冗长的文字,直接来到了「第一个戏法」这一篇章。 书本的撰写者显然具备着某种幽默感。 在这一篇课文的开头,写着这样一段话。 「致所有的初学者,如果你觉得自己‘可能产生了魔力感应,那么请你直接回到上一篇课文的开头或咨询你的导师——你极有可能是过于自大或是产生了不该有的错觉,这并非对你的讥讽与嘲笑,而是善意的劝告。 「倘若没有魔力作为支撑,那么过多的魔法知识反而会对你造成精神上的负担。」 在这段文字下面,印刷的排版者专门空出了一大段空缺,随后才又进入正文。 「戏法为魔法铭刻之基础,只不过与直接刻印在精神当中的魔法痕迹不同,戏法的学习更加依赖于施法者们的记忆以及理解能力。」…. 「作为正式开始魔法学习的第一课,所有的施法者都应该尝试记忆、背诵以下简易魔纹,并尝试在自己的精神领域当中利用自身的魔力对它们进行模仿……」 修格渐渐地沉浸在了这书本当中。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体验过这种认真学习的感觉了,就像是放纵了太久之后,「良心发现」重新拿起书本立志好好补课的学生一样。 渐渐的,一个个修格之前从未接触、学习过的魔纹被修格记忆了下来,在那之后,他便开始了在自己精神世界当中的试验——将少量魔力抽取而出,并将它们拉扯、构建成指定的模样。 他的这一行为自然也引起了金属圆盘当中住客们的,于是在镜中使者的带领下,卡尔戎之触以及狂奔之鼠斯尼奇开始了对修格的强势围观,但没多久,它们就表现出了厌烦与无聊的情绪。 卡尔戎之触倒也还好,大概是之前从修格这里得了好处的缘故,它始终非常安静、低调地待在凹槽当中,而与修格接触最多的斯尼奇则是有些跳脱,它倚靠在凹槽的边缘,搂着自己的三条尾巴甩来甩去,时不时地还非常人性化地张开嘴打个哈欠。 至于最开始带头的镜中使者,则是在简单看了两眼之后就缩回了自己的书桌后,不知道在那里写些什么。 认真学习之时,时间总是过得极快。 直到有人将房门敲响时,修格才从学习的状态当中脱离了出来,而这个时候,他已经基本掌握了三个基础戏法的魔纹。 分别是用于照明的「唤起光亮」,能够制造少量清水的 「魔力造水」。 当然,还有修格已经眼馋了很久很久,能够极为有限提升施法者「逼格」以及生活便利程度的「法师之手」。 见修格始终处于有些茫然的状态,薇琳便主动起来开了门。 作为一名自律的法师,她对于自己「学生」的学习态度很是满意。 一名阿德龙酒店的侍者在多名伊米尔军团士兵的监视下瑟瑟发抖地将预定好的午餐送进了客厅。 这个时候,修格才发现自己已经饿得够呛了。 侍者尽心地将这两人份的午餐送到了客厅的餐桌上。 这是非常经典的沃特尔王国菜式,简单概括起来就是「肉多」、「菜多」、「酱汁多」。 不过,与沃特尔民间厨师们的做法不同,阿德龙酒店的大厨们显然拥有更加优质的食材以及更加优良的烹饪工具和条件,当一块来自黑巢山脉当中「针刺猪」的大腿肉在经过特制酱料的细心腌制之后,又用某种铭刻了简易火焰戏法的厨具进行了全面的烘烤,这便使得肉块的表面变得无比酥脆。 而旁边的那些蔬菜,则经过了一套经典的沃特尔烹饪流程——在具备魔力的清水当中进行清洗处理,并在另外一种草药汁水当中浸泡、烹煮,在那之后又会在冰水当中快速降温。…. 这将使得之前的草药汁水在蔬菜的表面形成一层淡淡的薄膜,它们不但能够去除肉类带来的油腻感,更是能够起到开胃的作用。 「唔……比法委会的餐食好多了。」 薇琳对于阿德龙酒店提供的午餐给予了极高的评价,大概是因为修格两人尚处于索菲娅公主监视下的缘故,两人不仅得到了高品质的餐食供给,同时也得到了全面的安全保障,至少修格现在便能够感受到两份餐食之上浓浓的魔力痕迹,薇琳指出,它们在被送进来之前已经经受过多次「毒素检测」魔法。 这足以保障饮食的安全了。 「进度如何了?」 「正在学习简易魔纹,二十二个简易魔纹当前已经掌握了十个,再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就能够全部记住了。」 薇琳点了点头,她倒是没有对修格的学习进度产生质疑,作为一个已经完成了魔法铭刻,且能够直接使用多个魔法的施法者,这样的进度才是正常的。 「戏法呢?掌握了几个?」 「三个。」 修格在肉块上切了一刀,随后便将自己已经学会的三个戏法名字报了出来。 这一下,薇琳的脸上终于有了满意的神情,她朝着修格笑了笑,用叉子叉起了一块切好的蔬菜:「事实上,有一件事是书本当中不会说的,那就是在任意一个阶段,魔法的学习以及魔力的掌控都需要大量的实践练习来提升……唔,如果条件允许,你最好能够让魔法深入到自己的每时每刻。」 修格有些疑惑,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静静地等待薇琳的解释。 在满足地咽下了那块蔬菜后,薇琳擦了擦嘴,说道:「简单来说,就是你要渐渐地学会,将自己的生活与魔法绑在一起,而法师之手,便是进行练习的最佳途径之一。」 说着,一只蓝色的法师之手便在薇琳的身旁显现了出来,它飘到了餐桌上,拿起了两个干净的杯子,并将它们摆在了两人的中间。 「就是这样。」 薇琳微笑着:「能够交给魔法的一切,便不要用自己的手去解决,修格先生平时不是需要进行写作与笔记记录么?你便可以试着将它们交给法师之手。」 伴随着她的话语,那只法师之手对着修格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来吧,修格先生,作为学生,你现在可以试着给你的老师倒半杯酒,就当是你的第一次练习。」 「好的,我试试。」 修格点了点头,他调取了一部分魔力,并尝试在自己的精神世界当中用五个不同的魔纹构建出了法师之手戏法。 「噗!」 在一声轻响当中,修格的戏法施展成功。 然而坐在餐桌对面的薇琳却皱起了眉,她怔怔地看着那只漂浮在修格身旁的法师之手,面庞上浮现出了困惑的神情。 而修格自己也同样陷入了沉默之中。 不知道为何,在所有魔法师那儿都呈现为淡蓝色或冰蓝色的法师之手,在修格这里却透着一股浓浓墨绿色,就仿佛其中蕴含着某种阴暗的腐蚀性剧毒一般。. 零医生 第七十七章 戏法异变 「呃……」 看着那只漂浮在修格身旁的墨绿色法师之手,薇琳忍不住朝着后面缩了缩。 修格此时正在专心致志地操纵着自己的戏法,于是在他的意念之下,这只明显有些不太对劲的法师之手慢慢地飘向了桌面上的酒瓶,随即生涩地将其拿起。 它摇摇晃晃地飘飞起来,随后又颤抖着往薇琳面前的酒杯当中注入了小半杯葡萄酒。 整个过程显得非常艰辛,但终究还是都勉强地完成了下来。 只不过,在做到最后一步时,修格便已经有些吃力了。 他原本正在切割盘中肉块的动作早就已经不自觉地停了下来,他还是第一次使用这种非庇护所体系内的魔法,而分心操纵一只法师之手的难度远比他想象的要大。 「咚!」 墨绿色的法师之手稍有些失衡,于是那被手掌握着的酒瓶便重重地顿在了桌面之上。 「薇琳小姐,请吧。」 修格松了口气,然而他刚想向薇琳之前那样,操纵自己的法师之手做出一个手势时,他才惊讶地发现,那瓶葡萄酒瓶身的纸质标签竟然被腐蚀了大半,而那腐蚀的痕迹,分明便与自己的法师之手相匹配。 薇琳原本已经伸手拿起了酒杯,在看见了这一幕后,便默默地将酒杯放回了桌面上。 她认真地端详了那无形之中遭受了侵蚀的葡萄酒瓶一眼,随后开口道:「快些吃吧,午餐结束后,请修格先生尽快将剩下的简易魔纹全部熟记,在那之后,我会引导你将所有的简易戏法都练习一遍……我想要知道,除了法师之手外,其他的魔法在修格先生你的身上会不会出现新的变化。」 修格点了点头,随即便向自己那明显不太对劲的法师之手下达了解除的指令。 于是,那墨绿色的手掌当即便在半空中化成了一团看上去就不怎么对劲的魔力雾气。 眼看这团浓雾便要在餐桌附近扩散,一道由魔法制造而来的微风立即从餐桌对面吹拂了过来,将这团雾气吹往了墙壁的方向。 残余的墨绿色彩与酒店房间的墙壁相触,立即发出了一连串轻微的闷响。 修格看见,那些镶嵌在墙壁之上,用来监视房间内魔力状况的晶石发出了轻微的闪光,但随即便又恢复了正常。 「看起来,接下来修格先生在练习魔法的时候,最好谨慎一些……毕竟不是每个场所都像阿德龙酒店一样,能够将防护仪式直接印入房间墙壁里的。」 薇琳重新拿起了餐具:「倘若那是普通的房间墙壁,恐怕刚刚就已经受到损害了。」 修格看了看墙壁上那些似乎是作为装饰品而存在的魔法结晶,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他自己也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精神世界当中的古怪情况竟然也会对非庇护所体系的魔法造成相应的影响,而且这种影响似乎不仅存在于魔力的使用上,更是能够直接通过魔法本身表现出来。…. 薇琳的提议当然是有必要的。 修格可不想自己接下来练习那些防护仪式的时候出现什么岔子,万一类似的情况同样作用在那些用于保护自身或是提供辅助作用的魔法当中,则非常有可能造成严重的副作用。 因为这一插曲,午餐中的两人便重新沉默了下来,于是很快,就餐结束,再叫来侍者清理了餐桌之后,修格便立即又投入了学习当中。 在花费了将近一个小时之后,修格终于将所有的简易魔纹全部记忆、背诵了下来,在接受了薇琳的「检验」之后,他便立即开始了对于一系列基础戏法的练习。 而此时,修格之前在餐桌上所想过的那些情况,便在此时得到了充分的验证。 在薇琳事先准备好的诸多防护仪式当中,修格将这些按照不同功效以及学派分类的戏法一个又一个地施展了出来。 无一例外,这些原本只能用来为法师们提供便利以及些许辅助作用的简单魔法,均因为修格那特性奇异的魔力而发生了古怪的变化。 首先便是魔力造物一类的戏法,这些戏法的本就为利用魔力短暂地构筑出可供临时使用的特殊物品,「魔法造水」,「魔造弓矢」便是其中的典型。 或许是因为拥有切实载体的缘故,腐蚀性魔力在这类戏法当中带来的影响极其鲜明。 修格的「魔法造水」戏法制造出来的是一杯浑浊且色彩阴暗的水。 虽然闻起来似乎没有什么异味,但不管是谁看到这样的一杯东西都不会愿意去喝的,而在进行验证之后,修格发现,这杯水也确实存在一定的腐蚀性,它实际上更加近似于一杯弱酸,只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以及其中魔力的消散,其腐蚀性会不断减弱,约莫二十分钟的时间,水中的绿色光影便彻底消失,而水本身也恢复了清澈。 而「魔造弓矢」这一戏法,则为修格带来了些许惊喜。 在最初的时候,这一戏法被那些拥有一定魔法天赋的学徒以及护卫们所掌握,他们能够将魔力制造而出的箭矢与弓弩进行配合,而在结晶铳等枪械开始普及后,这一魔法的性质也发生了改变,枪械所使用的子弹同样也被纳入了「魔造弓矢」的范畴当中。 因此,这也是所有随军法师都必须熟练掌握的一个戏法。 在修格按照自己记忆构筑出了几枚子弹后,他发现这些子弹似乎也继承了那种诡异的剧毒,至少一枚被幽绿光影包裹的子弹总能给人带来更大的压力。 其次受到影响的,则是被魔法学徒们视为防身手段的伤害类戏法,类似于「霜冻微光」、「叉装电击」等等,在薇琳制造出来的魔法标靶上,这些伤害性戏法在制造出基础损伤的同时,也同样会附着更多的连带伤害,这种表现令薇琳感到惊奇,因为她还从来没有看见过能够腐蚀物体表面的电光。…. 而基本没有遭受影响的,则是那些用于提供便利以及辅助功效的魔法了。 它们在修格的手中并没有出现明显的异变,虽然类似于「唤起光亮」这种戏法所制造出来的光影会更加幽暗,但其本身并不会对周遭环境造成影响。 短时间内接触如此大量的戏法,作为一名初学者的修格也感到极为吃力,而当最后一轮戏法的「检查」结束,时间也已经接近傍晚了。 而这个时候,由薇琳「老师」整理出来的一份魔法学习笔记,也已经拍在了修格的面前。 「就我个人的经验而言,戏法的学习其实最能体现出一名施法者对于魔力的敏感性以及对魔法本身的理解能力,就这一点而言,修格先生你非常出色,我现在很怀疑,你过去究竟是如何做到以学徒身份被逐出学院的。」 薇琳用魔法墨水笔轻轻地敲了敲桌面上的纸张:「不过,鉴于你的魔力情况过于特殊,我认为你应当更加优先地练习辅助类的戏法,毕竟我记得,修格先生你‘被迫铭刻,的那些魔法似乎均以制造杀伤为主。」 她若有所指地说道:「一把利剑可不能只有剑刃,其它部分同样重要。」 「听起来薇琳小姐在担心我的魔力存量?」 修格疑惑提问:「那么,如果在精力与魔力均能得到保障的情况下,我能否对其它类型的戏法进行更多的日常练习?」 「我不建议你这么做。」 薇琳变得严肃了起来:「修格先生,你的魔力在这类戏法上表现出了过于强烈的特性,在你自己都不明白它们为何会如此之前,过多的练习是不合适的。」 「当一类行为被多次重复,便极其容易产生习惯,而一旦这种明显存在异常,且底细不明的魔力过深地介入到你日常的魔法使用中后,说不定便会引发新的变化,而这其中的风险,只有你自己能够承担。」 听见薇琳这样说,修格便认真地点了点头。 作为一名「专业人士」,薇琳的判断确实有其道理,修格很清楚,在自己从庇护所中「兑换」而来的这些力量当中,始终保持着神秘感的就是那枚墨绿色的结晶。 尽管直到目前为止,它都没有对修格造成任何的负面作用,但自从塞伦城的事件之后,修格对于这种未知的不可控因素的警惕与戒备已经越来越强了,基于对这种力量的谨慎态度,修格决定遵从薇琳所给出的建议。 「然而事实上,除非我完全抛弃庇护所以及那金属圆盘带来的一切裨益,只用最为基础的魔力从头开始成为一名施法者……否则我便始终没有办法摆脱它带来的影响。」 修格在心中默默地说道,随手伸手拿起了放在桌面上的那张详细的笔记。 按照薇琳的说法,她也只是第一次当别人的老师,然而事实上她在这一方面做得极为用心,从这纸张上密密麻麻的注意事项以及对修格之前施展的戏法的点评就已经能够看出她的态度了。…. 「非常感谢,薇琳小姐。」 「我以为,在对待一位朋友时总是应该用心的。」 在说这些话时,薇琳并没有看修格,她只是抬了抬手指,解散了那竖立在客厅当中的人形魔法标靶,随后便收拾起了桌面上的书本:「更何况,我们在成为友人之前,还有合作者这一层关系作为基础……可别忘了我们当下的处境,在达成下一阶段目标前,这层关系恐怕没有办法轻易结束了。」 修格轻轻地点了点头。 他稍稍舒缓了一下精神,帮着自己的老师收起了放在一旁的几本教材,而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在一旁的柜子上,正放着一份崭新的报纸。 「这是?」 「早上送来的,不过我没有看报纸的习惯。」 于是修格走上前去,将报纸拿在了手中。 自从来到梵恩,修格便保持着这种阅读报纸的习惯,在他看来,这已经是当前阶段最容易触碰到的信息获取渠道了,尽管在任意世界和任意时代当中,信息的真伪都具备着可供操纵与揉捏的尺度,但无论如何,了解最新的情况并进行分析都是极有必要的。 报纸来自波尔登当中最大,也最权威的一家出版社。 「波尔登王室出版社。」 非常简单粗暴的名字,没有多余的形容词,在标题之下也没有印上那些投资者以及合作者的名字,毕竟对于沃特尔王国而言,这家出版社以及其发行的书本、报纸本就与王室的发声相同。 而在今日这份「波尔登日报」的第一版上,修格便看见了一张极为震撼的图片。 薇琳收拾好了手中东西,她终究还是有些好奇,便伸头过来看了一眼。 她也愣住了。 那是一张从地面向空中拍摄而成的魔法照片。 在那天空当中,正有一整排黑色的圆点自图片右侧朝着左侧快速推进,它们在天穹当中留下了一道又一道鲜明的痕迹,并直直地奔向自己的目标。 而在下一张魔法照片当中,则揭示了这些黑点的真面目以及它们的目的地。 那是塞伦城。 准确来说,是正在遭受炮击的塞伦城。 那些划破天空,并留下一条条直线的,正是从某种巨型结晶炮当中射出的炮弹。 塞伦城遭受炮击的画面仅仅拍摄了数秒,在那照片里,修格只能看 见,在那座曾经被冠以和平之名的城市当中,火焰正在缭绕,黑烟则不断升腾。 「雪临月10日清晨5点23分,因德兰王国及塞伦城独立政府对我方最后通牒的消极态度……由第四炮兵团对塞伦城进行警告性炮击,共8门穆奇3型蒸汽结晶炮对塞伦城进行了3轮炮击。」 「为应对德兰王国境内正在进行的大规模动员行为,海恩王国及圣斯蒂尔王国的动员工作也已全面展开……」 「作为沃特尔王***队代表及王储候选人的索菲娅·奥古斯汀公主将与雪临月10日下午及11日早晨,于波尔登阿德龙酒店进行多场会议及重要发布会……」. 零医生 第七十八章 天气很冷 战争已经开始了。 无论使用怎样的名义,当那些足以制造出剧烈爆炸的结晶炮弹砸入塞伦城中时,事态便已经进一步加速了。 针对塞伦城的炮击本就是一种表态,尽管从官面上来说,这事实上是一次「警示性」的炮击,然而从报纸上的魔法照片来看,这寥寥几枚结晶炮弹的威力恐怕远超想象。 「穆奇3型蒸汽结晶炮……」 修格念着这古怪的名字,心知这大概又是阿尔弗雷德所在的穆奇家族的工坊所研制出来的新型军械,结合之前在报纸上看见的,有关沃特尔王国将经费朝着某个领域大规模倾斜的报道,修格有足够的理由认为,今早发起的炮击恐怕还有着示威以及成果展示的意味。 然而现在,作为炮击目标的塞伦城,却反而正在渐渐地淡出人们的视野。 因为已经没有人能够知道塞伦城当中的情况了。 即便到了现在这种极度紧张的状态中,法委会仍旧不愿意同意放松对于塞伦城的封锁,他们拒绝解除施加在塞伦城之上的封锁仪式,甚至不惜人力物力,在原有的封锁仪式场上又进行了新的加固。 然而,这种封锁仪式面对外界的炮火却没有丝毫的抵抗能力,它所能起到的唯一作用,便是阻止城中一切的活物脱离塞伦城的范围,在法委会实施这一举动的最初几天,各国当中均有大量民众对此表达了反对意见,然而随着战争氛围的加剧,人们的注意力也开始快速地分散、转移。 现在,只有少部分人还在继续塞伦城的情况了。 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塞伦城本就是一个「不怎么重要」的城市,他们不认识城中的人,对那里发生的事情也难以感知。 在战火随时都有可能烧到自己家庭以及家人的时刻,将这样一个存在直接淡忘掉,实在是一个非常非常普通的决定。 修格看着那些被大幅的世界局势以及军事新闻压缩到了边角当中的文字,提问道:「薇琳小姐,法委会在什么情况下,会对一座城市采取这种措施?」 「我不清楚。」 薇琳摇了摇头:「不过,我在学习疗愈魔法的时候读过一些有关的书籍,按照这些书籍当中记录,法委会在过去的三百年间只执行过三次针对特定城镇的封锁仪式,不过这种行为一般都是为了针对大规模的魔法疫病……最为典型的便是狼疫。」 修格点了点头。 在他的心中,倒是存在另外一个答案。 暗渊子嗣的存在对于法委会而言显然并非秘密,而施加于塞伦城上的封锁,极有可能便是为了应对这种极度危险且难以预测的魔法生物,但除了封锁之外,法委会究竟还有哪些计划,这就不是修格现在所能够知悉的了。 尽管修格向来认为自己对于塞伦城以及其中的居民们没有什么特殊的感情,但他在做出那些悲观的预测时,仍旧难免发出了两声无奈的叹息。…. 对于塞伦城,对于被牵扯进战争当中的高原与平原居民,乃至对于整个梵恩来说,这一轮炮击仅仅只是灾难与动荡的开始。 …… 阿德龙酒店又一次成为了波尔登当中的焦点。 随着雪临月10日清晨的炮击,越来越多的人士朝着此处汇集。 事实上,这也已经不是阿德龙酒店第一次被选为重要会议的举行地点了,而这一次,正在此处举行的会议的重量级更是远超以往。 已经很多记者在阿德龙酒店的内外苦等了整整一个白天,他们现在迫切地想要知道,在一整天的会议之后,沃特尔王国以及自己的联盟伙伴们究竟做出了怎样的新决策。 而更为着急的,则是法委会派出的法师代表以及德兰王国的 那些使者与外交官员们。 他们已经在这里被晾了好几天了,梅林勒和的法师们倒还好,至少有地位对应的施法者官员们负责接待,但德兰王国的使者们则有些凄惨了,他们虽然能够在酒店当中得到非常贴心的招待,但也仅限于此了。 作为官员,倘若他们只能在自己访问的国家当中吃吃喝喝,那么他们本身的存在意义就已经值得被质疑了。 尤其是,对方正准备与自己的国家打仗呢。 在两轮会议的间歇之间,来自酒店1049号房间当中两名客人的正式回应被成功地传递到了索菲娅公主的手上,而在得到索菲娅公主的回应之后,修格两人面临的监视也被解除,因此两人便快速地离开了阿德龙酒店,逆着那些不断试图进入酒店的记者们朝外走去。 在拒绝了好几个莫名其妙,试图进行采访的记者之后,修格与薇琳终于成功离开了外宾大道。 而在这里,两人均感受到了已经离开很久很久的自由之感。 然而,两人现在随身携带的一枚金色鹰爪徽记,却又在时时刻刻地提醒着他们,接下来他们仍有极其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完成。 道路两侧的路灯已经亮起,修格与薇琳一同站在了外宾大道路口昏黄的光线当中。 看着不断走过的行人,再看着那些依次停在路边的蒸汽车,修格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来到了前一晚所做的梦中,又好像回到了过去,变回了那个每天早出晚归匆匆忙忙的普通上班族。 只不过在过去,修格可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站在路灯下发呆时,身旁还能有一位同龄的异性相伴。 而且还是一位法师。 修格将思绪拖回了现实,他问道:「薇琳小姐,那么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需要回之前的法委会分部一趟,还有不少事情需要处理,而且我恐怕也得重新办理自己的法师凭证了……过去梅林勒和颁发的那一种,恐怕已经没用了。」 看着鲜活的街道,薇琳显得稍稍有些出神,她慢慢说道:「顺便,我还需要帮你注册一下官方的法师身份。」…. 「这种东西也能代办?」 「嗯……所有的导师都可以替自己的学生办理。」 薇琳瞥了修格一眼:「不过呢,我在法委会当中登记的法师年限太短,虽然已经得到了湖泊评级,恐怕也只能替你担保一份雨滴级的普通凭证,其余的考核评级则需要你自己后面去处理了。」 「辛苦你了,薇琳小姐。」 「不过有一点我需要说明,一旦我替你办理了证件,那么以后在所有的官方记录里,你都将被标记为薇琳·恩斯特的学生,明白吗?」 修格想也没想,便给予了薇琳肯定的回答。 在他的理解当中,这一规定似乎和论文导师署名似乎并没有本质上的差别。 然而,得到了回应的薇琳却露出了一个有些古怪的表情,但她终究没有多说什么,两人定下了在恩斯特庄园当中见面的计划后,薇琳便捧着自己的魔法书,裹着围巾走向了街道的另一端——她需要在那里搭乘车辆,直达自己的目的地。 而修格则留在了原地。 他现在的形象颇有些奇怪,瘦弱的身形以及恩斯特家族的典型样貌,外加手中用黑色绒绳捆起来的几本魔法书,让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位正准备从图书馆或书店当中回家的年轻贵族学者。 然而在修格的背后,却又背着结晶铳。 尽管这把转轮步枪被布包裹着,但人们仍旧能够从外观当中将它分辨出来,而这就使得修格散发出来的气质变得有些独特了,一些路过的年轻女性总会忍不住朝他看上两眼,而一些新到的记者也被修 格的装束所吸引,因为背着结晶铳的缘故,他们将修格误认成了即将加入军队的预备役士兵。 「真是够了。」 修格摇了摇头,在几名窃窃私语的年轻女孩的注视下,修格来到了一个能够避风的雕塑旁,而此时,在他正对面的街道上,则是一家商店。 那是一家「草药热饮」店,售卖的是在高原地区非常受欢迎的一类草药饮品,与修格记忆里的街边饮料店并无太大区别。 凭借着魔力带来的感官提升,修格注意到,在自己与薇琳来到这里时,便有两名披着大衣的男子来到了这家热饮店旁,只不过他们点了饮品之后,却并没有选择温暖的室内,而是留在了相对寒冷的室外桌子上。 感知告诉修格,这两个家伙已经不止一次朝着自己的方向「窥探」了。 很明显,这两个家伙是冲着自己来的。 然而修格并不打算直接过去与他们「见面」,他在街道对面站定,目光放空,摆出了一幅正在等人的模样,然而魔力却缓缓转动起来,镜中使者于此刻发生作用。 在一阵刮过的寒风当中,修格的面孔与身体之上浮现出了些许淡淡的黑色迷雾。 而此刻,修格的目光则聚焦在了对面饮品店悬挂的一个金属广告牌上,店家一定非常爱惜这块广告牌,因此将它打磨、保养得非常好,在路灯下,它上面的图案正不断地反光,活像是一面镜子。…. 在镜中使者的能力成功生效时,修格便感觉自己的思想与意识成功地跨越了极长的一段距离,就像是纵身跳入水中一般,狠狠地扎入了那镜子也似的金属招牌当中。 将意识与思维转移、暂存于镜面之中的感觉非常奇妙。 而寒冷,便是修格进入那镜面空间之后的第一感觉。 「与我之前试验时得出的结论存在偏差……嘶,这镜子的空间竟然不是独立的,它看起来更像是真实存在,且与外界环境密切关联的一个世界。」 修格的意识打了个哆嗦:「还好这是冬天,如果是在什么炎热的环境,我这样来一下,岂不是会让自己的脑袋高温超载?」 抱怨归抱怨,但镜中使者能力所带来的帮助同样是鲜明且有效的。 至少在这一刻,修格能够成功地窥见商店门口的情况,也能够依稀听见人们的交谈声。 那两名男子此刻就坐在广告牌斜下方的一张桌子旁,因此他们的声音便显得异常清晰。 「我不太明白,为何一个私生子值得这样对待。」 一名年龄稍轻的男子如是说道,他手中捧着的,那装着草药热饮的玻璃瓶显然不足以缓解寒冷,他哈了口气,随后说道:「这种对待私生子的规格如果传出去,说不定就会有人猜测家族的年轻人都死完了,所以才急着到处找私生子。」 「闭嘴。」 比起青年男子的满嘴牢骚,坐在对面的中年人则显得沉稳许多:「别忘了你究竟对谁效忠,来自家族的一切命令,我们只需严格执行。」 「是,我明白。」 那青年应了一声,他抱起玻璃瓶猛灌了两口,随后舒坦地说道:「你看到了吗?他在做什么呢?简直像是一根竖在寒风里的灯杆子……还他妈背着枪,呵,别是从军营里弄出来的纪念品吧?」 「闭上嘴吧!」 中年人低声喝骂,但却并没有反驳对方的那些判断,显然他对于自己当下正在进行的工作也稍有些疑惑与不满。 他叹了口气,随后说道:「希望这位‘作家,别继续在街道边上站着吹风,赶紧安稳下来随便写点什么都比这强……否则我们可一直没有办法换班,我家里的那位还在等我回去吃饭呢。」 正说话间,那一直站在街道对面发呆的身影却突然有了动作。 只见他穿过了马路,就这样朝着热饮店走了过来。 两名来自恩斯特家族的保镖在这一刻默契地改变了话题,非常顺畅地聊起了当前沃特尔与德兰之间的紧张局势。 那名受到的私生子就像是一名普通的顾客一样,他走进了这家热饮店,并很快买下了一瓶名为「通体温暖」的草药饮品,在那之后,他便抱着玻璃瓶走了出来。 然后就这样来到了广告牌斜下方的桌子旁。 「天气很冷啊,两位先生。」 对于两名在这种天气当中,仍旧坚守着自己岗位的恩斯特家族保镖,修格致以真诚的问候:「家族在附近应该有安排车辆吧?如果有,请现在就送我回家族庄园……虽然不抱期待,但我还是希望今晚能够在自己的卧室里用餐。」. 零医生 第七十九章 “修格·恩斯特” (标题错了,正在联系编辑改) 在利用镜中使者的能力确认了这些人的身份与来意之后,修格便暂且放下了对他们的敌意。 他虽然自认为是一个懒人,但却也是一个讲究原则与底线的懒人,向往摸鱼确实是人之常情,但如果已经接受了某些任务或使命,紧迫感当头仍旧坚持摸鱼,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现在,修格便已经做好了认真「工作」的准备。 虽然他仍旧不认为现在的自己能够成为所谓的恩斯特家族继承人,但既然已经接受了那位未来的王女所提出的诸多条件与好处,那么无论如何,也得把表面工作做好。 正式地回到恩斯特庄园,便是这个计划的第一步。 面对修格如此直接了当的询问,两名尽忠职守的保镖陷入了短暂的失神,但他们血液当中流淌的经验与本能仍旧使得他们快速清醒了过来。 两人一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并快速地摘下了头上的帽子,将其按在胸前行礼。 「修格先生,您想要现在就回庄园?」 「当然,我可不想在外面自己找住处,又或者两位有什么更好的建议?」 两名保镖自然是不会有什么建议的。 他们所接受的命令,虽然是暗中保护并监视行程,但这并不是唯一的选择,虽然他们并不知道对方是如何注意到的自己,但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那自然是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了。 很快,一辆黑色的,与那些记者车辆混在一起的魔法蒸汽车开了过来,它稳稳地停在了路边,随后一名保镖上前,打开了车门。 「黑色豪华轿车……嗯。」 修格撇了撇嘴。 随后他加快了脚步,赶在这些家伙们说出「车已备好」前钻进了后座。 这种蒸汽车的外观是简谱的,除却几条金色的装饰性细线外,便再也看不见任何其他的装饰,然而车厢的内部却非常的奢华,精致且柔软的绒布几乎包裹、覆盖了车厢的每一个角落,而在进入车后座之后,修格更是发现,这辆蒸汽车的内部其实印刻了多种不同的魔法仪式,而他只认出了薇琳平时常用的两种防护仪式。 至于其他的,他都不认识。 但是从身体以及魔力的感知上判断,这些仪式应该与保持车厢温度、提升乘客舒适度等功能相关。 在塞伦城的事情之后,修格就对于这种车辆的防护功效产生了怀疑,至少哈维德王子经历的惨案表明,在这个世界上已经存在能够轻易击穿、破坏车辆防护的武器。 「但愿不会有人用那种手段来对付我吧。」 修格倚靠在了靠背上,待两名保镖也相继上车后,车辆便立即沿着笔直的道路开始行驶。 车内的氛围有些压抑。 司机自然是不会开口说话的,而两名保镖也显得异常沉默,然而修格能够感受到,他们的注意力其实一直放在自己的身上,又或者说,放在自己随身携带的书本与武器上。…. 那把斜靠在修格身上的转轮步枪,给了这两名保镖莫大的压力。 于是他笑了笑,开口安慰道:「不要紧张……这实际上是军队当中一名朋友的赠礼,而我也只是受他托付,需要将这把武器转交出去。」 那名年长的保镖就坐在修格的身旁,他好奇地看了一眼那把被包裹起来的枪械,随后又扭头看向了那叠放在修格手旁的书籍。 「修格先生在学习魔法?」 「刚入门……」 修格点头回应道:「甚至还没有正式的评级,不过我的导师正在想办法帮我申请,或许用不了几天便能拿到正式的法师凭证了。」 保 镖低声恭维了一句。 修格露面之后,无论是言语,还是个人的表现都令他感到非常的惊讶。 至少他之前从来没有想过,一个在人们口中,只能依靠写作的收入来支撑生活的私生子能够在军队当中拥有什么朋友,更别提接触魔法了。 在这一刻,他对于从恩斯特家族当中下达的命令,终于有了几分理解。 没有人想要为一个无用的噱头或笑料耗费精力与时间,哪怕他们只是保镖,这样的心情和想法也总会埋在心底里的。 修格自然无法得知他人心中的具体想法,现在,他正在努力地挖掘着那些属于原本的修格·恩斯特的记忆。 当他还在塞伦城中时,这些记忆对于成功的逃离并没有任何帮助,因此修格便也将它们淡忘在了一旁,但现在,为了能够更好地了解恩斯特家族,并尝试「融入」它,修格又不得不将它们从犄角旮旯当中取出。 大概是因为这些记忆当中根本没有任何能够让人快乐与留恋的内容,反而充斥着极大量的负面情绪与想法,它们都被埋藏得非常深,似乎对于修格·恩斯特自己而言,这些记忆都没有任何回顾的价值。 这便使得,修格挖掘、理解它们的过程变得缓慢且痛苦,这与阅读暗渊子嗣带来的那些记忆的过程截然不同,修格现在甚至不得不花费精力甚至魔力去抹平自己脑海当中来回波动的情绪。 他正在遭受修格·恩斯特这个身份所带来的持续性影响。 或者说,他作为如今的修格·恩斯特,正在不可避免地接受过去发生的一切。 「还真是悲惨。」 修格翻看着这些杂乱的记忆片段,忍不住在心中叹了一口气:「说起来,我是不是还得向你道个歉呢?毕竟闹成这种样子,我虽然不能说是罪魁祸首,但至少也是难辞其咎……真是该死啊,当时为什么就要一时兴起写出这么个苦大仇深的角色来?」 看着车窗外的波尔登夜景,修格感慨不已。 私生子、母亲早亡、莫名其妙的霸凌、法师可能性的破灭…… 这具身体过去经历当中的要素实在是有些过于齐全了,以至于修格在遍历这些内容时,甚至忍不住心生愧疚。…. 但愧疚归愧疚,现如今,从中找出有用的关键信息才是最为要紧的事情。 「从这些记忆来看,那位‘父亲,对我的态度应当是非常明确的,自始至终,他在自己的私生子面前摆出的都是一幅不耐烦的冷酷模样……这和他做出的一系列决策也相吻合。」 「埃里温·恩斯特最喜爱、最信赖的应当是他的那位长子,也就是我的那位‘哥哥,,他也的确是波尔登青年当中的佼佼者……以此来看,我的这位‘便宜父亲,在有意地下大棋,否则他便没有可能,也绝对不会愿意看见我公然回归家族,毕竟这种情况很有可能会造成不必要的影响与冲击。」 「既然主导者大概率不是埃里温,那又会是谁呢?」 修格在脑海当中将那些重要的恩斯特家族成员的肖像一字排开,最终,他的注意力便定格在了那位被称为三爪猎鹰的苍老面容之上。 泽克·恩斯特的影响力不仅体现在沃特尔的军队系统当中,对于那些生活在恩斯特庄园当中的人们而言,这老人的存在感同样极为强烈。 然而事实上,这具身体当中有关于老泽克的记忆却极为有限。 在过去,那名可怜的私生子仅仅只在公开的场合下见过老泽克两次,他对这位老人的了解,基本上也和普通人一样,都来源于民间的各式传闻以及沃特尔王国内的报纸。 通过索菲娅公主,修格才真正地了解到了老泽克对于整个沃特尔军队、军官所造成的影响 。 在过去一连数十年持续不断的经营当中,他不仅在军事理论方面成为了一代大师,更是已经成功地让自己的学生遍布整个沃特尔,甚至对于那些热切想要替自己的祖国效力的青年士兵们而言,「三爪猎鹰」这一称号甚至都已经成为了偶像的代名词。 可想而知,倘若雄心勃勃的索菲娅王女在这一领域直接与泽克·恩斯特发生正面碰撞,其造成的影响一定会波及整个沃特尔,也正是因此,她才会寻求更加温和、迂回的方式。 修格在心中满怀恶意地揣测着:「或许拖死这个老头子,再想办法渐渐地消弭贵族们在军队当中的影响力,才是王女真正的想法吧?」 …… 约莫晚上七点半,修格搭乘的车辆终于驶入了波尔登城的莱兰城区,这里是专属于沃特尔贵族们的居住城区,同时也是恩斯特庄园的所在之处,距离象征王权的波尔登宫殿并不算太远,往来城中心的繁华区也非常方便。 街道在此处变得更为宽阔,而在街道的两侧,雕塑、绿化、以及各种各样新型蒸汽、魔法设备也开始变得密集了起来。 就连那些设置在莱兰城区的商店,也要比其他地方的更加精致一些。 在莱兰城区,想要看见在路边闲逛或是滞留的流浪者们自然是不太可能的,那些顶着寒风巡逻于此的士兵将会驱逐破坏、扰乱此处环境与氛围的一切因素。…. 「这些士兵现在还会满街踢小孩的屁股么?」 「那得看是谁的孩子了,修格先生。」 身旁的保镖回答道:「一年多以前,索菲娅公主主持了针对各大城市的防卫、执勤人员的条例更改,从那之后,莱兰城区便不再禁止平民的进入了。」 「噢?那住在这里的人没有反对意见么?」 「当然是有的,不过也只是一部分……经过反复的讨论,最后那些先生与女士们要求王室必须保证莱兰城区的洁净与安全,同时也需要加派一些执勤的人手。」 保镖笑了笑:「我们倒是并不在意这些,莱兰区很大,虽然普通居民未必住得起,但是在这里开一些商店却也能够享受到不少好处。」 「怎么?你的家人也在莱兰区?」 「家里人在这里开了一家书店,顺便再卖一些草药热饮,生意很好,就在前面街道左拐的位置。」 修格点了点头。 随后他又询问了一些与恩斯特家族以及莱兰区相关的问题,譬如恩斯特庄园是否有什么巨大的改变、是否进行了新的扩建?家族对沃特尔魔法学院的资金支持是否仍在继续,学院内部是否仍旧能够为家族成员提供学生席位等等…… 在对话当中,车辆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恩斯特家族的地盘与其说是一个庄园,倒不如说是「嵌」在波尔登城当中的一个「小镇」,虽然其规模并没有真正的城镇那么夸张,但却真正意义上的做到了「五脏俱全」。 精美的花园,用于训练马术以及射击的大片草场与树林,再然后是酒庄、工坊以及小型的图书馆和实验室……在庄园内部甚至还存在着一家用于招待贵宾的酒店,而这里正是修格当下的目的地。 对于一名正式回归的家族成员而言,被安排在贵宾酒店当中住宿自然是很不合适的。 倘若遭受这种待遇的是别人,恐怕多少要给些脸色。 然而修格的内心却无比平静,他现在只想知道恩斯特家族接下来究竟想如何「处理」自己这样一个微妙的存在。 然而在踏进酒店之后,修格却是愣了一下,因为这里的人似乎有点多。 除了自己之外,酒店的大厅当中至少还有将近十个人。 「全 都是年轻人,最大的年龄也不过三十岁出头,均是标准的贵族装束……」 修格的目光快速地扫过了人群,思绪不断转动,将其中有用的信息挑拣了出来:「女士和小姐的身上都戴着蓝色的北风菊,这说明她们并非女伴,而是正式的家族成员。」 修格的到来令大厅当中的声响出现了片刻的宁静。 那些同样属于恩斯特家族的年轻成员们好奇地转过头,他们的目光分别落在了修格的面容、衣物、鞋子以及背后的转轮枪与手中的书籍之上。 倘若不是他的身旁还有人跟随,而且样貌也确实符合恩斯特家族的血统,恐怕他们会第一时间将这名瘦削的年轻男子视为在场某位人士的跟班与仆从。 在他人的注视当中,修格缓步向前,随后在酒店的柜台前站定。 「先生,您是?」 站在柜台后的是一名中年女管家,她并不认识修格,因此脸上便写满了困惑。 「修格·恩斯特。」 于是修格便在人们的当中报出了自己的姓名:「从塞伦城来的修格·恩斯特。」. 零医生 第八十章 痕迹满屋 当修格来到了女管家面前时,大厅当中几乎没有什么声音。 而当他说出自己的名字时,所有的声响就像是开始解冻的冰块一样,细碎的话语声便如同从冰块当中落下的水珠一样,滴滴答答地砸落在酒店大厅的地板上。 好奇的、困惑的、鄙夷的…… 在场的这些年轻贵族们在短短一瞬之间便流露出了截然不同的多种神态与目光,他们并没有考虑到修格可能拥有的施法者身份,因此互相之间便压着嗓音偷偷地交流、讨论了起来。 然而,对于已经能够基本控制魔力,并拥有更为敏锐感官的修格而言,这些刻意压制的话语却都显得极为清晰。 他能够听到左后方两名青年男子正在疑惑地互相询问这究竟是谁,也能听见右后方的几名青年贵族发出了轻微嗤笑,他们显然是认出了这个名字,并且正在对此发表某些令人不快的观点。 在更远一点的一张桌子上,两名正忙着打龙牙牌的家伙则更加修格提到的「塞伦城」,他们正一边讨论着塞伦城的近况,一边点评着对方的牌组。 反方向的角落里,两位年轻的小姐则在窃窃私语,她们的语气与其他人截然不同,修格稍稍了一下,便发现她们竟然在讨论某些会令自己头皮发麻的东西。 譬如作品里的情节,新作品发布的时间以及……自己的穿搭与长相。 「果然气质非常特殊啊!」 他就听见了这一句,随后便果断地将自己的注意力挪开了。 也就在这时,负责酒店大厅工作的那位女管家走了过来,她毕恭毕敬地递上了一个精致的礼盒,随后又将一把嵌着魔法结晶的精巧钥匙放在了礼盒之上。 「修格先生,请原谅我的失礼。」 女管家的礼仪极其到位:「我近两年才开始为家族服务,因此并未见过您,实在非常抱歉……根据庄园的安排,修格先生您在这周内都将住在庄园酒店当中。」 「和其他人一起?」 「准确来说,是和与您年龄相仿的其他先生和小姐一起。」 见修格接过了礼盒与钥匙,女管家便接着解释道:「您刚刚回来,因此可能并不清楚……庄园里几栋主要宅邸近期都在进行重要的翻修与检查,因此才会委屈各位在这里休息。」 「其他人呢?」 「您指的是……」 「除了我们这些年轻人之外的人。」 修格露出了微笑:「说实话,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父亲以及其他长辈了,心里很是想念。」 「这我便不清楚了,修格先生,不过我想应该用不了太久,毕竟很快就是寒冬节了,所有人都会来到庄园里的。」 无论是这位女管家,还是之前陪伴在身旁的保镖们,在恩斯特庄园当中的地位等级都极为有限,修格知道想要从他们那里套出有用的信息并不现实,于是便点了点头,带着那枚装了不知什么的礼盒以及那枚标有房间号的钥匙朝着升降梯的方向走去。…. 很快,随着升降梯门的关闭,修格的身影便消失在了酒店的大厅之中。 于是之前尚未结束的交谈在此刻重新变得响亮起来,这些同属于恩斯特家族的年轻贵族们对于周遭的一切总是充满着好奇与幻想,而修格·恩斯特的出现,则毫无疑问地为他们带来了一些新的谈资。 恩斯特庄园当中的这家酒店虽然比不上阿德龙酒店那般豪华奢侈,但同样也是波尔登当中极为优质的酒店了,与阿德龙酒店不同的是,这里的「商业气息」要淡薄许多,四处的装饰都透着典雅与底蕴,根据修格的简单观察,挂在酒店走廊上的那些油画,实际上都是能够拿到拍卖会上的精品。 只 不过随便看了两眼,修格便已经看见了好几个身价惊人的画家的署名。 「真够离谱的……光是这条走廊,恐怕就已经足够买下莱兰区当中三条街道上的商店了。」 修格在心中简单的做出了评价,随后他便在一名侍者的指引下,来到了挂着309号牌子的房门前。 「修格先生,您的情况管家已经和我们说过了……因为您离开庄园很久了,我们并没能来得及为您准备衣物,不过请放心,餐食、日常用品以及您所需要的一切,都会给您送来的。」 侍者非常详尽地解释道:「晚些时候,家族内的制衣裁缝将会上门替您量体裁衣,您如果在穿着方面有什么不同的需求,请到时候直接说出就好。」 「好,我知道了。」 修格点了点头,他打开房门,随后说道:「我需要纸张和魔法墨水笔,一些魔法结晶……普通品质即可,数量不用太多,然后劳烦替我准备一下晚餐。」 「沃特尔风味?」 「可以稍微清淡一些,另外替我准备一壶草药茶,一些迷灰草和熏香。」 侍者点了点头,随即便离去了。 房门关闭,修格站在这陌生的房间当中,长长地吐了一口气,随后他便按照之前薇琳交代、叮嘱的流程,开始了针对酒店房间的细致检查。 狂奔之鼠被修格呼唤了出来,它刚一落地,便沿着房间的边缘开始了自己的探索,与此同时,数道简易魔纹在修格的精神世界当中快速组合完成,随即一道基础的「痕迹检测」戏法便作用在了这房间当中。 「痕迹检测」戏法在所有能够揭露、显示细微痕迹的魔法当中属于最为初级的那一种。 作为一个基础的戏法,它所能做的,便是告诉施法者,在一定的区域内是否已经存在魔法的痕迹,但这些痕迹的情况如何、究竟藏于何处,则完完全全只能由施法者自己进行判断了。 修格原本想趁着戏法运作以及斯尼奇检查房间的当口整理一下身上的物件,然而他才刚刚脱下外衣,精神世界当中便传来了一声脆响。 就仿佛有石子砸落在了玻璃上一样。…. 那是「痕迹检测」戏法所传递回来的讯息。 「嗯?还真有?」 修格愣了愣,随后他立即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还没等他亲自进行检查,精神世界当中又立即传来了几声脆响,随后,运作当中的「痕迹检测」戏法便因为过于频繁的发现异常而失去了效用。 「不仅有,还挺多……」 修格皱了皱眉,他立即下达了指令,于是斯尼奇以更快的速度奔跑起来,没两下便挤进了人类所无法轻松触碰的衣柜背后。 出于谨慎考虑,修格立即取出了与转轮步枪放在一起的子弹,他快速地完成了装填,随后才转身来到了房间的另一边——大概是因为过去来到这里的住客绝大都是国外的使节与商人,这些酒店房间当中都特意地留下了一片舒适的办公、阅读区域。 在这一片区域当中,修格再一次将「痕迹检测」戏法施展了出来。 不出所料,他又听见了好几声警示性的脆响。 「奇怪……」 对于房间当中存在异样魔法痕迹这一件事,修格其实之前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毕竟自己当下对于恩斯特家族而言注定是一个敏感人物,在这种情况下,遭受跟踪与监视是非常正常的一件事。 但眼下的情况显然不太对劲。 修格相信,如果恩斯特家族想要监视自己,他们绝对有能力在这里设置足够精密的魔法仪式,又或者使用一些别的什么方法来完成监听,但现在,这满房间连一个简单的入门戏 法都无法瞒过的密集痕迹,却令这件事情蒙上了一层迷雾。 「这恐怕不是恩斯特家族的手笔……庄园里的人如果连监视这种任务都能做成这样,那么恩斯特家族早该灭绝了。」 于是修格开始一次又一次地重复施展「痕迹检测」戏法,他有意地挑选了戏法的释放位置,从房间的正中央到不同的角落,再到书桌和书架…… 没多久,借由这些以特定规律不断向外扩散的检测魔法,修格便在房间内成功地「定位」出了自己的第一个可疑对象。 「斯尼奇,这里……」 他招呼了一声,随后便指了指书桌旁的书架。 这书架很高,其中用来摆放书本的仅为下半部分,至于上半部分则被改造成了陈列柜,用于放置着一些小巧的动物雕塑。 狂奔之鼠立即便从衣柜后面窜了出来,它灵活地跳上书桌,随后又借着书桌的高度窜到了书架上,在一阵快速的攀爬之后,斯尼奇终于在书架的最顶端停了下来。 借助狂奔之鼠的感官,修格很快便在那些陈列物中找到了一个不太一样的目标。 那是一尊雕塑,一尊模仿高原巨鹰形象的木雕。 它混在其它雕塑当中的时候并没有多么起眼,然而只要凑近了仔细观察,便会发现这木雕与旁边的其它「同类」简直相差甚远,不仅做工粗糙,更是显得有些老旧,其表面甚至还能看见明显的黏合痕迹。…. 修格并没有急着碰触它,而是配合着狂奔之鼠,在房间内开始了新一轮的检查。 他发现,设置那些魔法物品的人显然不怎么专业,尽管他已经尽可能地选择将那些物件「融入」酒店房间整体的环境当中,但魔法的痕迹终究存在,而且在酒店房间那原本已经极为协调的内部环境中,这些被强行替换进来的物件显得极为扎眼,只要确认了大概的方向,便能够轻松将它们找出。 「墙壁上的挂画、书架上的木雕、一支普通的魔法墨水笔……被替换了的时钟,还有浴室当中那莫名其妙的一盆绿植以及雕塑。」 修格的眉头拧了起来:「这是要干什么?这些东西看起来并不像什么可靠的魔法物品,甚至凑在一起都没有办法构成一个整体仪式,在魔力感知之下,它们的形状也非常的杂乱……」 「看不懂,简直就像是将魔法结晶砸碎了强行揉进这些劣质物品里一样。」 明明已经确认了反常痕迹的源头,修格反而变得更加疑惑起来,因为他根本无法理解这些东西被摆在房间当中的原因。 门被敲响,待修格打开房门后,两名侍者便将他所需要的东西以及他的晚餐送了进来。 然而此时,修格却已经没了胃口。 倘若他确确实实在房间当中发现了一些预先设置好的魔法仪式倒也罢了,毕竟从逻辑层面出发,见招拆招是非常简单直接的一种思路,但现在,这种似乎是试探,又似乎别有用心的痕迹,却反而令人心生疑窦。 那种感觉,就仿佛一个人在自己家中的各个角落里找到了一堆摄像头,这本该是让人恐惧和愤怒的一件事,但奇怪的地方就在于此,这些摄像头它们真的就只是纯粹的摄像头而已,既没有通电,甚至还都是损坏的! 「……」 修格仔细地想了想,随即便在桌前坐了下来,他以最快的速度将晚餐席卷一空,在叫来侍者清扫了一下房间后,便带着钥匙离开了房间。 他准备去楼下的大厅当中看看情况,也好决定自己下一步的举动。 再一次乘坐升降梯来到大厅,修格发现,之前聚集在这里的恩斯特家族的年轻人们已经散去了不少,只有寥寥几人仍在此处饮酒聊天,那两位沉迷龙牙牌的青年赫然在 列,只不过他们现在已经离开了原本的位置,转移到了靠近大厅边缘的座位上。 修格沉吟了两秒,随后便朝着打牌中的两人走去。 他记得,这两人之前似乎讨论了两句塞伦城的情况,再加上龙牙牌这种非常亲民、流行的纸牌游戏,或许这两个青年会比一般的贵族更加友好一些。 还没等修格走到近前,正忙着洗牌的两人便已经抬起了头,其中坐在右侧,脸上带着些许雀斑的年轻男子朝着修格打了个招呼:「晚上好,修格先生!我是迪特里希,奥利弗伯爵之子,对面这位是我的兄长尼尔斯。」 「晚上好,两位先生。」 修格对着热情友好的两名青年点了点头:「我们以前见过面,对吧?」 「哈,应当是见过的,不过那好像是七年前的寒冬节?」 洗完牌的尼尔斯·恩斯特抬起头来,他的脸上同样有着些许雀斑,样貌也与迪特里希颇为相似,这位贵族青年的脸庞上带着热情的笑容:「这个时间点来大厅,应该是无聊了吧?怎么样,来打两把龙牙牌?」. 零医生 第八十一章 “来打两把龙牙牌?” 「来打两把龙牙牌吧。」 当修格真的从这些活生生的人嘴巴里听见这句话时,也仍旧难免产生了些许错愕之感。 「按理来说,这种话不都应该由我对别人说吗?怎么是别人来问我……」 他有些想笑,但这显然不是什么礼貌的行为,于是他摊开手,不好意思地说道:「抱歉,我当然知道龙牙牌,而且也很感兴趣,但……我之前一直没有机会尝试,所以我也没有什么牌组。」 「哈,谁说作家都只会趴在书桌前的?」 年龄稍长的尼尔斯对着自己的亲兄弟笑了笑:「修格先生能够知道‘牌组,,这已经比绝大多数的新手们都强了,尤其是那些小姐,想要教会她们打这东西实在太难。」 「就是,而且有的时候还要被她们教训说纸牌上的图案太下流……」 「噢,确实很下流。」 两兄弟说着说着自己便笑了起来,作为弟弟的迪特里希伸手拉过来一张椅子,招待修格坐下:「事实上,你回来之前很多人就已经在谈论你了,说什么的都有。」 修格对这两名热情的年轻人很有好感,于是他问道:「他们怎么说的?」 迪特里希将自己的牌组拿在了手里,他一边翻看一边说道:「好的自然是很好,坏的自然就不太好听了,就像那个词一样,呃……」 尼尔斯及时地提醒了一句:「两极分化!」 「对,就是这个!」 迪特里希点了点头,他整理了一下铺在桌子上的绒布,随后便与自己的兄长一起将牌组放置到位,双方迫不及待地从各自的牌堆当中抽出七张牌,并将它们捏在了手里。 修格注意到,比起平民们平时打的纸牌,这两兄弟手里的龙牙牌显得极其干净且精致,不仅如此,他们的纸牌牌面甚至还专门使用了魔法图像,这些如同活物一般不断在纸牌上循环着特定动作的角色形象令修格有些恍惚。 「怎么样?有兴趣试试吗?」 迪特里希见修格盯着纸牌上的图案看,便笑道:「当然了,市面上流传的那些纸牌可不是这样的,我们手里的这两套可是花费了大价钱……前段时间‘魔法画家格哈德,先生的佳作,限量售卖,而且还得到了龙牙牌协会的认证,是真正的正品。」 「不了,你们打,我看着就好。」 修格摇了摇头:「我也刚刚回到庄园,对这里的情况不太清楚,所以有一些问题想要问问两位。」 「没问题,你说吧。」 迪特里希抛出一枚金币,与尼尔斯猜了正反,便决定了两人的出牌顺序。 「你们是什么时候到的?我指的是……到庄园酒店。」 「前天下午。」 尼尔斯抽出一张龙牙牌放在了桌面上:「我们一直住在庄园里,所以当时收到通知就直接带着牌过来了,说实话,对于我们两人来说,住在宅邸和这里并没有什么区别。」…. 「不会觉得无聊吗?」 尼尔斯耸耸肩:「或许吧,不过我们正在商讨一些生意上的事情,倒也不算没事情做……」 「和平时其实也没什么区别,不过就是身旁多了些喜欢高谈阔论的家伙。」 性格更为活泼的迪特里希做了一个干呕的夸张表情:「听多了容易让人反胃。」 修格回忆了一下自己刚刚走进酒店大厅时,那些议论纷纷的声音,深有感触地点了点头,尽管恩斯特家族确实能够算得上贵族当中的精英,但其中成员们该有的那些毛病却是一点都没落下,而这些毛病在心高气傲的年轻人身上总会更加鲜明,像眼前这两个专注打牌的实在是少数中的少数了。 不过修格 这时也终于想了起来,眼前这两兄弟的父亲‘奥利弗伯爵,在恩斯特家族当中同样也是一个异类,作为一名货真价实的贵族,这位伯爵钟情于艺术领域,据说是一位出色的诗人与画家,由这样的父亲培养出来的孩子,恐怕很难对权力、地位一类的事情感兴趣。 「所以庄园内有提到什么别的吗?所有年轻一代被送到酒店,就是为了避开宅邸的翻修?」 修格质疑道:「可我记得寒冬节马上就要到了,怎么会选在这种时候进行翻修工程?」 迪特里希点头附和道:「确实很奇怪,我当时还在睡下午觉,结果一下就被管家从床上叫起来了。现在想想,他们简直就像是急着要把我们赶出去一样。不过酒店里的准备倒是非常充分,至少我觉得没什么问题,至于小姐们嘛……意见可能就比较大了。」 「意见大?是对环境不满?」 「不,她们嫌弃这里有老鼠。」 听到这句话,修格的眉毛轻轻地挑了一下。 对于别人来说,住宅当中存在老鼠一定不是什么好事,但这件事情对修格以及狂奔之鼠斯尼奇而言,却算得上是非常好的消息,在斯尼奇能力的帮助之下,那些隐藏在缝隙里的生命,随时都可以变成武器与眼线。 尼尔斯再度打出一张牌,他对自己弟弟的说法表达了反对意见:「要我说是不太可能,再怎么样这里也是能够安置、接待贵宾的地方,要真有老鼠到处跑,家族的脸面早就没地方搁了,反正我是什么都没有发现。」 他转头看向修格:「我听说过你的事情,你对庄园还有这里的人都不太了解吧?偷偷告诉你,宁愿去和那些鼻子朝着天的高傲家伙吵架,也不要去随意招惹我们那些敏感的姐姐和妹妹……她们的脾性和黑巢山脉的天气一样,反复无常。」 「多谢提醒。」 「我之前好像听见宅邸管家和一些佣人有交谈,他们似乎也谈论到了鼠患的处理。」 迪特里希在一旁补充道:「不过那应当是正常的防治,我们在莱兰区的商店进行装修的时候,我曾找那些工人们聊过几句,他们提到,只要是‘上了年纪,的房屋,总会出现这种问题,毕竟高原上的老鼠可不怕冷,所以一旦翻修,肯定要将这些隐患全部清查一遍。」…. 说到这里,他压低了嗓音:「家里的老头子太多,如果一不小心被老鼠吓死两个,那问题可就大了。」 「打牌!」 尼尔斯怒视了自己的兄弟一眼,刚刚那种话也是能随便说的? 修格知道,自己从这两名兄弟身上很难再问出些什么了,于是他便向两人点头致谢,随后便朝着另一边走去。 这一次,他的目标是聚在大厅角落典雅沙发上的几名女性。 从这具身体的血缘关系上来说,她们应当都能算是自己的表姐妹了。 修格注意到,她们之前似乎就在着自己,因此当他来到沙发边上时,便已经收获了几声问候。 「看来尼尔斯两兄弟所言不假,她们对我的态度似乎确实比较友善。」 修格礼貌地朝着眼前的四名年轻女士打了个招呼,而还没他开口说话,其中一名年龄较小,身穿长裙的瘦削女孩便主动开了口:「修格先生,我们之前就在讨论你呢。」 「我们听说了一些你的事情,很难想象,竟然真的有人能够从塞伦城当中逃出……那段经历一定非常惊险吧?」 随着这句话,旁边的几名年轻小姐也一并附和了起来,她们的声音叽叽喳喳的,仿佛一群在笼子里蹦跳的精致鸟雀。 而她们提出的那些问题,也均围绕着修格逃离塞伦城时可能遭遇的危险,以及沃特尔的王子哈维德在塞伦城当中的经历。 显然在这几位小姐们的眼里,塞伦城本身以及其中居民们的遭遇并不太重要。 她们更加一段刺激且充满危险的奇异旅程,以及发生在哈维德王子身上的悲情故事。 修格发现,就算是在自己还没有插话回答的情况下,她们就已经脑补出了许多离奇的细节,其中一位年龄稍长的小姐甚至提出了自己听说过的一个版本——哈维德王子的死其实与情杀有关。 这已经是纯粹的瞎扯了。 修格觉得自己必须出重拳。 「事实上,发生在塞伦城里的事情……或许会更加贴近法委会所说版本。」 他用平静且沉稳的语气,说出了自己所知道的,属于塞伦城的悲惨现实:「被诡异魔法仪式召唤出来的淤泥一般的魔法恶兽,巨大的爆炸以及突如其来的刺杀,除此之外,应该还发生了许多没有被新闻报道出来的抢劫、纵火案件,再加上最新的炮击,塞伦城和里面的居民,恐怕已经没有出路了。」 这句话的威力稍微有些大。 原本正在不断讨论着什么的四位小姐一并陷入了沉默,过了好几秒,她们脸上的表情才重新活了过来,其中较为安静的一位小声问道:「我听说……在刺杀案件发生前,塞伦城里就已经发生了一些诡异的案件,据说一位报社的主编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被成群结队的老鼠活活啃成了白骨?」…. 「汉娜,你恐怖故事看得太多了!」 最初说话的那位身形偏瘦的女孩显然很讨厌这种话题,她皱着眉教训道:「你就是因为平日里总是看这些东西,最近才会胡思乱想!」 「那件事情确实发生了,而且还发生了两次。」 修格在旁边幽幽地补充了一句,成功地噎住了对方。 不过他当然不会告诉这些人,制造这恐怖故事的人就在她们的面前。 谈话的氛围一下就变得有些尴尬了,大概是觉得面子上有些挂不住,那名一连吃瘪了两次的女孩很快便站起了身,她艰难地挤了个笑容,随后便朝着升降梯的方向走去,沙发上的另外两人显然与她的关系更好,因此便也追了上去。 只留下那位名为汉娜的安静女孩仍然呆呆地坐在沙发上。 她的穿着打扮比起寻常的贵族小姐要稍微朴素一点,身上和脸上也多少带着一些贵族们所欠缺的学者气质。 当然,也可以说是书呆子气质。 眼见这位汉娜小姐同样也想离开,修格连忙叫住了对方:「抱歉,汉娜小姐,我有一些问题,能否劳烦你帮忙解答一下?」 汉娜有些谨慎地问道:「什么问题?」 「您应该听说过,我之前创作过……呃,一些作品。」 听见这句话,汉娜的表情变得更加谨慎了,她的脸甚至还有些发红,但她终归还是点了点头:「我听说过。」 「我也不希望总继续写那类作品,因此准备往惊悚以及恐怖类别的作品做一些拓展尝试。换句话说,我正在取材。」 修格注意到,对方的表情似乎舒缓了不少,眼睛也开始放光,于是他赶忙趁热打铁:「我刚刚听别人提到,最近在庄园的酒店里,似乎有人觉察到了一些不详的迹象,有这回事吗?」 「嗯,他们说的人,应当就是我了。」 汉娜点了点头,白净的脸上也浮现出了一丝茫然和不安的色彩:「事情发生在昨天中午,当时我正在午睡……就在快要睡着的时候,我听见耳朵边上有声音。」 「你是说老鼠的声音?」 「可能是吧?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跑动一样,偶尔还会有微弱的叫声。」 汉娜仔细地回忆了一下:「所以我当时就 醒了过来,但房间内什么都没有,一切都很正常,我以为自己听错了,所以便尝试重新入睡,但很快,我又听见了那种声音。」 「从哪里传来的?」 「听不太清,总感觉像是贴着床的墙壁……为此我还专门找来了管家和侍者,但他们告诉我,这间酒店的墙壁都是实心的,不可能有老鼠能够在里面跑。」 修格点了点头,对方的描述与斯尼奇之前反馈给自己的「检查结果」相吻合——这间庄园酒店的基础结构非常扎实,墙壁之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可供穿行的缝隙。 然而汉娜的叙述却并未结束,她心有余悸地说道:「当天晚上的时候,那种声音又出现了,这一次我听得非常清晰,那声音事实上并不在墙壁里,而是就在房间当中。」 「就像……就像是有一个无形的人在房间当中跑来跑去,那种感觉太可怕了。」. 零医生 第八十二章 不眠之夜 发生在庄园酒店里的事情让修格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既视感。 他明明是抱着探明恩斯特家族状况,并准备迎接新一***风雨的心态踏入的恩斯特庄园,但来到这里之后,展现在他面前的东西却明显不太对劲。 发生在这里的一切怎么看都不像是预想当中的继承人挑选与宣称的活动,反而更像是某些侦探作品当中的离奇案件开端。 「贵族庄园、齐聚的年轻一代、相对封闭的酒店、充斥着反常迹象的房间以及个别提前有所感知的住客……」 坐在沙发上的修格忍不住眯了眯眼:「这些要素实在是太经典了一些,就仿佛马上要进入阴谋暗杀的环节了一样。」 「但待在这里的人,虽然个人能力、身份与地位存在高低不同,但再怎么样也都是恩斯特家族当中的成员,难不成还有人能够在恩斯特庄园当中对这些年轻贵族们下手么?」 对于自己推断出来的想法,修格很想直接将其全盘否定,但奈何眼前环境的要素实在是过于齐全,由不得他不往这个方向进行猜测。 「汉娜小姐,除了你所说的这些情况之外还有什么其他迹象么?」 修格问道:「譬如明确地看见物品的移动,或是能够感受到什么东西的触碰?」 「都没有。」 汉娜连忙摇头道:「倘若到了那种地步,我一定会坚持搬出这里的,哪怕家族有所要求,我也绝对不会和那么可怕的存在待在一起!」 修格认同地点了点头,汉娜的表现完全符合正常人的反应,作为一个并未掌握魔法等超凡力量的普通人,如果在面对这一系列诡异的状况时还坦然自若,修格反而要直接怀疑她的状况了。 「所以那些古怪的现象就发现在昨天?今天还有么?」 「我已经一天没有回到自己的房间里了。」 汉娜无奈地摇了摇头:「那里太可怕了,我已经要求管家替我更换房间……」 「那么除了汉娜小姐你之外,难道就没有其他人有所觉察?」 听见这句话,汉娜那张书卷气很浓的面庞上终于浮现出了些许恼怒之色:「我跟好多人都说过了,但……修格先生你也看见了,她们根本不愿意相信,还觉得是我乱七八糟的看多了,哪有那回事!」 在发泄了一通后,汉娜又仔细地回忆了一下,随后她补充道:「不过,我也问了住在我隔壁的艾琳娜姐姐,她同样在睡眠当中听见了一些声响,但她的睡眠向来很沉,所以并不太确定。」 「我能否了解一下汉娜小姐的房间号?我的意思是,你之前的房间号。」 「啊,是411号房间。」 汉娜回答道:「不过,四楼从来都只提供给女性宾客,修格先生如果想要去看的话,恐怕会有些难。」 「多谢提醒。」 在又闲聊了两句后,修格便向汉娜告辞,转身便朝着酒店大厅当中的那位女管家走去。 对于这位气质与家族里的其它成员截然不同的年轻人,女管家已经有了很深的印象,于是她连忙对着修格点了点头。 「修格先生,您有什么需要么?」 「我想问一下,我现在还能更换房间吗?」 女管家明显有些疑惑,但她还是点了点头:「目前还是可以的,不过明后天应该会有更多的家族成员返回庄园,到时候住房恐怕就不能随意更替了……请问,您现在的房间里是出现了什么问题吗?」 修格瞥了一眼旁边挂着的酒店结构图,说道:「没有什么问题,只不过我不太喜欢现在房间窗户的朝向,看着庄园里的树林容易使人缺乏灵感,我更喜欢看向宽阔的草场。」 女管家为眼前年轻人的古怪需求愣了一下,随后她笑道:「非常抱歉,修格先生,庄园酒店从设计、修建之初便以树林和人工湖的景色作为核心,并没有哪个房间能够看见草场。」 修格点了点头:「如果我想在三楼更换房间,还有哪些房间能够供我选择?」 「304、305、307以及310往后的房间均可选择,您如果有任何更换房间的需要,可以随时找我或者侍者。」 「谢谢。」 此时,因为时间已经偏晚,大厅当中的人已经非常少了,算上仍然心神不宁的汉娜小姐之外,便只剩下仍在专心打牌的那两兄弟了,修格虽然看见龙牙牌也难免手痒,但此刻终究不是沉迷纸牌游戏的时候,于是他走向了升降梯,重新回到了属于自己的楼层当中。 站在空无一人的走廊当中,修格微合双眼,随着魔力的调动,精神世界中的金属圆盘亦开始缓缓转动,在那无形且极富规律的齿轮转动声中,修格对于周遭的环境的感知已然提升到了自己的极限。 然而让他感到意外的是,这里根本没有半分异样的痕迹,四周的墙壁、挂画以及那些雕塑和花瓶均是与魔法不相干的普通物件。 随后修格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当中,他来到了书桌前,拿起了之前酒店侍者送来的熏香。 这是市面上里常见的一种「枫叶魔法熏香」,使用的是传统工艺,味道较为清淡,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提振人们的精神,许多需要在夜间工作的政府官员都很喜欢它。 出于谨慎,修格决定暂且不去使用它,毕竟自己对于熏香和炼金药品的了解有限,天知道其中会不会掺杂什么古怪的成分。 至于迷灰草,倒是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但修格同样不敢随意使用,他将这些物品堆放在了一旁,随后便召唤出了狂奔之鼠斯尼奇,它落在了熏香与迷灰草的旁边,于是便好奇地扭头去闻,随后便被刺激得打了个喷嚏。 「快,该干活了。」 修格伸手将斯尼奇拎了起来,扔到了地毯上,于是在修格的强制「压榨」之下,斯尼奇又一次细致地在房间当中搜索检查了起来,这一次修格的命令给得更为仔细,他甚至要求斯尼奇钻到地毯下方一点一点地进行搜查。 然而在这一轮漫长的搜索后,修格仍旧没有任何新的发现,正如汉娜之前所说的那样,这间庄园酒店的墙壁与地面均是以坚固且实心的石板搭建而成,根本没有任何可供老鼠出入的缝隙。 又一轮搜查无果,于是修格靠在书桌旁认真地思索了起来。 「要么出于谨慎考虑,现在就离开恩斯特庄园……要么则是为了更加丰富的信息以及恩斯特继承人地位的竞争而强行留下。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这间酒店明显不太对劲,至少待在房间里绝对不是什么正确的选择。」 修格认真地思考了一下,于是一个想法立即从他的脑海里浮现出来。 「行,今晚不睡了。」 他拿上了那把转轮步枪,披上大衣后便走出了房间。 酒店大厅当中,正在一边喝酒一边打牌的兄弟俩看着再次出现的修格,脸上均是写满了惊讶。 「你这是要外出?」 「当然不是。」 修格放下了步枪,随后拖了一张椅子在两人旁的桌子便坐了下来,他抬起手招呼了一下大厅当中值夜班的侍者:「给我来一杯草药茶,能提神的那种。」 随后他转头看向了惊愕当中的两兄弟:「我回到房间想了想,龙牙牌确实很有吸引力,只不过……我现在缺少足够耐心的教学者。」 尼尔斯两人的表情立即从惊愕转向了喜悦,他们哈哈一笑,随后不约而同地拍起手来。 「来来来,你是新手那么我强烈推荐海恩牌组,简单直接。」 「要我说还是选荒原系列,这套根本不用脑子,打出去就能赢……」 沉迷龙牙牌的两兄弟虽然仍旧对修格带着枪械来打牌的行为感到不解,但「拉人入坑」的兴奋感还是战胜了他们的疑虑,于是很快,热烈的「新手教学」便开始了。 「漂亮!我就说吧,海恩牌组适合所有的新手!」 「我看是新手的手气好,再来!」.z.br> 「……不对,不对……你以前是不是打过龙牙牌?怎么会算得比我还清楚……」 「我不让你了,公平对决。」 「要赌点什么吗?」 在一轮又一轮的牌局当中,时间快速过去。 夜间的恩斯特庄园显得无比寂静,从酒店的大厅向外看去,只能远远地看见那些竖立在远处庄园树林边缘地区的魔法灯具,在灯光当中,则有一些庄园的护卫正在慢慢地巡逻着。 此刻已经接近凌晨一点,天空中又一次飘起了雪,酒店的大厅似乎也变得有些寒冷了。 两兄弟打了一晚上的牌,现在多少有些疲惫,然而在他们开始打哈欠的时候,修格却变得更加精神了,他的魔力正以稳定的速率运作着,这股力量一方面让他不会犯困,另一方面则是在不断地强化着他的感官,这使得他足以捕捉到四周的所有异动。 两名年轻人并非只知道玩乐的蠢货,修格这种略有些异常的表现令他们觉察到了什么,于是作为哥哥的尼尔斯便叫来了侍者,将两人喝的酒水同样更替成了能够提神的草药茶。 此刻,除却修格三人这样的极少数个例之外,这酒店当中的年轻贵族们应当都已经入睡,或是做好了休息的准备。 「如果要发生什么的话,也差不多是时候了。」 修格在心中默默地说了一句,此时正逢又一轮牌局结束,于是修格主动地拿起牌堆开始了洗牌。 然而,还没等他手中的纸牌放下,一阵修格已经等待了很久很久的异样波动终于传来,他的双手立即僵在了半空中,魔力开始快速地发散,试图确认那股异样之感的具体来源。 让修格惊讶的情况出现了。 他可以确信,自己确实感受到了一股突然出现的波动,但奇怪的是,那股波动却显得极其分散——它似是根本不存在,又似是分散到了这间庄园酒店当中的各处,在修格的魔力感知当中,这股力量的形状就像是均匀散布到附近墙壁、地面以及天花板当中的流水…… 「这是什么情况?」 正疑惑间,修格发现自己的金属圆盘已然开始加速旋转,而随着这一变化,他发现原本均匀分布在四周的古怪魔力竟然开始朝着酒店的更高处移动,并很快脱离了修格的感知范围。 「「它」正在往楼上去?」 根据魔力的走向,修格立即做出了相应的判断,于是他放下了手中的纸牌,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修格的动作引起了尼尔斯两兄弟的注意,但还没等两人做出反应,一阵刺耳的玻璃碎裂声便从酒店的上方传出,紧接着,大量的玻璃碎屑便随着一台精致的、嵌着魔法结晶的台灯狠狠地砸落在了大厅前的空地上。 「怎么回事?」 大厅当中的侍者以及尼尔斯两兄弟均是目瞪口呆,但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修格便已经拿起了转轮步枪,大跨步地冲出了酒店的大厅,他在远离了那堆玻璃碎片的位置站定,抬头朝着上方看去。 也就在这时,一声尖锐、凄厉的女性尖叫声从酒店上方传出,无论是谁都能听出其中的惶恐与害怕之意。 安静的酒店在这一 刻被那尖叫之声彻底唤醒,几乎所有的房间都亮起了灯。 酒店四楼的贵族小姐们在困惑与恐慌当中打开了窗户,她们小心地向外看去,紧接着她们便发现,她们的姐妹,那位住在410房间当中的艾琳娜·恩斯特小姐此刻竟然正在被一点一点地「推」出自己的窗户。 可怜的艾琳娜显然是从睡梦中被惊醒的,她正穿着一身睡衣,身上和脸上似乎还带着些许玻璃碎片留下的血迹,她正不断地试图用手扒住房间的窗沿,以防止自己被继续向外推出。 然而无论艾琳娜·恩斯特如何努力挣扎,仍旧有一股力量正在一点一点地将她朝外推去,终于,她在惊恐的尖叫当中挂在了窗户的边缘,身体在半空之中来回摇晃,看起来已是危在旦夕。 第八十三章 三枪 在这一刻,修格预想当中的反常事件终于发生了。 它不仅发生了,而且其剧烈程度似乎也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不管这座庄园酒店当中所隐藏的古怪力量究竟是何种存在,也不管其背后是否存在一个幕后主使,它似乎都并不打算因为酒店住客们的身份与血统而手下留情。 至少现在,修格从可怜的艾琳娜·恩斯特小姐的挣扎剧烈程度以及那诡异的情景来看,她确确实实已经被逼迫到了死亡的边缘。 尼尔斯两兄弟也已经来到了酒店前的空地上,他们同样为酒店4楼当中发生的情景而感到震惊。 但还未等两人弄清楚情况,率先走出来的修格便已经做出了一个令人感到惊惧的动作。 他解开了转轮步枪上缠裹的布,随后便将这把新式的枪械取了出来,将其快速抬起。 大惊失色的两人并不知道修格现在究竟看见了什么。 当他走出酒店大厅的一瞬间,属于镜中使者的力量便已经在他的身体当中开始自行运作,深沉的色彩自他的眼皮之间飘荡而出,在它的帮助之下,漆黑的夜色以及庄园酒店410房间当中的黑暗再也没有办法遮蔽他的视野。 于是修格便成功地在那片看似透明无物的房间窗户当中,看见了一个无比诡异的情景。 他看见,就在悬挂在窗外不断挣扎扭动的艾琳娜的面前,正站着一个黑漆漆的人影。 准确来说,那似乎是一个由无数细小的影子连接、组合而成的人形。 修格并不知道究竟是个什么玩意,但他在看清那事物的一瞬间,他便已经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反胃与作呕之感,就仿佛那里站立着的是一团令人极度不喜的肮脏秽物。 不仅如此,无论是修格的主观情绪,还是他的精神世界整体,也均在此刻向他传递出了一个非常明确的信息——无论那团阴影究竟是什么,都应该被驱散、击退甚至被永远地摧毁。 总之,绝对不能让它更加长久地存在于这个世界当中。 而现在,修格能够看见,那团漆黑的人影正在用自己的「双手」抓向艾琳娜的双臂,看起来,它不打算让艾琳娜继续扒在窗户边缘挣扎了。 「呼……」 修格做了一个深呼吸,在魔力的涌动之下,属于镜中使者的色彩自眼皮之间飘荡了出来,那团隐藏在黑暗当中的古怪魔力阴影变得更为清晰,与此同时,那些自暗渊子嗣当中吸取、累积而来的、正沉睡于他脑海当中的熟练士兵们的记忆开始缓缓复苏。 原本并不属于修格的本能和记忆与他的身躯渐渐融为了一体,他熟练地调整好了自己的持枪姿势,脑袋微侧,已是瞄准了那个诡异身形的头颅。 扳机扣下,清脆的枪声在恩斯特庄园当中绽开。 所有的人,从站在酒店前的尼尔斯两兄弟,到那些从窗户当中伸出头查看情况的贵小姐们均发出了一声惊呼,其中胆小的一些更是尖叫了起来。 此时的修格完全无视了这些声音,他清楚地看见那团漆黑的阴影在子弹命中的瞬间「炸」成了碎块。 然而…… 那个古怪的身影仍旧没有停下自己的动作,尽管它因为失去了自己的头颅而显得稍微有些摇晃,但其想要将艾琳娜置于死地的动作却并未停止,不仅如此,修格还看见有更多的黑色阴影正在朝它的头部汇聚,似是准备重组头颅。z.br> 「配备的子弹主要由金属构成,对魔法造物的损伤有限么?」 修格立即反应了过来,于是他立即用力扳动转轮步枪侧面的金属拉杆,金属弹巢立即在一声轻响当中转动了起来,伴随着金属弹壳的跌落,些许白色的蒸汽飘散而出。 随后,修格又一连退出两枚金属子弹,紧接着便以最快的速度在脑内构建起了简易魔纹。 「魔造弓矢」戏法快速生效,在微弱的魔法光芒中,两枚与步***结构基本一致的魔造子弹被修格捏在了手中。 此刻,修格的速度已然提升到了极致。 在高速的魔力运作当中,无论是他的动作还是思路均无一差错,伴随着清脆的金属机括声响,具有「修格特色」的魔造子弹被他快速填入了弹巢,紧接着金属弹巢轻微旋转,伴随着拉杆的复位,转轮弹巢再次固定,令这把新式步枪又一次进入了等待击发的状态。 酒店的侍者已经吓蒙了,他以为修格正在朝着那位可怜的小姐开枪,正要上前阻止,却被同样在空地上的两兄弟拦了下来——他们的反应很快立即意识到修格可能早就预料到了某些事情的发生,他的射击针对的并非家族当中的成员,而是那名正在制造谋杀的凶手,又或者是什么别的东西! 第二声枪响再次震破夜空。 这一次,以魔力为主要构成,且获得了一定侵蚀能力的魔造子弹成功地击碎了那人影的左臂,修格看得很清楚它的整条手臂都在子弹的冲击以及魔力的扩散当中彻底崩散,身形更是剧烈地摇晃了起来,显然是遭受了重创。 得到正面结果之后,修格的动作变得更为流畅而迅捷,随着他再度进行瞄准,弹巢旁的拉杆也被又一次扳动,在转轮发生转动之后,扳机便被再次扣下,第三颗子弹带着呼啸之声离开了枪膛,并成功地将那人影的另一条手臂也化作了黑色的残渣。 在410房间当中,针对艾琳娜的「袭击」随着第三次射击而彻底终止,而那失去了头颅与双臂的人形也在轻轻地摇晃了一下之后便即倒下。 就在此刻,修格看见410房间当中传来了光芒,紧接着便有人影冲到了窗边,那是庄园当中的护卫以及酒店的侍者们,他们匆匆忙忙地伸出手,用力地抓住了艾琳娜·恩斯特的手臂,并将她用力地拖回了房间当中。 修格放下了手中的转轮步枪。 他用力扳下拉杆,将弹巢松开,随即便有大量的魔力雾气从中逸散出来,这是魔造子弹所带来的负面效果,正如书本当中所说的那样,过多的在结晶枪械当中使用魔造子弹,将很有可能对枪械结构造成损伤。 对于所有身处于庄园酒店的年轻贵族们而言,这个夜晚将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发生在410房间当中的诡异事件以及连续三声清脆的枪响,便足以让神经最粗大的人也失去困意了,于是他们纷纷离开了自己的房间,聚集到了酒店的大厅当中,其中一些成员甚至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准备暂且离开庄园,去另寻地方住宿。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庄园的酒店难道会闹幽灵吗?」 女士们惊慌地议论着。 「找两个魔法师过来吧,让他们查查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几名男性围绕着庄园酒店的管家,担忧地做出了要求。 「该死的,怎么会有人带着枪?」 其中更是有愤怒者在寻找着刚刚做出危险之举的人。 作为「枪击」现场的目击者,尼尔斯两兄弟被「控制」在了大厅角落的沙发上,两人面面相觑,却是半句话也说不出来,他们只知道刚刚似乎是修格救下了住在410房间当中的艾琳娜,但却并不知道其中的具体细节。 而在他们的对面,作为枪击的直接制造者,修格则正处于几名庄园守卫的监视之下。 他安稳地坐在沙发上,已经退下了剩余子弹的转轮步枪重新用布缠裹了起来放在一旁,惊魂未定的女管家送来了一杯热茶,并向他简单地表达了感谢,她已经害怕到了极点 ,作为一个刚来到恩斯特家族不久的普通管家,如果真的有年轻的家族成员在她的管理范围内出现意外,那么她将难辞其咎。 修格端着茶杯,沉默地观察着酒店大厅当中的一切,静静地等待着恩斯特家族对今晚的突发事件宣布自己的处理方案。 事实上,他现在更加在意410房间当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因为直到目前为止,他也并不清楚那团出现在自己魔力视野里的人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那应当不是暗渊子嗣……如果是的话,我的感知应当会非常强烈才对。」 修格在心中回忆着今晚发生的一切:「从子弹命中之后的情况来看,那东西似乎更像是由许多拥有具体形态的东西聚合起来的,这种特征与暗渊子嗣存在很大的区别。」 「不仅如此,无论是金属圆盘本身,还是我那存在于金属圆盘当中的三位「住客」对于这个存在都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冲动与欲望,相反,它们似乎非常嫌弃和厌恶它,以至于甚至能够对我本人的情绪造成影响……真是奇怪。」 渐渐的,大厅当中安静了下来。 在场的绝大多数人都清楚,在酒店当中暂住的安排来自于恩斯特家族当中那些位高权重的长辈们,而这一决定极有可能与接下来的继承人事务相关。 因此尽管此刻情况非常的复杂,但仍旧没有多少人愿意提前离开。 而随着他们的交流,越来越多的目光朝着修格的方向投来。 一名私生子当然不会进入他们的视野。 一名靠艳俗文学闯出不小名声的私生子,则拥有了成为谈资与笑料的资格。 然而现在,出现在他们面前的私生子,却莫名其妙重新得到了家族的庇护、凭借微薄之力从引发战争的危险之地当中成功逃离、并且还凭借精湛的射术成功地解决了一次诡异危机…… 到了这种地步,私生子以及艳俗文学这些本不太光彩的元素,反而成为了「传奇故事」当中的重要点缀。 事情就是如此的荒谬,但也是如此的真实。 「看看看,就知道看!你们波尔登没动物园是吧?」 尽管修格知道,自己为了重新融入恩斯特家族,引来他人的集中关注是迟早的事情,但当这一幕真的发生时,他仍然感觉非常不自在。 没有办法,谁让他上辈子在超过十五个人的会议室里说话都会感到难受呢? 「早该练练的、早该练练的……」 修格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将其余人的目光都抛到了一旁,扭头看向了一旁的护卫与侍者,他本想试着从他们的口中套一些有关酒店与410房间的情况,然而还没开口,便有声响从酒店大门的方向传来。 两队全副武装的护卫走进了庄园酒店的大厅。 大厅当中的所有人都被「排」到了两侧,紧接着,一张轮椅,以及坐在它上面的苍老身影便缓缓地出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泽克·恩斯特?」 修格念出了那位老人的名字。 在经历了之前的一切后,他已经没有办法将自己遇到的这些人当成所谓的「背景人物」看待了,他们每一个人都是真实存在的,有着自己的想法、欲望与情感,因此修格知道,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并非一个能够随意敷衍的老头,而是一个庞大家族的现任掌控者,一只对整个沃特尔军队都拥有可怕影响力的「三爪猎鹰」。 「把小艾琳娜带走,她需要疗愈。」 老泽克的声音显得非常平缓柔和,与修格印象当中的军人声线有着明显的区别。 待负责照顾伤者的法师以及佣人朝楼上走去后,这名老人便抬起自己的拐杖,用力地在地面上顿 了两下:「好了!我这样一个老头子,你们平时难道还没有看够么?既然你们仍旧选择留在这里,那么这说明你们很清楚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如此的话,就回到你们的房间中去。」 说罢,老泽克又指了指那些已经在酒店大厅当中就位的守卫:「放心吧,接下来什么都不会发生了,所有人都很安全。」 作为在家族当中至高无上的存在,老泽克的命令没有任何一个人敢于反驳,除却个别仍旧心怀疑虑、动作稍慢的年轻人之外,其余的成员便尽数走向了楼梯以及升降梯,看上去,老头子刚刚的两句简单保证竟然就已经消除了他们心中的担忧与恐惧。 随后,那张轮椅便慢慢地转了过来。 下一秒,那张苍老的面容之上便露出了笑容:「孩子,你的名字是修格对吧?介意在深夜里,陪我这个孤独的老头子聊聊天么?」 第八十四章 雪夜庄园 「如果我现在回答「介意」,会发生什么事吗?」 修格在心中腹诽了一句,当然明面上自然是点头应允。 在得到护卫以及老泽克的允许后,修格带上了那把转轮步枪,紧接着便在护卫们的簇拥之下,随着泽克·恩斯特一并走出了酒店的大厅。 之前意外发生时洒落在地面上的玻璃碎屑此时仍未彻底清扫干净,因此在轮椅压过地面时,那些玻璃渣便与雪粒一起在轮椅的轮胎之下发出了轻微的碎响。 外面很冷,雪花正不断地在地面上努力地堆积着,只不过现在尚未形成规模。 恩斯特庄园内仍旧非常的安静,修格之前发出的三声枪响似乎并没有对庄园本身造成任何的影响,那些负责在树林边缘巡逻的守卫们保持着沉默,他们仅在老泽克的队伍路过时简单地行了个礼,随后便如机械般继续自己的工作。 泽克·恩斯特确实非常的苍老了,他整个人都缩在轮椅当中身上不仅穿着厚厚的大衣,更是披着用于御寒的毛毯,除此之外,修格还注意到,他所坐的轮椅非常厚重,其背后不仅有着一套精密的机械装饰,扶手之上更是嵌着一连串的魔法结晶。 显然这也是一个结合了蒸汽与魔法两种不同技术打造出来的特殊器械。 作为一名老人,泽克·恩斯特在这种寒冷的冬夜里显得沉默且虚弱,他将手掌搭在了轮椅的扶手上,享受着这架机器带给自己的温热暖意。 恩斯特庄园确实很大。 比修格在这具身体的记忆当中看见的更大。 在走了好长一段路后,他才终于看见了这个古老家族的象征——那是一幢占地面积极大,建筑风格与现有沃特尔房屋有所差异的庞大宅邸,它并没有那么锋利的尖顶,整体结构更加厚重与稳固,色彩也并非沃特尔王国当中常见的灰黑色调,而是更偏向于纯白。 在许多竖立于宅邸旁的魔法灯具的照耀之下那些构成巨大宅邸的白色石砖显得非常扎眼,在过去漫长的岁月当中,尽管整个恩斯特庄园都进行过多次的维护与翻新,但这些历经风霜的石砖也仍旧难免透露出了老旧与沧桑之感。 但它们仍旧壮阔且充满威严。 它屹立于那片广阔的草场与花园当中,一如沃特尔王国屹立于罗维高原。 恩斯特的家族的历史起源要比沃特尔王国都要古老。 有人说这一家族从平原之上迁徙而来,也有人说,他们曾是西方临海的居民,但这些都只是民间的传闻与说法而已。 在恩斯特家族自己的记录里,他们本就扎根于此,将古老的传统、习俗与文化灌注于季节的更替,令高贵的身份与血统流淌于这片土地。 或许有人会感到疑惑,为何如此强大且拥有悠久历史的家族总是会自愿附庸于那些更替于罗维高原上的王国,而非自己成为真正的统治者,对此恩斯特家族从未正面回答过,但在不同的场合当中,恩斯特家族的掌权者以及对外的发言人,也曾不止一次表露过自己以及家族的观点——恩斯特家族无意获取那至高无上的世俗权力,他们更在意家族的延续与繁荣。 对于这一观点,修格是认同的。 因为他知道,哪怕是在两百年后他熟悉的那些故事当中,恩斯特家族成员的踪影仍旧广泛地存在于梵恩这个世界当中。 但那终究是遥远的后话,在有了之前的经历之后,修格当下已经不再敢随意将自己所知悉的那些事态发展当成绝对的参考了。 毕竟命运这一概念本身便被矛盾充斥着。 相信与否,顺应与否,改变与否……这一切似乎都在随时随地发生着变幻。 修格的目光越过了自己前方那个苍老的身影,又自 恩斯特家族的宅邸移向了不断飘下雪花的夜空,在那片没有边际的黑暗里,似是有手掌在操纵、摆弄着这个世界当中的一切。 但修格仍旧不愿意相信所谓的神祇与命运。 作为一个拥有自由意志的人类个体,他不想服从于任何一种既定的安排,从这一点上说,他反而能够认可忒修斯这个家伙在那次见面时所说的话。 「与其遵从剧本,倒不如来点即兴表演……我和两百年后那个被融进雕像当中的倒霉蛋可不是同一个人。」 在心中想法得到贯彻的同时,修格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呼吸在寒冷的空气当中化作了一道狭长的白雾,并随即在风中消逝无踪。 「波尔登很冷吧?」 苍老的声音突然从前方传来:「今年的冬天来得要比往常迅猛一点,过去哪会这么频繁的下雪。」 老泽克似乎并不期望修格对于自己的话做出什么回应,而是自顾自地说道:「用不了多久,寒冷的风就要吹到平原上去了,到时候那里的河流与湖泊都将结冰,士兵们的日子也要不好过了。」 修格犹豫了一下,随后开口回应道:「我在第五猎兵团中参观时,看见了许多新式的设备,或许在蒸汽技术的帮助下,我们的士兵会比过去舒服不少。」 「呵呵,我说的可不只是我们的士兵。」 老泽克摇了摇头:「即便那些装备再怎样优秀和创新,它们也难以在短时间内装配到每一个军团、每一支队伍当中……沃特尔的盟友们或许还能稍微适应这种寒冷的气候,但对于平原上的士兵们来说,在冬天里执勤和战斗,一定会非常艰难和痛苦的。」 他的语气很真诚,甚至还带着些许唏嘘,这让修格感到诧异。 一位在沃特尔王国当中以铁血与手腕著称的元帅,竟然会对敌人的士兵们产生悲悯之意? 「战争啊,孩子,你对战争熟悉吗?有了解吗?」 修格在此刻选择了沉默。 在过去的生命里,他固然看过很多与战争有关的文本与影像,甚至于那片养育他的土地也曾在滔天战火当中挣扎重生,但说到底,他仍旧只是一个生于和平年代与和平国度的普通人。 因此,他对战争的理解始终是残缺且片面的。 哪怕他借由暗渊子嗣得到了那些士兵们的记忆,他也仍旧无法理解真正的战争。 毕竟广泛意义上的和平确实已经维持了太久,哪怕是专业的士兵们,都鲜有机会踏上战场。 「嗯……我在年轻时曾经一度沉迷于社交舞会,所以很长一段时间,我觉得人类的活动就像一场又一场的舞会,而战争,便是其中规模最大也最热烈的那种。」 老人用有些奇妙的语气陈述着自己的观点:「舞会举办的原因总是有很多种,或者说,我们总能找到大大小小不同的理由来进行这一活动,而一旦它开始,便会有这样那样的人、组织或是国家参与进来……而舞会的内容往往不会仅限于跳舞,大家总会借着这个机会互相攀谈,交换情报,甚至做一些生意。」 说到这里,泽克·恩斯特慢慢地叹了口气:「孩子,你过去应该没怎么去过这些社交场合吧?放心吧,以后总会有机会的,作为年轻人,可别太沉闷了。」 佣人推着轮椅不断向前,终于,老泽克的话语当中,修格等人终于来到了那幢宅邸面前。 宅邸当中的灯光很明亮。 「至少从外观上看起来,它并没有进行所谓的翻修……又或者,是还未开始?」 修格仔细地观察着四周,生怕漏掉有关恩斯特宅邸的细节信息。 在这里,他并不敢随意地施展魔法或是调动魔力,因为从踏入宅邸大门的 那一刻开始,修格就已经感受到了大量复杂且互不干扰的仪式正在此处运作。 他可以肯定这绝对不符合所谓的宅邸翻修的计划。 哪怕他在魔法方面才刚入门,也知道在进行建筑检查、翻新时,无论是铭刻于建筑墙体内的防护仪式还是深埋于建筑之下的那些特殊密仪都必须提前停止,否则将很有可能造成不可逆转的意外,这一内容在那基本基础的「课本」当中均有提及。 恩斯特家族当中的老年人很多,其中像是泽克·恩斯特这样需要依靠轮椅来行动的更是不少,因此宅邸当中不仅配备了升降梯,楼梯之上也同样准备了能够供轮椅前进攀爬的缓坡。 用于纪念恩斯特家族辉煌过去的各种作品被悬挂、摆放于宅邸的长廊与客厅之中,那些绘制于不同年代的人像,记录着不同事件的巨幅画卷仿佛要将这个古老家族过去的每一段经历,每一个重要人物都深深地刻入走过这里的每一个人的心中。 护卫们散去了,两名携带武器的女佣走了过来,她们其中一人接手了轮椅,另一人则在躬身行礼后,从修格的身上接过了转轮步枪。 在她们的身上,修格嗅到了一丝与法委会持剑隐士们相似的气息。 那种经过大量魔药以及魔法仪式改造之后所散发出来的危险气息。 他随着老泽克上了二楼,在踏过一连串铭刻了魔法仪式的阶梯与石砖之后,便走入了一个明亮的大厅当中。 修格的眼睛不由自主地亮了起来,因为这里实际上是一个展厅。 一个陈列、摆放着许许多多不同武器的展厅。 从简易的棍棒,到刀剑,到最早的结晶铳,再到近期出现的那些新式枪械……在其中,修格还看见了许多只应该存在于法委会体系当中的法师用品,譬如老式的魔法卷轴、梅林勒和改革之后开始推广的初版魔法书、利用扼魔银打造的,专门用于针对野法师的剑盾与弓弩…….z.br> 至于一些制式的炼金用品更是不必去提了。 修格简单的扫了一眼,光是用于寻找魔法痕迹的魔路钟摆在这里都装了整整两个陈列柜。 而真正让人挪不开眼睛的,则是放置在大厅正中间,用巨大玻璃柜以及扼魔银护栏围绕起来的那些重型武器。 几百年前就已经在广泛使用的老式结晶炮、极富开创性地加入了多种不同魔法仪式的抛投式金属魔法炮、在百年前开始出现并代表了新式结晶炮演变的「圣斯蒂尔大炮」原型、为了应对密集步兵阵列而专门制造出来的,拥有多排细小炮管,以致命的结晶碎屑作为散射子弹的魔法排炮…… 从这些千奇百怪,功用各不相同的武器当中不难看出,人们对于如何毁灭自己同类以及其他生灵这种事情,也仍旧抱着极大的热情。 在最前面,修格则看见了一门以复杂金属铸造而成,镶嵌了多颗魔法结晶,并与一台巨型蒸汽机械结合在一起的庞然大物。 「穆奇3型……蒸汽结晶炮。」 老泽克的声音从旁边传了过来:「炮击塞伦城的就是它了。」 「不仅发射的原理与过去的结晶炮有很大不同,其射程以及所能够使用的炮弹类型也有了惊人的进展……」 轮椅缓缓地来到了修格的身旁,老泽克说道:「穆奇家族在这一次大放异彩啊,或许用不了多久,他们的工坊就要成为沃特尔王室的专用工坊了,圣斯蒂尔与海恩的订单更是堆满了他们的仓库,呵呵……」 修格转过头,他看见了泽克·恩斯特那双无比明亮的双眼,紧接着他便听见面前的老头子说道:「我其实真的很想听听你对塞伦城,对沃特尔与德兰之间关系的见解。」 「我在这方面,并没 有什么了解。」 「噢?真的吗?」 老泽克脸上带着微笑,但语气当中却充满了质疑:「孩子,如果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那么我的那位学生便不会在第一时间想要见你了。」 「我知道,家族过去给你带来了很多的不愉快,因此我觉得你可以去憎恨你的父亲,可以去憎恨那些曾经给你带来不公待遇的人,甚至你想要报复他们,都是没有问题的。」 苍老的三爪猎鹰抱着自己的手杖,满是皱纹的手指轻轻地摩擦着手杖顶部的雄鹰图纹:「作为恩斯特如今的掌控者以及你的长辈,我对你的唯一要求,便是希望你放下对于眼下一切的抵触,接受它们,拥抱它们。」 第八十五章 黑日之影 (我晕死,我又写错章节名了) 接受它们。 拥抱它们。 这两句话很微妙。 修格乍一听,只觉得泽克·恩斯特似乎希望自己放下对于恩斯特家族私生子这一称谓与身份的抵触,放下过去对于家族的诸多不满,重新作为一名成员融入其中。 他甚至在言语之中默许了修格对于他的那位「便宜父亲」的负面想法与情绪。 作为一个庞大贵族家庭当中的掌权者,在时隔许久之后的第一次见面当中便表露出了这种级别的态度,这实在是一件极度反常的事情。 更别提这一切还建立在一系列疑云密布且匪夷所思的事实基础之上了。 修格总觉得眼前这个老头子说出的话似乎若有所指,但他并没有明确的证据。 至于索菲娅公主找上自己的这件事,修格从一开始就觉得不大可能瞒得住老泽克,对于他这种级别的存在而言,整个波尔登甚至整个沃特尔王国当中,恐怕都没有绝对保密的事情。 在这片土地上,恩斯特家族的根须实在是扎得太深太深了。 「今晚发生的事情,我都已经知道了。」 泽克·恩斯特并没有等待修格的回应,他把控着话语的主动权,拉着修格聊起了之前发生的事情:「孩子,说实话,你的嗅觉很敏锐,在面临潜在危险时所做出的判断也同样谨慎,但我不太明白,你为何会选择开枪救下艾琳娜?」 修格看着眼前自己这位名义上的长辈,反问道:「您的意思是,我当时更应该选择袖手旁观?」 「当然不是。」 老人摇了摇头,他开心地笑了起来,轻轻地用手指推拉了一下安设在轮椅扶手上的金属拉杆,驱动轮椅来到了一张桌子旁。 见状,其中一名女佣立即走了上来,她伸手在隐蔽之处轻轻拨弄了一下,展厅的墙壁之上便立即弹出了一个隐蔽的暗格。 暗格当中存放着的是几瓶没有标签的酒,酒色看起来有些暗沉,如同深红色的宝石或湖泊。 「三分之一。」 老人轻声吩咐了一句,随即女佣便取来一个小小的玻璃酒杯,并伸手拔下了酒瓶的瓶塞。 空气当中立即多出了一股极其诱人的气味。 那深沉的酒水闻起来与普通的美酒味道稍有些不同,更加芬芳也更加诱人。 装盛着些许酒液的酒杯交到了老泽克的手中,老人不舍地看着那瓶酒被塞回暗格当中,随后他转过头,对着修格咧了咧嘴:「人老了,什么东西都不能随便享受,这些可是圣斯蒂尔王室的珍藏酒,连标签都还未贴上,便被偷偷带出了仓库……也不知道是它们先被喝完,还是我先住进坟墓里。」 老泽克谈论死亡的时候非常平静,根本没有表现出半分忌讳与畏惧。 「来吧孩子,我们继续之前的话题……对于今晚发生的事情,当然不存在什么绝对的正确答案,因为每个人的决定总是会因为自己立场的不同而发生改变。」 「所以您感到惊讶的原因是,您认为以我的立场,本不该做出这件事?」 修格一边说着,一边抽出了另一张椅子,他在那两名沉默女佣的注视下坐了下来,紧接着,他便对着眼前的老人直接提问:「我倒是非常好奇,在您的眼里,我的立场是什么?或者说,它该是什么样子?」 展厅当中的气氛似是有些凝滞。 因为虽然修格仍在使用敬语,但无论是他的动作还是他的语气,都与家族当中的其他年轻一辈截然不同,换句话说,就是缺乏对于家族长辈与最高掌权者的尊重。 两名女佣的目光同时定格在了修格的身上,几乎 要将他那单薄的身体钉穿在墙壁之上。 与如临大敌的女佣们不同,泽克·恩斯特对于修格当下的表现却反而颇为满意,他认真地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这位「后辈」,随后抬起手,对着那两名明显实力强悍,兼任保镖的女佣摆了摆手。 两名女佣微微停顿了一下,随即便倒退着离开了展厅,并贴心地关上了门。 一时间,这里便只剩下修格与老泽克两人了。 老人又抿了一口杯中的美酒,紧接着他缓了口气,说道:「这样才对啊,人们的选择并不仅受限于立场,更受限于自己当下的力量、背景与处境……你看呐,你不仅成功地爬出了塞伦城那个烂泥坑,更是因此而跨过了那道魔法的门槛。」 「在第五猎兵团中,你不仅没有被军人与法师们排斥,反而通过自己的力量解决了那些难题。而当你抵达波尔登之后,就连索菲娅公主也第一时间对你开始了招揽。」 「这确实是足以拿去吹嘘的成就啊!」 老泽克的脸上仍旧挂着微笑,但语气之中却始终透露着一种难以捉摸的古怪意味。 修格认真地看着前方的老人,他看起来是那么的虚弱,既没有携带武器,在他的身上也没有任何用于防护的力量,似乎只要自己现在一伸手,就能将他活活掐死在那轮椅上。 「你有没有想过,为何你的身上会发生如此之多的变化?」 老泽克放下了酒杯,他收敛了笑容,认真地说道:「孩子,你是否已经忘了曾经的自己是怎样一幅模样?需要我帮你回忆一下吗?」 他身体微微向后,伸手扯了一下腿上的毯子:「因为没有魔法天赋而被逐出学院的卑微学徒,为了谋生而不得不撰写劣等文字换取稿费,遭受流氓的勒索时只能老实交出钱袋,在面对父亲的不公对待时,甚至连抬头直视都无法做到。」 「然而你现在,不仅能够熟练地掌握新式的枪械,甚至还不惜暴露自己的魔法天赋救下一个与你素不相识的家族成员……呵,这怎么可能不让人对你的立场与选择感到疑惑呢?」 对于老泽克所描述并质疑的这一切,修格当然是知道答案的。 但他从来没有将这些经历真正地当成自己的过去,想要利用这些话语让他产生情绪上的波动,实在是有些难。 展厅寂静了下来,墙壁之上的魔法时钟有节奏地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 大概是喝了酒的缘故,老泽克那张苍老的脸显得红润了不少。 一口气说了太多的话,他终究还是有些累了,在稍稍缓了两口气之后,这位老人才重新开口说道:「好吧,让我们回到正题……孩子,我想你一定很疑惑,为什么家族要想方设法将你带回波尔登吧?」 修格轻轻地点了点头。 得到修格回应的老泽克盯着他,问道:「你听说过黑日结社,或者黑日预言么?」 在听见这个问题的瞬间,修格的思维微微一顿。 尽管他之前就已经猜测恩斯特家族或许会与黑日结社之间存在关联,但他却没有想到,作为家族掌权者的泽克·恩斯特竟然会直接当着自己的面,毫不避讳地将这种潜在的诡异联系揭露出来。 修格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他精神世界当中的圆盘开始加速转动,但表面上却并没有任何变化,紧接着他轻声问道:「当然听过,尤其是后者。」 「终有一天,神祇将陷入疯狂,骑士将遭恶兽吞噬,破碎的王座之上欢笑连连……永恒的黑色太阳将成为战争的使者,失去奇迹与神恩的信徒们相互厮杀,失去子嗣与冠冕的贵胄血流成河。」 老泽克缓缓念出了这段流传甚广的预言,随后他又问道:「那么,对于黑日结社,你又 了解多少呢?」 「野法师社团,将黑色太阳的预言奉为真理,其他的我就不清楚了。」 「嗯……」 老泽克意味深长地看了修格一眼,随即他说道:「野法师社团,那是梅林勒和对于结社的称呼……对于那帮「篡权者」而言,任何危及他们当今地位的不都是「野法师」么?」 「您的意思是,黑日结社的起源要比梅林勒和法委会还要久远?」 老泽克并没有回答修格的这个问题,他用自己的手杖轻轻地点着地面:「结社的起源早就难以追溯了,它就与我们的家族一样,拥有着足以贯穿整个罗维高原以及梵恩的历史。」 「早在那些王国成立之前,早在法委会于北境成立之前,结社便已经存在了……它换过很多很多个名字,繁荣之时,其成员遍布梵恩,衰败之时,仅有个别成员艰难延续,但它如今仍旧存在,黑色太阳的预言也仍在人们当中不断流传。」 「按照您的意思,家族与黑日结社之间存在关联?」 「是密切的关联。」 老泽克缓缓坐直了身体,他缓声说道:「在恩斯特家族决定立足于沃特尔王国时,与结社之间的契约便已经订立。从那时起,恩斯特家族的每一任掌权者与继承人都将成为结社之成员,而这座庄园,也将永久成为结社在沃特尔王国的前哨与庇护所。」 听了这些话,修格忍不住皱了皱眉:「这设定也太陌生了,看来在这个真实的梵恩当中,黑日结社的历史远比我们当初写下的东西更为深远,而且从泽克的这些话进行判断,结社的历史和起源竟然能够追溯到法委会之前……这黑日结社以及黑色太阳的预言,恐怕又要与所谓的失落众神关联在一起了?」 仔细地思考了一下后,修格试探性问道:「这么听来,家族的存续得到了结社的大力扶持?」 老人摇起头来:「从来没有。」 「那么,就是结社能够替家族清理某些阻碍,或是提供某些便利?」 「同样没有。」 老人回答令修格感到诧异,但紧接着,他便向修格揭示了其中的真相:「恩斯特家族之所以愿意与结社订立契约,其根本原因便在于,我们相信结社的预言——它从未失误,也正是因此恩斯特家族才能避开那一次次足以毁灭弱小国家的灾祸,并从中幸存下来。」 「听起来,流传于民间的,有关于黑色太阳的传说,仅仅那些预言当中的一部分了?」 「正是如此。」 老人郑重点头:「曾经杀死小半个高原以及平原人口的恐怖瘟疫、沃特尔王国的建立、奥古斯汀的夺权、摧毁海恩王国临海重镇的恐怖海啸……这一切都曾被精准预言,毫不夸张地说,黑日结社当中的成员们就像是能够沟通命运之神一般,总能够发出一条又一条的重要警示,从而揭示这整个世界即将面临的变化。」中文網 「听起来有些……虚无缥缈。」 「但那是事实。」 老人与修格对视着:「恩斯特家族确信,那预言当中的一切终将得到印证,而在结社最新的预言当中,黑色太阳的身影终于出现了。」 他的眼神变得有些空洞,在做了数个深呼吸后,他张开口,轻轻地念出了两段话:「愚昧将使和平荡然无存,虚伪将令城市化作祭坑。战争将为黑色烈阳之前驱,深渊的独子将于祭坑之中诞生。」 前面的那一句修格之前并未在地精法师马赛尔的笔记本上看见,但后面的那一句,他却已经非常熟悉了。 老泽克接着说道:「一段准确的预言之所以动人心魄,便在于它终将在某一刻化作无法反驳的真实,而孩子……我可以告诉你,现在便是这预言得到印证的时刻了 。」 「如何印证?」 「你其实很清楚,不是么?」 老泽克扭头看向了窗外,此时,雪势再度加大,连绵不绝的白色光影在外面的寒冷世界当中构成了一片无边无际的巨大幕布:「预言的前半段已然得到应验,塞伦城再也无法以和平之城自居,它彻底毁在了人们的愚昧与虚伪之中……战争随时都可能爆发,可能是下周,可能是下个月,呵呵,甚至会是明天。」 「至于预言的后半段……」 听着老泽克的话,修格之前所做出的那些糟糕预想于此刻得到了完美的验证:「那位从化身祭祀之坑的塞伦城中爬出来的深渊独子,不就正坐在我面前么?」 第八十六章 信息差 黑色太阳究竟是什么呢? 理解这个概念,需要从不同的领域与角度入手。 对于曾经《黑日时代》那个游戏项目组的成员们而言,所谓的黑色太阳是游戏故事的起源,是推动整个游戏内循环与机制的背景动力,当然,也是悬挂于天空当中,用于作为提供氛围的模型。 对于那些游玩这一游戏的玩家们而言,当黑色太阳升起,便意味着玩家的游戏活动会变得更有挑战性,游戏世界当中会出现更多的未知数与危险,当然也伴随着更多的奖励。 然而,对于真实的梵恩,对于那些真正生活于此的人们而言…… 这是一颗取代了原本温暖明亮的太阳,并带来不祥恶兆的黑色天体。 当它悬挂于高空,梵恩当中的一切魔力都将变得紊乱,那力量使得野兽的躯体发生异变,它令农作物枯死,令温顺的家畜变得狂躁,在其影响之下,人们内心的欲望与情感也将被放大……不仅如此,在过去作为梵恩当中主要生产力及技术支柱的魔法结晶开采产业也将同样遭受了严重的冲击。 魔法结晶当中的魔力开始变得活跃且难以捉摸,它们的不稳定性提升了,逸散出来的魔力将持续地影响周围的一切,甚至会令那些可怜的开采者们罹患古怪的病症…… 尽管这一切目前尚未发生,但通过泽克·恩斯特的话语,修格却已然听见了这场可怕灾难的沉重步伐。 只不过荒诞之处便在于,那黑色太阳的脚步声,分明就是人类自己发出的隆隆炮火声。 「那位从化身祭祀之坑的塞伦城中爬出来的深渊独子,不就正坐在我面前么?」 有些事情自己在心底里想,和听着别人从口中说出来,是完完全全的两码事,尤其是当这句话从作为黑日结社成员的泽克·恩斯特口中说出时,其带来的冲击力便显得更为惊人了。 「没想到,我竟然有一天也能受到近似于「官方认证」的待遇。」 修格在心中暗暗地叹了口气。 对于泽克·恩斯特现在的表现以及他所说的话,修格只敢相信一部分。 原因很简单,恩斯特家族的掌权者以及王国的前元帅,不应当是一个盲从虚无缥缈预言的人,倘若坐在这样一个重要位置上的人的所有决策都以所谓的预言作为绝对参考,那么把人换成一条听话的狗,那效果估计也不会差太多了。 修格快速地思考了一下,便决定顺着对方的话语继续往下说。 「不管这个老家伙究竟是在跟我演戏,还是真的是个黑日结社的忠实「信徒」,我现在都不宜直接质疑他的这套说辞……」 于是修格开口问道:「你们是什么时候认定我会成为所谓的……「深渊独子」的?」 或许是因为情绪波动,又或许是因为有些口干,他的声音稍有些沙哑。 「很久之前。」 「所以那又是另外一个预言了,对么?」 老人没有回答,他只是看着修格静静地微笑着。 「好吧,那我试着理解一下您的意思……」 修格的身体绷着,他的手掌忍不住压在了面前的小圆桌上,灯光将他的面孔与表情映在了那些封锁着各种武器的玻璃展柜之上,与四面八方无数的影子交错在了一起。 「我的经历是黑日结社精心设计好的,他们根据预言安排了这一切,而家族之所以没有在塞伦城和平庆典之前就派人来将我带出,其原因便是……」 「结社需要塞伦城化作祭祀之坑。」 老人接过了修格的话,他的声音平和得如同一把锋利且光洁的刺刀:「所有的一切,都是献祭仪式的一部分,修格·恩斯特的存在以及逃离自然 也是其中的一环……当然,也包括一些别的事情。」 「但你们对于我在塞伦城中的经历一无所知,又凭什么认为预言当中的事情真的已经发生了?难道就不会出现意外么?」 听见修格的这句话,老人赞许地点了点头,他的视线在修格那只按着桌面的手掌上稍稍停顿了一下,随后说道:「有一些变化,是人力与魔法所无法造就的,而现在它们已经出现在了你的身上……对于结社而言,这便是最有力的证据了。」 「有关结社以及这些预言的事情,如今在这整个家族当中便仅有三人知道。」 「我、你、当然还有你的那位父亲埃里温。」 就像是担心修格听漏什么东西一样,老人放慢了语速:「我已经很老很老了,一旦离开了庄园里的这些密仪,我很快就会死去,所以用不了多久,我就会躺在坟墓里慢慢腐烂。而埃里温……呵呵,我很清楚他的能力,他不足以领导恩斯特家族的延续,也没有那个能力应对即将发生的一切。」 他盯着眼前的年轻人。 眼神专注得如同在照镜子。 「对我个人而言,这才是你真正坐在这里的原因。」 窗外的雪花连成了一片,似乎形成了足以隔绝所有秘密交谈的屏障。 修格在心中反复地「品味」着老泽克所说的这些话,他总觉得里面有哪些地方不太对劲,但一时间却还无法从中找出关键。 于是,他决定先问一问有关庄园酒店的事情。 「好吧,就算我真的是你们口中所谓的「深渊独子」,那么庄园酒店当中的事情又是怎么回事?宅邸明明没有进行任何形式的翻修,为何要强制将所有的年轻一代集中到明显存在异常的酒店里。」 老人回答道:「此为恩斯特家族秉承的古老传统,早在家族与结社开始合作之初,家族便在结社的「帮助」之下定下了这一传承仪式。」 「那幢庄园酒店事实上才是家族最早的宅邸,根据结社所言,其中寄宿着恩斯特家族的意志……当新老交替之时,所有拥有继承人候选资格的年轻人都将入住其中,并接受家族意志的筛选。」 「您说的筛选,指的是把自己的后代从楼上扔下来?这方法可还真狂野啊。」 修格并没有掩饰自己对此的质疑:「所以今天晚上的事情,接下来还会继续发生?」 「或许会,或许不会。」 老人摇了摇头:「但无论如何,恩斯特家族的成员必须遵从家族意志的选择,无论其带来的结果如何,都应欣然接受,此为结社对于家族的启示之一。」 「我们暂且不去讨论您坚持要让我成为家族继承人的原因……我现在只想知道,我接下来在庄园酒店当中,应当做些什么?如果您口中的「家族意志」最终选上了别人,那又该如何?」 「它一定会找上你,所以你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泽克·恩斯特盯着面前的年轻人:「孩子,在某些方面,你应当比我更加清楚才对。」 当修格被那些沉默的护卫们带着从恩斯特庄园的那幢巨大宅邸当中离开时,他的精神世界仍旧未能平静下来。 造成这一情况的不仅仅是因为泽克·恩斯特向自己透露出来那许多的秘密,更是因为修格在这名恩斯特家族当权者的身上捕捉到了那种诡异的反差感。 拥有三爪猎鹰之称的泽克·恩斯特不该是这样的。 在修格的设想当中,这名老人应当是一名睿智冷静的军人,是一个绝对理性且智慧的政客,而非什么结社的信徒。 当修格走到庄园酒店的门口前时,他突然想到了什么。 他突然明白过来,自己为什么会 觉得老泽克之前说的那些话格外奇怪了。 「他在谈及预言以及所谓的深渊独子时,使用的主语都是「结社」……只有在最后谈及家族继承问题时,才重新用了「我」这个字眼。不仅如此,在庄园酒店这一问题上,老泽克的表达方法也非常相似,这是否能够说明,这个老头子对于所谓的传承仪式以及预言的态度其实非常的暧昧?但却迫于某些原因,不能明说?」 站在庄园酒店的大厅当中,修格只觉得自己的脑袋正在发胀,胀得厉害。 感觉要长脑子了。 在护卫们的监视,他走向了酒店的楼梯,顺着阶梯一层一层向上走去。 在这个夜晚,汹涌而来的海量信息几乎填满了修格的脑海,尽管已经劳累了一整天,但他却根本没有半分困意。 一个人承受、思考这些东西实在是太过于煎熬了。 走在楼梯之上,修格发现自己对于恩斯特家族的预估出现了巨大的偏差与错误。 事实上,不仅是他,就连那位索菲娅王女对于恩斯特家族以及老泽克的认知同样存在着巨大的空白与误区。z.br> 二者关注的从来就不是同一件事。 作为王女,索菲娅·奥古斯汀所追求的目标是尽可能削弱甚至解除贵族群体对于王国权力的干涉,尽可能将军事、经济等重要领域的权力收归王室,令贵族们成为纯粹的王国吉祥物,让他们专注于家族的传承以及后代的培养。 而被索菲娅王女作为首要目标的泽克·恩斯特却根本不在意这些。 「比起世俗的权力与利益争夺,这个老家伙真正在意的似乎是家族的存续……而从之前所有的迹象来看,无论是我现在莫名背负上的所谓「深渊独子」的身份,还是现在庄园酒店当中发生的事情,凡是与恩斯特家族有关的事件背后,似乎都离不开黑日结社的存在。」 「如果泽克·恩斯特真的如我所想的那样,对黑日结社存有戒备之心,那么在这种情况下,他也仍旧没有选择完全投向索菲娅王女,这是否能够说明,他不认为凭借王国的力量就能够处理掉结社对于家族的影响?」 「他难道是希望……由我来替他完成这件事?」 在沉默的思考中,修格来到了自己房间所在的楼层,这里同样有护卫在警戒着。 他推开房门,走进了自己的房间里。 「根据黑日结社的行为以及他们所掌握的那些召唤仪式来看,他们极有可能与忒修斯提到的古老众神相关,那么我之前在这庄园酒店当中看见的、感受到的东西,说不定也是与暗渊子嗣性质相仿的存在。」 「也只有这样,它才有可能直接引发卡尔戎之触等来自梦境庇护所的力量的敌意与抵触。」 修格来到了书桌前,他秉承着自己的思考习惯,快速地抽出一张纸,在上面胡乱地写写画画起来。 「黑日结社对于那些预言的判断明显存在谬误。」 「按照结社预言当中的说法,曾经的修格·恩斯特确实已经死去了,正如我在遭受暗渊子嗣侵蚀的时候听见的祭文一样,这具身体的本质是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因此根据他们原本的计划,应当是由被召唤出来的暗渊子嗣「入住」这具身躯,并完成身份的取代。」 「但事实上,这一预言已经出现了明显的缺漏——尽管它本来就已经足够模棱两可,但发生在塞伦城中的事情,以及我这具身躯之上的异变,已经完全超脱了这些句子的预测。」 「其一,倘若深渊独子指的是被黑日结社的法师们召唤出来的暗渊子嗣,那么暗渊子嗣已经不再完整,根据之前得到的记忆以及法委会的消息,它在严重受创之后便被迫分裂了自己的力量,一部分 流窜于塞伦城,另一部分则成为了我的「食粮」。」 「其二,如若深渊独子指向的是「修格·恩斯特」,那么黑日结社的成员们则不可能知道,这具身体实际上早在和平庆典的事件发生之前便已经彻底改换了灵魂,不仅如此,梦境庇护所以及忒修斯的存在更是带来了新的变数……」 「除此之外,老泽克在这一系列事情当中扮演的角色也非常微妙,我需要进一步进行验证和判断,以确认他确实想要对我传递某些信息,而非在刻意地对我进行引导。」 修格抬起头,在灯光的照射下,他的影像映在了玻璃窗上。 镜面中的人像似是在微笑,看起来竟是有几分诡异与阴森。 「目前看来,关键的信息差还掌握在我的手里,这便意味着,我完全可以借此做出一些大胆的尝试与计划……忒修斯,这就是你所说的即兴表演么?」 窗外的雪花飘飘荡荡。 这确实是一场大雪。 第八十七章 溯源 寒冷的空气顺着高原一路狂奔。 当王城波尔登当中所有建筑那漆黑深沉的色调都被纯净的白色所取代时,遥远的塞伦城上空同样也飘起了雪花。 它们在滚滚而起的浓烟当中旋转着落下,其中的许多在还未触及到建筑与地面时,便在升腾的火光当中融化成了雪水。 由雪花构成的惨白幕布隔绝了塞伦城的所有声音,令这座在痛苦与慌乱当中哭嚎不已的城市陷入了沉寂。 清晨时分。 负责维护塞伦城封锁仪式的法委会施法者们带着负责运送重要物资的车队再一次靠近了塞伦城的南侧城门。 此处是经过多次协调之后被最后空余、保留下来的一个城门,塞伦城的其余各处出口,此时都已经被沃特尔与德兰双方的军队控制了起来,留在那些城门附近的法委会法师仅仅只有维护封锁仪式完整性、判断是否出现意外情况的权力。 跟随法委会到来的车队运送的基本都是重要的军队物资——作为消耗品的炼金炸弹,普通人也可以随意使用的魔法喷火器,当然还有结晶铳以及能够引发小规模火焰爆炸的特殊结晶子弹。 根据法委会的判断,没有这些东西的话,城市当中的法师与士兵们将很难控制住局面。 现在,他们不仅需要应对那流窜于塞伦城当中的那团「漆黑淤泥」,更是需要处理来自城中居民发起的一波又一波***与冲击。 作为过去的每一年都需要举办和平庆典的特殊城市,塞伦城的应急储备自然是极为充沛的,事实上,无论是沃特尔王国还是德兰王国都会有意地在这一方面做出倾斜,在它们的支持下,塞伦城在过去的两百年间从未受到饥荒、疫病以及其他问题的影响,而因为和平庆典的缘故,城中的商户以及殷实家庭也都会适当地存储生活用品以及一些易于保存的粮食。 然而现在,塞伦城所面临的问题已经远远超出了这座城市以及其中居民的承受极限。 食物会吃完。 干净的水会用光。 用来保护自己与家庭的武器也会损耗殆尽。中文網 而当用于支撑人们生命的这些事物告罄时,过去的所有希望便将转化为绝望。 更别提,现在城市当中还有着那样一个诡异而可怕的存在。 在过去的这段时间当中,有不少居民发现,自己的邻居会在一夜之间消失无踪,无论是老人、小孩还是身体强壮的年轻人……但凡失踪者,都根本找不到尸体、也搜寻不到任何的痕迹。 所有人都知道,那淤泥每天都在发动新的袭击,它的胃口越来越大,因此失踪的人越来越多,而城中的士兵与法师却对此束手无策——自从经历了之前在广场当中的失败后,那个怪物便彻底藏进了城市的下水道当中,在这种情况下,别说主动追捕了,就连一些人员与武力稍微薄弱一些的防御据点都会因为一时的疏忽而被彻底吞噬殆尽。 在这种情况下,想要彻底清缴城中的隐患,已经几乎不可能了。 队伍当中的一名青年法师摇晃着手中的魔路钟摆,目光不断地扫过不远处塞伦城的城墙以及那笼罩在城墙表面的半透明仪式场。 在确认仪式场完好无损后,他收起了手中的魔法用具,看着那些运送而来的各种应急物品,闷声问道:「所以,除了每天送这些东西外,我们还能做点别的什么吗?」 「别的什么?」 同在队伍当中的另外一名法师转过身来,他看了自己的同伴两眼:「我们做不了命令以外的事情,瓦列里,你不要有太多冲动的想法。」 「我只是觉得,我们需要送进去的不应该只有这些武器,它们事实上……可能解决不了什么问题。」 瓦列里非常为难地说道,这位来自圣斯蒂尔王国的青年法师有着一头短发以及坚毅的面容,眼珠与头发均是深褐色,他的身材强壮,根本不像是寻常的魔法学者,倒更像是一位士兵、战士甚至农夫。 他曾在塞伦城的法委会分部执勤过两年,因此对于这座城市有着非常深厚的感情。 眼前发生的一切令他感到极其难过。 队伍在南侧城门的门口停了下来。 隔着那半透明的仪式场,人们完全能够看见城门之内的情景,在过去的几天,每到这个时候,便一定会负责城门监视和防御的士兵出现在仪式场的对面,届时,车队成员便会将那些物资转移到没有生命的大型推车上,并直接将这些装满物资的推车依次送进塞伦城当中。 人自然是不会进去的。 因为一旦进去,便必定会遭受仪式场的限制,再也没有办法出来。 但今天,负责接收物资的士兵们却迟迟没有出现。 哪怕隔着厚厚的仪式场,众人也能够感受到那股扑面而来的死寂与压抑。 在不安的等待当中,终于有人的身影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当中。 那是一名士兵。 他穿着隶属于塞伦城独立政府的军队制服,帽子没了,制式短剑的剑鞘歪歪斜斜地挂在身前,然而短剑却是不知所踪。 士兵的脸上满是黑灰与血渍,或许是因为曾经哭泣过的缘故,泪水在他脸上的污垢当中冲刷出了数道浅浅的痕迹,他就这样拖着自己的短管结晶铳,一步一步地走到了靠近城门仪式场的地方,呆愣愣地看向「一墙之隔」的法师们。 「卸货,装车。」 一名法师低声下达了命令,然而还没等跟随车队的那些工人们开始自己的工作,瓦列里便轻轻地撞了一下他:「嘿……」 法师疑惑地转过头,紧接着他便看见,站在城门当中的那名士兵竟然正在对着自己等人摇头。 他在拒绝这些物资。 直到目前为止,除了这名士兵以外,也并没有其他人出现在城门口。 瓦列里看出了什么,于是他上前一步想要与对方进行沟通,然而那名士兵却慢慢地走到了城门边,倚靠着不知何时被烈火熏黑的墙砖坐了下来。 他解开了自己的子弹袋,从中挑选出了一颗由梅林勒和法委会工坊制造的结晶子弹,颤巍巍地将它填入了自己的结晶铳中。 在这个沉默的清晨,在法师们的注视下,这名孤独的士兵沐浴着天空中飘落的雪花,将那把型号已经有些老旧的短管结晶铳倒转过来,令枪口死死地抵住了自己的下巴。 扳机扣下。 在仪式场的隔绝中,根本没有半点枪声传出,这与之前落在城中的那些炮弹如出一辙。 亲眼目睹这一刻的瓦列里忍不住抖了一下,他看向身旁同样目瞪口呆的同伴,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最终却还是将所有的话都吞回了肚子里。 修格放下了手中的报纸。 在今日份的波尔登日报上,仍旧没有任何与塞伦城有关的消息。 由索菲娅王女所主持的联盟诸国会议已经在阿德龙酒店完美结束,在此期间,那些同样待在阿德龙酒店的德兰王国的使者与官员们曾不止一次想要与沃特尔王国当中的负责人进行对话,但这些诉求却被尽数无视了。 在会议期间,作为沃特尔王室管家的山地精灵法师芬恩·阿萨莱尔曾经短暂露面,他直接使用魔法对德兰王国的来访者们进行了极其严厉的警告,并且发言声称,如果德兰王国的来访者们继续冒犯沃特尔王国以及王室的尊严,则他们将会被剥夺所有的外宾礼遇,并被直接逐出波尔登。 在报纸的版面上,记者们甚至拍摄下了芬恩管家训斥那些德兰官员们时的画面,在活动的魔法图像当中,这位精灵王室管家的高傲气势展露无疑,而在他的对面,遭受这等待遇的德兰人却只能忍气吞声,每一个都面目扭曲狰狞…… 「沃特尔人一定很喜欢这条新闻……」 修格放下了手中的报纸。 大雪下了一整夜,于是整个恩斯特庄园都变成了银白色的世界,站在窗口,他能够看见庄园当中的佣人们正推着小型的「化雪车」行走在道路上,这种特殊且巧妙的炼金小用具能够快速地融化附近的积雪,用来清理道路实在是非常合适。 手中的饮品仍旧是提神的药草茶。 就在修格以为,经典的「暴风雪山庄」模式即将在恩斯特的庄园当中展开之时,所有的异常现象却又都偃旗息鼓了。 在刚刚过去不久的后半夜,再也没有发生任何的诡异事件。 然而修格仍旧保持着高度的警惕,在后半夜中,狂奔之鼠斯尼奇遭受了修格的无情压榨,在他的命令之下,斯尼奇几乎将上下几个楼层都跑了一个遍,为了能够尽可能地确认庄园酒店当中那所谓的「家族意志」究竟是个什么玩意,修格甚至还指使斯尼奇又钻了一次下水道,并成功地摸进了之前发生意外的410号房间当中。 正如泽克·恩斯特之前所透露的信息一样,恩斯特庄园根本没有对庄园酒店当中发生的事情进行过多干涉,在意外发生之后,他们所做的事情便仅仅只是带走了作为受害者的艾琳娜小姐,并利用魔法仪式封锁了破开的窗户以及房间的大门。 至于那混乱的房间,他们根本没有做任何的清扫。 因此在410号房间当中,修格依靠斯尼奇的双眼,凭借现场存留的痕迹,大概地还原出了艾琳娜在房间当中的遭遇。 「当意外发生之时,艾琳娜小姐应当还未入睡,从掉落在床上的书本来看,她当时正在进行睡前阅读……艾琳娜同样是一名文学爱好者,偏爱的应该是军旅题材,床头放了好几本当前市面上的热销书籍,很符合沃特尔贵小姐的风格。」 修格轻轻转动了一下魔法墨水笔,在脑内回顾、整理着昨晚的发现:「和绝大多数人一样,艾琳娜小姐在睡前阅读时只是用床头的台灯,也就是后来被扔出窗户的那一个,这也是为什么在那台灯飞出窗外之后,整个房间就陷入一片黑暗的原因。」 他放下了墨水笔,端着茶杯看向了自己完全没有动过的柔软床榻:「针对艾琳娜的袭击根本没有任何征兆……当袭击发生时,悬挂于上方的灯具首先遭受了某种冲击并因此碎裂,紧接着攻击正式开始……艾琳娜被那不知道什么东西直接从床上掀翻了下来,在这个过程当中,她可能不小心将台灯撞翻在了地上,又或者在混乱中将它拿在了手里。」 「书桌上的东西乱成了一团,艾琳娜小姐显然经历了剧烈的挣扎,但紧接着窗户被破开,那股力量尝试着将艾琳娜小姐推出窗外,再然后就是我所亲眼看见的事情了。」 修格抬起头,看向了天花板。 「第一发金属子弹命中「那东西」的头部,但最终子弹嵌进了天花板中,显然构成「那东西」躯体的很有可能不是什么实体,对它造成干扰的并非子弹的冲击,而是那些许嵌入子弹当中的魔法结晶。」 「随后是第二和第三发射击……痕迹分别留在了房间的两面墙壁上,其中第二发魔造子弹留下的痕迹有限,主要原因应当是其中的绝大多数魔力都在与目标发生接触时耗尽了。」 最后一口茶水饮下,修格放下了手中的茶杯,随手将自己已经偏长的头发在脑后扎起。 「如此能够得出一个初步的粗糙结论,即那股 存在于庄园酒店当中的未知力量或许并非什么特别强大的存在,无论它之前的行为是试探还是什么,但从结果来看,魔造子弹这种级别的魔法或许便已经足以对它造成阻碍。」 「然而此处仍旧存在疑点,它发动袭击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如果是为了杀死艾琳娜,那么根据房间当中的痕迹来看,它大可不必如此大张旗鼓,这种行为看起来反而更像是刻意的示威,简直就像那些故意进行挑衅的杀人狂一样。」 第八十八章 地下楼层 经过半个夜晚的侦查与验证之后,修格对于恩斯特庄园酒店当中的异样痕迹的态度已经发生了些许转变。 修格判断,那股盘踞在庄园酒店当中的力量极有可能是某种与暗渊子嗣相似,甚至比它还要孱弱许多的「脏东西」。 在这个基础上,他实在是很难产生什么惧怕心理。 「毕竟我自己就是一个‘脏东西,,而且我大概要比它脏得多。」 修格从椅子上站起,他打了个响指,于是正蜷着身体呼呼大睡的狂奔之鼠斯尼奇当即出现在了书桌上,它被折腾了一整夜,现在竟是用三条尾巴将自己的眼睛遮了起来,看上去根本就不想理会修格。 「醒醒,帮我再办点事。」 见斯尼奇这副模样,修格无奈地用手敲了敲它的头:「下次再有好处,我可以优先考虑你。」 听见这句话,斯尼奇才稍稍挪开了自己的尾巴,露出了眯起来的惺忪睡眼。 这副摆烂的模样修格可太熟悉了,简直就和照镜子似的。 于是他便不再理会斯尼奇的耍赖,伸手便将它拎了起来,来到了床边。 于是修格对着她点了点头,随后抬手指向了房门旁的包裹:「房间里的这些东西,我不太喜欢……劳烦帮我处理一下,另外我还需要一台新的时钟,请尽快替我送来。」 修格看着这些房间编号,似是想到了什么,于是他立即抽出一张白纸,拿起魔法墨水笔,将纸张上将那地下室长廊的结构大概地画了出来,并根据斯尼奇探查到的情况,依次在那简易的结构图当中标记出了这些房间的编号。 在整个过程当中,两人没有任何形式上的交流。 戴着面具。 他选择在这一刻相信斯尼奇的直觉。 很快,便有一名年轻的女侍者走了过来。 「从201开始……到220结束。」 斯尼奇在空中轻巧地扭转身体,三根长长的尾巴如同弹簧一般在杂物当中轻轻地一支,随即便无声地落在了里面。 修格此时的视觉与斯尼奇相通,因此他便清晰地看见了那两人的形象——这是两名男性侍者,与恩斯特庄园酒店当中的其它侍者一样,他们都穿着笔挺的酒店制服,一举一动都符合沃特尔贵族庄园当中侍者们的规范。 就如同之前那名年轻的女侍者一样,这两名古怪的男性侍者推着推车前往了升降梯的方向。 紧接着,修格便借着斯尼奇的双眼,看见一张被黑色面具覆盖的面孔在寂静当中,从门框旁慢慢地探了出来,冰冷且阴森的目光从那黑色面具的眼洞当中投出,快速地扫过了杂物间的每一个角落。 他始终没有任何的发现,但却仍旧对这杂物间不太放心,因此他便伸出了手。 就在修格都开始对自己就召唤物的判断产生质疑时,斯尼奇的戒备却已然提到了顶峰。 …. 随后他立即命令斯尼奇沿着走廊继续前进,于是更多的标有数字编号的房间出现在了修格的「眼前」。 这两名侍者非常的沉默,他们没有任何的交流,但却又像是拥有高度的默契一般,直接开始了自己的工作。 忙完了这些事情,女侍者便愉快地哼起了歌,很快就从旁边走开了。 「先生,有什么事么?」 他用力地咳嗽了两声。 漫长的等待开始了。 是的,他们均戴着一张漆黑的面具,面具足以遮蔽整张面孔,不仅如此,那面具之上似乎还嵌有小粒的魔法结晶,这便意味着,那面具所起到的作用极有可能不仅仅是遮蔽面孔而已。 因为提前得到了斯尼奇的预警, 他倒是没有被那地下楼层当中发生的诡异情景所吓到,但那名去而复返的酒店侍者的表现,却给修格带来了一种非常别扭、难受的感觉。 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躲藏在被褥堆当中的狂奔之鼠却根本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放松,相反,它的紧张感开始变得越来越强烈。 没多久,他们的挑选工作便完成了。 那名女侍者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的地方,她就像是进行自己的日常工作一样,又从另外的两个房间当中拿走了其他的一些垃圾,随后便进入了酒店侍者们专用的老式升降梯当中。 绝大多数房间的房门都是封闭的,且它们使用的均是沉重的金属门扉,这些锁死的大门就像是一面面涂着漆黑染料的墙壁,哪怕是在魔法壁灯光芒的照射下,它们也反射不出半点光芒。 斯尼奇藏身的这堆破旧被褥被他们略过了,而放在不远处物品架上的一叠还算干净的床单则被他们选中,搬到了小推车之上,紧接着,其中一名侍者打开了修格亲手打包的那个白色包裹,开始将其中的那些物件依次取出。 大概是平日里见多了刁钻客人的缘故,女侍者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讶异,她微笑着问道:「那么时钟,先生需要哪一种?魔法钟还是经典的发条钟?」 而修格则借由斯尼奇感受到了连续且轻微的震动——似乎推车被推到了一条由石板铺就的道路上,那些震动的来源,正是这条石板路上的凹陷与花纹。 然而奇怪的地方便在于,这两名男性侍者竟然…… 在做好了准备工作之后,修格便将这些意义不明的杂物重新包了起来,随后他带着这包裹打开了房门,将它们重重地放在了外面的走廊上。 「203?」 没多久,她便抵达了自己的目的地。 虽然有的时候,被自己的召唤物「拒绝」会让人有些不爽,但专业的事情交由专业的「人」去做,这个道理修格还是明白的。 升降梯早就已经离开了,走廊上也没有再出现任何声响。 「藏好了,快点。」 …. 「好的先生。」 在那里,放着一个用干净床单绑成的巨大包裹,里面放着好几件杂物,它们无一例外,均是修格之前在房间当中利用检测魔法找出来的那些异常物件。 斯尼奇来到了自己之前从未到达过的地方。 在留下一句似乎带有某些古怪意味的话后,这名漂亮的女侍者便推着推车离去了,整个过程没有半句废话,非常的干净利落。 斯尼奇尝试着靠近其中的一扇金属门,很快,修格便从这些门扉上感受到了施加于魔力层面的干扰——显然这些金属门当中要么含有类似于扼魔银的物质,要么则是铭刻了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控制、干扰魔力流动的特殊仪式。 明明身处于明亮的酒店客房,修格此刻仍旧产生了强烈的不适感。 「发条钟就可以了,另外我的房间无需打扫,除非我通知你们。」 他们在清点、挑选这杂物间当中的东西。 推车前进的声音以及脚步声便在长廊当中响起。 它扭头看了修格一眼,不满地甩动了两下尾巴,并发出了轻微的嘶鸣,但紧接着便在修格不善的目光当中钻进了其中一个样式复古的发条时钟当中——那时钟被塑造成了经典的夜枭形象,下方有着一个有些狭窄的空间,勉强能够让斯尼奇挤进去。 倒像是……某种兽类。 修格关上了门,他坐到了床上,于是属于斯尼奇的感官立即与他的意识连接在了一起,他可以感受到,自己的这个魔法召唤物现在正缩在那个狭小的空间当中,随着周围杂物的摇晃有一 下没一下地打盹。 待她的脚步声彻底远去,且四周再也没有任何声响传来后,狂奔之鼠当即便在修格的命令下从自己的藏身之处钻了出来,它那三条有力的尾巴猛力刺向了拦在自己面前的白色床单,并轻而易举地在上面撕开了一个小小的口子。 无论是哪一种,都足以说明此处的特殊性了。 活像是两具按照既定程序行动的傀儡。 在这个过程中,狂奔之鼠斯尼奇继续在那阴暗且安静的地下楼层当中前进,而当它沿着长廊跑了一圈,重新回到最初那个杂物间的门口附近时,走廊的另一端却是传来了升降梯停止时的声响。 侍者的窥探持续了很久很久。 因为他的动作根本不像是人类应该做出来的。 「好的先生!」 很快,两个人影便出现在了杂物间的门口。 这是一个封闭的杂物间,四周堆积着许许多多替换下来的床单、被褥以及一些损坏的杂物,墙壁上固定着提供稳定照明的魔法结晶灯,款式非常老旧,拿到市面上甚至能够送进收藏品店里,而且说不定还会有人买。 再加上这种违反人类习惯的窥探动作以及这种去而复返的诡异行为,修格完全有理由认为,对方和制造出昨晚袭击事件的「元凶」很可能存在密切的关联。 …. 借由斯尼奇的双眼,修格快速地「看」见了周围的一切。 震动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女侍者便在某处停了下来。 那简陋的木雕,斯尼奇之前藏身的魔法钟,还有一幅挂画均被挑选了出来,它们与其他的有一些物品一起放到了推车之上,随后两人便带着这些物件离开了杂物间。 靓丽的侍者穿着笔挺的制服,一板一眼的礼仪非常容易给人带来好感。 「……」 「如果这地下楼层是为了支持酒店运作而存在,哪里会需要这些东西?」 长廊上根本没有可供躲避、隐藏的地方,于是斯尼奇立即加速窜进了那杂物间当中,并快速地窜进了位于角落当中的一堆陈旧被褥当中,借着被褥的缝隙,小心翼翼地向外窥探。 除却杂物间之外,长廊的两侧还有着许许多多的房间,在确认并没有人在这里活动后,修格便立即操纵自己的召唤物对此处开始了新一轮的探索。 那是一个编号。 修格本想操纵斯尼奇从那堆被褥当中钻出,好跟上去看看情况,然而一股来自斯尼奇本能的强烈警觉与抗拒却让修格打消了这一想法。 大概是因为这里平常并不会有其他人来的缘故,房间的门是敞开的,于是斯尼奇小心地从门边向外看去,于是一条笔直的长廊便出现在了它的眼前。 在看清这个数字编号的瞬间,修格微微愣了一下。 「这是……地下楼层?」 大概是因为周围根本没有人的缘故,女侍者并没有再保持自己平日里的端庄、严肃模样,而是慵懒地打了个哈欠,随后似乎还伸了个懒腰,在这之后,她才将推车上的那些物件取下,并依次堆放在了一起。 修格一边说着,一边松开了手。 女侍者非常利索地给予了回应,她对于修格用干净床单包裹杂物的行为没有任何的不满,立即从旁边的工具间当中推出了一辆小推车,将那整个床单包裹都放了上去。 通过斯尼奇的反应,修格对于这名酒店侍者的情况做出了大概的判断,他知道一个能够让追求杀戮的狂奔之鼠感到紧张的存在,一定不会太简单。 「如果您还有别的需要,也请随时找我。」 斯尼奇抬起头朝着上方看去,于是修格便看见了一块固 定在大门上的金属牌,没有生锈,上面的文字也清晰可见。 修格观察了一下四周,随后便立即得出了结论。 尽管无法看见外面正在发生的事情,但是凭借与斯尼奇之间的魔力连接,修格也能够精准地判断出它如今所处的位置。 下一瞬,两只手突然从右侧伸了出来,扒在了杂物间的门框上。 修格注意到,他的手臂就像是能够延展一样,竟然诡异地伸长到了能够碰到门把手的长度,随后他用力地一拽,便令杂物间的金属大门缓缓关闭。 整个过程,这名侍者的身体都没有出现在门口,他保持着那种「扒」在门框上的姿态,活像是一只身体结构特殊的蜥蜴或老鼠。 随着杂物间的封闭,斯尼奇的紧张感也渐渐消去,见一时间已经无法继续探索那隐藏的地下楼层,修格便断开了与斯尼奇之间的魔力连接,也就在这时,酒店客房的房门响了起来,修格走上前去,打开了房门。 之前那名年轻漂亮的女侍者再度出现在了门口,她的手中捧着一台款式经典的机械发条钟,脸上带着笑容:「修格先生,这是您需要的发条钟……需要我替您挂上么?」 (本章完) 零医生 第八十九章 成为焦点 修格理所当然地拒绝了这名女侍者的话。 他并不打算让对方进入自己的私人空间。 尤其是在借由狂奔之鼠的双眼,看见了庄园酒店那反常的地下楼层以及那两名形迹可疑的黑面具侍者之后,他便更加无法信任这间酒店当中的人了。 女侍者显然是不知道修格在想什么的,她似乎确实有着某些「想法」,因此在被修格拒绝的时候,眼睛当中甚至闪过了些许遗憾之色。 但职业素养还是让她很快便恢复了常态,在将发条钟交给修格后,她便转身离去了,和之前一样干脆。 发条时钟的时间已经被校准过了。 现在是早晨七点十五分。 大雪仍在继续。 虽然因为魔力的支持以及身处于庄园酒店当中的缘故,修格完全没有半分困意,他将自己之前画出的简易结构图折叠起来贴身放好,随后便披上了大衣,走出了自己的房间。 他的房间是309,位于这条酒店走廊的前半段,临近楼梯。 「客房通用的升降梯位于左手侧,我和它中间隔着总共五个房间,通过这台升降梯,我能够前往大厅以及所有的客房、餐厅楼层。」 修格关上门,目光却是朝着长廊的另一端飘去:「如果往这边走呢?」 抱着走一走的想法,修格很快便顺着酒店的长廊来到了三楼的另一端。 他在标有「320」编号的房间门口停了下来。 在320房间的斜对角,赫然便是之前酒店侍者们所使用的老式升降梯了,这台升降梯被一扇带着标识的厚重木门封闭着,而在它的旁边,则有两名庄园护卫以及一名男性侍者看守。 见修格来到了这里,那名男侍者立即迎了上来:「先生,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我想去六楼的餐厅,这台升降梯可以到么?」 「抱歉先生,这台升降梯款式太老,除了我们偶尔会使用,其余时间都是不被开放的。」 侍者赔了个笑脸:「就是因为担心有人使用它会造成意外,所以庄园才会有护卫守在这里,请您谅解。」 「这样啊……」 修格并没有为难对方,他点了点头,扫了一眼走廊当中的结构,随后便朝着反方向走去。 「整栋庄园酒店的结构非常简单,除去酒店的大厅以及顶层的餐厅之外,所有客房楼层的结构应当都为拉长的‘t,形……如果以三楼作为参考,则每一层的客房数量应当均为二十个。」 「与隐藏在地下的楼层结构完全能够对应。」 修格回忆着自己之前借由斯尼奇看到的那些细节,在心生疑惑的同时,也感觉身上的汗毛似乎立了起来。 一间正常的酒店,或者说一间正常的宅邸,就不应该会出现这样诡异的设计。 修格之前就已经知道这间庄园酒店一定存在某些问题,他甚至做好了在这间酒店当中看见什么实验室、地牢甚至仪式场所的准备,但他却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在酒店之下………. 看见另外一个酒店。 这样的说法有些奇怪,但对于那隐藏在酒店地下,且结构与地面之上的部分基本对称的建筑部分,修格实在是不知道该怎样称呼它了。 再加上那些金属门扉上的数字标号以及活动在地下楼层当中,头戴黑色面具的侍者,修格有理由认为,确确实实有「住客」住在这间酒店的地下…… 至于是不是人,修格不太好说。 毕竟那些戴着黑面具的侍者,看起来就已经非常不正常了。 「老泽克知道这一情况么?」 修格回想起了泽克 ·恩斯特在昨天深夜对自己所说的那些话,心中产生了质疑,尤其是对方还说,自己比他更知道该怎么做…… 说实话,修格感觉自己目前还没什么头绪。 在经历了长时间的劳累之后,修格也确确实实有些饿了,于是他便乘坐升降梯来到了六楼的餐厅。 这里已经有很多人了,在经历了昨晚的突发事件后,恩斯特家族的年轻人们都有些紧张,这就使得他们更加愿意待在人多的地方,而非独自一人留在房间里。 修格的出现引起了这些年轻贵族们的注意,与他之前刚刚抵达时所引起的那些讨论不同,这一次,他的出现令餐厅陷入了短暂的沉寂——并非所有人都停止了交谈,而是不约而同地压低了讨论的声音,并改换了自己的讨论话题。 直到修格在一张靠窗的桌子旁坐下后,餐厅才重新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精神世界里的圆盘稍稍加速,在魔力的帮助下,四周嘈杂的声音立即就得到了分类,变成了一段又一段独立、清晰的对话。 绝大多数人在讨论的东西实在是乏善可陈,尽管恩斯特家族这样的老牌沃特尔贵族在培养后代方面非常上心,但环境以及历史的影响终究非常容易让这些年轻人们变成一个个政治动物。 他们谈论着家族最近可能采取的一些策略,谈论王国政策可能对某些领域的影响,又或者谈论一些家族与家族之间的联姻问题…… 唯一让修格感兴趣的,便是四名年轻男女正在讨论的话题。 他们身上都带着一定的军旅气息,而别在他们衣物上的胸针或徽章,都表明他们实际上在军队当中拥有自己的职衔。 一名留着短发的青年说道:「梅林勒和正在试图与我们签订条约,他们认为即将爆发的战争很有可能会引发魔法学术研究的倒退……」 「某种程度上没说错!」 回答他的是一名英姿飒爽的年轻女孩:「但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在我们的军队当中,施法者与新式军械、战术的配合正在快速推广、训练,虽然在这些战术当中,那些法师们已经不再像过去那么重要,但只有他们存在于军队,我们才能将自己的优势完全发挥出来。」…. 「詹娜的意见,我不太认同。」 另外一名年龄稍长,面容坚毅的男子说道:「根据各地军工厂当前的情况,接下来我们要打的其实是基于蒸汽军械的新式战争,在这种战争形式里,法师们的作用肯定会被进一步削弱的……如果我们同意法委会提出的要求,双方都禁止法师加入战场,而是让他们转入相关的后勤体系,那么对于我们的士兵来说反倒算是不错的保护!」 「我同意,那些平原佬们的武器太过于落后!」 短发青年握着拳说道:「我们炮兵团只要发起炮击,对他们而言简直就像是神罚……他们的阵线会在一瞬间被击溃,在那之后任何一个常规兵团的推进,都能将他们当场摧垮!」 詹娜仍旧在试图说服对方:「奥勒,不要盲目自信,有很多东西还没有得到验证……左右战争的可不仅仅只是新式军械。」 「但你昨晚肯定看到了吧?」 年轻的奥勒压低了声音:「那个……那个私生子,这么短的时间内连续三枪,用的一定是最新式的枪械,说不定还是实验款,连他都能够做到如此精准快速的射击,我们的士兵更加没有问题!想想看,几秒钟的时间,三发子弹,放在战场上就是三个死人!」 听到这里,修格摇了摇头。 那把新式转轮步枪带来的射速提升当然是非常可怕的,但事实上,他之前进行的连续射击甚至还是打了折扣的,毕竟他期间还更换了魔造子弹……以此来看,这些青年军人对于新式武器的 判断还是非常到位的。 一旦这种武器列装到每一名士兵当中,那么在战场上发挥的作用将极为骇人。 然而修格过去学习过的那些历史则告诉他,一旦战争开始,人们便会在极端的压力之下迸发出无限的创造力。 拥抱新技术并非什么难事,凭借德兰以及平原诸国积累的富庶,他们说不定会在短时间内找出合适的应对方法。 他无意去参加相关的讨论,因此便又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另外一边。 对于昨晚410房间事件最为敏感的……还是那帮心思相对单纯,热爱文学、歌剧、画作等艺术作品的小姐们。 修格看见,之前被自己的姐妹们讽刺为「过于敏感」的汉娜小姐,现在成为了交谈的最中心。 所有人,包括汉娜自己都认为,她之前经历的那些奇怪现象,实际上就是昨晚恐怖案件的预兆。 汉娜似乎非常享受这种被姐妹们围起来询问细节的体验,只不过在聊天的过程中,她自然而然地就将修格后来与自己对话的内容说了出去,修格默默地将她的描述听在耳中,眉头忍不住就拧了起来。 因为从这帮小姐们的谈话中,他已经产生了一种糟糕的预感——她们说不定要把自己当成什么有趣的神秘人物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毕竟在沃特尔贵族们当中,表兄妹之间虽然禁止婚姻关系,但偶尔发生的一些「浪漫轶事」却经常会被传为美闻。…. 修格认为自己身上现在的「光环」和「头衔」已经足够多了,再多来一点可真的吃不消。 幸运的是,餐厅的效率足够高,他的早餐已经被送了过来,这让他坐在这里不至于太过煎熬。 尽管是恩斯特庄园当中的早餐,但实际上与沃特尔王国其他地方的餐食也没太大区别,仍旧是切片的面包、新鲜的果酱与数种风味不同的香肠,当然还有切好的水果以及一种味道与咖啡相似的热饮,沃特尔人喜欢管它叫「提神饮」。 「还真是奇怪的感觉……」 修格顺手翻了翻自己的脑内的记忆,随后他便无奈的发现,在家族庄园当中就餐实际上是修格·恩斯特最讨厌的事情,因为这意味着他总会在就餐时遭遇这样那样的人和事。 但今时不同往日。 「但愿你知道了如今的事态发展后,心情能好一些。」 修格在心中默默地说了一句,随后便将一块腌制过的香肠送入了口中。 「我靠……圣斯蒂尔风味吗?这么甜!」 修格被嘴巴里那股甜、咸、辣混合在一起的古怪气味刺激了一下,但他终究还是坚持了下来,皱着眉将它咽了下去,而在将香肠吞下之后,一股浓烈的甜酒气味便又从他的胃里涌了上来。 这种感觉实在是非常的圣斯蒂尔了。 因为临近北境以及梅林勒和的缘故,圣斯蒂尔的饮食风格同样也会偏甜,除此之外,他们也喜欢大量饮酒。 毕竟圣斯蒂尔王国里的普通居民与梅林勒和里的法师们有着很大的区别,平民们可没有法师老爷们那种丰富的取暖手段,平日里也就只能使用酒精来麻痹自己的身体感官了。 「还好只是甜酒……」 修格摇了摇头,随后喝了一口「提神饮」,强行压住了喉咙里的不适感。 此时,一名酒店的侍者走了过来,他来到了修格的身旁,将一个看起来像是装了不少东西的大信封送了过来:「修格先生,有您的一封信,是从法师评议会送来的。」 「法师评议会?」 见修格有些疑惑,侍者便小声提醒道:「先生,评议会就是以前的高原上的法委会,这是他们的新名字。」 「好的,我知 道了。」 修格伸手将那信封接过,这是一封非常标准的魔法信件,使用的并非火漆而是特殊的魔法印章,那些散发着微光的结晶矿粉末在信件的封口处勾勒出了一只站立在魔法书上的巨鹰图案,而非法委会惯用的「梅尔之眼」标识。 「嗯……临时设计出来的图案吗?这帮法师们的效率还挺高的。」 修格微微笑了笑,随后便朝着那封口处注入了些许魔力。 在若有若无的魔法光芒中,封锁信件的印章渐渐淡去了,随即修格打开信封,将放在里面的东西取了出来。 一封信件,一个巴掌大,两指厚的黑色绒布包,以及一根精致的金属吊坠。 修格将那吊坠拿在手中,却见那圆形吊坠当中雕琢出了一条流淌于岩石之间的溪流,不同于修格过去看见的那些溪流级法师徽章,在这枚由法师评议会下发的新徽章当中,溪流竟然使用碧蓝色的魔法结晶点缀而成——这使得它看起来就像是真正的流水一样,在光线之下不断地反射出夺目的光芒。. 零医生 第九十章 老师有信 在看见那吊坠的瞬间,修格就知道这封信是谁寄来的了。 他收起了那有些浮夸的吊坠,展开了那封信。 信件上没有署名,但薇琳的字迹很好认,大概是专门练过的缘故,她的字优美且工整,总会给人一种看见「严肃的花在跳舞」的感觉。 当然了,她的说话习惯辨识度更高,哪怕是在信件里。 「修格先生,总共三件事,都很重要,不分主次。」 「其一,你的施法者评级申请已经完成,凭证将随信纸抵达,分吊坠与魔法证件两份,请务必仔细查验……因战争临近,法师评议会急需增扩人手,因此放宽了针对所有新晋法师的考核标准,又因存在导师担保以及恩斯特家族背景,评议会委员同意破格为你颁发溪流级凭证,但这只是暂时的,三个月内,你需亲自前往波尔登评议会总部进行验证考核。」 「其二,因评议会内人员调动,我当前需暂时处理部分法师事务,如若情况顺利,预计可在两到三天内尽数处理完毕,此后我将前往庄园与你汇合……有其他法师提及,恩斯特家族当前的确正在进行继承人挑选的准备,部分人认为,其挑选过程可能并非仅针对家族成员之能力进行考核,而是会掺杂某些复杂的仪式,因此请务必小心谨慎。」 「其三,信件内的绒布袋中配有简易魔法书一本,如若条件允许,可适当进行针对性的预习(我记得教材已在你手中),待我抵达庄园后,将检查课业进度。」 「另,若有机会,可提前替我询问有关《黑夜之诗》的事宜。」 「你的老师。」 没有署名,但修格肯定,这些话除了薇琳也没人能说出来了。 她的风格似乎就是这样,不管什么事情,都要像个魔法公式一样直接列出来,虽然看起来没有什么人情味,但事实上却能够将重要的事项全都说清楚。 详略得当,仿佛一份工作周报。 修格扫了一眼薇琳在信纸上留下的日期,发现竟然就在昨天,显然无论是法师评议会还是自己的这位老师在办事效率方面都极为惊人。 「两到三天……也就是说,她最快能够在明天的晚些时候抵达?最慢则要到后天。」 修格估算了一下自己「援军」可能抵达的时间。 在这种时刻,他更能深刻地意识到力量的重要性。 假设自己的身旁能有一名专业的法师顾问,又或者干脆自己已经成功地掌握了哪些庞杂的魔法知识,那么他现在大可不必用那些刁钻的方法来获取、查验信息了。 「在对庄园地下楼层进行进一步探索前,我还需要做一些别的准备。」 想到这里,修格同样将薇琳的信件收好,紧接着便打开了信件当中的那个黑色绒布包。 于是一本非常小巧的魔法书便出现在了修格的面前,仅有巴掌大,两指厚,看起来倒像是可以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大概是因为属于赠礼的缘故,它看起来与那些法委会成员们的随身魔法书根本不是一个品种。…. 「看起来既不魔法,也不像书。」 修格将它拿在手中,轻轻地翻动了两下。 纸质很硬,在用手指摩擦纸张表面时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其中的纹理,根据书本上的介绍,法师们所用的魔法书的纸张,大多是用一种名为「红百合草」的植物制成,它们大多生长于魔力浓度较高的湿润地区,因此女神平原便是魔法用纸主要产出地。 因为红百合草天生就在魔力充沛的环境当中生长,因此用它制成的纸张往往能够用来记录魔力的流动与痕迹。 在魔法用纸之上记录魔纹并刻画魔法模型的过程,就像是在一块坚硬的石滩上刻出供水流淌 的痕迹一样,在痕迹正确且完整的情况下,只要注入魔力,便能随时令其代表的魔法生效。 这便是魔法书工作的原理。 「质量倒是没有任何问题……」 修格满意地将魔法书收好,随后又从绒布袋里取出了自己的纸质魔法证件——它看起来与其他的通用证件并没有本质不同,最大的区别便在于,这份用于证明法师身份的官方证件使用的是硬板纸,且加入了不少魔法结晶粉末,因此它在光线下便会显得极其亮眼。 他忍不住摇了摇头。 「也不知道这些证件在梵恩当中还通不通用。」 一想到梅林勒和与现在高原上的法师评议会的冲突,修格便感觉有些头痛,但说到底,他现在的麻烦重心还在恩斯特庄园当中,至于什么法师之间的争端以及证件的通用问题,还无需他去担忧。 「提神饮」的见效速度非常快,原本因为进食产生的些许困倦感因为它的缘故已经消失殆尽,于是修格将最后一片面包涂上果酱慢慢吃下,在这之后,他便拿起自己的东西,走出了餐厅。 他并不打算立即就对庄园的地下楼层进行下一步探索,对于自己即将面对的敌人,战略上的藐视以及战术上的重视都很重要。 至少修格认为,自己在面临新的「大战」前,还需要进行一轮重要的补给和准备。 他找到了酒店的女管家进行了询问,最终确认恩斯特庄园并不强求自己的年轻成员们长时间停留在酒店,所有的「住客」只需在入夜前返回即可。 于是他便果断地选择了外出。 在踏出酒店大厅的那一刻,修格便感受到了所谓的「特殊待遇」,因为还没等他走出两步,之前修格见过的那两名保镖便已经钻了出来,其中年轻的那位非常自然地凑到了修格的身前,殷勤地询问他是否需要用车。 在与修格对话的过程中,这名年轻的保镖有意无意地露出了自己袖口一个使用银色丝线勾勒而成的图案。 修格看见,那是一只猎鹰,一只长着三只利爪的奇怪猎鹰。 能够与之匹配的,显然只有泽克·恩斯特这个老家伙了。…. 修格非常自然地接受了这种示好。 他本来就不打算在这种天气里还走路出门。 经过简单的交谈后,修格得知,这名年长的保镖名为埃伦,是纯正的沃特尔人。 而年轻一些的那位则出身圣斯蒂尔,叫伊戈尔,他将在接下来的出行当中担任修格的司机。 「先生,方便知道你的出行计划么?」 「计划很简单……先带我去一趟莱兰区最大的炼金商店,我需要采购一些东西,再然后,带我去一个足够安静,且能够让我安心休息的地方。」 修格的要求有些古怪,但这两名保镖大概是得到了泽克·恩斯特命令的缘故,并没有表示出任何的质疑,很快,这辆「黑色豪华轿车」便驶出了恩斯特庄园,朝着莱兰区东北角前进。 修格注意到,在行车的过程中,埃伦始终保持着戒备的状态,他虽然并非法师,但身上却携带着普通人亦可以使用的魔路钟摆,大衣之下则隐藏着沃特尔产的新式手枪以及其他的一些应急用品,看起来极为专业。 「你们以前都是军人?」 「曾是元帅的亲卫。」 埃伦一开口,便直接揭示了自己的立场与身份:「在泽克元帅交卸了自己的事务后,我们便也成为了恩斯特家族的成员,但近几年,元帅身旁的护卫与佣人进行了更替……我们便从亲卫变成了普通的保镖。」 「近几年?」 「准确来说是三年前,也就是2696年,那一次的人员更替发生 的很快,而且更换我们的那一批亲卫很陌生。」 「他们甚至没有通过庄园的正式考核!」 开车的伊戈尔扯着嗓子补充道:「天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偏偏元帅还接受了他们,虽然就目前来看,这些家伙的工作做得还行……」 修格点了点头。 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讯息。 「2696年……如果我没记错,那应当就是修格·恩斯特被迫离开魔法学院,并被遣送至塞伦城的时间点。」 修格眯着眼回忆了一下夜晚与泽克·恩斯特见面时的情景,于是他自然而然地想起了那两名无比沉默的女佣人——她们的身上散发着若有若无的魔法气息,行动之间总是会给人带来相当的压迫力,虽然她们确实听从泽克·恩斯特的指挥,但这种服从之下,却又好像存在着什么异样。 「埃伦,那些代替你们的护卫当中,是不是还有两名女佣?」 「没错,两个看起来非常普通的女人……虽然她们确实尽心尽责,但我们认为保证元帅的人身安全才是首要的,在这方面,依靠两个女佣实在是……」 埃伦没有把话说全,他只是摇了摇头。 修格将手伸进口袋里,他轻轻地捏着自己的法师吊坠,脑内思路飞转:「倘若是三年前这个时间点,那么很多事情就说得通了……能够直接干涉一个家族当权者的决定,甚至更替他贴身护卫的力量,恐怕便只有黑日结社,这也符合那两名女佣身上的反常气息,她们极有可能是参考持剑隐士这类特殊人员‘制造出来,的。」…. 「也就是说,在那个时间点,黑日结社绝对增强对于泽克·恩斯特或者整个恩斯特家族的掌控,这其中的原因有可能是觉察到了老泽克的某些想法,当然更可能是想强化对于‘我,这件事情的控制。」 「但无论是出于哪一种目的,泽克·恩斯特的个人意志都必定会受到相当程度的限制……」 修格扭头看向窗外,和过去他所熟悉的世界一样,尽管刚刚下完雪的街道很漂亮,但随着车辆与行人的增多,那些洁白的色彩上也不可避免地沾上了许许多多的黑色污垢,很是难看。 因此,现在便有不少波尔登城的清洁工人推着那种铭刻仪式的小型化雪推车开始了自己的工作。 「对了,埃伦,你们身上的钱够么?」 保镖微微一愣,但他立即点了点头:「恩斯特家族在莱兰区的绝大多数商店当中都有货品的支取额度,只要留下账单,商店的店主们便可以在每个月的末尾找庄园管家结算,除非您打算搬空一家商店,否则应当都是够用的。」 但紧接着,他又提醒道:「但如果您想要购买的是一些炼金商品或材料,那可能会有些困难。」 「怎么?」 「战争的缘故……」 开车的伊戈尔开口回答道:「现在到处都在动员,除了人,自然也有物……听说圣斯蒂尔已经在效仿德兰人对法师们进行强制的招募和动员了,我的家乡临近梅林勒和,一旦开战,说不定各种各样的法术会把冰雪都融化的。」 「就是这样。」 埃伦耸耸肩:「如果修格先生您要购买的是一些简单的药物或是普通的民用炼金用品,那应该没什么问题,但如果涉及战备与杀伤性,则必须有官方的法师凭证。」 「放心,这个我有。」 修格笑了笑:「虽然是今天早上刚拿到手的,但确实是评议会最新的下发的凭证,溪流级应该够用了吧?」 「购买炼金材料是绝对足够的。」 「那就好。」 修格心情微微一振,他已经做好了在炼金商店当中大肆采买的准备,波尔登作为沃 特尔的王城,其中的炼金材料丰富度绝对不是塞伦城里的那些商店能够比的,修格甚至有些期待自己到底能够淘到多少能够用于梦境庇护所当中的稀有素材。 反正有人帮忙买单,那多少都得来一点。 薅家族羊毛这种事情,修格现在一点心理障碍都没有…… 莱兰区东北角,存在着一片较为特殊的商业区。 它被命名为「莱兰之吻」,是专供莱兰区的贵族居民们进行特殊消费的商业区。 除却收藏品、艺术品以及规模极大的炼金商店之外,这里还有许许多多其他商业区当中所不具备的「特殊商店」。 又因为临近沃特尔魔法学院的缘故,那些放假的施法者学生们也会常常来到这里进行消遣…… 虽然早就「听说过」莱兰之吻的大名,但修格过去却根本没有来这里看一眼的资本。 然而随着车辆不断靠近莱兰区的东北角,修格渐渐地发现了不太对劲的地方,他发现,街道上士兵们的身影似乎有些多,不仅如此,还有许多大型的军用蒸汽运输车停在了附近的街道上。 看起来……这里竟然被军队包场了。. 零医生 第九十一章 波尔登之奇 停在宽阔道路旁的军用运输车为莱兰区的街道增添了一丝特殊的色彩。 军人这一群体在沃特尔向来是享有美誉的。 这与沃特尔军队最初的构成以及王国给予他们的宣传有着密切的关联,在沃特尔王国刚刚在高原上建立的时候,无论是平民还是所谓的贵族都往往都没有办法逃避自己的军旅生涯,而沃特尔王国对于军队纪律与规定的掌控向来极为严格,因此每一个沃特尔人都很清楚,军人实际上是荣耀与公正的象征。 正如修格在随着第五猎兵团刚刚抵达波尔登城时所看见的一样,年轻的女孩们对于士兵总是抱有好感,而这便是沃特尔人对军队情感的缩影。 但在莱兰区,却又有所不同了。 至少对修格这个「知情人」而言,看见王国的军队出现在沃特尔贵族的地盘上,便多少会产生一些联想。 幸运的是,出现在这里的并非伊米尔军团。 倘若那些浑身上下笼罩在黑色军装里的精锐士兵行走在这里,恐怕路面上就根本不会有什么人了。 「是猎兵团。」 在军队当中待过的埃伦对于士兵们的编制非常熟悉,于是他立即给出了自己的专业判断:「车辆上有徽章,嗯,是第五猎兵团……他们当中的一部分这段时间确实在波尔登附近进行整训。」 「是他们啊。」 修格点了点头,看向了那些站在运输车旁闲聊的士兵,这些年轻人都携带着自己的武器,哪怕是在放松的状态下,他们也站的笔直。 有关第五猎兵团成员们的纪律以及面貌,修格之前就已经见识过了。 现在看来,哪怕在整训与休息的时间段,这些小伙子们也没有出现任何的松懈。 行进中的车辆并没有被拦下,于是在这些士兵们的注目当中,修格终于来到了「莱兰之吻」当中最大的炼金商店前。 说是炼金商店其实都不太合适了,因为普通的商店绝不会有这么大的规模,它看起来反而更像是针对贵族的展销现场,门面装饰得也极其典雅豪华,使用贵金属雕琢而成银色字样被固定在大门的上方,修格只看了一眼,便发现光是这个金属招牌上就已经附着了许多的魔法仪式,它们甚至可能已经进行了永固处理,也只有这样,才能够对抗金属的锈蚀以及各种各样的天气。 「波尔登之奇……」 修格轻轻地念出了那招牌上的字样,心中不由得感叹了一声:「可真是好大的气概。」 沃特尔人向来认为自己的国家是罗维高原的核心,而波尔登又是整个沃特尔王国的核心……起这样一个名字,它想要表达的意思也就非常清晰了——整个罗维高原的奇观奇物都将汇聚于此。 不过也只有这样的名字,才配得上它那惊人的规模。 倘若是在什么闲暇时刻,修格是一定会在这里好好参观一下的,但现在,压在修格心头的事情以及那些站在「波尔登之奇」门口的第五猎兵团士兵们,则让他不得不打消这种想法。…. 「先生,目前波尔登之奇暂时无法接待普通顾客。」 见修格朝大门走来,把守在门口的两名猎兵团士兵立即伸手阻拦,他们甚至没有去修格是否属于哪个家族——这种事情对于他们而言无意义的。 「发生什么事情了?我需要紧急购置一些炼金商品。」 「很抱歉,但目前此处不允许普通顾客进入。」 士兵机械地解释道:「根据物资动员令,目前猎兵团将对城中各大炼金商店当中的货品与库存进行清点。」 「物资动员令么?」 修格抬了抬眉毛,随后转头看向了那些停在附近的运输车。 这样看来,这些车辆极有可能都是来这里拉东西的……看样子,第五猎兵团大概是想将这里搬空。 「任何人不得进入么?」 修格皱了皱眉,随后他取出了自己崭新的法师凭证以及吊坠:「我这里有法师评议会最新下发的凭证文件,目前确实需要购买一些物品,可以给你们进行检查。」 别的不说,评议会弄出来的新版证件以及评级吊坠还是非常亮眼的,它们在明亮的天光当中显得瑰丽异常,一下便吸引了附近人们的目光。 两名士兵对视一眼,其中一人立即上前,双手接过了修格手中的证件。 「请在此稍候。」 说完这句话后,这名士兵便带着修格的证件走进了大门之内,而他的空缺立即便被另外一名哨兵填补了上来。 尽管这些士兵们均属于第五猎兵团,但修格却一张熟面孔都看不到。 这是非常正常的情况,毕竟一个猎兵团的规模是非常夸张的,即便是第五猎兵团这种经过精挑细选的精锐部队,其正规士兵的人数也能高达两千人以上,而之前在孤狼岭执行任务并护送修格回归的人员仅仅只是其中的一部分而已。 身旁,埃伦与伊戈尔两名保镖倒是非常的放松,军人出身的他们对这些士兵们很有好感,也非常信任他们在此做出的一切工作安排,其中伊戈尔甚至已经与一名休息当中的士兵攀谈了起来,两人似乎都有圣斯蒂尔血统,老乡见面自然是格外亲切。 埃伦在一旁小声地问道:「修格先生,我记得您之前说,您的魔法才刚入门?」 修格小声回应道:「确实刚入门,基础的书才看了小半本。」 「啊?」 「我认真的……不过我的老师可能在评议会,比较吃得开?」 「哦……」 埃伦点了点头,他知道修格所说的老师大概率就是之前在外宾大道路口与他分开的那名年轻的女法师,不去讨论别的,光从形象出发……也确实是一个会受欢迎的人。 作为一个在贵族圈子里待了挺长时间的保镖,他听说过的各种事情多了去了……因此他在一瞬间便已经脑补出了一连串的离奇故事。…. 修格当然不知道身旁这名看起来老实、沉默的保镖已经在揣测自己与薇琳之间的复杂关系了,他抬起头,随后便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眼前的大门当中走了出来。 风帽、手杖当然还有那张没有任何特色且异常冷漠的脸。 「克劳茨先生,好几日没见了。」 法师对着修格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他的问候,随即之前离去的那名士兵便走了上来,将法师凭证交还给了修格。 「跟紧点,里面一团糟,现在可没有什么导购的店员招待你。」 克劳茨低声说了一句,随后便顿了顿自己的手杖,不等修格回应,便转身朝商店内走去。 见士兵让出路来,修格赶忙向前追去,埃伦想要跟随,却被士兵们伸手拦下,只得无奈地留在了外面。 连接商店内部的首先是一条非常华丽的走廊,两侧的橱柜里放置着多种具备收藏意义的魔法物品,但克劳茨的脚步实在是太快,修格无奈之下也只好加快了步伐。 「没什么好看的,大都是一些华而不实的玩具。」 克劳茨斜了修格一眼,随后便对那些橱柜里的商品展开了锐评:「除非你觉得自己,或者家人需要什么……能够自动捕获使用者需要,并自己走过来的尿壶,否则还是不要在它们身上浪费时间了。」 修格点了点头。 事实上,在他听见克劳茨这句话的时候,他脑袋里首先浮现出了老泽克的身影。 虽然一个会走路的尿壶听起来非常腌臜,但作为一名实用主义者,修格觉得它似乎也没有那么不堪。 就像是猜到了修格的想法一样,克劳茨突然冷笑了起来:「它可没有你想的那么好,附着在其中的思维检测仪式是不间断运作的,也就是说,只要使用者产生了想法,它就一定会过来,不分场合与时间。」 「……」 听见这句话,修格立即打消了了解这类商品的念头。 显然,在这个世界当中,魔法作为生产力的一环,同样也承载了人类那没有边际的想象力,这种商品对于贵族们来说确实……为时尚早。 「我今早就听说,评议会放宽了对于施法者的审核以及野法师们的招募条件,但没想到你竟然会是第一批受益者。」 「赶得早不如赶得巧。」 「有趣的说法。」 或许是因为现在并非身处军营的缘故,克劳茨法师比起之前少了几分严肃,多了几分幽默。 此时,两人已经来到了「波尔登之奇」的内部大厅,在这里,修格看见了许多正在忙碌的猎兵团士兵以及随军的法师及医师学徒,正如之前门外执勤的哨兵所说,他们此刻正忙着对各种各样的炼金材料与物品进行清点,但凡发现处于名单当中的物品,便会立即有士兵上前进行封存。 「战争很快就要开始了,法委会与德兰人达成了协定,他们正在协同对高原进行重要物资的封锁,结晶矿、魔法用品还有炼金材料都是重头。」…. 「所以国家准备进入战时状态了?」 「只能如此。」 克劳茨点了点头:「这些商人还有那些巨耳地精……他们恐怕都要倒霉了,尤其是巨耳地精,他们太过于喜欢投机,所以现在是重点的控制目标,或许用不了几天,你就会看见一批地精被处决的新闻。」 「处决?什么罪名?」 「叛国。」 克劳茨指了指大厅的一角,在那里,修格看见了正在被分类堆积、处理的大量炼金素材,法师解释道:「你敢想象么?在国家已经颁布物资动员令的情况下,仍旧会存在大量战略物资被刻意囤积的情况,而且这还是在莱兰区。」 修格看见,那片角落当中确实有着象征地精商人与商队们的商业之神标识,不管决定囤积这些素材的究竟是不是那些地精,他们这个锅都背定了。 「好吧,我确实要采购一些东西,这应该不会触及禁令吧?」 「如果是在三天前,你现在可能已经被带到边上盘问了。」 克劳茨抬了抬手杖,于是随即一道以魔力传递过来的讯息进入了修格的大脑。 「但索菲娅公主认为,你理应得到一定的支持……但你要注意分寸,不要太过。」 在交代完这句话后,克劳茨便走向了一旁,那边的法师学徒们似乎有一些新的发现,需要向他请示。 于是修格便走向了那个角落,这里的炼金素材早已经被分装进了大大小小几十个不同的箱子当中,几名法师学徒正在核验其中的物品,并为它们写上魔力标签。 克劳茨显然已经打好了招呼,因此两名学徒立即凑了上来,询问修格究竟需要哪些东西。 于是,曾经震撼过塞伦城中的商店老板杰拉德的那份物品清单,便又被列在了学徒们的面前,当然,这一次修格特意地删去了其中一些看上去就不太对的炼金素材,毕竟他以后还是需要在波尔登城当中生活的。 清单当中的东西显然让学徒们感到非常疑惑,但他们终归也算是沃特尔的军人,因此还是立即行动了起来,在他们清点、搜寻符合要求的物品的时候,修格便在其他的地方闲逛了起来,很快 ,他便有了一些新的收获。 两本品质优良的魔法书。 均是黑色封皮且都做了防水处理,产自圣斯蒂尔,其表面用暗金色的墨水勾勒出了细鳞海蛇的形象,显得神秘且高贵,配套的还有三支专门用于魔纹与魔法模型铭刻的墨水笔,卖相同样高级。 除此之外,修格还看上了一些产自沃特尔工坊的炼金炸弹以及新式枪械,可惜这些东西现在已经成为了重要的战略物资,就算克劳茨打了招呼,修格也没有办法伸手。 就在修格专注地盯着那些装满了炼金炸弹,被严密看守的金属箱子时,之前负责清点炼金素材的学徒找了过来。 「先生,根据核对,清单当***八件物品,我们能够满足的共有两件,其余的这些要么在危险名单当中,要么则过于刁钻和冷门……」. 零医生 第九十二章 休息之所 「先生,根据核对,清单当***八件物品,我们能够满足的共有两件,其余的这些要么在危险名单当中,要么则过于刁钻和冷门……」 学徒对着修格无奈地耸耸肩:「虽然我知道这样问不太好……但我真的很好奇,您为什么会需要地龙的耳朵?拿来做食材?」 「食材?」 这一下,轮到修格感到疑惑了。 学徒点了点头:「据我所知,地龙的耳朵应该没有办法拿来制作炼金药材吧?如果您想找这种东西,或许更应该去酒店和餐厅,而不是在这里。」 他古怪地看了修格一眼:「说不定会有口味刁钻的食客在找这种东西。」 修格的眉毛忍不住抖了一下,他对于炼金的一些具体细节并没有太多了解,完全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 他轻轻地咳嗽了一声,随后问道:「那么能够满足的那两件是?」 「请跟我来。」 学徒引着修格重新回到了那个角落里,并在一张桌子前停了下来。 这个时候,修格才看见桌子上已经摆着一大一小两个盒子了,其中稍大的那个有小臂长,小一些的也有两个巴掌大。 学徒打开了较小的金属盒,只见其中整整齐齐地摆着十根锋利的獠牙,它们每一根都有手指那么长,且上面隐隐能够看见暗紫色的线条与凹槽,显得危险无比。 「这里是密林短尾狼的利齿,毒腺均完好无损,您要求的数量是五颗,但基于魔法实验及炼金的材料饱和原则,我们擅自替您将数目增加一倍,希望能够对您有所帮助……拿取它们的时候请务必佩戴手套或使用工具,一旦用力过大,其中残留的毒液就会溢出。」 待修格查验完这些短尾狼的牙齿后,学徒便将其重新盖上封好,随后又打开了那旁边狭长的木盒。 两根缠绕在一起,并用多根魔力细线固定起来的翠绿色藤蔓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幼年杀人藤的根茎,非常完整,没有任何折损。」 说着,学徒从旁边取来一根细木棍,小心地探入了木盒当中。 就像是睡眠当中被突然惊醒的蛇类一样,这两根翠绿色的藤蔓在被木棍碰触到的瞬间便立即开始剧烈地扭动起来,然而那些看似脆弱的魔力细线却将它们牢牢地固定在了木盒底部,使它们无法做出任何更加危险的动作。 「喏,活力十足……您使用的时候最好小心它们上面的尖刺,一旦受到刺激,这些小刺就会伸出来。」 见修格表现得非常满意,那学徒也稍稍松了口气,他不知道自己导师带来的这名年轻人是个什么来头,因此并不敢随意得罪,他将两个盒子推到了修格的面前,随后压着声音说道:「清单当中,您要的另外几件东西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都会被视为违禁品,尤其是‘腐垢飞龙的体液,以及‘穿行蜘蛛的眼球,什么的……它们可都是制造烈性炼金炸弹的重要材料。」…. 「非常感谢!」 修格轻声道谢,见对方的双眼盯着自己,神色也有些闪动,于是便立即反应了过来。 几枚早已备好的通用银币随着修格拿取东西的动作落入了对方的手掌当中,于是学徒的脸上立即露出了欣喜的笑容,在波尔登,这几枚银币自然算不得多好,但却也算得上是一笔意外之财了。 不远处,克劳茨法师似乎也结束了自己的工作,但他在此刻还是秉持了一位河谷级法师所应有的高傲,并没有再过来与修格打招呼,而是远远地朝着他点了点头。 「好吧,也就这样了。」 修格耸耸肩,他并不想在这里暴露自己魔法的异变以及魔力的特殊性,因此他并没有像那些法师学徒们一样利用法师之手 来替自己拿东西,而是非常老实地将那两个略有些沉重的箱子抱了起来,就这样随着那些搬运物资的队伍朝着外面走去。 在肉眼可见的未来,这些曾经专供莱兰区贵族们的商品,将被投入名为战争的巨大熔炉当中,并被塑造成一件又一件能够造成杀伤的武器,他们将在沃特尔王国的士兵们手中绽放光彩,将死亡赠予所有的敌人。 然而修格却知道,此时此刻,那些平原国家们的动员场景必定更加惊心动魄——女神平原实在是太过于富庶了,各种各样的自然资源都能在其中找到,再加上梅林勒和这样一个强大的盟友,他们的军队必定能够拥有更加丰富、多样的物资补给,因此战争形式恐怕并不会像这些信心满满的年轻人们所想象的那样简单。 修格想起了自己之前在塞伦城中时所使用的那把新式转轮结晶铳,它就是德兰王国枪匠们的作品,事实证明,不同国家对于武器的研发都是在持续进行的,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新式军械所能为高原诸国争取来的时间优势尚不确定。 伊戈尔与埃伦已经在外面等待了很久,见修格出来,两人均松了口气,随后便一起回到了车上。 埃伦替修格将那两个沉重的箱子安稳地放在了车里,随后问道:「看起来,一切顺利么?」 「姑且算顺利吧。」 修格翻了翻自己新到手的魔法书:「不过从现在这种情况来看,恐怕王***队的压力并不小。」 「这很正常,先生。」 埃伦叹了口气:「事实上,我们在加入军队时所接受的第一堂课,便与战争的胜负有关。」 「说来听听。」 已经坐在了驾驶座上的年轻保镖伊戈尔回答道:「那是泽克元帅的理念,他认为,一个合格的士兵应该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他告诉我们,士兵在战争中起到的作用实际上是有限的,如今……早已不是过去那个,凭借士兵的士气与勇猛就能取胜的时代了。」 伊戈尔的声音听起来非常低落,甚至有些沮丧。…. 于是修格朝着身旁的埃伦递出了一个询问的目光。 「是圣斯蒂尔。」 埃伦替伊戈尔解释道:「那里正在直面梅林勒和的压力,根据猎兵团里几名士兵的说法,圣斯蒂尔的官员们为了扩大结晶矿的开采量,正在无休止地压榨那些工人……不过一周的时间,那里已经发生很多起***了,其中就有伊戈尔的故乡。」 「……」 听到这里,修格也只能替对方叹了口气。 圣斯蒂尔的王国政权历史同样悠久,因为濒临寒冷北境,因此圣斯蒂尔王国的庞大领土内存在大量的冻土,其国民不得不花费更多的时间与精力用于维系自己与国家的生存,又因其境内存在大量的结晶矿,因此圣斯蒂尔实际上也是梵恩内的一大结晶矿出口国。 这样一个特殊的国度在这等特殊的时间段,注定需要承担更多的压力。 不用去问修格也知道,圣斯蒂尔王国一定非常希望能够借这即将发生的大规模战争摆脱梅林勒和对于自己的影响——至少能够让结晶矿产业摆脱法委会的钳制。 在多种情况下,原本生活就不太舒服的圣斯蒂尔人自然会承受更大的痛苦。 「修格先生,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埃伦的提问将修格的思维拉回了现实,他看了看窗外忙着搬东西的士兵们,开口问道:「还是之前说的,去一个能让我好好休息的地方。」 「好好休息?」 「就是能够让我安稳睡觉不受打扰……这样说明白了么?」 听了修格的话,埃伦忍不住皱了皱眉,他倒不是质疑修格的计划与安排,但莱兰区本质 就是贵族们的居住区,在这里并不会有什么常见的酒店,就算有,也是在其他家族的庄园里…… 难不成他们作为恩斯特家族成员,还要跑到别人的地盘上借宿? 埃伦想了好一会,随后便试探性地问道:「修格先生,如果您对休息环境没有太多的要求,或许可以去我妻子开的商店,那里足够安静,也有能够休息的阁楼。」 「可以。」 修格满意地点了点头,于是车辆在掉了个头后,便顺着道路行驶了下去。 一路上,三人各有想法,却没有再进行任何对话。 这种沉默一直持续到车辆抵达目的地,在埃伦的指引下,修格看见了一家名为「杉树林」的书店,店门口也确实有着一株小小的高原冷杉,那冷杉的上面还做了一些多彩的装饰,在以深沉色调为主的街道上,显得非常亮眼和突出。 当然,也显得非常有趣和可爱。 「我妻子喜欢冷杉,女儿则喜欢那些装饰……所以就成这样了。」 待修格下车后,埃伦便不好意思地解释了起来。 事实上,商店的装饰已经不止一次被他的熟人嘲笑过了,虽然都是善意的玩笑,但埃伦还是养成了解释的习惯。…. 「说实话,我挺喜欢的,黑色看得多了也会厌。」 修格真诚地说了一句,随后便在两人的陪伴下,带着自己的东西朝着这家「杉树林」书店走去,在来到店门口时,修格注意到,冷杉上竟然还挂着一个丑不拉几的布偶娃娃,勉强看得出来是一个留着络腮胡的男性形象,从其粗糙的做工以及颇为抽象的造型来看,这大概率是埃伦女儿的杰作。 「他老在庄园不回家,所以他女儿就挂了这东西在外面,说算是对他的惩罚,要我说,这应该算奖励才对。」 伊戈尔在旁边小声地说了一句。 他显然也是这里的常客,而且修格发现,在来到店门口后,伊戈尔的心情明显变好了不少,原本紧绷着的面庞也松快了下来。 书店内非常温暖,正如埃伦初次见面时介绍的那样,这家书店其实更像一个「书吧」,店内不仅有书架,更是设置了好几张书桌、长椅以及独立的靠窗座位,在角落里,还能看见一个小小的吧台,一名年龄与埃伦相仿的女人正在那里忙着泡制草药茶。 店内有好几个顾客,有男有女,年龄不等,他们都待在自己的位置上认真看书,同时享受着无火结晶炉带来的温暖以及草药茶的清香。 那女人显然就是埃伦的妻子,她见自己的丈夫带着一个陌生的年轻人来到了柜台前,便伸手拨动了柜台旁的一根金属拉杆,伴随着一声微弱的轻响,一股魔力立即从柜台之内散发出来,并在附近构成了一个简单且微弱的仪式场。 「隔音用的,不过效果不太好。」 埃伦的妻子笑着解释了一句,随后她对埃伦问道:「怎么啦亲爱的,这位是?」 刚问完,她便注意到了修格的样貌,于是便恍然大悟地做了一个「哦」的嘴型。 埃伦伸手指了指天花板:「我们需要用一下阁楼。」 「呀……小卡拉应该在上面玩呢……」 「没事,我带她下来。」 与自己的妻子交流完毕后,埃伦便领着修格走向了书店的深处,随后两人便一前一后,踏上了通往阁楼的楼梯。 对于这个可爱的小女孩而言,在白天突然看见自己的老爸当然是非常开心的一件事,尽管她非常不愿意让出小阁楼,但在听见埃伦愿意带自己出去玩雪之后,小卡拉便什么都忘记了。 很快,随着阁楼门板的关闭,修格终于得到了一个僻静、安全且温暖的私人空间。 他停止了自己体内魔力的流动,于是之前一直被刻意控制住的倦意立即开始复苏,不过几秒钟,修格便忍不住开始打哈欠了。 「这样的家庭还真是……让人羡慕。」 修格看着阁楼里的那些玩具和儿童书本,忍不住摇了摇头。 他快速地设下了刚掌握不久的基础防护仪式,在将那些摆放在床上的儿童玩具拿到了一旁后,便脱下大衣,带着那一大一小两个盒子缓缓躺了下来。 「但愿这次不要出什么意外,我可不想毁掉这家书店……」 修格在心中默默地念了一句,随后便按着那两个盒子闭上了眼睛,几乎是一瞬间,他便已经在困意的推动下坠入了梦境。. 零医生 第九十三章 狼兽 熟悉的流程,熟悉的地方。 熟悉的工位与电脑。 简直就和回了家似的。 修格坐在电脑椅上,看了看被自己带进来的一大一小两个盒子,又看了看四周那些空荡荡的座位,随后便毫无形象可言地猛叹了一口气。 他突然觉得,这个梦境世界当中虽然充斥着各种各样的谜团,但有一点还是好的。 这个充斥着自己熟悉元素的梦,在某种程度上成为了自己宣泄、寄托一部分情绪的地方,虽然说在梵恩,他也可以找一个没人的地方破口大骂,但其带来的效用却终归是不同的。 与之前一样,修格并没有直奔自己的目标,而是快速地在这片空间当中「巡视」了一圈。 这一次,忒修斯并没有出现。 不过修格倒是在他上一次待过的那个位置上,看见了一台开着的电脑,电脑屏幕当中甚至还暂停着他正在游玩的策略游戏……一段时间没见,这个家伙似乎已经不再满足于战争沙盘了,而是直接更换成了某款知名的太空策略游戏。 修格简单地扫了两眼游戏界面,发现忒修斯的这盘游戏实际上已经进入了最后期的垃圾时间……距离胜利也就一步之遥了。 修格点了点头,便立即开始重复之前的工作。 这样的场景让修格联想到了自己之前在镜中使者上吃的亏,于是他念头一转,立即便将铁盒盖上,转身便回到了地上。 那似乎是眼睛。 「算了,先忙正事吧。」 「果然不安分……」 这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游戏行业工具书,然而它们大部分都是崭新的,除却美术们偶尔会翻阅其中的一些画集画册进行参考或寻找灵感之外,其余的策划工具书便鲜有人去触碰。 然而这一记迅猛的反击却并未能成功命中目标。 「我看这个梦境庇护所怕是要到头了……这算怎么回事,喂也不对,不喂干脆就自己来抢?」 早已待命的卡尔戎之触率先做出了反应,在修格的本能作用下,这些黑色的坚韧触须在修格的身前快速交织,锋利的镰刃节肢一致对外,仿若一面装满了致命刀刃的黑色盾牌。 见状,修格便提高了警惕,他将椅子稍稍往后挪了些许,随后更换了镊子,继续之前的工作。 在修格的记忆里,那里原本应该摆放着公司在某年推出的一系列周边,有关这些周边的事情,他记得很清楚,应该是一系列共五款,然而现在,那里却仅仅只摆放着五个空空的黑色基座,上面什么也没有。 他立即回过头,却见那些自虚空当中「生长」出来的嘴巴此刻竟然重新凝聚在了一起,于是一张更大的,足以吞下常人脑袋的狰狞大嘴从那片黑雾当中钻出, 而这还不算完,随着那团黑色的浓雾继续扩大,那张嘴巴的主人也终于从雾气当中爬了出来。 …. 修格回到了最初的位置,他首先拿起了那装满了十颗密林短尾狼毒牙的金属盒,随后凭借着自己的记忆,顺着走廊来到了靠近那些黑色迷雾边缘的一个巨大的落地书架前。 那扭曲的狼兽似是拥有某种特殊的能力一样,在遭受攻击的瞬间便即消失不见,但紧接着,它的身影便从天花板角落的阴影里闪出,瘦削的身形在昏暗的光线里不断变幻,而前端的两只利爪则朝着修格的上半身凶狠落下。 「他可真够闲的。」 至于那些用于宣传公司文化理念,讲述互联网公司营销策略的书籍,则更是鲜有人问津。 但是哪有狼会拥有这么多的眼睛? 在看见它的第一眼,修格首先想到了狼……一只体型无比瘦长,且 长着一张夸张的狭长大嘴的「狼」。 修格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看见的这个东西。 「看来质量没有问题,只需再投喂四根就够了。」 那些张开的嘴巴就像是一只只嗷嗷待哺的幼兽一样,面对这锋利且含有剧毒的獠牙,它们立即迫不及待地咬了过来,当场便将那獠牙抢夺了过去。 在踏足地面的瞬间,修格便听见了一声古怪的脆响。 那张夸张的嘴巴缓缓张开,于是修格便看见了数排锋利的牙齿,以及无数掺杂在这些牙齿中间的古怪触须,这些触须看起来就像是一根根锋利的「长管」,看上去,它们似乎能够用来注射毒素,又或者用来吸取猎物的体液…… 想归想,做归做。 这些长满利齿的嘴巴变大了不少,它们的动作也越来越凶狠,修格手中的镊子甚至都被它们咬去了一截。 事实上,在他自己的判断当中,他现在急需进一步提升自己魔法方面的能力,要么是魔力的存量,要么则是学习和操纵魔法的技巧,相比之下,类似于召唤物或是能够直接造成伤害的魔法,他反而不太需要,毕竟这些东西都可以通过梵恩当前的魔法体系进行弥补。 在完成了第一次进食后,这些由黑雾构成的狼兽嘴巴似乎变得更加活跃与了,浓雾构成了那些利齿之间的涎水,并随着它们一次次无声的撕咬朝着四周弥漫开去。 虽然他并不确定这些原属于另外一个世界的塑料手套是否能够做到隔绝具备魔法性质的毒液,但自从经历了镜中使者的事情后,修格便对于梦境庇护所为自己「提供」的这些好处存了几分戒备之心,他必须提防往后的每一次兑换是否有可能为自己带来额外的风险。 铁盒被修格打开了,于是面前的黑色文字立即就像闻到了美食气味的活物一样扭动了起来,这一次,它显露出了与修格之前所见截然不同的形态。 他当然不会放弃这已经到手的「好处」,于是他便小心地用镊子夹起了第一根獠牙,并缓慢地朝着前方「喂」去。 …. 没能看见忒修斯,修格感到有些遗憾,他倒不是有多么想念对方,而是确实想要与忒修斯进行一些有关失落神祇以及黑日结社的讨论。 修格检查了一遍面前黑色迷雾构成的古怪文字,确认无误之后便戴上了数层手套,拿起了金属镊子。 然而就在这书架的高处,却存在着一行非常扎眼的空缺。 很快,第二根、第三根獠牙被相继投喂。 他看着眼前的一切,正准备从椅子上下来等待变化的进一步发生,但紧接着他便发现,那些的狼兽之嘴竟然并未消失! 清脆的咯嘣声传来,只一瞬间,那根獠牙便在这些嘴巴的撕扯、争抢与咀嚼当中化成了残渣碎片。 在修格的注视下,这些文字竟然快速地构成了一只只足有拳头大小的嘴巴,它们看起来与猎犬或是狼兽的吻部有些相似,在这些嘴巴的张合之间,修格甚至能够看见由黑色阴影构成的一排排利齿。 在一连串的声响当中,四周的桌椅、器材以及铺设在地面上的地毯均遭受了严重的损伤,其中之前修格用来垫脚的椅子甚至直接被横扫而过的黑色触手切成了碎块。 「咯……」 修格点了点头,随后便从附近用来面试的小会议室里拖出了一张木质椅子,并按照之前那名法师学徒嘱咐自己的话,找来了一些手套,以及两根镊子。 它们此刻已经长得很大了,距离真正猛兽的嘴巴也没有什么区别,但它们却并没有因为这场「兑换」或者说「献祭」的完成而消失,反而替代之前封锁在书架上的黑色文字继续存在,随着它们的利齿不断碰撞个,一股凶残 、贪婪之感扑面而来。 随着修格站到了椅子上,封锁于那些空荡荡的基座之上的迷雾也缓慢地浮现了出来。 「忒修斯,我扌……」 一股非常活跃的魔法力量散发了出来。 金属圆盘的转速开始疯狂提升,修格脑中的不安预兆在此刻达到了顶峰。 它就这样缓缓地从那迷雾当中钻出,身形在黑暗当中颤动不已,似是根本没有一个准确的轮廓,而在它那颗畸形的头颅之上,修格则看见了一大堆密密麻麻的「红点」。 随着第五根利齿投喂成功,那被迷雾所封锁的五个基座也被填满,只见那五根利齿的虚影在基座之上缓缓漂浮,修格看见,有一根无形的细线在将这些利齿串联在了一起,于是它们便离开了自己的基座,在那书架当中构成了一个规整的圆环,看起来就像是项链或者手链。 狂奔之鼠同样被修格召唤了出来,然而斯尼奇刚一出现,便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嘶鸣,它浑身上下的毛发都已经炸了起来,这使得它那原本纤细的身形竟是「胖」了一圈。 「嗯……就是这里了。」 修格的危机感骤然爆发,他快速地后退两步,身体当中的魔力开始高速运作,于是属于镜中使者的黑色阴影开始在修格的身体表面不断闪烁,而在他的身旁,已经经过了第一次异变,或者说「进化」的卡尔戎之触显现出来,这些生长着刀锋般节肢,如同一把把黑色镰刀般的触手在修格的身旁不断晃动,已经做好了迎敌的准备。 …. 修格回忆了一下之前圆盘当中三名住客之间的纠缠,忍不住撇了撇嘴。 修格摇了摇头,他意识到,这些诡异的嘴巴正在渴求着剩下的这些獠牙,似乎只要不将这些美食吃下,它们便不会善罢甘休。 要不要也拉去电疗一下? 本着尊重他人游戏体验的原则,修格没有去碰这台电脑,而是径直走开了。 猛烈的冲击直接作用在了这面「盾牌」的正中间,然而已经吸收过暗渊子嗣力量的卡尔戎之触的强度早已远胜以往,在魔力的作用下,黑色的坚硬角质在触须的表面快速浮现,紧接着这些触须用力摆动,之前交错在一起的锋刃立时朝着前方切割而出。 那些如同火光一般的眼珠不断闪动着,它们最初聚焦在装着狼牙的铁盒上,但不过两秒,便均转向了修格的方向。 「该不会又是召唤物一类的东西吧?」 修格摇了摇头,他确实摸不清忒修斯这个家伙的癖好,也不知道他平日里究竟在做些什么事情,难不成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什么「网瘾神祇」么? 他感觉自己现在活像是第一次进化学实验室的学生。 与此同时,修格看见在后方最左侧的基座之上出现了一根獠牙的阴影,阴影非常的完整清晰,看起来之前「投喂」幻形虫黏液时的事情并没有再一次发生。 显然眼前这只诡异的狼兽给斯尼奇带来极大的恐惧与冲击。 修格忍不住开口怒骂了一声,但话还没说完,那只狼兽便已然窜了上来,它的速度极其惊人,眨眼之间便跨越了数米的空间距离,直接贴到了修格的面前。 「如果金属圆盘里真的再住进一条狗子的话……说不定会和斯尼奇打起来的吧?」 「完成了?」 修格将那装着剩余五枚狼牙的贴合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他紧盯着前方的狼兽,看着它从半空中的迷雾当中一跃而出,蜿蜒扭曲的身形灵巧地摆动了一下,随后便无声地落在了自己的正前方。 修格皱了皱眉。 尽管那狼兽的行动轨迹极其怪异,但它并没能逃脱修格的魔力感知,因此在那身影显现 的刹那,卡尔戎之触便已然在修格的命令之下朝着半空中卷出,不等狼兽落下,这些形态各异的触须便已经命中了它的身躯。 修格看见,卡尔戎之触上那些带着锯齿以及腐蚀力量的利刃已经凶狠地刺入了狼兽的躯体,于是他快速后撤一步,舒展的手掌用力握拳,那些成功刺穿狼兽身体的触须立即开始朝着不同的方向猛力拉扯,准备将这古怪野兽的身躯彻底撕成碎块。 然而,之前曾经出现过的那种古怪现象再一次发生了。 在修格下达指令的那一瞬间,这只掌握着某种奇异能力的凶残野兽就像是跨越了时间和空间一样,竟是强行突破了卡尔戎之触的封锁,直接来到了修格的面前,那张长满了利齿以及触须的大嘴狠狠张开,随即便朝着修格的脑袋用力咬下。 在一声轻响当中,它的牙齿合拢了! (本章完) 零医生 第九十四章 暴力举措 是的。 就在这梦境庇护所当中。 就在那条修格无比熟悉的走廊上,这头修格尚不知其名字,也不了解其来源的怪异狼兽成功地突破了修格利用卡尔戎之触构建起来的防线,自上而下地朝着修格的脑袋用力咬下。 那张嘴巴实在是太畸形,也太大了,当它张到极致时,几乎将修格的头部、颈部乃至小半个胸口尽数笼罩在了其中。 这张夸张的嘴巴在一声脆响当中成功合拢,锋利的牙齿相互碰撞,然而却并没有任何一点血肉痕迹从它的牙缝间跌落下来。 在看见那张巨嘴朝自己张开的瞬间,修格便凭着最直接的反应,令自己的上半身完全地进入了镜中使者的雾化状态。 而随着狼兽嘴巴的合拢,由躯体雾化而成的浓稠烟雾登时逸散开来,与此同时,来自镜中使者的力量直接施加在了狼兽的躯体之上,那些烟雾就如同坚韧的枷锁一般,牢牢地锁在了那颗狭长的头颅上,在限制住了它移动的同时,也成功地对它所依仗的那种特殊能力产生了有效的干扰。 这还是修格第一次如此彻底地进行雾化,在这一状态下,他可以感受到自己的魔力如同溃堤了一般倾泻而出,他能够感受到那狼兽的头颅在自己的「躯体」当中挣扎,能够感受到自己的皮肤与血肉它那些锋利的牙齿中间挤出……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 虽然没有任何痛感,但修格此刻却真真切切地理解了什么叫做被「活活碾碎」的感觉。 生长于狼兽利齿之间的那些触须似乎便是另外一种形态的「牙齿」,被修格投喂进来的这些利齿令原本已经非常萎靡的它们重新焕发了些许活力,于是修格便看见这些触须快速地靠近那些短尾狼的狼牙,并像是一根根「吸管」一样刺进了这些坚硬的獠牙当中。 仅剩的两颗完好的暗红色眼珠闪烁了两下。 在这种惨烈的情景之下,无论是卡尔戎之触还是狂奔之鼠均只能在一旁「围观」。 修格看着那些渐渐与黑色粉末融为一体的狼牙虚影,认真地思考了起来:「现在,已经基本可以肯定,梵恩在过去确确实实存在着极为古老的文明,而且这些文明极有可能是基于那些诡异的神祇与信仰而存在的……现如今,上一世代的文明以及信仰已经几近消亡,但它们仍旧与梵恩当中的许多事物存在着联系。」 遭受如此恐怖的创伤之后,狼兽再也没有办法维系自己的能力,那股笼罩在它躯体上的力量渐渐淡去,属于身体的线条和细节也变得清晰了起来。 在一声低吼声中,修格用力甩动臂膀,本不属于这具躯体的力量于此刻爆发,那只夸张的黑色利爪就像是铁锤一般,朝着一个方向用力砸下。 身体残缺,如同蜿蜒长蛇一般的野兽刚刚从虚无的空间当中窜出,便被修格当场「抓住」,黑色的尖爪死死地扣在了狼兽的头颅之上,它的牙齿不断咬合,却并没有办法完全洞穿那金属一般的外壳。 …. 看起来就像是那些山林猎人们利用普通狼牙做出来的手工艺品一样,只不过连接这些狼牙的却并非实体的细绳,而是一条半透明的,与那狼兽皮肤光泽极其相似的魔力细线,在那些被沁染成了灰黑色的狼牙上,修格还能看见那些错综复杂的线条,这些线条使得原本有些简朴的手链增添了几分神秘阴暗的气息。 而这一次,它所面对的打击比起之前还要凶残几分。 「说不定,如今活跃在梵恩森林当中的短尾狼,实际上也与这种可怕的野兽之间存在着某种‘血缘关系,,又或者,它们本就是这种怪物的‘残缺,后代?」 接二连三的沉闷声响传来,在修格那堪称狂暴的攻击动作之下,那些点缀在狼 兽头颅两侧的红色眼睛甚至已经熄灭了大半,而自修格身体当中不断逸散出来的镜中使者迷雾,则不断地限制着这头野兽的行动,令它没有办法再以同样的方法逃离。 修格将那手链取下,他能够感受到其中流淌的一股冰冷力量,触碰起来倒是与那狼兽的外皮有几分相像。 观察了一会,修格并没能在这条狼牙手链上找到更多的特殊之处,于是他舔了舔嘴唇,重新做了一下心理建设,随后便将这手链小心地戴到了自己的右手手腕上。 精神世界当中一直高速旋转的金属圆盘渐渐地平息了下来,这意味着,眼前的这只野兽已经再也没有办法对自己造成有效的侵害了。 「唔……」 很快,所有的牙齿化作了粉末,而其中的力量自然是被狼兽本身吸收。 手链当中的冰冷力量开始快速跳动,紧接着那魔力丝线以惊人的速度开始收拢,而这一变化,便使得那五枚灰黑色的狼牙开始朝着修格的皮肤当中「嵌」去。 正如修格所预想的那样,那只凶猛的野兽并未逃离,而是在其凶残本性的驱使之下再一次利用自己的特殊力量发起了袭击。 「看起来,如果我往后还要继续借由梦境庇护所获取新的能力,那么就必须更加小心谨慎,仅仅只是密林短尾狼的狼牙就能闹成这种样子,如果我真的哪天弄到了其他更加危险的魔法生物身上的东西,说不定会造成更大的麻烦。」 魔力开始疯狂地朝修格的右手流去,这使得修格右手的尖爪大小变得更为夸张,其漆黑的外壳也变得更加深沉厚重,在昏暗的光线中,甚至透出了几分金属的色泽。 「嘭!!!」 有了之前的经验,修格知道,这些与远古神祇存在密切关联的眷族与造物均有着极高的智慧,因此他摆动一根卡尔戎之触,将已经跌落在地面上的铁盒卷了过来:「你想要这些牙齿?想的话,就眨眨眼。」 「最开始只是被老鼠咬两口,或是遭到触手的缠绕……到了镜中使者时,我便开始接触更为严苛的挑战,而现在,则直接变成了针对我的袭击。」 …. 终于,在又一声巨响后,狼兽的上下颚已经在黑爪的撕扯与摔砸之下几乎分离,然而它仍旧活着,这让修格不得不对这些远古造物的顽强生命力感到佩服。 直到此时此刻,这只怪异的野兽也仍在遵循着自己的本能,试图狩猎眼前的「猎物」。 修格从黑色的触须那里接过了铁盒,他轻轻地摇晃了一下,其中残存的五根牙齿立即与铁盒相互碰撞,发出了一连串的声响。 于是修格在黑色触手的帮助下打开了铁盒,黑色的利爪强行掰开狼兽的嘴巴,将剩余的那五枚狼牙直接倾倒了进去。 这段时间以来积累下来的经验让他并没有选择在此刻后撤,对于梦境庇护所、忒修斯以及这些「遗落之物」的诸多不满情绪在此刻迸发了出来,半个身体处于雾化状态的修格猛地一张手,来自卡尔戎之触以及暗渊子嗣的衍生能力于此刻生效,狰狞的黑色利爪瞬息显现,在轻易撕碎了那些手套之后,便随着修格的动作朝着那被限制了行动的扭曲狼兽用力击出。 于是修格便看见了一具非常奇特的残缺身躯。 他低声问道,而这个问题,立即得到了一连串的呜咽声作为回应。 之前出现过的诡异情景再度发生,在挣脱束缚的那一刻,这野兽残缺的身体再次消失不见,但紧接着,修格便再度捕捉到了魔力的异常痕迹。 「果然能听懂……」 那是一个手链。 在连番的重创之下,这头行踪奇诡的狼兽终于到达了承受的极限,它用力一扭身体,那些排布于头颅两 侧的红色眼珠当即散发出了明亮的血色光芒。 这种崩解的过程非常神奇,它既非一瞬间的溃散,也不同于冰块的消融,修格亲眼看着眼前的这只古怪野兽自行拆解成了无数均等的碎块,随后又进一步的自我分割,成为了更小的残骸,直到最后,它化作了一地粉尘。 听着那些牙齿与利爪外壳发出的刺耳摩擦声,修格的神情已然阴沉到了极致,于是再度发力,沉重的利爪带着这头凶悍的野兽朝着地面重重砸去。 在这一刻,那些被卡尔戎之触穿透,被修格双手上的利爪固定住的部分竟是被狼兽当场抛弃,于是它那残缺的身体立即落向地面。 在这头古老的魔法生物的残损身体上布满了无数的线条,它们看起来像是一个又一个的魔法模型,又好似那些复杂且难以理解的数学公式,这些相互交错、组合的线条就像是用刻刀刻进它的血肉当中了一样,修格甚至能够看见黯淡的光影在其中缓缓流淌。 正如他之前的猜测一样,作为献祭或交换条件的事物,事实上与最后得出的结果是存在关联的,除了卡尔戎之触这个忒修斯刻意让自己「作弊」得来的「关系户」,目前为止他接触到的所有案例均符合这一规律。 …. 与此同时,之前一直畏缩在旁边的狂奔之鼠也终于找到了机会,它跳上了狼兽的背脊,三两下便窜到了它那颗狭长的脑袋旁,三条长尾如同三把细剑一般快速且灵活地刺下,每一次进攻,都在瞄准那些长在狼兽头颅两侧的红色眼珠。 断断续续的低沉呜咽声从那头颅当中发出,听见这虚弱的声音,修格忍不住畅快地舒了口气,他并没有放松对于这头野兽的压制,反而再次发力,彻底杜绝了它挣扎、逃离的可能性。 在佩戴完成的那一刻,预料之中的变化到来了。 正思考之间,那些粉尘与狼牙之间的融合已经彻底完成。 现在已经用不上它们帮忙了。 它残缺的躯体开始一点一点恢复,之前黯淡下去的红色眼瞳也开始重新焕发光彩。 雾化的身躯在瞬息之间恢复原状,凭借着自己的感知,修格快速转身。 魔力开始以极高的频率颤动,在这它的作用之下,狼兽那轮廓模糊不定的身躯当即产生了夸张的形变。 但下一瞬,这只野兽便突然开始了崩解。 「看来只能戴上试试了?」 就像是受到了召唤一样,这些粉尘缓缓飘飞起来,并重新朝着那书架的方向飞去,与修格最开始「献祭」的五根狼牙融合在了一起。 一声闷响传来,那是沉重的黑色巨爪与狼兽的丑陋头颅发生碰撞时的声响。 锋利如刀的漆黑利爪轻而易举地刺进了狼兽的身体当中,这一次修格很肯定自己确实命中了目标,因为他通过那两只黑色的利爪感受到了非常清晰的阻力——简直就像是在将一把刀子刺进厚实的蜂蜡当中一样! 极其难听的吼叫声在这片梦境当中响起,遭受重创的狼兽发出了一声响亮的哀嚎,它用力地扭动了一下自己狭长的脑袋,终于从镜中使者施加在自己身上的束缚当中脱离出来,但还没等它成功后撤,之前修格散布出来的卡尔戎之触却已经倒卷而回,那些在形态上与昆虫节肢相似的利刃以极其凶悍的姿态先后刺入了狼兽的背脊。 看到这里,修格终于松了口气,他知道,这一次的兑换便算是完成了。 「怎么,现在愿意求饶了?」 在短暂且剧烈的疼痛之后,那手链彻底消散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印刻在修格手腕皮肤当中的五枚狼牙图案——它们看起来就像是某种特殊的刺青,又像是某种魔法仪式所留下的痕迹。 修格讶异地观 察着自己右手手腕上的变化,随后他试着调动了一下自己的魔力,并令它们朝着自己的手腕涌去。 微光闪烁,在轻微的痛感当中,魔力在修格的右手当中快速汇聚,复杂的魔力模型在眨眼之间便已自动成型。 冰冷的触感自手中传来,修格低头看去,却见在自己的手掌当中,竟是出现了一把样式奇特的转轮手枪。 (本章完) 零医生 第九十五章 猎犬之牙 在转轮手枪显现于修格手掌当中的瞬间,在金属圆盘的第二层圆环当中,又有一个凹槽迎来了自己的新住客。 而出现在其中的,正是那头行踪诡异且造型狰狞扭曲的野兽。 它静静地趴在凹槽当中的空间里,狭长的怪异头颅之上,暗红色的眼睛不断地发出一阵又一阵的光芒。 就如同之前投喂暗渊子嗣时所产生的变化一样,这寄宿了狼兽的魔法凹槽,同样也由精细的花纹与最中心的一个槽位相关联。 这一次,被关联起来的却是镜中使者。 比起难以正常表达自己意愿与想法的卡尔戎之触,镜中使者在这一方面则具备着非常鲜明的优势,于是此刻修格便看见,镜中使者似乎表现得非常开心、喜悦,它竟然走出了自己栖身的凹槽,顶着那张与修格极为相似的面貌来到了狼兽的所在的居所当中。 二者之间并没有出现任何形式的冲突,相反,那头凶悍诡异的怪物对于镜中使者似乎极为的畏惧,它匍匐在了镜中使者的身前,任由对方抚摸自己的脑袋与身体。 没等修格弄清楚这二者之间的关系,一道陌生的讯息便自精神世界的最深处缓缓飘起,就如过去一样,这道讯息在修格的意识当中缓缓散开。 「宫廷之猎犬穿行于庭院,追踪永不停息,狩猎永无终日……此为尔等的无边猎场,赞美伟大的无形之狼!」 修格在静静地在脑内重复了一遍那奇异的话语。 它的造型很奇特。 听他这样说,修格便耸耸肩,算是接受了这个建议。 「也就是说,总共五发备弹,每次进行射击之后便需要消耗时间与魔力进行补充……」 对于这个似是存在于精神层面,但却又处处透着真实的诡异世界,他实在是摸不准…… 右手的手腕之上再度传来了刺痛之感。 他隐隐感觉,这把「猎犬之牙」不应该只是单纯的枪械这样简单,但目前想要测试出它的真正功用与极限却并不怎么可行。 然而出乎他预料的是,当他利用自己被坚硬的黑色角质覆盖起来的双手从木盒当中取出其中一根幼年杀人藤根茎时,那封锁在大花盆上方的黑色迷雾竟然自行散开了…… 崩解并没有因为自己目标的消亡而停止,修格惊讶地看见,这种现象仍在朝着四面八方蔓延,于是垃圾桶紧贴着的墙壁、墙面上的宣传海报、地面以及地面上铺设的地毯,还有放置在旁边的两盆绿植…… 在数秒后,崩解的扩散终于停止了下来。 忒修斯嘲笑了一句,于是修格便也只好放弃了等待的想法,顺手解除了在一旁戒备的卡尔戎之触与狂奔之鼠,随后便朝着忒修斯走去。 看起来,就像是在什么地方与他人撕打过一样。 那花盆看起来非常的冷静,至少要比修格的心情「冷静」不少。 …. 忒修斯很是随意地摆了摆手:「多多益善,这个道理很简单,对吧?」 金属垃圾桶在瞬息间便被命中,紧接着,之前在「献祭」完成之时,出现在宫廷猎犬身上的那种崩解现象再度降临,修格看见,那金属垃圾桶在眨眼之间便在某种自己无法理解的力量之下被快速地拆解成了均等的碎块,而还没等这些碎块落向地面,它们便进一步分崩离析,并最终化作了一地粉末。 修格看了看正在进行密切「交流」的镜中使者与猎犬,并没有去打断它们「叙旧」,而是转而端详起了自己手中的这把转轮手枪。 修格确实是在家里养过一些绿植的,但那些可爱的小植物与眼前这些扭来扭去活力四射的杀人藤根茎却根本是两码事,作为以森林当中的诸多魔法生物作为 猎物的恐怖植物,哪怕只是幼年时期的根茎也已经展现出了非常可怕的攻击性,在将它们种入花盆的过程中,修格甚至能够听见那些尖刺不断划过自己手掌的坚硬外壳的声响。 鉴于之前「宫廷猎犬」带来的巨***烦,修格在这一轮献祭开始前便做足了一切准备,他不仅为自己附着了基础的防护仪式,同时也召唤出了卡尔戎之触和狂奔之鼠斯尼奇,令它们在一旁待命,就连刚刚获得的猎犬之牙也被他别在了腰间。 忒修斯那男女莫辨的声调当中透着懒散,修格非常怀疑这个已经好几天没见的家伙打算整蛊自己,但眼前的花盆确实极其正常,在魔力的感知下,里面的泥土也没有任何的异样。 在这一枚子弹的作用下,那墙壁以及地面,竟然被那种力量「侵蚀」出了一个极其规整的正方体凹陷,就仿佛有人专门在那片区域当中进行了令人匪夷所思的工程一样。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听见「暗渊」以及「宫廷」这两个词汇了。 就像是某种低调但却极为名贵的宝石一样,梦境庇护所里的昏暗光线照射在其上时,只能非常勉强地穿透其表面,并映射出些许模糊的线条。 「猎犬之牙……嗯,朴实无华的名字。」 修格将自己体内的魔力稍稍激发了些许,于是他便感受到,这把奇异的枪械在魔力的帮助之下与自己的手掌「连接」在了一起,就仿佛枪械本身成为了手臂的延伸,成为了身体的一部分…… 那是一个巨大的花盆,修格记得这里之前种植的应该是一株发财树,但在梦境庇护所中,花盆当中的发财树早已不知去向,只有一大盆泥土和石子留在了这里,修格最初梦境庇护所时甚至将它给忽略了,直到他看见这花盆之上竟然也浮现着那种黑色的迷雾文字,他才意识到,这里竟然同样也藏有秘密。 修格转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腕,果不其然,他手腕之上的那些狼牙刺青当中的一个已然黯淡了下去,而修格则能够感受到,这黯淡下去的刺青现在正在持续地从自己的精神世界当中汲取魔力,虽然那速度非常缓慢,但却是实打实在进行的。 …. 修格扫了一眼四周在之前的战斗当中被严重损毁、破坏的那些办公桌,值得庆幸的是,与「宫廷猎犬」之间的厮杀并没有对那些存放着远古造物的容器造成任何影响,这让修格稍稍松了口气。 组成它的材料,实际上是一种色泽黯淡的黑紫色结晶。 「看我做什么?我记得你以前不是还在家里养过植物吗?杀人藤和它们没什么区别。」 修格翻看了一下这把转轮手枪,继续检查它的结构。 「别看了,进度条可不会因为被人盯着就加速。」 「彳亍。」 来到近前,修格才发现忒修斯此刻的形象与样貌似乎与之前有了些许变化,他虽然看起来仍旧是一个无法分辨样貌的阴影人形,但他身上所穿的礼服竟然出现了些许污损,其中右手的袖口处甚至还被撕开了。 「这些被称为‘宫廷猎犬,的古怪野兽,似乎一直都是那暗渊宫廷的防卫力量,它们就像是真正的猎犬一样,替自己的主人以及宫廷追踪、捕获猎物。至于那段话语最后所提到的‘伟大的无形之狼,,大概又是什么属于失落时代的神祇吧?」 他已经做好了在情况发生剧变时就直接进行恶战的准备。 在梦境庇护所中直接进行高烈度的对抗和战斗,这对他来说也是头一回。 既不需要修格进行「喂食」,也没有直接将修格手中的杀人藤根茎分解吸收。 在亲眼见证了这把武器的威力后,修格便停止了尝试并收敛了自己的魔力,于是他手中的猎犬之牙也随之消散无踪。 一个声音突然远远地飘了过来,修格讶异回头,却发现忒修斯不知何时竟然又出现在了那台电脑的前边,他就像是从来没有离开过一样,正聚精会神地操作着鼠标与键盘,混沌一团的面目正「聚精会神」地面对着电脑屏幕。 他虽然并不了解杀人藤的习性,但却也听说过这种植物强悍的生命力与适应力,于是他便非常暴力地将这两根挣扎不休的根茎埋进了花盆的深处,说来也怪,在被埋入土里的一瞬间,它们就立即平静了下来,就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电脑仍然是亮着的,上面的游戏也还是处于暂停的状态,但那个家伙仍旧没有出现,于是修格便也没有再寻找忒修斯的踪迹,而是直接来到了自己的目标前。 那是「宫廷猎犬」的形象——身形轮廓无比模糊,且拥有狭长头部的暗渊野兽正伏行于暗紫色结晶的光影当中,它的眼珠微微闪烁,而在它的身形之上,则有着一行古老的文字。 于是修格将它缓缓抬起,瞄准了放置在走廊另一端的垃圾桶,扣下了扳机。 对于这一轮「献祭」的结果,修格还是非常满意的,就算目前为止「猎犬之牙」仍旧只是一把使用限量子弹的大威力魔法枪械,但从它的表现效果来看,这把武器已经足以填补上自己当下的底牌空缺了。 …. 枪械的整体结构与修格之前使用过的转轮结晶铳并无太大差异,只不过,因为枪械通体均有那种色彩深沉的结晶构成,因此修格并没有办法在上面发现铭刻的魔法仪式,倒是找到了刻在枪身侧面以及转轮弹巢上的花纹和图案。 轰鸣声响起,那根本不像是枪声,倒像是宫廷猎犬在面对自己猎物时所发出的贪婪怒吼。 虽然通体使用那种神秘的结晶构成,但这把手枪却并不沉重,至少对于修格而言非常趁手。 修格微微皱眉,自言自语道:「这又是什么意思?」 乍一看觉得非常典雅,与那些贵族们会随身携带的转轮结晶铳似乎并无不同,但事实上,只要开始仔细地观察这把枪械,就会发现,这把武器事实上根本不是以木头和金属构成的。 转轮是可以活动的,共有五个弹巢,然而修格却没有办法将已经填入其中的子弹取出观察,他只觉得这些子弹的色彩似乎与自己手腕上的「狼牙刺青」很是相像。 修格抬脚从一地狼藉当中走出:「好吧,我可还有一个麻烦需要处理,希望接下来别再出任何的变故了。」 然而修格期待当中的「献祭」结果却并未出现。 需要献祭「幼年杀人藤根茎」的地方位于另一边,这里临近忒修斯之前用过的那台电脑。 …… 除此之外就再也没有别的变化了。 修格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腕。 几乎就是一眨眼的时间,这一切都经历了相似的结果。 「镜中使者居住于暗渊的最核心,是「宫殿」的奴仆,而在刚刚的这一段话中,作为‘无形之狼,后代的猎犬们同样以暗渊宫廷作为自己的居住地……看起来,这二者应当均从属于同一个体系。」 与庇护所中那些封锁远古造物的文字如出一辙。 在修格完成了「种植」的环节之后,那层封锁花盆的黑色迷雾便再次出现了,只不过这一次它并没有再显示出象征条件的文字,而是静静地悬浮在前方,似乎只是单纯的起封锁作用。 「意思就是让你直接种进去。」 修格砸了砸嘴,他握着手中那扭动不已,并不断试图长出尖刺来攻击自己的杀人藤根茎,稍稍犹豫了一下后便开口问道:「两根都种吗?」 「啧……」 这让修格感到有些 困惑,作为一个自称神祇,且确确实实拥有着难以捉摸的强大力量的存在,他没有理由使用这样的样貌现身……自己现在甚至能够透过忒修斯衣物上的那些破口,看见构成他身躯的黑色阴影。 忒修斯对于修格的打量并不怎么在意,他娴熟地为自己上一局游戏留了档,随后便返回了主界面,重新开启了一局新的游戏。 出乎意料的是,忒修斯并没有选择这款游戏当中那些形形***样貌奇异的种族,而是直接点向了列表最上方的「人类」。 在等待游戏读取的过程中,忒修斯拽了拽自己身上的礼服,他解释道:「出去体验了一下生活,就成了这样……」 (本章完) 零医生 第九十六章 铁律 忒修斯给修格的感觉越来越奇怪了。 最初,修格会觉得忒修斯是一个备着诸多怪癖与喜好且拥有强大力量的神祇。 然而在最近的两次接触中,修格却总觉得自己能够在对方身上看见一些非常微妙的特性,有的时候,忒修斯会让修格感觉他实际上就是一个人,从说话用于到行为习惯,都与一个真正的人类没有任何区别。 但还有的时候,忒修斯又会展露出一些令人难以捉摸的兴趣和情绪,在这种时候,他身上的人类特质便又消失不见了,变得混沌且令人难以捉摸。 而更加令修格感到疑惑的是,作为一个与「失落神祇」们存在密切关联的存在,忒修斯又与这梦境庇护所当中封存的那些远古造物存在着非常鲜明的差异,他的面貌虽然难以捉摸,但身体却始终保持着人形,不仅如此,他对于人类世界似乎非常了解,而且从他之前说过的一些话语来看,他对于人类世界极为了解。 而这个「人类世界」不仅仅包括梵恩。 还包括修格自己的家乡。 修格甚至产生了怀疑,究竟是自己对于梵恩的创作促生了忒修斯这样的神祇,还是对方本就存在,并且利用自己当下还无法了解的力量,「启发」自己进行了创作? 修格坐在了忒修斯身旁的椅子上,看着这个自称「千变万面之神」的家伙熟练地进行了游戏的开局,然而这一次他的运气似乎不太好,才刚玩了不到几分钟,忒修斯就带着对开局的不满退回了主菜单,并进行了游戏的重开。 趁着游戏读进度条的时间,修格开口说道:「有关黑日的预言……」 忒修斯点了点头,他转动了一下椅子,重新看向了电脑的屏幕。 女人礼貌地笑了笑,随后她指了指书店的大门,示意埃伦等人正在外面,于是修格便向外走去。 「黑色太阳的升起并不等同于失落神祇的复苏,但却象征着祂们的力量将再一次从通过这条‘通道,从祂们的世界到达梵恩,并对这里的一切施加影响。」 修格终于听见了忒修斯对于黑色太阳的正面回答,于是他立即集中起了精神:「你是说失落众神?祂们会随黑色太阳的出现而苏醒?」 …… 忒修斯发出了两声轻笑:「倘若祂们真的直接苏醒,那么你也不必去担忧任何的事情了……现在的你不会明白祂们究竟拥有何等的伟力,也不会明白祂们的苏醒对于一个世界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 「但如果我们当时就这么写,估计过不了审。」 「忒修斯强调的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战争这一概念从来不会局限于国家与国家之间……它很快就要开始了,做好准备。」 听到这里,忒修斯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轻轻地在键盘上敲了一下,暂停了游戏当中不断流逝的时间,构成面部的黑色迷雾轻轻颤动:「这才正常不是么?我觉得这些切实发生的事情,要比你之前写下的东西有趣、精彩多了。」 …. 「由此可以得出一条结论,想要‘打开,沟通失落众神的通道,成功召唤所谓的黑色太阳,要么需要足够强大的力量,要么则必须依靠与失落众神直接相关的复杂仪式……但从之前黑日结社召唤暗渊子嗣的表现来看,他们并没有办法触及这条界限。」 时间已经过了中午,现在已经接近下午两点了。 忒修斯在梦境庇护所中说的那些话令人感到不安,而当修格尝试着在心中回想忒修斯的话语时,他便感受到了一种非常怪异的压迫感。 在那款宇宙主题的策略游戏当中,形形***的星体正漂浮在没有边际的漆黑星空里,忒修斯说道:「所以我说,他们 所谓的预言只是一种愚昧且片面的解读,里面掺杂了太多不必要的愚蠢臆想……」 于是修格接着说道:「我如今的家族正在遭受黑日结社的控制,塞伦城当中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当中存在他们的影子……不仅如此,从之前的一些迹象来看,他们的成员也早就已经渗透到了其他国家的政权以及上流圈子当中。」 「祂们?」 在这个密闭的空间里,修格叹了一口气,他扯了一下袖子,检查了一下自己右手手腕上的狼牙刺青,发现之前因为试验「猎犬之牙」而黯淡下去的那其中一个狼牙图案现在已经恢复了些许,看上去只要再过上半天的时间,便应当能够恢复完全了。 修格舔了舔自己发干的嘴唇:「所谓的神祇之间的斗争么?」 「非常正确的思路。」 修格认真地说道:「所以我认为,他们与其说是在执行某种仪式,倒更加像是刻意地制造某些事端,并令事态朝着他们已知的预言靠拢……倘若这些家伙真的有能力触碰到那条界限,或许他们更应该尝试直接推翻、顶替法委会,这样效率或许会更高一些。」 「睡得挺久……直接把午饭睡过去了。」 「我不理解……」 这一次的谈话为修格带来了极大的帮助,他在脑内迅速地过了一遍忒修斯所透露给自己的这些信息,随后皱眉问道:「但我觉得,黑日结社想方设法召唤黑色太阳的这件事还是非常的……勉强和夸张。」 「当然不是。」 修格摇摇头,随后便将那镜子推到了一旁,他没有理会忒修斯的敷衍,而是直接说道:「黑日结社与世俗社会的结合程度比我想象中的要深……我原以为他们会更加专注于有关失落神祇的信仰与研究,但事实上,无论是王国政权还是那些重要家族的延续,都在遭受他们的影响。」 「哈,勉强和夸张?」 「填充的时间有些慢,看来还是不能作为常规的枪械使用……但作为具备可持续性的杀手锏还是不错的。」 他用手拽了拽自己的衣领,背脊上出了一些冷汗,这让他有些不太舒服。 …. 忒修斯的声音在不知不觉当中变得低沉了起来,那由无数嗓音混杂而成的声线如同飞翔的子弹般贯入了修格的脑海,几乎要在他的意识当中留下烙痕。 「对于人类而言,神明以自身伟力所制定的条例便与规律无异。」 「国家与国家、族群与族群……还有文明和信仰,甚至是……」 修格从书店阁楼的床上缓缓爬起。 忒修斯回答道:「不过,在那预言当中也确实存在着准确的部分,那就是黑色太阳的升起。」 忒修斯并没有扭头,仍在有一下没一下地操作着电脑,但他却也没有回避修格的话,轻轻地应了一声。 外面的雪停了,明媚的阳光照进了阁楼的窗户,落在了窗台边的一台发条时钟上。 「如果结社仅仅只是一群抱有同样信仰的野法师们组成的团体,他们的影响力与行动力绝对不可能到达这种地步,而且根据恩斯特家族当权者的说法,黑日结社的存在时间很可能比法委会都更加长久……」 修格扫了一眼那之前装着幼年杀人藤根茎的长木盒,确认里面确实空了,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修格用力地握了握拳:「这一下,有关黑色太阳所带来的影响就都说得通了,当来自失落众神栖息之地的力量通过黑色太阳抵达梵恩,便将对整个梵恩当中的环境和生灵进行干涉与改造,那样的世界,看起来确实适合斯尼奇这样的家伙生活啊。」 「黑色太阳必将升起……无关仪式,无关信仰,那是一条逐渐逼近的线。 」 忒修斯没有开口回答,但修格却看见,他的那张混沌的面孔当中有一个「√」一闪而过。 忒修斯的声音传了过来:「上次我就说过了,与其问我,倒不如问问你自己?」 这说明,他之前的献祭确实成功了,忒修斯并没有欺骗自己。 修格直视着对方,轻轻地点了点头。 无面神明的声音仍旧怪异,但语气却变得肃穆起来:「灼热的烈阳属于人类以及当今的梵恩众神,而那黑色的天体则象征着‘祂们,的复苏。」 这与在塞伦城中等待和平庆典逼近的时候完全不同,修格现在感受到的是一股非常模糊、抽象的压力。 修格快速地说出了自己的观点:「假设失落神祇们对于梵恩的统治与掌控在遥远过去的某一刻被‘中断,,眷族与子嗣也相继消亡,那么主导这件事的一定是极为强大的存在,甚至很有可能就是当今梵恩当中在接受普遍信仰的诸神。」 「怎么又是这个问题,那不就是你自己写下的东西吗?」 在书店外的街道上,修格看见小卡拉正骑在身形魁梧的伊戈尔身上,她手中拿着一个蒸汽飞艇的模型,正在空中不断地比划着,看起来与悬浮在波尔登城旁边的飞艇如出一辙。 …. 见埃伦正站在书店门口的冷杉边上抽烟,修格便走上前去要了一根,很快,随着烟卷的点燃,稍微有些呛人的卷烟气味被修格吸入口中…… 「倘若黑色太阳与失落神祇们的力量和存在直接相关,是沟通梵恩与失落众神的‘通道,,那么我觉得比起思考如何将通道‘打开,,倒不如先想想它为何会‘关闭,。」 只不过,要在一个梦境世界当中种植杀人藤……还必须等待一段时间,这听起来还是蛮奇怪的。 面对修格的困惑,忒修斯在这一刻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耐心,他翘着腿,双手搭在身前,慢慢地解释了起来:「在那个曾经属于祂们的时代里,黑色的太阳永远悬挂于高空,因为那是连接祂们居所与现实世界之间的通道……作为神祇,祂们还是更加喜欢待在自己的地盘上,至于外面的世界,往往交由自己的眷族与子嗣进行打理。」 修格拿起了大衣与那两个空盒,他此时尚有些恍惚,于是便模仿着忒修斯的语气轻轻地念道:「战争这一概念从来不会局限于国家与国家之间……」 因为梦境庇护所当中的光线,也因为之前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现在这张面庞显得更加苍白了。 「修格,你最好记住我的话。」 书店当中还是非常的安静,修格的脚步虽然很轻,但这仍然引起了埃伦的夫人的注意,她讶异的转头看了过来,于是修格立即感激地朝着对方点了点头。 就像是感受到了修格的想法一样,金属圆盘当中的狂奔之鼠轻轻地叫了一声。 「关于黑日预言,我上一次已经给过你回答了,这一次答案仍旧不变——那是一帮愚昧且卑微的后裔们对于众神声音和意志的片面解读。」 修格满怀恶意地揣测了一下。 他站了起来,走进了午后的明亮阳光里,然而他的心情却有些阴暗。 「嗯。」 时钟的造型很别致,是一个袖珍的巨耳地精——耳朵格外的大,面部也被塑造得非常可爱,大概是埃伦为了讨自己女儿开心买回来的。 忒修斯对修格的这个说法似是来了兴趣:「具体说说?」 修格认真地思考了一下,随后他问道:「你所说的,祂们的世界,指的是不是……暗渊?」 尤其是忒修斯自告奋勇地告诉修格,他可以帮忙进行照料。 「太阳循环往复,落下之 后自然还会升起,它可不会因为一部分人类的信仰与行为而发生改变,说到底,那只是他们的自作多情而已。」 在那镜面当中,修格看见了自己的脸。 他顺手解除了设置在阁楼入口上的基础仪式,随后打开活板门,顺着楼梯走下。 「也不知道这个家伙会不会给杀人藤‘施肥,。」 「不错的笑话,我喜欢。」 忒修斯拍了拍手,混沌的面孔当中也浮现出了一个经典的「笑哭」表情,随后他说道:「我猜,你接下来又要问回上一次的问题了……黑色的太阳究竟指的是什么,对吧?」 说着,忒修斯伸出了手,他从旁边的桌子上拿起了一面镜子,将它放在了修格面前的桌子上,并将镜面对准了修格。 在街道的对面,几名身上挂着军营标识的,隶属于波尔登市政府的年轻文员正忙着在肃静的建筑墙壁上悬挂、张贴海报,海报之上的文字工整且醒目。 「支持国家,支持我们的士兵!」 在下方,还有另外一行字。 「选择巨鹰债券!帮助我们获得胜利吧!」 (本章完) 零医生 第九十七章 墙壁里的声音 浓烈的战争氛围正不可避免地在波尔登城的所有角落当中蔓延,加剧。 当卡着时间点回到恩斯特庄园酒店的修格,在酒店大厅的一张桌子上也看见了呼吁人们支持战争债券的传单时,他知道,大的恐怕马上要来了。 忒修斯说,黑色太阳的升起只是一个时间点,它不会以任何一个人,任何一个组织与国家的行为和意志发生转移。 那是遗落的古老神祇们复苏的标志。 那是它们重新朝这个世界投来恶意瞥视的征兆,是早在那个被遗忘的久远时代,就已经由古老众神们共同制定下来的无情铁律。 正如现在这场已经来到爆发边缘的战争一样。 在无数个人类团体、个体的推动下,它同样也已经成为了人类这一族群所共同做出的选择,它的发生也将成为一个坚定的倒计时,同样也不会以个例的意愿和想法而发生变化。 而相比于已经要摩擦出火星的前线,修格眼下的这间庄园酒店便显得有那么一些可笑了。 尤其是在从忒修斯那里听到,黑日结社的所作所为不过是「自作多情」之后,他更是对存在于庄园酒店之下的那些事物产生了些许厌烦。 如果可以的话,修格还真想再和泽克·恩斯特开诚布公地聊一聊,看看他对于当前局势以及走向的看法和变化,也不知道像他这样一个将自己的一生都奉献给军事理念发展的军人,对于那即将出现的黑色太阳会持有怎样的观点。 独属于修格的魔力随着笔尖的碰触进入了这脆弱的纸张,随着他手腕的缓缓挪动,以魔力和墨水共同构成的线条出现在了纸张之上,并渐渐地将之前绘制而出的所有魔法符文尽数连接成了一个整体。 在脑海当中构建、勾勒魔力模型和在纸张上将其具体地描绘出来压根就是两码事,修格握着魔法墨水笔,甚至感觉自己像是一个刚开始学习绘画的儿童,再加上他那本就有些严重的强迫症,这就使得学习的进度更是有些缓慢。 修格轻轻地摩擦了一下龙牙牌,却见纸牌图画当中的那位幸运的吟游诗人正露着灿烂的笑容,就仿佛自己踏上的并非漫长的旅途,而是布满鲜花的平坦小径。 修格设下了防护仪式,又随手唤出了狂奔之鼠斯尼奇,在下达了让它在书架上打盹睡觉的命令之后,修格便摊开了之前自己一直没有机会阅读的那本教材——《魔法书:施法者的第三只手》。 可以说是非常的武德充沛了。 这些法术从原理上来说还算简单,但当它们被搬到纸面上之后,则立即变得复杂了起来——以一个溪流级的「剑刃防护」魔法为例,修格需要以将二十来个不同的魔法符文毫无差错地按照顺序誊抄、印刻在空白的书页之上,这些魔纹必须按照特定的规律进行排列,并利用一条又一条的曲线将它们互相连接,以形成闭环。 …. 「看上去走了很多人?」 「看起来他们很了解我的‘职业,啊……」 不知不觉当中,修格已经在自己的魔法书中完成了十二个不同的雨滴级魔法的铭刻,其中便包括了一些基础的杀伤性魔法以及多个不同的防护仪式,虽然期间也失败了两次浪费了两张书页,但总体而言都算得上顺利。 这是正常的情况,毕竟普通的纸张根本就无法承受成品魔纹当中流动的力量。 「然后就该是连接了……」 修格对于这对热衷于龙牙牌的兄弟还是比较有好感的,于是他问道:「迪特里希现在还好吗?」 修格已经完全沉浸在了描绘魔法符文、铭刻成品魔法的世界当中,作为一个秉承「多就是好」与「多多益善」原则的人,修格在这一方面向来都非常愿意投入 精力和时间。 之前的经历已经让他深刻地意识到了魔法书对于施法者们的重要性,而在翻开这本书的第一页后,修格首先看见的是一段很是有趣的文字。 「我也好想把这里烧成灰啊……」 这张龙牙牌的名字叫做「海恩的幸运儿」,画面上描绘的是一个穿着浮夸衣物的年轻吟游诗人,他背着琴,戴着帽子,用一根木棍挑着自己的行囊,正行走在一条蜿蜒的道路上。 修格端起水杯抿了一口,随后他握住了那专供刻印魔法使用的墨水笔,并尝试着将自己的魔力注入其中。 就像是好不容易解出了一道难题一样。 「其原因便在于,魔法书为施法者们所提供的帮助,便在于它能够令施法者们随时随地使用那些自己无法铭刻完成的复杂魔法,对于施法者们而言,在魔法书上誊抄、印刻魔法纹路的过程实际上便是一种简单且临时的‘记忆,。」 「这些学者真的是……」 「是的,尤其是住在四楼五楼的小姐们,没有人会想在睡觉的时候被抛出窗外。」 时间在墙壁上的发条钟的轻微响声当中一点一点过去。 尼尔斯回答道:「除了迪特里希之外,听说还有另外两个房间当中也出现了意外,不过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并不清楚。」 在一连浪费了二三十张白纸之后,修格终于找到了一些感觉。 修格在酒店的大厅当中,看见了正准备离开的尼尔斯·恩斯特,他的面色阴沉,而身旁也并没有出现他兄弟的身影。 看着那些被细碎的墨绿色魔力光芒包裹着的纸屑,修格畅快地松了口气。 这是由罗维高原上非常著名的「幸运的吟游诗人」童话改编而来的纸牌。 在这之后,修格便开始了认真的阅读与学习。 尼尔斯正准备劝说修格跟自己一起离开,目光却扫到了悬挂在修格腰间的魔法书以及那与其他施法者们一样固定在魔法书上的凭证吊坠,于是他便将自己原本要说的话吞回了肚子里。 …. 尼尔斯的情绪非常低落,他看了看修格,低声说道:「修格先生,这实在是太蹊跷,也太危险了,庄园酒店可是设置了防护密仪的,但它根本不起作用,显然……在这里有什么东西正在试图对家族的成员们不利。」 「但这一行为本身具备非常明确的目的性,而这也使得魔法书在施法者们的认知当中更加偏向于‘工具,与‘武器,,因此在经过投票表决后,梅林勒和法委会最终将本书书名确定为《施法者的第三只手》。」 和之前的魔法教材一样,在这本书的前边同样也绘制了包含着特殊力量的梅尔女神图案,当修格注视这位女神时,一股魔力便进入了他的精神世界,并试图对他施加影响,然而因为金属圆盘的存在,这股力量还未来得及发生效用,便被彻底抹去了。 尼尔斯当然不会知道,在梵恩传统体系的魔法方面,修格也不过是刚入门而已。 侍者还是非常用心的,被他们送来的熏香是市面上最受创作者和艺术家们欢迎的「灵感之音」,点燃之后会带来一股淡淡的如同柠檬一般的气息,闻起来非常清新提神,非常适合长时间的专注工作。 尼尔斯低沉地念出了自己兄弟的名字:「就在中午,他想要……泡一个澡,结果几乎被淹死在浴缸里,幸好他在挣扎的时候拍下了设置在浴室墙壁上的警铃,因此侍者和护卫才勉强将他救了下来。」 在成功迈出了第一步之后,修格的效率便开始稳步提升。 修格一把将那些纸屑扫开,随后便取出了自己的魔法书,着手开始自己的第一次正式魔法印刻。 「难怪学 者们会对此上瘾,这种感觉确实奇特……会给人带来非常强烈的成就感。」 墨水笔上镶嵌的透明魔法结晶透露出了淡淡的墨绿色光泽,修格轻轻舒了口气,随后便朝着纸面落笔。 「在本书的编撰期间,参与编撰的多名作者曾就本书的书名发生过数次激烈的争论——相当一部分编者认为,魔法书应当被视为施法者的「第二颗大脑」而非「第三只手」。」 在阅读其他魔法教材的时候,他也已经发现了这些施法者们的一大特性,即他们经常会针对一些细枝末节进行公开的辩论与争吵,甚至非常乐意于将自己的争吵过程与结果都记录下来,以供后人进行评判。 于是一个又一个复杂的符纹被描绘了出来,很快它们便填满了修格面前的稿纸。 庄园酒店当中的人似乎又变少了些许。 「就是水喝的有点多,挣扎的时候头还在浴缸上撞了一下……我让护卫们把他送走了,现在我也要离开了。」 不同于之前学习魔纹与戏法时的过程,魔法书的使用方法学习实际上就是一次又一次的「实操」,为了不浪费魔法书当中的书页,修格专门拿来了一大堆的稿纸,并开始在上面反复地练习、模拟魔法纹路的描绘与印刻。 …. 修格孤身一人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在快速地检查了一遍房间,确认并无任何异样后,修格便来到了书桌前,稍作犹豫之后,便依照自己过去的习惯,拿起了酒店侍者之前送来的迷灰草与熏香,先后将整个房间给熏了一遍。 他准备在完成手头这个溪流级的「瞬息燃火」魔法的印刻之后就去用晚餐,之前薇琳在恩斯特老宅释放这个魔法时的情景给修格带来了极深的印象,虽然它在薇琳口中只是一个「没啥用」的魔法,但修格在亲眼见证了多个「瞬息燃火」在互相叠加之后带来的惊人效果后,他便对此颇为向往。 「限量版本,不过我当时一共弄到了三张……平时打牌都带着它,希望能够给你带来好运。」 修格摇了摇头。 然而,就在魔法仪式印刻完成的那一瞬间,整张稿纸便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紧接着它便当着修格的面炸成了细碎的纸屑,洒落了一桌一地。 「终于成功了一次!」 而无论他们究竟是抱着何等的心情与目的留在这里,修格都注意到,这些人的身上均佩戴着能够提供一定防护作用的魔法饰品,其中一些人还随身携带了结晶铳以及扼魔银匕首之类的武器…… 在这之后,尼尔斯便匆匆离去了,看起来,他已经完全不想在这间庄园酒店当中待下去了。 于是修格拦住了他,问道:「酒店里又发生什么事了?」 在当前情况下还能选择继续留在庄园酒店当中的,要么是铁了心要竞争家族继承人身份的成员,要么则是从自己父辈那里听说过些许与庄园酒店相关的事情并做足了准备的人。 刚开始的过程是非常折磨的。 他将防护类的雨滴级和溪流级魔法作为了自己的首要攻坚目标。 「是迪特里希。」 现在时间已经来到了晚上七点三十分,修格感到有些饥饿了。 修格伸手接过了纸牌,同时也接受了对方的祝福。 他一边按照书中讲述的方法,进行绘制,一边翻找着暗渊子嗣「赠送」给自己的记忆,并从中不断汲取那些施法者们在绘制魔纹方面的经验,终于,在经过好一番折磨之后,修格终于成功地描绘出了规整的魔法符纹。 「谢谢。」 尼尔斯有些勉强地笑了笑,随后他取出了自己装龙牙牌的绒布袋,从里面抽出了一张闪闪发光的纸牌,并朝着修格递来。 修格这样想着,手中墨水笔轻巧一勾,完成了倒数第二个魔纹的印刻。 接下来就剩最后一个魔纹了。 他凝神下笔,开始进行最后阶段的绘制,眼看最后一个阶段即将完成时,一直趴在书架上打盹休息的斯尼奇却突然抬起了头,它绿色的眼珠扫视着室内,同时口中发出了一连串的尖锐嘶鸣。 突然出现在修格魔力感知当中的躁动令他分了神,于是他的手腕微微一抖,令书页上的最后一道魔纹的绘制出现了问题,过量的魔力注入其中,令书页之上所有的纹路都剧烈地闪烁了两下。 但现在,修格已经来不及可惜自己的成果了,他转身站起,目光看向了临近酒店大床的墙壁——在那里,他「听」见了一阵若有若无的声响,似乎正有什么东西在墙体当中奔跑、窜动。 (本章完) 零医生 第九十八章 519号房间 修格在这一刻终于明白了之前汉娜小姐所提到过的那种「异动」是怎么一回事了。 不得不说,汉娜小姐对此的描述是非常形象的,因为那确确实实非常像某种生物发出的「跑动」声,密集、急促且能够非常明显地听出它们的跑动方向。 这与前一个夜晚当中,艾琳娜小姐遭受袭击时修格所捕捉到的动静基本一致,而此时修格身处于房间当中,他对于这种动静的感知也变得更为清晰——它正在沿着那道墙壁,从这栋庄园酒店建筑的下方快速地向上攀援前进,而随着那股力量和声响的靠近,修格精神世界当中的住客们便都在此刻表现出了自己烦躁的一面。 被修格召唤出来的狂奔之鼠用力地甩起了自己的尾巴,它身上的毛发微微炸起,嘴巴也稍稍张开,露出了自己那锋利且巨大的门齿。 这些来自梦境庇护所的远古之物的反应验证了修格之前的想法,而就在修格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做的时候,那股声响却突然变得响亮了起来——它似乎正在快速地靠近修格所在的房间。 「嗯?自己找上门来了?」 修格眼睛微亮,他推开了椅子走出两步,魔力运转之间,卡尔戎之触与镜中使者的阴影相继在他的身躯之上显现出来,他的左手渐渐被狰狞漆黑的黑色尖爪所取代,而右手当中,则显现出了刚获得不久的猎犬之牙。 他已经做好了在遭遇发生的一瞬间,就用最暴力的方式将对方弄死在这房间里的准备。 感受到了修格的心情与想法,这些与远古众神存在密切关联的造物登时变得兴奋无比,它们就像是急于猎杀自己憎恶之物的猎人一样,根本不用修格下达指令,便已经主动地展露出了自己的力量——镜中使者的黑色迷雾闪动不已,卡尔戎之触急促地晃动着自己的末端的锋利节肢,而作为「新成员」的猎犬之牙,则更是亮起了一阵阵黯淡的微光,手枪的枪身当中甚至隐隐传出了宫廷猎犬们的嘶吼与嚎叫。 拥有「猎犬」之名的它,现在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展露自己的爪牙了。 在它们的鼓噪之下,修格非常怀疑如果当时站在塞伦城下水道里的是现在的自己,或许他真的有机会将那暗渊子嗣当场给解决掉。 至于跳到了修格肩膀上,一副狐假虎威模样的斯尼奇,则多少有些格格不入了。 墙壁当中的躁动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它已经来到了距离修格不过数米之外的地方,而就在修格已经将手指放在了猎犬之牙扳机上的时候,超出他预期的事情发生了。 就在他的魔力感知当中,那股墙壁当中的无形躁动突然停顿了一下,紧接着便立即调转了方向,转而朝着酒店更高的楼层前进。 又或者说……逃跑? 修格愣了一下,但他马上就反应了过来,对着身旁晃动不已的卡尔戎之触就是一声怒斥:「你们太高调了!」…. 莫名遭受训斥的黑色触须轻轻地摆动了两下,随后便老老实实地缩回了虚空当中,与此同时,镜中使者以及宫廷猎犬也一并安静了下来,只有趴在修格肩膀上的斯尼奇孤零零地炸着一身毛发,显得异常尴尬。 修格也懒得再教训它,顺手将这只老鼠揣进了大衣的口袋里,随后他抄起桌面上的魔法书以及两枚魔法结晶,立即夺门而出。 魔力感知所能够覆盖的范围是有限的,修格能够觉察到,那股存在于墙体当中的躁动正在以惊人的速度远离自己的感知范畴。 于是他立即朝着楼梯的方向奔去。 「先生,上面是女士们的楼层!」 一名路过的侍者见修格一副要往楼上冲的样子,连忙伸手劝阻,然而修格根本就懒得听他说话,随手将其推开,随后便朝着楼上狂奔而去。 那团异常波动的移动速度实在太快,在修格刚刚短暂停滞的当口,它便已经脱离了修格的魔力感知范围,幸运的是斯尼奇对于这股力量的敏感性竟然还在修格之上,于是它立即为修格指明了方向。 「四楼……五楼……」 一名突然出现在走廊上的男性令两名结伴从升降梯中走出来的贵族小姐吓了一跳,但她们立即便认出了这位家族当中的「明星人物」,于是她们脸上的惊愕立即转变成了可人的笑容,但还没等她们打招呼,修格便已经黑着一张脸从她们的身旁挤了过去。 后方,数名酒店的护卫以及侍者追了上来,但修格此时却根本不在意他们的存在——那团异常的波动已经重新出现在了他的感知当中,而根据感知的反馈,那波动已经沿着酒店的外围墙体进入了长廊尽头的519号房间当中! 修格立即拨响了519号房间的门铃,然而铃声响起,房间当中却是半点声响也无,就仿佛里面根本没有人一样。 在确认自己的感知没有出错后,修格立即抬起了魔法书,他在自己之前印刻的那十几个魔法当中翻找了一下,最终将其中一张书页快速撕了下来。 雨滴级的「消除门锁」是基础开锁戏法的高级版本,能够用于破解一些复杂、牢固的门锁,也能够用来处理带有基础防护仪式的大门。 随着修格魔力的注入,那些印刻于厚实书页当中的复杂魔纹当即便被墨绿色的光影所点亮。 修格按照魔法教材当中所陈述的方法,将那书页牢牢地按在了紧闭的519号房间的厚重门扉上,带有修格鲜明特色的魔法光泽开始快速闪动,下一瞬,伴随着一声清脆的爆响,那被修格按在门扉上的魔法书页轰然炸开,紧闭的门锁在具备腐蚀特性的魔法力量的冲击下当场分崩离析。 修格甩了一下自己因为承受了魔法冲击而发麻的手掌,随后身体用力向前一撞,立即便将那紧闭的房门撞开。…. 在开门的一瞬间,修格就知道自己来的其实不是时候了。 因为房间的空气当中弥漫着一股玫瑰花瓣的甜香气味。 在这个时间点,除却个别像他这样忙到忘记吃饭的人之外,绝大多数酒店的住客都已经就餐完毕返回了自己的房间,平日里生活比较讲究的女士们也会选择在这个时候泡个澡好好休息一下。 修格知道,自己显然是赶在这个时间点上了。 斯尼奇重新爬上了修格的肩膀,它警惕地看向了浴室的方向,嘴巴当中嘶鸣不断,显然它已经确认了自己敌人的方位。 修格并没有贸然前进,他放缓了脚步,因为印刻魔法而已经熟练掌握的基础防护仪式快速施加在了自己的身上,他将魔法书挂到了腰间,右手空置,左手微微舒张,无声地朝着浴室的方向靠去。 因为房间主人正在洗浴的缘故,519号房间的窗帘是紧闭的,昏黄、舒缓的灯光自魔法灯当中洒落下来,这本该是令人感到放松的光线,但在此刻,对于一间已经明显出现问题的房间来说,却反而更添几分诡异。 在轻微的水声当中,修格来到了浴室的门口。 于是他便看见,一个年轻的女孩正抱着腿静静地坐在浴缸的热水当中,而在那浴缸里,还漂浮着许多经过处理的玫瑰花瓣——这便是那股香甜气味的来源。 倘若在平时,这样的情景总会让人忍不住产生一些遐想。 但在此时此刻,面对这默不作声、呆呆地坐在浴缸当中的身影,修格却只觉得诡异莫名。 斯尼奇仍在不断地发出警兆,而修格自己的魔力感知结果也同样清晰——那股异样之感的来源就在这间浴室当中,甚至就在那浴缸的附近。 然而奇 怪的是,此时此刻,修格却再也没有办法感受到那股异动的痕迹了,它就像是彻底蛰伏起来了一样,根本没有暴露出任何一丁点声息,哪怕此刻修格已经尽力地提升自己的魔力感知,但他仍旧没有办法捕捉到半分痕迹。 这让白天才刚刚与「宫廷猎犬」对抗过的修格感到非常诧异。 「难道存在于这间庄园酒店里的东西,要比宫廷猎犬那种存在更能隐匿自己的气息?」 修格眯了眯眼。 他将注意力转移到了那名明显不太对劲的女孩身上——她应当是活着的,在全力运作的感知之下,修格甚至能够捕获到她的心跳以及呼吸,只不过她此刻显然进入了某种非常恍惚的状态,这使得她对于外界竟然没有半分反应。 「不管怎么样,得先想办法把她弄出来……」 修格扭头看了看身后,在确认没人跟进房间后,卡尔戎之触立即显现而出。 虽然用触手救人这件事听起来非常的扯,但修格确实是这样做的,于是那根样貌骇人的漆黑触须立即朝前卷去,在修格控制之下,它尽可能轻地绕住了那女孩的身体,随后缓缓发力,准备将这名恩斯特家族当中的年轻成员从水中带出。…. 而就在修格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名女孩身上时,那原本覆盖着玫瑰花花瓣的水面突然破开,紧接便有什么东西从水中窜出。 修格看得很清楚,那原本是一团没有形体的「透明」事物,但它在脱离水面来到灯光之下,却又突然拥有了色彩。 现在,修格知道自己追踪的目标之前藏在哪里了。 它一直躲在那浴缸当中,就藏在这女孩的身体旁边等待着自己的靠近。 「吱!」 斯尼奇在此刻显得异常亢奋,它从修格的肩膀上一跃而,主动地与那破水而出的黑色事物撞在了一起,只一瞬间,狂奔之鼠便与这些黑色的阴影进行了激烈的撕咬与搏斗,但斯尼奇显然落在了下风,它被用力地撞翻到了一旁,身躯之上也被撕出了几道狰狞的伤口。 然而狂奔之鼠到底不是普通的野兽。 它的凶性促使它在这一时刻做出了应对,具备腐蚀剧毒的雾气从斯尼奇那飞溅的血液当中缓缓飘出,并将浴室当中的空地笼罩了起来,而在这雾气的作用之下,那些原本聚集在一起的黑色影子渐渐分散开来,于是修格终于得以窥见它们的真实面貌。 「这……」 修格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他完全没有想到,自己在追索的目标竟然会是这种东西。 它们看起来似乎是老鼠,而且是一大群密密麻麻互相堆叠在一起的老鼠……不同于狂奔之鼠的凶悍身形,这些个体看起来非常的小,每一个都仅仅只有手指大,但它们的数量却极其夸张,聚集在一起快速涌动的样子更是令人感到头皮发麻,而更加奇怪的是,它们似乎没有眼睛,脑袋的两侧空空如也,只能看见黑色的皮毛。 似乎是知道自己的行踪已经暴露,更多的老鼠从浴室的各个角落当中钻出、柜子、衣物、浴缸……甚至还有洗手盆的水道,它们数量极多且无处不在,在修格的注视当中,这群老鼠以惊人的速度聚集在了一起…… 修格的思路飞转,在这一刻他快速地做出了判断,卡尔戎之触全力运作,强行将那名女孩托起,并随着修格的步伐直接退出了浴室,与此同时,狂奔之鼠发出了尖锐的嘶鸣,它又一次撕下了自己的尾巴,并将它当成了简易的炼金炸弹朝着自己的「同类们」抛去。 随着那条不断扭动的长尾在密集的黑色鼠群当中发生爆炸,大量的腐蚀性迷雾迸发开来,但这股力量却并没有办法对那些老鼠们造成有效的杀伤,它们似乎本就能够适应这种力量一样,虽然动 作会因此变得滞缓,但却并不会因此而遭受损伤。 它们仍在不断堆叠、聚集着,这些怪异的老鼠并没有像暗渊子嗣那样化作一团混沌的黏液,而是保持着个体的独立性,它们就像是一大堆零件一样,某个意志或某股力量的作用之下,快速地拼凑在了一起。 狂奔之鼠「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眼前的这些同类。 凭借它那有限的智慧,还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 不过数秒时间,这些完全不受狂奔之鼠指挥和掌控,甚至还给它带来了浓浓厌恶之感的同类们,竟是在它的面前直接构成了一个高大魁梧的漆黑人影。 与修格之前用转轮步枪击溃的那个诡异目标如出一辙。. 零医生 第九十九章 反常的鼠群 修格将那名住在519号房间的年轻女孩放在了床上。 尽管她此刻不着寸缕,但修格却完全没有办法产生任何的心思——她伤的很重,在她腿上,布满了一道又一道的骇人伤疤,那是遭受无数鼠类啃噬而留下的痕迹,或许是因为它们的牙齿当中具备着能够麻醉人类神经与感知的毒素,女孩竟然没有感到任何的疼痛,而且那些伤口当中也并没有流血,仿佛血肉已经彻底坏死了一样。 修格现在并没有办法对女孩进行施救。 他匆匆翻开魔法书,从中撕下了一张书页。 那是他之前唯一印刻在了魔法书中的溪流级疗愈魔法「魔力急救」,名字非常简朴,效用也极其简单直接——它被广泛地运用于战地医疗领域,是施法者们最容易学习,也基本都需要掌握的基础疗愈魔法,能够短暂地起到镇痛、止血,并且凭借魔力的作用提振受术者的生命力。 修格不知道这一魔法究竟能否缓解女孩遭受的伤害,但这也是他当前唯一拥有的疗愈手段了。 还没等「魔力急救」光芒笼罩女孩那遭受严重啃噬的双腿,一道黑影便从浴室的方向飞了出来,几乎是擦着修格的脑袋砸在了后方的墙壁上。 那正是狂奔之鼠斯尼奇。 它看起来像是挨了一记狠的,险些在墙壁上摔成了「鼠饼」。 眼看大片的黑色鼠群即将汇聚成形,那名身形瘦削,面色苍白的年轻人突然快速地扬起了右手,于是两张魔法书页甩出,在魔力的作用下朝着那具漆黑的可怕人影飘落而去。 …… 乍一看,这种能够汇聚成具体形象的黑色鼠群似乎与暗渊子嗣存在着相似之处,然而在战斗开始之后不过一会,修格便发现二者之间的存在的明显差异。 墨绿色的法师之手于床边显现,它在修格的操纵之下快速地拿起了两件衣物,堪堪盖住了床榻上那名年轻女孩的身体,紧接着修格再一次摊开魔法书,凭借着积累在脑内的那些施法者们的战斗记忆,将两张魔法书页先后撕下。 修格轻轻抬起手指,于是一根黑色触须立即倒卷回来,将一小群试图逼迫到自己身旁的黑色鼠群击溃,他看见那些被锋利节肢切成两截的老鼠当场便化作了无形的魔力雾气,没两下便消散殆尽。 不必说,这又将成为修格·恩斯特先生回归家族后浓墨重彩的一笔。 修格端起茶杯,一边观赏那罐子里的老鼠兜圈,一边慢慢地将提神的药草茶喝下:「它的行为模式很有趣,虽然有着近似于老鼠的外观,但却似乎并不具备个体意识,反而更像是所谓的蜂群意识当中的一个组成部分。」 修格自然不在普通人之列。 「这些家伙的存在意义是什么?除了能够抵抗毒素与腐蚀,还有什么特殊之处?」 …. 于是修格面容一肃,所有的卡尔戎之触立即被他解散收回。 之前的多次经历已经证明,镜中使者的力量对于魔法生物而言便是天然的枷锁,因此修格快速伸手向前,带着迷雾的手掌精准地抓住了那只慌不择路的小小黑鼠,于是淡淡的迷雾立即化作层层枷锁,将这老鼠锁死在了他的掌心里。 第一张魔法书页当空碎裂,在一连串漆黑的魔纹当中,溪流级的「油脂制造」快速生效,大量黑色粘稠油脂泼洒而下,淋在了这具人形的上方。 他正坐在椅子上,端详着自己手中的玻璃罐子。 也就在同一时间,那道由汹涌的鼠群汇聚而成的身影自浴室当中走出,它是如此的高大,甚至要比修格高出一截,然而就是这样一个魁梧的「巨人」,却浑身上下都是不断窜动的鼠类阴影,这种怪异的画面足以让每一个目击此景的普通人都陷 入恐惧。 他并不想让太多人见到自己所使用的这些「邪术魔法」,那非常容易造成不必要的误会和麻烦,毕竟卡尔戎之触的造型对于常人而言,视觉冲击力可不是一般的强。 「519号房间的住户遭受了它们的啃噬,这是之前并没有出现过的情况,但同时这也揭示出了一种潜在的可能性。」 通过斯尼奇反馈而来的那些信息,修格得知那浴室当中的鼠群并不惧怕自己那腐蚀性的魔力,因此他便快速地解散了自己的召唤物,转而唤出了更多的卡尔戎之触。 「把她带走!」 修格端详着这个自己之前曾经使用步枪射击过的诡异人影,他现在知道为什么对方在被实体的金属子弹击碎头颅之后仍旧能够行动了,因为对方原本就不是一个真正的人形生物,它没有大脑,也没有五官,头颅对它而言只是「结构」上的一部分,虽然在被子弹命中时,那些构成头颅的微小鼠群会因为物理层面的冲击而溃散,但这并不足以对它们造成真正的损伤。 就在他犹豫是不是应该直接用暴力手法将这群老鼠清理干净的时候,感知却告诉他,房间外的走廊上正有人靠近。 这只目盲的老鼠长得非常别扭,这不仅是因为它没有眼睛,更是因为它那畸形的四肢。 也就在此时,519号房间的房门被用力推开,之前出现在走廊上的两名年轻小姐与一众护卫出现在了门口。 或许是已经有人打过招呼的缘故,修格并没有因为「擅闯」女士房间而遭受任何盘问,官方的法师身份也在此刻起了作用,在亲眼目睹了修格与那可怕怪物之间的战斗之后,那两名找来警卫的家族小姐便将修格破开519号房门的行为视作一名合格施法者的见义勇为了。 一圈又一圈。 而后来的魔造子弹,则证明魔法层面的攻击能够对它们造成极为有效甚至致命的影响…… …. 只一瞬间,这具魁梧的人影便被切分成了大小不等的碎块。 于是他们便惊骇地看见,在房间当中,正有一大群在快速爬动的黑色老鼠以惊人的速度汇聚成高大的人形,而在这怪物的对面,一名恩斯特家族的年轻人正在与之对峙,至于519号房间的住客,现在正直直地躺在床上,生死不知。 他感觉这样的一个敌人,别说是与雨滴级以上的专业法师们抗衡了,就连几名手持扼魔银刀剑的士兵,都有机会将它们给当场处理干净。 就像是在执行一个被写死的既定程序一样。 然而,现在修格却没有心情思考这些问题。 修格认真地回忆了一下这鼠群在这两天做下的事情,心里便越发的困惑和不解了。 鼠群溃散奔逃的速度超出了修格的想象,他刚刚看得很清楚,自己的魔法火焰仅仅只是点燃、消灭了鼠群当中位于表层的个体,但奇怪的是,这些老鼠却似乎并不喜欢显露于人前,它们借着火光开始快速逃窜,以惊人的速度冲向了所有能够藏匿的角落…… 修格原本已经做好了亲自加入战斗,甚至使用猎犬之牙的特殊子弹来消除威胁的准备,然而现在,自己敌人的表现却实在是有些……拉跨。 「这些古怪的魔法生物实际上拥有一定的本能,它们会像捕猎一样本能地啃噬自己身旁的活物,但在绝大多数时候,它们反而不会展露出自己的本能,而是会受到约束……那股约束它们的力量使得它们无法像真正的鼠群那样撕咬、吞噬自己的猎物和敌人,也不会像真正的动物一样在遭受伤害与惊吓后便选择逃离。」 那是一根根从身体之上直接长出来的「肉须」,这些肉须灵活且有力,它们既可以模拟出能够支撑身体跳跃与奔跑的大腿,也可以像是 绳索一样互相缠绕绑死……修格怀疑,这些老鼠之所以能够互相抱在一起行动,便是依靠着这种古怪的身体结构。 「还是之前的问题……明明这些老鼠能够拥有更加高效、快捷的杀人方法,但却总是要执着于一些只有人类才会去做的事,比如试图将受害者淹死在浴缸里,又或者尝试将他们从酒店当中扔出,相较之下,今天晚上发生在519号房间当中的事情反倒像是个意外。」 现在,这只目盲老鼠显得非常迷茫,它就像是没有求生欲一样,在经历了最初的挣扎之后,便陷入了这种近乎于呆滞的状态——没有挣扎没有奔跑,只是一次又一次地沿着玻璃罐的罐体边缘爬行前进,速度恒定,而且无论修格如何阻挠,它都没有停止自己的动作。 紧接着,第二张魔法书页上亮起了明亮的红色光芒,一道非常普通的「唤起烈焰」魔法于易燃的油脂当中爆发,炽热的火光当即照亮了整个房间,同时也将那团漆黑的人影包裹了起来。 …. 所以现在自然也就习惯了。 类似的情景,无论是平日做梦,还是在庇护所里都见得多了。 年轻人的声音传了过来,不算响亮,但却带着一种命令式的威严,于是两名护卫立即向前,他们卷起被褥,将那名年轻女孩朝着屋外带去。 它们实在是太过于孱弱了,以至于修格甚至对它们的存在意义产生了疑惑。 不仅如此,修格对于这些鼠群的行为风格也同样感到极其的不解。 有一只黑色的老鼠落了单,于是修格立即弯下腰来,镜中使者的魔力迷雾于他的手掌当中浮现。 它的前肢非常的细长,且每一个「手掌」上均长着五根手指,指头上长着利爪,看起来倒更加像是拥有锋利指甲的人手。 然而,这些发现仍旧不足以解答修格对于这庄园酒店的诸多困惑,面对那朝自己快速逼近的黑色人形,修格微微动了一下左手,于是已经在旁边待命许久的大量黑色触须立即席卷而出,混杂着魔力的节肢刀刃如同锋利且精准的屠刀一般落向了那具人形躯体的各处。 「这些老鼠明明可以发挥自己的数量优势,从四面八方展开进攻或骚扰……然而现在看来,它却执着于要构成一个具体的人形,并利用这个近似于人类的形态去进行搏斗,这什么毛病?」 看着这样荒诞诡异的画面,修格突然想起了泽克·恩斯特在之前对自己说的话。 他认真地回想着所有与之相关的线索,并尝试将这一切在自己的脑内排列、整理出来。 而它的后肢则更是扭曲怪异。 「长成这样的玩意,不用想也一定和那些远古造物相关了……」 只要时间允许,它们便自然能够恢复原样。 镜中使者的迷雾正持续地从修格的手掌当中溢出,它化作了一道迷雾枷锁,直接施加在了整个玻璃罐上,而在罐体当中,那只被修格抓回来的黑色老鼠正在里面茫然无措地兜着圈。 修格晃动了一下玻璃罐,于是那只结构怪异的目盲老鼠当即在罐体当中打了个滚,它很快便爬了起来,随后又继续重复之前的动作。 「明明之前还要刻意避开我……怎么现在反而有胆量主动发起进攻了?」 一时间,那具漆黑人影当中传出了一连串的刺耳叫声,那是无数老鼠在遭受灼烧时所发出的凄厉尖啸,原本已经成型的魁梧人影在火焰当中快速溃散,那些被烈焰点燃的个体快速脱离了鼠群,并在灼烧当中快速地化作了无形的雾气。 「那幢庄园酒店事实上才是家族最早的宅邸,根据结社所言,其中寄宿着恩斯特家族的意志……当新老交替之时,所有拥有继承人候选资格的年轻人都将入 住其中,并接受家族意志的筛选。」 「家族的意志……寄宿……筛选?」 修格断断续续地念出了这些词汇,看着眼前的老鼠,再结合自己今天晚上在庄园酒店当中的所见所闻,修格突然产生了一种非常不妙的预感。 他忍不住自言自语起来:「我说,老头子啊,你们恩斯特家族的意志还有那些死去的‘先人,们,不会最后都……」 (本章完) 零医生 第一百章 瞬息万变 对于恩斯特家族以及这座庄园酒店,修格现在有一些非常大胆且不太成熟的猜想。 假设,这些明显不太对劲的老鼠受控于一个整体的意志。 假设,泽克·恩斯特有关「家族意志」的叙述没有夸大。 假设,自己在庄园酒店之下发现的隐藏楼层本就是为了继承人的筛选而设立。 再假设,那些汇聚成人形的鼠群所做出的诸多反常行为确实是因为「人类」所固有的习惯…… 如果这些大胆的猜想都能够得到验证,那么发生在恩斯特庄园酒店里的事情,似乎便拥有了一个非常离奇且骇人听闻的答案,庄园酒店的那些地下楼层之所以会被镜像一般地塑造成其它楼层的模样,其根本原因大概就是,那些房间里确确实实有着「住客」。 也正是因为存在住客,这些地下楼层当中才会存在服务于「他们」的侍者。 那么,又会有哪些人住进地下楼层的房间里呢? 恩斯特家族的祖先们? 还是那些过去在继承人竞争当中殒命的倒霉蛋? 想到这里,修格从大衣的口袋里取出了回到酒店时尼尔斯所赠送给自己的那张龙牙牌。 在灯光下,牌面上被称为「海恩的幸运儿」的吟游诗人显得更加开心了。 修格记得那段童话故事里的桥段——受到欢乐之神庇护的吟游诗人总是开心地行走在旅途之上,他总是会不经意地踏入险境,但却又总能化险为夷。 因此在修格眼里,这张龙牙牌的牌面所表现的或许不仅仅是「幸运」这一层含义,同时也象征着危险预兆的靠近。 正如恩斯特家族当下所面临的情况一样,不仅沃特尔的王权集团开始对他们这样的老牌贵族们虎视眈眈,黑日结社对于整个家族的干涉与钳制也在不断加强。 「偏偏直到现在,这家酒店里还真的住着一大堆打算老老实实竞争继承人位置的家伙,光是想到这一点就让人不爽……」 在瓶子里打转的老鼠让修格有些厌烦,他伸出手指,轻轻地弹了弹玻璃罐。 轻微的震动却并没能打断这只老鼠的动作,于是修格便拿起罐子,用力地摇动了两下,剧烈的晃动令那罐中的老鼠摔了几个跟头,还没等它爬起来,镜中使者的迷雾便进一步加强了对于这老鼠的压制。 这一下,它终于安静下来了。 在当前的情况下,修格已经不认为按部就班地调查庄园酒店的事情会是一个好选择了。 根据他的认知以及习惯,在已经确认了大体目标和方向的情况下,便理应采取更加直接且大胆的行动。 「放大镜是侦探们喜欢拿的东西,然而我手里握的却是铁锤与刀枪。」 修格看着那只在镜中使者力量压制下瑟瑟发抖的黑色老鼠,忍不住笑了笑,随后目光便移向了自己桌面上的魔法书以及那枚闪闪发亮的评议会法师徽章。…. 「可惜了,只是溪流级的凭证……虽然应该也够用,但如果我那位亲爱的老师能够出现,一切都会更加顺利。」 想到这里,修格便再一次摊开了自己的魔法书,在519号房间当中发生的事情已经证明了这种法师工具的实用性,正如那本教材所说的,魔法书就是施法者们的第三只手。 「不管这座庄园底下究竟藏着什么,它们都应该已经注意到了我的存在,今晚它们应该不会再有任何行动了……那么我还有一整晚的时间能够进行准备。」 修格看了看自己面前厚厚的魔法书以及放在一旁魔法墨水笔,忍不住呼了口气。 夜晚还长,需要做的准备却也不少。 他现在非常希望,在自己过去世界非常 流行的「火力优势学说」,在当前的环境下同样适用。 …… 恩斯特庄园酒店当中发生的事情根本不会流传出去。 即便是知道这其中存在猫腻的评议会法师们,现在也没有时间去处理一个老牌家族当中发生的诡异魔法案件,事实上,现在的法师评议会已经基本进入了战时状态。 大量的文书、资料和档案被整理了出来,人员的名录需要重新清点,国家内的炼金及魔法物资均需要重新计算配给,用于招募野法师的诸多政策被颁布并开始实行,就连之前那些被关押在法师监牢当中的罪犯,也在同样面临释放与招募评估。 在这种时候,任何一名正规法师都将面临评议会的征用,而倘若这名法师是足够优秀的湖泊级或河谷级学者,则更是会被委以重任。 薇琳就处于这种状态。 事实上,在抵达评议会之后,她就已经进入了脚不沾地的忙碌状态。 过去的她向来醉心于学术,平日里的休闲内容也就只是阅读书籍和练习魔法,偶尔逗一逗召唤出来的魔法生物便已经算是难得的放松了,因此对于那些庞杂的事务,她并不怎么擅长。 但现在却由不得她了,作为湖泊级法师当中的年轻佼佼者,薇琳被直接拉进了波尔登法师评议会的审核、评定委员组,无论是新晋法师的考核、学徒的挑选和分配亦或是部分野法师的评定,都需要她进行参与。 幸运的是,施法者们的办公效率比起一般文员实在是高得多,凭借着魔力和魔药对于精神的提振,以及多种不同魔法的辅助,她花费了一天半的时间,将那些堆积在自己面前的事务勉强处理了个七七八八。 当然,薇琳也很清楚,这些事务与文件只是暂时从自己的面前「离开」了而已,或许用不了多久,它们又会兜兜转转地被送回来,并让自己做出新一轮的判断与决定。 「唔……」 薇琳抬了抬手,漂浮在一旁的法师之手立即将一份刚刚审核、签署完的评定文件送到了另一边,随后法师之手倒转回来,将一杯极其浓郁的沃特尔「提神饮」送到了她的面前。…. 她并不喜欢这种非常苦的饮料,尤其是评议会为了提高它的效用,还专门往里面加了一些魔药材料,这让喝了它的人能够长时间保持清醒、不会犯困,但同样的,也让它的味道变得更加奇怪了。 「谁会喜欢这种东西呢?」 薇琳皱着眉喝了一口,随后便被苦得吐了一下舌头。 现在已经深夜十一点,要不了多久又要进入新一天了。 薇琳在脑内默默地计算了一下自己剩余的工作量,随后便靠在了椅子上,开始享受自己短暂的休息时光。 负责评议会内部后勤工作的法师学徒们推着车子走过,他们的法师之手将一份又一份评议会内的甜点和饮料送往各个窗口与办公座位,同时也将发行于法师评议会内部的特殊报纸送往所有成员的面前。 这是法师们的习惯,无论是过去梅林勒和法委会,还是现在已经从法委会当中脱离、独立出来的评议会,都会由特定的人员在每天收集、整理这些对于法师们而言格外重要的讯息并将它们印刷出来。 与市面上普通人会购买的那些报纸不同。 这些报纸往往都是由大量简短的文字以及对应的配图构成,除却特定的版面之外,基本不会出现长篇大论。 薇琳同样也有阅读这类报纸的习惯,尤其是在当前这个敏感且微妙的时期,借由评议会的报纸了解梅林勒和方向的消息更是非常的重要。 「第一批法委会成员已正式抵达嶙峋丘地对峙线,经统计河谷级与湖泊级法师共计50人,溪流级法师400人, 雨滴级及学徒约3000人……」 「评议会与梅林勒和已进行多次谈判,谈判破裂可能性提升。」 「梅林勒和方向进一步加强针对塞伦城的封锁与监视,根据大型魔路密仪的检测结果,塞伦城内的魔力异动频率正在快速提升。」 「经过多方审定,‘叛国商人、商会名单,已确认,三日后将统一交由评议会进行灵智讯问。」 薇琳快速地阅读着报纸当中的讯息,在翻到新的版面之后,她的目光停滞了下来。 在一张魔法图片当中,她看见了数名法委会穿着的法师学者正遭到逮捕,拍摄地点应当是在梅林勒和的学院当中。 配文如下。 「一日前,梅林勒和签署一条特别法令,并以此为依据逮捕多名邪术魔法领域的学者,与此同时,法师委员会内部建立一个特殊办公室,并展开针对野法师团体‘黑日结社,的追查。」 「黑日结社……」 薇琳无声地念出了这个名字。 她在抵达评议会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向波尔登评议会的最高成员们交代了一部分发生在塞伦城中的事情,她有意地删去了其中与修格和恩斯特家族相关的内容,并重点提及了黑日结社这个团体所带来的影响。 评议会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她还不清楚,但从梅林勒和的反应来看,他们似乎终于意识到了这个过去被自己视为「普通野法师结社」的团体的危险性。…. 只不过现在才开始针对结社进行追查,恐怕已经有些晚了。 薇琳皱着眉又缀了一口杯中的苦涩饮料,目光继续向下挪去。 于是她便看见了一条爆炸性的新闻。 「经圣斯蒂尔王国确认,位于北境雪原边缘山脉的雪松学者塔群于今日午间发生了剧烈的魔力爆破现象,其冲击导致雅罗斯拉维奇法师塔的塔身严重受损,并直接摧毁了奥利维法师塔的结晶塔顶……进行当中的雪松学者会议被迫中断,其中参与会议的雅罗斯拉维奇、奥利维及安格莉卡三名深海级法师至今仍未露面。」 在旁边的配图当中,薇琳看见,那被无数法师们视为心中学术圣地的雪松学者塔群正不断地冒出浓烟,正如文字描述的那样,位于塔群最中心的三座深海法师塔严重受创,其中原本以华丽、典雅著称的奥利维法师塔更是直接被削掉了整个塔顶。 此时,不仅是薇琳,同处于一个房间的其它法师也都看到了这条极富冲击性的新闻。 「这是谁干的?圣斯蒂尔人?」 有人已经忍不住开口问了起来:「我听说那帮北方人不是在研究什么……什么雪原巨炮?」 「管它什么巨炮,都不可能造成这样的效果。」 一名有过随军经验的湖泊级法师立即否决了前者的质疑:「看清楚了,那可是雪松,除非三名导师自己想要把塔拆了,否则就不可能有人能够突破塔群的防护,哪怕是三百门……不,六百门结晶炮齐射也无法做到!」 躲在一旁看报纸的薇琳轻轻地点了点头。 她同样不认为会有哪个国家敢对深海级法师们的法师塔动手,而且雪松学者塔群一直都是秉持绝对中立原则的魔法学术组织,且根据三名成立该组织的深海级法师们的意见,所有加入雪松学者会的成员将不再拥有法委会及原本的国家、民族和种族身份,而是单纯的作为梵恩这个世界的学术研究者而存在。 对于这样一帮人,世界局势的变动已经没有太大意义了,无论是拉拢、攻击还是排斥雪松学者会,都是一个愚蠢的选择。 「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薇琳不解地摇了摇头。 此时,一名魔法学徒走了 过来,他的手中拿着一份文件:「女士,这里有一份今日的临时文件……是第五猎兵团那边提交的,有关部分魔法材料调用的审批。」 学徒看着面前和自己年龄相仿,但却已是湖泊级的年轻法师,脸上挂满了讨好,他压低了声音说道:「调用这些材料需要到达溪流级以上,但调用它们的人,刚好是……您的一位学生,他虽然拥有凭证,但尚未通过评议会的正式考核。」 说着,他小心翼翼地将那份文件往薇琳的面前塞了塞:「您可以看看,否则说不准又要走好几道流程了,很麻烦的。」 薇琳伸手接过文件,她的目光立即定格在了文件右下角那张熟悉的证件影像上,于是她立即朝着眼前的学徒点了点头:「好的,我知道了。这件事情由我自己处理,感谢通知……我会记住你的。」 学徒开心地离去了,而薇琳神情则快速地沉了下来:「密林短尾狼毒牙……杀人藤根茎?你这是要做什么?」. 零医生 第一百零一章 非常规手段 在新一天清晨到来的时候,修格少有地没有阅读报纸,而是直接来到了庄园酒店的大厅。 他换上了一件新的灰色大衣,身旁放置着转轮步枪,魔法书放在膝盖上,象征着官方施法者身份的吊坠并未固定在魔法书上,而是直接挂在了身前,他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神色阴沉且肃穆,再加上那股在他身上若隐若现的晦暗魔力光影,更是让他透露出了一种生人莫近的气息。 很快,负责庄园酒店的女管家来到了大厅。 在修格最初看见这名女管家时,她显得精明且干练,面孔之上更是充斥着活力,然而一连两天发生在庄园酒店当中的事件却一下子烧光了她的精神,家族掌权者的暧昧态度,那些虽然被派遣过来,但却根本没有起到保护作用的护卫,以及那些因为离奇事件而遭受伤害的贵族子嗣,都为她带来了极大的压力。 而对于修格这名身份与来历都非常特殊的年轻人,她反而具备着相当的好感,不仅是因为对方的待人态度,更是因为他已经连续两次用自己的力量直接阻止了悲剧和惨案的发生,女管家完全不敢想象,倘若真的有家族成员死在了酒店当中,她会面临一个怎样的结局。 贵族们的礼仪往往都是在明面上使用的。 在波尔登城外的黑巢山脉以及那条贯穿沃特尔的多伦河中,可从来不会缺少因为冒犯了贵族而被随意抛弃的死者。 「修格先生,您……」 修格抬起头来,他注视着眼前的女管家,开口便是一道晴天霹雳:「当前还留在酒店当中的人,应该都是为了竞争继承人位置而留下的吧?」 「啊?」 女管家险些没有反应过来,她看着修格手中的魔法书以及那把摆在一旁的转轮步枪,立时便感到自己的脊背开始冒汗,碍于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压迫感,女管家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是这样的。」 她勉强挤出笑容来:「修格先生,这个话题还请不要随意谈论,毕竟……」 「毕竟直到目前,酒店里还没开始死人,对么?」 修格同样笑了笑:「请直接回答我的问题吧,管家,我还不需要你的建议。以及我希望你能够明白,倘若继续放任酒店当中的事情发展下去,你恐怕只会有一个结局。」 「……」 女管家的面色非常难看,她看了看四周,见最近的庄园护卫距离自己也还有一段距离,于是便慢慢地点了点头。 见对方的口风松动,修格的态度也稍稍缓和了一些,他问道:「好,那么请你告诉我,在这间庄园酒店当中,是否允许家族当中的年轻人们使用一些非常规手段进行竞争?」 「非……非常规手段?」 女管家被这个有些陌生的词汇弄得有些发愣,但她很快便反应了过来,于是神情立即变得更加紧张了,目光则是忍不住地朝那把转轮步枪上面飘。…. 显然,她没能很好地理解修格的意思。 面对管家的恐惧与惊诧,修格耐心地解释道:「我是恩斯特家族的成员,同时也是一名评议会的法师……我认为,在当前的情况下,庄园酒店当中所发生的事情已经不允许普通人继续留在此处了,这是为了他们的生命着想。」 修格的手指在魔法书的封面上轻轻地敲打了两下:「管家,所以接下来,我会礼貌地请所有还留在这里的人离开,当然,如果有人不愿意,我也会考虑使用一些比较粗暴的手段。」 这一下,女管家终于明白了修格的意思,她稍稍冷静了一下,但面庞仍旧苍白如纸:「修格先生,庄园不会允许这种行为的发生,您看到那些护卫了吗?他们来到这里,就是为了保证此处事务不受干扰……」 「噢,是这样么?」 修格笑了笑,随后他站起身,目光在大厅当中的护卫们身上扫过,随后他便径直走向了其中一人。 这名护卫的身形格外笔挺,面容坚毅,其眼角处还有着一道稍显狰狞的伤疤,尽管他身上穿着的是恩斯特庄园护卫的制服,但身上却始终散发着一股浓烈的军旅气息。 这是沃特尔军队的烙印,一旦曾经加入军队,便会自然而然地染上这样的气息,难以洗刷干净。 当然最吸引修格视线的,莫过于他佩戴的那把枪械。 那是一把转轮步枪,与修格所使用的这一把型号一致——穆奇2699转轮枪。 修格对这名护卫笑了笑,随后伸手探向了对方的袖口。 护卫没有任何躲闪,任由修格将自己的袖口翻开,于是修格便再一次地看见了那只由银色细线勾勒而成的三爪猎鹰图案。 「我刚刚在那边说的话,你听见了吗?」 「听见了,先生。」 「如果我要这样做的话,会给你们元帅带来麻烦和危险吗?」 护卫盯着面前这个比自己矮半个头的年轻人,回答道:「是的,但今明两日,元帅与埃里温先生会一同出席莱兰区的贵族会议,在会场当中,元帅会非常安全。」 修格点了点头:「那么到时候,你们会怎么做?」 就像是没有情感的机械一样,护卫平静地说道:「修格先生不需知道这些细节,但根据元帅的命令,我们不得直接参与‘子嗣间的争斗,。」 听了这句别有深意的话,修格认真地思考了两秒,随后他点点头,说道:「我不希望有更多的人在这个过程中进入庄园酒店,不过有一位女士例外,她拥有恩斯特家族的姓氏,而且也是我的魔法老师。」 「是的,先生!」 在得到护卫的明确回答后,修格转过身,看了一眼站在后方瑟瑟发抖的酒店女管家,又看了看挂在墙壁上的魔法时钟。 现在的时间是清晨七点整。 ………. 七点二十分,阳光已经照射在了莱兰区,也照射在了恩斯特庄园内的酒店之上。 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这座曾经作为恩斯特家族宅邸的古老建筑。 在粗暴的「唤醒服务」当中,一名又一名坚持留在酒店里的年轻贵族住客从半睡半醒当中惊醒过来,然而每一个打开房门的人,则都看见了一名背负转轮步枪,手持魔法书及法师凭证的年轻面孔。 他们认得对方,知道这就是那名在这两天里「大放异彩」的塞伦城私生子。 然而,还没等他们开口询问或问好,修格便用极其强硬且直接的态度,向他们传递出了一个信息——他「希望」留在酒店当中的所有人都能够立即离开自己的房间并前往酒店大厅,限时半个小时。 这显然是极其无礼的行为,这些心高气傲的家族成员本能地想要斥责眼前这名态度恶劣且举止粗鲁、蛮横的私生子,然而修格的动作却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加直接。 当步枪的枪口直接指到自己脸上时,哪怕是脾气再大的人,都选择了闭嘴。 而在这些憋屈的年轻人来到走廊上之后,那些被「消除门锁」魔法直接破坏的酒店房门,以及那些不知为何被强制击晕、控制住的酒店侍者,更是让他们感到莫名的心慌与恐惧。 修格的计划非常直接。 在确认老泽克派遣来的护卫能够为自己提供支持之后,他便果断地采取了这种最简单的处理方法。 借助那些伪装成护卫的士兵们的力量,修格很快便完成了对于整间庄园酒店的封锁,虽然护卫们声称自己不被允许参与到「子嗣的 争斗」当中,但清理庄园当中的「隐患分子」显然也是泽克·恩斯特命令当中的一环。 在短短二十分钟的时间里,整个庄园酒店里的侍者均遭到了最为严格的控制,而那些被修格以暴力手段驱逐出房间的恩斯特家族成员,则得到严密的保护与监管。 在花费了少许时间,成功用道理与礼仪劝服了那些已经非常惶恐,但却仍旧坚持留在酒店当中的女士们后,所有名单上仍旧选择留下的住客便都已经被「清点」了一遍。 根据修格的观察,所有恩斯特家族的成员身上均不具备任何引发金属圆盘异动或令远古造物们警觉的气息,于是在完成了第一轮排除工作之后,他便重新返回了酒店的大厅。 在所有被控制起来的酒店侍者当中,修格特意地寻找了一下那名之前替自己处理杂物的年轻女孩,然而无论是酒店的女管家,还是其他侍者,均表示自己根本不认识这样一个女孩,而当修格问及那能够前往地下楼层的老式升降梯时,所有人都感到无比惊诧。 他们根本不知道什么地下楼层,更不知道那升降梯竟然能够与地下楼层连通! 「也就是说,黑日结社对于庄园酒店的控制应当是通过酒店的侍者入手的,为了保持隐秘,他们很可能使用了一些魔法手段……在地表酒店活动的工作人员,绝大多数应当都不知情,但其中或许混杂了个别结社的成员与眼线。」…. 修格将目光投向大厅的另一边,却见在角落当中,已经有数名庄园护卫被「清理」了出来。 显然,那些忠诚于老泽克的士兵们非常清楚自己的队伍当中究竟有哪些人是被安***来的眼线,也正是因此,他们的下手极为狠辣,其中有一个倒霉蛋的嘴巴上被狠狠地来了一枪托,现在嘴巴里估计已经不剩几颗牙齿了。 「确保消息不会传出庄园,也不要让任何一个人前往宅邸。」 修格找到了那名士兵的指挥官,对于修格的命令,指挥官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反对意见,因为根本用不上他来提醒,这些专业的军人已经开始这样做了。 修格注意到,其中的一部分人甚至已经在庄园酒店外的那片花园当中搭建起了隐蔽的临时工事,负责入口的人员也都已经进行了更替,任何试图靠近或离开的人,都会被立即控制起来。 此时,大厅当中有几名年轻人终于忍不住表示了自己的质疑,他们的父辈在恩斯特家族当中都承担着相当重要的职责,因此无论是底气还是胆量都要远超常人,他们均看出,在当前的庄园酒店甚至整个家族庄园当中,都出现了某种超出自己预期的突***况。 因此,他们所表达的意见并非要反对这种突如其来的监禁与控制,而是在询问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这些精明的年轻贵族已经从那些专业的士兵们身上嗅到了一股不详的气息。 对于他们的提问,修格自然是没有办法直接给出回答的,他毕竟没有办法直接告诉这些年轻人,他们所崇敬的祖先,现在很有可能已经变成了一群在这建筑当中穿行的老鼠。 于是他从旁边取出了那用数张印刻了魔法仪式的书页包裹起来的玻璃罐,将罐中那只畸形的盲眼老鼠展示在了这些年轻贵族的面前。 「天呐,这是什么?」 「这是老鼠?不……老鼠怎么会长成这样?」 修格微微运作镜中使者的力量,令那只极有可能是眼前这些年轻人的先辈的老鼠停了下来,随后他说道:「我只知道,你们这些天一直和这些家伙住在同一间酒店里,它们的数量数不胜数,而且能够轻松地在酒店的墙壁与地面当中穿行……如果各位不想被它们啃成白骨,就不要再进行任何形式的质疑。」 说到这里,修格语气微微一 变:「塞伦城中的老鼠食人惨案,你们应该有听说吧?」 这句话一出来,所有人都安静了。 作为少数从塞伦城中逃出来的人,修格在这一方面的发言权要大于在场的所有人。 看着他们这副模样,修格终于把「那事儿就是***的」这后半句咽了回去,面对这些思路活跃且见多识广的年轻贵族,不出重拳威慑就很难解决问题。 也就在此时,一个身影在两名士兵的陪伴下走进了酒店的大厅。 年轻的女法师穿着一身崭新的评议会法师长袍,脖子上则围着一条来自沃特尔猎兵团的制式围巾,当她走进大厅时,仿佛也将建筑外的寒冷给带了进来。 她没有理会那些正在偷偷注视自己的年轻贵族,而是直接来到了修格的面前,扶了一下眼镜之后便坐在了他的对面。 「修格先生,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不管你走到哪里,动静都那么大?」. 零医生 第一百零二章 向下,向下 在众人颇为古怪的目光当中,修格直接拉着刚坐下没多久的薇琳来到了一个房间里。 不等薇琳开口询问,他便以最快的速度将发生在恩斯特庄园酒店当中的事情全部交代了一遍。 听完修格的叙述,原本还打算追问修格某些问题的薇琳一下就皱起了眉,她从修格的手中接过了那被魔法书页层层包裹的玻璃罐,认真地端详了一下被困在其中的那只黑色老鼠,又伸手翻了翻那些正在持续发挥作用的魔法书页,原本有些阴沉的脸色一下便舒缓了不少。 在这之后,她又来到了房间的墙壁旁,认真地检查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薇琳才开口说道:「这间酒店本身……应当就是一个大型的仪式场。」 「和塞伦城一样?」 听见修格的话,薇琳轻轻翻了个白眼:「修格先生,作为施法者,并不是所有问题和案例都能用我们已有的经验去进行对应的,更何况你在这方面的经验实在是……」 薇琳并没有把话说完,但鄙视的意思却已经几乎从她的言语当中溢出来了。 「我们在塞伦城遭遇的仪式场本质就是一堵利用魔法仪式构筑的‘墙,,其最大的作用便是在一定的高度与深度上阻绝内外空间,但现在,这家酒店却更加像是一个整体。」 薇琳抬起手,手指拂过了隔着木板与绒布的墙壁,眼睛则轻轻闭合:「在一般的大型贵族宅邸当中,用于提供基础防护仪式的密仪应当是在修筑的最初就已经提前埋设好的,墙壁、地基当中也都会为其预留魔力流动及反馈的回路……」 「一旦宅邸的修建工作完成,大型密仪的魔法力量便会成功在建筑墙体的回路内闭合,此后,任何尝试新增永固魔法仪式的行为都将难以实现。」 薇琳非常专业地说出了一长串修格似懂非懂的名词,不过幸好,修格仍旧能够勉强理解她所要表达的意思。 显然,薇琳也已经认同了修格对于这种怪异老鼠的看法,只不过她在修格的观点基础上进行了相应的补充,即她认为,这间宅邸在修建之处,便已经考虑到了往后会发生的事情。 由魔力构成的鼠群之所以能够在实心的石质墙壁当中来去自如,其根本原因便是那些修建者以及宅邸密仪的筹划、设计者在最初的时候便为它们留下了能够穿行的「通道」。 「如果说,恩斯特家族从极其久远的年代开始就已经遭受黑日结社的影响,那么恐怕这整栋宅邸的修筑便都与黑日结社相关……甚至于黑日结社的成员也将他们所掌握的某些邪术魔法或禁忌仪式用在了这里。」 薇琳结束了对于这栋宅邸的感知,她睁开眼,说道:「这里的魔法痕迹隐藏得非常好,如果不是你事先提醒,恐怕我根本不会觉察到其中的异样。」…. 「他们还在房间里放了很多带有魔力痕迹的物件,然而其中却并没有附着任何的仪式或魔法。」 说着,修格看了看四周,随后便轻而易举地从书桌上拿起了一个有些老旧的小画框,并将它递给了薇琳。 薇琳伸手接过,照例进行了检查,很快她便做出了判断:「我见过这种案例,不过是在梅林勒和的档案里……它本身确实不具备任何的威胁,甚至无法构成完整的仪式,但事实上,它们却是魔力的延伸。」 薇琳说道:「如果说,设置在这栋宅邸之下的某个仪式是生活在海水里的海葵,那么这些单独放置在外的物件,则像是它的触须……不同的人在它们散发的魔力的影响之下将会产生不同的反应,而根据这些反应,‘海葵,便能够辨认哪些是自己需要捕获的猎物。」 「听起来,这也是‘筛选,的一环?」 「大概是的。」 薇琳 将那画框轻轻放下,说道:「虽然修格先生你当时通过一些……小手段成功试探出了地下楼层的存在,但这也将你彻底地暴露在了仪式设置者们的面前。」 「不过看起来,这一点现在也并不重要了,毕竟你已经准备好使用暴力解决问题了,对么?」 薇琳将围巾解开了一些,随后她稍稍仰起头来:「虽然直面战斗是一名施法者的必经之路,但这并不意味着你可以像莽夫一样闭上眼睛横冲直撞……告诉我,你做了哪些准备?」 于是修格将自己的魔法书稍稍向前一推:「地下楼层当中可能存在与黑日结社相关的人员以及类似于鼠群的敌人,因此我临时印刻的魔法均以能够造成直接杀伤为主要目标……再考虑到地下的环境,以及我对于那些鼠群的初步印象,我特意准备了数量较多的火焰咒文。」 薇琳有些讶异地看了看这本品质优良的厚重魔法书,随后便将其翻开,快速地浏览起了修格印刻下来的这些魔法。 她昨晚才替修格处理掉了那份由第五猎兵团上报的资源支取文件,自然知道自己的这位学生到底拿了些什么,这意味着他也是刚刚才开始学习魔法的印刻…… 「竟然都是……溪流级的魔法?」 薇琳在心中默默地向梅尔女神起誓,自己从未听说过如此夸张的成绩。 像这样的人如果被梅林勒和的法师们知道了,那大概是要直接关起来当成未来的深海级法师培养的。 而在她一连看见三十多页的「瞬息燃火」魔法后,薇琳的表情就变得有些古怪了。 「我记得……」 「薇琳小姐说过,‘瞬息燃火,是一个有些‘多余,的溪流级魔法,但我找了半天,并没能找到合适的替代选择。」 修格真诚地解释道:「薇琳小姐当时烧掉整个恩斯特老宅时的样子实在是令人印象深刻,而且我认为,泽克·恩斯特元帅应当是不介意将庄园里的酒店拆了重建的。」…. …… 一切准备就绪。 为了方便行动,薇琳特意换去了自己身上的法师评议会长袍,转而穿上了一套在酒店当中找来的,崭新的庄园狩猎装,虽然她仍旧戴着眼镜、抱着魔法书,但举手投足之间却已经透露出了一种有别于寻常法师学者们的特殊气质。 再带上一把修格从护卫们那里「薅」来的新式转轮手枪后,薇琳身上的干练气质便已经完全遮掩不住了。 然而,现在显然并非进行「欣赏」与「取材」的好时机,在利用魔法结晶补充完自己体内那微小的魔力空缺后,修格便快速地检查了一遍身上携带的各式物品,并将5枚金属子弹填入了转轮步枪的弹巢,剩余的4个弹巢则被修格空了出来。 这是修格从上一次经历当中积累下来的经验,如果不想在面对某些特殊的敌人时临场更换子弹,那么就最好能够提前留出装填魔造子弹的空间。 一切准备就绪,两人便先后步入了那之前只对酒店侍者与管家开放的老式升降梯。 这座升降梯的结构与样式极其古旧,用于选择楼层的既非机械拉杆也非魔法按钮,而是一整排的钥匙孔,适用于这些钥匙孔的巨大金属钥匙就挂在一旁。 正如那些一无所知的侍者们所交代的那样,这些钥匙孔对应了酒店大厅至顶层餐厅共六层,并没有任何一个孔洞或机关能够让人控制升降梯前往所谓的地下楼层。 老升降梯内部有些狭窄,于是,薇琳便伸手将修格推到了一旁,自己来到了那排钥匙孔前,她认真地思索了两秒,随后便摊开魔法书,从中撕下了一张书页。 「帮我按住。」 听见薇琳这样说,修格立即伸出了手,帮对方将那书页按在了 那排钥匙孔的上方,在这之后,薇琳从腰间的晶石袋中取出了一枚备用的优质结晶,并用它在那书页的四个角以及中心部位按照特定的顺序轻轻地敲击了起来。 就像是嵌动了某些开关一样,当最后一次敲击结束,修格便看见微弱的淡蓝色光芒点亮了硬质书页上的繁复花纹,这些花纹从书页的四个边角朝着中心快速汇聚,并最终构成了一个有些抽象的钥匙图案。 「松手吧。」 薇琳轻轻说道,于是修格立即向后退开,就在下一秒,一道轻微的震动自书页最中心的钥匙图案里迸发出来,它快速地扫过了整个升降梯间,于是修格便看见了无数之前潜藏起来的深层魔法痕迹。 同时被揭示出来的,还有一个独立的钥匙孔,它被隐藏在靠下的位置,上面没有任何数字标识。 「这是评议会里的最新成果,专门用于魔法痕迹的和检定……以后大概是要拿到战场上用的。」 薇琳顺手将那已经失效的魔法书页销毁,随后她指向那钥匙孔:「看来,我们只有这一个选择了……我们出发吧,希望能够尽快解决,评议会的事情太多了,我的办公座位上恐怕又要积压一大堆文件了。」…. 在薇琳那股似曾相识的无奈语气当中,修格伸手拉上了这老式升降梯的金属门,随后拿起了挂在一旁的巨大钥匙,将其插入那隐藏的锁孔,并用力的扭动了两下。 随着一连串沉重的金属机械声传来,升降梯剧烈地颤动了一下,随后便开始缓缓向下。 虽然之前就已经借用狂奔之鼠的视野对这里进行了探查,但当修格走出升降梯,并踏上了那古老、冰冷的石质地板时,他感觉自己仿佛跨越了时间,返回了这个古老家族建立的最初时刻。 这与那些得到了妥善维护,能够给予人极强沉浸感的古迹并不相同,因为走在这里时,修格能够感受到一股虽然极其晦涩,但却又无比活跃的波动。 仿佛脚底下的巨大石砖在窃窃私语,长廊墙壁上的古老魔法灯在偷偷窥视…… 修格注意到,自己的金属圆盘正在持续加速。 「不像是感受到了危险的靠近,反而更像是受到了外力的刺激……在这地下一定存在着某些与古老神祇相关的东西,而且从金属圆盘以及镜中使者它们的反应来看,那东西或许是远古造物当中的异类,总之不太受欢迎。」 「不过,这里的感觉倒是与梦境庇护所有些相似……」 脑内属于施法者以及老练士兵们的记忆再一次得到了调用,于是修格迅速地调整好了魔法书的位置,随后熟练地将转轮步枪抬起,已是进入了全面戒备的状态。 修格的动作变化引来了薇琳惊异的目光,她并没有讥讽修格作为施法者却依赖于枪械武器的行为,反而认真地端详了一下他的持枪动作以及魔法书的悬挂位置,眼中随即便闪过了些许困惑。 如果说修格在学习魔法方面的惊人效率还能够用「天赋」以及他那诡异的「魔法铭刻」经历来解释,那么需要实打实摸索、积累的实战经验,却是没有办法进行速成的。 薇琳在评议会的档案室里已经确认过,修格·恩斯特既没有军旅经历,没有机会接触、使用枪械,更没有接触过任何形式的实战训练…… 但动作不会骗人。 薇琳确信,他的这一套反应不是光靠两三次学习与模仿就能够养成的,反倒更像是刻入骨髓里的「习惯」。 但现在显然不是询问这些问题的时候,作为湖泊级的施法者,薇琳虽然没有办法像修格那样产生对远古造物的反应,但她同样能够感受到一股流淌于这个地下空间当中的彻骨魔力,那股力量似是蛰伏于黑暗当中的恶毒凶兽,在那若有若无的恶意凝实之下 ,每一次呼吸与心跳都仿佛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然而,在这股无差别的、针对所有人的恶意当中,修格却像是根本没有任何感觉一样,他迅速地唤出了狂奔之鼠,命令它率先探向了长廊的另一端,自己则端着转轮步枪开始稳步地向前推进。 那种模样,根本就不像是踏入了存在隐藏危险的环境当中,反而像是回到家了一般平静且自信。. 零医生 第一百零三章 摇摇欲坠 行走在这空无一人的阴暗地下长廊里,看着身旁那似曾相识的房间布局以及门牌号,修格产生了一种微妙的错觉。 仿佛地面成了一个巨大的镜子,而地表之上的建筑则映射到了镜面当中,形成了一个难以窥探且充斥着浓厚神秘感的虚无世界。 那些沉重的金属门扉均处于锁死的状态,修格试了试,发现凭借力量根本不足以将其推开。 在经过短暂的讨论后,薇琳便对着203号房间的大门使用了一次「消除门锁」。 这种雨滴级的简单魔法,薇琳完全能够跳过魔法书以及魔法铭刻直接施展,而其带来的效果也更加的精准、温和,与修格施展出来的带有暴力性质的「破坏式」开锁魔法有着鲜明的区别。 在一声沉闷的金属响声后,封锁地下203号房间的沉重门锁在魔力的作用下成功解开,随后薇琳后退一步,简易的照明戏法自手指尖生效,柔和且明亮的光辉自一个小小的光球当中洒落出来。 修格端着转轮步枪站在203号房间的门口,看着微微开了一条小缝隙的金属大门,莫名地产生了一种离谱的既视感。 「修格先生?」 薇琳不太明白修格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出现短暂的愣神。 「抱歉,刚刚突然想起了一些什么……」 如果修格没有记错的话,这张面孔应当属于恩斯特家族的一位著名成员,也就是曾经在两百年前那场规模宏大的战争当中绽放异彩的沃特尔将军——路德维希·恩斯特。 哪怕现在的他已经得到了黑日结社的全面支持,他也不敢这样做。 修格惊讶地发现,床上躺着的这个人形竟然并不是一个简单、粗糙的人形石雕。 每当他站在自己父亲的身后,便会忍不住看向对方的脖子。 恩斯特家族过去出现的杰出人物非常多,路德维希也只是其中的一员而已。 泽克·恩斯特认真地端详着面前的画像,苍老面容上的皱纹轻轻颤动。 「埃里温……埃里温!」 衣着得体的中年男子走进了休息室。 在短暂的震撼过后,薇琳重新拉上了窗帘,将窗外的光线再度隔绝。 然而他不敢。 但今天不一样了,埃里温·恩斯特很清楚莱兰区贵族会议究竟代表着什么,自己的父亲愿意让自己正式出席这场重要的会议,便相当于在所有沃特尔重要贵族的面前宣布了自己的决定。 事实上,它非常的精致,且充斥着大量的细节。 修格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在什么地方看见过这样一张面孔,于是他飞快地在自己以及修格·恩斯特的记忆当中翻找了起来。 从路德维希将军开始,恩斯特家族才真正意义上地踏进了沃特尔王国的军事领域。 当这场会议结束,恩斯特家族的继承人身份便将彻底坐实…… …. 「某种结晶……似乎与我们常用的魔法结晶有些相似。」 每当需要做出重大的抉择时,他都会在路德维希将军的肖像下沉思,仿佛这样便能够从中汲取到足够的智慧与勇气。 他留着微卷的短发,面容刚正,双眼微睁…… 漆黑的房间顿时便出现在了两人的面前。 修格「凝视」着那具被漆黑色彩包裹着的精致人像,在亲眼目睹了那些黑色的鼠群,并对这地下空间有所猜测后,他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看上去就像是要说话一样。 直到这一刻,两人才都意识到,自己之前所以为的黑色墙壁其实是一面巨大的黑色绒布窗帘,倘若不是法师之手的探查,恐怕两人根 本不会发现自己的面前竟然还有一层遮挡物。 这似乎是一间正常布局的酒店房间,书桌与椅子、衣柜、固定在墙壁上的魔法灯…… 那是一幅画。 那是窗帘。 然而眼下,修格却在这样一个阴沉、诡异的环境里又一次看见了他。 原本维持着匀速旋转的金属圆盘不知在何时竟然全面加速了,这使得修格那片广阔的精神海洋当中掀起了一阵阵的浪潮,不断地冲刷着他的神经。 虽然此刻身处于地下,但薇琳还是非常谨慎地熄灭了屋内的光源,在房间重归黑暗后,她才缓缓地将那黑色窗帘拉开。 老人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于是埃里温连忙结束了自己的遐想,他像以往一样恭敬向前,将自己的手掌轻轻地搭在了轮椅后方扶手上。 听了薇琳的话,修格心中微微一动,他尝试着调动了一下自己那来自无名墨绿结晶的特殊魔力,金属圆盘随即开始加速,而他的魔力感知也得到了相当程度的加强。 趁着薇琳转头去观察其他地方的当口,修格的双眼之上渐渐地弥漫起了镜中使者的雾气,于是那漆黑一团的石质人形在修格的视野里开始变得清晰,那些隐藏在漆黑色彩当中的轮廓、线条以及细节也随之呈现了出来。 修格讪笑了一下,他忍住了一脚将门踹开,并且对着房间内大喊的冲动,转而遵循脑内的经验,对着金属大门的门轴方向施展了一道「油脂外溢」戏法,随后便唤出了自己那只墨绿色的法师之手,将这沉重的金属大门朝着前方用力一推。 「虽然完全没有光线以及正常生活的痕迹,但这里的一切都非常干净……地面上甚至没有灰尘,是那些戴黑面具的侍者们打扫的?」 与过去的任何一个时刻一样,埃里温·恩斯特保持着非常出色的贵族气度,今日的他显得格外振奋,尽管在过去,他已经接手了恩斯特家族当中多个领域重要事务的决定权,但有关埃里温·恩斯特究竟是不是下一任家族继承人的讨论从未停止过。 今天对于莱兰区的贵族们来说非常重要,在今天的贵族会议当中,这些曾经能够左右沃特尔王国发展的精英们将面临一系列不得不讨论的问题——面对即将爆发的战争以及快速扩大和膨胀的王权,这个古老的利益联盟究竟应该做出何等的决策。 …. 「父亲,会议就快开始了。」 直到如今,沃特尔王国的诸多边境城市当中,都还立有这位将军的战争纪念碑。 在路德维希将军的画像前,泽克·恩斯特摘下了自己的黑色礼帽,露出了一头已经非常稀疏的银色头发。 修格在心中默默地骂了一句。 「什么意思……难道这些地下楼层同时也是恩斯特家族的特殊墓地么?这是用来缅怀家族重要成员的特殊纪念碑?」 这是一具雕刻出来的男性躯体,穿着一身样式非常古旧的贵族衣装,双手交叉与腹前,手指上戴有数个不同的戒指。 薇琳的法师之手飘了过来,轻轻地触碰了一下这具石头人形,然而它似乎确确实实是一具「死物」,对于外界的触碰没有做出任何形式的回应。 修格与薇琳的目光立即被躺在床榻上的东西吸引了,那是一个黑漆漆的人影,即便在房顶光球的照耀之下,这人影仍旧是漆黑的。 据说,直到将军的尸身被埋葬,那枚闪亮的结晶也仍旧嵌在他的胸膛里。 薇琳结束了对于那石质人形的检查:「小心些,不要随便乱动它了。」 而就在这时,修格听见另一边的薇琳突然发出了轻微的声响,于是他扭头看去,却见薇琳突然操纵着法师之手飘到了一侧的墙壁旁,法师之手轻轻地 在黑暗当中摸索了两下,随后竟是从那片漆黑的墙壁上揭起了什么。 但在两百年前那场战争的末尾,这位拥有杰出军事头脑,对沃特尔军队进行了全面改革的将军却在一次常规的炮兵阵地巡视当中,因为一门出现严重故障的结晶炮所引发的爆炸而丧生。 当然还有一张制式的大床。 修格首先看见了微弱的亮光——那是一扇窗户,而窗户的外面却并非什么石头墙壁,而是一片切实的广阔空间,他小心地来到了窗前朝外窥探,于是他在「楼下」看见了灯光,那是一大片规模惊人的「广场」,其中绝大多数区域被笼罩在黑暗当中,但其中的主要道路旁却有着灯光,借着这些光线,修格能够看见零零星星闪过的人影。 「咦?」 薇琳晃动了一下手指,控制光球朝着前方缓缓挪动,并随即漂浮到了房间的高处,像是一盏真正的灯那样,将整个房间彻底照亮。 很快,他便成功地找到了对应。 简直像是战争本身所赐予他的勋章。 「薇琳小姐,你看得出来这是什么吗?」 路德维希将军是泽克·恩斯特最为崇拜的人,没有之一,他的传记,他对于军事与政局的思考与预测,还有对于未来军队模式的发展展望,都是老泽克最为熟悉的内容。 「三爪猎鹰」所带来的压迫感不仅仅在于沃特尔王国的军事层面,泽克·恩斯特的存在对于任何一名恩斯特家族的成员们来说都是一座山。 …. 他站起身,正准备告诉薇琳自己对于那床榻上石像的发现,却突然收到了来自精神世界当中的警讯。 守候在走廊上的狂奔之鼠斯尼奇并没有任何发现,显然危险并非来自它的方向。 哪怕那是一座摇摇欲坠的山。 人站在山的下面,注定是渺小与卑微的。 薇琳凑了上来,她好奇地打量了一下这种自己也没有见过的陌生石材:「但我感受不到其中的魔力流动,说不定是因为魔力已经耗尽了,又或者是因为它本质是人造的炼金物品。」 「这种规模的地下空间,真的能够支撑住吗?这帮人就没有想过发生地震了怎么办?哦……他们有魔法,那没事了。」 他本该成为恩斯特家族的重要继承人。 这一发现着实有些惊人。 一幅同时悬挂于恩斯特庄园宅邸长廊与那座军械展览厅当中的肖像。 于是修格快速地将目光投向了床榻上的黑色人像,在镜中使者所提供的魔力视野里,他惊讶地发现,那具属于沃特尔将军路德维希·恩斯特的石像,竟然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微微张开了自己的嘴巴。 于是,超出两人预期的画面出现了。 …… 修格细致地观察了一遍房屋,在确认房间内并不存在任何形式的魔法陷阱以及警报之后,他便当先踏入其中,缓步来到了床边,而这个时候,他才看出来,那躺在床上的并不是什么人或者实体,而是一具使用某种漆黑的石料雕刻而成的人形,那些石料似乎非常特殊,当光线照在上面时,竟然会被彻底的吸收干净,因此便使得整具人形石像宛若一团凭空出现的漆黑空洞。 据说,一枚破碎的魔法结晶如同被巨人们投掷出来的短矛一样,精准地洞穿了路德维希将军的胸膛。 「我只能感受到和上面房间一样的密仪波动,除此之外没有别的特殊痕迹,不过也可能是某种超出常规法术范畴的古老仪式,又或者是黑日结社所掌握的某种邪术魔法。」 修格原以为自己找到的地下楼层本质是地面上的宅邸的延伸,没有想到他还是低估了黑日结社这帮人的行动力与脑洞……他们竟 然直接在地下重新复刻了一整栋的庄园酒店,甚至还专门挖出了这么大的一个空间,也不知具体的目的是什么。 这具身体是如此的苍老,以至于必须依靠各种各样的魔法密仪才能够控制住身体当中的诸多病痛与缺陷,埃里温知道,只要自己有勇气掐住那细瘦的脖子,又或者直接终止那副轮椅上的密仪,则轮椅上的老人便会立即变成一具尸体。 「这几天,你很辛苦吧?」 老人温和地笑着:「我那位学生最近非常活跃,想必给你带来了不少麻烦?」 「都是我应该去处理的事务,谈不上辛苦……不过昨天,第五猎兵团确实引发了不少人的不满,他们认为这是对于贵族身份及权益的破坏。」 「嗯……那是他们的看法,我倒是想听听你的观点。」 (本章完) 零医生 第一百零四章 父与子 「我想听听你的观点。」 类似的提问过去发生过很多次。 有的时候是在庄园的草地上,有的时候则是宅邸的阳台上或书房里…… 让埃里温印象最深刻的一次,则发生在沃特尔王室的宫殿当中,当时他的父亲正在等待索菲娅公主的会见,却突然就着一张地图聊起了高原上的局势…… 无论是老泽克还是埃里温,都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对话形式,在过去的几十年中,类似的问答从来没有少过,泽克·恩斯特的年龄虽然很大,但头脑却极为灵活,父子间的对话和讨论常常会以某个微小的话题作为展开,从民生,到军事最后再落于民族与国家。 每当这个时候,埃里温便会对自己的父亲充满畏惧、忌惮与钦佩。 据他所知,在沃特尔的贵族们当中,鲜有人能够像自己的父亲一样,在这等年龄仍旧保持着如此可怕的清醒与睿智。 然而死亡却总在距离老泽克一步之遥的地方徘徊。 这种若即若离的感觉,实在是让人抓狂。 「不错。」 「唯有掌权者与继任者,才需要背负起结社施加的压力以及家族的过往秘密。」 他的目光终于从路德维希将军的画像上挪到了一旁的魔法时钟上,看着那不断跳动的指针,泽克·恩斯特突然抛出了一个问题。 最后一枚子弹填入弹巢,泽克·恩斯特的手指按在了手枪侧面,将弹巢复位。 轮椅缓缓转动,在路德维希将军的注视下,泽克·恩斯特又一次看向了自己的独子。 老人似是笑了起来:「很不错。」 老泽克轻轻地应了一声,他的目光仍旧停留在路德维希将军的画像上:「那么,你觉得他们现在该怎么做呢?」 他的语速仍旧很慢,但语气却开始变得锋利:「我们的盟友——北方的圣斯蒂尔在战争还未开始前就已经陷入了困境,他们引以为傲的结晶矿如今已经成为了酝酿不满与反抗的温床,失去了民众的支持,他们的后勤、运输、兵源的补充都将遭受挑战……而按照你们的做法,罗维高原上的那些农场和土地无非就是另外一片结晶矿罢了。」 他认真地看着自己面前地儿子,一字一顿地念出了那句早已被成功传递到他耳中的预言。 老泽克悲伤地看着自己的孩子:「埃里温,你所犯的最大的错误,便在于将一群寄希望于非人之物的教徒们视为我等的主宰……你恐怕不会知道吧?直到今天为止,结社也仍旧没能彻底地掌控恩斯特家族,而历代的掌权者,也从未倒向过他们的信仰。」 「调整策略,停止对商业的投资,将重心调整回多伦河以东的土地。」 于是薇琳同样警觉了起来,她捧起魔法书,魔力随着意念快速跳动,直接便替她将厚厚的魔法书翻到了特定的位置,一张书页在清脆的声响当中被撕下。 …. 「叛逆者终成蚀树蛀虫,无根之木亦可抽出新芽……」 「很好,但你打算如何利用这些土地来达成与王室之间的平衡?」 埃里温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一旦战争彻底爆发,国家对于农业以及后勤供给的需求便将无止境地扩大,在如此情况下,掌握在我们手中的大片农场和土地必将成为最重要的资源之一。」 实际上,今天的埃里温并不想与自己的父亲进行什么长谈,但当问题又一次抛到他的面前时,他还是选择了退让。 埃里温于困境当中挣出了一份理智与清醒,他努力地争辩了起来:「预言从来没有出过错,而且每一任掌权者和继承人也都会经过家族意志的筛选与认可!」 老泽克没有说话,于是埃里温接 着说道:「绝大多数家族的支柱产业都已经转移到了商业以及新技术领域,但我认为这两个领域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坚实——蒸汽及魔法的结合技术即将面临最严苛的考验,而商业则必定在战争当中遭遇最可怕的冲击。」 「那么,埃里温……你所说的这些观点,究竟来自于你自己,还是来自于结社?」 他仿佛成为了一尊与画像对视的石雕,呼吸无比缓慢,令人难以觉察。 修格在发现床榻上的路德维希·恩斯特石像发生了明显变化的瞬间,便已经快速地抬起了手中转轮步枪,枪口直接对准了石像那张开的嘴巴,一旁的薇琳被修格的动作吓了一跳,但紧接着她便也感受到了一股异动。 听完埃里温的话,泽克·恩斯特陷入了长考。 「父亲?」 深植于他心底的,对于自己父亲的恐惧感在这一刻迸发而出,埃里温本能地想要选择退避,然而他面前的老人却轻轻地拧动了一下手杖顶端的雕塑。 「我比你更加了解那些住在莱兰区的家伙,一群贪得无厌,高傲自大的猪猡。」 「所以这一次,老头子我也准备赌一把,说不定那些预言也能为我等常人所用呢?」 「诺瓦家族与施瓦茨家族把控着王国的市场,其中施瓦茨家族更是主要负责牲畜、粮食的进出口……倘若我们能够进一步掌控进口关税,对农产品的进口数额进行有力的限制,那么王室必定会更加依赖国内的土地与产出,与此同时,我们也能够尽可能减弱自己在军队、商业等敏感领域的存在感,而这本就是王室想要的结果。」 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老人的语气与平日里并无区别,但站在他身后的埃里温却莫名地感受到了一股冷意,他本能地松开了面前的轮椅扶手,稍稍后退了半步。 发生在埃里温面前的事情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期,而老人脸上那冰冷的笑容则更是令他的大脑陷入了一片空白。 「事实上,今日的议题当中便有相当一部分与此相关,这些议题都是昨夜临时加入的,因此并没有来得及通知所有人。」 …. 埃里温死死地盯着那把手枪,他看见自己的父亲慢吞吞地将子弹填入弹巢。 埃里温怔怔地看着前方,父亲的话将他的思维搅成了一团乱麻。 说着,泽克·恩斯特用手指在轮椅的扶手下方轻轻地嵌动了一下,于是一个隐蔽的暗格悄然打开,老人伸出手,有些生疏地从暗格当中取出了一把新式转轮手枪以及数发子弹。 他抬起头,似是终于对自己的孩子失去了最后的耐性:「你或许没有发现吧,就连结社本身也没有办法掌控他们所谓的预言……他们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在让事态朝预言靠拢罢了。」 「嗯……」 「看来结社里的人确实跟你讲了很多……」 老人摇了摇头:「但我可以告诉你,恩斯特家族的血统之所以能延续至今,依靠的从来都不是那些虚无的预言,而是每一个家族成员所做出的正确决策以及牺牲。」 「王室不是傻瓜,那些巨耳地精根本藏不住任何秘密,更何况几乎所有人都清楚地精不过是我们的手套,一旦他们想要深入追究,那么必定会有大量的人遭受牵连或清算。」 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玻璃球被人狠狠摔砸在地一般,原本能够构成整体的力量在瞬息间分裂成了难以计数的细小个体,于是始终维持着镜中使者视野的修格便看见,在路德维希将军的石质人像口中,有什么黑色的东西钻了出来。 …… 他勾着嘴角,干瘦的手指在手杖顶端轻轻敲动。 「索菲娅公主即将成为真正的王女,她的决策实际上便 代表了王室的态度。」 「不管那些想法究竟来自于你自己还是来自于结社,它们都很不错,可行性很高,取得成果的概率也不低。」 在这一刻,埃里温感觉自己的心脏似乎停了半拍。 在大量急促闪动的繁杂魔纹当中,印刻了湖泊级魔法的「雪雨之针」的厚实书页当场便化作了粉末,随着薇琳轻巧的动作,一道冰蓝色的光芒如同丝带般被她从黑暗当中「抽」出,随着薇琳手腕的晃动,这道如同实体一般的魔法光芒快速地缠上了她的手腕,显得神秘且优雅。 说着,沃特尔的三爪猎鹰抬起了枪。 清脆的声响当中,被精心铭刻、隐藏于木质手杖当中的密仪成功激发,一道无形的魔力锁链绕过了休息室当中的检测魔法,并缠住了埃里温的身体,将他固定在了原地。 「或许在当下时刻,离开波尔登并重返多伦河畔才是我们最该做的——那些新式的蒸汽设备以及改良过的炼金肥料必定能够快速地改造那些土地。」 也就在这时,修格发现那股原本微弱且模糊的魔力波动发生了进一步的变化,它变得越来越清晰,并渐渐地与自己之前遭遇过的那股力量相趋同,下一秒,那股魔力波动便突然以惊人的速度开始了分裂。 …. 泽克·恩斯特慢吞吞地说道:「然而,你们并没有想过这些问题……在接下来的战争与动荡当中,我们那以血统维系的家族能否继续存在?我们的国家能否得到存续?」 数分钟过去了,老人终于从思考当中清醒过来,他长长地舒了口气,随后说道:「埃里温,你所说的这些事情,有多少已经在办了呢?」 「回答我的问题,埃里温。」 在这几乎没有任何光线的昏暗房间当中,她捕捉到了一丝微弱的魔力波动,而其根源就在这具黑色石像当中。 在这僻静的休息室内,埃里温低声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在过去的百年当中,王国的决策始终都在偏向莱兰贵族,这让很多人都放松了警惕,有不少家族的产业都放在了‘莱兰之吻,当中,昨天第五猎兵团的行动对他们的冲击很大。」 「埃里温,猜猜看吧,谁才是那个蛀蚀大树的虫子?是那个你根本不愿意去承认的孩子吗?又或者,其实是你自己?」 「因为我们希望,家族里的所有人都能够忘记那股力量的存在,他们应当为自己,以及家族血统的存续努力……而非将希望与精力都寄托在那些预言以及信仰当中。」 「埃里温,结社既然已经告诉了你家族意志的事情,那么想必你也知道了,所有筛选仪式的失败者及中途离场者,都会由家族法师帮他们彻底地洗去相关的记忆,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他的声音砸落在休息室的地面上,有那么一刻,埃里温几乎以为自己的父亲已经彻底地陷入了疯狂,但在泽克·恩斯特的眼睛里,他能够看见的却只有理智与冷静。 「一旦他们嗅到了利益的气味,便一定会不顾一切地投入其中,波尔登这些年的繁荣和发展迷了你们的眼……孩子,你们当中真的有任何一个人实地考察过如今王国当中的农庄么?」 伴随着这句并不响亮的话语,那根手杖顶端雕琢出来的巨鹰仿佛拥有了生命,老人的身体安稳地倚靠在轮椅的椅背上,但埃里温却分明感觉那座摇摇欲坠的山仿佛长出了两条腿,并一摇一晃地朝自己走来。 「不对,父亲,这不对!」 但他还是如实地做出了回答:「都在。」 「当然,这些东西现在对你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一个、两个……然后就像是喷泉一样,在一股无形力量的推动之下,无数身体只有手指一半长的黑 色老鼠从那石质人像张开的嘴巴当中喷涌而出,它们的势头是如此的凶猛,甚至直接撞到了天花板上! 房间内开始下雨了。 而且下的还是老鼠雨。 哪怕不用魔力感知,光凭视觉,修格也知道这一次自己遭遇的鼠群数量恐怕已经远远地超过了上一次! 在这强烈的视觉冲击之下,薇琳的面色变得惨白,但她并未发出尖叫也没有进行逃窜,而是凭借施法者的本能开始了杀戮,那道被她召唤出来的「雨雪之针」就像是一道无比灵活且拥有自己意志的柔软剑刃一样,它飞快地在薇琳的身旁扫动、旋转,将所有试图靠近她的黑色老鼠尽数斩杀。 (本章完) 零医生 第一百零五章 鼠群、侍者与长廊 在来到这里之前,修格完全没有想到那些鼠群是以这种方式出现的。 在经过最初的「喷发」之后,这些难以计数的畸形老鼠便开始争先恐后地从那石像的嘴巴当中爬出,在这个过程中,修格看见那具人形石像的嘴巴似乎张得更大了,那些不断爬出的老鼠似是根本不满足于这样一个小小的出口,在它们的「挤压」之下,路德维希·恩斯特的石像将嘴巴张大到了极限,几乎到了下巴即将完全脱离面部的地步。 此刻的修格已经没有时间思考那究竟是怎样一回事了,因为这些新生的鼠群与他之前遭遇的那种在行为模式上存在最根本的不同,它们并没有像修格预想的那样组合成人形对自己与薇琳展开攻击,反而保持了最为原始也最为凶悍的掠食姿态,如同潮水一般朝着两人的方向碾压过来。 薇琳的召唤出来的「雨雪之针」已经在她的身旁舞成了一条巨大的蓝色缎带,凡是那并蓝色光芒覆盖的地方,均开始出现寒冷的白霜,而那些试图跨越这些白霜界限的黑色老鼠,其速度则遭到了严重的滞缓。 然而寒冷与僵硬却并不能阻碍这些鼠群的前进,它们完全不介意将自己的同类当成垫脚石,那些构成它们后腿的肉须不断摆动着,令它们踩着自己的同类快速向前。 「得出去!」 修格看着那一大片与黑漆漆的房间完全融为的一体的鼠群,皱眉做出了判断,生长着锋利节肢的卡尔戎之触从他的身侧及左手手掌当中浮现,它们以极其凶悍的姿态在鼠群当中扫过,轻而易举地在那黑色的鼠潮里制造出了一大片空缺。 薇琳的反应很快,第二根「雨雪之针」被她召唤而出,于是这枚闪亮且锋利的冰晶长针随着她的控制直接钉入了那片空地当中,大片的白霜在房间当中绽开,将无数试图填补过来的老鼠尽数推开、冰冻、震碎。 两人踏着这条临时的通路朝这203号房间外冲去,在即将离开房间时,修格快速地一招手,一根卡尔戎之触当即勾住了那沉重的金属门扉,并将其用力带上。 「嘭!」 「噗!」 在这具无头身躯的旁边,那名女侍者的情况则更加不堪。 「我能够理解你的意思。」 已经替薇琳清理了不知多少老鼠的那道魔力丝带重新缠绕在了她的手上,只不过比起最初,这道「雨雪之针」魔法显然变得黯淡了不少,现在的它看起来真的就只像是一条普普通通的丝带了。 就如同传说中那些遭受「狼灾」感染的病患们一样,这名侍者的身体正在朝着兽类的方向快速转变。 「来人了。」 薇琳点了点头:「修格先生,如果你没有在之前的遭遇上撒谎,那么你的陈述与推导大体上应当都是正确的,否则我也不会贸然跟你来到这里了……」 …. 拉杆扳动,转轮旋转、复位、瞄准、扣下扳机…… 薇琳朝着203号房间抬了抬下巴:「假设这里每一个紧闭的房间里都有一具人像,且每具人像当中都附着了某种我们所不能理解的、用于召唤鼠群的邪术魔法与仪式,则在这些地下楼层当中潜在的鼠群数量将远超我们的想象,更别说,你之前还在这里遭遇了一些鼠群之外的敌人。」 两名侍者的目的地极为明确,行进当中的他们根本没有做出任何停留,就这样朝着修格两人所在的位置不断靠近。 「呼……」 「什么?」 这一次,魔造子弹终于精准地命中了自己的目标。 第三发与第四发子弹均是原装的金属子弹。 本该震撼整个地下楼层的枪响被事先附着在转轮步枪上的隔音魔法成功遮蔽,魔造子弹在 昏暗的光线当中拖曳出了一条清晰的痕迹,它轻而易举地跨域了整条长廊,并精准地命中了那名男性侍者的胸口。 「刚刚的变化与我之前的估计确实有很大出入,不过……倒是与另外一种情况相符。」 他虽然听不见手中转轮步枪的声音,但却能够感受到那些精密金属结构相互碰撞时所发出的震颤。 「倘若你对于恩斯特家族祖辈的猜测能够成立,则我们在这里面临的麻烦很可能要比预想的更大!」 身体严重异化的男侍者似乎并不怎么在意这种程度的损害,他用力扭动身体、甩动双臂,试图将那些刺穿自己的冰刃折断,然而此刻,却有一道阴影从后方跃出,猝不及防间,狂奔之鼠那三条有力且灵活的长尾已然如同绞索一般缠上了男侍者的头颅,并将他的脑袋用力向后拽去,强迫着他露出了自己那毫无防备的脖子。 一张魔法书页被薇琳捏在了手指之间,她将这书页按向了身旁的墙壁,在魔法书页的剧烈颤动中,之前覆盖于长廊当中的白霜在眨眼之间化作了大片大片的冰冷积水。 她轻轻张开嘴,一个晦涩且神秘的古老音节被她轻声吐出。 此刻,那名率先遭受修格枪击的男性侍者已然展现出了自己「非人」的一面。 「继续。」 在这种情况下,修格率先扣下了扳机。 或许是知道了修格的攻击能够对自己造成致命的损伤,那名身形已经开始朝着鼠类转变的男侍者开始凭借自己的本能与反应进行闪躲,于是第二枚魔造子弹擦着他的脸颊飞过,剧烈的冲击在那张漆黑的薄金属面具上留下了一道狰狞的擦痕。 薇琳挑了挑眉毛:「当然,你说你把她从浴缸里救了出来,对吧?」 过了十几秒,大概是发现自己的行为并无意义,门后的鼠群终于缓缓散开,那种让人心烦意乱的摩擦声也终于停息了下来。 这句话本身并没有什么问题,但修格却莫名觉得薇琳在这件事情上的点有些微妙。 …. 薇琳的声音传来,而还没等修格回应,那两名头戴黑色面具的侍者便已经从另外一条走廊上转了过来,然而他们就像是没有情感与思维能力的魔法雕像一样,尽管他们面对着转轮步枪的枪口以及手捧魔法书的薇琳,却仍旧没有减缓自己的脚步,就这样朝着两人直勾勾地冲了过来。 他那遭受魔造子弹重创的肉体以极其夸张的速度开始了愈合与重组,在古旧魔法灯的光线下,那原本隐藏在制服之下的新生皮肤上竟然长出了与鼠类相近的灰黑色毛发,他的身形开始朝前佝偻,双手的手指之上则出现了利爪。 伴随着小规模的魔力爆炸,男性侍者的颈部竟是被当场炸断,于是那具已经全面朝鼠类靠拢的无头身躯胡乱地挣扎了两下,随后便朝着前方颓然倒下,挂在了被薇琳召唤而出的那些冰刀之上。 在魔力所提供的高反应力下,修格以惊人的速度开始了连续的射击。 「没有地方能够藏躲,抓一个活口试试吧。」 眼见敌人已经踏入了白霜的范围,虽然修格并不清楚薇琳究竟会使用怎样的魔法,但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放过眼下的射击机会,于是那些本不属于他的枪械使用经验与技巧再度被展现了出来。 她要面对的那名女侍者正是两人在简单的沟通当中所认定的「活捉」对象,因此她并没有使用过于暴力的魔法,面对这两名不断靠近的沉默敌人,薇琳手腕上残存的「雨雪之针」一跃而出,这道已经极其黯淡的魔法光芒在薇琳意志的操纵轻飘飘地落向地面并悄然炸裂,大片的冰冷白霜沿着地面向前不断蔓延,将大半条走廊尽数覆盖。 但在眼下这种时刻,显然并不适合扯那些 事情,于是修格便直截了当地说道:「自始至终,整个庄园酒店当中并没有发生任何真正的‘命案,,所有对酒店成员的损害都被控制在了能够被勉强接受的程度上,虽然那些由老鼠构成的人形所造成的场面确实非常骇人,但其真正造成的损害甚至还不如薇琳小姐你扔出去的三张‘瞬息燃火,书页。」 血花随着魔造子弹的爆裂飞溅而出,修格看见那名男性侍者的胸膛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惨烈缺口,但他的动作却并未停止,在身体已经严重受创的情况下,他的速度反而再次加快,竟是从快走变成了小跑。 「果然……这些侍者已经不是正常的人类了。」 一枪射失,一枪勉强命中目标肩头。 薇琳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但她脸上的惨白之色却并未褪去:「修格先生,看起来你对这些魔法生物们的描述存在很大的偏差……不过这样看来,你所做的那些准备倒是正确的,大规模的火焰魔法确实是应对这些鼠群最好的手段。」 伴随着一声沉闷的巨响,那些从石像体内生成、涌出的鼠群便被厚重的金属门隔绝开来,它们似乎并不甘心自己猎物的离去,因此仍旧在坚持着用自己的牙齿与利爪啃噬、摩擦着这扇金属大门。 …. 「薇琳小姐,你还记得我之前和你提到过的,那名住在519号房间的女孩吗?」 得到了修格指令的斯尼奇快速地窜上了墙壁,它灵活地跳到了一盏老旧魔法灯的灯架上,自上而下地窥探着整条走廊。 「但是519号房间的那位小姐,却遭受了老鼠的啃噬,伤得非常严重,这是那些魔法生物第一次展露出自己作为老鼠的本性!」 也就在此时,薇琳同样开始了施法。 修格回想起了自己上一次利用斯尼奇探查到的情况,他记得在最后,那名侍者正是像鼠类一样趴在门框上进行着窥探…… 带着热量的白色蒸汽随着弹巢的转动倾泻而出,转轮步枪第五次复位,这一次是魔造子弹。 就仿佛是为了回应薇琳的话语一般,在她声音落下的瞬间,位于长廊另一侧的狂奔之鼠突然传来了警兆——有人正从长廊的另一侧朝着两人所在的位置靠近。 此时此刻,修格的精神已经进入了高度集中的状态,他就像是没有情感的射击机器一样,在第二枪射失的情况下,他再一次扳动金属拉杆,在转动弹巢的同时,也再一次进行了瞄准。 在狂奔之鼠的视野当中,一男一女两名侍者正沿着长廊走来,他们的脸上均戴着漆黑的面具,虽然步伐极快,但却几乎没有什么脚步声,仿若两个在长廊当中飘过的幽灵。 她扫了一眼旁边的203号房间,说道:「缜密的推导与大胆的猜测当然是必须的,但别忘了,我们面对的是魔法造物与仪式,因此还需加上这方面的思考。」 见薇琳并没有再露出任何奇怪的表情,而是在认真地听自己的陈述,修格便接着说道:「我坚持最初的判断,这些老鼠的背后存在能够操纵它们的意识,而且那意识的行为习惯与思维方式均与人类相近,但问题就在于,这些意识对于鼠群的掌控并不稳定,又或者不是所有的鼠群都处于掌控之下!」 就像是被赋予了生命一般,流淌于长廊地面上的积水开始剧烈颤动,紧接着一道又一道由积水凝结而成的寒冷冰刺迅速形成,它们就像是从水面之下刺出的利刃与尖刀,从不同的角度贯穿了那两名的侍者的身体与四肢。 修格一边小声提醒,一边抬起了之前收起来的转轮步枪,他用最快的速度构建出了四枚魔造子弹,并将它们快速地填入了弹巢当中。 薇琳虽然并不想将自己的目标当场击杀,但下手却并没有半分留情的地方,在亲眼见识了 这些侍者所拥有的非人身体特性后,她便立即朝自己的魔法当中注入了更多的魔力,于是数量庞大的冰刀涌出,它们就如同最残酷的刑具一般,将那名女侍者同样开始异变的身体活活定死在了走廊的中央。 法师之手出现在了挣扎不休的女侍者面前,随着薇琳的手势,法师之手将她的漆黑面具轻巧摘下。 于是修格看见了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庞。 如果他没认错的话,这名面部已经严重扭曲,双眼透着绿光,皮肤之上长出了些许灰黑色毛发的女侍者,正是之前和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那名年轻女孩。 (本章完) 零医生 第一百零六章 螺旋 修格绕着薇琳的俘虏走了两圈,好奇地打量着面前这个被冰刀束缚起来的女侍者身上的异常毛发以及那些锋利的尖爪。 这与之前那位有着活泼气质的年轻女孩已经完全是两个人了。 一想到对方还曾经试图向自己暗示些什么,修格便感觉浑身难受。 「怎么,还真有鼠人啊?」 他自言自语起来。 于是趴在修格肩膀上的斯尼奇立即发出了轻微的抗议声,在与修格相处了这么长的一段时间后,这只狂奔之鼠也已经凭借自己不低的智商大概地理解了修格口中的「鼠人」是个什么概念。 它认定,自己主人所讲述过的「鼠人」一定是一个同时掌握着智慧、力量与魔法的伟大种族,那将是自己所追求的最高目标,至于像眼前这种在身体上呈现出异化的人类,只能是对「鼠人」概念的侮辱! 「行行行,只有你配当鼠人。」 斯尼奇实在是吵得厉害,于是修格便只能随口敷衍了两句。 他走到了被自己击杀的那具男性侍者尸体旁,在他的身上小心地翻找了起来,很快,他便在这具尸体的左手手腕上找到了一块色彩黯淡的铭牌,它被精心地打磨过,但光线照在上面时却像是被吸收了一样,根本显现不出半点图案。 于是修格收起了这块铭牌,随后便来到了那名女侍者的身旁,在薇琳的帮助下卷起了她的衣袖,并在她的右手手腕上找到了一块同样的铭牌。 「薇琳小姐?」 两人同时闭上了嘴,随即又一起抬头看向了上方。 下一秒,一道新的魔法当场生效,修格看见空气当中出现了数只拥有强大力量的半透明手臂,它们精准地抓住了这名陷入昏迷状态的女侍者的四肢,随后便是用力地一扭。 修格听见了身旁传来的一声闷哼,他连忙中断了与斯尼奇之间的感官共享,扭头看向了薇琳的方向,却见此刻她已经结束了「灵智讯问」的过程,原本应该悬浮在女侍者面前的法师之手消散无踪,而薇琳自己则后退了两步,将身体倚靠在了墙壁上,皱着眉用手压住了自己的太阳穴。 听了薇琳的话,修格点了点头,于是他立即行动起来,利用卡尔戎之触将这名已经无比凄惨的女侍者带到了升降梯旁。 在此刻,修格的感知要比薇琳更加清晰,在上方的黑暗当中,他清晰地捕捉到了一丝与自己金属圆盘存在密切关联性的无形力量,这股力量给人的感觉是如此的压抑和阴暗,与梦境庇护所当中的那些远古造物所散发出的阴冷感极度相似。 「026。」 随后,薇琳便听见了修格的叫声。 在「如何处理俘虏」这方面,薇琳采取了一种相对折中、稳妥的方法。 但至于薇琳这样做的目的是出于一时的善意,又或者她只是单纯的对黑日结社的魔法感到好奇,这就不是修格所能揣测的了。 …. 「永固了大规模的延展仪式,这地下的实际空间可能要比我们想象中的更大。」 没办法,以前上班的时候就连去洗手间的时候都能在墙上看见这玩意。 薇琳眼睛当中闪烁的魔法光辉终于熄灭,但她仍旧皱着眉,显然头痛的症状仍未彻底消散:「她们身上的变化与常态的‘狼灾,病症不同,魔法仪式的力量不仅在影响她的形体,同时也在扰乱着她的精神,我没有办法清楚地感知到她的记忆与想法,所有东西都乱成了一团。」 后来在临近游戏上线的时候,项目组的宣发同事们更是将各种各样的资源铺得到处都是,不开玩笑的说,就连养在公司里的猫都知道黑日结社的标识该怎么画了。 只不过,就当前的情 况而言,这确实算得上是一种「仁慈的最优解」了。 这一次的编号,是「039」。 「把她拖到升降梯边上吧……」 「想要弄清楚他们的具体遭遇,并让他们完全恢复正常,这恐怕需要专门的疗愈法师以及实验室了。」 「嗯。」 迷雾自他的眼眶当中显现,在特殊的视野之下,手掌当中的铭牌渐渐变得通透起来,于是隐藏在特殊材质之下的花纹渐渐显现了出来。 「有趣。」 「给我一点时间……大概几分钟吧,我想要试着对她进行‘灵智讯问,。」 这是黑日结社的图案,修格对它实在是太熟悉了。 薇琳快速地对自己的「残暴行径」做出了简短的解释,随后她从魔法书中撕下了一张印刻了疗愈魔法的书页,并将它轻轻地抛在了女侍者的身上,象征着生命的淡绿色光辉立即涌入了她身上的那些伤口当中,令它们快速止血。 那名年轻女孩严重扭曲的面庞于此刻凝滞,而她那本在不断扭动的身躯也渐渐地停息了下来。 使用疗愈魔法修复那些流血的伤口,则是为了保留目标生还的可能性。 「呃……有的吧,不过应该是在大洋彼岸的那片土地上。」 用魔法折断目标肢体,是为了施加束缚,保证其不会变成新的隐患。 说完,薇琳抬起手,打了一个响指。 修格将铭牌翻转,于是他便在其靠下的位置看见了一串短短的编号。 那是老鼠。 两名侍者的出现实际上便已经揭示了一个事实,即这座「地下宅邸」的主人,极有可能已经知道了「不速之客」的存在,因此在处理完手头上的事情后,两人便不约而同地加快了行进的速率,在狂奔之鼠的开路之下,两人迅速地踏进了那条隐藏起来的螺旋楼梯,并朝着地下的更深处迈进。 「下雨了!还不快走!」 之前刺穿、束缚女侍者的那些冰刀当即消散。 薇琳的嘴角剧烈地抖动了一下,在天性本能的影响下,她的脸色再度变得惨白起来,她摊开手中的魔法书想要进行施法,然而一旁的修格却猛地伸出手来,用力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 他首先看见了一轮被藏匿在黑暗当中的太阳,那太阳的正中似是有着一颗微睁的眼睛。 令人牙酸的清脆声响传来,随后这些手臂消失,将女侍者肢体严重扭曲的身躯抛弃在地。 薇琳皱了皱眉:「有这样的国王?」 …… 一只体型更加硕大,但同样畸形的目盲老鼠。 修格控制着斯尼奇钻入其中,发现这道暗门之后竟然是一条被隐藏起来的螺旋楼梯,显然这条楼梯沟通着其他的地下楼层,而那两名侍者也正是顺着这条通道来到了这里。 另一边,狂奔之鼠在修格的指挥之下朝着这两名侍者出现的方向搜寻而去,而当它抵达那条长廊的中段时,便在标号214与215的房间之间找到一扇半掩着的大门,那大门的材质看起来与墙壁竟是一模一样,在昏暗的灯光下,仅凭视觉实在是难以觉察到它的存在。 薇琳再一次给出了自己的专业答案:「这栋地下宅邸的实际高度应当已经超过了六层,每个楼层之间的厚度也很夸张……大概是因为普通厚度的建筑材料没有办法承受过于复杂的永固密仪。」 修格默默做出了判断,他将那铭牌解下,随后便转过身去,背对着薇琳调动了镜中使者的力量。 「之前的想法有些简单了……」 「唔……」 「倘若她们身上的这种异变可逆 ,那么在当前情况下,便可以使用这种方法强迫仪式终止……修格先生,她应当不是你的朋友吧?」 修格并未闪躲,他凝视着眼前这张扭曲的面孔,说道:「我之前在酒店里见过她,那时的她仍旧与常人无异……所以我并不确定这些人身上的变化究竟是否可逆。」 「灵智讯问?在这里?」 薇琳抬了抬眉毛,她本想质疑一下修格的胡说八道,但还没来得及开口,一股令人心跳加速的魔力波动便传导了过来。 薇琳微微眯眼,她摆了摆手,将修格赶到了一旁。 「呵,有这种建筑技术却只用来制造地下巢穴,实在是有些浪费,这要是给一些热爱奇观建筑的君主或国王知道了,或许黑日结社的成员们就要被抓起来当专职的建筑设计师了。」 楼梯的墙壁上印刻着大量的魔法纹路,它们就像是装饰性的花纹一般,从墙壁的最高处延伸下来,覆盖了这里的每一块石砖与阶梯,螺旋楼梯上没有扶手,因此靠近中心的部位便形成了一道可怕的漆黑深井。 而另一边,遭受了「灵智讯问」魔法的那名年轻女侍者则陷入了彻底的呆滞状态当中,修格注意到,她身上的异变症状开始了消退,狰狞的扭曲面容正在渐渐地朝着正常的方向转变,手掌上的利爪以及皮肤上的灰黑色毛发也开始逐步化作淡淡的魔力雾气…… 「没事……让我缓一下。」 薇琳点了点头,随后她从随身的口袋里取出了一块优质结晶,一边从中汲取魔力,一边解释道:「灵智讯问的本质其实便是对目标的精神与意志造成巨大的冲击,在这种冲击之下,任何基于其精神基础运作的仪式都将被迫中断。」 …. 「有什么发现吗?」 「溪流级的肢体毁坏术……虽然名字很吓人,施法的过程也会令人非常不快,但这是所有溪流级以上施法者们的必学课程,专用于对某些危险敌人施加重度束缚,同时也与疗愈类魔法当中的‘肢体复愈术,相对应。」 修格信口胡诌道:「听说有些东方国度当中君主都对恢弘建筑有着强烈的追求,有的时候甚至会因为某些恢弘奇观的缘故对邻国发起声势浩大的战争。」 修格伸手摩擦了一下铭牌,抬头看了两眼那名仍在不断挣扎的女侍者,说道:「是黑日结社的手笔,不过这些侍者应当并非结社的成员,而更像是他们的……实验品,或是改造过的护卫,总数可能超过了40人。」 大概是因为修格靠的太近了一点,那名女侍者猛地转过头来,她凶狠地张开嘴,口中发出了威慑性的嘶吼。 「我或许有办法验证这一点。」 薇琳握着魔法结晶,就像一尊漂亮的雕像一样站在长廊当中,修格看见她的眼瞳当中不断有淡蓝色的魔法光芒闪烁,就仿佛那只法师之手正在不断地从对方的精神世界当中攫取记忆,并将它们输送到薇琳的脑中一般。 下一刻,她的法师之手便悬停在了女侍者的身体前方,而为了进一步限制目标的行动,更多的冰刀涌现出来,将女侍者刚刚挣脱束缚的手臂重新刺穿、固定。 「麻烦了。」 曾经在恩斯特老宅当中发生过的画面又一次展现在了修格的面前,他看见薇琳的法师之手轻轻地按在了那名女侍者的额头上,紧接着薇琳的魔力便直接「灌」进了对方的精神世界当中。 薇琳轻轻地回应了一声,闭上了自己那仍在不断闪烁冰蓝色光辉的双眼,抿着嘴唇开始调整呼吸,过了好一阵,她才终于松了一口气,缓缓地抬起了头。 修格摇了摇头,面对这种情况,他也并没有更好的建议,于是便老实地退到了一旁,狂奔之鼠斯尼奇也重新窜了出去,开始在地下楼层 当中探查、巡逻起来。 「用料……与房间里的石像似乎是一致的。」 修格喃喃开口,而没等他做出进一步反应,便有黑色的阴影从螺旋楼梯上方跌落而下,在魔法壁灯的照耀下,那团阴影砸落在了修格两人的身前不远处,挣扎了两下便爬了起来。 大脑当中出现的短暂空白令她本能地选择了相信修格的判断,但两人还没跑出几步路,修格刚刚吼出的那句奇怪的话便得到了最彻底的印证。 随着那股阴暗魔力的不断靠近,嘈杂的声响开始从楼梯上方传来,紧接着,大量的黑色阴影就像是洪水一般顺着螺旋楼梯以及那楼梯井倾斜而下。 确实下雨了。 只不过下的是老鼠雨。 (本章完) 零医生 第一百零七章 逃窜 人类终究还是有极限的。 只要还在「人」这一生物的范畴内,便总会在不同的领域内受到不同的限制。 认知、情绪、精神……还有肉体。 因为魔法的力量,施法者们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已经远远将普通人甩在了身后,但即便如此,他们也仍旧处于「人」这一族类的范畴里。 在亲眼目睹了超出自身认知的恐怖情景发生时,即便是已经成为了湖泊级法师的薇琳也仍旧无可避免地陷入了思考停滞的状态当中。 她感觉自己的心脏在狂奔,呼吸在不受控制的加速,耳朵内充斥着那种嘈杂、刺耳的声响,而现在她就算不转头,也能够通过余光看见那由无数畸形老鼠所构成的黑色瀑布。 她知道这些老鼠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解决,然而在她想要稳定住情绪与精神去进行施法时,却发现那些如同潮水一般追踪而来的魔法生物们身上的魔力竟然在无形之中构成了一个整体。 由无数畸形老鼠组成的浪潮成为了最可怕的魔力干扰源头。 在这些杂乱波动以及绪的影响之下,薇琳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办法像往常一样进行正常的施法,那些不断传入她耳中的声响似乎被拉长成了足以撕裂意识与精神的刺耳杂音,每当她好不容易将魔纹构建完成,便又会因为刹那之间的走神与恍惚而出现巨大的失误,而这些失败的尝试则反过来进一步地对她的思维造成更为严重的干扰。 在这种情况下,她就连能够用来稳定自己思绪与精神的「心灵鼓舞」魔法都没有办法成功施展。 现在,这被施加了永固延展仪式的螺旋楼梯赫然已经成为了一个密闭的死亡空间。 薇琳的惊呼声被遭到炙烤的老鼠们所发出的惨叫掩盖了过去,她只觉得自己似乎被拽到了空中,下一秒,便又狠狠地砸进了某个人的怀里。 这些老鼠似乎利用自己身体上的肉须与这侍者的皮肤或血肉连接在了一起,它们牢牢地趴在侍者的身体上,看起来就像是死去了一样,然而当这名侍者行走时,这些老鼠却又出现了轻微的震颤。 伴随着魔力的迸发与剧烈的震荡,这扇沉重的金属大门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嗡鸣,紧接着便被修格用卡尔戎之触强行推开。 修格的魔力正在不计代价地消耗着。 再也听不见任何令人抓狂的老鼠叫声与奔跑声,而薇琳那之前遭受严重干扰的魔力也立即恢复了运作,一时间,除了两人的心跳与呼吸仍旧急促之外,竟是没有办法证明刚刚的一切确实发生过…… 「是邪术魔法。」 一名头戴漆黑面具的侍者出现在了走廊的拐角处,然而他却并没有朝两人发动进攻,而是非常礼貌地躬身行礼。 在大门关闭的瞬间,内外两个世界便被彻底地隔开了。 …. 这些无比强韧的触须不断地支撑着墙面与地面,仿佛弹簧一般帮助着修格两人朝着楼梯的下方狂奔。 被修格派往楼梯下方探路的狂奔之鼠斯尼奇也已经传来了讯息,它告诉修格,那些顺着楼梯井坠落下去的老鼠们也同样已经在楼梯的下方汇聚成群,正顺着墙壁与楼梯朝上涌来。 下一瞬,大团的炽热火光在黑暗中炸开,正如薇琳在最初使用这个魔法时所说的那样,在它被注入了过量的魔力之后,所引发的火焰也远超平时。 就在薇琳觉得自己即将被从后方追来的漆黑浪潮所淹没时,一团炽热的火光却突然出现在了她的视野里。 「看起来,有人向我们发出了邀请。」 修格果断将那根触须放弃,重新召唤出了一条新的触须,以保持自己的行进速率。 薇琳轻声说着,此时 的她终于拿起了属于自己的魔法书,并从中撕下了数张书页,从上面闪烁着的结晶粉末以及那些繁杂到了极致的魔纹来看,印刻于这些书页当中的魔法极有可能都是薇琳「压箱底」的存货。 一张书页被薇琳快速撕下,此刻的她也顾不得什么魔法的精准使用了,在极为粗暴的魔力注入之下,那原本印刻于书页上「消除门锁」魔法竟是在此时展现出了比修格之前「粗鲁破锁」更为惊人的「风采」。 现在薇琳已经顾不得思考为什么修格的魔力不受干扰了,因为她发现自己不仅被横抱了起来,甚至还在以极其可怕的速度向前移动着,这种超出薇琳想象的移动速度令她的心跳进一步加速,她只能一边用力地抓着旁边修格的衣物,一边努力地咬紧牙齿,以免自己发出惊呼。 「嗯……」 修格两人对视了一眼,均是看见了对方脸上的诧异。 魔法对于施法者而言,便是一个能够用来敲击一切对象的锤子。 一道明亮的火墙就这样竖立在了鼠群的前方,炽热的温度从后方传来,甚至燎到了薇琳扎在脑后的头发。 在制造爆炸这方面,薇琳显然要更加专业。 她现在的心情已经复杂到了极致。 也就在这时,修格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没等薇琳做出反应,另外一根冰冷的触须便伸了过来,直接缠绕在了她的腰间。 然而,在这名侍者转过身后,修格便看见了一副令人头皮发麻的景象。 但同时,它也终于在这似乎根本没有尽头的螺旋楼梯里找到了一扇闭合着的沉重金属门,就在此时修格的正下方不远处! 修格惊疑地挪动了一下视线,果不其然,其他的房间标号同样也是以「5」开头,显然刚刚的螺旋楼梯并不仅仅只是永固了「空间延展」这一种仪式,斯尼奇之前探查得非常清楚,楼梯边上确确实实不存在其他的出入口与门扉。 轻微的脚步声从长廊的另一端传来,惊魂未定的两人立即转过了身,此时薇琳正有一肚子怒火无处发泄,于是她朝前走出了一步,无形的魔力将印刻了致命魔法的书页托起,在魔力的刺激之下,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魔纹、线条以及复杂的公式均开始不断发光。 …. 薇琳闷闷地应了一声,考虑到刚刚发生的情景,她本能地想要摊开魔法书撕下几张书页以作备用,然而这时薇琳才发现,自己手里的竟然是被细铁链拴在修格腰上的。 那名侍者确确实实没有任何发起攻击的欲望,他始终保持着那副邀请的动作,直到修格与薇琳走到近前,他才缓缓直起身子,并主动地向前引路。 在这之后,他便退到了靠墙的位置,并摊开一只手,做出了一个「这边请」的姿势。 薇琳感觉自己仿佛成为了一只在瓶子内壁上不断攀爬逃命的蚂蚁,然而此时却有人源源不断地从瓶口将水灌入…… 随着与鼠群距离的拉开,薇琳对于自身魔力的掌控也终于得到了恢复,她咬着牙从修格的怀里抢过了他的魔法书,随后一连撕下三张「瞬息燃火」书页,就像是当时点燃恩斯特老宅一样,注入魔力之后便将它们用力抛出。 一根卡尔戎之触还未来得及收回,便已经被汹涌而来的鼠潮追上,这些无比饥饿的掠食者根本不理会卡尔戎之触上附着的那些坚硬角质外壳,它们直接张开嘴,不顾一切地撕咬起来,竟是在短短数秒之间便将那足以抵挡子弹和刀枪的坚硬表层啃噬殆尽。 这不是她的书。 在这一刻,两人仿佛真的成为了踏入某家酒店的客人,而那佩戴金属面具的身影也确确实实回归了自己的「本职工作」…… 此时,因为魔力的急速消耗,修格对于卡 尔戎之触的掌控力度也开始下降,于是他重新踩在了楼梯上,顺脚踢开了两只被爆炸冲飞到这里的畸形老鼠,随后便将薇琳放在了那扇沉重的铁门前。 奇怪的是,在两人踏入这条长廊的瞬间,那些原本还气势汹汹的鼠潮似乎一下就安静了下来。 无一例外,他们的身上都趴着老鼠。 或者说,他们都与一些老鼠「结合」在了一起。 修格轻声说道,这一次他并没有抬起转轮步枪,而是轻轻活动了一下右手手掌,感受到了手腕上传来的轻微刺痛后,修格心中的底气稍稍足了一些。 转过弯后,更多的人影出现在了两人的面前,他们有男有女,有的身形仍旧挺拔,有的则已经出现了严重的身躯异化,身上所穿的制服以及脸上的面具也同样有新有旧,其中一名已经异化极其严重的侍者甚至已经撑破了自己的衣物,但他仍旧安安静静地站在边缘的位置,仿佛一具特殊的雕塑。 面对这种突如其来的可怕情况,大量的卡尔戎之触从他的身后延展出来,在这一刻,它们终于真正地像自己的名字一样,成为了修格肢体的一部分,承担起了现下最为重要的奔跑与移动的功能。 修格感受到了薇琳的目光,他用力地喘了两口气,非常自觉地给出了解释:「我能感受到,那些老鼠与我所掌握的魔法力量之间存在某种微妙的关联,虽然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但目前看来,它们没有办法对我的魔力和魔法造成干扰。」 …. 伴随着一声轻响,508号房间的大门缓缓打开,而负责引路的侍者则在门边站定,再一次做出了「请进」的动作。 「到了!开锁!」 鼠群的尖叫声已经近在咫尺。 直到如今,那把被他当成底牌的「猎犬之牙」仍旧没有在任何一个人面前展露过,但现在,他已经做好了使用这把特殊武器的准备。 一连数种难以言喻的复杂神情在女法师的脸上依次跳过,为了使自己的这位老师不至于太过难堪,修格绷着脸伸出了手,主动地从她的手里拿回了自己的魔法书,并将它重新挂在了腰间。 薇琳看了修格一眼,随后抬起手,掐断了自己几根被火焰烤焦的头发。 他的目光首先飘向了最近的房间,这个时候,修格才注意到,那固定在房门上的标牌赫然是「514」。 一条新的古老长廊出现在了两人面前,身后的鼠潮声音成了最大的推动力,两人顾不得太多,便先后冲进了长廊之内。 那是一张熊熊燃烧的魔法书页,而其中印刻的魔法,赫然便是溪流级的「瞬息燃火」。 不是因为刚刚遭遇的惊险场景,也不是因为自己得到的「特殊待遇」,而是因为自己引以为傲的冷静与施法能力竟然也会在某个时刻,在某种自己无法理解的力量的干扰之下彻底丧失。 「……」 卡尔戎之触自修格的身旁显现,它直接卷起了那张燃烧的书页,并将它直接送往了后方的鼠潮当中! 趁着薇琳陷入沉默的当口,修格转头看向了长廊的两侧。 「有可能是经过魔法伪装的暗门,也有可能是因为这条楼梯通道内本就存在能够干扰我们认知的魔法仪式。」 于是大团的火光登时沿着螺旋楼梯朝上绽放,一股令人窒息的气味伴随着爆炸的气浪在这逼仄的空间内弥漫开来,那些遭受火焰与爆炸杀伤的老鼠一时半会并没有彻底地消散成魔力,而是化作了被火焰点燃的残渣,其中有相当一部分更是慌不择路地跳向了那不见底的漆黑深井,于是这些「火炬」便成功地照射出了正从下方涌上来的大片黑暗。 然而修格并不敢掉以轻心,他立即用力地关上了这扇 金属大门,与此同时也朝着即将被自己同类吞没的斯尼奇下达了解散的指令。 这名侍者的脑后与背后,赫然趴着好几只老鼠。 「太慢了!」 它们确实是活着的。 而当这枚锤子突然消失时,施法者自然会变得不知所措。 「我们一口气下了三层?现在是地下五层?」 灯光从敞开的房门***了出来。 是的,这个508号房间与修格两人之前闯入的203号房间截然不同,它里面竟然有着亮光。 只不过,这些光线并非来自原本就设置在房间里的台灯或吊灯,而是源于一大堆不知从哪里拆卸、收集而来的各式魔法灯具,它们堆满了整个房间,从床上到地上再到桌子上……这些灯具有新有旧,其中的一些已经光芒黯淡或者完全熄灭,但其中的绝大多数仍在工作着。 这个房间,简直就像是一个存放灯具的仓库。 (本章完) 零医生 第一百零八章 亚历珊德拉 看着眼前这间比之前的203号房间更加诡异和奇怪的508号房间,修格感觉自己的神经正在被这里发生的一切强行「拓宽」。 奇怪的事情看多了之后,修格发现自己竟然也开始渐渐地接受这一切了。 毕竟仔细算起来,如果排除掉那些不为人所知的古老众神以及源于祂们的远古造物,他自己就是梵恩这个世界当中最特殊也最奇怪的存在了。 在进行了短暂的自我麻醉之后,修格将自己的左手插入口袋,捏住了一块优质的魔法结晶。 随着这一举动,纯净的魔力开始缓缓填入修格已经空虚的精神世界,原本转速已经开始渐渐减缓的金属圆盘也得到了稳定。 修格将目光投向了趴伏于圆盘凹槽内的「宫廷猎犬」,感受到修格的注视,这只凶悍的追猎者立即站了起来,极富威慑力的低吼在修格的精神世界之中响起,它已经随时准备展示自己的力量了。 「别急……未必用得上你,别急。」 修格在心中轻轻地重复了两句,随后他对着薇琳点了点头,便率先走入了眼前这个古怪的房间。 堆积成山的魔法灯具在将房间照亮的同时,也在墙壁、地面以及天花板上留下了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影子,修格抬起脚,轻轻地拨开了两个掉落在房间地上的旧台灯,它们基座上镶嵌的魔法结晶已经彻底耗尽了所有的魔力,没有办法再发出任何光亮了。 薇琳说的没错,类似的灯具他之前在塞伦城的恩斯特老宅储藏室里也看到过,这种玩意已经完全过时了,市面上连配套的结晶都买不到,只能摆在最角落里吃灰。 事实上,这508号房间的其它地方也已经被堆满了,不仅房间最中心的那张大床上放满了各式各样的灯具,就连浴室和衣柜都被塞得满满当当,至于床榻下面,更是有着微弱的光芒传来,显然那里的空间也早就被利用了起来。 阴影轻轻地重复着修格所说的话,她的声音稍有些颤抖,仿佛一道在跨越了漫长时光之后,终于落向地面的微弱弧光。 「2699……」 令人战栗的黑色浪潮又一次出现了,只不过它们却不复之前的汹涌与恶毒,反而显得极其轻缓。 修格渐渐放松了自己紧绷的精神,目前为止,精神世界之内并没有任何警兆传来,虽然在这房间当中他始终能够捕捉到极其微弱的魔力波动,但这种波动却并不像之前的鼠潮那样令人感到难以呼吸。 就像是没有想到自己会发出这种声音一样,那身影微微一顿,但随后她又一次发出了类似的声响。 渐渐的,那些鼠类在修格的面前汇聚了起来,就如同他之前在庄园酒店当中所看见的一样,这些老鼠们渐渐构成了一个模糊的人形。 他注意到,在床上的那些堆积起来的魔法灯具中间,实际上同样也有着一尊石像,只不过它现在已经被那些形形***的支架以及灯具雕塑所掩埋,哪怕在镜中使者的魔力视野下,也仅能看见一个大概的轮廓,但比起之前路德维希·恩斯特将军的石像,现在这间508号房间里的黑色人像明显要小上一号。 …. 薇琳站在靠墙的位置,她看着正「端坐」在床上的那团阴影,只觉得自己的大脑有些发麻,皮肤也如同遭遇到了寒冷一般起了细小的颗粒。 「亚历珊德拉·恩斯特……」 薇琳轻声说了一句,她指了指墙边,说道:「这样的台灯,我只在梅林勒和的老资料室里看到过,都是已经被淘汰了很多年的北境样式,现在早就没有这样的款式了。」 终于,在十几次努力的尝试之后,她那由无数老鼠嘶鸣构成的尖锐「嗓音」终于开始变得清晰、有序起来。 如果修格能够知道薇琳此刻的想法,他一定会笑出声来。 一阵古怪的声音从那漆黑的女性身影内传出,乍一听,就仿佛有无数只老鼠在同时张嘴尖叫。 比起之前那种颇具压迫感的魁梧人形,现在它们构成的黑影要相对纤细修长,也相对具体。 修格收敛了眼眶里的深沉迷雾,他浅浅地吸了一口气,随后突然开口说道:「阁下请我们来到这里,总不会是为了让我们参观您的收藏吧?」 「孩子,你……名字?」 这应当是某位家族女性成员的石像。 在走进房间之后,两人才发现,之前透过门廊看见的那些灯具仅仅只是冰山一角。 修格两人静静地等待了好一会,那具阴影才终于有了新的反应。 而她提问的目标不是别人,正是修格。 她缓缓张口,并报出了自己的姓名。 这种恐惧感的来源并不只是因为她已经在短短的一段时间内见证了太多超出一般施法者认知的现象,更是因为此时此刻,那个站在自己前方的家伙竟然没有表露出任何的害怕与不安! 「现在是……什么时候?」 「这里的古董不少。」 修格的提问终于将那明显拥有着意识与记忆的阴影从粘稠的记忆泥沼里拖了出来,于是,在修格两人的注视下,这团阴影开始了新的变化,她的身形变得更加纤长,而她的面部则越发清晰。 魔法书页渐渐地垂落下来,薇琳伸手将它们捏住,同时瞪大了眼睛——她正在认真地观察着眼前的变化,这是她从未见过的魔法奇迹,也是从未被梵恩世界的法师们记录过的魔法。 修格的嗓音在房间的墙壁间轻轻地回荡,两秒后,就像是为了回应他的提问一样,房间中那近乎静止的魔力开始缓慢地流动,在这股冰冷力量的干扰之下,那些仍在运作的魔法灯具开始微微闪烁,其中一些魔力已经所剩无几的灯具更是在这干扰之下彻底熄灭。 「……」 是的,此刻的修格正直直地站在原地,他正无比安静地目视着前方,就仿佛他所面对的并非某种超出常人认知的、且难以用已有魔法理论进行解释与应对的可怕现象,而是某种他早已习以为常的寻常画面。 …. 在斑驳的灯光中,鼠类的细碎声响从那被魔法灯掩埋的床榻之上传来。 在三百二十年前罗维高原之上,这位被称为「恩斯特的荣光」的女伯爵以自己的智慧、手段以及惊人的魄力参与到了罗维高原一系列的重要事件当中,倘若没有她的存在,被称为「篡权者」与「野心家」的奥古斯汀一世便没有机会登上自己的王座,同样的,如果没有她的存在,沃特尔王国恐怕早在三百年前便已经引来了梅林勒和法委会的公开征讨。 渐渐的,这些老鼠之间的轮廓开始变得模糊,构成它们身躯的魔力开始互相融合,并最终彻底地汇聚成了一体,化作了一个拥有鲜明界限以及模糊样貌的女性身影。 亚历珊德拉·恩斯特——在整个沃特尔王国历史,乃至整个罗维高原历史上都足以留下一道深刻印记的女性。 「卡忒尔历2699年,快到寒冬节了。」 十多秒后,修格便看见了一张虽然仍旧有些模糊,但已经依稀能够辨认的女性面容。 这一次,她的声音又比之前清晰、连贯了许多,那种如同老鼠尖叫一般的杂音也变得微弱了不少,修格甚至从中听出了属于人类的语气。 就在眼前这团阴影开始急速发生变化,并说出那一连串的名字时,修格便知道,自己之前对于所谓恩斯特家族意志的猜想已经得到了证实。 她开始了一次又 一次的重复与努力。 作为一名魔法学者,她对于梵恩诸国的历史并不算太感兴趣,但却同样听说过「亚历珊德拉伯爵」的传奇故事,她的传奇经历早就被民间的作家们翻写成了不同的版本,就连薇琳自己在无聊的时候都看过其中的两版…… 他退到了薇琳的身旁,对着她轻轻地摇了摇头,随后便又看向了前方那片闪动不已的阴影。 房间里的这股魔力波动虽然仍旧给人以阴暗、冰冷的感觉,但它却并不急促,显得极为缓和,带来的压迫感自然也非常淡薄。 这就是对方想要说的话,并不连贯,但修格还是勉强地理解了她的意思。 见对方一时间不再说话,修格便主动提问道:「恕我冒昧,请问我们究竟应该……如何称呼阁下?」 魔法书页悬浮于薇琳的身旁,她的眼瞳同样发出了微弱的魔法亮光,显然她已经在脑内构建出了大量复杂的魔纹,正随时准备用不同的手段发起攻击。 联想到之前老泽克对自己所说的话,再结合自己于恩斯特庄园酒店里的所见所闻,修格快速地思考了两秒,随后便微微向前一步,他凝视着面前这具由混沌的魔力所构成的阴影,开口报出了自己这具身体的姓名。 而从对方身上不断散发出来的熟悉光影,以及那种与梦境庇护所里的远古造物们高度相似的气息,则更是让修格产生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在这种感觉的影响下,修格虽然仍旧维持着谨慎与戒备,但他确实很难恐惧起来。 …. 又是两分钟过去,四周仍旧无比的寂静。 听见修格的回答,那人形阴影便在魔法灯具的光线的照射下微微颤动了起来,她并未立即给予回答,而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就像是陷入了沉思一般。 修格在床尾处站定,倒不是他不想去别的地方看看,而是因为这房间里已经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了,就连两人现在所站的这片地方,也是薇琳使用法师之手强行清理出来的。 至于薇琳,看起来则是遭到了无视。 一连串修格熟悉或不熟悉的名字被这团不断颤动的人形阴影说出,最初修格还能勉强地将那些名字与恩斯特家族当中的著名人物相对应,但很快,他就再也辨认不出任何一个了,但他知道,那些名字注定属于更加久远的时空,属于那些早已被如今的恩斯特家族成员们所淡忘的祖先。 虽然他在之前看见路德维希·恩斯特将军的石像时,就已经对这些地下房间住客们的身份有了一定的猜测,但当他亲耳听见一团明显来自过往时空的魔法阴影说出这个名字时,仍旧难免受到了震动。 虽然这具身影在光线的照射下仍旧只是一片漆黑,但她所带来的压力却也已经比涌动的鼠群要小得多了。 然而,在说出了那个如雷贯耳的响亮名字之后,这位著名的女伯爵的阴影却又开始了轻微的晃动,那些构成她身影的鼠群以修格两人所无法理解的方式开始再次重组,这使得亚历珊德拉的身影与面容重归模糊,而她的声音也开始变得杂乱、混沌。 站在旁边的薇琳同样满脸的惊讶。 修格的双眼又一次蒙上了镜中使者的迷雾,在魔力视野之下,508号房间中的一切都变得更为清晰。 修格顺着看去,却见在那里堆着五六个有着不同魔法生物装饰的台灯。 然而修格此刻却非常的淡定。 在听见这个名字的瞬间,修格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她重复着:「但我也是奥斯卡,我是普兰卓……我是雅各布,是克里斯蒂娜……」 「我是……我是亚历珊德拉。」 她知道,自己正在为眼前发生的事情感到恐惧 。 「修格·恩斯特。」 因为薇琳猜对了。 毕竟见得多了,自然也就麻木了。 「亚历珊德拉」身上浮现出来的气息,令身处于金属圆盘凹槽里的狂奔之鼠变得非常烦躁,它的毛发已经完全炸开了,看起来它非常想要对修格眼前的存在示威。 看着狂奔之鼠这种无比暴躁的表现,修格的脑内更是产生了一个大胆的猜测——或许黑日结社在恩斯特庄园地下所设置的诡异魔法仪式以及那些与仪式直接相关的黑色鼠群,其力量来源本就与某位古老的神祇相关? 比如说…… 那位以狂奔之鼠作为车驾的「大地母神」? (本章完) 零医生 第一百零九章 过往回音 在这充满了怪异情景的地下房间里,名为亚历珊德拉的往日阴影仿佛陷入了漫长的回忆。 她的声音时而模糊,时而清晰,时而如同贵妇一般雍容温和,时而又好似鼠类发出的尖啸般刺耳难听。 终于,在报出了不知多少个名字后,那不断变幻的声音终于重归宁静,而这团由鼠群构成的魔力之影也终于回到了最初那位亚历珊德拉伯爵的掌控之中。 这位在整个罗维高原,乃至整个梵恩当中都堪称传奇的女伯爵渐渐地拥有了清晰的身形以及面部轮廓,在她的意志操纵之下,那些不断流动的黑色魔力阴影甚至为她构建出了一条华丽柔顺的黑色长裙。 随着魔力的高速运作,漆黑的色彩渐渐从她的面容以及手臂之上褪去,在斑驳不定的灯光下,一位身形匀称修长,且穿着古典沃特尔长裙的美丽贵妇人出现在了修格两人的眼前。 就如同梵恩中流传的所有关于那位传奇女伯爵的描述与画像一样,眼前的贵妇人有着恩斯特家族的典型黑色长发与苍白的皮肤,她的五官显得稍有些锋利,鼻梁高挺……就如同民间的传说一样,她让人联想到了从黑巢山脉最深处走出来的精灵。 只可惜,当她睁开眼睛时,显露出来的却并非智慧、理智的目光,而是一团由阴暗的不定形魔力所构成的混沌阴影。 亚历珊德拉女伯爵在真正离世之时已有九十岁了,哪怕有着魔药与魔法仪式的帮助,那时的她也注定没有办法保持这般的容貌,如今展现在自己面前的这幅形象,显然是对方利用魔力强行构建出来的。 「嗯,两个非常不错的年轻人。」 这一次,亚历珊德拉的声音变得无比清晰,她的音调和语气也恢复如常,修格甚至能够从中听出属于那位传奇人物的自信与骄傲。 她轻声说道:「结社告诉我们,这个巨大的永固仪式来源于已经被人们淡忘的时代,它将使逝者入住地下的宅邸,并将让仪式参与者的灵魂与这片大地连接在一起,届时亡故者将成为家族意志的化身,而家族本身则会受到家族意志的庇护与滋养。」 「当然没有……」 在女伯爵说出这句话时,她的声音也重新变成了原先的模样——多个不同的声线同时构成了这句话,修格知道,此时此刻与自己沟通的已经不再仅仅只是亚历珊德拉的意志,而是过去恩斯特家族所有掌权者的灵魂。 亚历珊德拉对于薇琳的态度和表现非常满意,她将手掌轻轻地搭在了身前,目光则在薇琳与修格之间跳动了两下。 亚历珊德拉缓缓地叙述着:「那股来自于仪式的力量总能够让家族找到最合适的继任者,同时也能够为这些年轻人带去丰沛的活力,令他们身体康健、头脑灵活甚至变得长寿……而对于已经成为家族意志的逝者而言,这同时也象征着另外一种形式的永生。」 …. 在即将碰触到修格侧脸的瞬间,亚历珊德拉那只戴着黑绒手套的手掌就如同接触到了灼热的烙铁一般发出了「滋滋」声响,大量的魔力雾气从她的手掌当中飘散而出。 修格在心中默默地思索着,脸上却是摆出了一幅讶异与慌乱的神色。 她回答道:「按照时间计算的话,他应当算是你祖父的祖父?」 薇琳眨了眨眼,作为阅读过亚历珊德拉传记的人,她当然知道对方这样说的原因。 说到这里,亚历珊德拉悲伤地叹了口气:「然而,在仪式进行了两百年后,可怕的事情便开始发生。」 「当雅各布告诉我,在新的继承人候选者中出现了一位掌握着邪术魔法的成员时,我还以为他看错了呢,毕竟他们已经不太清醒了,不仅事情总是做不好,记忆也出现了一些问题。」 说完,亚历珊德拉露出了一个笑容,她的目光移到了站在修格身后的薇琳身上:「那么你呢?可爱的女孩……你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你与恩斯特家族并无血缘关联,这会让你的处境非常危险。」 「呵,恐怕这才是他们最开始的想法和计划吧?」 这位传奇人物虽然在政坛当中叱咤风云,但她在情感方面的经历却非常坎坷。 女伯爵亚历珊德拉显然在一众已经成为「家族意志」的掌权者中享有着极高的地位,因此她便再度承担起了讲解者的职责。 亚历珊德拉轻轻地晃动了一下手掌,于是魔力重新涌动起来,将她手掌上的那片缺损重新修复完全,女伯爵仰起头来,她看了看修格的神态,随后笑道:「果然,与雅各布他们所说的一样……你是整个家族诞生以来,出现过的最特殊的孩子。」 「永生?」 「是的,虽然所有的逝者都被限制在了这片地下宅邸的范围里,但却仍旧……存在着,我们能够借由仪式的力量窥探外面发生的一切,能够交谈,能够说笑,虽然失去了作为生者的乐趣,但却仍旧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支持着我们那越发庞大的家族。」 「首先是设置在这里的魔法仪式,它们在不知不觉中出现了变化,我们不再能够通过仪式对年轻人们进行赐福,反而只能为他们带去可怕的梦魇。紧接着,最早一批逝者的灵魂陷入了沉睡,他们被束缚在了属于自己的房间里,再也没有出现过。」 「您好,女士。」 修格抬了抬眉毛,没有对此发表任何评论。 看起来,仅仅只是刚才那一下简单的碰触,便已经损伤到了构成眼前这副身躯的魔法鼠群。 「之前的猜测得到了进一步的验证……目前看来,对方所能够使用的力量与我体内的魔力以及梦境庇护所之间存在着明显的互斥性,这与斯尼奇它们之前所展现出来的恶劣态度相吻合。」 …. 在那一刻,修格感觉自己的脸似是接触到了一块柔软的冰。 亚历珊德拉将手缓缓收回,修格看见她那戴着「黑绒手套」的手掌似乎重新回归到了那种混沌的状态,他甚至能够看见这只手掌当中不断跳动的阴影。 听了修格的话,亚历珊德拉陷入了沉默,数秒之后她发出了一声轻笑:「过去我曾听一些预言家们说过,每当世界即将迎来剧烈的变革,则一定会出现一些非同寻常的杰出人才,没想到他们竟然说对了一次……」 「在最初的一百五十年间,这个仪式确实在发挥着正确的作用,在结社的指引下,家族制定了一套特殊的继承人筛选方法——将家族当中最出色的年轻人集中在一起,由已经成为家族意志的祖先们共同做出决定,并为其献上来自于大地的祝福。」 他既没有觉察到异常魔力的入侵,也没有感受到任何层面的冲击,自己的精神世界以及金属圆盘都没有因此而产生任何变化。 他抬起头直视着眼前的贵妇人:「亚历珊德拉女士,既然您之前就已经知道了我的存在与行踪,那么我想我们之间也不必再做更多无用的试探了……我来到这里,并非只是为了恩斯特家族的继承人之位,同时也是为了能够根除深藏于此的隐患,而我相信这应当也是您的目标,否则您完全没有必要邀请我们来到这里。」 「告诉我们,你究竟想要知道些什么?」 …… 「雅各布·恩斯特。」 亚历珊德拉大概并不会知道,就在刚刚,自己面前这位看起来沉稳、冷静的优秀后代究竟想到了些什么。 「一切!有关于这里的一切!」 修格回应道,然而在选择对亚历珊德拉的称呼时,修格却 有些迟疑,女伯爵似是看出了修格的想法,于是她直接说道:「用‘女士,就可以了,我讨厌‘伯爵,,更讨厌‘夫人,。」 作为一名合格的魔法学者,她对于这类与邪术魔法相关的事情总是充满了兴趣与好奇,见谈话一时半会并不会结束,她便小心地在边缘一张老旧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开始静静地倾听这段属于恩斯特家族的秘密往事。 修格直截了当地说道:「我想要知道黑日结社究竟在这里做了什么,发生在家族当中的事情又是怎么回事……还有这些老鼠,它们是怎么来的?」 「亚历珊德拉女士,您说的雅各布是指?」 「噢,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属于是看名字便知其内容属性的典型。 「是黑日结社做的手脚?」 她非常友善地对着修格两人点了点头,随后便露出了一个优雅的微笑:「看起来你们都认识我,这是否说明,我的名字尚未被世人所遗忘?」 「修格·恩斯特……」 这只是一次非常非常普通的触碰。 ….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却带来了异常剧烈的反应。 女伯爵用嘲弄的语气说道:「结社调来了一批又一批的仆从,他们成为了这栋地下宅邸的看守者,再然后,这些可怕的仆从打开了之前那些锁死的房间……」 修格点了点头:「直到如今,人们仍旧对您的经历念念不忘,您的故事甚至在大半个梵恩当中流传,而且很受年轻女孩们的喜爱。」 她润了润自己有些干涩的嘴唇,回答道:「如您所见,我确实并非恩斯特家族的成员,我的祖父是恩斯特家族的特殊魔法顾问……因此我的姓氏实际上来自长辈的安排。」 优雅的贵妇人摇头道:「我可没有什么值得学习的光辉事迹,按照你的说法,我恐怕已经给那些女孩儿们带去了很多不太好的影响,那些剧作家和家们还是这种样子,总喜欢夸大那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正如修格所猜测的那样,所谓的恩斯特家族意志,实际上便是历任掌权者以及重要成员的灵魂、意志聚合而成的魔法产物。 薇琳谨慎且礼貌地对着亚历珊德拉点了点头:「您可以叫我薇琳,薇琳·恩斯特。」 修格并没有从精神世界中收到任何形式的警兆,因此他便没有选择躲闪,而是静静地站在原地,任由对方的手掌伸来。 修格清晰地捕捉到了那道诡异的目光,于是他轻轻地舒了口气,开口说道:「薇琳小姐是我的朋友,也是我的魔法老师,同时她也是通过了法委会评级的湖泊级学者。」 他可是知道的,自己这具身体的原主人为了文学创作,曾经认真地学习、研读过数个版本的《亚历珊德拉传奇》,而其中给修格·恩斯特带来了极大指导作用的一个版本名为《女伯爵之爱》。 仅此而已。 按照普遍的说法,亚历珊德拉女伯爵的爱情早在她的丈夫死于一场错误的暗杀时就已经结束了,尽管她在那之后也有过数位情人以及难以计数的追求者,但她却并没有再婚,也没有留下任何子嗣。 她认真地端详了一下修格的面容,随后便再一次轻轻地念出了他的名字。 就如同想要确认某些事情一样,她突然抬起了手,并将自己的手掌朝着修格的面部伸来。 但即便如此,这位女伯爵却像是感受不到损伤与痛楚一般,她仍旧保持着微笑,并坚持着用自己的手掌轻轻地碰了一下修格。 女伯爵始终认为,是自己的地位与身份才导致了丈夫的死亡,因此在那场悲剧之后,她便非常抗拒他人称呼自己为「夫人」或「伯爵」,一直到死。 「原来如此。」 见谈话进入正轨,薇琳便无声地退到了一旁。 「好的,亚历珊德拉女士。」 修格回想起了自己之前在路德维希将军房间里看见的情景,于是他问道:「‘住,在里面的灵魂变成了老鼠?」 女伯爵缓缓地点了点头:「是的,在这个恶毒仪式的作用下,那些最早搬进这地下宅邸的逝者的灵魂被彻底地改造成了那种肮脏的模样,那仪式将我们的灵魂与意志彻底撕裂,并将它们分散成了……无数只老鼠。」 ………… 下周二有可能要做一天的飞机+车(要被对象拖去长白山了) 所以码字和更新可能会受影响~不过想办法克服吧~ (本章完) 零医生 第一百一十章 鼠群的诞生 在亚历珊德拉以及所有共同构成了「家族意志」的灵魂口中,黑日结社在恩斯特家族当中所做的那些布置的细节终于渐渐地显露了出来。 女伯爵亚历珊德拉死去并「成为」家族意志的时间位于两百多年前。 事实上,在她死去的时候,这些隐藏在恩斯特庄园之下的灵魂意志已经被黑日结社的仪式折磨了很久很久,作为后来者,亚历珊德拉对于此处的认知也都来源于那些更加久远的祖先们。 「那时的感觉真的很奇怪……」 亚历珊德拉描述起了自己刚刚逝去时的感受:「我原以为,人的灵魂会像法委会和圣斯蒂尔生命教派所说的那样重新回归到这个世界当中,但很快我便发现,在那仪式的力量之下,我重新‘苏醒,了过来,我开始思考、开始感受周围的一切……」 女伯爵的笑容稍有些苦涩:「那个时候我还没有意识到接下来究竟会发生什么。」 「被设置在这里的永固仪式始终都在发挥着作用,它就像一个巨大的磨坊,而我们的灵魂则是被投入其中的谷物,在它的碾压和研磨之下,所有的逝者最终都会变成那种模样……」 「变成鼠群?」 「是的,鼠群。」 修格看了看那些聚集在房间当中,虽然身躯怪异畸形,但却没有表现出半分攻击性的老鼠,又看了看眼前这位利用魔力勉强构筑起了自己的身体的传奇女伯爵,挤出了一个微笑。 「所以酒店房间当中的那些魔法摆件……」 女伯爵不满地说道:「贝恩哈特爷爷,可别忘了,路德维希那个可怜的孩子也是一名将军,但他并没能承受住密仪的侵蚀!」 「于是,在密仪运作出现缺漏的短暂空当里,那些寄宿了我们灵魂碎片的鼠群终于成功为我们自己的意志所操纵,于是所有仍然保持着清醒的成员们集结在了一起,并做出了一次大胆的反抗……我们对地下宅邸当中所有结社的成员以及服务于他们的仆从、助手发起了袭击。」 修格提问道:「抱歉,我并不想让您回忆那些过去,但这种过程或许能够对我接下来的决策有所帮助……毕竟我的身上同样也存在着那些古老的邪术魔法与魔力。」 「在成功逃脱密仪控制的这部分成员中,我的意志最为清醒,所以绝大多数时间都由我来替大家进行决策……偶尔也会有情况相对稳定的成员控制一部分鼠群去探查外界的情况。」 「大概三年前吧?抱歉,我们对时间已经很不敏感了。」 「是的,包括我在内。」 「所以你们最后,成功了?」 在说到这里时,亚历珊德拉出现了一丝迟疑,显然她并不是很确定究竟应该在这里使用什么词语。 听着亚历珊德拉的叙述,薇琳的面色变得有些难看,她想起了自己与修格之前在螺旋楼梯当中遭遇的情景,倘若那些老鼠确实只是某种凶残的魔法生物,那倒也还能接受,然而在知道这些野兽的躯体当中实际上存在着无数属于人类的精神与意志后,薇琳反而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无力感。 …. 「也就是说,如今地下宅邸的四层、五层实际上是由你们控制着?」 女伯爵解释道:「情况实在是太过于仓促了,我们不知道密仪什么时候会恢复,也不知道究竟应该如何才能彻底地解决这些问题,因此我们只能尽自己的所能破坏眼前的一切,最终,我们成功地破坏了地下四层、地下五层的密仪回路……但在那之后,密仪的其它部分成功恢复了运作,所以我们便被限制在了这里。」 「能否说说细节?」 话音未落,薇琳所坐的椅子下方便突然传来了声响,那是许许多多的老鼠张开嘴后 同时发出的声音,虽然非常的杂乱,但依稀可以听出是一个低沉沙哑的男性嗓音。 被野兽追猎与被同类捕食的感受是截然不同的。 「那些负责维护仪式的结社成员告诉我们,被设置在这里的永固仪式实际上是‘大地之母,的恩惠密仪,他们认为,仁慈的‘大地之母,将会通过这一密仪将自己的力量赐予祈福者,同时‘大地之母,也会令所有的仪式参与者们获得生生不息的力量,并特许他们成为自己的……」 显然,她所说的路德维希便是修格两人之前在203号房间里看到的石像,正如亚历珊德拉所说的那样,这位著名的沃特尔将军最终并没能像他们一样在密仪的影响当中坚持下来,而是彻彻底底地化作了遵循本能的鼠群。 亚历珊德拉非常讶异地看了修格一眼,随后点头道:「受到神祇眷顾的族类,他们就是这样解释的。」 「我想,各位的努力应当是没有白费的……我的那位祖父已经觉察到了这里的异样,也正是因为他,我才会来到这里。」 「结社没有想过修复密仪么?」 「对……就是这个词语。」 女伯爵轻声说道:「我们没有办法反抗仪式所带来的转变,所以最终也就只能被迫接受那种转变。」 女伯爵笑了笑,随后说道:「最初我只以为那是一次普通的沉睡,然而当我从沉睡当中惊醒,便发现自己被束缚在了自己的石像当中,紧接着我开始感到疼痛,我的精神就像遭到了被锋利丝线的切割,它被迫分裂成了无数的个体,我开始听见自己的灵魂当中传来老鼠的尖叫……」 「确实如此。」 「我感觉自己的意志被切分成了无数份,我想要掌控它们,但却不知道应该从何入手,那些老鼠有着自己的本能与想法,它们想要啃噬、吞食眼前的一切事物,就像真正的野兽一样,而我自己的想法却没有办法与它们抗衡。」 他之前就觉得那些明显在遭受人类意志操纵的鼠群的行为非常怪异,现在看来,这种怪异的源头便在于密仪力量的干扰与人类意志本身的冲突——倘若亚历珊德拉所说无误,那么恩斯特家族的这些前人们确确实实非常地关照家族的后代子嗣,只不过人类的意志终究难以与古老神祇的密仪力量相对抗,这已经是他们的极限了。 …. 「他们来到这里,是为了什么?」 于是修格低声提示道:「眷族?」 「嗯……我就知道,只有军人才能拥有这样的胆魄与头脑。」 于是修格便抬起手指了指外面的走廊:「所以按照您的说法,所有出现在这里的鼠群,其本质就是家族的祖先们了?」 「我明白,孩子……那种过程虽然可怕,但我却也记得非常清楚。」 「倘若按照您的说法,这整栋地下宅邸当中应当全都是择人而噬的老鼠才对,看起来接下来还是发生了一些变故?」 这个话题显然让亚历珊德拉有些悲伤,她摇头道:「只不过,我们的力量正在不断减弱,一旦离开了这里,我们就会重新开始受到密仪的影响,那些潜藏于鼠群当中的野性也会复苏……在那种情况下,雅各布他们很容易就会对家族的孩子们造成严重的损害,哪怕是我,现在染上了一些怪癖,我收集来了这些灯具,就是为了让它们时刻提醒我,我仍然是一个需要光亮的‘人,。」 「您还记得过程吗?」 「他也算将军?」 女伯爵无奈地叹了口气:「大家不是早就已经达成了共识么?我们真正需要的是懂魔法,尤其是邪术魔法的杰出人才,现在他们已经到了我们的面前,还请不要再重复那些话了!」 亚历珊德拉轻轻地拍了拍 手,于是房间的各个角落当中立即传出了细碎的鼠类声响,修格看见许许多多的老鼠身影从中钻出,它们并未发起进攻,而是安安静静地在排在了一起,仿佛列队一般。 薇琳点头道:「因为仪式的破坏是从内部造成的,黑日结社如果想要进行修复,则必须对相当一部分的地下宅邸进行重新的修建……这是绝大多数永固仪式都存在的弊病,看来结社口中的‘大地之母,密仪也同样没有办法逃出这一限制。」 「前不久是指?」 那沙哑的声音说道:「可惜,家族当中能够成为军人和军官的还是太少了,倘若数量再多一些,或许这样的困境早就能够得到解决!」 亚历珊德拉叹了口气:「我们想了很多很多的办法,我们利用自己的力量对结社派来的那些人施加影响,将他们转变为我们自己的仆人,与此同时雅各布、克里斯蒂娜他们也在不断地想办法将这里的讯息传递出去,他们想要尽可能地破坏、干扰每一次的继承人挑选仪式,但我们根本不知道这样的努力是否有用。」 「当时非常的混乱,大家都……聚成了一堆,就像是海洋一样,但我们都很清楚自己要做什么,我们不仅需要攻击那些掌握着魔法的结社施法者,同时还需要想办法应对其它已经彻底迷失在兽类本能里的家族成员。」 女伯爵点了点头:「但结社却将这一过程视为赐福。」 …. 「没错。」 「一百多年前他们尝试过,结社花费了巨大的代价清空了‘地下四层,,居留于其中的家族成员们也被结社清理殆尽,但他们却没有办法修复已经被损坏的回路。」 「不知道,他们似乎并不打算重新修补密仪,也并没有再踏足我们所在的楼层,但同样的我们也没有办法对他们的行径进行细致的跟踪与干扰……仅存的密仪仍在对我们产生影响,在那段时间里,又有许多成员彻底失去了自己的意志。」 被称为贝恩哈特的沙哑声音愤怒地驳斥了起来:「作为军队的大脑,作为军队的指挥者,他竟然学不会如何保护自己,在巡视阵地时被结晶炮炸膛弄死……呵,这算什么?」 只通过言语的叙述,修格两人实在是难以得知当年那件事情的具体过程,但从亚历珊德拉脸上的神情来看,对于这些被迫分裂灵魂与精神的逝者们而言,那一定是一次非常值得铭记的重要胜利。 「孩子,现在的掌权者是谁?」 修格说道:「倘若我没猜错的话,他正在采取更多的行动,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或许恩斯特家族往后便能够彻底摆脱黑日结社的钳制与影响,至少明面上能够摆脱。」 「没有成功,但也算不上失败……」 她细致地陈述起了自己当时的感受:「那时,我第一次如此深刻地感受到了结社所说的密仪的影响,我感觉自己仿佛成为了被撒入泥土的植物种子,它们在生根、发芽,并逐渐地被塑造成那种老鼠的模样。「 亚历珊德拉叹了口气:「我在那种混沌的状态当中维持了很久很久,可能持续了足足有几年甚至十几年的时间,但就在某一天,‘大地之母,密仪的运作似乎遭受了严重的干扰。」 修格转过头,看着那群聚集在一起的老鼠,开口回答道:「我的祖父泽克·恩斯特,他是沃特尔的前元帅。」 听完亚历珊德拉的叙述,修格有些沉重地点了点头。 修格在心中默默地计算了一下时间节点,随后他便意识到,三年前应当是黑日结社对恩斯特家族重新施加影响,并开始筹划塞伦城事件的重要时间点,自己的原身也正是在那个时候被强行劝离了沃特尔魔法学院,并被遣送到了塞伦城。 「是的。」 「是雅 各布他们想办法送上去的,能够觉察到这些异常的,注定是掌握了魔法与魔力的施法者,这样便能够确认需要的重要目标……而那些心智薄弱,容易遭受密仪侵蚀的孩子,也会被雅各布他们想方设法驱逐、淘汰。」 「好了,贝恩哈特爷爷。」 女伯爵点头肯定道:「在那之后,结社便似乎放弃了这栋地下宅邸,也放弃了对于‘大地之母,密仪的维护,直到前不久,他们的成员才再次到访。」 「你说他?」 薇琳椅子下的鼠群发出了不满的声响,它们虽然都没有眼睛,但显然能够「看」见修格的模样:「哼,背着结晶铳,倒是像那么回事,但……」 话音未落,修格的肩膀上便有阴影闪动了一下,随着他的呼唤,一直藏于金属圆盘当中的狂奔之鼠斯尼奇被召唤而出,而它才刚刚出现,便对着满屋子的「异类」发出了威慑性的嘶鸣,这让原本正对着修格评头论足的贝恩哈特闭上了嘴。 包括女伯爵在内的所有恩斯特家族成员,都在这只长了三条长尾的老鼠身上捕捉到了一股非常熟悉的感觉。 (本章完) 零医生 第一百一十一章 “集体表决” 修格将肩膀上的狂奔之鼠摘了下来,他轻轻地在它的后脖子上捏了两下,强迫着它收敛了自己的敌意。 他本想找一张椅子坐下,奈何这里除了灯具就只有灯具,唯一一张椅子则在薇琳的身下。 女法师注意到了修格的小动作,于是她撇了撇嘴,轻轻地晃动了一下手指。 一张由半透明魔力构成的临时座椅出现在了修格的身后,并随着薇琳的意念轻轻地碰了碰修格的小腿。 修格低头看了看,随后便非常流畅地坐了下来。 就像是撸猫一样,他将浑身毛发炸开的狂奔之鼠放在了自己的腿上,随后开口说道:「时间有限,倘若我言语之中对诸位有不尊重的地方还请见谅……」 修格将目光从薇琳方向的鼠群上挪开,看向了面前的女伯爵亚历珊德拉,说道:「各位其实早就知道了吧,我所掌握的魔法与各位如今掌握的力量存在着某种相似之处。」 说着,他轻轻地用手指按了一下狂奔之鼠斯尼奇的脑袋,于是暗中得到了修格指令的斯尼奇立即进入了那种狂躁、嗜战的状态当中,它的眼睛开始发出幽幽绿光,牙齿与尖爪之上亦开始闪烁幽绿色的光影,而它的三条长鞭也似的尾巴则开始不断晃动。 亚历珊德拉静静地凝视着这只被修格召唤出来的,有着三条尾巴的古怪老鼠,她点了点头:「是的,雅各布之前就已经通知过我们了,他说家族当中出现了一位同样掌握着这种古老力量,且能够真正对我们造成威胁的年轻人……大家甚至一致认为你是黑日结社培养出来,专门用于处理我们的施法者。」 作为代表与发言人的亚历珊德拉在此刻则是选择了沉默,她闭上了眼睛,似是在倾听其他家族成员的意见与想法。 其中一部分鼠群突然呈现出了夸张的攻击性,其中便以位于薇琳附近,那寄宿着「贝恩哈特」灵魂的鼠群最为凶悍,在薇琳与修格惊讶的目光当中,这些由过去恩斯特家族掌权者们分裂而成的鼠群突然朝着互相发起了进攻,它们直接分成了两个不同的派系,就这样当着修格两人的面冲撞在了一起,并开始了激烈的撕咬。 没等修格说话,薇琳便已经从自己的椅子上站了起来,她此刻的神情前所未有的严肃,语气当中也充满了劝导与警示的意味。 修格的手指轻轻地按着斯尼奇的脖子,试图将它那些炸起来的毛发都按下去,口中则是缓缓说道:「我知道想要在当前的情况下建立绝对的信任非常艰难,但如果各位不希望自己过往所付出的努力以及承受的代价尽数白费,那么最好不要在这些方面有所保留。」 「嗯……真是一个可爱的女孩,让我想到自己年轻的时候了。」 「他们……」 这样的情景实在是有些可怕,尤其是已经知道这些老鼠体内本身便藏有原属于人类的意志之后,修格更是从这种狂躁的厮杀当中感受到了一股狠辣与决意。 …. 「我会的。」 听完修格的这些话,房间当中的鼠群立即发出了叽叽喳喳的声响,就像是在争论和吵架一样。 「流程很简单,但……可能会有些疼。」 「什么意思?」 房间重归宁静,已经完成了「内部肃清」的鼠群重新退回到了各个角落,而一直闭着眼睛保持着中立的亚历珊德拉则重新睁开了眼,她有些勉强地笑了笑,说道:「抱歉,让你们久等了……想要让一群想法各不相同,但却同样坚定、固执的人达成一致,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亚历珊德拉目送着薇琳走出房间,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感慨。 「不要紧张,放轻松……对于生者而言,这可能会有些折磨,但我们会尽量柔 和一些的。」 说罢,她转头对修格说道:「修格先生,如果你下定了决心,那就把魔法书交给我,我会想办法让它发挥应有的作用……还有,在这件事情结束之后,别忘了告诉我有关结社密仪的一切,这是我唯一的要求。」 薇琳见修格突然提到自己,稍微有些惊愕,但她的表情并没有出现明显的变化,而是平静地点了点头,以法委会成员以及魔法老师的身份为修格作保。 他开口问道:「流程是怎样的?」 修格简短地给出了自己的回答,于是薇琳立即走了过来,从修格那里接过了那本印刻了几十页「瞬息燃火」的魔法书,随后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508号房间。 「我知道的。」 亚历珊德拉凝视着修格:「如果你愿意信任我们,那么我们会尝试将自己的记忆与你共享……」 「第二次?」 「所以,在做这些事情之前,我必须进一步地了解‘大地之母,以及结社密仪的细节。」 修格点了点头,他稍稍调动了一下自己精神世界当中的魔力,在金属圆盘开始缓慢地转动之后,他便伸出了手,轻轻地搭在了亚历珊德拉的手掌之上。 亚历珊德拉轻声提示,于是那些寄宿着恩斯特家族成员意志的鼠群便开始发出极其整齐的轻微鸣叫,渐渐的,它们身上所散发出来的魔力融合成了一个整体,而亚历珊德拉眼瞳当中的黑暗也变得更为深沉。 亚历珊德拉说道:「人类总是这样,活着的时候惧怕肉体的死亡,肉体死亡之后又畏惧意志的消亡,明明都已经成为了没有形体的幽灵,却又总对‘永生,抱有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修格·恩斯特,我们希望,你作为恩斯特家族的子嗣,能够彻底终止甚至摧毁结社在庄园之下设置的密仪,以帮助家族彻底断绝和黑日结社之间的关联,使家族摆脱他们的钳制。」 就像是邀请修格进行舞蹈一般,亚历珊德拉优雅地抬起了自己的手:「孩子,把手给我。」 薇琳眯了眯眼,随后回答道:「只要你们能够保证他的安全,我便也会尽自己的一份职责,毕竟他可是我的学生。」 …. 女伯爵的手臂之上出现了一团小小的阴影,紧接着那阴影在她的手臂上游动起来,并渐渐地显露出了自己的身形,这同样是一只目盲的老鼠。 修格思索了两秒,随后点了点头:「我接受,但我需要你们将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毫无保留的告诉我……毕竟在这种情况下,任何一丝隐瞒与误导都将会导致最彻底的失败。」 突如其来的反问让薇琳稍稍有些愣神,但随即她便反应了过来,修格指的是自己在恩斯特老宅当中利用魔力对他进行的「特殊审讯」。 这句话一出来,整个房间内的氛围都有些不对了,那些作为家族意志载体的鼠群在这一刻都表现出了些许躁动,只有亚历珊德拉仍旧平静。 她抬起手,轻轻地摆动了两下,于是弥散在半空当中的魔力雾气便快速地消散了,她敛去了脸上的些许消沉与悲伤,开口说道:「现在,所有剩下来的成员都将会支持你与现任掌权者的决策与行动,但同时,我们也有一个请求。」 女伯爵点了点头:「我们当然清楚你在说什么,但恩斯特家族的掌权者向来并不擅长魔法,我们对于密仪的了解完全来自于它对我们施加的影响,而这种影响……我们没有办法通过具体的语言表达出来。」 「您现在仍旧美丽。」 随着女伯爵的话语,房间当中的鼠群聚拢了过来,它们将修格围绕在了中间,并深深地低下了自己那没有眼睛的头颅。 「噢,你明明是知道我们的真实模样 的,不过就算是违心的夸奖,也很不错。」 它顺着女伯爵的手臂缓缓向前爬来,并最终来到了修格的手掌上,它那作为后腿的肉须不断摆动着,为修格带来了些许异样的酥麻感。 亚历珊德拉并没有打断两人之间的沟通,待两人谈话暂告一段落后,她才微笑着说道:「无论你们相信与否,我们都绝不会伤害家族的子嗣,这是我们一直以来所秉持的底线与原则……只不过,‘大地之母,的密仪始终对我们抱有极大的敌意,它就像拥有生命的活物一般,一旦我们的意志与力量开始削减,则密仪便将发动鼠群对这一楼层发起冲击。」 亚历珊德拉在此刻就如同一名真正的长辈一样体贴、温和,她那由魔力构成的手掌无比冰凉,在接触的瞬间,修格便能够感受到她这具虚假的身躯当中所不断流淌的阴暗力量。 女伯爵微笑着回应了一句,随后她的面容便重归肃穆:「时间紧迫,如果你已经下定了决心,那么我们这就可以开始。」 修格点了点头,他打了个响指,令自己膝盖上的狂奔之鼠解散成了魔力雾气。 然而修格笑了笑:「我确实与黑日结社有着密切的关联。」 「唔?嗯。」 「每当密仪发生作用,我们便会陷入恍惚与茫然的状态,就如同被拖入了一场庞大的梦境,然而梦境当中所发生的一切实在过于离奇与破碎,如果你真的想要了解我们所经历的一切,那么光靠语言是不可能的。」 …. 此时,修格接着说道:「正是在黑日结社的运作下,我被遣送到了沃特尔与德兰之间的危险地带,并几乎因此丧命……薇琳小姐是法委会的成员,她能够为我作证。」 修格言语里的揶揄让薇琳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但她最终还是非常诚恳地点了点头:「在那种情况下,任何一点稍微剧烈的魔力冲击都将可能对精神造成损伤。」 「结束了。」 「对于任何一个拥有独立意志的生灵而言,精神与意志层面上的接触都是极端危险的……记忆是每个人最为脆弱的地方,在缺少仪式与魔药辅助的情况下随意触碰,结果将与灵智讯问无异!」 「这很危险!」 修格对着薇琳点了点头,同时抬起手做了一个「安心」的手势:「我心里有数。」 修格转过头,见薇琳正盯着自己,便笑着问道:「类似于我们……第二次见面时的那种情况?」 「我原本几乎没有任何的魔法天赋,但就是在这种情况之下,我却在不知不觉中完成了魔法铭刻,并因此而成为了一名真正的施法者……但我所铭刻的却是连法委会的学者们都不了解的邪术魔法。」 修格将这一部分「真相」直接说了出来:「就我所知的情况来看,在如今的梵恩当中,对邪术魔法以及制造出了它们的那些文明、神祇最为了解的组织便是黑日结社,因此我来到这里不仅仅是为了替家族解决隐患,更是为了进一步了解结社,弄清楚他们的计划与想法。」 「要开始了。」 争论持续了好一会儿,就在修格已经开始犹豫自己是不是应该拔出猎犬之牙来加大威慑力度时,房间里的鼠群们突然发生了异动。 靠近右侧的鼠群显然在数量以及力量上都占据劣势,因此很快,它们便被自己的同类们彻底淹没了,由「贝恩哈特」为首的一众鼠群非常凶残地将自己的同族们撕成了粉碎,让它们彻底地化作了魔力的雾气,而寄宿于其中的灵魂与意志,自然也烟消云散。 刺痛感自手掌与手腕上传来,修格看见,那只来自亚历珊德拉的目盲老鼠正在将那些肉须刺入自己的皮肉当中,这便是它们能够将自身固定在那些侍从身上的方法。 一股并不剧烈的冰冷之感缓缓流淌了过来,就如同许久之前遭受薇琳「魔法讯问」时的感受一样,那股冰凉的感觉渐渐地涌入了自己的脑海。 修格最终确认了一下金属圆盘的状态,见它只是在缓慢且有序地旋转,便放心地将自己的注意力转向了那股进入自己精神世界当中的冰冷力量。 就如同平日「返回」梦境庇护所时一样,修格的意识渐渐沉入了其中,进入了那恩斯特家族的逝者们用自己的记忆与感知构建起来的诡谲梦境。 (本章完) 零医生 第一百一十二章 鼠之梦 海浪汹涌,潮汐与大地之间的界限无比模糊。 在天空下席卷的不仅仅是海水,同时还有那些夹杂在潮水当中的巨大阴影,它们好似一把又一把巨大的锋利刻刀,又仿佛是孩童们手中用来挖取美食的木勺,每一次巨浪席卷,便会在山崖与海岸之上留下触目惊心的痕迹。 巨大的黑色天体悬挂于天穹,它仿佛是某种巨大生物的眼球,冰冷、深邃但却又没有半分情绪。 巨浪与大地之间的对抗已经持续了不知多久。 有的时候,寒冷的海水会轻而易举地击溃高山,有的时候,新的陆地又会从海洋深处急速升起,寄宿于那无边水体当中的神祇每时每刻都在发出可怕的咆哮,而大地的意志则显得坚韧且沉默。 这是一场似乎根本没有尽头的战争。 一座山峦的崩塌,一次地面的动荡,一次潮汐的退却,都有可能意味着某个族群甚至某个文明的彻底消失,它们没有办法在这个世界当中留下什么痕迹,因为支撑这些痕迹的物质往往会在瞬息之间被彻底摧毁。 建筑、语言、文字以及创造它们的族群,均没有办法长久地存在于此。 在这个时代,保持中立是最愚蠢的选择。 因为那意味着,族群永远无法得到某位神祇的庇护,也没有办法在相对安全的地方繁衍生息。 恐怖的巨浪又一次冲击在了一片临海的山崖上,这一次,那些藏匿在海水当中的阴影并未随着潮水退去,而是留在了陆地之上,这些身形粗壮,浑身上下布满坚硬鳞甲,身躯之上遍布扭动的黑色触须的海中族类开始沿着地面向前,它们的速度是缓慢的,但推进起来却无比的坚定,那些扭动的黑色触须不断地划过地面,破开那些因为海浪冲刷而变得柔软起来的土壤,掀开那些巨大且坚固的岩石,不断地猎杀着将那些隐藏在洞窟当中的陆地生灵。 「轰!」 就仿佛是为了给自己的士兵们助威一般,滔天巨浪再度扑来,于是那些样貌狰狞的海中族类们将自己刚刚猎杀的战利品用力地抛向水中,任由它们被汹涌的潮水带走,这些都是祭品,都是能够讨取神祇欢心,能够令它更加强大的养料。 「从水下第一个生命的萌芽开始,到……」 混沌、错乱的想法在浪潮的轰鸣声中悄然退去,于是修格的意识在某一具躯体当中醒转,他用力地摇了摇头,试图摆脱这个离奇且庞大的梦境所带给自己的影响,然而这一个简单的动作,却让他的脑袋撞在了洞窟的墙壁上。 洞窟当中没有光芒,但在他的眼中,这里的一切却又无比清晰。 他所掌控的这具身体无比的奇怪,于是他忍不住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躯体,又看了看自己的四肢。 沾满了泥土的灰黑色毛发,佝偻的身形,细长的四肢上长着锋利的尖爪……身上穿着使用某种特殊的木料与藤蔓所编织起来的坚硬盔甲,其缝隙当中还闪烁着微弱的磷光。 …. 而在这具身体的尖爪当中,则握着一根墨绿色的植物根须,它的上面布满了复杂的花纹,丰沛的生机与力量正在其中不断跳动、流淌。 修格讶异地看向四周,却发现这座大厅当中都是与自己相似的身影。 在这大厅当中,聚集着无数的鼠类。 它们是眷族,是士兵,也是普通的大地生灵。 巨浪在山崖上的拍击之声再度传来,在那剧烈的震动之后,一个作祭司打扮的佝偻身影来到了这洞窟大厅的高台上,它抬起自己的双爪,发出了一连串尖锐的鸣叫,而当这些声响涌入修格的耳中时,他便自然而然地理解了其中的意思。 「赞美母亲!赞 美母亲!」 祭司不断地喊叫着,在无数只绿色眼睛的注视之下,这个苍老的身影突然拔出了一把使用某种漆黑的石料打造而成的匕首,随后它便尖叫着划开了自己的喉咙。 血液流淌而出,沁染了鼠类的毛发,也浸透了那一件粗糙的祭司长袍。 随着血液的喷涌,绘制在这巨大洞窟墙壁上的那些古老花纹当中渐渐地涌现出了明亮的光辉,于是这些鼠类们立即发出了兴奋、喜悦的尖叫,这种情绪似乎早已刻入了它们的身躯,在这种冲动的影响之下,修格也忍不住随着自己的「同类们」一起呼喊起来。 他看见,暗黄色的光芒从高台后方的墙壁上朝着洞窟的两侧不断蔓延,古老的壁画与花纹被尽数点亮,于是一个无比庞大的形象在洞窟当中显现了出来。 「母亲!赞美大地之母!」 鼠类们欢呼着,在亢奋情绪的影响之下,它们的皮毛开始变得坚硬,尖爪也更加锋利,每一个士兵就仿佛得到了无尽的力量一般更加魁梧、强健。 于是修格一边喘着气一边仰起头。 他看见了一个巨大的四足身影,像是蜥蜴,又像是一只巨大的老鼠,但隐约之间,他似乎又瞥见了这庞然之物头顶上那卷曲的犄角,仅凭他此刻的思考能力,没有办法判断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但却有一个声音在他的心中不断地重复,不断地高呼,提醒着他,这就是他所信仰的那位神祇,这就是陆地生灵的意志。 大厅当中传来了领队者们的呼喊,于是这里的士兵们开始有序地顺着通道朝着外面的世界进发。 海水已经流进了洞窟,修格感觉自己每前进一步,都能够感受到那股潜藏在湿冷当中可怕恶意。 然而,在大地之母的赐福之下,这里的每一个士兵都显得无比勇敢与坚定,它们用利爪撕开自己的皮肤,让鲜血的味道冲淡海水所带来的冰冷,绿色的眼瞳渐渐朝着猩红转变。 终于,修格随着自己的「战友」们一起走出了阴暗的洞窟,他来到了天穹之下,站在了这座山崖之上。 前方便是一望无垠的汹涌海洋,而头顶上,则是那轮漆黑的太阳。 …. 「……」 眼前壮阔奇景令修格的意识恢复了瞬间的清明,他在这一刻终于意识到了这个特殊梦境的实质——这是存在于那个失落时代的真实情景,黑色的天体永悬于高空,神祇们的眷族相互厮杀,而自己现在所「扮演」的,便是「大地母神」意志之下的,一个平平无奇的普通小卒。 一只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鼠类。 然而现在,他所在的地方就是前线。 是大地与海洋交锋的前线。 山峦的另一处,沉重的石门缓缓打开,手持藤鞭、头戴苍白骨盔的驯兽者们发出了刺耳的呼啸,藏身于兽栏当中的庞大身躯争先恐后地从山峰内部冲出,在驯兽者们的指挥之下,这些长着三条粗壮尾巴,浑身上下长满了坚韧毛发,原本是士兵们「近亲」的巨大战兽狂奔而来,并最终在鼠类士兵们的身旁停下了脚步。 在这一刻,修格选择遵从这具身体的本能,他和自己其他同伴们一样,来到了距离自己最近的一头三尾巨鼠身旁。 巨鼠微微侧过头,它轻轻地嗅了嗅身旁士兵的气味,随后便缓缓伏低了身子。 于是修格便抓着那粗糙的缰绳爬了上去。 现在,他知道自己在这场战争当中究竟是个什么兵种了。 或许是因为知道自己正身处于梦境,又或许是来自遥远时空的,大地母神的「恩赐」给予了他无限的勇气,修格并没有对接下来的战争产生半分畏惧之感,他只是静静地抓着缰绳,骑在三尾巨鼠的身躯之上, 并将目光投向了天边。 在那里,一座巨大的「山峦」正在缓缓酝酿。 它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看起来竟然只比士兵们所在的山峦低上些许。 修格看见,在山峦下方的坡地上,仍有不少鼠类正在与那些身上长着黑色触须的海中恶兽们搏斗着,然而就在下一刻,如山般的巨浪直扑而下,在震撼大地的轰鸣声中,山峰下方的那道缓坡顿时被海水吞没。 修格静静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撼,然而他意识所在的这具身躯却仿佛根本感受不到恐惧一般,他静静地看着下方那海水淹没的世界,直到一些身影中缓缓走出。 身披鳞甲的海中恶兽们仍然存活着,而刚刚还在与它们搏斗的那些鼠类,现在却早已消散无踪。 尖锐的呼喊声在山峦之间响起,那是依附于大地母神的族类所发出的呼喊,于是原本静立于山峰之上的队伍开始缓缓向前移动,修格的身躯随着三尾巨鼠的缓慢前进而来回摇晃,然而在短短几个呼吸之后,随着前方巨鼠们开始加速,他所骑乘的这头凶猛战兽也开始了奔跑。 「狂奔之鼠乃大地母神的车驾……」 在这一刻,修格终于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全速冲锋的三尾巨鼠如同从山峦上滚落的巨石,一股无形的力量随着它们的跑动传遍了整座山峦,于是许许多多的细小阴影从山峦的各处涌出,草丛、岩石、缝隙……无数普通或不普通的鼠类随着大地母神眷族们的狂呼汇聚成了无边无际的深沉浪潮他,恐惧占据着这些生灵的大脑,然而对于神祇的惧怕与崇敬则支配了它们的身躯…… …. 在黑色天体的注视之下。 海洋与大地的眷族们又一次撞在了一起。 …… 清脆的声响在阴暗的长廊当中不断响起。 那是魔法书页被撕下、折叠、固定时的声音。 如果修格现在来到外面的长廊当中,一定会发现自己刚刚买到手不久的魔法书已经被耗去了一小半,当然,薇琳自己的魔法书消耗得更加严重。 在法委会的当中,河谷级与湖泊级的施法者在评级上是相当的,然而二者之间却存在着巨大的差异。 梵恩当中的施法者们将魔力视为流水,河谷强调流淌与冲刷,湖泊则更注重积累与沉淀。 在进行法师评级时,那些强调实战、实用且拥有大量丰富魔法操作经验的施法者们往往更容易获得河谷评级,这类施法者在军队以及贵族圈子当中非常吃香,第五猎兵团的克劳茨法师便是其中的典型,一名活跃于战场上,且能够与士兵们密切合作的河谷级法师,其带来的效益是极为惊人的。 而湖泊级的施法者,则更加偏向于学术与魔法的研究。 这类施法者往往不会将太多的精力投入到杀伤性魔法的研究当中,他们所铭刻的魔法往往更加强调技巧,也更加注重功能性。 在军队系统当中,湖泊级的施法者往往会承担起防护仪式布置、战术制定以及战略指挥等工作,偶尔也会替结晶炮阵地提供一些魔法上的校准支持。 而一些专精于炼金与魔法物品研究以及魔法设备研发的湖泊级学者,甚至会将自己宝贵的魔法铭刻空间全部留给那些能够提供灵感、想法以及加快运算和思考的辅助法术。 薇琳虽然不至于那么极端,但在魔法铭刻的方面,却也存在类似的偏向。 她偏爱那些灵巧,且能够在紧急场合当中提供便利的魔法,她自己创造出来,并得到法委会认可的「寒冷之池」便是其中的典型。 不过,湖泊级法师们在应对战斗以及潜在的威胁时,往往会使用一些河谷级施 法者们所难以掌握的特殊方法。 譬如现在,薇琳的身旁便同时悬浮着四只法师之手,它们正非常灵活地按照薇琳的意志,将那些印刻了特定魔法的书页撕下,并将它们以特殊的顺序排布在了长廊的墙壁上。 薇琳一手捧着魔法书,另外一只手则紧紧地握着一块优质结晶,她的魔力随着思维的转动在空气当中不断地抽出一条又一条的冰蓝色魔法细线,它们在空中缓缓飘荡,并很快隐没在了长廊的墙壁当中,将其中一部分书页连接在了一起。 经过她的缜密计算,这些事先完成排布的魔法书页将在接下来的冲击当中将这地下五层的长廊化作一道坚固且特殊的魔法阵地,这将是她应对接下来所有冲击的屏障…… (本章完) 零医生 第一百一十三章 阵地 站在这条长廊当中,看着那些在斗争当中沦为牺牲品的侍者,薇琳终于进一步理解了亚历珊德拉等一众恩斯特家族成员所面临的困境。 据她所知,在恩斯特家族的历史当中,成为家族掌权者的法师可以说是屈指可数——事实上,梵恩当中的绝大多数贵族都有着类似的安排,一名掌握魔法力量的家族成员,往往会在魔法研究领域得到家族的全力支持,其目的就是为了避免一位掌握魔法力量的成员使用特殊的手段介入到家族的决策与延续上。 为了确保这种极端情况不会发生,贵族们甚至可以在法委会当中申请监督与仲裁,梅林勒和也乐于为此类事件提供全方面的支持,他们认为,这是法师们不轻易涉足「世俗权力」以及法委会秉持中立原则的象征。 当然,薇琳现在想来,只觉得这都是放屁。 虽然这样的想法实在很粗鲁,但如今的种种迹象表明,这就是事实。 那些困守于此的灵魂们对于力量的使用可以说是非常粗糙了,他们所能够依靠的便只有本能,而且这还是「大地之母」密仪所赐予他们的本能,尽管密仪已经在一定程度上损毁,但这种粗暴、简单的力量对抗是极为低效的,在漫长的损耗当中,恩斯特家族成员们的意志迟早会被消磨殆尽。 然而令薇琳感到讶异的是,他们确确实实抗争到了现在。 她实在是很难想象,以人类灵魂的意志,究竟应该如何在这种漫长的折磨当中坚持下来……或许,真实的情况就如亚历珊德拉的508号房间一样,那些魔法灯具以及属于人类社会的灯光已经成为了他们信念的唯一依靠。 随着最后一道淡蓝色的魔力丝线被埋入墙体,利用将近六十张魔法书页以及十数个基础防护仪式构建而成的临时魔法阵地彻底成型,通过埋设好的魔力丝线,薇琳完全可以在安全的距离及时调用这些提前设下的魔法。 在这种情况下,哪怕之前那种针对精神与魔力的强烈干扰再次出现,她也能够通过简单的魔力输入来进行应对或拖延时间。 薇琳回到了长廊的中段,此刻,那些由亚历珊德拉操纵的侍者们已经退到了靠近螺旋楼梯的一侧,一旦冲击发生,他们便将成为第一道防线,与此同时,薇琳还看见了许多匆匆忙忙跑来跑去的老鼠,看起来,这应当是「几位」恩斯特家族的成员,它们并没有加入508号房间的行动当中,而是留在长廊当中负责抵御潜在的威胁。 她构筑起了一张魔力座椅,随后便坐在了508号房间的门口,闭上眼睛开始慢慢地恢复魔力。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在薇琳的魔力感知中,那些原本潜藏于地下五层墙体与地面当中的力量开始悄然衰退,这意味着相当一部分支持着此处力量的恩斯特家族成员此时已经将自己的力量投往了别处,而这也象征着这里的防御力量开始削弱。 …. 「差不多该开始了。」 薇琳睁开眼睛,自言自语了一句。 几乎就是同时,之前在螺旋楼梯间出现过的,能够对施法者的精神与思维造成干扰的诡异力量开始缓慢显现。 根据之前亚历珊德拉的陈述,薇琳判断,这应该是「大地之母」密仪开始生效的征兆,于是她轻轻地舒了口气,随后抬起手快速地整理了一下头发,将原本已经有些松的发绳重新收紧,又摘下自己的眼镜,将本就非常干净的镜片擦了一遍。 伴随着一个清脆的响指,之前设置在附近的数个精神、魔力防护仪式快速生效,化作了阻挡干扰的屏障。 那些负责防御地下五层的恩斯特家族成员们同样开始了行动。 在沉闷的嘎吱声响过后,数 个大门缓缓打开,紧接着,之前令薇琳与修格避而不及的鼠潮再度出现,然而这一次,在人类意志的束缚之下,这些鼠群并没有发出躁动,也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它们保持着沉默,排成了队列开始朝前推进。 「大地之母」密仪的运转开始加快。 那股可怕的干扰力量开始全方位涌现,薇琳提前设置下来的防护仪式出现了剧烈的波动,其中设置在最外围的一层防护仪式甚至在第一轮冲击之下就已经出现了些许损耗,于是薇琳快速地调整了几个仪式的运作方法,令它们更加均匀替自己承受压力,并快速地将遭受破坏的部分修补了起来。 她开始听见声响了。 整个地下楼层都被那种细碎的声响包裹了起来,哪怕不用眼睛薇琳也知道,现在整个地下五层之外恐怕都已经成为了鼠群的世界。 早已备好的召唤媒介被薇琳抛出,于是被她召唤过无数次的那只黑猫出现在了长廊当中,它绕着薇琳的腿蹭了一圈,随后便随着沉默的鼠群一起快速向前,来到了地下五层的入口附近。 因为地下五层长廊当中的密仪被破坏的缘故,那些服务于密仪以及古老神祇意志的老鼠便没有办法再通过墙壁当中的魔力通道进行穿梭,而是必须「走正门」。 「轰……轰……」 针对那扇金属门的冲击开始了。 一道魔力丝线随着薇琳魔力的运转而被牵动,于是早已被设置下来的「工事加固」魔法立即生效。 这一魔法的适用场景非常少,正如它的名字一样,这是专门用于战场当中搭建特殊防御工事时的魔法,薇琳本不会在自己的里印刻此类魔法,然而现在正逢战争时期,评议会下发的这些魔法书中本就带有一些战场当中常有的魔法。 这一下,倒是帮了薇琳不少的忙。 在那道「工事加固」魔法的加持下,那扇沉重的金属门变得极为坚固。 沉闷的声响接二连三地传来,那显然不是鼠群所发起的冲撞,而是别的什么东西……终于,在数十下连续不断地撞击之后,附着于金属门上的魔法彻底失效,与此同时,已经严重变形的门扉脱离了门框,就这样重重地砸进了长廊当中。 …. 一个已经身躯已经严重异化的身影踏着沉重的步伐走了进来。 与之前薇琳两人所遭遇的「侍者」们不同,出现在这里的,是一名黑日结社的施法者。 或者说他曾经是一名施法者。 他的异变已经发生了很久很久,因此他的身体已经严重膨胀,上半身的衣物几乎破损殆尽,皮肤上更是长满了灰黑色的鼠类毛发,而他的面容更是已经脱离了人类的范畴——在密仪的影响下,这名黑日结社成员的面部已经开始完全朝着鼠类的方向变化,他长出了锋利的门齿,嘴巴开始严重前突,耳朵则在异变当中被严重拉长,眼瞳更是完全变成了幽绿色。 「吼!」 伴随着这名结社成员的可怕嘶吼,黑色的鼠潮终于涌进了这个它们已经许久没有踏足过的区域,而就在它们准备发起第一轮冲锋之时,一张魔法书页随着魔力丝线的牵动从墙面之上无声浮现,紧接着,一道覆盖了长廊地面、天花板以及墙壁的淡青色魔纹浮现出来,溪流级的「冰爆」魔法如同一颗炼金炸弹般在鼠群最密集的地方炸开,无数的寒冰碎屑紧贴着老鼠们的身体炸开将它们的躯体当场撕裂,而这一魔力爆炸所引发的冲击更是令那些刚刚进入长廊的鼠类原路崩飞。 借由召唤物的视野,薇琳清楚地看见,在刚刚的冰爆之下,那名负责开路的结社成员身上出现了大量的创口,然而这种近距离的魔力爆炸显然不足以对他造成致命的损伤。 在那位「大地之母」赐福 的作用下,他那已经严重异变的魁梧身躯以惊人的速度开始愈合,甚至连被魔法破坏的毛发也重新「长」了出来。 「好大的老鼠……」 薇琳皱眉抱怨了一句,于是立即又有一道魔法触发,伴随着书页的燃烧,一道以炽热烈焰构筑而成的锋锐箭矢在魔力弓弦的推动下凭空射出,眨眼之间,这道专门用于狙杀重要目标的爆燃箭矢便精准地命中了目标。 恐怖的烈焰不仅蕴含着可怕的冲击力,更是能够拥有着足以灼穿肉体的可怕高温,于是在箭矢命中的瞬间,结社成员阻拦在头颅前方的两只利爪便被当场焚毁,紧接着熊熊燃烧的魔法箭矢便刺入了那颗严重异变的头颅,制造出了一场自内而外的可怕爆炸。 哪怕他已经接受了大地之母力量的改造,哪怕他的生命力无比强悍,也没有办法在头颅完全被焚毁的情况下继续前进! 然而使用两个普通魔法成功击毙重要目标的薇琳却并没有办法开心起来。 通过黑猫的视野,她看见,只不过数秒之内,便又有大量的老鼠冲了进来,它们层层叠叠,就如同灌进来的水! 在这条空间有限的长廊当中,两股浪潮很快便发生了碰撞,那些身形与外貌高度相似,但却受到不同力量与意志支配的老鼠凶残地撞击在了一起,短短数秒种,便制造出了一条弥漫着魔力雾气的战线。 …. …… 几乎就在同一时刻。 身处于那古老且荒诞梦境当中的修格,也骑着那只无比凶悍的三尾巨鼠冲进了敌人的阵地当中,在这种战兽的惊人速度之下,他手中那把以某种植物根须直接改造而成的「长枪」轻而易举地刺进了一只海兽的胸口,他就像其他的老鼠骑士们一样发出了尖叫,凭借着大地之母的赐福,将手中的武器用力向前一顶,一甩,将那只被彻底洞穿的海兽甩在了一旁。 一只紧随而至的三尾巨鼠精准地「接」住了这重伤的猎物,它的尾巴灵敏地卷住了海兽的躯体,将其粗暴地拖到了面前,锋利的门齿用力啃噬,直接顺着修格制造出来的那道创口将海兽的躯体撕裂成了两截。 类似的情景在战场的各处发生着。 这些已经经历了数轮战斗的海兽早已筋疲力竭,尽管在神祇意志的推动下,它们仍在不断地尝试向前推进,但面对从山峦之上冲下的三尾巨鼠却毫无抵抗之力,那道厚实的阵线在一瞬间便被撕开了一道巨大的缺口。 与修格印象当中的人类骑兵不同,这些巨鼠在失去了冲击力之后仍然是极为可怕的存在,它们体重足以碾压这些魁梧的海兽,爪牙也能够轻而易举地洞穿它们的鳞甲,而那些被三尾巨鼠们呼唤而来的鼠群,则不断地在战场当中穿行,它们虽然无法破开海兽们的防御,但却能够制造出极大的混乱与麻烦,在这种高效的协作之下,这些从海洋当中走出的眷族立即遭受了巨大的伤亡。 然而,潮汐的力量是无尽的。 在第一批海兽被杀戮殆尽时,第二批敌人也已经顺着潮水成功登陆,比起那些先遣部队,这些可怕的生物有着更加厚实的鳞甲,它们的形状更加奇异,有的如同鱼类,有的则是通体漆黑的软体生物…… 新一轮的厮杀开始了。 面对这些实力更为强大的海兽,即便是凶悍的三尾巨鼠也无法轻松匹敌,于是,随着那些鼠类士兵领队们的命令,之前陷入战斗当中的骑兵们开始从战场的两侧快速撤离,紧接着,等候在山坡之上的第二批队伍再度发起了冲锋,而这一次,骑乘三尾巨鼠的已经不再只有手持长枪的鼠类骑士,更是有着许多头戴惨白骨盔,浑身上下裹在长袍当中的祭司。 它们是眷族当中能够沟通大地母神的存在,正随着「同伴」一起撤离正 面战场的修格看见,随着那些祭司们不断发出尖啸或者利用黑石小刀划开自己的肉体,来自神祇的恩惠开始不断涌现,三尾巨鼠们的躯体开始膨胀,那些骑士们的肌肉变得更为发达,而紧随骑兵发起冲锋的个别步兵,甚至在这股赐福的影响之下膨胀成了可怕的巨人…… 战争继续。 …… 人在飞机上~有错字的话可能来不及改,落地后统一处理(瘫) (本章完) 零医生 第一百一十四章 人影与浪潮 山峦与海潮之间的交锋持续进行着,无论是从冰冷海水当中不断爬出的海兽眷族,还是不断冲入战场的鼠类,都不会因为自己同类或战友的死亡而停下脚步。 战线正在扩大。 这一片不断经受巨浪冲击与洗刷的临海断崖仅仅只是战场的一部分。 不同族类之间的血腥碰撞已经沿着陆地与水体之间的界限铺开了,现在,修格只要稍稍扭头,便能够轻松地看见远方正在发生的战斗,来自大地母神的赐福光辉在士兵与战兽们的身上不断盘旋,同样的,那些来自无垠的幽暗之海的可怕敌人们,则肆意地展现着自己那来自海洋神祇的祝福和力量。 大地母神的赐福消除了士兵们心中的恐惧,也抹去了鼠类在面对危险与死亡时可能会产生的逃避冲动,修格骑着三尾巨鼠重新来到了山坡上,于是他便看见,由三尾巨鼠骑士以及步兵们所混合而成的第二条阵线已经与那些狰狞的海兽们发生了接触。 在碰撞发生的一瞬间,修格便看见有许许多多的鼠类骑士迎面撞上了那些生长着粗短肢体,有着一张巨大嘴巴的鱼类。 面对骑士与战兽们的冲击,这些丑陋的鱼类张开了自己的大嘴,于是密密麻麻的牙齿以及大量不断抖动的黑色触须从它们的口腔当中显露出来。 在撞击发生的刹那,修格便看见许许多多身穿坚韧盔甲,手持锋利长矛的鼠类骑士被那些灵活且锋利的黑色触须所洞穿,这些骑士们往往还来不及刺出自己手中的长矛,便会被那些可怖的海兽们直接吞入口中,数排锋利的牙齿轻描淡写地合拢、摩擦,便将这些大地母神的士兵们化作了无法辨认的血肉。 失去了驾驭者的三尾巨鼠们立即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疯狂,它们争先恐后地扑向这些比自己的体型更加庞大的对手,利用自身出色的爆发力与灵活性爬上了这些巨鱼的身躯,有力的长尾不断摇摆、抽动,比刀锋还要锋利的门齿则是直接撬开了这些庞大海兽们的坚硬鳞片,随后带有剧毒的长尾便如同细剑一般快速地刺向了这些缺少防护的弱点。 更多的士兵进入了战场。 修格看见,那些在紧随于骑兵之后,身躯因为大地母神赐福而变得极度魁梧、强壮的鼠类挥舞着沉重的武器扑向了自己的目标,在神祇赐福之下,它们灰黑色的肮脏毛发似乎也变得如同矿石一般坚硬,面对巨鱼口中的利齿以及黑色触须,这些皮毛竟是成为了天然的护甲…… 战斗的形式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着剧烈的变化,无论是从山峦上冲锋下的鼠群,还是那些不断从海水当中爬出的恐怖海兽,似乎都在某种无形意志的指挥、调遣之下快速地针对战场发生着变化,当一条恐怖的巨鱼活活吞下了两头三尾巨鼠后,它的身形便在神祇的力量之下开始朝着瘦长纤细的方向转变,原本拖在身后如同累赘一般的鱼尾也开始变得灵活且富有杀伤力。 …. 而鼠类当中那些经过一轮冲锋与厮杀的战场幸存者们,也同样变得更为凶悍,修格甚至看见,其中一些得到赐福的三尾巨鼠骑士们甚至掌握了某些与鼠祭司们相仿的祈祷力量…… 「这不仅是战场,同时也是生灵们的演化场。」 抱着这样的想法,修格随着自己的「同类」们在短暂的休整过后再度发起了冲锋,现在,他不仅是这个来自远古时代的梦境片段的观看者,更是一名亲临于梦境当中的体验者。 残酷的厮杀无可避免地带来了人员的损耗。 然而鼠群生生不息,不断地有新的队伍、新的成员从远方赶来,并填补到每一条战线当中,当修格又一次从布满尸体的战场当中撤离时,跟随在他身旁的战友也早已更换了两轮,现在参与到战场中的这些鼠类 显然来自其他的部落与氏族,它们身上的盔甲与武器更加精良,成员当中的祭司们也更多,就连它们骑乘的三尾巨鼠身上都安装了特殊的甲胄与尖角。 然而,这些陌生的同类却用无比羡慕的目光打量着走在最前面的那个同类。 修格,或者说修格现下所使用的这幅身躯似乎已经在连续的厮杀当中得到了来自神祇的垂青,他能够去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身体当中流淌的力量——那是一股无比活跃的生命力,他感觉自己的体内就像是被种入了一颗能够不断焕发生机的生命之种,只要他呼吸,只要他去作战,这力量便会不断地滋养他的躯体。 同样的变化也出现在了三尾巨鼠的身上。 尽管在连续的冲锋当中,这只可怕的战兽已经伤痕累累,但它却变得更加疯狂与好战了,在大地母神的赐福之下,它根本就感受不到任何的疼痛与疲惫,修格更是发现,自己这头坐骑的头颅两侧甚至还长出了卷曲的犄角,看起来竟是与那些大地母神祭司们所戴的白色骨盔以及之前他曾经看见过的大地母神幻影有着些许相似之处。 凶猛的海兽们不断地进化着自己的肉体,而伴随着战争的推进,崇拜大地母神的鼠类群落也在不断地进行融合、重组。 修格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当中成为这支队伍的首领,而且这支队伍也不再像最初那样纯粹以骑兵构成,而是混杂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玩意,从祭司到少了手臂的步兵,再到携带着投石索,准备随时往敌人当中倾泻剧毒矿石的投石者…… 当然,还有好几个跟随着自己,穿戴着金属甲胄,来自其他氏族的三尾巨鼠骑士。 堪称乌合之众。 然而他们并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去,就如同那些海兽只能不断地从水中爬出发起进攻一样,所有信奉大地母神的生灵在此刻也只有一个选择——继续加入眼前的战场,在厮杀当中博取大地母神的重视与恩惠,以此证明自己的价值。 …. 于是以死亡为终点的冲锋再度开始。 这种状态对修格而言是无比奇妙的,他一边顺应着这具鼠类身躯当中的杀戮本能与冲动,「享受」着大地母神所赐予的可怕赐福,但与此同时,他也在思考着有关这场发生在失落年代的战争的一切。 「这样看来,黑日结社设置在恩斯特庄园之下的魔法仪式,其本质便是对于大地母神力量的模仿……他们或许修改过仪式当中的不少细节,又或者因为时间以及能力的原因,他们只能复原出这种仪式力量当中极少的一部分。」 修格感受着那股在体内涌动的可怕生机,咆哮着将手中的长枪刺入了一头巨大海兽的口腔,在疼痛的刺激下,海兽将利齿用力合拢,于是修格的右臂当场便被那些密密麻麻的牙齿绞成了碎肉。 然而,剧烈的疼痛却仅仅只维持了一瞬,在后方祭司们的念诵声中,在体内那股神祇赐福的力量之下,一阵阵剧烈的麻痒之感聚集在了手臂的断裂之处。 在无数鼠类羡慕的目光当中,修格的手臂开始以惊人的速度修复,不过短短几个呼吸,骨骼、肌肉与皮毛便在神祇的伟力之下被重新编织出来,于是修格抄起一根掉落在地面上的长枪,再度投入战斗。 「大地母神……能够拥有这种称呼的神祇,在人类的社会当中往往会与生命的丰饶、繁衍关联,从这场梦境当中的诸多细节也确实能够得出相应的判断!」 修格所依附的这具身躯已经彻底陷入了癫狂的状态当中,此时,任何想要掌控这具身体的行为都是徒劳的,因为它已经完全被那神祇的意志所俘获,在力量的推动下,在狂躁情绪的刺激下,修格发现自己的这具身躯竟是朝着一头从海水当中缓缓爬出的庞然大物冲去。 按照修格对于生物的认知,这玩意应当是一只龟。 又或者至少是后来梵恩当中那些龟类魔法生物们的祖先。 它实在是太大了,在任何一种生灵的眼里,它看起来都更像是一块巨大的礁石或山岩,这头巨兽有着无比锋利的喙,它的脑袋两侧覆盖着坚硬的角质,而在角质的凹槽当中,则长着两排眼珠…… 修格成功地爬到了这只巨龟的背上,在这里,他看见了无数自己极其熟悉的黑色触须,它们就像是植物一样直接生长在了这巨龟的背部甲壳上,此刻,它们就像是捕捉到了战场的血腥气一样,开始兴奋地摆动起来。 「卡尔戎之触为海神意志的显现,触须所至,便为大海边界。」 修格看着这些自己无比熟悉的触须,心中莫名有些感慨。 这场远古战争的参与者们的痕迹,修格之前便已经在梦境庇护所当中有过接触了,而无论是大地母神还是那尚不知确切称呼的「海神」,如今都已经失去了踪影,祂们留下的,便只有梦境庇护所当中的那一丁点痕迹而已。 …. 生长在巨龟背部的卡尔戎之触自然不会对修格手下留情,它们的形态比修格自己召唤出来的那些黑色触须更加狰狞可怖,其表面不仅有着角质与吸盘,其上更是遍布着无数大大小小的暗红色眼瞳,在触须们的晃动之中,这些眼珠便不断晃动,仿佛要看透眼前所有猎物的思维与想法…… 修格意志所依附这名骑士当然是勇猛的,面对眼前这些可怕的对手它根本没有丝毫畏惧,而是嘶吼着冲了上去,试图利用自己的利爪以及手中的武器将它们尽数斩断。 狂妄的鼠类快速地在卡尔戎之触当中穿梭着,它不断地对这些黑色的触须造成损伤,而那些不断卷动的触须,竟然完全没有办法碰触到这速度极快的身影。 体内的神祇恩惠变得更为浓厚了…… 修格静静地感受着这种力量的变化,他很当大地母神的力量在单一生物个体上不断叠加,最终会带来什么样的效果。 然而,一道突兀出现在巨龟甲壳边缘的身影却打断了修格的思路。 因为那是一道人影。 又或者说,是一道与人类身形基本一致的身影。 这还是修格在进入这场梦境后,第一次看见确切的人类痕迹。 那是一道淡蓝色的身影,似乎是女性,修格看不真切,只觉得她的身体看起来就像是由闪烁的冰晶以及清澈的水流构筑起来的一般,在那些不断晃动的卡尔戎之触之间,这道身影显得如此…… 瑰丽? 一道彻骨的寒冷气息骤然到来,如同枷锁一般压在了勇猛的鼠类骑士身上,在这短暂的停滞当中,那些卡尔戎之触立即横扫而来,将超出寻常生灵承受极限的巨大力量直接施加在了自己的目标上。 于是长枪瞬间折断,身上的盔甲当场破裂,碎片与血肉皮毛混于一处,紧接其中一根触须快速追来,狠狠地洞穿了那名狂妄鼠类的强壮身躯,并将它用力甩向远方。 一声闷响后,修格便感觉「自己」的身体砸落在了一堆尸骸上。 伴随着躯体当中的痛楚,狂热、好战的情绪开始快速消退,而在生命濒临消逝之时,他也终于重新获得了这具身体的操纵权。 「……」 但现在,修格却没有时间自己这具身体的状况,他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投向了那个站立于巨龟甲壳上的人类身影。 他看见,复杂的纹路正在那具身影的附近不断显现,随后一道由无形力量构成的浪潮便从这些复杂的纹路当中形成,并朝着整个战场汹涌而去。 这道半透明的浪潮仿佛成为了战场上的一个开关。 原本由鼠类祭司们主持的,用于为战士们提供力量的大地之母仪式在此刻遭受了极为严重的干扰,修格看见那些祭司们发出了连串的尖叫,它们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头颅,但却根本没有半分作用,仅仅只是数个呼吸,这些祭司的脑袋便轰然炸开,连带着它们那模仿大地母神造型的白色骨盔,也一并化作了残骸。 (本章完) 零医生 第一百一十五章 “背叛”的鼠群 遭受影响的不仅仅只是那些祭司。 那些原本受到仪式呼唤从无数角落当中钻出的微小鼠类在此刻均陷入了狂乱的状态当中,修格看见它们开始不顾一切地四处攻击,甚至不惜扑向自己的近亲。 原本在不断冲击海兽的黑色鼠潮就此终止,而发生变化的不仅仅只有这一片战场,周围的所有战场似乎都在无形之中遭受了类似的影响。 在失去了神祇意志的领导与束缚后,那些天生胆小,却又极为嗜血的鼠类便自然而然地暴露出了自己的本性。 修格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他没有想到,仅仅只是一瞬间,这几条战线便出现了如此夸张的偏移,而随着大地母神力量与意志的衰弱,远方的海面上再度出现了足以冲击整座山峦的滔天海浪,它们是如此的壮观,几乎与悬挂着黑色天体的天穹融为了一体,修格还看见,在这道巨大的海浪之墙当中,正有无数的高耸阴影在不断摇晃…… 那似乎都是卡尔戎之触。 只不过是规模、体型与山峰大小相近的卡尔戎之触。 然而,那人影所带来的变化与冲击尚未结束,随着更多复杂纹路在空气当中显现,一道虽然非常冰冷,但却极其坚定的力量沿着地面横扫而来,在它的影响之下,修格感觉自己正在放弃所有的警惕与戒心,原本应该印刻在脑海当中的大地母神形象竟然也开始变得模糊,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股非常陌生的意志。 这股力量深深地映入了海滩之上所有生灵的脑海,在那些祭司们已经尽数阵亡的当下,残存在海滩上的鼠潮以及那些仍在坚持作战的战士们根本无法与这种力量相对抗。 在某种修格尚且无法理解的力量之下,眷族们的信仰正在被暴力改写。 「……」 修格静静地感受着这一切,这虽然只是一个梦境,但它在某种程度上实际上也是过往力量与景象的具现,于是,那股冰冷的力量便径直作用在了修格的精神世界当中,但还没等它们发挥作用,旋转当中的金属圆盘便将这股突如其来的干涉强行化解。 「?」 一道目光投来。 就仿佛觉察到了某种异样般,那具身影转过了头,看向了修格所在的位置。 在这一刻,这道目光竟是跨越了漫长的时间与空间,来到了修格的面前。 然而下一瞬,那些已经被彻底改写了本能与思维的鼠潮已然汹涌而来,它们现在已经彻底地沦为了鼠类的叛变者,成为了敌人的工具与武器。 于是,修格、三尾巨鼠以及其他躺倒在战场当中的伤者和死者便在刹那间被彻底吞没,那些海兽们残留下来的尸骸自然也被它们纳入了吞噬的名单当中,一时间,庞大的战场被染成了深沉的黑色,宛若天空当中那轮黑色天体所投下的倒影。 …. 黑色的鼠潮仿若一把无边无际的巨大黑色笔刷,当它们从战场上扫过时,所有的一切便被彻底清扫干净了。 吞噬了无数尸体残骸的鼠群开始了自己的演化。 它们吸收了来自海兽的力量,于是它们的身形开始凝缩,变得更加细小,原本的有力的后腿彻底崩裂,化作了如同那些海中的软体生物们的触须一般的肉须。 它们吞噬了许多曾经同类的躯体,自然也摄取了那些原本就来自大地母神的力量,随着本源力量的回归与充盈,它们终于渐渐摆脱了外力的操纵。 然而,对于神祇,以及所有聚拢于神祇力量下的生灵们而言,它们之前的行为已然与背叛无异。 因此,没有半分情感,也没有半分余地的惩罚开始了。 面对即将到达的 滔天海浪,这些老鼠们的视力被无情剥夺,它们的眼睛快速收缩消失,这将使得它们没有办法选择正确的方向躲避。 面对战场的恶劣环境,它们的肉体开始萎缩,锋利的爪牙变得无比短小,这将令它们无法专心挖掘洞穴来藏身。 面对各种各样潜在的敌人,它们的智慧与本能被快速拆解打散,这将令它们无法脱离同伴与群体,当作为一个个体的时候,将永远不能正确地行动和思考。 站立在巨龟背部的那道「人类」身影静静地朝着鼠潮的某处投出了困惑的目光,但她终究没有耽搁太多时间,因为巨浪已经抵达。 于是海水继续向陆地上蔓延,更多的海兽开始了进发。 这场被无意之间记录下来的战争本就无法以人类所使用的时间尺度进行衡量。 它还将继续下去。 ………… 在阴暗的地下长廊当中,鼠潮与鼠潮,侍者与侍者之间的对抗正在不断地进行着。 薇琳发现,自己终究还是低估了「大地之母」秘仪所能够产生的影响。 对于秘仪整体而言,这被单独孤立出来的地下五层,简直就像在暴雨当中的一片洼地,所有的雨水都希望能够朝着这里淌来,这是最为普遍的现象,毕竟在法委会的基础理论与原则当中,魔力的性质本就与水体相近,在流淌的水面前,干涸的洼地本就是应最先被填满、充盈的。 秘仪鼠潮正在将长廊当中的那道阵线一点一点向深处推去,它们的数量实在是太多太多了,构成这些鼠潮的,有那些在过往岁月当中沦为黑日结社魔法实验品的无辜之人,有被强行进行了转化、并被彻底剥夺了所有意志的恩斯特家族成员,也有像路德维希·恩斯特那样在漫长的对抗当中被磨去了最后一丝意志的抗争者…… 能够像亚历珊德拉、贝恩哈特这样成功扛过秘仪的侵蚀与冲击,并最终依靠着自己的力量在这楼层当中建立防线的个例实在是少得可怜。 那些从螺旋楼梯当中涌进来的黑影才是真正意义上的鼠潮。 …. 尤其是在这些鼠潮当中还混杂着那些身体严重异变,已经与修格口中的「鼠人」没有区别的侍者和仆从,他们仿佛成为了滚滚鼠潮当中的掩体,为了能够尽可能减少那些恩斯特家族成员们的压力,薇琳不得不将这些危险的魔法异变者视作自己的首要目标。 诸如「震荡之刃」、「烈焰弓矢」、以及「磷光之触」等专门针对重要目标的杀伤性魔法很快便在薇琳的操纵之下被逐一触发,而每当这些魔法成功地「处理」掉了鼠潮当中的重点目标,那些被事先埋藏在墙壁、地面乃至天花板当中魔法又会被接连发动。 「瞬息燃火」、「冰爆」、「龙蜥风啸」等魔法的每一次生效,便都能够在那片黑漆漆的鼠潮当中制造出一片巨大的空缺,那些遭受魔法命中而「死去」的老鼠几乎是立即就会消散成一团团的魔力雾气,然而一片鼠潮被清空,马上便会有另外一片填充上来,尽管它们死去时根本不会留下任何尸体,但在连续的魔法轰炸下,薇琳仍旧没有办法看见地面。 哪怕只有一秒。 鼠潮的阵线很快便推进到了长廊的第一个拐弯处,在通过召唤物的视野确认所有的「友方」都已经退到了第一条安全线的后方时,法师之手便于薇琳的身旁浮现,并精准地触发了数条埋设在墙壁当中的,互相缠绕关联的魔力细线。 于是连锁反应瞬间发生。 首先生效的是两个溪流级的「燃油泉涌」魔法,它虽然只是溪流级的魔法,但具体的效用以及使用难度却要比其它能够制造油脂的魔法更为突出,正如它的名字一样在魔法发动的瞬间,两枚「泉眼」便在已经堆满了老鼠的长廊 当中出现,紧接着,巨大的冲击力伴随着极大量的黑色燃油从那两枚「泉眼」当中喷出。 几乎在短短数秒之内,这些刺鼻的燃油便被泼洒到了那条长廊当中的每一个角落里,它们不仅是重要的燃料,同时也能够对鼠群的前进与后退造成严重的滞缓作用,毕竟这些燃油粘稠得如同胶水,一旦沾上,便没有办法轻松摆脱。 紧接着,一连串用于防护的魔法开始生效,在那预先划定好的安全线后,诸多防护仪式的温和光泽开始交替闪烁,一面如同实体一般的魔法墙壁在「工事加固」魔法的辅助之下平地而起,来势汹汹的鼠潮当即狠狠地撞在了这面半透明得到墙壁之上,那些畸形老鼠的漆黑身躯随着浪潮的推进不断地挤压过来,令场面变得诡异且恶心。 幸好,这种情景很快便能够得到缓解。 一连四张魔法书页在长廊当中显现出来,这些由修格花费了大半个夜晚印刻出来的「瞬息燃火」魔法在魔力丝线的串联之下形成了一个有序的整体,伴随着魔力的注入,这些笔触尚透着几分生疏的魔法书页被依次点燃,繁复的魔法符文在火焰与魔法的光辉当中不断闪烁,并最终完成了彻底的爆发。 …. 贸然地「叠加」魔法是非常非常危险的一种举动。 对于绝大多数溪流级以下的施法者们而言,利用魔法书和魔纹强行叠加同一魔法的行为是被绝对禁止的,因为对绝大多数的施法者们而言,这一行为无异于是对施法者技巧、经验以及魔力掌控程度的严苛考验。 薇琳之前焚毁恩斯特老宅时所适用的方法看似简单,实际上却非常的极端。 一旦在执行这一流程时出现差错,导致魔法生效的顺序出现谬误,则魔力之间的互相干扰、影响也将得到极大程度的改变魔法的最终结果,有的时候三个简单的「照明」戏法叠加起来,也能变成炽热的火焰,并成功灼伤路人的眼睛。 然而,薇琳在魔力的计算方面有着绝对的信心。 于是,伴随着闪动的火光,原本正忙于进攻的鼠群停下了自己的动作,潜藏于它们身体当中的微弱本能令它们在此刻做出了选择,然而现在,大量的鼠潮堆积在狭窄的长廊当中,不断喷发的燃油喷泉令它们根本难以前进,至于那些被逼迫到最深处的鼠类,更是直接失去了转动身体的机会。 当然,薇琳本来也没打算给它们什么机会。 清脆的响指声在长廊当中响起。 刺目的鲜艳红光自质量优良的魔法书页最中心依次迸发,大团的火光仿佛成为了在黑暗当中随意游走的恐怖幽灵,因为事先设下了防护仪式的缘故,薇琳并没有办法听见爆燃时的响动,但是她却能够通过身旁的墙壁以及身下的地面感受到这座地下宅邸在刚刚一瞬间所遭遇的可怕冲击。 大团大团的火焰充斥了那半截长廊,无数事先被泼上了燃油的老鼠率先成为了炙烤的对象,它们的形体在瞬息间被点燃、崩毁,大量的魔法雾气弥散开来,用于阻拦冲击的防护仪式以及那面魔法墙壁均在这恐怖的冲击之下摇摇欲坠,其中设置在最外围,用于替魔法墙壁缓解冲击的仪式更是当场消失。 薇琳轻轻地抚摸了一下手中那本从修格那里拿来的崭新魔法书。 「他的决策确实是对的……在这种情况下,这类魔法的确实越多越好。」 至此,薇琳构建出的魔法阵地的第一阶段已经彻底发挥了作用。 事实上,如果有需要的话,薇琳甚至能够在一瞬之间将所有布置在这里的魔法尽数激发——那样的结果是她自己都无法预测的,要么是连锁的冲击与爆炸,要么是令魔法互相消弭失效,甚至还有可能引发小规模的魔力潮汐。 但就现在来看,薇琳觉得 自己并不需要做出这种冒险举动了。 因为在那些不断窜动的火焰当中,原本填满了整条长廊的鼠潮已经消失了一大半,那些火焰甚至蔓延到了螺旋楼梯当中,将更多之前便等候在阴影里的目标卷入了火海。 火光渐渐地微弱了下去,在飘荡的浓烟与魔力雾气中,一幅匪夷所思的画面渐渐显现了出来。 她借着召唤物的眼睛看见,在那片布满了烈焰的长廊当中,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球体」,那是由无数老鼠互相拥抱、连接而成的黑色肉球,它们正在通过这种方式抵抗着残存的烈焰…… (本章完) 零医生 第一百一十六章 白霜 人类其实是非常高傲的。 任何一个谨慎、冷静的人,在面对「低于人类」的生命时,或多或少会表露出一些轻蔑的情绪与态度,只不过有的时候,这种态度会呈现为怜爱与慈悲,有的时候则会化作暴虐与冷酷。 而现在,薇琳意识到,自己对于这些鼠群的认知终究还是不足的。 她小看了这些丑陋、畸形的小东西们。 面对那滚滚烈焰所带来的致命威胁,这些失去了双眼的残缺鼠类仍旧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 它们没有理会那些在烈焰爆发的一瞬间就被吞噬的同类,却也没有就此放弃抵抗与挣扎,当火焰来袭之时它们果断地聚集在了一起,并本能地组成了这个怪异的肉球。 在火焰的炙烤当中,那些处于最外围的老鼠自然是当场在火焰当中化作了淡淡的迷雾、然而随着消失的老鼠越来越多,由它们躯体化作的魔力雾气也越来越浓重,最终这些宁聚在一起的雾气竟然成为了一道粗糙的屏障,将不断涌来的烈焰隔绝在外。 或许,对于这类生物而言,求生的本能本就算是一种特殊的智慧。 布置在第一段长廊当中的魔法书页仍有存余,于是在薇琳的指令之下,专门用来突破金属盾牌以及沉重盔甲的「震荡之刃」率先激发,只听一声刺耳的嗡鸣,在不断闪烁的火光当中,一道如同弯刀一般的半透明利刃凭空形成,它在不断地震颤着,仿佛一道频率极高的音波,而当它向前飞出时,无论是飞舞的烈焰还是滚滚浓烟,都在它的四周自行崩解分离。 笼罩在巨大「鼠球」上的迷雾自然是无法阻挡这种级别的魔法的,在那道震荡的音波面前,所有的魔法雾气都被轻而易举地分开,紧接着这道利刃便轻巧、快捷地切进了那个巨大鼠球的正中间。 就仿佛是在用一把炽热的刀切开一个雪球一般,所有拦在魔力利刃前方的鼠类尽数化作虚无,它们甚至连消散的机会都没有,就被那高速震荡的音波震成了粉末。 原本互相缠绕、拥抱在一起的目盲老鼠们根本不知道自己身旁发生了什么,它们只能感受到,似乎有一股异常鲜明的魔力从自己的附近扫过,于是大量的同类当场消失,它们所凝聚而成的球体也开始摇摇欲坠。 此时,新的鼠潮已经开始涌入长廊,薇琳静静地等待了十几秒,待这些老鼠重新填满了小半条长廊,最后一道设置在墙壁当中的魔法便立即开始生效。 彻骨的寒意开始涌现,足以冻结魔力、冰封肉体的白霜开始快速蔓延,不过数个呼吸的时间,那些苍白的色彩便覆盖了整条长廊,恐怖的低温将之前的所有烈焰尽数熄灭,在这片空间当中,所有的力量都开始朝着冰冷的寒雾转变,这一魔法正是薇琳在用于参与湖泊级法师评定时所创造的个人魔法——「寒冷之池」。 …. 在平时,使用这一魔法必定需要承受巨大的风险,尽管「寒冷之池」早已铭刻进了薇琳的记忆与精神当中,但这并不能改变这一魔法在使用条件上的苛刻。 然而,在将它成功地印刻进魔法书页当中之后,无论是施法所需要的时间,还是在输出魔力时所需要承担的外界风险,都不再是问题了。 薇琳甚至可以通过过量的魔力注入来强行加快白霜的蔓延以及冻结的速度。 湖泊级魔法带来的威能自然远远地超过了其它魔法,当魔法效能彻底发挥出来时,整条长廊除了洁净的白色之外,便再也没有别的色彩。 塞满了地面的鼠群、各种魔法在墙壁上留下来的斑驳痕迹,甚至还有之前飘荡在半空中的魔力雾气,所有的一切都在「寒冷之池」的作用下化作了雪粒与冰雕,而那沟通着螺旋楼梯的 大门,现在更是被坚冰封了个严严实实。 完成了这一魔法的引导和释放,薇琳忍不住长长地松了口气。 她将手中那块已经被汲取得半点魔力不剩的优质魔法结晶抛开,随后又取出了一块新的结晶,开始不断汲取其中的魔力。 与此同时,法师之手将两本魔法书捧起,更多的魔法书页被撕下,并开始在长廊当中重新排布。 经过之前鼠潮发起的两轮冲击,薇琳已经对自己所要面对的敌人有了更深的理解。 魔力不断地从魔法结晶当中进入薇琳体内,但很快便又顺着魔法书页与魔力细线的排布消耗了出去,感受着体内魔力存量的变化,薇琳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508号房间那紧闭的房门。 「但愿你们能快一些……」 …… 此时,修格的「梦境」仍在继续。 在经历了那场久远的战争,并于战争当中「死去」之后,修格便发现这梦境当中的一切画面便都消失了。 海浪、战场、巨兽、尸骸……所有的内容都化作了一团漆黑的虚无,现在修格根本无法感受到自己的身体,但偏偏他的意识与精神却又无比的清晰。 这种感觉就像是遭受了梦魇一样,令人感到非常不舒服。 幸运的是,这股压抑的黑暗并没有持续太久。 渐渐的,修格在这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世界当中捕捉到了一丝微弱的光。 起初,那光点非常的遥远,几乎没有办法进行辨认。 但随着时间一点一点流逝,那团光亮开始朝他缓慢逼近,而随着双方之间距离的缩短,那团光影渐渐变得明亮且清晰。 终于,它来到了修格的近前。 修格为眼前的光亮感到诧异,他原本以为自己会看见明亮的灯光并彻底从梦境当中醒来,然而现在他才发现,那竟然真的就只是一个光点,一个悬浮在广袤黑暗当中的光点。 他认真地端详着这个近在咫尺的光点,只觉得它似乎在缓缓地变化着自己的轮廓,但无论修格如何努力,都始终无法辨认出这个光点的具体形象。 …. 「这到底是什么?」 他在心中疑惑地发问,然而下一瞬,令他更加惊诧的事情发生了。 他看见那团光点猛地闪烁了一下,紧接着,一个无比诧异的苍老声音便传入了修格的脑海:「嗯?你是谁?」 修格同样也被吓了一跳,于是随着他的情绪波动,他与那光点之间的距离立即就被拉开了。 见到这样一幕,修格似乎明白了什么,于是他平复了自己的心情,再度主动朝着那光点「靠」去。 待重新贴到光点的旁边后,修格便尝试着在心中报出了自己的名字:「我是修格,修格·恩斯特。」 「哈,是你!」 那苍老嗓音的主人显然是认识这个名字的,紧接着修格便听他说道:「我刚刚还觉得奇怪,什么时候我们之间有这么年轻的成员了……」 「您是?」 「雅各布·恩斯特。」 光点颤动了一下,随后便报出了自己的名字。 「果然……」 修格稍稍松了口气,他刚刚便猜测自己现在正处于梦境的延续之中,只不过那个梦境是由许许多多恩斯特家族成员的意志构建起来的,因此才会出现眼前这种奇妙的状况。 他记得,「雅各布·恩斯特」是老泽克的祖父,按照自己熟悉的那套辈分叫法,自己似乎是应该称呼对方为「高祖父」的……然而修格对于罗维高原上的贵族规则并不太了解,于是他在此刻便选择了最为稳妥的称呼方式。 「雅各布先生,现在这里是怎么回事?」 「这里是我们的梦……我们所有人集结起来形成的梦。」 雅各布缓缓解释道:「过去,我们每一次受到秘仪的影响,便都会做类似的梦,在梦里我们有的时候会成为那些老鼠士兵,有的时候则会成为士兵的坐骑,偶尔还能当一当祭司……但我们往往都没有办法在那梦境当中坚持太久,那种战场实在是太激烈了。」 黑暗当中的光点闪烁了一下,雅各布的声音接着传来:「在梦境当中坚持的越久,则越是能够以更快的速度从梦境当中醒来……呵,年轻人就是要比我们这些老头子有活力,你明明是第一次碰触秘仪的力量,但却能够用这么快的速度醒来……」 「所以,我们现在必须等其他人醒来?」 「是的。」 雅各布回应道:「为了能够让我们从秘仪那里得到的讯息和启示更加清晰,我们便也只能选择这种方法,否则仅凭我们个体的记忆,你恐怕根本看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正谈话间,眼前的黑暗当中出现了更多的光点,其中一个光点快速地靠了过来,于是修格便听见了那位贝恩哈特将军的粗豪嗓音:「该死,我还以为这次能够坚持得比以往更久,结果却一次不如一次了。」 「您老了。」 雅各布平静地说道:「不像这位年轻人,第一次触碰梦境,恐怕就已经取得了远超我们的成果。」 …. 听见两个老头子这样交谈,修格便提问道:「如果在梦境之中失败得太快,会发生什么?「 「失败得越快,从梦境当中清醒过来所需要的时间就越长。」 贝恩哈特解释道:「如果多来几次,恐怕就分不清梦境与现实了,到了那种时候,恐怕就会变得和路德维希一样,彻底迷失在秘仪的力量当中,一遍一遍地做梦,永远无法脱离。」 也就在这时,更多的微弱光点在这片虚无的黑暗当中亮起,修格粗略地数了一下,发现这里的光点足有接近二十个,这便意味着,从黑日结社的秘仪当中成功脱离,并退守到了这地下五层当中的家族成员恐怕并不在少数,而且这还是已经经过了一轮内部清洗之后的结果,倘若排除掉这些年来的损耗,恐怕能够聚集在这里的家族成员会更多。 亚历珊德拉那温和的嗓音从远处缓缓飘来,在这一刻,这位传奇女伯爵的声音稍稍有些发颤。 「小克里斯蒂娜没能坚持住……她熄灭了。」 伴随着亚历珊德拉的话语,修格看见,位于极远处的一颗微弱光芒渐渐黯淡了下去,并最终消失在了深沉的黑暗里。 「那我们得赶紧结束,她的鼠群会发狂的,我们需要赶紧处理。」 贝恩哈特的语气平静得令人发指,显然他早就已经见惯了同族的迷失,有那么一瞬间,修格甚至觉得就算这个老家伙自己被困在了秘仪的梦境当中,他也会坦然地接受他人针对自己的「处理」。 「嗯。」 亚历珊德拉轻轻地应了一声,随后她转而朝修格提问:「怎么样?有收获么?」 「有,而且收获很大。」 修格点了点头:「不过我还需要一些时间来理解它们。」 「那就好。」 亚历珊德拉叹了口气,于是四周代表灵魂的光点开始以特定的频率闪烁起来,这些光点渐渐融成了一体,将这虚无的黑暗尽数驱散,同时也将修格的意识包裹在了其中。 伴随着轻微的刺痛感,修格从梦境当中醒转,他刚睁开眼,便听见了房间当中传出的撕咬、扭打声,只见角落当中的鼠群扭作了一团,其中一部分老鼠已然遭到了同类们的无情绞杀。 显然,那位「克里斯蒂娜」现在也已经被彻底地清理干净了。 在处理完房间中的事情后,那些寄宿着恩斯特家族成员意志的鼠群却并未停留,它们就像是得到了统一的命令一般快速地消失在了房间的角落里,紧接着修格便听见508号房间外的走廊上传来了一连串的细碎声响。 显然,此时此刻,进攻地下五层的鼠群已经压迫到了长廊的后半段,修格甚至能够感受到多种不同魔法的痕迹在空气当中不断发生碰撞所产生的剧烈波动。 「看来,有什么事情也得等后面再说了……现在,先让我们把这地下五层清理干净吧。」 修格叹了口气,精神世界当中的金属圆盘微微加速,在精神得到振奋的同时,一把样式奇异的转轮手枪出现在了他的手掌当中,就像是感受到了猎物的气息一般,手枪的晦暗花纹当中隐隐传出了猎犬的咆哮,可怖的威慑力令坐在房间当中的亚历珊德拉忍不住抖了一下。 (本章完) 零医生 第一百一十七章 掠食者的咆哮 薇琳早已离开了自己的那张椅子。 此时,留守在地下五层长廊当中的那些侍者们已经尽数消失在了坚定推进的鼠潮当中,而那些不断与秘仪鼠潮对冲的恩斯特家族成员们,现在也已经完全陷入了颓势,面对秘仪呼唤而来的源源不断的鼠潮,它们的数量实在是有些微不足道,哪怕有着薇琳不断释放魔法进行掩护与支持,它们的数量也仍在不断减少。 就仿佛看见了肃清威胁的希望一般,所有能够被秘仪调动的鼠群现在已经全部聚集到了这里,除却那些密密麻麻的黑色老鼠,其中还有三名已经被「大地之母」秘仪严重改造的黑日结社成员。 比起之前跟随鼠潮一起发起冲击的那些侍者,这三个身影显然要更加特殊。 大概是因为长时间接受秘仪改造的缘故,他们已经彻彻底底的变成了「鼠人」的模样,其中两名身形极度强壮,而且他们竟然还在使用武器,根据薇琳的初步判断,那应当是附着了扼魔银的盾牌与短剑,在这种盾牌面前,普通的溪流级杀伤性魔法已经没有办法轻易奏效。 而在他们的身后,还存在着一个更为危险的存在。 那是一名施法者,又或者说,是已经被秘仪改造成了鼠类眷族的施法者,他的头颅已经被魔力拉伸成了老鼠的模样,除却头顶上还残留着些许属于人类的头发,且身上还悬挂着象征施法者身份的魔法书之外,便再也看不出任何与人类相关的痕迹了。 面对这种危急的情况,薇琳再一次地施展出了铭刻在自己记忆当中的湖泊级魔法。 在魔力的急速消耗当中,寒冷的白霜又一次覆盖了大片的长廊,将其中的所有鼠类冻作齑粉,在「寒冷之池」成功施展后,之前被她用来困缚、杀伤敌人的「刺骨囚笼」魔法亦紧接着发挥了作用,以长廊当中残存的白霜以及冰冷魔力作为基础,大量的锋利冰刀沿着地面与墙壁不断「长」出,这些锋利的冰刀就如同在地震当中崩裂的地面一般,不断地分割、吞噬着那些填不上来的鼠潮,并一直朝着最后方的三名异变鼠人扑去。 「咚!咚!」 两面沉重的扼魔银盾牌被那两名强壮的护卫用力顿向地面,锋利的冰刃刚刚从地面当中伸出,便被它们手中的沉重盾牌狠狠地「砸」碎,虽然更多的冰刃沿着蔓延的白霜来到了他们的身下,但原本足以刺穿肉体的冰刀,在此刻却根本无法突破「大地之母」所赐给他们的坚韧皮毛。 这还不算完,在最后面,那名彻底鼠人化的施法者看着那些朝自己刺来的冰刀,却是发出了难听的古怪笑声,于是下一瞬,散发着幽暗光芒的魔纹于他身侧显现,一道坚固的魔法屏障凭空生成,轻而易举地替他拦下了所有的冲击。 …. 薇琳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她意识到,那道诡异的秘仪很可能还存在着某些极其特殊的秘密,又或者直到现在,还有人在刻意地操纵着它,这种先将大量鼠群作为炮灰消耗防守方的魔力与资源,待局势稳定之后再进行最后冲击的做法,实在是不符合秘仪自身的运作原则! 这是掺杂了生灵的智慧之后才可能出现的决策。 「溪流级以上……甚至可能是河谷级的实战施法者。」 薇琳在心中默默地对那名「鼠人法师」的实力做出了判断,她知道,自己现在已经不能再有任何保留了,制造杀伤是非常不现实的想法,拖延时间便是她当下最重要的目标。 她抿了抿嘴,翻开魔法书,伸手捏住了厚厚的一沓书页,正要将它们一口气全部撕下,却见自己身旁的墙壁角落当中突然涌现出了大量的鼠群,那是恩斯特家族意志们的生力军,这些被坚定的人类意志所操纵的老鼠们刚一来 到长廊当中,便展现出了极其惊人的冲击力,趁着秘仪鼠群尚未形成规模,它们便非常果断地倾轧了上去,竟是将已经岌岌可危的阵线朝着原路推回。 「辛苦了。」 一只手从旁边伸了过来,轻轻地拿走了薇琳手中的魔法书。 薇琳有些茫然地转过头,却见修格正拿着魔法书,一边微笑一边与自己对视。 她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倒不是对修格的行为感到不满,而是因为在他的身上,薇琳感受到了一股非常陌生的,前所未有的气息。 就仿佛站在自己面前的不是一个尚未正式通过溪流级评定的施法者,而是一位正稳步迈向湖泊级的魔法学者。 她在修格的身上感受到了一股非常清晰的魔力充盈感。 但这怎么可能? 然而现在显然不是提问的时候,因为那名由黑日结社成员异变而成鼠人施法者已然开始了行动。 修格看见,那名站在长廊另一端的鼠人施法者抬起了利爪,并用力地抓向了自己的面部。 他撕开了自己的面部皮肉,于是大量的鲜血流淌而下,紧接着他便张开了嘴,发出了刺耳难听的祈祷与颂唱。 这是修格在之前的梦境当中所亲眼看见过的仪式,只不过现在施展它的已经不再是那些对大地母神绝对忠诚的鼠人祭司,而是由真正的人类扭曲、变异而来的法师。 熟悉的暗黄色光影如同绸带一般朝前飘荡,它们首先没入了那两名手持剑盾的强壮护卫的躯体,随后又钻进了正在被不断回推的鼠潮当中。 来自大地母神的赐福于此刻再度显现。 「还真是……似曾相识啊。」 修格摇了摇头,他看见那两名护卫的身躯在失落神祇的赐福之下变得更为强壮骇人,也看见大量的老鼠躯体开始膨胀,爪牙亦变得锋利。 但这比起自己「亲身经历」过的神祇赐福,却还是微弱得可怜。 …. 眼看此刻顶在最前面的贝恩哈特与雅各布已经开始节节败退,修格便立即抬起了手中的猎犬之牙,朝着前方开始瞄准。 手腕上传来轻微的痛感,那是隐藏在狼牙刺青当中的魔法子弹被「填入」猎犬之牙弹巢的征兆。 修格顺应「宫廷猎犬」那高涨的狩猎欲望,用力地扣下了扳机。 曾经在梦境庇护所当中展露过自己狰狞力量的猎犬之牙,终于在这真实的物质世界当中再一次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咆哮。 四周的空气朝着猎犬之牙的方向极速收缩,在掠夺了修格大量的魔力后,那枚蕴藏着暗渊猎犬力量的特殊子弹在剧烈的震荡当中奔向了长廊的尽头。 早在修格抬起猎犬之牙的那一刻,一名手持扼魔银盾牌的护卫便已持盾向前,他现在的样貌已经与修格在梦境当中看见的那些得到大地母神赐福的战士们没有太大区别了,或者说,这根本就是久远神祇痕迹的再现。 在暗黄色的赐福力量的支持下,那颗已经与鼠类无异的头颅当中发出了一声摄人心神的低吼。 下一瞬,猎犬之牙的子弹与那面沉重的扼魔银盾牌相撞。 然而并没有任何声响传来。 在子弹命中目标的刹那,那名护卫的魁梧身躯便轻轻地摇晃了一下,紧接着修格便看见他手中的那面扼魔银盾牌之上突然出现了一道极其反常的巨大矩形缺口,就仿佛这面盾牌遭受到了某种精准工艺的无情切割一般。 再往后,便是那具长满了坚韧毛发的魁梧身躯。 得到大地母神赐福的肉体在此刻似乎成为了在高温之下融化的蜡像,一道同样触目惊心的怪异伤口直接贯穿了那具躲避在盾牌后方的身躯。 就仿佛从枪口当中射出的并非子弹,而是一根巨大的铁楔! 神祇的赐福也好,在恩惠加持下变得无比坚韧的肉体也罢,所有的一切在暗渊猎犬那种特殊的力量面前都变得如同泥土一般松软。 第二名护卫手中的盾牌以及身躯同样被当场贯穿,而这一次,猎犬之牙的力量成功地夺走了第二名护卫的右肩——他的右侧肩膀连带着大半条手臂都在猎犬的力量之下彻底湮灭,在失去了力量的支持后,那面残缺的盾牌便重重地砸落在地,压死了数只不小心路过的老鼠。 一直蛰伏在修格精神世界当中的宫廷猎犬在此刻终于彻底地展现出了自己的特殊力量,在金属圆盘的转动当中,那头怪异猎犬的身影在镜中使者发出的一声呼啸指令当中消失在了圆盘的凹槽当中。 在「大地之母」秘仪所提供的力量之下,最前面的那名护卫并没有死去,他抛下了手中破损的盾牌,紧握着短剑,似是想要凭借自己强悍的生命力继续向前推进,然而还没等他走出两步,一幅极其诡异的画面便在修格与薇琳的注视当中发生了。 …. 只见,在那护卫身体上的诡异伤口当中,突然有一道漆黑的利爪伸了出来。 那正是宫廷猎犬的身影。 由猎犬之牙子弹所制造出来的诡异伤口似乎成为了它穿行于两个不同世界的通道,随着一团团浓稠黑雾的扩散,宫廷猎犬的身影就这样一点一点地从护卫身体的伤口当中「挤出」,最开始不过是一只尖爪,但很快,它那颗狭长且长满了无数红色眼瞳的头颅亦缓缓钻出,在整个过程当中,那名护卫就像是失去了行动能力一般呆愣愣地站在原地,任由自己的身体成为猎犬访问真实世界的大门。 这只恐怖的暗渊生物缓缓转动身躯,漆黑的利爪按在了那名异变护卫的脑袋上,随后长满了利齿以及触须的嘴巴猛然张开,朝着护卫的头颅用力咬下。 本该如同钢铁一般坚韧的头颅在猎犬的啃噬之下当场化作虚无,通过猎犬隐隐之中「共享」过来的感官,修格甚至能够清晰感受到它虐杀自己的猎物,并利用口腔当中的触须将其体内的所有力量抽取干净的可怕过程。 「果然……从暗渊当中出来的东西,无论从什么角度进行评判都邪门得离谱。」 修格在心中暗暗地感叹了一声。 这种恐怖的情景显然对站在最后面的那名鼠人施法者造成了巨大的冲击,面对这近在咫尺的威胁,即便他的精神、意志以及肉体都已经遭受了大地母神仪式的全面改造,但在宫廷猎犬现身的瞬间,某种那鼠人施法者现在完全无法理解的恐怖感却突然占据了他的全身。 仅存的理智以及那被改造过的本能正在朝他咆哮。 他意识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极有可能是自己完全无法对抗的「掠食者」。 在恐惧的刺激之下,一道被大地母神力量扭曲过的魔法骤然成型,那是一道混沌的暗黄色光影,在阴暗的长廊当中便如同一道由泥土与黄沙构成的魔法尖爪,然而当这道尖爪狠狠落下时,那道原本正在啃噬猎物头颅、汲取猎物体液的身影却突然消失不见,于是那名已经失去头颅的护卫的躯体便成为了这道魔法的目标,只一瞬间便被那道恐怖的利爪撕成了碎块。 就如同修格之前在梦境庇护所当中所经历过的情景一样。 猎犬那没有固定轮廓的身影自某个墙角当中缓缓走出,或许是因为刚刚完成了一次捕猎的缘故,它的身体看起来要比最初强壮了不少,面对自己身前的猎物,它甚至并不急于捕食,而是如同在进行玩弄与戏耍一般,凭借着自己那奇异的行动方式躲避起了对方不断释放出来的魔法。 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结合之前在梦境当中所 看见的一切,修格突然对那遍布着神祇眷族的失落时代有了一些新的理解,正如同他在梦境当中所看见的三尾巨鼠与卡尔戎之触一样,那些如今被困在梦境庇护所当中的远古造物,或许曾经都是真实生态当中的一环。 而这暗渊猎犬,极有可能便是当时梵恩当中最可怕的追猎者之一。 至少从现在的情况来看,那些信仰大地母神的眷族们,或许都曾位于它的捕食名单当中…… (本章完) 零医生 第一百一十八章 “进食” 在修格以前的世界里,「狗拿耗子」是一个适用范围非常广的俗语,它往往会使用「多管闲事」来进行结尾。 但在梵恩,这个俗语明显是无法成立的。 至少就目前看来,宫廷猎犬针对鼠类眷族们的猎杀技巧早已深深地刻进了它们的本能当中,在短暂的交锋当中,修格便看出,猎犬们过去一定没少以大地母神的眷族作为狩猎目标。 相应的,对于这种暗渊猎手们的恐惧,也一定早就被刻进了某些生灵的力量与血液里。 因此,在看清那头狩猎着自己的怪物时,那名由黑日结社法师异变而来的鼠人施法者便陷入了彻底的混乱当中,大量不属于他这具身体的本能反应开始发挥作用。 在那团不断逼近的不定型身影面前,鼠人施法者开始徒劳地使用各种各样经过大地母神力量扭曲而成的魔法,然而无论这些魔法拥有着怎样的威力与效用,它们都始终无法成功命中那穿梭于建筑墙体与黑暗当中的古怪存在。 「够了。」 眼看着鼠人施法者被后方墙角处窜出的猎犬直接咬掉了一条臂膀,修格便在精神世界当中默默地朝着宫廷猎犬下达了指令,在收到命令的瞬间,那头原本正准备藏入建筑墙角,继续玩弄自己猎物的可怖阴影突然消失在了原地,下一瞬,它便从另一个完全不可能的角度显现了出来。 鼠人施法者尖叫着伸手去拿自己的魔法书,那是他曾经作为人类的本能。 然而那张足以在顷刻间磨碎坚实肉体的狰狞大嘴用力啃咬了下来,在利齿的研磨以及恐怖的咬合力之下,鼠人施法者仅剩的手臂当场断折。 猎犬用力一甩头,将那只干瘦的手臂抛下,随后它张开嘴巴,一根同样生长于口腔,但却如同长舌般的触手探出,如同吸管般精准地命中了那名鼠人施法者的头颅。 修格注意到,附着在这鼠人施法者身上的大地母神赐福光辉竟然没有起到半分防御作用。 就仿佛那能够轻易阻挡寻常魔法的护盾只是某种摆设而已。 对于不断涌来的鼠潮而言,那名施法者似乎就是等同于「祭司」的存在,因此当「祭司」死去,所有负责进攻的鼠群便立即陷入了癫狂的状态当中,它们身上的暗黄色赐福光辉开始不受控制地四处逸散,而那股力量似乎成为了最为甜美的诱饵,令所有的鼠类趋之若鹜。 尽管那些承载着恩斯特家族意志的老鼠们在第一时间选择了后撤,但仍旧有相当一部分老鼠被那股来自神祇秘仪的力量「感染」。 在之前的梦境当中,修格就已经知道,这股来自大地母神的恩惠赐福是所有眷族们最为渴望的东西,因此他在看见那些力量开始朝着「己方」鼠群蔓延时,便立即调动起了魔力,将狂奔之鼠召唤了出来。 …. 「吱!」 没等身体成型,狂奔之鼠斯尼奇便已经产生了浓烈的兴奋与向往之感,它发出了一连串的尖叫,不等修格下达命令,便直接朝着距离自己最近的一只目盲老鼠冲去。 在没有同类支持的情况下,这些在过去曾经因为「背叛」神祇而遭受无情惩罚的鼠类根本无法与「血统纯正」的狂奔之鼠相匹敌,于是那只不知属于家族当中哪一位成员意志的老鼠立即就被斯尼奇挑了出来,它的三条尾巴轻而易举地将自己的目标刺穿,并随即夺取了那一丝神祇的力量。 紧接着,它便朝着自己的下一个目标奔去…… 那些仍然受控的鼠群自然是快速地退开了,然而斯尼奇现在却盯上了那些公然「占据」神祇赐福的「叛徒」们,它不顾一切地朝着争夺厮杀的最中心冲去,三条刺剑一般的长尾快速地发起进攻,不断地袭杀着 那些竞争者们。 随着厮杀的进行以及大地母神力量的不断汇聚,斯尼奇身体开始出现明显的变化。 此刻,斯尼奇的身影与修格在梦境当中所看见过的那些三尾巨鼠开始隐隐重合。 虽然它仍旧与那些身形庞大且被作为战兽的「祖辈」们之间存在着难以弥补的巨大差距,但许许多多相似的特质,仍旧在不断出现。 首先是体型。 伴随着杀戮的不断进行,斯尼奇的身体开始不断膨胀——这一次,修格可以肯定那鼓起来的并非它虚张声势之下炸开的毛发,而是实打实的体型变化,虽然这种进展并不算非常明显,但它的力量显然正在快速增强。 再然后便是杀戮与战斗的欲望。 原本的斯尼奇虽然同样好战、嗜血,但当它遭遇难以抵挡的敌人时,仍旧会表现出强烈的警戒与畏惧,当「死亡」降临时,它也一样会发出凄惨的尖叫。 但这一次不同了,面对之前曾经重创过自己的鼠潮,这只狂奔之鼠并没有表现出半分退缩,相反,随着躯体上伤口的增多,它的眼珠开始由原本的幽绿色朝着猩红转变。 修格在此刻有些犹豫了。 出于稳妥考虑,他应当立即强行接管自己召唤物的思维并将其解散,然而现在对于斯尼奇而言显然是极为重要的时刻,倘若它能够在这场鼠群的厮杀当中取得足够多的大地母神赐福,那么它说不定便有机会「重现」三尾巨鼠的「荣光」。 作为一个在梦境当中间接骑乘过这种凶猛战兽的人,一只真正的三尾巨鼠实在是太有诱惑力了。 谁能拒绝一只头上长着奇异犄角,能够凭借一己之力突破敌群的魔法坐骑呢? 然而,斯尼奇在鼠群当中的存在感实在是太高了,它已经杀死了大量的目标,这就使得它成功地夺取了大量的神祇赐福,而这也使得它成为了所有老鼠当中最鲜明的「靶子」。 …. 在这种情况下,就连那些同样具备赐福,且正在遭受激烈围攻的目盲老鼠,也开始主动朝着这个异类的方向冲了过来。 薇琳认真地观察着鼠群的动向,她同样注意到了修格召唤物身上正在发生的变化,结合修格之前所说的话,薇琳立即猜到了什么,于是她撇撇嘴,立即调动起了自己的魔力,开始施展一些自己不太常用的魔法。 轻微的嗡鸣声在修格的身旁想起,他诧异回头,却见薇琳正默不作声地在空气当中用魔力印刻着魔纹。 数个呼吸之后,魔纹构筑完毕,并在薇琳的控制之下开始组建起一个个复杂的魔法模型。 最终,随着魔法的完成,淡蓝色的魔力在薇琳的面前迅速地形成了一团不断变幻的辉光,紧接着,从这团辉光当中,数个不同的动物形象分裂而出。 随着薇琳一个简洁的手势,这些拥有着猫、鹿以及鹰等不同形态的动物辉光立即朝着前方分散开来,并快速地朝着斯尼奇的身影追去。 只一瞬间,这些动物光影便没入了正在不断追杀自己目标的狂奔之鼠。 「嗯?」 作为斯尼奇的召唤者,修格立即感受到了这魔法所带来的裨益。 在它们的帮助之下,狂奔之鼠的魔力浓度、反应速度以及与自己之间的魔力连接强度都得到了显著的提升,而随着最后一道似乎是某种熊类生物的光影没入了斯尼奇的身体,它的身躯立即开始快速地膨胀了起来。 「这算什么?猫的速度和熊的力量?」 修格忍不住开口提问,现在他感觉自己不用去担心斯尼奇了,因为在这些魔法的加持之下,它已经开始在自己的同类当中大杀四方,三条尾巴在甩动之间竟然能够将那些魔法老鼠直接 撕成两片,场景可以说是极度的血腥和残暴。 「在《魔力与戏法》这本书的最后一个章节,介绍了这类魔法……专门作用于魔法召唤物。」 薇琳一边补充魔力一边缓缓回答道:「虽然这个章节理论上是选读内容,但我记得我说过,你应当把这整本书都看完的,嗯?」 一股熟悉的「师长诘问」之感扑面而来。 就仿佛被抽查到了某个课题或者某个作业没有完成一般。 于是修格非常冷静、自然地解释道:「最近这段时间太紧迫了,我把精力都放在了魔法书的使用学习上……薇琳小姐,你应该都看到了,成果还不错。」 当两人对话时,四周的鼠群保持了缄默。 这些已经多年没有接触过寻常生活的灵魂们对现在年轻人之间的话题非常感兴趣,尤其是修格两人的交流风格,与他们印象当中的贵族青年们似乎存在着巨大的不同。 薇琳瞥了修格一眼,随后她轻轻地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修格的解释。 但紧接着,她又说道:「有关召唤物的魔法与仪式一直处于法委会的研究空白区……虽然法委会当中一直设有专门负责研究召唤物魔法体系的部门,但据我所知,这个部门已经有数十年没有研究出任何一个新魔法了,所以现在,这类魔法也被归纳到了通用咒法当中。」 …. 「这种魔法的创新很难?」 「嗯,因为根据召唤生物的不同,魔法与仪式的效用也会发生巨大的变化,你应该还记得我之前使用过的媒介召唤术吧?」 薇琳一边凝视着厮杀当中的狂奔之鼠,一边解释道:「事实上,在我能够召唤出来的数种魔法生物当中,仅有‘苍渡鸦,一种能够承受多种不同的召唤物增强魔法,其余的那些,在绝大多数时候都只能充当探路的宠物。」 「我明白了,也就是说那些能够增强召唤物的魔法必须针对召唤物本身进行创造,但就算最终成功创造了出来,也难以进行推广,因为其他类型的魔法生物完全不适用?」 「没错,也正是在这种情况下,相当多的魔法学者会认为,那些已知的,且能够稳定强化召唤生物的魔法实际上与失落的邪术魔法存在关联,毕竟它们当中的运作原理直到如今也没有被完全拆解清楚。」 一提到邪术魔法,薇琳的语速便开始加快了,她仿佛忘了自己正身处于诡异阴森的地下楼层,也忘了自己的身前存在着一群正在不断厮杀的老鼠,她那眼镜背后的双眼开始明显地放光,原本还算温和的语气也开始变得富有力度。 「我原本会认为这是那些召唤魔法研究者们对于自己无能的掩饰,但现在我不这么想了……」 说话间,薇琳再度构筑魔纹,于是又有一道新的增强魔法立即落向了狂奔之鼠,这使得似乎有些疲惫的斯尼奇又一次变得精神抖擞起来。 「修格先生,你如今所掌握的这些能力应当都与邪术魔法相关,对吧?」 薇琳认真提问道:「这只叫‘斯尼奇,的老鼠、刚刚那只可怕的怪物,甚至还有你作为杀伤性魔法使用的那种触须……它们似乎都具备着‘召唤物,的特性,倘若它们确确实实与创造邪术魔法的那个时代存在着密切的关联,那么我便可以在此做一个大胆的假设,所谓‘大地之母,的秘仪,它的本质其实与流传至今的召唤增强魔法相似。」 「就像现在我们看到的一样,这种魔法秘仪的力量能够改变生物的形态,增强它们的力量,甚至干扰它们的思维,而这本质便是一种我们尚且无法理解,且功效极为强大、可怕的增强魔法,只不过这一魔法的覆盖范围不仅仅针对特定的魔法生物,而是将人类也囊括在了里面。」 说到 这里,女法师轻轻舒了口气,她在不知不觉当中露出了一个充满期待的笑容:「修格先生,我有预感……当你的召唤物成功吸收了这里的所有魔力,或许便能够为我们揭示许多与那些邪术魔法以及被黑日结社追随、崇拜的失落神祇的秘密,我很期待。」 话音未落,鼠群当中突然传来了一声刺耳的尖啸。 修格立即将注意力转移到了狂奔之鼠身上,通过双方之间的魔力链接,他惊讶的发现,自己的这只召唤物,此刻体内的魔力浓度竟然已经到达了一种极限。 它都快被魔力撑炸了! …… 昨天滑雪 但太笨了,摔跤的时候把左手扭了 所以码字速度无限下降,今天第二更会比较晚orz (本章完) 零医生 第一百一十九章 新变化 一直凑在旁边倾听修格两人谈话的老鼠们悄然散开了。 这两个年轻人讨论的话题给他们带来了非常大的压力,这些来自百年前的恩斯特家族灵魂原以为这两个年轻男女之间的对话能够给他们带来一些快意,然而他们一开口,讨论的便是令人毛骨悚然的魔法学术问题。 而且似乎还与自己相关。 然而,长廊当中出现的新变化却令一众灵魂重新将注意力转移了过来,在那尖啸声传来的瞬间,无论是贝恩哈特还是亚历珊德拉都产生了一种想要进行回应的冲动。 就仿佛它们是听见了狼王呼唤的群狼一般。 然而此刻,狂奔之鼠斯尼奇在修格感知当中的状态却不太好,因为它体内的魔力实在是过于充沛了,现在的狂奔之鼠根本就是一个「鼠形」气球,修格能够感受到,那些积存在它体内的魔力正在极其暴躁地跳动着,仿佛下一刻便要彻底在它的体内炸开! 然而,这只三尾巨鼠的后裔却像是根本感受不到自己的状态一般,它一边发出刺耳的尖啸,一边甩动自己的尾巴,精准地从鼠群当中「挑」出了两只身上蕴藏着大地母神赐福,且正准备袭击自己的目盲老鼠。 此时修格才发现,斯尼奇的尾巴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它的三条长尾原本只是显得坚韧、锋利,能够如同利剑与长鞭一般进行攻击,但现在,这些尾巴之上竟然开始隐隐出现了一些尖锐的凸起,而这种特征,修格之前在梦境当中的三尾巨鼠们身上同样看见过…… 当这三根尾巴成功地刺穿了那两只目盲老鼠的躯体之后,那些密布于斯尼奇鼠尾末端的凸起竟然在魔力的刺激之下瞬间「伸展」成了锋利的倒刺,伴随着尾巴的用力甩动,这些倒刺登时化为了可怕的刀锋,借着尾巴甩动的力量将两只被串在上面的目盲老鼠当场撕裂,而原本属于它们的大地母神赐福也自然被斯尼奇所夺取。 魔力的膨胀感随着厮杀的进行而不断加剧。 修格感觉,自己的召唤物现在正在「自爆」的临界点上反复试探…… 按照这种情况下去,它的炸裂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了。 就在修格下定决心要将狂奔之鼠强行召回时,它却再一次发出了刺耳、响亮的尖啸,在过度充沛的魔力的影响之下,一道肉眼可见的魔力痕迹从鼠群当中扩散了出来,它就如同水浪一般快速地扫过了整个地下楼层。 这仿佛是一个信号,又或者说是一道强有力的命令。 修格发现,当那尖啸声平息下来时,原本乱作一团的鼠潮竟然彻底安静了下来,不仅是它们,就连聚集在修格两人四周,作为恩斯特家族意志载体而存在的鼠群同样陷入了沉默,修格扭头看去,发现那些受到自己「祖辈」们操纵的老鼠现在正紧紧地缩在一起,并将自己的脑袋贴向地面…… …. 就仿佛是在表示膜拜与臣服那般。 事实上,现在留在这地下楼层当中的所有老鼠都陷入了同样的状态,无论它们原本受控于人类意志还是神祇秘仪,此刻都朝着同一个方向静静地趴卧了下来。 而在它们的正中间,则是狂奔之鼠的身影。 这只已经跟随了修格很长时间,且因为刚刚的战斗遭受重创的魔法生物现在已经变了一幅模样。 它的身形比起最初已经大了一整圈,现在趴在地上已经要比一些贵妇们的宠物狗大上不少了,而它的皮毛则变得细密且厚实,顺滑得如同灰色的毛毯。 不仅是体型与皮毛,狂奔之鼠的尖爪与牙齿同样有了改变,通过魔力连接,修格能够肯定,狂奔之鼠如今已经拥有了更为锋利、坚固的爪与牙,那股源自金属圆盘的 腐蚀性魔力已经深深地植入了它的身躯,在这种情况下,就算修格不主动向它灌注魔力,它也同样能够将可怕的致命剧毒注入自己的目标。 「可惜,脑袋上还没有长出犄角……距离真正得到大地母神赐福的三尾巨鼠还差得远。」 修格有些惋惜地看了自己的召唤物一眼,然而这一个简单的动作却引起了斯尼奇的注意,于是下一秒,一阵非常清晰的不满情绪便沿着双方的魔力连接传导了过来。 「脾气倒是也长了不少……」 修格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却见斯尼奇的尾巴以特定的韵律摇晃了起来,它再一次发出了叫声,但这一次的声音远没有之前那么刺耳与尖锐。 在这道新的「命令」之下,所有聚集于此的目盲老鼠立即从僵硬不能动弹的状态当中解脱了出来,它们纷纷退到了两侧,让出了一条宽敞的道路,任由狂奔之鼠「抬头挺胸」地从中踱步而出。 然而让修格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的召唤物并没有直接返回自己的身旁。 在他的注视之下,狂奔之鼠迈着轻快的步伐小跑来到了薇琳的脚边,绕着她的脚踝转了两圈,那副谄媚的姿态就连真正的猫咪看见都得认输。 修格的眉毛一下便拧了起来,他弯下腰,一把揪住了这只大老鼠的背部皮毛,直接将它拎到了眼前。 面对修格的动作,斯尼奇只是眨了眨自己那重新回归墨绿色的眼睛,摆出了一幅非常无辜的模样。 这家伙还不知道应该如何控制自己的想法与情绪,因此就在刚刚,它进行的所有思考的细节都通过魔力连接精确地反馈到了修格的脑海里。 修格完全没有想到,薇琳仅仅只是对斯尼奇施加了几个召唤物增强魔法,竟然就得到了它的信任与青睐,甚至于在这家伙的脑袋里,还产生了「感觉某某不如某某」的想法。 「这种不忠诚的想法绝对不能有,必须出重拳!」 修格这样想着,便抬起手指,在狂奔之鼠的鼻子上用力地弹了一下,与此同时,属于修格本身的意志亦随着魔力连接直接施加了过去,在抹去了斯尼奇一些奇怪想法的同时,也获得了更多斯尼奇的状态细节。 …. 金属圆盘当中的凹槽开始发生变化。 这一次,狂奔之鼠力量的提升并没有直接在金属圆盘之上「开辟」出一个新的空间,发生变化的是斯尼奇原先容身的那个凹槽。 修格看见,这凹槽当中的空间似乎得到了相当程度的拓展,如果将以前的凹槽比作一个浅浅的「土坑」,那么改变过后的凹槽便仿佛拥有了真正的深度——它变成了一个存在于精神世界当中的洞穴。 可以想象,在这样的一个空间里,狂奔之鼠将能够拥有更加广阔、舒服的活动空间,而且这个洞窟本身,似乎也能够容纳更多的东西,只不过修格目前还摸不清其中的门道。 不仅如此,修格还注意到,在那凹槽的边缘上,渐渐地浮现出了一连串的花纹,这些花纹的样式非常简单,但刻画出来的形象却极为清晰。 那是一长串排成一列的目盲老鼠,它们那没有眼睛的头颅以及异变成肉须状的后腿非常容易辨认。 「看起来,大地母神秘仪确确实实为它带来了巨大的裨益……」 修格观察着自己精神世界当中的变化,思考了起来:「狂奔之鼠本就是大地母神的眷族,这一点在之前的梦境当中已经得到印证了,因此它对于这股力量的接受度显然要远高于寻常生灵,也绝对超过了如今遇到过的所有鼠类与魔法生物。」 斯尼奇显然不太满意修格一直拎着自己,于是它小心翼翼地扭动了两下,见状,修格便松开了手,令它重新落向地面。 就仿佛是为了「弥补」自己之前的过失一般,狂奔之鼠刚刚落回地面,便非常亲昵、讨好地抱着修格的腿蹭了两下,随后它便在薇琳极度嫌弃的目光当中跑前了两步,开始主动地向修格展示自己获得的「新绝活儿」。 伴随着一声指令,长廊当中那些之前不仅不听从它指挥,甚至还主动向它发起攻击的鼠类立即调动了起来,在斯尼奇的有意操纵之下,这些密集的鼠类立即排成了整齐的队列,一直延伸到长廊的尽头当中去。 看起来,它现在对于鼠类生灵意志的操纵、指挥能力已经得到了极大的加强,不仅能够呼唤的鼠群更加夸张,就连这些已经经过大地母神力量改造的魔法生物,也同样被它纳入了指挥名单当中。 在展现自己的能力的同时,斯尼奇还非常聪明与机灵地放松了对于「己方鼠群」的影响,然而亚历珊德拉等一众家族成员,仍旧对斯尼奇的存在感到无比畏惧。 「它给我的感觉和那秘仪一模一样,我相信你的话了……」 亚历珊德拉缓缓走来,她警惕地看了一眼修格的召唤物,随后开口道:「你不仅与黑日结社之间存在关联,而且还可能与结社所崇拜、信奉的那些神明有着某种关系。」 「现在说这些还为时尚早。」 …. 修格看了亚历珊德拉一眼,他快速地扫去了自己因狂奔之鼠的变化而产生的些许兴奋情绪,转而说道:「我们不过是暂时解决了眼下的麻烦而已,只要当秘仪本身被彻底摧毁或终止,这里的事情才能算告一段落。」 他看了看聚拢在自己四周的恩斯特家族成员,在经过这一连串的变故之后,原本同样数量庞大的家族鼠群现在也已经锐减近半,之前被亚历珊德拉控制来「照顾」、「服侍」这些鼠群的侍者与仆从更是在刚刚的冲突当中损伤殆尽。 凭借如今这种严重减员的残损状态,这些已经坚持了不知多少年的人类意志,似乎也终于走到了末路。 修格甚至怀疑,一旦自己彻底地摧毁埋藏这座庄园地下的秘仪,则眼前的这些「祖辈」们便将立即因为失去力量的支撑而彻底消散。 他的想法并没能瞒过这些有着丰富人生经验的灵魂。 在片刻的沉默之后,残损的鼠群们发出了轻微的声响,将自己「讨论」出来的结果告诉了作为发言者的亚历珊德拉,于是这位曾经的传奇人物对着眼前的两名年轻人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我们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亚历珊德拉轻声说道,伴随着情绪的微微波动,存在于她眼眶当中的黑色阴影轻微地摇晃着,如同行将熄灭的烛火:「作为曾经家族的掌权者,作为家族的先行之人,当我们了解了秘仪的真相,并聚集在了这一楼层当中时,便都已经做好了面对惨淡终局的准备……孩子,可别忘了,我们本就是死者。」 「对于我们而言,一场彻底的安眠便是最好的结局。」 亚历珊德拉抬起手臂,向修格展示了一下自己那因为力量的削弱而开始逐渐朝鼠群形态崩溃的手臂:「而且,我们也不希望家族当中的年轻人们知道,自己那些被绘制成精美人像悬挂在各处的长辈们,最终都变成了这副模样。」 正说话间,已经悄悄返回了修格精神世界当中的狂奔之鼠却将一道讯息传递了过来,修格本能地理解了一下这道讯息当中的内容,于是他的表情立即发生了微妙的改变。 通过修格的神态变化,一旁的薇琳似是觉察到了什么,于是她开口试探道:「看起来,修格先生对此有一些不太一样的看法?」 「看法倒算不上。」 修格看了看亚历珊德拉,又看了看一旁的鼠群,他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道:「在这件事情上 ,我有一些别的提议,但我无法确保它们真的能够奏效,也不确定这是否符合各位原先的想法。」 贝恩哈特将军向来是心急的,属于他的那部分鼠群立即鼓噪了起来:「说来听听,说来听听!」 「如果我不选择破坏大地之母的秘仪,而是尝试继承、接取其中的力量,则各位将能够继续以当前的形式存在……不过那个时候,各位将不会再被束缚于此,而是能够跟随我一起离开,重新回到外面的世界当中。」 修格缓缓地将斯尼奇传递给自己的讯息念了出来,他认真地说道:「我并不能保证这一做法的稳妥与安全,毕竟接受秘仪力量这一行为本身也存在风险,因此选择权还是留给各位。」 (本章完) 零医生 第一百二十章 尽人事 斯尼奇给出的「提议」其实非常好理解。 大概就是它觉得自己的新老鼠洞还蛮大的,光是自己住会非常的无聊,而且在吸收了足够多的大地母神赐福后,它已经默认自己比寻常鼠类的地位更高一等,作为「鼠中贵族」,它觉得自己现在应当拥有一些追随者。 就像人类一样。 修格很确定自己是没有这些癖好与习惯的,也不知道它作为自己的召唤生物,为什么会拥有这种糟粕思想? 不过,对于斯尼奇所提出的建议,修格倒是并不抗拒。 虽然这个提议听起来很像是让他开一个随身的养老院,但考虑到这些鼠潮背后的意志都是曾经的人类贵族精英,因此修格并不介意吸纳他们。 当然前提是他们得同意。 修格抛出的这个建议显然对这帮已有死志的「老年人」造成了相当程度的冲击,因此鼠群内部立即展开了激烈的辩论,这一次就连亚历珊德拉自己也参与了进去,很显然,她对于这一提议也有着自己的观点与看法。 当家族意志们开始激烈的讨论时,薇琳与修格则来到了长廊的另一侧。 修格稍稍看了对方两眼,见对方脸上的肃穆之色仍旧存在,但神情却已经出现了些许松动,于是他稍稍松了口气,说道:「我曾听过一句来自大洋彼岸东方世界的俗语,那句话是尽人事,听天命。」 薇琳深深地吸了口气:「我对邪术魔法的了解有限,但我对秘仪却非常熟悉,想要接受并继承秘仪的力量,你至少需要拥有对应的知识与理论基础,在没有这些东西的情况下贸然接触秘仪,这与冒险无异!」 「在东方的语境当中,所谓的‘天,象征着一切人类难以用自身意志去干涉、改变的趋势与现状……它可以是神明,也可以是别的什么东西。」 在确认讯息无误后,女佣的手掌果断地用力一扭,可怕的力量当即施加在了这名年轻秘书的头颅之上,在一声脆响过后,这具失去了生命气息的年轻身躯立即被无情地抛弃在了一旁。 恩斯特家族的休息室就在眼前,凭借着经过魔药改造的灵敏嗅觉,两名女佣均嗅到了空气当中飘荡的微弱血腥气。 此时,会议即将开始,因此这座与会场相连,并被改造为休息室的崭新宅邸当中根本看不见几个人。 在听见这句话的瞬间,薇琳的神情出现了微妙的变化,她眨了眨眼,忍不住压低了自己的声音:「你是说结社的预言?」 「或者说,如今的梵恩应该怎么办?」 「黑日结社的预言所说的是梵恩的未来,而我看见的则是过去,而且是极为遥远的过去。」 于是女佣看见,神态有些恍惚的埃里温·恩斯特打开了休息室的房门,他将那断裂的木质手杖交到了年轻秘书的手中,并说了一遍自己的要求和命令,在休息室房门即将关闭的刹那,这名年轻的秘书透过门缝短暂地窥见了休息室当中的情景——在埃里温身形的后方,一具苍老的身体正颓然坐在轮椅之上…… …. 「而触碰大地母神的秘仪,就是我所认为的‘准备,的一环,而且是必不可少的一环!」 修格想都没想就大手一挥:「好,我同意!」 「我很讨厌这句话,但也很喜欢它。」 听了这句话,女佣点了点头,但下一秒她便突然伸出手,凭借着经过魔药改造的强悍身体,一把抓住了那名年轻秘书的衣领,将他强行拽进了房间当中。 说起这些话题,修格便忍不住想要抽烟了,然而口袋当中空空如也,于是他只得遗憾地将手收回。 于是房门打开,一名本该贴身「保护」 泽克·恩斯特的沉默女佣打开了房门,并朝着这名年轻秘书投来了询问的目光。 「你的召唤物就是其中之一?」 「薇琳小姐,我之所以现在和你说这些,并不意味着我希望自己的召唤物能够成长为那种可怕的存在……我真正想说的是一件事。」 修格看了一眼那些仍旧无比听话的留在长廊当中的目盲鼠类,说道:「只不过那是由类似于鼠类的生灵所构成的部落、氏族乃至文明,它们都是大地母神的信仰者,并因此而加入到了永无止境的战争当中……」 修格点了点头:「而在我抵达庄园后,我见到了家族的掌权者,也就是我的那位祖父,他虽然正遭受着结社的钳制,但仍旧尝试着向我传递了一个讯息。」 修格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在梦境当中的所见所闻,随后说道:「我亲眼看见了那轮太阳……薇琳小姐,我可以肯定,那就是结社名字的由来,而在那梦境当中,信仰大地母神的生灵正在与信仰其它神祇的生物进行着战斗,他们在进行着领土的争夺,而战线的推移,则直接决定了海洋与陆地的划分。」 修格抬起手,指向了那名被「宫廷猎犬」击杀是鼠人施法者所留下的残骸:「一旦那轮黑色的太阳升起,我们就必须去面对更多类似的怪物,这些异变的老鼠,我们在塞伦城中所遇到的那种淤泥一般的怪物,又或者是我所‘召唤,出来的那些存在……你觉得到了那个时候,人类应该怎么办?」 在这种时刻,一名忠心的随从或秘书并不值得他们去重视。 尤其是魔法。 他睁开眼,对着身旁魔法老师发出了邀请。 这名可怜的年轻人还未来得及反应,一只被冰冷魔力包裹着的手掌便用力地抓向了他的面庞,下一瞬,如同利刃一般的精神力便狠狠地刺进了他的脑海当中。 无论是魔法学识,还是那些正在不断发展的新式军械,它们都与那些直接受控于失落神祇的信徒与生物存在着差距,或许时间能够渐渐地将这种差距缩短,然而一旦那种情况发生,则时间便将成为人类最为稀缺的资源。 秘书平静、有礼地取出了一根从中断折的木质手杖,轻轻地将它捧到了女佣的面前:「埃里温先生说,元帅的手杖不小心损坏了,这有碍恩斯特家族的威仪,需要尽快更换。」 …. 女佣那张向来木讷呆板的面庞在这一刻出现了些许波动,她朝着秘书递出了一个询问的目光,于是对方接着说道:「另外,埃里温先生说,在会议开始前,所有人都需要前往休息室,他有一些重要的命令与讯息需要传递。」 与法委会灵智讯问原理无异的魔法快速地发生着作用,毫不留情地扫清了年轻秘书脑海当中的一切,这名女佣微微眯眼,静静地「品味」、「阅读」着对方记忆当中的画面。 修格平静地说出了这个可怕的事实:「虽然我不认可黑日结社的那些理念,但事实就是事实,无论我们站在个人、家族、国家亦或是某种更大的角度上来看待此事,都必须要提前做好准备。」 修格看着一连认真与严肃的薇琳,缓声回答道:「薇琳小姐应该很好奇,我在亚历珊德拉女士她们的梦境当中看见了什么吧?」 恩斯特家族灵魂们的讨论早已结束,他们已经得出了自己的结论。 「我之所以讨厌这句话,其原因便在于,它在鼓励人们用最大的努力去面对困境的同时,也无情地指出,在一切的努力过后,仍然可能因为某些难以触动的原因而功亏一篑。」 薇琳没有回答,但修格看见,她的眼睛变亮了两分。 「它还差得远,不过就那梦境当中的情况来看,倘若这样发展下去,它迟早能够变成‘原本,的模样。 」 另外一名女佣打出手势,于是所有跟来会场,且之前便已经宣誓对埃里温·恩斯特效忠的亲卫们立即拿起了武器,并跟随着两名女佣朝外走去。 「……你一定知道很多很多有关邪术魔法与失落神明的事情,但这并不足以成为你做出这种决策的底气。」 薇琳默默地在嘴中重复了两遍修格所说的这句」俗语」,随后她问道:「为什么?」 …… 薇琳的声音很轻,但其中的警告意味却非常明显:「我针对的并非你给亚历珊德拉女士他们提出的建议,而是在于你对邪术魔法以及秘仪的态度。」 这一次,薇琳没有说话,而是陷入了沉默之中。 「所以,你所掌握的那些魔法,以及召唤出来的那些事物……它们都曾属于那个时代?」 因此整条长廊显得无比的安静,就仿佛古旧的墙壁与地面都在等待着那个回应。 「老鼠,大量的老鼠。」 她们取出了结社提供给自己的武器,那是参考法委会当中的持剑隐士配置所设计、准备的一系列装备,从魔法书到扼魔银武器,再到备用的新式结晶铳,可谓一应俱全。 「是。」 「我不仅需要《黑夜之诗》的手稿,还需要恩斯特家族收藏室的进入许可。」 薇琳的眼睛一下就瞪了起来:「你凭什么同意?」 在略显昏暗的光线之下,薇琳的面色有些阴沉,看起来,她对于当下的事态发展也有一些自己的意见。 …. 莱兰贵族会议的会场当中,一名隶属于埃里温·恩斯特的年轻秘书沉默地来到了安排给恩斯特家族亲卫及仆从们休息的房间门口,他抬起手,轻轻地敲了四下房门,三下轻,最后一下则格外沉重。 于是修格说道:「在那段梦境当中,我看见了一场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战争,在那个时候,人类还并非梵恩的主人,而天空当中悬挂的,则是一轮黑色的太阳。」 在难以名状的压抑氛围当中,两名接受了黑日结社改造的沉默女佣已经成为了亲卫们的新首领。 「哈,没事,孩子!」 雅各布·恩斯特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只要家族的现任掌权者还愿意承认我是他的祖父,就一定会同意的,我敢保证!」 在这种时候,身旁有一个能够诚恳提出建议的人,绝对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 薇琳的嘴巴轻轻颤动了一下,作为一名合格的魔法学者,她立即就明白了修格想要说的话,因此对应这些问题的答案也立即出现在了她的脑海当中。 这是薇琳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课题内容,短短几句话,便已经让她听得有些入神,见修格的叙述中断,薇琳连忙催促道:「然后呢?还有什么?」 「所以,无论恩斯特家族对给黑日结社的反抗能否成功,不管那轮黑色的太阳会在什么时候重新出现,我们都必须去主动地接触它、了解它……拖延下去,只会让我们处于更加不利的境地。」 「在最后的‘听天命,之前,我们能做的、可做的事情还有很多,薇琳小姐,我需要你的帮助。」 修格闭上眼睛,于是他的思绪沉入黑暗,在金属圆盘那有序的转动声中洗去了最后一丝犹疑。 「黑色太阳的降临已经临近,有可能是明天,有可能是下个月,又或者是下一秒。」 失落的古老魔法是薇琳的课题,因此她很清楚,所谓的「邪术魔法」实际上是一种法委会与施法者们为了逃避不可知力量与不可知存在时所提出的概念,不去探查它们的根源,不去解析它们的原理,而是粗暴地将它们打成一个大类,并将其直接挂上危险的标签…… 鼠群仍旧匍匐在地,静静地等待着下一道命令。 「修格先生,这样太过于草率了。」 「假设我在梦境当中看见的那轮黑色太阳,真的如同预言所说的那样再次出现,我们该怎么办?」 此时,休息室的房门悄然打开。 埃里温·恩斯特的身影立即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他的肤色的苍白的,面孔是狰狞的、眼睛当中已经没有半分生气,早已停滞的目光当中残留着浓浓的绝望与困惑,而在他胸膛上的衣物,则已经完全被鲜血浸透。 这是一具尸体,一具正处于魔法操纵之下的牵线木偶。 (本章完) 零医生 第一百二十一章 刻入历史 隶属于第五猎兵团的河谷级随军法师克劳茨正静静地站在泽克·恩斯特的身旁。 在整个沃特尔王国乃至整个罗维高原中,身旁这名虚弱,但却刚刚亲手杀死了自己亲生儿子的老人,是克劳茨一直以来最崇拜的对象。 在过去,克劳茨曾经因为过度痴迷死灵学派魔法并擅自进行违禁魔法实验而险些遭受梅林勒和法委会的清算与制裁,是沃特尔王国的军队给了他一个容身之所,从那之后,深入接触沃特尔军事理论与思想的克劳茨便更喜欢以军人自居。 比起法师们需要遵守的那些条例与规定,他反而对军队当中的规范更加看重。 虽然克劳茨与所有的沃特尔军人一样,早已宣誓对王国效忠,但这一举动却并不会减弱他对于「三爪猎鹰」的尊重与崇敬。 而在克劳茨奉索菲娅公主的命令带领第五猎兵团的士兵们混入会场,并成功抵达这间休息室后,他对于这位急需保镖与护卫的虚弱老人,又多了两分敬畏。 在沃特尔的贵族当中,敢于对自己兄弟姐妹乃至父母、子女下手的人并不在少数,然而一般而言,这种残暴的行径往往都伴随着针对微小利益与地位的争夺。 至少站在王国角度上来看,就是如此。 这是贵族们的弊病——随着这些庞大的家族当中总能培养出沃特尔王国所需要的精英人才,但根植于他们血液里的一些思想与习惯,却又会制造出许许多多的麻烦。 对于沃特尔王国而言,这种权力争斗实际上并不重要,那只是一种徒劳的内耗,尤其在当今紧张的局势之下,王国宁愿看见这些贵族们死在战场上,也不愿意让他们莫名其妙地消失在家族斗争当中。 伴随着一声令人作呕的肉体碎裂声,埃里温的尸身轰然炸裂。 泽克呵呵笑了起来:「我看未必,在与魔法与魔力的对抗上,如今的秘仪未必能与过去的皇家秘仪相提并论,不过世界的发展正是如此,新的弓箭一定会造就新的盾牌与盔甲……这才是我们的立足之本。」 房间当中,克劳茨推着老泽克的轮椅来到了角落里,在身后路德维希将军画像的注视之下,开始静静地欣赏这场由王室管家兼首席法师献上的魔法演出。 结社监视者以及这些武装亲卫们的准备自然是全面的,他们携带的不仅仅是各种武器,同时也有用于自身防护的简易秘仪,在横扫而来的那些残骸当中,所有人身上的防护仪式被迫启动,许许多多道半透明的魔力屏障自行竖立起来,将那些致命的血肉与残渣尽数挡下。 在这名老人的强制命令之下,克劳茨将自己已经许久没有使用过的死灵魔法「尸体傀儡」施加在了埃里温的尸身之上。 衣物、血肉以及骨头的残片在魔力的推动之下瞬间扫过了整条走廊。 …. 然而这些蕴含着危险光泽的子弹,却在距离老泽克与克劳茨数米的位置被强行停止,它们根本没有办法击穿由第五猎兵团带来的新式秘仪,因此这些昂贵的结晶子弹只能空中无力地旋转着,并最终失去了所有的动能,化作了一团团魔法碎屑。 那是一封递给黑日结社的邀请函。 随后,那名早就已经写好了遗书,接受了记忆改造魔法,并得到泽克·恩斯特以及第五猎兵团双重承诺的年轻秘书接过了那根损毁的手杖,并坚定地朝着死亡进发。 在临时搭建起来的金属防御工事后方,第五猎兵团当中的士兵们正严阵以待,随着他们不断扣下扳机,新式的转轮步枪在顷刻之间制造出了密集的弹雨,那些位于最前方的反叛者们所配备的防护秘仪当场便被击碎,随后金属子弹便无情地撕裂了他们的躯体,并带着鲜血撞向了 更后方的目标。 而现在,那具「亲自」打开房门,并公然出现在那群反叛者脸上的埃里温的尸体,则成为了泽克·恩斯特送给黑日结社的宣战书。 完成了手头的工作,芬恩转过身,满脸歉意地解释道:「殿下真的很着急,所以抱歉,我用力也重了一些。」 与此同时,走廊上那些曾经效忠于恩斯特家族,如今却成为了埃里温亲兵的士兵们,则是另外一种「待遇」。 「过去的秘仪很差劲么?」 话音未落,休息室另一侧的墙壁上便出现了剧烈的魔力波动,紧接着,在那秘仪未能完全覆盖的墙面上,只有极少数得到法委会授权的施法者才能够学习的「秘法门户」魔法迅速成型,在那连接着另外一个空间的魔法之门当中,一个瘦高的身影缓缓走出。 在一旁的休息室当中,泽克·恩斯特正安稳地倚靠在轮椅上,他半眯着眼,那连续不断的枪械射击声以及受伤未死者所发出的嚎叫声仿佛成为了这世界上最美妙的音乐,相对之下,两名遭受秘仪以及克劳茨魔法压制的结社监视者,则像是在音乐当中跳起拙劣舞蹈的滑稽小丑。 「泽克先生的决断与智慧每一次都能令我大开眼界。」 向来跟随在索菲娅公主身旁的沃特尔王室管家并没有理会近在咫尺的两名敌人,而是非常标准地对着泽克行了个礼:「殿下要向您学习的地方还有很多很多。」 山地精灵温和地笑了笑,随后他看向了身旁。 然而在泽克·恩斯特的身上,克劳茨却看不见这些痕迹。 两名结社监视者的反应极快,在克劳茨的下一道魔法尚未成型之时,她们便已经朝着泽克·恩斯特所在的休息室发起了冲锋,两把特制的结晶铳率先发出了惊人的震响。 芬恩在魔法的使用方面带有浓浓的军队气质,在他的魔力调动之下,房间当中的大量杂物被强行聚合成了两只拥有惊人力量的恐怖手掌,它们轻而易举地击溃了两名女佣所释放的魔法,并将她们逼入了死角,随后,两道由高浓度魔力聚合而成的「大脑尖刺」施展出来。 …. 「您的胆量实在是……」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一阵连续且沉闷的爆破式脆响于波尔登城当中回荡起来,这种如同铁锤击打铁钉一般稳定且有力的声音就仿佛时代那沉重的步伐一般,狠狠地踩踏在了所有人的心脏上。 那是足以刻入整个梵恩历史的声响。 这种枪械与塞伦城惨案当中成功击穿王室秘仪,并射杀哈维德王子及王妃的武器基本相似,甚至更加优良,在其射击之下,现有的绝大多数防护秘仪都将无法生效。 它的每一次咆哮与颤动,都会将金属弹壳抛掷而出,由地龙皮制成的子弹带在扳机的持续扣动下将一枚又一枚廉价的制式子弹送入开口槽当中,并在那套由精密机械与复杂魔法结合而成的可怕结构的作用下由套筒内的枪管倾斜而出。 当老泽克慢条斯理地收起那把转轮手枪时,克劳茨在这位老人的脸上看见的只有一往无前的坚定信念。 说话间,远超寻常湖泊级与河谷级法师的恐怖魔力在这建筑当中躁动了起来,那些已经严密清点监控了所有参与会议的贵族成员们的伊米尔军团士兵们则开始有序地进入、接管这整栋建筑。 面对敌人的反击,最前方的射手们快速朝着两侧尽头两侧的房间撤离,一台早已准备好的沉重金属机械被推上前来,并在金属工事以及仪式场的保护下,两名年轻的操作手快速就位。 这些恩斯特家族与沃特尔王国的背叛者们刚刚从「尸体毁坏术」所制造的冲击与血雾干扰当中恢复过来,便看见在这条走廊的尽头处,由河谷级法师所设置的伪装魔 法被一连串的子弹当场剥除。 而下一瞬,残忍且有效的「肢体毁坏术」降临,当场便将她们的四肢化作了难以愈合的碎粉,再然后,「意志剥离」、「魔力拘束」等多种压制、拘束型魔法施加而下,将她们彻底困在了魔力的牢笼中。 这些得到了掩护的士兵们立即开始了反击,他们所配备的武器虽然不是最新式的枪械,但却也是质量优异且威力惊人的新式结晶铳,每一发子弹都能制造出远超金属弹药的巨大爆炸与冲击。 然而,位于临时工事之后的猎兵团士兵们却并不慌张。 原本足以承受结晶子弹爆炸的扼魔银盾牌工事在这种前所未有的冲击当中快速溃灭,而当最前面的实体防护崩溃,躲藏于后方的人们便立即成为了最凄惨的肉靶。 在高强度的魔力支持下,这两道溪流级魔法就竟然直接突破了两名女佣身上那因为服用大量魔药而产生的魔力抗性,在足以致常人死亡的重度精神冲击之下,她们被迫陷入了短暂的茫然状态。 在那两名作为结社监视者的女佣反应过来之前,埃里温的尸体便已经在克劳茨的死灵魔法操纵之下张牙舞爪地冲向了人群,再然后,埋藏于其体内,被梅林勒和法委会视作违禁魔法的「尸体毁坏术」立即生效。 …. 年轻的射击手的眼睛开始发红,不是因为他沉浸在了杀戮当中,而是因为那一连串的子弹所制造出来的血雾已经涂满了眼前这个有限的世界…… 「我知道,殿下不会只让你们来这里的……不用把事情都做完,这些棘手的麻烦,你可以留给更加专业的人去做,这样可以少很多麻烦。」 那两名女佣他都是认识的,过去的几年,正是她们在一直贴身「照顾」着老泽克,只有拜访王室或是出席这种重要的会议场所,她们才会碍于规定暂时离开…… 由漆黑金属打造而成的沉重主体,必须由两只手同时操纵的枪身,刻绘了大量魔纹,并嵌有连串魔法结晶的套筒…… 连续的狂暴射击令金属枪管因为摩擦而过热,但金属套筒当中的魔法仪式快速生效,将水箱当中那些已经躁动的液体重新安抚下来,并从枪械右侧的开口当中排出了大量的蒸汽。 芬恩摇了摇头:「您早该告诉殿下的,倘若您将自己陷入危险的境地,王国上下都会非常难做。」 克劳茨知道,埃里温的死并不是因为区区的家族权力更替与斗争,而是因为某种更加重要,也更加「伟大」的利益。 不仅如此,两名结社监视者刺来的扼魔银利剑也同样遭到了阻拦,难以逾越的魔法屏障在被剑刃命中的瞬间便制造出了惊人的冲击力,将这两个冲刺过来的身影快速震退到了房间的角落当中。 「您说得是。」 「芬恩,你不必替殿下谦虚,她已经非常出色了。」 负责操作武器的士兵才刚刚二十岁,他在猎兵团当中的射击成绩并不算太优异,但却胜在头脑机灵,总能够快速学习所有新式的设备与武器,而现在,他正为自己手中的这种钢铁怪兽而感到着迷。 这些曾经的亲卫们同样也是从军营和战场当中退下的精锐,他们的装备同样优良,于是数名士兵立即取下了背负在自己背后,事先已经附着过多道加固仪式的昂贵扼魔银盾牌,并努力地将它们架在了一起,竟是在瞬间形成了一道临时的实体屏障。 在这道残忍魔法的作用下,一具尸体所提供的爆炸与一颗真正的炼金炸弹相差无几。 此时此刻,就算来到这里的背叛者们还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他们却也都清楚,自己已经陷入了极其危险的境地。 当然,这场魔法表演事实上一点也不华丽。 克劳 茨点头应和,此时,那头由他召唤出来的,以白骨与黏土聚合而成的魔法猛兽被两名黑日结社的监视者联手拆分、击溃,见状,克劳茨有些惭愧地摸了摸鼻子,正准备继续施展魔法,却被泽克抬手拦下。 「元帅,如您所见,皇家魔法工坊以及炼金协会在得到您的提示之后便立即开始了新秘仪的研发,虽然如今的效用算不上完全,但却也比过去的旧样式要优秀不少了。」 「无妨。」 泽克·恩斯特叹了口气:「不过现在我还不能见殿下,请送我回庄园吧,我在那里还有不少事情要处理……如果殿下着急,可以直接来庄园找我,像平时那样就可以了。」 …… 白天一直在外面,晚上才开始码字~ 又因为手的问题,所以拖拖拉拉的到现在才搞定 在这里提前请假(明天全天都在飞机上,会尝试尽力码字,但不一定能有机会更新,因为落地都晚上十二点后了orz) (本章完) 零医生 第一百二十二章 心胜于物? 此时修格并不知道,自己之前心心念念的「机枪」已经在这个世界上正式发出了自己的怒吼。 他更不会知道,自己的便宜祖父已经亲手枪毙了自己的便宜父亲,甚至还勒令克劳茨法师将他的尸体当成了一次性的炼金炸弹。 此刻的他正跟随着接受狂奔之鼠指挥的鼠群,沿着那被施加了永固延展仪式的螺旋楼梯向着更深处前进。 修格表面上和薇琳有一句没一句地讨论着有关常规魔法秘仪的设置情况,精神世界当中却是乱糟糟的一团。 准确来说,是斯尼奇的老鼠洞里面已经乱成了一团。 修格发现自己终究还是低估了「拥抱新时代」这一命题对于这一帮平均年龄超过一百五十岁的顶级老年人的诱惑力。 什么早就已经活够了,什么坚持到如今只为恩斯特家族,还有什么想要保持人类的形态与尊严…… 假的,全他妈是假的! 修格觉得自己早该想到了,能够成为核心贵族当中的核心人物,并被送到这里来的恩斯特家族成员,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人精中的人精,而那些能够坚持到如今的,更是当中意志坚定的佼佼者。 想要让这样一帮人在「临近胜利」之时放弃生的希望,那好像确实……不太现实。 正如薇琳一直以来对于那些失落的邪术魔法所表现出的态度一样,此刻的她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惊讶,脸上更多的是探究,她对于这种似乎不需要构建魔纹于魔法模型便能够直接施展出来的奇妙力量实在是非常好奇。 也正是因此,修格对于「接收」一批曾经属于恩斯特家族的灵魂意志也并没有太多的抗拒与抵触。 「来到地下五层的不仅仅是鼠群,还有那些因为秘仪而发生异变,且拥有实体的人……因此他们聚集在这里的通道一定不是埋藏在墙壁当中的魔力回路。」 他有些发愣。 「可以这样理解,但你说的只是一部分。」 说罢,修格便后退了几步,将薇琳「拖」了回来,随后他摆了摆手,驱散了那些在附近「围观」的鼠群,右手的手腕上再度传来了刺痛感,来自「暗渊宫廷」的力量又一次在他的手掌当中汇聚,并形成了那把闪烁着奇诡光泽的手枪。 她,或者说祂的形态更像是无数梵恩当中的哺乳类动物的集合,鼠类只是构成其外观形态的一部分,或许正是因此,祂才会被称为大地的母神,而非「鼠类之神」。 而这些巨大石砖则结合得极为紧密,中间的缝隙几乎连水都淌不进去。 高原岩羊的犄角向来是平和、安定的象征,但当它们与这样一颗头骨组合时,却又透出了一股极其蛮荒、原始与怪异的感觉。 修格没有再说更多的话,他将意识从精神世界当中抽回,抬头看向了前方。 …. 留在外面的鼠群正在前方的黑暗当中聚集——这里已经是螺旋楼梯的最下方了,身旁的薇琳高举着照明照明用的戏法光球,忧心忡忡地看向头顶上那漆黑的楼梯井,之前发生的事情让她产生了一些心理阴影,她现在很担心头顶上又一次开始「下雨」。 「试试就知道了。」 薇琳忍不住笑了起来:「过去负责设置这些仪式的施法者一定是湖泊与河谷级以上的精英,甚至不排除有深海级法师的参与,否则它没有可能在过去了几百年后仍旧发挥着这样稳定的作用!想要利用暴力手法破解,这不现实。」 「认知?」 「找是找到了……如何打开呢?」 修格在门扉上看见的是一个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的图案。 修格点了点头, 随后他也如薇琳一般呼唤出了一个照明用的戏法光球,开始在这螺旋楼梯井的底部寻找了起来。 金属圆盘当中,之前才刚刚「饱餐」了一顿的远古猎犬在自己的凹槽当中缓缓站起,它已经知道了修格要干什么,因此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积极性。 这种大大咧咧的语气属于贝恩哈特将军,他一边笑着,一边说道:「对我们来说,任何一种情况都不会比之前更差,但往后的所有进展,都将让我们过得比如今更好!」 亚历珊德拉显然看不惯贝恩哈特的语气,此时的她虽然已经变回了鼠群的模样,但声音仍旧柔和:「大家都很清楚眼下的境况,只是在看到……看到你所提供的这个庇护所后,大家都有些惊讶,所以可能会表现得比较兴奋。」 修格点了点头:「好主意。」 「各位,我们还没有达成最后的目标……你们是否庆祝得有些太早了?」 这显然是那位大地母神的标识,在之前群鼠所提供的梦境当中,那些鼠人祭司头顶上所戴的骨盔,以及在战斗爆发前,通过献祭仪式而展现出来的大地母神的刹那身姿,均与这种形象相关。 听见薇琳的描述,一个词从修格的记忆当中蹦了出来,于是他问道:「心胜于物?」 轰鸣声再度响起,而伴随着子弹的命中,那道隐藏了大地母神门扉的墙壁立即在那股属于暗渊与猎犬的力量之下开始了违反常理的崩解。 但奇怪的是,它们明明就是在秘仪的控制之下从此处出发的,但现在却都像迷了路一样,根本没有办法在这里找到一个可用的出口与通道。 「放心吧孩子,我们知道现在距离成功还有一段路途,我们也会尽自己的所能帮你渡过所有难关,就算是以我们自己为代价,也是应该的。」 「嗯,根据亚历珊德拉女士提供的信息、鼠群的走向以及大型秘仪的常规设置方法来看,这里应当就是黑日结社设置秘仪的地点。」 与此同时,那些原本就属于这栋地下宅邸的鼠群也在不断地贴着墙面前进。 …. 修格与薇琳两人的同样很快就陷入了僵局,因为两人很快便也发现,这宽阔楼梯井的底部无比的干净,一眼看去,除了古老且平整的墙砖之外,便再无它物。 然而这些记忆片段注定是片面的,因为埃里温的缘故,曾经的修格·恩斯特几乎没有任何能够接触其他恩斯特家族成员的经历,家族内部的斗争也好,权力的更迭与争夺也罢,所有的一切都不会与「私生子」这一概念有任何的直接关联,更何况,这具身躯过往的绝大多数经历,都是在有心人的刻意安排之下编织而成的。 结合自己已知的讯息,修格立即对这个图案有了判断。 在让这些曾经管理、统领过整个恩斯特家族的「长辈」们入驻自己的精神世界前,修格认真地针对自己观念、情绪与态度进行了一次认真且全面的审视。 修格来到了那扇隐藏了门扉的墙壁前,他抬起手,试探着向前伸出。 毕竟这一次,它的任务并非捕猎,而是挖土。 修格现在却没有时间配合薇琳的「学术事业」,在镜中使者力量的辅助之下,他的目光更快速地扫过了这片封闭空间的每一个角落,很快,他借由斯尼奇的力量命令聚集在楼梯井一侧的鼠群散开,于是一扇非常特殊的门便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修格点了点头,于是镜中使者的魔法迷雾立即蒙上了眼瞳。 事实上,在有了接收暗渊子嗣所带来的那些记忆的前提下,修格现在对于「前人经验」确实也产生了更加浓厚的兴趣,他很期待从亚历珊德拉以及贝恩哈特这些曾经的位高权重者那里得到一些真正有用的信息与指导。 薇琳走到了修格的身旁,她同样抬起手,在修格触碰的那块墙壁旁抬起手,用指甲轻轻地敲了两下,于是修格发现,她的这个动作发出的竟然并非敲击金属时的声响,而是一种轻微的,叩击石头时的声音。 仅凭它目前的智慧,还不足以理解这帮明明应该作为自己「仆从」的鼠类为何会看起来比自己更像主人,它们甚至在「入住」之后就直接开始了地盘的瓜分,根本没把自己看在眼里! 薇琳微微一愣,但她随即点了点头:「有趣的概括,但仍旧不准确……因为事实上,那扇门确实就存在于这里,这种施加于认知层面的魔法只能在一定的范畴内干扰我们的判断,倘若我们的力量足够将这面墙壁彻底摧毁,那么认知层面上的障碍自然也就不存在了。」 这种犄角的结构与高原岩羊的角相似,它们先是打了个转,随后又指向上方。 墙壁当中的回路被快速扭曲、破坏,坚固的石墙就像遭受了某种无形怪兽的啃噬一般,凭空崩毁成了细碎的粉末,原本附着于其中并与魔力回路连接的认知魔法当场失效,一扇巨大的门扉显露了出来。 …. 修格皱了皱眉:「你的意思是,设置在这里的魔***直接影响我们对于环境的认知?将原本的门直接认定为墙壁?」 鉴于之前两人之间已经进行了进一步的意见交换,修格这一次并没有刻意地背过身去隐藏自己这一部分的能力,而是大方地让薇琳看见了自己双眼当中的异象。 「这里应该就是底层了……如果判断正确的话,外面应当就是我们之前在203号房间里看见的那片‘地下花园,。」 在斯尼奇第不知道多少次朝修格发来「求助」信号后,修格终于还是将意识投到了自己的精神世界当中,并对着那老鼠洞轻轻地咳嗽了两声。 只不过在这扇门扉上,刻画的却并非忒修斯之船,也并没有被那种独属于梦境庇护所的黑色文字封锁。 「好什么啊?」 在这种基础上,修格·恩斯特想要对自己名义上所属的那个庞大家族群体产生具体且客观的认知,几乎就是不可能的。 这一面墙壁他之前是检查、触碰过的,但这一次,当他的手指与面前的墙壁发生接触时,感受到的却不再是粗糙的石壁,而是冰冷且光滑的金属。 当然修格知道大地母神的形象实际上并非老鼠。 「喏,你看……哪怕你已经告诉了我这里存在一扇门,但在我眼里,眼前的始终是一面无比坚硬且经过不知多少道魔法坚固仪式的墙壁,因此无论我是敲击,还是直接对着它释放魔法,都没有办法制造出正确的结果。」 「嘿,我对你有信心!」 有限度的坦诚是紧密协作的基础,这个道理他还是清楚的。 猎犬那种特殊的力量继续向前推进,它虽然并没有办法破坏这扇材质特殊的大门,但是用来安装大门的墙壁,却在它的侵蚀下毁坏殆尽,在失去了墙壁的支持后,那扇印刻着大地母神图案的门扉当即朝后倒去,重重地砸进了黑暗里。 然而,他的这些想法与盘算是没有办法对斯尼奇解释清楚的,作为金属圆盘当中那「老鼠洞穴」名义上的拥有者,斯尼奇现在非常的不满。 「好,我知道了。」 「你看,这不就行了?」 「有可能是基于认知而建立的魔法伪装,梅林勒和的学院当中有学者专门在研究这些……不过具体原理我并不清楚。」 那是头骨,一颗鼠类的头骨。 而在这头骨的两侧,则分别有弯曲的犄角延展出来。 于是一大群目盲老鼠立即钻了出来,密密麻麻地填满了整个金属凹槽 ,场面既诡异又壮观。 「别听他瞎说……」 因为那是一扇被极其混沌的魔力隐藏起来的巨大铁门,而这铁门的样式与大小,则与自己在梦境庇护所当中看见的那两扇极其相似。 薇琳伸手按了按身旁的墙砖,她感应了一下魔力的流动,随后判断道:「至少目前为止我所能够触碰、感知到的魔力回路大都能够通往此处,找出口吧。」 作为一个非常典型的「异乡来客」案例,他对于恩斯特家族并没有什么具体的态度,所有的认知基础都来自于这具身体原主人的记忆。 薇琳小心地绕开了那些急于寻找「归途」的老鼠,她一边将手掌按向墙壁,一边尝试着朝其中注入自己的魔力,判断道:「看起来,之前的失利,或是你的召唤物所导致的那些变化引发了一些提前设下的额外防护手段,我能够感受到魔法的痕迹,它们还很新,应当是刚消失不久。」 …… 晚点还有~ 凌晨一两点才回到家,然后就发现家里的网络没了 找了维修师傅检查后才得知,弱电井里的主线不知什么时候被人拔掉了…… 迷诶。 (本章完) 零医生 第一百二十三章 神祇的“花园” 薇琳正在强迫自己尽快地适应修格那些反常的思维方法与习惯,当然,她也同时在尝试着适应那些失落的奇特法术所带来的诸多可能性。 在亲眼见证了一系列违反梵恩施法者常识的现象后,她便下定决心,要在自己对于魔法规则的认识崩溃前赶紧调整自己的想法与心态,否则不用等什么「黑色太阳」的降临,自己对于魔法的追求之心便已经要被自己的这个「学生」彻底摧毁了。 走进这条昏暗的通道当中,踩在了那扇倒伏于地的沉重金属门后,薇琳的表情变得越发困惑了。 她不明白,为什么修格在处理这些问题时明明用的都是「魔法手段」,但却又非常的不魔法。 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要么就是自己的思想出了问题。 然而薇琳并不知道现在修格在思考什么。 在亲身验证了猎犬之牙的「妙用」之后,修格的大脑里已经装满了许许多多不切实际的想法:「可惜了,猎犬之牙子弹的数量太少,蓄能填充的时间也很长……否则我应该可以直接利用它把整个地底挖穿的吧?」 「出去之后,我或许应该找大型的防护仪式进一步测试它的效用,倘若猎犬之牙的力量足以破坏梵恩当中最优秀、最稳固的那一批防护仪式,那便意味着人类当前所使用的魔法防护手段在‘暗渊,这一体系面前根本难以生效?」 这一整套动作修格已经无比熟练了。 猎犬还好,它本来就没法与修格沟通,因此连头都没有抬一下,继续安静休息。 亚历珊德拉的形容确实没错。 「不会有错,我们当中的许多成员都闻到了,而且也确实触碰到了许多植物的叶片与根茎,只不过那个时候,大家所的都是敌人以及那秘仪的动向,因此对于环境并没有太过在意。」 亚历珊德拉在修格的心中低声提醒道:「我们当初在撤离时,有很多家族成员被他们的魔法以及秘仪的力量强行留下……但后来我们并没有再见过这些成员,我担心结社利用他们做了一些……抱歉,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形容。」 狂奔之鼠早已经被他召唤了出来,斯尼奇带领自己「收编」来的鼠群作为先锋,已经率先抵达了这条平缓向下的通道的尽头,还没等修格下达下一步指令,两道突如其来的攻击便直接命中了前进当中的鼠群,震动甚至沿着这条通道传导了过来。 在随着进攻的鼠群踏入这里后,修格首先看见了大量互相纠缠、融合且肆意生长的根须与藤蔓。 鼠潮之间的碰撞制造出了前所未有的混乱,修格果断地从思维层面屏蔽了自己与斯尼奇之间的感官连接,因为它现在需要控制、拉拢的老鼠数量实在是太多了,以至于它的思维已经开始变得极度紊乱,如果老鼠族群当中也有清醒与发疯的说法,那么现在斯尼奇一定是最疯的那一类,原本能够清晰感受到它想法的修格现在竟然根本理解不了自己召唤物传递过来的诸多碎片信息。 …. 那些曾经的黑日结社法师,现在已经被大地母神的力量转化成了自己的祭司,这些佝偻的身影正躲藏在植物与建筑的阴影当中,不断地施展着因为神祇力量而发生突变的魔法,又或者正试图与狂奔之鼠争夺鼠潮的控制权。 他看见,在这片花园广场的另一端,赫然有着一个巨大的山洞,它看起来与自己在鼠群梦境当中曾经待过的那个「动员洞窟」有些相似,洞窟的两侧似乎还竖立着某种巨大的塑像,而现在,则不断有尚未被斯尼奇控制、转化的鼠群从中涌出,在它们当中,还混杂着一个又一个手持不同武器的身影。 修格一边听着亚历珊德拉的描述,一边谨慎地观察 着四周。 明明是一棵树,它的树皮却呈现出了动物皮毛的质感,上面甚至还有一些不知属于鹿还是羊的皮毛花纹,原本应该舒展的树枝,则长得如同动物的尖爪一般具体且锋利,其爪状的树枝末梢甚至足以直接划开活物的皮肉,而那些所谓的树叶,则变得如同舌头一般柔韧有力,薇琳甚至看见它们试图卷起一些靠近自己的目盲老鼠…… 此时,斯尼奇的老鼠洞当中传来了骚动,紧接着,亚历珊德拉与贝恩哈特等一众家族灵魂的声音朝着修格传来。 又或者说,祂所代表的、所承载的力量,实际上是一种完全不讲究任何边际和界限的旺盛生命力。 「花园,巨大的地下花园!」 「通道的尽头是什么?」 …… 这些家族灵魂们说道:「虽然那一段记忆对于我们来说已经非常模糊,但我们仍旧记得在这里行进时的情景!」 两人无声之中的配合产生了非常不错的效果,当第四名鼠人祭司在修格的隐匿射击当中倒地而亡时,他们才终于反应了过来,修格的五个目标成功设置了防护仪式,但紧接着,连续三发魔造子弹快速飞来,前两枚成功将这层临时防护破开,第三枚则命中了目标的胸口,将其打翻在地。 修格有些困惑:「在这种地方?」 「植物?花?」 在修格过去对于「大地母神」或「地母神」这一概念的认知当中,能够拥有此类名称的神明大多承载了人们对于生命、繁衍、播种以及轮回生息的祝福与渴望。 混乱的光影与恐怖的画面接连冲击着薇琳的精神,她不得不停下了进攻性魔法的施展,转而扯下两张能够稳定思绪与精神的魔法书页,强行将自己即将失控的大脑拉回了正轨。 这片足以被称为「广场」的地下空间,确实是一片巨大的花园,只不过种植在这里的植物却没有一个是正常的。 「忒修斯将黑日结社在塞伦城中召唤出来的东西称为暗渊子嗣,这就说明,就算那玩意是远古神祇眷族当中的残次品,它的力量以及存在本身都一定与所谓的暗渊宫廷存在关联。」 …. 想到这里,修格不由得回忆起了在来波尔登的路上,从青年军官阿尔弗雷德那里听到的一些有关哈维德王子之死的猜测与细节。 祭司们一时间并没有注意到修格的举动,他们的精力均被施法中的薇琳吸引了——她刻意挑选了一些自己不常用,但却能够制造出惊人响动与光亮的魔法,并将它们直接抛掷在了距离战线最近的那些敌人身旁。 薇琳的面色开始变得苍白,之前曾经干扰过她的那种魔力扰动再次出现了,但这一次,她已经做足了准备,那种可怕的干扰并没有阻挡她的施法,但随着魔法光芒的闪过,这片大地母神花园当中的混乱奇景便接连砸进了她的视线当中。 然而在这里,修格却觉得,这位梵恩的大地母神的恩惠似乎有些……混乱了。 「要小心!」 修格摸了摸自己手腕上的狼牙刺青:「也就是说,刺杀者们所使用的手段或者武器,在某种程度上能够直接克制、破坏现存的魔法防护仪式。」 那是「花园」的守卫者,也是修格与薇琳之前在203号房间的窗户当中窥见的人影。 也是每个足以被称为文明的种族和部落在最初阶段便会开始崇拜的重要神明。 他立即开始了射击,在连贯的操作之下,这些在命中时足以直接炸开生物肉体的腐蚀性魔法子弹在轻微的闷响当中开始不断射出,伴随着魔力蒸汽的逸散,躲藏在隐蔽处的祭司们被快速找出,它们的身体虽然经过了大地母神力量的改造,但头颅仍旧是脆弱的,当子弹从他 们的眼眶钻进变形扭曲的头颅中时,产生的爆破力量仍旧成功地炸开了这些家伙的脑袋。 修格在心中回应了一声,随后他拉住已经取出魔法书,做好了战斗准备的薇琳,说道:「有相当一批已经被秘仪改造过的家族成员被控制在了结社手中,结社很有可能会用他们来做某些实验,或是利用密仪来做更进一步的改造,总之要小心。」 斯尼奇又一次嗅到了那种对于自己而言极富诱惑力的赐福气息,它立即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嘶鸣,所有被它收编而来的目盲老鼠当即涌出了狭窄的通道,进入了面前那片更为广阔的空间当中,它的智慧虽然有限,不足以理解多么复杂的战术,但却也知道,在这种时刻群聚于一处,只会遭受对方魔法的无限制的轰击。 动物与植物的界限在这里变得有些模糊了。 亚历珊德拉的声音脱颖而出,她的声音非常笃定:「我们那个时候看不见东西,只能通过嗅觉、耳朵以及感知……我清楚的记得,在这条通道的尽头,有着许许多多的植物,还有非常浓郁的……嗯,花朵的气味。」 两团闪烁着暗绿色光芒的火球如同炼金炸弹一般在鼠群最密集的位置炸开,那画面便仿佛有人将巨大的岩石高高地抛进漆黑的湖水里,漆黑的水花四下飞溅,但还未落地便在那种诡异的暗绿色火光里化为乌有。 …. 想到这里,修格在精神世界当中朝着坐在书桌后「无所事事」的镜中使者以及因为啃完了土而趴在地上休息的猎犬抛出了疑问:「看起来,你们那个所谓的暗渊宫廷,对梵恩现有的魔法体系不是很友好啊?怎么样,你们能提供什么线索或头绪吗?」 至于镜中使者,则是一如既往的欠揍,听见这个问题后便缩在凹槽的书桌后面耸肩膀,一副非常经典的「我不道啊」的姿态,看得让修格想给它狠狠来一拳。 它是普遍存在的。 他们曾经是隶属于黑日结社,被委派来看守、维护大地母神秘仪的施法者,但现在却已经全部在秘仪力量的作用下发生了彻底的转化,这些秘仪的守卫者们显然已经知道了地下五层当中所发生的事情,因此在鼠群现身的那一刹那,便立即发起了袭击。 「就是这条通路!在那一次失控与反抗当中,我们就曾来过这里!」 「根据阿尔弗雷德所说,哈维德王子车上装载的密仪应当是整个沃特尔乃至整个梵恩当中最优秀、最稳妥的一类防护密仪,但最后,他却在这种级别的保护之下遭到了刺杀。」 清空弹巢、重新装填并附着用于消弭声音的戏法…… 修格的反应极其迅速,借助着镜中使者所提供的魔力视野,他精准地找出了这些隐藏起来的脆弱祭司,趁着他们还没开始利用魔法防护自身,「魔造弓矢」立即发动,足足九颗高威力且因为魔力而发生突变的魔法子弹出现在了修格的手中。 「不必,我大概明白了。」 即便是梵恩当中最疯癫的那些作家和诗人,也没有办法具体地描绘出薇琳现在看见的这种离奇的情景,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觉得那些带着锋利到此的藤蔓会朝自己卷来,撕开自己的皮肉,并汲取自己的鲜血。 黑日结社留守在这里的人员并不少,之前跟随鼠潮一起进攻地下五层的那些成员仅仅只是其中的少数,修格在踏入这里的一瞬间便已经知道这注定是一场极其艰苦的恶战! 但也就到此为止了。 因为修格看见,在那后方的「洞窟」当中,为数不少的魁梧身影成队列状冲出,这些在过去明显服用过大量魔药并接受过魔法改造的护卫立即组成了一条坚实的防御阵线,他们立起了自己的扼魔银盾牌,挡在了自己同类的前方,随后便开始稳步向前推进。 「啧……」 修格遗憾地放下了手中的转轮步枪,他将这把武器从身上摘下,放到了一旁,体内的魔力开始调动,那些在遥远过去曾经与大地母神的眷族们进行过激烈战斗的海洋神祇触须纷纷涌现,张牙舞爪的卡尔戎之触在魔法灯的昏暗当中不断晃动,令修格活像是一只站立在阴影当中,正准备朝大地母神眷族们发起进攻的海洋异兽。 (本章完) 零医生 第一百二十四章 突破 卡尔戎之触的出现,令整一个地下花园都出现了短暂的寂静。 就连之前在互相撕咬、冲撞的鼠潮也出现了瞬间的停滞。 这些摆动的黑色触须所带来的气息,仿佛将这里所有的鼠类都拖回了某个已经遗落在稀薄血脉当中的遥远时刻,就连那些因为大地母神力量而出现异变的植物,也在此时开始微微颤抖…… 薇琳抿着嘴朝着修格的方向看来,现在,除却在基础魔法的学习方面,她已经完全不敢将这个被自己带着从塞伦城中逃出的青年视作一个普通的溪流级法师了。 单从正面的战斗能力来看,他甚至有办法利用自己多变、快速且诡谲的手段轻松杀死一名正统的湖泊级学者,恐怕只有那些拥有充分实战经验的随军法师,才能够做到快速地应对修格所施展的这些反常魔法与力量。 在她片刻的思考与迟疑之间,修格已然展现出了自己非常不符合施法者特征的一面——他冲锋了。 他就这样,在没有任何使用任何魔药,没有为自己附着防护仪式与增强魔法,也没有配备任何近战装备的情况下,面对汹涌的鼠潮以及那些严阵以待的敌人发起了冲锋。 「???」 薇琳的眉毛直接竖起来了。 她虽然是湖泊级的学者,但法委会当中应有的那些训练与课程她却也是都参与过的,因此她很清楚,修格现在的每一个行为都彻彻底底的违反了最基本的施法者原则。 要知道,就算是被培养出来专门进行贴近作战,且有能力对敌人阵线甚至防御据点进行正面突破的持剑隐士们,也不可能像他这样直接发起冲锋! 理智令薇琳在此刻做出了正确的判断,她忍住了破口大骂的冲动,数个在过去法委会的常规培训当中早已熟练掌握的增强魔法快速施展,一连串的繁复魔纹被瞬间构筑完成,并形成了准确的魔法模型,随后这些稳固的模型化作一道道明亮的增强魔法光辉以及防护仪式,朝着修格的身影直追而去。 修格当然不至于就这样直接冲进敌方密密麻麻的鼠潮当中,在那些带有锋利节肢的卡尔戎之触的护卫之下,他用力摊开了手中的魔法书,之前薇琳在设置魔法阵地时残留下来的最后十几张「瞬息燃火」书页被修格毫不吝惜地全部撕下。 大量的魔力毫不吝惜地注入其中,紧接着法师之手显现,带着这十几张已经开始剧烈颤动的「危险品」朝着前方快速飞行。 凭借着薇琳给予的增强魔法,修格对于自身魔力以及戏法的掌控精度得到了相当程度的提升。 很快,随着修格对于法师之手的精密控制,这些书页开始不断地朝着服务于大地母神秘仪的鼠潮当中落去。 在修格下达的强硬命令之下,狂奔之鼠终于回到了修格的身旁,此刻的它仍旧处于那种极度亢奋与狂躁的状态当中,而随着它发出的尖锐嘶鸣,一批身形更为壮硕,体内魔力也更加充盈的目盲鼠群在修格的身旁显现、聚拢。…. 这正是刚刚「迁入」修格的精神世界,由恩斯特家族成员们所构成的特殊鼠群,在得到了修格魔力的支撑以及与自己拥有相似本源力量的狂奔之鼠的支持后,它们那原本已经非常衰弱的身体立即得到了极大的修复与裨益。 而现在,便是他们展现自己能力,并给予修格回报的时候了。 「聚拢鼠群,准备向前突破……送我到它们边上去。」 此刻,拥有杰出军事头脑,且能够清晰理解人类意图的贝恩哈特将军成为了鼠群的代理指挥者,在狂奔之鼠力量的支持下,这位曾经在沃特尔王国历史上留下了自己踪迹的将军开始将魔力快速散发,于是那些随着修格一起来到这里的鼠群立即结束了自己的杂乱的战斗,开始变得如同 真正的军队一般有序。 在这一刻,之前松散的鼠群被强行捏成了一个整体。 随着第一张魔法书页落入鼠群,剧烈、明亮的火光在大地母神的花园当中绽放开来,修格在魔力注入的方面终究做得不算太到位,因此「瞬息燃火」并没有造成预想当中那种感觉有序且规模惊人的爆炸,但幸运的是,这种程度的魔法已经足以打乱、冲散那些原本聚集在一起的鼠潮,而且两块最大的空缺,也被连续两道从战线后方飞来的爆裂魔法箭矢成功填补。 冲锋开始了。 在贝恩哈特将军的强制指挥之下,所有能够接受控制的目盲老鼠形成了一个锋锐的三角,而已经夺取了大量大地母神赐福的狂奔之鼠则成为了这个三角的。 尽管它与那些曾经冲下山峦并直接与海洋异兽们厮杀的三尾巨鼠祖先们仍旧存在巨大的体型差距,但在此刻,它在这场特殊的冲锋当中所发挥的作用却并没有任何区别。 在「瞬息燃火」所制造的高温尚未散去时,它便已经带着率先冲向了前方那些松散的鼠群,它的状态虽然极度癫狂,但却并没有像上一次那样利用自己的体型与力量优势展开全面的杀戮,而是不断地利用自己体内的大地母神恩惠对那些失去统一指挥与归属的鼠群进行强制性的干扰与控制,只有那些仍在坚定进行反击的鼠类,才会被它以自己的尾巴精准地杀死。 如此大规模的前进,自然是引来了那些祭司与护卫们的注意,各种各样不同的魔法开始超着修格的方向倾泻过来,于是卡尔戎之触立即开始了自己的「工作」,它们尽力地延展了出去,并利用自己锋利、坚硬的节肢,不断地在半空中拦截那些足以造成致命损伤的魔法,而其中的一些漏网之鱼,修格则交给了薇琳施加在自己身上的防护仪式。 数名魁梧的护卫如同监军一般随着鼠群踏步上前,他们的身上无一例外均盘绕着来自大地母神秘仪的光芒,在他们的影响之下,原本错乱的鼠潮竟然又一次变得「坚定」起来,原本已经开始加速前进的「三角」重新滞缓,并遭受了多个方向的进攻,腾挪、周旋的空间也随之压缩。…. 但下一瞬,猎犬之牙的咆哮便再度响起。 携带着暗渊宫廷力量的子弹当场摧毁了一名鼠人护卫手中的扼魔银盾牌以及他的半边身躯,掌握着奇异杀戮技巧的可怕猎犬再度从浓雾当中现身,它以骇人的技巧快速地扑杀了第二个目标,随后又将第三名护卫强行逼退。 然而这一次,四周并没有多少能够让它肆意穿梭、移动的建筑角落,因此它那雾气一般的身躯上立即便爬上了大量的老鼠,在母神秘仪的驱使下,这些鼠类忘却了自己的恐惧,它们不顾一切地啃噬着猎犬的身体,成功地破开了保护着猎犬身躯的不定形的浓雾,迫使它露出了自己的真实身躯。 同为暗渊宫廷成员的镜中使者在这一刻接过了对于猎犬的指挥,这团与修格身形、面貌高度相似的阴影在金属圆盘的凹槽当中站立起来,嘴巴大大地张开,发出了无声的狠辣命令,于是宫廷猎犬一个扭身甩去了趴在自己身上的部分老鼠,随后迈开自己细长的肢体,硬顶着前方不断飞来的魔法光芒,朝着鼠人祭司们最为密集的方向冲去。 数名护卫向前阻拦,他们甚至还携带了结晶铳——这是过去黑日结社留在这里的装备,而身形与面貌的变化也并没有影响他们对于武器的使用与理解能力,结晶子弹立即在猎犬的身上与身旁炸开,惊人的魔力冲击将它的漆黑身躯撕去了大半,但猎犬本就不是真正的实体魔法生物,这并没有办法真正地阻止它的前进。 伴随着捕猎时的狂吼,这头可怕的怪物狠狠地扑咬在了一名护卫的身上,它重新化作了那枚被修格射出枪膛的子弹,在这些护卫当中暴发出了自己惊人的杀伤力 ,特殊的湮灭力量扩散开来,将这些拦路者的身躯当场吞噬、化作血肉的粉尘。 「漂亮!」 在防线被成功撕开的瞬间,修格所拥有的所有魔法能力便毫无保留地施展开来,镜中使者的浓雾开始在他身上震荡,坚硬、锋利的漆黑利爪覆盖了他的手掌,数根卡尔戎之触用力支撑地面,将他直接向前送出。 湖泊级魔法「雨雪之针」再度显现,那道温和时如同丝带、凛冽时又能化作刀锋的冰蓝色光芒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修格的身旁,在薇琳的精细魔法控制下,它灵活地绕开了摆动的卡尔戎之触,将低温直接散布到了拦路的鼠群当中,在配合防护仪式拦下、削弱了数道魔法后,这条漂亮的蓝色魔法丝带在新一轮的魔纹作用下快速变形,并用力地刺向了敌人的密集之处。 彻骨的寒冷伴随着魔力的爆炸快速扩散,令人手足僵硬的白霜漫上了祭司与护卫们的手脚与身躯,在这含金量十足的掩护之下,修格成功地突破了那道防线,如同那些正面硬撼敌人的持剑隐士们一样,挟带着无数锋利的黑色触须卷向了那些脆弱的祭司们。…. 这根本就是一场不讲任何情理,也没有半分怜悯可言的屠杀。 就如同要将自己来到梵恩过后的所有不满与怨气发泄出来那般,修格将卡尔戎之触的力量施展到了自己的极限,狰狞的利刃节肢不断地冲击、破坏着祭司们身上的防护力量,在极为暴力的切割当中,这些足以抵挡大量溪流级魔法的防护屏障被最野蛮的方式直接破开,于是躲藏在其后的祭司当场便被大卸八块,其中一些躯体部分甚至还被串在那些触须之上来回甩动…… 面对这种程度的进攻,那被设置于此的大地母神秘仪终于也开始发生改变。 它就像是拥有了意识,会感受到危机的临近一般,在修格凭借卡尔戎之触的灵活性以及镜中使者对于物理损伤的规避能力成功突破了护卫们的防线之后,整个巨大花园当中的所有动植物都开始了最为激烈的抵抗,原本正在远处构建魔法模型,随时准备支援修格的薇琳发现,自己附近那些异变过的植物竟然开始朝自己发动攻击了! 虽然速度缓慢,但那些锋利如同兽爪的树枝、变化得如同蜥蜴舌头般的树叶,均朝着自己的方向卷来,这让她不得不想办法进行应对。 然而这种抵抗终究是徒劳的。 当狂奔之鼠斯尼奇再次开始夺取那些原属于鼠人护卫与祭司们的神祇赐福时,这场战斗的天平便已经彻底地倒向了进攻者们,接受指挥与控制的老鼠越来越多,能够进行有效抵抗的则越来越少,而当密密麻麻的鼠群成功来到那些不断挥舞武器或是进行射击的护卫们身旁时,就算他们的力量再大、身躯再坚韧,也没有办法抵抗那无数鼠类门齿的啃咬。 一名鼠人护卫抓住了机会,它朝着修格的背后射出了结晶铳当中的最后一发子弹,在剧烈的魔力爆炸后,便拔出了那把背负在身后的沉重大剑,伴随着矫健的步伐,混杂了扼魔银的剑刃在呼吸之间已然来到了修格的头顶。 然而他什么都没有击中。 扼魔银对于镜中使者所变化而成的迷雾还是能够造成一定的损伤的,然而这种损伤却直接作用在了修格的魔力上,他的身体并没有遭受任何伤害。 借着涌来的鼠群的牵制,修格如同幽灵一般从这魁梧身影的旁边穿过,虚幻的雾气身形瞬息回归原状,刀枪也似的卡尔戎之触立即卷出,配合着他手中的恐怖利爪,将这名强壮鼠人的身体当场洞穿撕裂。 另一边,狂奔之鼠斯尼奇又一次因为吸收了大量「新鲜」的大地母神力量而陷入了嗜杀的状态,它一边灵活地躲避着那些轰击而来的魔法,一边在鼠群的掩护下用最恶毒也最有效的方式袭杀着剩余的鼠人祭司。 它的身体似乎膨胀得更厉害了,在混乱的光线里,修格隐隐看见,自己这只召唤物的脑袋上,似乎多出了一些什么……. 零医生 第一百二十五章 “神殿” 最后数名鼠人祭司以及护卫已经被压缩在了一个狭小的角落里,随着狂奔之鼠力量的不断增强,能够受到鼠人祭司调遣、指挥的鼠群已经寥寥无几,而伴随着大量鼠潮的不断推进,它们便失去了最后的挣扎空间。 尽管一个又一个的致命魔法仍在不断地清理着周围的鼠群,但在狂奔之鼠的力量支持以及贝恩哈特将军借此发出的强硬命令下,无边无际的鼠潮渐渐汇聚成了可怕的巨浪,它们吞噬了花园当中的那些异变植物,吞噬了死去之后的守卫者尸骸,同化、清理掉了作为最后一道防线的鼠群,随后踩着鼠人祭司们释放的墨绿色烈焰以及那些乱窜的阴暗电光,朝着多名祭司共同构筑的魔法屏障推进。 目盲鼠群死去、消亡时制造出了大团大团浓郁的魔力雾气,这些白色的浓雾飘飘荡荡,几乎将一大片区域的视野完全遮挡。 然而,正是在这片飘飘荡荡的魔力雾气之外,已经在鼠群的帮助下脱离了那些植物纠缠的薇琳重新站稳了脚步,在法委会当中,所有施法者都必须强制学习、铭刻的特殊魔法开始快速构建。 专门用于针对敌方施法者以及持续性防护仪式的魔法「大脑尖刺」在眨眼之间便完成了搭建,随着两道魔纹的完善,一道魔力容量远超平时的半透明尖刺随着薇琳的意志朝着浓雾的最深处刺去。 在命中目标的那一瞬间,她感觉自己的脑袋就像是撞在了什么硬物上面一样——这是「大脑尖刺」魔法所带来的必然结果,因为这一魔法的本质便是利用施法者的魔力与精神直接与目标进行强硬的碰撞! 然而这一举措所带来的成果则是非常显著的。 尽管其中几名鼠人祭司仍旧在不断地倾泻着自己的魔法,但那负责维持防护仪式的个体,却在遭受「大脑尖刺」的瞬间出现了短暂的愣神,也就是在这时,鼠群终于找到了突破点,已经来到附近的狂奔之鼠并没有放过这个机会,它尽管不理解魔法,但却能顾通过自己的本能找到敌人防御最为脆弱的点。 它轻巧地跳过了一道贴着地面扩散而来的绿色火环,不等落地,三道带着锋利倒刺以及阴险魔力的长尾便拧在了一起,如同一把螺旋状的长剑般用力地刺向了它视野当中,那魔力屏障最为松脆、稀薄的位置。 防护被彻底打破。 修格并没有利用这个空当朝那些聚集在一起的目标射出猎犬之牙的子弹,虽然在这种情况下,一发子弹便足以将他们全部解决,但猎犬之牙的子弹目前已经只剩两颗,他手腕上的狼牙刺青已经只有两枚仍旧带有色彩。 在短时间内,这些子弹并没有办法得到填充,因此他必须为接下来可能出现的其它敌人与意外留下余量。 现在,他的注意已经完全被自己的召唤物所吸引了。…. 在一连吞吃了多名鼠人护卫以及祭司身体当中的神祇赐福之后,狂奔之鼠体内的魔力再度达到了顶峰,而这一次,变化已经不再仅限于体型的膨胀与增长,通过双方之间的魔力关联,修格在那些无比混乱的讯息当中成功地捕获到了自己召唤物的一个古怪想法。 它觉得头有点痒。 而事实上,修格也确实看见,斯尼奇的脑袋上似是多出了一些奇怪的光影,但是魔力雾气晃动个不停,修格实在是看不清。 很快,随着第二道「大脑针刺」命中目标,鼠群将这些最后的抵抗者们淹没,而那些身体所拥有的神祇赐福,自然也被斯尼奇无情夺取。 在得到了修格的命令后,狂奔之鼠立即回到了他的身旁,它显然非常的不舒服,思维与想法也非常的紊乱,显然那些力量正在对它造成持续性的影响。 修格看见,斯尼奇正不断地用爪子与尾巴去「挠」自己的脑袋,而在它的头顶两侧,竟 是依稀「长」出了两根半透明的魔力犄角…… 于是修格连忙制止了斯尼奇的动作,他认真地观察了一下这两根犄角的样式,发现这正是那种独属于大地母神的奇异特征。 然而这两根犄角并非实体,它们似乎只是由高浓度的魔力所凝聚而成的某种幻影,斯尼奇的爪子与尾巴甚至能够从它们当中穿过去,而连接着这两根犄角位置的皮毛也仍旧平整光滑,并没有出现任何异样。 「你最好不要让它乱动。」 薇琳踩着花园当中的道路走了过来,她将修格之前扔下的转轮步枪递了过来,同时开口建议道:「我对魔法生物课题的了解并不多,但目前看来,它应当正处于非常‘关键,的时期,乱来的话可能会造成一些不可逆转的损伤。」 听了薇琳的话,修格只得强制性地对着乱动个不停的狂奔之鼠下达了命令,又对着它使用了两个能够在短时间内抑制感官的普通戏法,这才让它勉强安静了下来,但即便如此,它那不断摆动的尾巴也表明,此刻的它并没有真正地感到舒适,那股力量正在不断地刺激着它。 整一个地下花园已经被彻底摧毁了,而随着狂奔之鼠放松了在力量层面的压制,那些被强行拉拢过来的鼠类现在也都偃旗息鼓,它们要么呆呆地留在原地,要么则是与自己的同类一起钻到了不起眼的黑暗当中,仅有一部分已经完全被力量所同化的鼠群重新靠拢了过来。 修格对这样的「收编」战果很是满意,只可惜,这已经是斯尼奇所能够支配的鼠群数量的极限了,倘若这整个地下世界的所有老鼠都能够被它所掌控与吸纳,那么修格便相当于拥有了一支可怕的鼠类大军。 他重新为转轮步枪填充了子弹,随后将它背好,拍了拍自己身上那沾染了许多血迹的衣物,抬头看向了这地下花园尽头的那个巨大洞窟。…. 修格并不认为战斗已经彻底结束,因为他感觉这地下花园当中的防御多少有些薄弱了,那些鼠人祭司与护卫的力量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强悍,它们体内的魔力甚至有些空虚,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抽走了一样。 「我们没有找到任何其他家族成员留下的痕迹。」 亚历珊德拉的声音缓缓传来:「我们无法确定,他们是已经彻底的‘消失,了,还是……发生了一些别的什么。」 「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修格端详了一下眼前这个透着蛮荒气息的巨大洞窟:「反正无论如何,秘仪的核心都在里面,来都来了,总不能退回去。」 听见这句话,薇琳的表情立即变得微妙起来。 她总觉得这句话有哪里不太对,就仿佛说出来了,就会遭来某种难以言喻的诡异厄运一样。 然而此时,修格已经率先朝着那片黑暗走去,她无奈地叹了口气,一边捏起魔法结晶补充魔力,一边快步跟了上去。 …… 在这洞窟入口的两侧,竖立着两尊形象已经非常模糊的石像,修格认真地端详了一下,断定这两尊石像实际上应当是两名护卫,但因为年代久远的缘故,石像的细节已经难以看清,就连面部,也仅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根本无法判断这两尊石像描绘的是人类,还是那种曾经信仰大地母神的老鼠。 而正如修格之前猜想的一样,设置在这里的根本不是一个真正的洞窟,而是一个将入口大门伪装成了洞窟样式的大厅。 甚至可以将其称为一间小型的神殿。 因为在这里,他看见了许多在常规建筑当中不可能去使用的结构,譬如巨大的石柱,用魔法结晶与一般石料混合塑造而成的天花板,不知从什么地方搬运过来,并且直接嵌进墙壁当中的巨幅壁画…… 用他自己过去的职业话语来 说,那就是这里的一切,都明显承载着「叙事」功能。 每一个细节、每一个结构和部分都没有被浪费,它们的年代已经久远得让人没有办法辨认了,修格两人均能够在其中嗅到一股不属于当今人类文明的古老气息,而这种气息,与修格在鼠群梦境当中所亲历的情景又有几分相似。 「真壮观。」 薇琳贪婪地看着周围的一切,她激动得有些跳脚。 她可以肯定,这个神秘大厅当中的所有痕迹,都是足以冲击、震撼整个梵恩过往历史的重要证据,那些痕迹不会骗人,任何一名专业的魔法学者只要看上两眼或是对着它们施展用于痕迹鉴别的魔法,便一定会发现,这些石柱、壁画的年代已经远远超出了人类对过往的认知极限,而这一发现则能够推导出一个必然的结果。 即在梵恩的人类站稳脚跟并学会记录历史以前,曾经存在过一个甚至多个高度发展、无比繁盛的文明,而这些文明一定就是那些失落魔法学识的来源。…. 修格同样在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就如同他认知当中的所有智慧文明一样,当初修筑这些石柱的建造者,在其表面留下了一个又一个形态各异的形象,它们绝非人类,有的如同山林猛兽,有的则细小如同家鼠,还有一些则同时具备着多种已知魔法生物的特征……但无一例外,它们都显然拥有着超凡的智慧,它们身上有华丽的衣装,手中有各式各样的器具或武器。 越往里走,石柱的数量则越少。 而那些石柱表面的动物雕刻也逐渐变得具象起来——它们不再是多种陆地动物的混合,而是渐渐地趋近于同一。 修格开始找到自己熟悉的动物形象了。 猫、犬、牛或者鹿。 当然,蜥蜴与蛇类的形象同样也能够看见。 「壁画上面描绘的是各种各样的动物……我一种都没有见过,但可以看出,它们与当今梵恩的一些动物很像。」 薇琳放轻了自己的声音,就仿佛担心吵醒这些远古画作里的住客一般:「龙蜥、地龙还有蛇类,它们的形象变化不大,或许它们之间存在血缘关系?」 「这些动物全部朝着同一个方向,看起来它们就像是来朝拜神明一样,互不干扰,而且特别的……」 薇琳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说出了那个词:「虔诚?」 修格认可了对方的说法,他回应道:「从名字与称谓上来看,大地之母本就是所有陆地动物与文明的重要信仰对象,出现这种壁画完全能够理解,或许当时的绘画者想要表现远古时期无数动物崇拜大地之母的状态。」 说着,他又抬手指向了身旁的石柱:「石柱上的雕刻与壁画里的不同,这些形象显然都是某些文明当中的个体,它们应当都拥有自己的语言、文字,并且建立了部族甚至国家。」 薇琳若有所思地扫了一眼石柱的分布,随后问道:「越往深处,数量越少?」 「没错。」 修格轻轻点头:「就像是在表现亲疏远近一样,能够被雕刻在石柱上的这些形象已经要比壁画当中的动物们地位高了,而越是往里,与他们所信仰的神明则越是亲近,国家与部族的地位就越高……」 说着,修格加快了脚步,他走到了这些石柱的最前面,只见在这里,孤零零地立着一根格外高耸的柱子,而在上面,则雕刻着许许多多的老鼠。 头戴骨盔的祭司、手持各种武器的鼠人战士、为了各种不同用途而进行驯化的其它鼠类……光是观赏这根柱子,便已经能够勉强瞥见那个以鼠类为主要构成的文明的繁盛与复杂程度。 斯尼奇静静地跟在修格的身旁,它一边忍受着脑袋上的「瘙痒」,一边抬起 头,茫然地观察着石柱上那些既熟悉又陌生的形象,而当它看见了那种被作为战兽的三尾巨鼠时,它明显变得有些兴奋,叽叽喳喳地发出了一连串的叫声。 「好好看,好好学……这是你的目标,知道么?」 修格笑着叮嘱了一句,随后扭过头,借着镜中使者的魔力视野看向了大厅的最深处。 他看见,在这大厅最里面的墙壁的中间,赫然有着一扇打开的大门,里面漆黑无光,即便在镜中使者的帮助下,也没有办法看见任何东西。 但他确信,那里就是目的地。. 零医生 第一百二十六章 祭坛 曾经「进攻」过这里的亚历珊德拉等人现在是沉默的。 又或者说,他们已经被眼前的这些景象,以及修格两人得出来的那些结论所震撼了。 事实上,无论是几百年前的梵恩,还是当今的世界,人类的主导地位从来没有发生过丝毫动摇,梅林勒和法委会甚至都不必为了维护这一理念而消耗任何精力,因为这一观点早已深刻地印入了每一个人的思考习惯当中。 换句话来说,那就是人类地位的崇高,已经不需要进行任何多余的说明了。 也正是在这一根深蒂固的理念的支持下,这些恩斯特家族当中的人类精英们,才得以在过去的可怕遭遇当中坚持下来,他们都认为,自己生而为人,人类的意志与尊严是强大且高贵的,任何对其的篡改与冒犯之举都是对于人类族群的亵渎。 他们在上一次进攻这里时根本没有闲暇去了解此处的一切,而现在,作为修格「附庸的附庸」,他们便也得以借用修格的视觉看见、听见了这里的一切。 然而正是这一切,对他们过往的信念与想法造成了相当的冲击。 修格隐隐之中觉察到了亚历珊德拉等人的「情绪波动」,他对此表示理解。 要知道,在他过去的那个世界里,直到他加班猝死的那一刻,仍旧有难以计数的人认为大地是平的,或者鸟类早已灭绝等等……这些「大龄选手」只是感到极度的震撼,而没有第一时间跳起来爆发自己的情绪,这已经非常理性了。 像薇琳这样的案例终究只是少数。 毕竟她作为一名专业的魔法学者,早就已经为了学识和课题拓展了自己对于各种陌生、新鲜事物的承受极限。 换句话来说,都已经开始研究那些失落魔法了,还有什么是不能接受的呢? 这样的发现,只会让她变得更加兴奋和喜悦,但要动摇她的思想,恐怕力度还不够。 「要小心了,我根本看不清前面的东西。」 修格解除了蒙在眼前的镜中使者迷雾,在前方那敞开的大门当中,似乎存在着一层特殊的黑纱,它从根本上「屏蔽」了所有视线的窥探,即便是来自暗渊宫廷的力量,也难以将其穿透。 修格缓缓向前,他来到了那扇大门的边上,然而那黑暗仍旧存在,并没有因为距离的缩短而出现任何减弱,修格皱了皱眉,从旁边拾起了一粒石子,将其朝着前方的黑暗弹去,于是它就像是被吞噬了一样,瞬间消失在了修格的眼前,但很快,修格便听见了轻微的声响——那石子落地了,这说明这层黑暗的后方并非什么无底深渊,反倒像是有着一条向下的阶梯。 修格并没有急着走进去,他朝着薇琳做了一个「稍等」的手势,随后便向恩斯特家族的成员们询问了起来:「你们当时来到这里,也是这种情况么?」 …. 「没有,绝对没有!」 贝恩哈特的回答极为肯定:「在这里应当有着一条极长极长的阶梯,一直通向下方,随后便是秘仪的核心,我们不认得那东西,但看起来像是某种祭坛,我们当时能力有限,只勉强损毁了其中的一部分。」 「也就是关联地下四层和五层的那部分?」 「应该没错,而且他们一直也没能完成修复,具体原因就不太清楚了。」 听完贝恩哈特的叙述,修格点了点头,他这些信息传达给了薇琳,随后两人立即开始了谨慎的实验。 很快,他们便大概地确认了这层漆黑屏障的特性,这似乎是某种以大地母神秘仪为基础建立起来的仪式场,其功用与各大城市当中那些能够封锁城墙和进出通道的仪式场基本相似,类似于石头、子弹、碎裂的衣物等均可以轻松穿过,但当薇琳尝试着用 手或者魔法进行接触时,便又会遭遇阻隔。 修格同样用卡尔戎之触以及镜中使者迷雾进行了试探,但二者均没有办法通过,暴力破坏的尝试也同样宣告失败,似乎通过这一屏障,需要拥有某系特殊的资格。 联想到之前那些已经异化成鼠类的黑日结社施法者,修格心中有了猜想,他打了个响指,叫来了正忙着「瞻仰」祖先痕迹的狂奔之鼠,随后直接将它拎了起来,在修格的命令之下,它之前吸收、掠夺而来的大地母神赐福开始快速运作,暗黄色的光影从其体内沿着双方的魔力连接渐渐蔓延过来,并逐渐覆盖了修格的体表。 他向前伸手。 这一次,他的手掌成功地伸进了那片漆黑之中。 见状,薇琳有些失落地叹了口气,但她并没有多说什么。 她打开了自己的魔法书,利落地撕下了几张魔法书页,直接塞到了修格的怀里,随后又如之前那样替他附着了好几个增强魔法。 「不要耽搁太久,情况不对直接撤出……防护仪式我就不帮你操作了,那可能会造成不必要的干扰和影响。」 她平静地嘱咐了一句,随后便转身走向了旁边的壁画,开始尝试利用魔法将这些影像记录到纸张当中,并没有给修格说谢谢的机会。 「好吧。」 见状,修格只得自己孤身向前。 穿越这道屏障时,修格感觉自己就像是挤进了松软的海绵当中一样,在突破了那轻微的阻力后,他成功地来到了屏障后方的空间,也就是那通往秘仪核心的阶梯上。 这里有魔法灯,只不过灯光非常昏暗——它们被设置在周边的石壁上,而在其正中心,则是贝恩哈特所描绘的巨大祭坛,整个祭坛看起来像是一个石质的大坑,其周边立着大量的石像与石碑,而祭坛中心大坑里的东西,修格则没有办法看见。 空气当中弥漫着一股难闻的气味,它闻起来就像是大雨过后潮湿泥土所散发的味道,只不过浓郁了不知多少倍,已经到了让人忍不住皱眉的程度。 …. 一直因为头部的异样而烦躁的狂奔之鼠现在终于安静了下来,它从修格的怀里跳到了地上,好奇地打量了一下四周,随后便率先沿着阶梯向下跑去。 修格紧紧跟随,很快,他便踏上了那巨大的石质祭坛。 一股奇异的魔力波动开始传来,与之前在庄园酒店墙壁里感受到的那种力量相似,但现在它变得无比清晰,那些流淌的力量如同植物的根须,又好似动物的血管,勃勃生机于其中不断游荡跳动,竟是能够给人一种欢欣喜悦的感觉。 然而,祭坛周围的石像石碑,以及地面上的花纹,却完全不能让人开心起来。 与外面那些描绘生灵们崇敬、向往大地母神的雕塑和壁画不同,被印刻在这里的,则大都是「献祭」与「杀戮」的情景,被作为的祭品的生灵非常多样,体型较大的会被专门做成石像,体型较小的则直接刻在墙壁与石碑上,其中既有修格曾经在鼠群梦境里看见过的那些深海异兽,也有之前出现在壁画里的那些陆地生灵。 「看起来,当战争发生的时候,当时的文明会选择以‘战俘,进行血祭,但在平时,同为大地母神信仰者的其它生命,也同样在祭品的选择范围内……」 修格看向了前方的一尊无头石像,虽然没有脑袋,但通过身形结构以及拖在身后的尾巴来看,这应当是一名强壮的鼠人战士或骑士。 显然对于信仰者们的献祭而言,种族需求非常宽泛,又或者自我献祭本就是一种荣耀。 斯尼奇发出了轻微的叫声,于是修格走了过去,随后,他便愣住了。 他看见了一尊格外矮小的石像,因为被两 尊巨兽石像夹在中间的缘故,它看起来实在是有些可怜,但修格还是一下就认出了这尊石像的种族。 这是一个人类。 他的身上穿着粗糙的衣物和盔甲,双手也遭到了绑缚。 这尊人类石像的头颅是唯一保存完好的,这使得它显得格格不入,就仿佛所有的祭品都被接受,而唯有人类被排除在外…… 「从雕刻时间以及魔力痕迹来看,这些石像和外面的壁画应当来自同一个时期,也就是说,这个祭坛以及这里的一切事实上都是黑日结社通过某些手段,从一些失落的遗迹当中‘搬过来,的。」 「所以人类在那个时候并非不存在,只是那时的人类在诸多生灵和眷族之间显得无比弱小,因此存在感极低?」 修格这样思考着,却是忍不住回想起了自己在鼠群梦境最后看见的那个身影。 如果他的判断没错,那道能够使用近似于魔法力量的身影,似乎是站在大地母神的敌对面。 海洋、魔法、似乎是人类、女性…… 修格本能地将这些线索联系在了一起,而这得出的猜想,则让他有些背脊发凉。 …. 但这终究只是猜测,没有确切的证据,而且对于眼下的情况也并无帮助,于是修格暂且将它放在一旁,继续向前探查。 很快,他便看见了贝恩哈特所说的破坏痕迹,这一刻,修格忍不住为恩斯特家族的这些成员们所爆发出来的反抗意志以及力量感到震惊,而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黑日结社的成员们一直没能完成秘仪的修复了。 在之前被石碑和墙壁阻挡的一角上,他看见了一条垮塌而成的巨大斜坡,这是一条被老鼠们用自己的利爪与牙齿活生生啃噬出来的可怕伤痕,其中原先设置的那些魔法回路已经被彻底损毁,其中相当的一部分甚至坠入了靠近岩壁方向的深坑当中…… 难以想象,当时参与到这项工作当中的鼠群数量到底有多么庞大,而在那件事情之后,这些家族鼠群也终于所剩无几,这足以证明当时的反抗的惨烈程度。 「黑日结社将这条斜坡改造成了一个简易的阶梯,看起来直接通往祭坛最中心的大坑?」 修格灵活地翻过了两块拦路的碎裂雕像,他来到了那条用大量碎石残骸铺设而成的楼梯上,通过魔力的感知,他基本确认,整个秘仪回路的中心位置就在这垮塌的斜坡下方。 他正要继续向下,亚历珊德拉的声音却突然传了过来。 「修格,我们感受不太对。」 亚历珊德拉的语气有些急促:「在这个深坑的下方,好像存在着什么……很熟悉,但又很陌生。」 「你的意思是,之前在进攻祭坛时失踪的那些家族成员都在这里?」 「确实是他们的气息,但已经不太对了!」 亚历珊德拉强调道:「非常的混乱,非常的暴躁和痛苦,就好像有无数的人在发出哭喊一样。」 这位女伯爵的语气变得有些虚弱与慌乱,显然她的这些话语并没有过度夸张,那种基于同源魔力传递过来的情绪已经对她造成了相当程度的影响。 修格有些犹豫,他不知道这深坑下面究竟是什么东西能够让亚历珊德拉做出这种评价,然而这个时候,作为召唤物的狂奔之鼠,却像是着了魔一样,它开始急切地向修格传达自己的需求与想法——它想要下去,立即下去,哪怕是滚下去都可以! 看起来,那里存在着对它拥有致命吸引力的东西。 「嘶。」 修格皱了皱眉,他并没有立即前进,而是用最快的速度检查了一遍自己所拥有的魔法与力量,确认魔力运转正常,卡尔戎之触以及猎犬之牙等重 要作战手段都没有受到祭坛的影响后,他便开始沿着这条简陋的阶梯朝着下方前进。 那种沉郁的黑暗再度出现了,只不过现在它们并没有构成遮蔽、隔绝视线的黑色屏障,而是如同浓雾一般飘荡在魔法灯以及照明戏法的光亮之下。 而当修格走到斜坡的中段时,他便已经看见了那隐藏在祭坛大坑深处的事物。 原本兴冲冲往下跑的狂奔之鼠斯尼奇也停下了脚步,它站在修格的身旁,一人一鼠愣愣地看向了那团趴伏在大坑中央的庞然阴影。 如果说,之前在塞伦城当中的暗渊子嗣,修格还能将其形容为一团不定形的淤泥,那么这一次他所看见的东西,则对他的语言能力造成了全新的冲击与挑战…… 零医生 第一百二十七章 巨兽 在充足的心理准备以及日益增长的实力的支撑下,修格这一次倒是并没有因为眼前出现的场景与事物而感到恐惧。 但他仍旧被震撼到了。 在祭坛深坑的阴影当中,修格看见了一大团扭动的「肉」。 它们显然是活的,而且同属于一个整体。 比起暗渊子嗣那种混沌且没有具体边界的躯体形象,眼前的这个庞大存在则拥有着非常具象且丑陋的形体——在它那狰狞可怖,肉山也似的巨大躯体上,修格看见了许许多多不知用什么方法拼接、组合上去的肢体,这些肢体有的无比强壮,有的则极其孱弱瘦小,但毫无疑问,它们其实都是「活」的。 当它们所依附的身躯出现晃动或呼吸时,这些肢体便会自然而然地做出无意识的摇摆、抓挠等动作。 比起暗渊子嗣,这显然是一个更加容易走进普通人噩梦的存在。 根据修格自己的认知以及经验,这种在一个巨型肉块上生长、拼接大量肢体的怪物有着一个通用的名字与称呼,那就是「憎恶」,这种称呼实际上可以被用于形容一切令人憎恨、讨厌的东西,而眼前这个明显由无数生灵的躯干、肢体拼接组合而成的巨物,便非常符合这一概念。 「天呐!天呐!」 亚历珊德拉借由修格的眼睛看见了眼前的一切,在短暂的震惊与恐慌之后,这名过去的传奇女伯爵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她用颤抖的声音对修格说道:「那是他们……那就是他们!」 「你是说,这团肉,就是之前那些失踪不见的家族成员?」 「一定是!」 亚历珊德拉笃定道:「我们的力量互相结合过,因此我能够肯定,这就是他们,或者说至少他们是这个怪物的其中一部分!」 听了亚历珊德拉的叙述,修格重重地做出了一个深呼吸。 他朝着旁边挪动了两步,将身体完全地隐入了阴影当中,他的眼睛转了两下,最后选中了位于那深坑内侧的一个实验台。 这实验台显然是为了这个巨兽设置的,上面的器械非常齐全,其中便有能够作为镜面的玻璃器皿。 镜中使者的力量开始发挥作用,于是修格的思维与视野开始被魔力延展,片刻之后,他的意志便已经进入了那半透明的玻璃器皿表面,从这里,他能够在更近的距离上对这个可怕的怪物进行细致的观察。 这祭坛大坑中的「憎恶」的身躯主干是完整的,修格并没有在上面看见任何「缝合」的痕迹,而在仔细的观察之后,修格成功地在这团身躯的最上方找到了一个巨大的脑袋——那是一颗老鼠的脑袋,就如同其他的目盲老鼠一样,这颗脑袋的上面没有眼睛,它的皮毛已经剥落了,因此看起来简直像是一颗被肉包裹着的骷髅。 就在修格小心观察时,祭坛本身却突然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嗡鸣,紧接着,在轻微的震动当中,一股属于大地母神的赐福力量顺着那些束缚巨兽的沉重铁链流淌而来。 …. 在镜中使者所提供的魔力视野当中,修格注意到,这些神只的恩惠力量正不断地朝着这巨兽的体内注入。 这股力量显然是具备一定刺激性的,巨兽开始扭动,这一动作使得那些沉重的魔纹铁链发出了连串的声响,而在神只恩惠的作用下,那肉山一般的身躯竟然微微地膨胀了一下,紧接着,其中一些孱弱的肢体似乎得到了一定程度的强化,它们用力地摆动了起来,就仿佛在庆祝自己的「新生」一般。 然而下一秒,这只巨兽却又瘫软在了地上,伴随着持续的震动与嗡鸣,更多的恩惠竟是从它的体内被强行抽出,并随着那铁链重新灌注回了祭坛内部。 这样的情景让修格有些疑惑。 他原本以为,这团被铁链束缚在祭坛中央的巨兽实际上是黑日结社利用大地母神秘仪正在「培养」的某种魔法生物,就像是之前利用特殊仪式召唤出来的暗渊子嗣一样,是能够被释放到外部世界以达成某种目标的重要武器。 但就眼前的情况来看,这东西似乎更像是一颗电池。 又或者说,是某种用来提纯、转化力量的「中转站」。 「大地母神的力量与丰饶和生命直接相关……所以这个怪物的身躯主体,实际上是一只在母神力量的刺激下不断增生的老鼠?」 修格将视线投向了这巨兽的后方,果不其然,在那里有着许多瘫在地上的肉须,以及一根盘绕在后方阴影里的尾巴。 这只巨兽看起来非常虚弱,它就那样安安静静地趴在满地的白骨残骸当中,就如同陷入了睡眠一般。 在确认没有遗漏其他的重要信息后,修格的视野渐渐地回归到了自己的身体当中。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黑日结社似乎在发现大地母神祭坛没有办法进行修复后,想出了一种替代的方法……」 修格默默地在心中说出了自己的判断:「他们应当是利用某种实验或者特殊的魔法仪式,对那些失陷在这里,且与密仪拥有同源力量的家族成员们进行了特殊的改造。」 「他们将所有‘叛变,的鼠群全部融合在了一起,随后又利用大地母神密仪的力量对其进行催化,导致其具象的肉体形态出现了严重的增生,从普通的鼠类大小彻底变成了一个怪物……在这个过程中,他们可能还投入了许多其他的‘材料,,或许是动物,又或许是一些经过密仪异化之后的倒霉受害者。」 修格将自己观察来的结论简单地对着一众恩斯特家族成员说了出来:「所以,他们极有可能已经被强制地改造成了这密仪的力量来源,其中的原理我不太清楚,但根据之前的情况来看,他们应当在尝试将密仪过去消耗掉的那些力量重新抽取出来,又或者是利用这头人造的巨兽来填补密仪的空缺,使密仪保持运作。」 …. 修格的推论令亚历珊德拉等人陷入了沉默,他们在修格的精神世界里默默地交流了一下。 这一次,之前鲜少发言,且距离修格「血缘关系」最近的雅各布·恩斯特站了出来,他用沉重的语气说道:「孩子,我们有一个请求,倘若你的推论没有出错,那么我们希望,你能够将它……或者说他们彻底的处理掉。」 意料之内的请求。 而且,态度也如预期当中的一般狠辣且坚决。 「我明白。」 修格点头答应,事实上,无论从哪个角度进行考虑,他都会想办法令这个密仪停止运作,而在当前的情况下,想要达成这一目标最简单也最直接的方式,则是想办法杀死这头已经被改造成祭坛一部分的巨兽。 在明确了自己的目标与想法后,修格便沿着那片漆黑的阴影继续向下走去,很快,他便来到了深坑的边缘。 这里布满了各种各样生物遗留下来的残骸,这些残骸存在的时间一定非常非常久了,其中有许多已经只剩下难以分辨的残片,而这些骨骸,则构成了整个祭坛大坑的地面,也不知它们究竟堆积了多少。 考虑到整个祭坛都被塑造成了一个大型献祭坑的样式,修格严重怀疑,这里在过去曾经经历过无数次的血腥献祭,而且规模可能非常庞大,从那些石像来看,这种仪式很可能是黑日结社从那些有关失落时代的遗迹与文献当中翻出来的,只不过他们所能够提供的祭品一定不是过去那些信奉大地母神的生灵与眷族,而是普通的人、家畜、又或者是一些捕捉来的魔法生物。 一些通过密仪的力量异变出来的,拥有基本 鼠类形态的尸骸也在其中,但这终究只是极少数。 「黑日结社在过去应当一直在利用献祭维持着这一密仪的运作……从这祭坛的大小以及献祭的规模来看,钳制恩斯特家族恐怕只是他们的顺手之举,借助恩斯特家族的影响力掩盖献祭仪式的进行、并利用密仪的力量对那些被挑选出来的重要目标进行改造才是他们的真正目标。」 修格用脚尖轻轻地拨了拨一颗严重变形的头骨,它应当属于一名接受了改造的结社成员或普通人,因为这颗头骨同时兼具了人类与鼠类的特征,变化非常的不完全。 「看起来,黑日结社应当是希望通过这种漫长的实验与献祭来还原、制造曾经属于那个久远时代的生灵……毕竟他们信仰黑色太阳,那么在黑日结社成员的眼中,所有曾经活跃于黑色太阳下的存在,都应当是神圣的。」 修格踩着骨堆缓慢前进,在这一过程,想要不发出声音是不可能的,每踏出一步,都会制造出连串的声响,而这些声音自然也引起了那头巨兽的注意,它从昏沉的睡眠当中苏醒,庞大、臃肿的身躯微微抖动了一下,仿若一条可怕的蠕虫。 …. 它本能地朝着修格的方向挪动了一下自己的身体,这一动作牵动了那些固定着它身躯的巨大的锁链,在剧烈的金属声响当中,这头样貌凶恶可怖的巨兽还没走出两步,便已经将这些锁链绷直,这使得它再也没有办法继续前进。 用于支撑身体前进的肢体与肉须重新瘫了下来,它重重地将身体摔倒在骨堆里,其中一些锋利的骨刺甚至已经扎进了它的皮肉当中,然而却并没有任何的血液流出,就仿佛它们扎入的只是一个破破烂烂的口袋一样。 已经安静了很久的狂奔之鼠发出了轻微的鸣叫,于是承载了雅各布意志的目盲老鼠出现在了它的背脊上,在得到修格的同意后,斯尼奇便载着雅各布灵活地在骨堆当中奔跑起来,很快它便来到了那巨兽的身旁。 巨兽对此显然有所感知,虽然双方之间的体型差距已经夸张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但它仍旧努力地将自己硕大且丑陋的头颅转了过来,并发出了沉闷的,如同打雷一般的叫声。 双方用独属于鼠类的方式开始了交流。 修格当然没有办法听懂它们的语言,但是通过魔力连接,以及斯尼奇和雅各布的「翻译」,他却能够了解到双方的对话内容。 「母亲……救我,救我……」 这是那巨兽所发出的声音,它在求救。 然而修格却无法确定,它所谓的「母亲」指的是那位大地母神,还是那些残存下来的人类意志在绝望当中所发出的无意识呢喃。 这二者之间存在着巨大的差别。 雅各布开始了试探,他在尝试念出那些失散在这里的灵魂的名字。 「穆勒?丹尼尔?」 他不断地试探着,期盼能够得到些许回应。 然而巨兽的意识显然是无比混沌的,它只是在不断地重复着一些简单的词汇与概念,其中有的是通过魔力传达出来的模糊渴求,有的则是通过身体所发出的沉重声响。 雅各布没有放弃,他继续报出姓名,坚持着呼唤,然而他的声音也在逐渐低落下去,没多久,他便在浓浓的失望当中报出了最后几个名字。 「安德里斯?」 「罗伦兹?」 「伊米妮?」 就在他也准备彻底放弃前,巨兽却突然对雅各布报出的最后一个姓名有了反应,它那巨大的身体微微一抖,紧接着沉闷的声音响起,而这一次修格则得到了一句非常清晰的翻译。 「伊米妮?伊米妮……」 它在重复着这个女性的名字,似乎 这个名字成功地唤醒了某些已经几乎在痛苦与折磨当中被忘却的记忆。 铁链再次抖动起来,丑陋的巨兽在这一刻仿佛重新焕发了生机,它用力向前拱了两下,但这个动作却不小心折断了好好几根被拼接在其下方的肢体。 但巨兽并不在意。 它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个名字,铁链抖动个不停:「救救伊米妮,救救伊米妮!妈妈,救救伊米妮!」 当然,这些话语从它口中传出时,便化作了沉闷可怕的低吼。 趁着雅各布陷入沉默的空当,修格偷偷地将意识转移到了金属圆盘当中,他对着其余留在金属圆盘当中的家族意志们问道:「伊米妮是……」 圆盘的鼠穴非常安静,好一会儿,亚历珊德拉的声音才慢慢传了出来。 「可怜的雅各布,他一定很后悔,为什么要与自己的妻子合葬吧?」 零医生 第一百二十八章 坏死与增长 在听见亚历珊德拉回答的那一瞬间,修格闭上了嘴。 这种事情无论怎么想,都实在是令人难以接受。 趴在狂奔之鼠背上的雅各布保持着沉默。 在当前情况下,保持沉默,当然也算得上是一种回答。 狂奔之鼠小心地退回到了修格的身旁,雅各布·恩斯特也悄无声息地重新回到了修格的精神世界当中,他的情绪显然有些糟糕,但总体来说还算稳定。 “动手吧。” 雅各布的话语没有什么重量,让修格联想到了枯叶落下时的声响。 他说道:“那些被困在这里的人,他们的意志已经消失了。” 修格知道雅各布在撒谎,但他并没有戳穿,正如他之前试探出来的结果一样,那些留存于这具庞大的畸形身躯当中的灵魂与意志,恐怕早就已经被大地母神的力量同化了。 就算他们真的剩下了些什么,也只能是在无尽痛苦与折磨当中残留下来的深沉绝望。 或许还有那么最后一丝,对于彻底死亡的奢求。 修格看向那正在黑暗当中茫然探寻的巨大身影,它仍在重复着之前的那种低吼,虽然现在已经没有了狂奔之鼠的“翻译”,但修格知道,雅各布·恩斯特的妻子,伊米妮的灵魂残余,现在仍在不断地渴求着解脱。 修格无声地叹了口气,随后便开始近距离地观察、端详这个有着可怕样貌的怪物。 它虽然看起来非常的虚弱,但那体型实在是太过惊人了,基于这种体型所拥有的生命力以及力量基础也同样极度反常。 考虑到正是那种来自大地母神的可怕“生命力量”造就了这怪物的庞大身躯,修格并不确定自己究竟能不能在短时间内直接将其杀死,他甚至怀疑,对于这样的一个生物而言,就算身体被切断、头颅被斩落击碎,也仍旧能够在一定程度上保持活动。 “猎犬之牙应当足以造成致命的损伤,卡尔戎之触或许能够斩断它的肢体与头颅,但这种物理上的接触不知道会带来什么后果……至于我所掌握的那些杀伤性戏法还是算了,不够挠痒的。” 修格一边思考,一边从自己的衣物口袋里取出了薇琳交给自己的那几张魔法书页。 在看清书页上那些魔纹以及写在书页角落里的备注时,修格便对自己的这位老师充满了感激——这些书页无一例外均是标准的河谷级魔法。 薇琳对于自己的魔法学者身份很有自知之明,因此她在抄录、印刻魔法时,便专门挑选了一些适用性更广、杀伤性更加直接的河谷级魔法,而她挑选出来并交给修格的这些便是其中的典型。 或许是薇琳早就预料到,这些魔法可能会交给“某些人”去使用的缘故,她专门在书页角落的备注当中简略地描绘了这些魔法所可能带来的效果以及它们适用的场景。 总共四张书页,其中三张印刻了河谷级魔法,一张则是薇琳自己的拿手魔法“寒冷之池”。 修格将“寒冷之池”的书页收好,他已经看见薇琳施展这个魔法好几次了,就算没有亲身使用过,也大概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而另外三个河谷级魔法,修格则必须好好熟悉一下。 第一张书页上利用大量的魔纹印刻出了一个标准的椭圆,而椭圆的正中,则是以线条刻画出了一个因为痛苦而发出尖啸与哀鸣的人脸,这一魔法名为“共鸣狂舞”,能够快速制造大范围、高强度的精神冲击,堪称强化版的“大脑尖刺”,在这张书页的角落里,薇琳用重重的笔触抄写了一句话,上面还画了两个圈以示提醒。 “不分敌我,注意躲避!” 显然,这是一个将施法者自己都会一并囊括于其中的精神干扰魔法。 联想到自己第一次因为魔力断裂而遭受的精神冲击,修格便忍不住挑了挑眉毛,那种感觉实在不好受,如果在战斗当中来那么一下,确实极有可能会对战局产生重大影响。 第二张书页的魔纹当中则添加了许多暗红色的魔法结晶粉末,这让那些魔纹看起来便如同一团热烈、明亮的火。 “梅林勒和烈焰墙……好吧,这个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修格有些好笑地咧开了嘴。 这个直接以法委会总部进行命名的魔法非常经典,在他以前的世界里,游戏玩家们一般都直接管它叫火墙,至于究竟是个什么火墙,那就不重要了,毕竟所有人都知道这类魔法能够产生怎样的具体效用。 而薇琳在这里的备注也非常简练。 “远离;宽十米,厚两米,可弯折。” 修格估算了一下可能形成的火墙规模,却是忍不住摇了摇头,这三个魔法似乎都没有办法造成特别有效的直接杀伤,毕竟不远处的那个怪物是能够移动的,它不会乖乖站在原地被火灼烧。 于是,修格便只好寄望于最后一张书页了。 书页上的魔纹并没有让他失望,这一次,修格看见了大量漆黑的线条——这些冰冷的魔纹首尾相连,在厚厚的纸张上面勾勒出了一把巨大的黑色弓箭,弓弦正处于被拉开的状态,而在上面则搭着一根同样由黑色魔纹构成的锋锐箭矢,哪怕现在书页尚未触发,修格都能够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死亡、腐朽气息。 “死亡之息?” 修格默默念出了这个魔法的名字,光是这名字,便已经表明了它所属的法术派系。 这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死灵魔法。 在常人的认知当中,这也是一种仅次于邪术魔法的可怕存在。 而根据薇琳的备注,修格明白过来,这实际上是一个与“魔造弓矢”拥有相同原理的特殊魔法,它虽然没有办法直接对目标造成杀伤,但却能够制造出五枚特殊的魔法子弹或箭矢,专用于暗杀重要目标,或是拿来针对那些体型庞大、生命力顽强的巨型魔法生物。 “剥夺生命?听起来倒是与‘即死’特性有些相似……” 修格满意地将这张书页放进了右侧的口袋当中,他虽然对死灵魔法没有什么了解,但“死亡之息”作为一个河谷级的特殊魔法,它显然非常适用于眼下的情况,修格甚至能够通过自己的转轮步枪进行快速的击发。 确认了流程之后,修格便立即采取了行动,他快速来到那巨兽的正对面,召唤出了法师之手,替自己将能够限制敌人行动的“寒冷之池”与“共鸣狂舞”魔法书页拿往前方,在确认转轮步枪一切正常后,他便将那印刻了黑色弓箭图案的“死亡之息”书页握在了手中。 没有太多的犹豫与铺垫,魔力直接开始注入。 即便是提前印刻在书页上的河谷级魔法,其对魔力总量同样也有着硬性的要求,于是金属圆盘开始高速转动,大量的魔力自修格的精神世界当中倾泻而出,流向那纸张上的漆黑弓矢。 突发的魔力躁动自然引起了那巨兽的注意,铁链开始响动,庞大的身躯缓缓抬起,那些同样因为生命力量的灌注与催化而变得极其夸张的肉须立即开始了挪动,生长在身躯边缘,相对粗壮有力的肢体也同时开始了工作,这让那丑陋、狰狞的身影开始朝着修格的方向靠近,但没走出两步,束缚着它的铁链便被再度绷紧。 “吼!” 这一次,它发出的不再是那种沉闷的低吼,巨大的声浪甚至令修格手中的书页剧烈地抖动起来,而伴随着巨兽的动作,那些流淌在祭坛当中的大地母神力量的流向竟然也开始隐隐变化。 “不对劲!” 借着镜中使者提供的魔力视野,修格清晰地看见那种暗黄色的神祇赐福光辉正在祭坛的边缘不断跳动,它们似乎正在沿着预设好的魔力回路朝着祭坛中央的深坑当中前进! 也就在此时,修格手中“死亡之息”书页已经得到了充足的魔力,于是魔法立即生效。 在这一刻,仿佛真的有死神在修格的耳边吹出了一口寒气,那些填满了这个深坑的骨骸在这股死亡力量的影响之下开始剧烈颤抖,仿佛随时都要从地上爬起、重组。 书页在修格的手指之间燃烧,那是漆黑且没有温度的死灵之火。 不过两个呼吸的时间,这张抽取了修格大半魔力的书页便在死灵之火当中燃烧殆尽,深沉的死亡魔力在修格的手掌上方盘旋汇聚,随后,在那团危险的云雾当中,五颗按照修格意愿形成的漆黑子弹跌落下来,被他精准地握在了手中。 子弹装填的速度在那些老兵记忆的支持下几乎到达了极限,随着弹巢完成复位并被金属拉杆固定,修格立即开始抬枪瞄准。 此时这个庞大古老祭坛的力量已经在上方汇聚,在魔力视野当中,修格能够看见这些暗沉如同泥土般的光芒正在沿着魔纹铁链朝着那巨兽快速前进。 修格有所预感,这一次,这个诡异的祭坛恐怕并不打算将这个巨兽继续当成自己的工具与能源……如果这个祭坛真的能够沟通那位神祇的意志,那么现在,它大概会希望这头巨兽和自己这位外来者拼个你死我活。 “不好意思了,只能是你死!” 扳机快速扣下,而这一次,因为使用的子弹本身便蕴含了极其夸张的魔力,修格第一次从这把转轮步枪上感受到了自己难以驾驭的巨大震动,在子弹射出的一瞬间,他几乎都要握不住这把枪械了。 卡尔戎之触的妙用在这一刻显现了出来。 两根具备非人力量的柔韧触须在修格的本能反应下立即从虚空当中钻出,它们用力地缠住了转轮步枪的枪身,成为两根特殊且灵活的固定架。 此刻,修格已经来不及查看战果以及惊叹自己本能反应下的奇思妙想了,他快速调整转轮弹巢,随后再度扣下扳机。 巨量的魔力蒸汽从弹巢的缝隙当中飘荡出来,而这个时候,修格则听见了足以震撼整个地下世界的恐怖怒嚎。 第一发子弹成功命中了那巨兽头部,于是死亡的力量直接灌进了那颗异变而来的硕大头颅,作为站在生命对立面的死亡力量在一瞬之间便展现出了自己的可怕威力,皮肉开始溃烂腐坏、血液干涸变质、水分也从躯体当中被强行抽离,坚硬的骨头则变得松软脆弱…… 第二发子弹钻进了巨兽的身躯,于是大量从其身躯侧面长出的肢体开始极速坏死,其躯体本身,更是有大量的肉块剥落下来,砸在了那些白骨上面。 然而,真正为这巨兽带来痛苦的却并不只是“死亡之息”魔法子弹,死亡的掠夺以及带来的肉体枯萎此刻已经与那些沿着魔纹铁链灌来的生命力量发生了剧烈的碰撞。 就仿佛两种烈性的炼金药剂被大规模混合、搅拌了一般,恐怖的情景开始发生,伴随着第三、第四颗子弹的命中,那巨兽的躯体竟然陷入了持续性的崩毁、坏死与重组当中,修格甚至看见那些原本已经严重崩毁,几乎能够看见骨骼与畸形内脏的缺口在一瞬间就被祭坛强行灌注过来的那些生命力量覆盖,于是大量新的血肉与肢体以惊人的速度增长出来,并立即将那些缺漏填满。 然而这种疯狂生长却注定是病态且无序的,它根本没有考虑到那巨兽原本的形态,躯体上坏死脱落的部分遭到了错误的填充,损毁的肢体以及用来支撑身体前进的肉须则是被直接催化成了可怕的肉瘤,在它的作用下,所有的一切都在朝着失序的方向变化着。 伴随着最后一颗魔法子弹的射出,“死亡之息”所带来的侵蚀也已经叠加到了最高峰。 于两种力量的持续冲击之下,那被铁链束缚着的庞大身躯轰然倒地,但即便如此,它依旧挣扎不休。 在魔力视野的帮助下,修格清晰地看见,那来自大地母神的力量正在其体内不断流淌汇聚,而这头巨兽头颅往下一些的位置,则正是这团力量汇聚的中心! 见状,修格果断地抛下了手中那因为连续射击河谷级魔法子弹而濒临崩毁的转轮步枪,猎犬之牙于右手之中显现,伴随着扳机的扣下,修格手腕上的狼牙刺青传来刺痛,子弹已然携带着暗渊宫廷的特殊力量奔向了自己的目标。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九章 残次品 与之前造成死亡侵蚀的魔法子弹不同,猎犬之牙没有办法像“死亡之息”那般持续性地损害巨兽的身躯并压制那种生命力量带来的复苏,但当修格利用它来攻击巨兽身上的脆弱之处时,它带来的效用则更加直接,也更富冲击性。 随着子弹的命中,一块无比巨大的可怕空缺在那足有两层楼高的身影上被“挖”了出来,皮肤也好,血肉也罢,其中所有的一切都在刹那之间消逝无踪。 借助魔力视野,修格看见,巨兽体内那团支撑着肉体增长、重组的神祇赐福已然随着猎犬之牙所造成的巨大损伤彻底消失,就如同一台庞大的机器失去了自己最关键的核心零件一样,原本正持续运作着的祭坛立即停止了下来,那些栓缚着巨兽身体的魔纹铁链上的光芒也随之黯淡了下去…… 修格有些沉重地舒了一口气。 就眼下的情况来看,自己似乎已经达成了目标——现在,这座古老的祭坛已经停止了运作,而失去了祭坛所提供的大地母神赐福,无论那巨兽原本的生命力有多么顽强,它的死亡都已经只是时间问题了。 而现在,无论是出于保险起见,还是为了那可能并不怎么重要的人道主义,修格都打算加速眼前这头巨兽的死亡。 是的,即便在遭受了如此夸张的创伤之后,它也仍旧凭借着自己的生命力顽强地活着。 只不过现在,那种生命力这已经不再是大地母神的“恩惠”了,反倒更像是延长痛苦与折磨的诅咒。 修格并没有浪费自己仅剩的最后一发猎犬之牙弹药,他缓步向前,准备利用魔法或卡尔戎之触彻底结束对方那早就不该延续下去的生命。 然而还没走出两步,这团原本还在扭动个不停的“烂肉”却突然有了新的变化。 在修格的魔力感知当中,突然出现了一股陌生的波动,而那波动的源头正在这巨兽躯体的最深处。 镜中使者的迷雾立即涌上了修格的双眼,于是他清晰的看见,之前已经消散在这具庞大躯体当中的那些力量,此刻竟然重新开始朝着其深处凝聚,而伴随着这种反常的力量汇聚,这巨大的躯体开始以惊人的速度萎缩和崩溃。 短短几秒钟的时间,这只原本足有两层楼高的巨兽便缩小到了原本的三分之一,而那些原本被魔纹锁链控制的肉体,则因为严重的萎缩轻而易举地从那束缚当中脱离了出来。 金属圆盘的转速增快了。 修格原本想要立即使用猎犬之牙进行射击,然而那巨兽躯体当中凝聚的魔力却像是拥有意识一般,它开始不断地挪动,并尽力自己躲到能够规避射击的位置,这使得修格不得不放下了手枪。 来不及多想,修格立即将大量的魔力朝着那张印刻了“梅林勒和烈焰墙”的魔法书页灌去。 数秒之后,又一个河谷级魔法生效,随着法师之手的前进,这张魔法书页轻飘飘地落向了那团仍在不断收缩的“肉山”,于是,以飘落的魔法书页为中心,高耸的魔法烈焰之墙被塑造了出来,它直接覆盖在了巨兽那庞大的身影之上,明亮的火光照亮了整个深坑,也照亮了那些沉淀在此的苍白骨堆。 刺鼻的难闻气味伴随着温度的升高开始快速扩散,而修格的目光则仍旧死死地盯向了那烈焰的最深处。 之前因为亲眼目睹了那怪异巨兽而安静下来的狂奔之鼠现在再度开始了躁动,它那已经堪比小型犬类的身形又一次膨胀了起来,连串的尖叫从它口中发出,不管是谁都能够感受到它所展露出来的敌意。 修格则看见,在那熊熊火焰当中,“梅林勒和烈焰墙”的魔力正在与另外一股力量发生着剧烈的冲突与碰撞,不管那到底是什么,这一魔法显然都在持续地对它造成损害,烈焰墙魔法终究不是专门用于狙杀特定目标的魔法,它的影响相对有限,因此那股力量仍在不断地壮大、活跃…… 终于,修格听见了清脆的爆裂声,随后他便看见有什么东西从那团火焰当中冲了出来,熊熊的烈焰似乎根本没有办法阻拦这道来势汹汹的身影,而它爆发出来的速度,则完全超出了修格的预期。 幸运的是,他一直都处于凝神戒备的状态,因此凭借着本能的反应,他立即让自己完全进入了镜中使者的迷雾状态,几乎就是一瞬间,那团巨大的阴影便直接踏着烈焰来到了修格的身前,随后便当场从他雾化的身躯当中撞了过去。 即便此刻的修格算不上拥有实体,但他仍然感受到了一阵剧烈的冲击力,而附着在那道阴影上面的魔力更是对他的雾化身躯造成了严重的干扰,险些便令修格跌回实体状态。 两道卡尔戎之触随着他的意念用力扫动起来,刀锋也似的节肢在那厚厚的骨堆当中切割出了两道沟壑,但那道从巨兽体内“诞生”出来的阴影在速度方面却要更胜一筹,没等黑色触手们的末端命中,它便已经拉开了距离。 而更令修格惊讶的是,在这道阴影回旋的瞬间,它不知用什么东西直接扫过了自己两根卡尔戎之触的中段,黑色触手上覆盖的坚硬角质竟然被它当场破开,而两根触须更是直接被切断。 修格心中警铃大作,大量的卡尔戎之触被它召唤出来,但还没等它们构建起防线,那道阴影便再度杀到,强行从修格雾化的身体当中穿过。 这一次,修格直接脱离了镜中使者的状态,身形顺着那股可怕的冲击力踉跄了两下,凭借着卡尔戎之触的支撑才勉强站稳了脚步。 “什么鬼东西?” 修格暗骂一声,数根黑色触须立即转向身前,就如同之前在梦境庇护所当中应对宫廷猎犬的袭击时一样,它们快速地交错起来,锋利的节肢一律向外,构成了一面足以对冲撞者造成致命损伤的黑色盾牌。 他原本想要利用这些锋利的节肢将敌人逼开,然而对方却像是根本看不见这些威胁一样,竟然直接硬生生地撞了上来,伴随着利刃入体的声音,这面由坚韧触手构建起来的盾牌当场变形,夸张的力量传导到了躲藏于后方的修格身上,他只觉得自己像是挨了一道摆锤,整个人当场便被撞飞了出去,并重重地砸落在了那一地碎骨当中。 这凶猛的冲击令修格双眼发黑,他几乎没有办法正常的呼吸了。 狂奔之鼠的尖啸声响起,然而修格现在却并没有办法看见究竟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斯尼奇与自己之间的魔力连接开始剧烈的波动——它显然正在和那东西周旋、搏斗着。 象征了修格魔力与精神稳定性的金属圆盘仍在持续性地运作着,在魔力的帮助下,修格很快便脱离了那种昏沉的状态,艰难地从地面上爬起。 手臂、背部与大腿上均有痛感传来,那是地面上的锋利骨片和骨刺制造出来的伤口。 修格用力地咳嗽了两声,吐出了那口憋在胸口的废气,随后他便在卡尔戎之触的帮助下重新站起,而这个时候,他也终于看清了那从巨兽躯体当中“诞生”,并朝着自己发起凶猛进攻的东西的真面目。 他愣住了,因为那分明就是一只体型庞大,堪比寻常车辆的巨大鼠类,这与修格在鼠群梦境里骑乘过的那种三尾巨鼠非常相似! 此刻,这只巨鼠正在与修格的狂奔之鼠纠缠着,二者同样以速度见长,但体型差距却极为悬殊,因此斯尼奇实在是难以利用自己的力量伤害到这只可怕的野兽,只能凭借自身的灵活尽可能地拖延时间。 修格将一块魔法结晶握在了手中,他一边疯狂地汲取其中的魔力,一边重新呼唤出了镜中使者的力量,尝试利用魔法视野去观察自己的这个对手,很快,他便发现了这只巨鼠身上的异样。 这并非那种曾经作为鼠人战兽而存在的三尾巨鼠。 它是残缺的,大概是继承了相当一部分目盲鼠类特性的缘故,这只巨鼠并没有长出眼睛,身后的尾巴也并非三根,而是只有一根半,那另外的半根大概是在它刚刚诞生的时候便遭受了烈焰墙的灼烧而被损毁了。 而真正吸引修格目光的,则是它脑袋上的显眼特征。 它拥有着犄角,而且那并非斯尼奇身上以魔力虚影状态存在的犄角,而是切切实实“长”在肉体当中的硬角,看起来,这已经与大地母神的特性非常相近了。 “这家伙恐怕已经能够算是大地之母的残缺眷族了……从表现上来看,它的血统至少要比暗渊子嗣更加纯正。” 此时,修格的魔力已经得到了一定的补充,于是他站直了身体,右手再次握住了猎犬之牙。 那巨鼠虽然不具备视力,但它却显然拥有着极其敏锐的感知,在修格做出这一动作的瞬间,它便立即甩开了纠缠着自己的狂奔之鼠,朝着修格的方向转了过来。 但这一次,修格却已经做好了准备。 之前一直悬浮在附近,并没有被解散的法师之手早已悄然来到了修格的前方,随着魔力的注入,那张被薇琳标注了“敌我不分”的大规模精神冲击魔法“共鸣狂舞”飘然落下。 面对那狂冲而止的巨鼠,修格咬了咬牙,再度强行让自己进入了镜中使者的雾化状态。 挟带着大地母神力量的凶猛冲撞再次到来,在修格的尽力闪躲之下,那巨鼠并没有像之前两次一样直接从他的雾化身躯当中穿过,而是擦过了他的半边身体,在勉强承受了这一记冲击后,修格立即回归实体状态,而就在这时,一阵无形的精神浪潮自爆裂的书页当中席卷而出,将方圆十几米的范围全部笼罩了起来! 光是做好心理准备,并没有办法缓解这种精神冲击魔法所带来的损伤,在“共鸣狂舞”命中自己的瞬间,修格只觉得自己的脑袋里像是被强行塞进了一个巨大的音响,而这音响当中,则以最高的音量同时播放着数十上百首聒噪的舞曲,杂乱的声音如同铁锤一般狠狠地敲进了他的精神世界当中,令他陷入了短暂的失神状态。 幸运的是,在这一方面,金属圆盘所提供的抵抗力始终值得信任。 这道河谷级的魔法并没有办法突破这道坚固的阵线,因此在短暂的眩晕与反胃之后,修格的意识便重新恢复了清明,他咬牙抬手,勉强将猎犬之牙瞄准了巨鼠所在的大致方向,用力扣下扳机,射出了那被自己保留到现在的最后一发狼牙子弹。 “共鸣狂舞”对于巨鼠同样造成了影响,它在精神冲击的影响下翻倒在了骨堆当中,然而它并没有停止行动,而是不断地进行着剧烈的挣扎,活像是一条不小心掉进热水当中的鱼。 猎犬之牙的子弹成功命中了巨鼠的一条后腿,于是它的肢体在瞬间便被暗渊的力量分解、吞噬。 或许是因为强烈的求生欲,又或许是因为子弹命中所造成的疼痛造成了强烈的刺激,巨鼠猛地腾跃到了空中,竟是强行避开了那不断扩散的暗渊力量,但紧接着,狰狞猎犬的身影便已经显现了出来。 此刻的它是极其兴奋的,显然比起之前的那些鼠人护卫和祭司,这样的巨鼠才是真正值得它去捕杀的猎物。 随着猎犬一同扑上去的,还有追赶过来的狂奔之鼠斯尼奇,现在的它已经完全被巨鼠体内的那股力量吸引住了,如果说之前的那些祭司与护卫体内的赐福只是甜点,那么现在这只在大半个远古祭坛的残存力量催化出来的残缺巨鼠,则堪比一桌美味大餐。 它觊觎着那股纯粹的赐福。 作为真正拥有三条尾巴与纯正血统的眷族,它无法忍受这样一个残次品占据着如此多的力量,它本该属于自己! 于是,狂奔之鼠找准机会,在宫廷猎犬成功扑到巨鼠身上的瞬间,它便展现出了自己最灵活的一面,只见它沿着猎犬那修长的躯体一路攀援向上,并快速地跳到了巨鼠的头顶,三根尾巴快速甩动,用力地缠住了目标脑袋上的犄角,将自己强行固定了下来。 随后,它露出了自己的尖牙,朝着这巨鼠的脑门用力啃了下去。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章 晃动 修格喘着气坐了下来。 现在的他状态可以说是非常糟糕了。 他可以肯定,自己在之前的那一记冲撞当中肯定受了些内伤,也不知道有没有骨折……他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自己现在的魔力已经完全见底了,随着那第三道河谷级魔法的激发,金属圆盘上的魔力已经稀薄得如同淡淡的云雾一般。 修格开始感到困倦了,他知道,这是魔力消耗过多时的典型症状。 就如同他第一次施展卡尔戎之触时的状态一样,这种魔力耗尽的状态极有可能会导致长时间的昏睡,而且还是没有办法被轻易叫醒的那种。 “就算只是魔法书页,这魔力的消耗量也太夸张了。” 修格用力地握着一块魔法结晶,魔力正在不断地从中填入他的躯体,而他的目光则是停在那只不断挣扎的巨鼠身上。 在剥离了魔法的影响之后,这三只形态截然不同的魔法生物之间的厮杀便直接回归到了最原始的野兽状态,啃噬、扑咬、撕扯…… 无所不用其极。 争斗当中的主力显然是来自暗渊宫廷的猎犬以及那只诞生于大地母神密仪当中的残缺巨鼠,前者正享受着这一次激烈的狩猎,而后者则出于求生欲进行着最暴力的抵抗与挣扎。 相比之下,身形较小,且只能利用尾巴强行将自己固定住的狂奔之鼠则多少有些不起眼了。 但作为它的召唤者,修格却知道,这家伙才是这场战斗当中的真正受益者! 他原本还在担心,狂奔之鼠是否会因为自己魔力的枯竭而被迫消散,但事实证明,现在就算不用自己去供给魔力,它也可以过得非常舒坦——因为这个家伙正忙着将那只巨鼠当成自己的粮仓! 它正在不断地啃噬、吞食着对方的血肉,而这样的举动,便令它体内的魔力开始不断充盈,它甚至还有闲心将其中的一部分沿着与修格之间的魔力连接反哺过来,这让修格的状态得到了相当的缓解。 颇有一种“这玩意不错,你也整两口?”的既视感。 “我竟然能从自己的魔法召唤物那里获得收益了……这种情况在整个梵恩里都不多见吧?” 修格无奈地摇了摇头,他并没有克扣自己召唤物战利品的想法,因此除却狂奔之鼠主动“上缴”的这一部分外,他并没有去触碰更多的东西,而是静静地等待着这场“斗兽”的结束。 乍一看,那残缺巨鼠与宫廷猎犬之间的厮杀似乎处于一个平衡的状态,但事实上,巨鼠却始终无法对猎犬造成有效的损伤。 它似乎也清楚,那只趴在自己身上的同类才是真正会对自己造成致命损害的存在,然而无论它如何努力,都没有办法将斯尼奇从自己的背脊上甩开,而斯尼奇在发现了对方的意图后,更是非常不讲武德地唤来了那些居住在自己鼠穴当中的“房客”们,除却心情极度低落的雅各布之外,几乎所有的恩斯特家族成员都回应了它的呼唤,于是大量的目盲鼠群在它的指挥下再度出现,并直接涌向了这只占据大地母神赐福的残次品。 不远处的烈焰墙仍在熊熊燃烧,现在整个深坑里面都是令人窒息的浓烟,修格对着自己释放了一个专门用来隔绝、过滤有毒气体的简易戏法,只不过这戏法并没有办法隔开“烤肉”的可怕味道,反倒是让它变得更加清晰了。 残缺巨鼠的挣扎与反抗的力度开始渐渐减弱。 它体内的大地母神赐福仍在发挥着作用,这使得它身上的大小伤口以及那条湮灭在猎犬之牙攻击当中的后腿正处于持续地修复状态当中,但鼠群的啃噬以及狂奔之鼠所带来的干扰,却将这种修复的速度无限制地降低了。 过了一会儿,宫廷猎犬的力量已然耗尽,于是这位优秀的捕食者发出一声低吼,如同之前那样用力地撞向了巨鼠的身躯,它那虚无的身形轰然炸裂,将巨鼠掀翻在地的同时,也对它造成了致命的损伤。 斯尼奇不可能放过这样好的机会,于是鼠群当即加快了动作,只一眨眼的时间,便将它彻底淹没在了一片漆黑的色彩里。 “结束了。” 修格满意地站起身来,他扭头看了看那些从祭坛边缘垂落下来的魔纹铁链,又看了看那曾经容纳了无数受害者灵魂的庞大遗骸…… “凭借我手中的力量,还不足以直接将这个地下祭坛以及外面的宫殿彻底摧毁……不过幸运的是,短时间内恐怕也不会有人能够修复这一切了,失去了重要的魔力核心,这座祭坛就只能成为一座具备考古与学术价值的古迹。” 在卡尔戎之触的帮助下,修格缓慢地朝着祭坛深坑的出口走去。 他的想法被留在精神世界里的雅各布所知悉,他犹豫了一下,随后说道:“孩子,不要掉以轻心……” “你是说还有可能存在别的危险?” “不,我是说,这里的一切……或许还会被有心之人利用。” 雅各布解释道:“在我那个时候,为了能够加强王国的情报体系,王室曾经大规模地培养、训练密探与间谍,而我便是主要的参与者之一。” “在那套体系建立起来后,出色的间谍们便成功地渗透进了各个国家……有盟友,也有潜在的敌人,当然还有明面上所谓的兄弟之国……法委会当然也不例外。” “在那个位置上坐久了,接触的秘密也就变多了,然后我就从中领悟到了一个道理——人类这一族群的不稳定性,比起这世界上最暴躁、最多变的炼金药剂都要更胜一筹。” 那苍老的灵魂缓缓说道:“倘若不是证据摆在眼前,你或许根本不会相信人们能够做出这样那样离奇的决策,他们随时都有可能因为一时的冲动、追求、理念或信仰的改变而去做出一些违反常理的决定……人们太容易受到影响了,而诱惑与干扰,偏偏又是黑日结社最为擅长的事情。” 修格轻轻地点了点头。 他实际上一直是个挺悲观的人,这和他过去所在的世界以及所亲身经历的一些事情有关,因此他对于雅各布的这种说法很是认同。 而如今,梵恩这个世界又正处于极其关键的时间点,在这种情况下,一群心怀叵测、意图与目的极其混沌且还拥有着深厚背景与超凡力量的人很容易就能“干出一番大事”来。 如今他所面对的隐患,只不过是来源于失落时代其中一位神祇的一部分微薄之力,倘若黑日结社同时还掌握着更多有关远古神祇的秘密,那么他们极有可能在其他的国家、其他的地点同样做出一些准备。 谁也不知道,下一个塞伦城会在什么时候出现。 一阵轻微的魔力波动传来,那是鼠群以及狂奔之鼠回归精神世界的迹象,于是修格回头看去,却见那只残缺巨鼠的身影已经彻底消失不见了,显然它的力量已经彻彻底底被自己的召唤物所掠夺。 在金属圆盘的凹槽当中,“吃撑”了的狂奔之鼠连鼠穴都没有进,它就像是第一次被修格召唤时的那样,直接躺在金属凹槽当中,竟然是摆出了一幅准备仰天大睡的模样。 修格认真地观察了一下,随后他便惊讶的发现,那原本以魔力虚影形态存在于狂奔之鼠头顶上的弯曲犄角,现在竟然已经彻底变成了实体,它们直接从斯尼奇的头颅两侧长出,圆润且光滑,似乎有些邪恶,但却又诡异地带着些许“优美”之感。 “别急着睡,让我看看!” 修格好奇地将这只体型再度增大的老鼠召唤了出来,他伸出手,轻轻地抚摸了一下那它头顶的犄角,随后就像是第一次见面时那样,提出了那个问题:“怎么?这一次伱还能掌握什么新绝活么?” 话音未落,修格便感受到了一阵轻微的晃动。 一些碎石脱落下来,并顺着这条垮塌的斜坡一路向下滚去。 地面好像在摇晃? 于是修格悚然低头,对着满脸茫然与无辜的狂奔之鼠问道:“这个……应该不是你弄出来的吧?” 斯尼奇理解了修格的疑问,于是它果断地摇了摇头。 然而下一瞬,更为剧烈的震动传来,即便是在这个利用魔法仪式层层加固的地下空间里,修格仍旧被震得踉跄了一下。 现在他可以肯定,这绝对和自己的召唤物无关了,因为他已经听见了极其恐怖的声响。 那是从更为遥远的地方传来的嗡鸣。 …… 一支特殊的队伍出现在了嶙峋丘地最南方的一处悬崖上。 这里被称为“远眺崖”,其原因便在于这里的魔力极其丰沛且活跃,设置在这里的魔法仪式以及某些特定的魔法器具都能够在这里得到最完美的发挥。 根据两百年前签订的和平协定,远眺崖原本应当属于绝对中立地带,由法委会的法师专门在此驻守,由此来保证不会有有心之人借助远眺崖的地理特性对女神平原的西部地区进行窥探与监视。 但现在,这一条例自然是被推翻了。 设置在这里的法委会营地早就已经被沃特尔王国军队“礼貌”地清空,专门用于获取远方讯息的大型密仪已经搭设完成,而今天来到这里的,则是一支隶属于第四炮兵团,由贵族青年士兵们组成的观摩、学习小队。 这样的活动在沃特尔王国的军队当中并不少见,这些被挑选出来的,拥有优秀素质以及潜力的贵族士兵们往往都是未来军队当中的重要培养对象。 一名年轻贵族从随军法师的手中接过了已经与密仪相连的单筒望远镜,在完成了调试后,他便清晰地看见了一座城市。 “那就是塞伦城?” 年轻人讶异地观察着这座城市的细节——它看起来死气沉沉的,城墙上面依稀有一些活动的人影,城内正不断地冒出黑烟,看起来似乎是失火了……天空中有食腐的鸦群正在徘徊,但奇怪的是,这些聪明且狡黠的鸟类却始终不愿意靠近这座城市,似乎那其中蕴藏的危险压过了它们对于“美食”的渴望。 他发现,这座城市实际上真的很年轻。 相比高原与平原上那些动辄拥有五六百年历史,且经过无数次改造的老城,塞伦城不过是一个还不到两百岁的“年轻人”,凭借自身的经验,年轻的贵族认为这座城市还有着许许多多能够完善、进步的地方。 它的城墙还不够坚固、外围的许多设施也仍需优化和搭建……城市结构太老,或许一次彻底的翻修才是最适合它的。 然而现在想这些都已经没有意义了,天空中徘徊的鸟群证明,这座城市已经被送到了死神的面前。 负责带领队伍的随军法师从年轻贵族的手中取出单筒望远镜,将它交给了下一个人,随后开口感慨起来:“看啊,多好的土地……多好的地理位置。” 随军法师伸手指了指远方:“能看见吗?小伙子们……塞伦城以东的那些土地,都是深黑色的,它们非常肥沃,而且隐藏着许多未被发掘的结晶矿,这些土地不仅适合种植一般的粮食作物,同时也很适合用来培育某些特殊的魔法植物。” “但他们都把土地空着,真是浪费。” 另一名贵族贪婪地看着远方的大地:“那些平原佬可真是太奢侈了,在过去,我们甚至能够为了一块比这个差得多的土地和高原食人魔拼得你死我活!” 望远镜继续向下传递,而随军法师则对着这些未来的军官们说道:“带各位来到这里,可不只是为了让你们观光的!看见那条黑色的线了吗?那是德兰人设下的魔力界限,在这条界限后,就是他们的军营与士兵……而那条线,便将会成为我们的第一个目标,我们将会……” 随军法师并没能把话说完。 因为就在刚刚,他敏锐地感受到了一阵突如其来的异样。 就好像,自己脚底下的这座远眺崖,突然轻轻地摇晃了一下?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一章 大地在跳舞 「是错觉吗?」 这名有着丰富经验的河谷级法师皱起眉来。 他扫了一眼附近的地形,又看了看那些正在进行激烈讨论和交流的贵族青年,随后便以最谨慎的态度做出了自己的判断。 「所有人立即离开原地,跟我走!」 他顺应着自己的隐隐加速的心跳大喊起来,与此同时,他从随身的魔法书中扯下一张书页,将魔力快速注入其中,于是一道明亮、刺眼的亮红色光芒立即朝着天空当中飞去,并制造出了一连串的脆响,在那之后,红色的光芒化作一个圆球,悬浮在了空中…… 这是通用的公开警示信号,在军队当中,一般用于标识危险地带,用来警告周边人员以及后来者进行规避和闪躲。 然而这里是刚搭建完成不久的重要营地。 营地当中甚至还架设着特殊的密仪,那是用来监视塞伦城以及塞伦城周边情况的重要依仗,因此看到这道亮红色光芒的人员并没有立即反应过来,直到他们听见了那名法师的咆哮。 「远离建筑!远离悬崖!」 来到这里进行参观的年轻贵族们反而是最听话的一群人,他们在临出发前,便都已经得到了家族当中军官长辈的嘱托——任何时候都必须听从指挥者与领队的命令,尤其要相信法师们在关键时刻做出的判断。 因此他们在听到指令的第一时间便直接抛下了手中的东西,沿着来路快速撤离,整个过程有条不紊,既没有人掉队,也没有因为慌乱而出现其他的意外。 断崖附近树林里的鸟群如同受到了惊吓一般同时离巢。 在附近巨岩上面休憩的高原岩羊发出了惊恐的尖叫,它们在岩壁上急匆匆地跳跃起来,想尽办法朝着更加安全的地方前进。 潜藏在山岩缝隙当中的丘陵蛇纷纷钻了出来,它们聚集在一起,沿着宽敞的道路朝着远处游弋,看起来根本就不在意那近在咫尺的滚滚车轮。 作为营地管理者以及领队的河谷级法师已经汗如雨下。 他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糟糕的反应,但直觉告诉他,现在所有营地里的人都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撤离,就算无法离开远眺崖,也必须尽可能地远离周围突出的山峦与巨石,最好是能够到达断崖后方的那片平坦的林地当中! 在这种情况下,就连那些原则上必须要带走的工作记录日志都显得无比扎眼。 「快快快快!」 法师一边催促着,一边施展法师之手,帮助两名随军文员将沉重的档案与厚厚的魔法记录搬运到了一辆运输车上,随后他自己也钻进了一辆车子里,开始快速地沿着道路撤离…… 然而,才走出没多远,法师心中那股极其可怕的预感便上升到了最高峰。 几乎是出于本能,他直接对着自己乘坐的车辆施加了数个效用各不相同的防护仪式,还没等他想明白自己这样做的原因究竟是什么,剧烈的抖动便已经开始了。 …. 最初,只是路面上的沙子与泥土在不断跳动,但很快,更大的岩石也参与到了这场诡异的狂欢当中,树木开始摇晃,灌木在跳舞,道路尽头的那清澈的湖泊上出现了明显的水浪,那些居住湖中,对于环境变化最为敏感的魔法生物已经近乎癫狂,这些体内蕴藏着魔力的鱼类如同发了疯一般不断跳出水面,甚至不惜朝岸上蹦去…… 大地正在上下颤动。 车辆还能勉强行进,然而那些步行撤离的成员却都已经无法稳住自己的脚步,他们甚至在剧烈的摇晃当中摔倒在地,半天都没有办法爬起。 漆黑的裂纹开始在地面上出现,它们就像是得到了充足养分的植物根须一般,以惊人的速度在地面, 在岩石当中不断蔓延,而在这个过程当中所发出的那种声响,则令人肝胆欲裂。 在这种时刻,无论是那些刚刚加入军队的贵族新兵,还是那些经验丰富老道,有着冷静头脑的老资历,都难以保持绝对的冷静了。 而唯一还能进行正常指挥的,便是那名及时对着自己施加了数道魔法仪式,强行让自己平静下来的河谷级法师。 他在这一刻展现出了军人与优秀施法者应当拥有的素质。 随身携带,用于保护这些年轻贵族成员们的防护秘仪开始不断地接受大量的魔力灌注,这使得秘仪本身直接进入了近乎过载的状态,但其带来的效用也同样明显——原本只能覆盖数十人的防护仪式被彻底撑开了,撤离队伍当中的所有成员都得到了保护,这让他们能够继续前进,并在一定程度上免受山岩与树木倾塌所造成的损害。 这种可怕的抖动持续了好一会儿,随后才缓缓平息,然而作为指挥者的河谷级法师却并没有放松下来,他的脸色变得更加严峻了,他一边勒令队伍继续避险,一边朝着天空当中释放出了新的魔法信号。 这一次,射向天空当中的亮红色魔法光球变成了三个,它们的色彩极其显眼,飞行的高度也更加惊人,其中蕴含的警示意味已经不言而喻。 几乎就是同时,那些年轻贵族们便看见更多的红色魔法警讯飘向高空,并最终在天空当中连绵成了一片,直到视线尽头。 有人回过头来,却看见在极远极远的天空当中,同样升起了大大小小的魔法警讯。 与沃特尔王国使用的亮红色光球不同,德兰王国所用的魔法警讯光芒是紫色的,当它们漂浮在高空中时,同样非常的显眼。 「不要停留!继续前进,准备迎接第二轮……」 法师大声地呼喊着,但他的声音还未落下,第二轮震动便已经开始了。 这一次,大地不再是像之前那样上下颤动,而是开始了剧烈的左右摇晃。 在此刻,整个世界都仿佛成为了一名顽童手中的花盆,当他欢欣雀跃地抱着花盆蹦跳起来时,那盆中的泥土与植物便也随之剧烈地摇晃。 …. 远方,在无数漂浮的魔法光球当中,那些印有高原巨鹰标识的观测气球显得格外孤独。 那都是第四炮兵团的观测气球。 然而,乘坐它们的观察员与记录员现在都已经陷入了呆滞的状态。 他们原本只是按照炮兵团的规范进行例常的升空,然而在气球升起后没多久,大量的红色魔法警讯便覆盖了周围的天空,就连他们下方的营地也陷入了慌乱当中。 在这种时候,便没有人能够升空的气球了,吊舱内的成员们向下看去,便只能看见自己的战友们在以极快的速度远离建筑与营房,一些尽职尽责的炮兵们一边承受着晃动,一边努力地固定炮兵团驻地里的大炮与炮弹,这些东西经不起摇晃与碰撞,一旦出现意外,其后果难以设想。 「看那边,看那边!」 在某个吊舱当中,一名记录员一把拍在了自己同伴的肩膀上,扯着嗓子指向远处。 安装在吊篮上的巨大结晶望远镜立即开始了转动,它对准了东南方,那里正是远眺崖营地所在的位置,然而当观察员将眼睛对准目镜时,却悚然发现,那座存在于远眺崖上,已经搭设完成的秘仪营地现在已经荡然无存。 或者说,整个远眺崖的突出部分,现在都已经消失了。 那片蕴含着浓厚魔力,且曾经见证了不知多少年人类岁月的巨大山崖,现在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用力地啃了一口一样,在望远镜的视野里,那片具备重要意义的山崖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垮塌、崩裂,大量的岩石与泥土沿 着那些巨大的裂缝向下砸落,坚硬的大地在此刻仿佛成为了柔软的地毯,并随着无形巨人的脚步开始震颤、抖动。 在这一刻,观察员忘记了自己的信仰,他既没有向沃特尔的巨鹰发出感叹,也没有向自己的神明祈祷,他就像是茫然的孩童一样,喃喃开口:「妈妈啊……」 在他那充斥着复杂情绪的惊叹声中,设置在观测气球吊舱内的魔力警示器突然开始了闪动,而这便意味着,附近正在发生极其剧烈的魔力扰动。 在一般情况下,一旦遭遇这种状况,观测气球当中的成员便应立即开始下降,然而当两人急匆匆地开始操作时,才发现吊舱当中的所有预先设置好的魔法仪式以及结晶仪器现在都陷入了瘫痪的状态。 一时间,仅有吊舱当中的魔力警示器仍在闪烁着象征危险的红光,并发出一阵阵的嗡鸣,而当他们想要对附近的其它观测气球发出信号时,却发现附近的所有气球都处于同样的困境当中——他们失控了。 「脱离……快脱离!」 观察员的经验是丰富的,他一把推开自己的同伴,从吊舱底部取出了备用的降落伞,这种附着了缓落魔法以及防护仪式的器械能够帮助他们安全地返回地面。 …. 然而他们的反应终究还是慢了一些。 就在两人准备推开吊舱舱门,并朝着下方跳出的刹那,一股由魔力所构成的风暴便已经从远方高空当中席卷了过来,夸张的魔力乱流在第一时间便摧毁了观测气球内部所有正在运作的魔法仪式与器械,紧接着,这些观测气球以及自己的成员们,便被立即卷入了混乱的气流当中。 在最后的时刻,可怜的观察员被剧烈的震动活活甩出了吊舱,他的身体在空中舒展,四肢无助地晃动着。 在慌乱中,他成功打开了自己背负的降落伞,然而下一瞬,附着于其上的缓落魔法仪式便也在魔力乱流内被当场摧毁湮灭,狂暴的气流如同一只巨大的手,将他肆意地朝着远方抛投了出去。 时间在意识弥留的最后一瞬似乎变慢了。 在不受控制的旋转与翻腾当中,观察员看见所有的气球已经化作了明亮的火光。 随后,他又看见,山丘、树林、湖泊与河流都在不断地颤抖。 这是大地在跳舞。 …… 遭受这场恐怖地震影响的不仅仅是那条已经剑拔弩张的对峙线。 事实上,这是一场波及了罗维高原以及女神平原的恐怖灾难。 就连远在罗维高原中心地区的波尔登城,也无可避免地受到了影响,虽然城市当中并没有出现大规模的建筑垮塌,但因为地面震动以及民众慌乱情绪的影响,在冲击发生时,仍然出现了许多意外。 驾驶者因为过于紧张和恐惧导致车辆冲进了商店、许许多多的工厂因为人员的慌乱离去而导致了数量众多的意外,魔法学院当中正在进行的重要实验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影响而宣告失败。 而最严重的损害,则来自波尔登城东部的炼金工坊。 一个装满了炼金材料与制品的大型仓库发生了火灾,其中便有能够用于制造烈性炼金炸弹的一些魔法原料,它们的剧烈燃烧引发了连串的爆炸,这使得整个仓库都毁于一旦,停靠在附近原本准备转运其中部分物资的金属列车也受到了冲击,其中两截车厢脱离轨道,造成了不小的伤亡。 驻扎在波尔登城附近的第五猎兵团与直接服从于王室的伊米尔军团在这一重要的时刻接管了城内的大量事务,然而,让普通人感到困惑的是,伊米尔军团却主要活跃于贵族扎堆的莱兰区。 他们非常有目的性地进入了一些在沃特尔王国当中具备相当声量的家族的庄园与 驻地,并以极其粗暴的姿态开始了严密的与检查,有人说,在这一天内,莱兰区时不时能够传来各式枪械以及武器所发出的声响,但具体发生了什么,却并没有多少人清楚。 在完全进入封闭状态的恩斯特庄园当中,已经开始接受猎兵团保护,并完成了对整个庄园内部人员及力量筛查、清理的泽克·恩斯特乘坐着轮椅来到了自己无比熟悉的庄园酒店前。 他的手中拿着一份由王室密探们整理而成的详细情报,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在今日发生的诸多重要事件,其中有关地震的讯息占据了其中的大多数篇幅。 老人默默地将这些内容读完,随后他抬起头,疑惑地看向了那栋仍旧处于戒严状态之下的庄园酒店。 身体当中的敏锐直觉告诉他,今天的一系列事件,或许与庄园地下发生的事情存在着某些微妙的关联。 零医生 第一百三十二章 小声说话 身处于地下的修格并不清楚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突如其来的可怕震动,以及难以用现有理论与常识去解释的魔力乱流对恩斯特庄园地下的建筑造成了极其严重的冲击,不过幸好,黑日结社过去为了保证这片地下空间的稳定,花费大量的精力在这里设置了质量优异的固化仪式。 尽管在魔力乱流抵达时,这些固化仪式同样遭受了相当程度的损坏,但这终究没有造成毁灭性的垮塌。 然而,对于修格与薇琳两人而言,想要从这样的空间当中离开,却也变得有些艰难了。 因为通道与楼梯严重损毁的缘故,两人不得不另辟蹊径,使用能够想到的一切方法在这损毁的地下建筑当中摸索前进。 倘若被困在这里的只有一个人,那么便极有可能在那没有尽头的盲目探索以及压抑的黑暗当中被压垮。 然而对于修格两人而言,这趟归途却显得较为轻松。 至少比来的时候要更加舒适一些。 食物与水的问题并不大,在携带了充足魔法结晶的情况下,两人的魔力都足以支撑魔造饮水与干粮的消耗,当然这一工作主要由薇琳承担,她是打死都不敢吃一口修格造出来的东西的。 而寻找道路的工作,修格则交给了对这里无比熟悉的鼠群,即便现在狂奔之鼠已经陷入了沉睡,但凭借亚历珊德拉等家族意志自身的能力,也足以在这片空间当中寻找到正确的出路。 至于一些被堵死的通道,两人则能够通过魔法进行破除。 原本充斥在地下空间当中的那些鼠群现在已经不知去向,它们似乎通过一些裂缝钻到了更加深的地底当中,又或者干脆是因为大地母神秘仪运作的停止而彻底消失了…… 修格现在无暇去思考这些消失的老鼠是否可能造成更多的后续影响,因为他的脑海当中,始终装着自己在那地下神殿以及祭坛当中所看见的一切。 探路的目盲老鼠从缝隙当中钻了回来,在得到前方确切的垮塌情况后,薇琳便立即开始了施法,这一流程两人已经重复了很多遍——先是利用“泥石化沼”魔法对已经崩毁的墙壁进行软化,随后再由修格的卡尔戎之触清理出一条可供行进的通道。 这样的过程往往是漫长且枯燥的,因此每到这个时候,两人便会自然地开始交谈。 “薇琳小姐,我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嗯?” 薇琳一边构筑着魔法模型,一边轻轻地应了一声。 “在那座祭坛当中,存在着人类的祭品石像……” 女法师顿了一下,她点了点头:“是的,你之前已经提到过一次。” 修格在墙边坐了下来,因为通道垮塌的缘故,他在这里没有办法完全直起腰来,一直站着会很累,他说道:“假设这座石像并非黑日结社后来竖立的,而是与整座祭坛以及地下神殿属于同一时期……” “这便足以证明,人类族群的真实历史,与我们当今所知道的情况完全不同。” 薇琳轻声说道,随着魔纹的构建完成,魔力的光泽覆盖在了那段倒塌的墙壁上,开始以缓慢的速度柔化这些坚硬的石砖,随后她退到了一旁,抱着腿坐在了修格的对面。 “我在研究自己的课题时,曾经专门阅读了一些学者们所撰写的,有关神明信仰以及历史的著作……他们对梵恩内的几种主流神话与理论进行了汇总。” “排在最前面的,应当还是‘生命与智慧’的故事吧?” “是的。” 薇琳点了点头:“毕竟那是经过梅林勒和法委会认证的一个‘正确’版本,而这也是最普遍、最常见的一种说法。” 修格在黑暗当中露出了一个有些怪异的笑容。 他对这个故事当然是熟悉的……毕竟那是他在最初整理这些世界观的时候,顺手仿造某些经典的创世神话与人类起源神话写下来的东西。 故事的内容很简单,无非就是修格所熟悉的几套神话的结合。 概括起来,大概便是生命之神尝试利用泥土创造形似神明的生命,但却只能造出一个个呆滞的傀儡,她感到苦恼并为此而求助魔法女神梅尔,并最终由梅尔为那些泥塑注入了智慧与思想的故事。 “当我在选择这个课题的时候,我的导师曾经劝导过我……” “他告诉我,如果我执意要选择这种课题,那便一定要接受穷尽一生也无法得到学术成就的结果,同时也应做好,击碎自己过往认知的准备。” 在这一刻,这位从修格第一次认识她开始就表现得极其坚韧和理性的年轻学者终于露出了自己茫然和脆弱的一面。 她轻轻地说道:“我之前真的以为,我已经做好准备了……” “所以,你其实已经接受了那样的结论?” 修格轻轻地抬起手,几根卡尔戎之触立即向前伸出,在修格的指挥下,它们用锋利的节肢轻轻地碰触了一下那些石砖的表面,确认了它们的状态后,便以极其轻柔、缓和的姿态开始了又一轮施工。 为了能够让这些触手流畅地将切割下来的泥石和砖块挪开,薇琳默默地更换了位置,她来到了修格的同一边,在距离他一臂远的地方重新坐下。 “就算我不接受,那又能怎么样呢?” 薇琳看着那些正在安静工作,但却明显不属于当今魔法体系的黑色触须,说道:“它们始终存在啊,哪怕我为了忘记这一切,用魔法把自己的记忆都清洗掉,它们也仍旧存在……而且说不定某一天还会出现在我的面前,这种否定没有任何意义。” “薇琳小姐能够这样想,已经很让我吃惊了。” 修格笑道:“在我们刚刚认识的时候,我一直觉得你很像会对法委会保持绝对忠诚的那一类法师……” “噢?真的很像么?” 就算没能看见薇琳的表情,修格也能够从对方的语气里想象出她撇嘴或翻白眼的模样。 这样一个话题稍稍冲淡了薇琳身上的悲观情绪,她问道:“那么,伱又是什么时候发现我并非那种法师的?” “应当有两次吧……第一次的时候不太确定,但第二次,在我们即将离开塞伦城前你同意我去接走老舒伯特与莎莉到时候,我才敢肯定,你确确实实不是那种法师。” 听见这个回答,薇琳疑惑道:“这是第二次?那第一次又是什么时候?” 修格保持了沉默。 一时间,通道之中便只有卡尔戎之触兢兢业业切割、搬运砖石的声响。 气氛似乎正朝着尴尬的方向滑坡。 于是修格轻轻咳嗽了一声,将话题引回了原本的方向,他问道:“那么,薇琳小姐你觉得法委会以及如今的法师评议会,他们能够接受这样一种说法吗?就是所谓的人类实际上拥有更加久远的历史,而且可能还曾经参与了那些失落神祇之间的争斗?” “他们当然会接受。” 作为曾经法委会当中最为年轻的一位魔法顾问,薇琳很快给出了回答:“塞伦城的事情发生在前,他们想不接受是不可能的,但接受了并不代表他们会对外公布……否则很多事情都会乱套的,这一情况对于法师评议会与梅林勒和都是一样的,修格先生应该能明白其中的原因吧?” “如果他们真的对外公布了这些事情,恐怕不仅法师们在梵恩当中的地位会受到挑战,就连梵恩当中的神明信仰也都会遭到冲击……” 说到这里,修格忍不住叹了口气。 那些失落神祇在信仰方面以及属性上的概念实际上要更加接近人类常态认知里的“原始信仰”,即针对生命、繁衍、死亡等一系列自然现象,以及森林、海洋、陆地等客观存在而产生的信仰。 这些信仰非常的基础,也非常的重要。 因为在梵恩,它们便相当于那些普通人对于整个世界最基础的认知。 而一旦代表它们的那些神明被彻底推翻、颠覆,则这个世界里的那些抱有朴素信仰与思维的大多数,便会立即陷入茫然失措的状态——正如同之前雅各布所说的那样,在这种情况下,一旦有人跳出来,利用某些方法向这些普通人们展示所谓的“神迹”,并通过反常规的魔法或仪式,令这些普通人也同样掌握那些超凡的力量,那么一切都将变得不可收拾。 修格虽然并不喜欢法委会的诸多作为,但他认为在当前环境下,这样的组织对于梵恩而言还是非常重要的。 毕竟法师这种掌握了超凡力量的人群,一旦失去管控,成为法委会口中的“野法师”,则注定会对人类社会本身产生冲击。 “人人施法”与“人人持枪”的本质非常相近,更何况在梵恩,现在这二者还可能同时出现,又持枪又施法,不乱不可能的。 “但愿梵恩还有时间和机会进行最后的准备和调整吧。” 修格摇了摇头,他调动已经恢复了不少的魔力,召唤出了更多的卡尔戎之触,开始加速眼前的工作。 时间在枯燥乏味的声响当中一点一点过去。 长时间的清醒以及难以分辨昼夜的黑暗给了修格两人足够长的思考与交谈时间,然而体力与精神的消耗实在是难以避免,魔造的食物与饮水虽然充足,但味道着实不怎么样,而且它们在缓解口渴与饥饿方面也要打上几分折扣。 于是两人便默契地减少了交谈的次数,更多的时候只是进行简单的信息交流。 “穿过这条楼梯,我们应该就能进入地下三层了。” 在控制着几根卡尔戎之触,强行清理出了一条勉强能够通过的道路后,修格转头对着薇琳说道。 然而回应他的却是轻微的呼吸声。 在经历了长时间的高强度施法之后,哪怕拥有魔法结晶作为补充,薇琳的精神也已经非常疲惫了,在这种情况下,魔法和魔药都已经难以再发挥作用,只有睡眠才能够真正意义上为精神带来舒缓。 “好吧……” 修格无奈地摇了摇头,他也不急着继续向上,便直接在薇琳的对面坐了下来,闭上眼睛便开始了短暂的休息。 …… 这注定只是一次浅浅的睡眠。 没有做梦,也没有进入梦境庇护所,修格甚至知道自己并没有完全睡着,他仍旧对周边的环境保持着感知。 然而,这一次休息并没能持续太久,倚靠着墙壁的修格突然被轻微的声响所惊醒。 “又地震了?” 修格猛地睁开眼睛,却见自己对面的薇琳不知何时已经醒来了,她看起来非常的平静,照明戏法的柔和光芒静静地洒落在她的身上,而她的目光则停留在通道的上方。 薇琳摘下眼镜,用魔法造水洗去了它表面的灰尘,同时慢慢说道:“不是地震,那是工具的声音——有人正在往下挖,看起来,恩斯特家族的人倒也没有把我们忘记。” 她看向修格,说道:“我本想直接利用魔法告诉他们我们所在的位置,但在离开这里前,我还有一些疑问需要你来解答……修格先生,这很重要,我需要知道你的态度。” “就像之前在塞伦城里的时候一样?” “是的,只不过这一次,要轮到我来询问你了。” 薇琳脸上似乎是有笑意的,但她的语气却非常严肃,这让修格迅速清醒了过来,他点了点头,诚恳地说道:“好吧,我在听了。” “嗯,那么第一个问题:你真的打算接受索菲娅公主或恩斯特家族提出的那些条件么?这个决定可能会将我们永远束缚在沃特尔王室或者恩斯特家族的势力当中,你应该清楚,逃出波尔登可要比逃出塞伦难一万倍。” 听见这个问题,修格却是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摇摇头,说道:“我并没有这个打算,以前没有,现在没有,往后嘛……往后或许会有,这个说不准,得看世界究竟变成什么样。” 修格的回答显得果断且干脆,就仿佛这是一个早就已经准备好的答案一般,这让薇琳有些愣神。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三章 地震的实质 说来也算奇妙。 曾经在塞伦城中,为了应对危机而临时结成联盟的两人,现在竟然兜兜转转地又上了同一艘船。 虽然两人这种奇特的,师生兼合作关系的结成仍旧与外力相关,但有了之前的关系基础,两人这一次之间的交谈显然要更加真诚,也更加清晰一些。 正如薇琳在来波尔登的路上所说的那样,她现在至少也能将修格当成一位朋友看待,而非只是一个需要提防的“合作对象”。 听完修格的回答,薇琳愣了愣神。 但随后,她的眉毛就立了起来:“修格先生,这个回答太敷衍了!” “如果你想听我最真诚的回答,这就已经是了。” 修格抬起手,示意薇琳不必着急,随后他解释道:“正如你亲眼所见,我的身份、我所掌握的魔法、我正在做的、以及我以后可能会去接触的事情,这都与黑日结社以及他们所探求的那一切有着密切的关联。” “在这种情况下,就算我真的想要彻底摆脱它们并回到相对正常的生活状态当中,恐怕也是不可能的……我不去找麻烦,麻烦也一定会来找我。” “所以在当前情况下,我认为我们都需要王室与家族力量的庇护与支持,只有这样,我们自身的安全才能够得到保障,我能够借用家族的力量进一步了解黑日结社的动向,而薇琳小姐你,应当也需要它们来替伱推进相关的研究吧?” 听见修格这样说,薇琳的眉毛渐渐舒缓了下来,她抱着腿,轻轻地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他的回答。 事实上,修格所表达出来的意思,也正是薇琳当下的想法。 在亲眼目睹了黑日结社所策划出来的这些事件后,任何人都会本能地寻求更加稳定、强大的力量的庇护,而沃特尔王室以及拥有古老历史与底蕴的恩斯特家族显然便是极为优秀的选择。 财力、人力、各种各样的资源与文献,还有那举足轻重的影响力…… 想要成功规避那些可怕的恶意以及潜在的危险,这些重要的条件缺一不可。 更何况,根据那著名的黑日预言来看,当预言中的事件真实发生,则整个世界都将陷入新一轮的可怕动荡,在那种情况下,任何的个体都将显得无比渺小。 即便是那些已经拥有了法师塔,在人类社会当中占据一席之地的深海级法师,在面对那些未知的力量与存在时,恐怕也没有办法做到始终占据上风——之前莫名遭受袭击的雪松学者塔群便已经揭示了这种可能性。 “当前,我们与王室和家族的接触不过才刚刚开始,双方都在互相地试探对方的意向与底线……而我们后续的选择也将在这个基础上做出,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唯一要做的就是别让自己陷得太深,只有保持一定的距离,我们才能够更加安全。” “同意。” “那么,薇琳小姐,你是否还有别的问题?” “暂时没有了,其他的问题,并不适合现在就问……这里的发现太过于惊人,我还需要再做一些整理,到时候我们再去讨论这些事情吧。” 薇琳的心情看起来好了不少,她将手掌按向了一旁的墙壁,随着魔力的注入,一道以魔力点亮的细线出现在了墙壁上,并在轻微的嗡鸣声中沿着通道以及那些缝隙朝着之前挖掘声音传来的方向快速地延伸了出去。 片刻之后,薇琳轻轻地用手指敲了敲墙壁,利用魔力将这条用于指引救援者们的细线临时固化了下来。 就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一样,她突然开口问道:“修格先生,你之前提到过,你曾有两次对我产生‘改观’,你告诉了我第二次,那么第一次究竟是什么时候?” “呃,这很重要么?” “不算重要,但我真的很好奇。” 薇琳嘴上虽然这样说,但她的目光却直直地钉在了修格的脸上。 在这样一个闭塞、昏暗的环境当中,修格就连想要避开这种目光都无法做到,因此他只好摊开手来,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是薇琳小姐你第一次造访恩斯特老宅,并翻阅……” “好了我知道了。” 薇琳果断地打断了修格的话,随后她便闭上了嘴,再也不说话了。 …… 被“救”出地下建筑的过程乏善可陈。 毕竟两人均没有在之前的行动当中受伤,精神与身体状态都还算正常,因此恩斯特庄园以及第五猎兵团所准备的那些应急措施并没有派上用场,在通路被成功打开后,两人便拒绝了随军医师们的诊疗,在数名士兵的监视和保护下朝着庄园酒店外走去。 泽克·恩斯特在施行救援这方面表现得非常到位,他直接命令第五猎兵团的士兵们清空了庄园酒店大厅当中的所有事物,并直接利用大型机械以及魔法在地面上开出了一道巨大的缺口。 “看起来,这个老头子已经做好了将所有秘密共享给王室的准备。” 修格适应了一下外界明亮的灯光,小声地对着薇琳说道。 话音未落,他便看见了一个有些熟悉的瘦高身影。 那正是沃特尔的王室管家芬恩,他穿着一身笔挺、干净的贵族管家黑色衣装,在他的身旁还站着几名全副武装的伊米尔军团士兵,他原先应当正在朝着这些士兵下达指令,但修格的目光显然没有逃过的他的感知,于是他转过身来,一边微笑,一边对着两人轻轻地点了点头。 芬恩出现在这里,便已经证实了修格的猜想。 作为老谋深算的“三爪猎鹰”,泽克·恩斯特是绝对不可能将筹码全部押在自己身上的,修格甚至怀疑,在这个老头子的手中,很可能存在另外一套计划或预案。 在士兵们的护卫下,修格两人终于离开了那栋古老的建筑。 道路上的积雪被清理得非常干净,在道路的尽头,修格看见了已经重新换上了亲卫衣装,身形笔直,腰间带着新式转轮手枪的埃伦。 修格对这位中年人很有好感,于是他走到了对方的面前,笑着问道:“重新成为亲卫的感觉如何?” “这是我的幸运与荣耀。” 埃伦沉声回答,随后他微微扭头,对着走在修格身旁的女法师点了点头:“薇琳女士,评议会的成员们已经在会客厅等您很久了,您需要先去和他们见个面……或许还有进行一些汇报,总之他们看起来很着急。” “好,我知道了。” 薇琳点了点头,脸上却是闪过了一丝苦恼。 显然做汇报这种事情在任何一个时空里都并不怎么讨人喜欢。 “那么我会让人带您过去的……您之前更换、存放在庄园酒店里的随身物品,也会有专人转交给您。” 在埃伦井井有条的安排之下,薇琳很快便先行离开了,修格用脚指头都能想到,薇琳恐怕马上就要面临来自法师评议会的巨大压力——比起自己以及恩斯特家族所做出的的叙述,那些评议会的成员们肯定会更加愿意相信一名官方学者给出的报告。 “那我们呢?” “请随我来,元帅已经等您很久了。” 说完,埃伦便带着修格朝庄园宅邸的方向走去,而这个时候,修格才注意到,埃伦的亲卫衣装上竟然还沾染着些许血迹,颜色还很新。 于是他问道:“看来在过去的这几天里,家族里发生了很多事情?” “不止是家族,整个莱兰区,整个波尔登……” 埃伦低声回答,他叹了口气:“修格先生,具体的情况我并不清楚,但元帅应该会与您进行交流的。” 就这样,当两人来到了恩斯特宅邸的大门前时,天光已经彻底昏暗了下去。 今晚虽然没有下雪,但却依旧寒冷,而那已经被第五猎兵团士兵们改造成了临时堡垒一般的巨大宅邸,则更是令那种寒意更上一层台阶。 而当他踏入宅邸大门时,那些被他成功从地下带出,再一次“踏足”了外部世界的恩斯特家族意志们整整齐齐地苏醒了过来,他们立即开始了激烈的讨论,一时间细碎的话语填满了修格的精神世界。 “哎呀,看起来和以前也没什么区别,不过外墙看起来有些旧了……还有这些当兵的为什么堆在这里,准备在庄园里打仗么?” 亚历珊德拉率先发表了自己的观点。 但紧接着,以贝恩哈特、雅各布为首,曾经有过军旅经历的老家伙们便蹦了出来,对这种肃杀、严谨且有序的景象表达了自己的高度认同。 “嘿!这是哪个猎兵团?新组建的?” 贝恩哈特共享着修格的视野,贪婪地看着那些年轻的士兵:“都是棒小伙儿,看看他们的面貌,看看他们的武器!这才是能上战场的军人!” 当然,也有人提出了反对意见:“之前那些是王室的人吧?什么时候王室能够这样大张旗鼓地进家族的庄园了?这可不是什么好迹象……” “这不是驻军,这是保护!这说明家族在王室的眼中仍旧非常重要,在密切合作时,受到一些监视与控制很正常,只要关系不出问题,这只会让家族变得更加安稳。” 后面发言的这位显然是沃特尔王室的拥护者,言语之中丝毫没有掩饰对于沃特尔王室的信任与追捧。 在这帮老家伙们的高谈阔论与指指点点当中,修格又一次来到了那巨大的武器展厅外,在他推开大门,并踏入展厅的瞬间,所有的争论声都消失了,仅剩下贝恩哈特将军还在情不自禁地发出惊叹声。 修格没有理会他,依照埃伦的指引,他朝着展厅的最深处走去。 终于,在路德维希·恩斯特将军的巨大画像下方,修格看见了那个端着酒杯,并倚靠在轮椅上的瘦削身影。 几日没见,老泽克好像又变瘦了两分,但当他的轮椅转过来时,修格却发现他的精神好得出奇,甚至还透着几分亢奋。 修格与眼前这位老人对视着,他默默地观察着对方的状态,而老泽克也在细细地打量着修格。 数秒钟的沉默之后,两人竟然同时露出了颇为微妙的笑容。 “看起来您的心情很好。” “确实不错。” 老人端起酒杯,他并没有去碰里面的美酒,而是轻轻地嗅了嗅:“别干站着,拿张椅子过来……抱歉孩子,我原本应当让你去好好休息一下的,但事态的变化总是这样迅速,所以我想,怎么样都得让你先来这里一趟。” 在老泽克的话语当中,修格从一张小圆桌旁拖过来了一张椅子,随后他便在老人的正对面坐了下来。 老人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他慢悠悠地取出一张折叠起来的魔法信笺,并将它递到了修格的面前:“喏,你先看看这些,看完之后我们再慢慢聊吧。” 修格疑惑地将纸张接过,却发现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仔细看去,便发现这些竟然是通过诸多渠道与方法收集、汇总而来的,有关之前那场地震的情报与讯息。 随着阅读的推进,修格的面色渐渐沉了下去。 纸面上的这些情报向他揭示了一场没有任何征兆的可怕灾难。 那根本不是人们认知当中的地震。 引发那场可怕冲击与震动的,是在远眺崖以南地区的地下爆发出来的惊人魔力乱流——它沿着地面快速扩散前进,对沿途所有的事物施加着影响,而当它的力量扫过孤狼岭、远眺崖等富含魔法结晶矿的地区时,这股魔力的冲击达到了顶峰,那些埋藏在岩石与泥土当中的魔法矿石仿佛成为了烈性的炸弹。 它们被这紊乱的惊人魔力引爆了,建立在这些结晶矿周围的营地、村庄与小镇遭受了最为直接的冲击,其中一些村落甚至被恐怖的冲击波当场抹平,而临近爆发地点的军营同样遭受了严重的冲击,当魔力扫过双方的炮兵营地与仓库时,原本被妥善存放的那些结晶炮炮弹均在魔力的干扰与影响下被强行引爆,这造成了巨大的损失与伤亡。 直到此刻,修格才知道,自己在地下所亲眼经历的那种震动,不过是这场恐怖冲击所引发的余波而已…… 这便是那场“地震”的实质。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四章 魔法沙盘 待修格将视线从魔法信笺上挪开后,泽克·恩斯特开口说道:“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这里的大多数情报都已经得到了查验……这些事情确实发生了。” “位于嶙峋丘地的第二、第四炮兵团都承受了非常严重的损伤,根据最新的指令,他们已经开始后撤,准备进行兵员的补充。” 老人将酒杯微微抬起,他一边嗅着其中那股诱人的酒水气息,一边说道:“其他的兵团,以及我们盟友们的队伍同样也承受了一定的损失,不过一切都还在承受范围之内,因此那些预定的计划也并不会轻易改变。” 修格精准地捕捉到了这句话当中的重点,于是他皱眉问道:“预定的计划?” “嗯。” 老人微微转动身子,端着酒杯的手掌腾出了一根手指,指向了一幅挂在展厅墙壁上的巨大地图。 “平原上的气候与我们不同,他们的土壤更加肥沃,也更加湿润……因此在冬季到来,并大规模的降雪之后,平原上的道路与地面就会开始变得泥泞,在那种情况下,无论是军队的调动还是物资、武器的运输都会受到极大的影响。” 话说到这个份上,修格如果还不明白对方的意思,那就是纯粹的装傻了。 于是他问道:“您的意思是,我们要进攻?” “是啊……要进攻。” 入夜之后,屋外的气温进一步降低,但这栋巨大的宅邸却在魔法仪式的运作当中透着暖意。 修格感觉有些不自在,于是他扯了扯衣领,随后脱下了身上那件染过血的风衣,并将它搭在了椅背上。 就像是没有看见修格的神态与动作一样,老泽克保持着之前的语速说道:“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你去看看那地图吧,你来之前我专门做了一些调整……应该很好懂。” 于是修格朝着地图走去。 这张地图并非纯粹的摆设,它实际上是沃特尔魔法学院当中的炼金产物。 或许将其称为魔法沙盘会更加合适。 大量的魔法图例、标识、文字与线条以半透明虚影的形式悬浮在这张巨大地图的上方,修格第一眼便看见了那条象征着罗维高原以及女神平原界线的深色曲线。 这条曲线一般被称为“大地台阶”。 在这横贯近乎整片大陆的“台阶”上,存在着数个明显的缺口与通道,其中距离德兰王国最近的南侧缺口临近现在高原诸国的驻军与联合“演习”地点,那里便是嶙峋丘地,而在这条重要的通道之上,则竖立着塞伦城。 这座可怜的城市被老泽克插上了一面醒目的深红色旗帜。 修格的视线沿着“大地台阶”的深色曲线向上移动,只见在这道曲线的中段、以及靠上的位置附近,都已经有了蓝色或紫色的标识。 其中在两个位置上,甚至已经划下了象征防线的深蓝色线条。 “黑巢山脉的东侧,伊萨河的上游……” “是的,这就是重点进攻的方向,尤其是伊萨河,那里本来就是多方争议地区……北方的圣斯蒂尔人,德兰人,当然还有我们……大家都想要那块地方。” “圣斯蒂尔是我们的盟友。” “对,所以接下来,这些北方人会承担起伊萨河流域的主要进攻压力。” 修格眯了眯眼:“现在是冬季,伊萨河很快就会冰封,他们是准备在河流冻结的时候进行大规模进攻?但那里距离梅林勒和同样不远,冻结的冰面对于法师们来说并不是什么无法解决的难题,只要法委会舍得投入,他们就能够让河流提前化冻……在这种情况下,伊萨河流域的圣斯蒂尔人注定没有办法在德兰人已经架设防线,且存在法师干预的情况下率先进攻,他们的步伐应该会稍稍滞后,在黑巢山脉以东的战斗爆发后,才会根据局势做出下一步行动。” “嗯……不错的视角,说下去。” 老泽克晃了晃酒杯,示意修格继续。 于是修格将目光转向了黑巢山脉以东的那片区域,这里存在着一道非常显眼的缺口,看起来就像是“大地台阶”被什么东西狠狠地砸了一下,并因此裂开了一样。 这道缺口同样著名。 因为这片区域盛产银矿,因此它便被称为“白银走廊”,而在这条“白银走廊”的前方,同样也已经存在象征平原诸国防线的深蓝色线条。 就在这时,共享着修格的视野,并同样观察着眼前地图的贝恩哈特将军突然开口说道:“这样不对,大战略上存在问题……白银走廊虽然非常适合高原上的军队向下行军,然而一旦走出这条缺口,就注定会面临多个方向的压力,就算能够正面击穿防线,后勤线也非常容易被切断,到时候已经离开‘白银走廊’的部分就会被彻底孤立。” 但很快,贝恩哈特自己便反应了过来。 他发现自己正本能地使用了过去的习惯与观点来看待眼前的地图,联想到那些自己之前根本没见过的新式军械后,他用不太确定的语气说道:“除非……突破的速度够快?不仅能够正面击穿防线,还能将控制区域朝着周围拓展,在短时间内强行制造一个稳定的突出部……但这样可能么?” 听着贝恩哈特的话,修格本能地转头,看向了那些放在展厅当中,结合了蒸汽机械与魔法结晶特性的新式武器。 这个动作被老泽克看在了眼里,他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说道:“战争的形式已经不同了,士兵们的素质固然重要,但这一次,我们不仅需要考量他们的勇气,同时也需要验证许许多多的新发明,我有预感,它们会改变我们对于战争概念的认知。” 听到这里,修格沉默了两秒。 随后他抬起手,指向了塞伦城附近另外一面飘动的魔法旗帜。 它是深黑色的,上面并没有任何的标识,但却莫名地给人带来了一种莫测的诡异感。 “这里应当就是魔力乱流的来源?” “是的。” “这里距离塞伦城很近啊,那座城市现在是什么情况?” 老泽克驱使着轮椅来到了那小圆桌旁,他小小地缀了一口杯中的美酒,随后便将杯子放了下来。 大概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他的面色变得红润了起来,在非常舒缓地吐了一口气后,他说道:“很糟,根据三方最新签下的协定,整座塞伦城现在都归梅林勒和的法师管……当那股魔力乱流扫过塞伦城时,便破坏了法委会设下的仪式,但很快,法委会的人便重新将仪式恢复,据说在那短暂的间隙里有人从城中逃出。” “所以,即便在这种情况下,这场战争还是要打?” 修格转头看向了那坐在轮椅上的老人,他认真地说道:“在上一次谈话时,您曾经提到过黑日预言的事情,在这种情况下,难道人们不会将这种反常的现象与黑日预言联系在一起么?” 他晃了晃手中的信笺:“我想,不止我们,德兰王国、法委会……所有人应当都知道,那根本不是常理认知当中的地震,而是一种人类尚不了解且难以预测和应对的新灾难……” “我知道伱要说什么,孩子。” 老泽克打断了修格的话:“但战争的脚步并不会停下。” “圣斯蒂尔王国现在过得很艰难,梅林勒和对于结晶矿的控制与垄断已经快将他们压垮了,再这样下去,北方王室的统治迟早会被外部的力量击溃,要么则被他们自己的人民所推翻,因此从法委会手中夺回北境结晶矿的所有权对他们而言无比重要,伊萨河流域的土地以及北方不冻港对他们的诱惑力同样惊人,他们是不会停下的。” “至于海恩王国,他们与女神平原南方那几个国家的海上争端也已经彻底爆发,殖民地、海运路线以及针对东方世界的货物运输和售卖,这些东西带来的利润让梅林勒和都感到眼馋,因此海恩王国也不会愿意退出……他们在海外的殖民地已经动手了,或许用不了几天,消息就会传回来。” 老泽克的所说的这些案例,修格之前便已经有所耳闻。 于是他问道:“但是,魔力乱流以及扰动对于所有人而言都是一个不确定因素,人们总不能将它放任不管。” “当然不可能放下。” 老泽克咧开嘴:“然而现在,没有人能说得清那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尤其是现在,梅林勒和已经没有办法在这种问题上牵头了,就算大家都会派出自己的学者与队伍前往探查,但想要像过去那样分享研究的结果,则是完全没可能了。” “是纯粹的隐患,还是新的机遇……这谁说得准呢?” 听完这些话,修格忍不住叹了口气。 一老一少非常默契地中断了有关军事的话题,在老泽克的示意下,修格推起了那轮椅,在埃伦等亲卫的陪伴下朝着书房的方向走去。 书房里开着窗,修格本想过去关窗,却被泽克制止,老头子似乎有些怪癖,他好像很享受冬季的寒风。 在老泽克的示意下,埃伦等人退出了房间,并将房门关上。 “你父亲死了。” 他非常平淡地说出了这样一句话,话语当中并没有太多的情绪,听起来就如同吹进来的寒风一般冰冷、寡淡。 修格微微一愣。 他对于埃里温·恩斯特的认知实在是太有限了,而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对于埃里温的情感也更加偏向恐惧与厌恶,在这种情况下骤然听见这句话,他竟然并没有产生太多的情绪。 “我杀的。” 然而,老头子的下一句话,却着实让修格有些吃惊了。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装”出怎样一幅表情,震惊?伤心?难过? 还是别的什么…… 修格实在摸不准,于是他便只好绷着脸保持了沉默。 见修格没有说话,老泽克便轻轻嵌动轮椅上的魔法结晶,驱使轮椅来到了书房最里面的那张巨大书桌旁,他将手指按向书桌的一角,随着他的触碰,细密的魔法纹路便在这张书桌表面铺展开来,随后,一个明显利用魔法仪式加固过的隐蔽抽屉从书桌的夹层当中跳出。 “你的父亲,他的手伸得太长了……就和波尔登里的大部分贵族一样,不知停歇,不懂分寸。”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自己那枯瘦的手掌从那抽屉当中取出了一个小小的绒布包,并将它放在了桌面上:“孩子,告诉我,你究竟是如何看待黑日结社的?” 修格与书桌后的老人对视了两秒,随后他开口回答道:“一群疯子。” “呵呵,疯子……说说看,怎么个‘疯法’。” 在这一刻,修格说出了自己最真实的判断:“他们与常人理解的‘疯’并不相同……他们的疯狂来源于他们的认知与信仰,黑日结社的成员们很有可能已经从根本上否定了自己人类的身份,他们信仰的是那些失落的古老神祇,并渴望成为这些神祇的眷族,在这种基础上,他们所做的一切行为都将导向难以揣度的混沌结局,而这种混沌对任何的人类个体与集体都是无益的。” 听了这些话,泽克·恩斯特思索了好一会儿,直到又有一股冷风吹进室内,他才回过神来,并开口问道:“孩子,你的这种判断……它们的依据是什么?” “依据就是我的亲身经历与亲眼所见。” 修格抬起手指了指脚下:“只要庄园的地下没有发生垮塌,那么您大可亲自去看看那里的情景,那足以说明很多事情。” 听见这句话,老人似乎终于松了口气,他将那绒布包轻轻向前一推:“拿去吧,有了这份凭证,你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调动、使用家族的资源,在人脉方面也会有所帮助。” “听起来,我可以离开了?” “可以了。” 老泽克看着修格拿起了那绒布包,脸上终于又有了笑容:“你说的建议,我会认真考虑的……等士兵们将庄园酒店下的废墟打理好,我会亲自去看看。” 修格点了点头,本着尊老爱幼的原则,他问道:“房间里很冷,需要替您关上窗么?” “不必,还有客人要来呢。”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五章 时代在前进 “客人?” 修格轻轻地挑了挑眉。 他不知道,在这个世界上,究竟什么样的客人会选择不走正门,而走那只能伸出半个身子的窗户。 除非对方也像自己一样,拥有能够从犄角旮旯里直接挤过去的能力。 想到这里,修格忍不住稍稍感知了一下,于是他便捕捉到了些许逸散在空气当中的微弱魔力,而魔力的来源似乎就在窗外。 这让他有些好奇,但在这种时候,无论是进行追问,还是继续停留显然都是不合适的,因此修格便果断地收起了绒布包,转身朝外走去。 在离开这间寒冷的书房前,他很有礼貌地对着老泽克点了点头,视线在后方的玻璃陈列柜上微微一顿,随后便顺手关上了房门。 房门关闭,老泽克伸手紧了紧身上的大衣,伸手打开了书桌上那带有温热魔法仪式的昂贵台灯,并重重地咳嗽了两声。 于是窗户外立即响起了翅膀的扇动声,紧接着在魔法灯明亮的光辉当中,一只有着光亮羽毛且体型巨大的渡鸦立即跳了进来。 它看起来被外面的天气冻得够呛,但却并没有急着赶到那散发温热光芒的魔法台灯旁,而是直接抬起了自己的爪子,灵活地摆弄了一下敞开的窗户,将它掩成了一条缝。 在这之后,它便三两下跳到了老泽克的书桌上,在距离热源最近的地方站定。 “殿下,你早该进书房里待着的,这种事情如果让芬恩知道了,他一定又要开始埋怨了。” “您说的是。” 渡鸦张开嘴,人类女性的声音立即传了出来:“早知道他的魔力感知如此敏锐,我就应该直接假扮成一只宠物渡鸦……外面可太冷了。” “呵呵,下次就这样做吧。” 泽克抬起手,将渡鸦的身体稍稍往远离魔法台灯的方向挪了挪,以免运作当中的魔法仪式灼伤它的羽毛。 随后他开口问道:“怎么样?我们的谈话,你都听清了?” “都听到了。” 渡鸦,或者说利用魔法变化成了渡鸦的索菲娅公主在此刻似乎也拥有了鸟类本身的习性,她非常自然地梳理了一下自己湿漉漉的羽毛,开口说道:“不过,我很疑惑……他真的是你们恩斯特家族的成员么?我感觉可一点都不像。” “噢?” “我接触过很多很多高原和平原上的人,贵族、军人、官员以及许多普通人,但他和这些人都不一样。” 索菲娅公主非常直接地点评了起来:“他的思维很敏捷,总能够抓住别人的想法,讨论问题时所使用的思路很新颖,但同时却也能够把握住问题的核心,但是他所关注的东西却总与我所设想的方向不同。” “要我说,他可能更像是那些学者……我指的并非评议会与法委会里的那些施法者,而是那些真正在尝试钻研、摸索梵恩当中俗世规律的人,从上一次见面时我就发现了,在面对问题时,他总会本能地去构想和寻找那些能够对大多数人有利的答案。” 老泽克对于自己这位优秀学生的判断感到很是有趣,他缩在轮椅当中,呵呵地笑着:“殿下指的‘大多数’是?” “将王室、贵族以及精英们排除在外之后的‘大多数’。” “这么准确?” “只是一种感觉,也有可能是我想多了。” 在谈话中,渡鸦终于梳理完了自己的羽毛,于是它在灯光下舒展开了自己巨大的翅膀,好吸收更多的热量。 老泽克叹了口气:“在我眼里,倒是没有那么复杂。” “您是怎么想的呢?” “他恐怕并不会愿意成为恩斯特家族的继承人,否则他在听见埃里温的死讯时,便不应该是这样的表现。” 老泽克慢慢说道:“而且在这之前,当我向他提起有关继承人的事情时,他的第一反应是质疑,第二反应则是敌意……呵,是那种因为过度紧张和谨慎,而产生的敌意,就像是受了惊吓的土拨鼠一样。” “老师,这可不是什么好形容。” “噢,不过随便说说罢了。” 老泽克笑了起来:“如果埃里温还能看见这个孩子的模样,他恐怕会对自己过去的那些判断和选择后悔不已,不过也没有这种如果了……至于修格,我敢肯定,他应当真的掌握了一些有关黑日结社以及那预言的秘密,或许正是因此,他才会这样关注塞伦城以及发生在其周边的异动。” “所以,您真的打算让他成为家族继承人?他明显还有很多秘密,这不稳定。” “我确实有这种想法。” 泽克·恩斯特非常诚实地点了点头:“但现在,这说法也不过是一条没有系紧的绳索而已,能够让他安稳地留在波尔登,这就够了。” 他舒了口气:“至于秘密,我们每个人都有,慢慢追查、慢慢摸索总能弄清楚的,到时候我们再去讨论稳定的问题。” “嗯,也好,我本来也想再找机会和他聊聊……我很想知道他的脑袋里都装了些什么。” 渡鸦收拢了自己的翅膀,随后它蹦到了书桌的中间,开口说道:“那么接下来,我们得聊一下莱兰区的问题了。” “我原本还以为伱想聊一下穆奇工坊的事。” “那件事已经有定论了,从明天开始,穆奇家族的武器工坊便会纳入伊米尔军团的管辖范围内,名称也将改为王室军工厂。往后,我们会参与到所有新式军械的研发与测试当中。” 索菲娅公主的语调非常严肃:“倘若那样的武器真的只是一种开始,那么往后,我们便需要禁绝所有非授权的武器研发与生产行为了……” …… “修格先生?修格先生?” 在埃伦的声音中,修格的魔力与意识终于回到了自己的身体当中。 他快速地敛去了眼瞳当中的镜中使者迷雾,并缓缓地转过身来:“抱歉……这些天过于疲惫了,原本只是想休息一下,没想到竟然有些失神。” “庄园管家已经替您安排了住处,要带您过去么?” “好,现在就过去吧,我得好好睡一觉了。” 修格点了点头,随后他拿起自己东西从展厅的椅子上站了起来。 刚刚的冒险举动令他的背脊上出了些许冷汗,虽然有些不太舒服,但总的而言这一次冒险的收获颇丰。 也得亏他在离开那书房的时候留了一个心眼,并偷偷地将镜中使者的力量注入到了后方那能够作为镜面的玻璃柜门当中,否则他可能就要错过这些重要的讯息与情报了。 “这个老家伙,我就知道他和索菲娅公主之间的关系并没有那么糟糕。” 修格默默地回想着自己窃听来的那些话语,从泽克·恩斯特以及索菲娅公主的对话来看,他们目前应当并没有什么的敌意,最多只是存有好奇与疑惑,并准备对自己施加一定的关注。 “我在某些方面也确实露出了一些破绽。” 修格一边随着埃伦往外走,一边在心中思考起来:“不过幸好,在他们的眼里,我的这些异常似乎还是能够得到解释的,他们很有可能将这些痕迹归结于我在塞伦城当中的经历,以及黑日结社的行动对‘修格·恩斯特’所施加的影响……” 就这样,修格走出了宅邸,而宅邸的大门外,则是停着一辆雅致的马车。 这种复古的交通工具和周围那些新式的蒸汽车辆摆在一起,实在是非常的扎眼。 “您的住处位于庄园的另一端,与此处有一段距离,因此搭乘马车会更加方便一些。” 四十岁左右的庄园管家接替了埃伦的工作,而这个时候修格才注意到,这辆马车旁也有着第五猎兵团的士兵,显然军方对于整个莱兰区的监控非常紧密,就连恩斯特家族也同样无法例外,这应当与老泽克和索菲娅公主所谈论的“波尔登贵族策略”相关。 “修格先生!” 年轻的士兵来到了修格的面前,非常主动地向修格行了个礼。 修格忍不住微笑了起来。 因为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赫然是一张熟面孔——在来波尔登的路上,自己的卫兵就是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修格还记得,他的名字叫杜登。 “在这段时间,我就是您的护卫了!” 杜登熟络地从修格手中接过了他递来的转轮步枪以及折起来的大衣,随后他便让到了一旁,好让修格上车。 “杜登,是谁安排你来的?” “是阿尔弗雷德少校,先生!” 杜登跟着修格一起进入了车厢,他回答道:“少校让我告诉您,他非常感谢您能够将‘信’送到,现在结果一切向好,大家都非常满意。” 听了这话,修格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事实上,自己并没有很好地起到“信使”的作用,阿尔弗雷德让自己转交或展示转轮步枪的想法,应当是为了能够引起泽克·恩斯特以及王室的注意,但事实上,对于这些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大人物们而言,他们应当早就已经注意到了这些颇具潜力的新发明,就算没有自己,他们也自然会将这种重要的事情提上日程。 “先生,您需要直接去住处吗?” 此时,管家的声音从车厢外传了过来,于是修格认真地想了想,开口道:“先不急……管家,家族的藏书和藏品一般放在什么地方?” “如果您问的是军械一类的展示品,那么就在宅邸的展厅里,但如果您需要找文物与书籍,那么我可以带您去树林那头的陈列馆,那里距离您休息的地方也不远。” “好,出发吧。” 一声令下,这辆由高原矮马拖拽的马车立即掉了个头,顺着道路开始前进,这种马匹是魔法生物‘地纹驮马’的近亲,然而它们的身形却更加袖珍,因此并不适合作为战马或驮马。 但高原矮马的智慧更加突出,性格也非常温和,这便使得它们非常适合在城市与庄园当中作为普通的坐骑与工具使用,一些贵族小姐与贵妇人也非常喜欢这种坐骑。 “对了,杜登……和我们一起来波尔登的莎莉小姐,她现在怎么样了?” 趁着这段时间,修格问起了莎莉与老舒伯特的情况。 “莎莉小姐在抵达波尔登之后,便在她老师的帮助下,正式登记成了炼金医师学徒,目前应当正在波尔登炼金医学院学习。” “医学院?我记得这座学院的门槛应当很高吧?” “啊,是的……在整个罗维高原,它都能排进前列,光是每年的学费就已经很夸张了。” 杜登点了点头:“不过嘛,阿尔弗雷德少校的一位长辈是那里的名誉教授……总之少校安排了这件事情,老舒伯特也被一起送了过去,听说他的伤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但他少了一条腿,身体也很虚弱,恐怕以后只能在家里待着了。” 说到这里,年轻的士兵抿了抿嘴:“不过待着也好,毕竟马上就要打仗了。” “会紧张么?” “还好,虽然很多人都说局势一天一变,但大家还是很有信心的。” 杜登指了指那把已经跟随了修格一段时间的转轮步枪,说道:“现在大家使用的武器变化很快,喏,就您用的这把穆奇2699转轮枪,这两天已经有了新的改良版,据使用过的人说,新品种的转轮枪可以让我们不必像之前那样,每次射击之后都手动调整弹巢,这样射速便能够提升两到三倍,更别提,我们都开始列装一些新家伙了,那才是真正的可怕的武器!” “新家伙?什么东西?” “呃……” 杜登摸了摸头,他说道:“它好像还没有被正式命名,所以目前便遵循传统,用制造它的那位大师的名字,也就是‘卡尔凡·穆奇’来称呼它。” “要我说,那就是一种比较沉重的,且必须用轮子推动的大型枪械,只不过它的射速实在是太快了,一个它恐怕就能顶得上一整个阵地的士兵,有这种武器在,就算是黑巢山脉的硬甲地龙也会被活活打成肉泥!” 听了这些话,修格的表情变得奇怪了起来。 他明明感觉自己与这个世界隔离也没有几天…… 怎么版本就又更新了? 机枪与飞艇都已经出来了,那么下一步是什么? …… 月末了 卑微求票orz 有多的剩的,能顺手砸给我嘛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六章 “恶作剧” 进入陈列馆,并从藏书室当中获取《黑夜之诗》原稿的过程并不复杂。 对于恩斯特家族而言,《黑夜之诗》原本的价值与意义就非常有限,在修格出示了老泽克交给自己的家族凭证,并表明自己是替薇琳来取走这份手稿后,负责看守、管理陈列馆的文员便非常干脆地将装有古老手稿的铁盒交到了修格的手中。 安排给修格的住处,事实上是恩斯特庄园当中,专门用于招待重要的特殊宾客的几栋别墅。 那些评议会法师们所处的会客厅与会议厅也都设在此处。 修格坐在马车上,便能够看见不远处大厅当中明亮的灯火,他甚至能够听见激烈的辩论声,看起来薇琳获取的那些消息,真的给这些传统的法师们带去了巨大的震撼。 这让修格想起了自己过去加班结束时,经常在那些会议室旁看见的情景。 事实证明,加班开会这种事情在哪里都很多。 一想到薇琳刚刚从地下出来,连吃法喝水的时间都没有就被直接拎进会议室里,修格便只能无奈地摇头表示同情了。 马车缓缓停下,修格与杜登从车上走下,他看向了眼前那栋在魔法灯光芒下显得精致且典雅的别墅,开口问道:「管家,薇琳·恩斯特小姐的住处安排了么?」 「已经安排好了,先生……就在您的隔壁楼,需要帮您调整到一起么?」 「那倒不必。」 修格摇了摇头:「等薇琳小姐结束了会议,帮我转告她,她需要的东西我已经取来了,随时找我拿就行。」 「没问题,先生。」 管家躬身行礼:「您有任何需要,都可以使用住宅当中的传唤铃,我都能第一时间收到讯息。」 一切安排妥当,修格也终于放松了下来。 于是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利用魔力强行压制的疲惫感登时爆发,修格重重地打了个哈欠,随后便领着卫兵杜登走进了这独栋住宅,大概是因为从来没有来过这种地方的缘故,杜登显得有些局促,他背着两把步枪,看什么都是一副即好奇又紧张的模样。 幸好,住宅当中早就有佣人等候了,在他们的安排下,杜登住进了一个专门为保镖、卫兵提供的房间,而修格则孤身一人来到了二楼的卧室里。 所有的东西都已经准备妥当了,根据修格身材准备的衣物,之前修格放在庄园酒店当中的那些书籍,近几日的所有报纸…… 整个房间已经用迷灰草熏了一遍,现在桌面上正点着能够舒缓精神的昂贵熏香,在一旁,还有冒着热气的茶水。 这些准备实在是过于细致与贴心,导致修格产生了一种自己被「养」起来的感觉。 泡澡花费了修格不少的时间,因为困乏的缘故,他差一点就在浴缸里面睡着了,在换上干净的睡袍后,那股昏昏欲睡的感觉反而淡去了不少,于是他也不急着直接入睡,而是披着衣服在桌子前坐下,拿过了那装着《黑夜之诗》原稿的木盒,戴上了陈列馆文员一并交给自己的手套。…. 在精致的木盒打开后,一卷写满了古拙文字的羊皮纸便出现在了修格的面前。 没有魔力的痕迹与波动。 也没有出现任何奇异的景象。 正如薇琳之前所介绍的那样,所谓的《黑夜之诗》在本质上,只是一卷普通的诗稿,其中既不存在任何的魔力,也没有被附着什么诡异的仪式,修格甚至不敢太过于用力,以免直接将这年代久远的古物捏碎或扯破。 他慢慢将羊皮纸展开,借着书桌上的魔法灯开始阅读。 《黑夜之诗》手稿当中的文字样式非常奇怪,从文字本身来看,那确实是通行于绝大多数地区的通用语,部分 文字与当今的有所不同,但仍旧可以勉强分辨,但不知为何,那位作者却刻意地将这些文字扭曲成了各种奇怪的模样——看起来就像是喝醉酒后,用沾了黑色墨水的笔刷随意「刷」出来的一样,就算原本是一条直线的地方,他也时不时地颤抖或者扭动一下,这便令这些原本能够辨认的文字变得怪异起来。 修格的目光落向了诗稿的最上方。 「穿透黑暗的并非光芒。」 「此为湮灭时间的永夜,为一切实体之末日。」 「那是亘古绝望投下的目光。」 修格在心中轻轻地念出了这些话语,光是这开头的三句话,就已经让他有些头疼了——鉴赏文学作品的能力,他当然是有的,但这并不意味着他能够轻松理解这些意义不明,似有所指但又极度模糊的谜语人诗句。 目光顺着诗稿向下移动。 「一切皆以梦境而始。」 「一切皆因清醒而终。」 「我所写下的绝非诗稿,而是那迷人的真实之景……」 随着修格阅读的不断推进,他的眉毛渐渐地拧了进来,这《黑夜之诗》的第一卷被划分成了大大小小长短不定的九个章节,最初用来作为序言的那一卷具备着一定的叙事属性,它大概描述了「疯诗人」阿齐伏决定写下这些诗稿时的想法与状态。 他认为自己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在梦境当中,他看见了诸多离奇古怪的情景,他为此感到恐慌与绝望,然而当他梦境当中清醒过来后,却又怅然若失…… 因此,他便决定将自己梦见的这些东西以诗的形式记录下来。 「看起来倒也没有薇琳说的那么糟,至少能够看懂。」 修格自言自语了一句,目光随即飘向了《黑夜之诗》的第一个正式篇章。 这个篇章被阿齐伏命名为「西纳尔海」,与梵恩当中法师们认定的那个无形精神之海同名。 然而,当修格尝试继续向下阅读时,他便发现,自己之前的判断与想法是完全错误的,因为从这里开始,《黑夜之诗》的内容便开始朝着自己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向发展。 同样还是那些经由通用文字扭曲而来的笔画,但它们所描绘的,却是大量极度零散、错乱的名词、形容词以及自造词。…. 单从可读性与可理解性上来说,修格甚至认为这玩意远不如自己过去读到过的某些经典「屎尿屁诗作」,那些玩意虽然同样离谱,但好歹也能看个乐子,现在眼前的这些东西只能让人皱眉。 在修格看来,这两种作品倒是存在一种相近之处,那就是会让人忍不住想要问候写作者的精神状态。 他艰难地啃完了由这些莫名其妙的词汇与半截句子拼凑起来的第一段篇章,随后他便果断地将这份原稿卷好,并将它放回了木盒当中,从修格自己对于《黑夜之诗》的第一次阅读体验而言,他实在是很难认同「《黑夜之诗》是魔法典籍」这一观点。 「也罢,先休息吧……明早起来再折腾。」 修格将木盒推到了书桌的正中央,随后他便「看」向了自己的精神世界。 在经历了之前一系列的劳累与恶战后,金属圆盘当中的所有住客现在都在抓紧时间进行着休息,其中在这一次行动当中得益最多的狂奔之鼠现在正在毫无形象地呼呼大睡,从圆盘凹槽以及其中那鼠穴的比例来看,现在的狂奔之鼠恐怕真的拥有了成为坐骑的潜质。 「都快胖成猪咯。」 就像是那些对于自己的宠物们无可奈何的铲屎官一样,修格叹了口气。 从它体型成长的趋势来看,自己以后大概是没有办法将它随便拎来拎去了,也不知道它这副模样,还如何能够胜任探 索、侦查一类的任务。 在完成了日常的「查寝」任务后,修格便伸手拉上了窗帘,转身便倒到了床上,凭借着身体的重量,让自己陷进了柔软的床榻当中。 所有的声音都变得遥远起来。 只不过对于波尔登的莱兰区贵族们而言,这注定不会是一个平静的夜晚。 在入眠的前一刻,修格还依稀听见远方传来了零星的清脆枪响。 …… 他原本真的很想好好地睡一觉,然而睡前的一个小小的念头,却还是令他进入了梦境庇护所当中。 来到这里的修格直接原形毕露。 他原本就不怎么想动弹,现在一不小心进入了梦境庇护所,便自然而然地产生了熟悉的消极怠工情绪。 好一阵,他才终于结束了自己那半瘫的状态,慢悠悠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哦对了……我记得之前还在那个花盆里面种了什么东西来着。」 修格这样想着,随后打了个哈欠,便慢悠悠地朝着办公区的对面走去。 刚转过弯,他便看见了一幅极其壮观的情景。 那花盆倒是还在原地,只不过它现在已经被完全撑裂了,大量的深绿色根须从那爆裂花盆的缝隙当中钻出,许多泥土被带到了地上,一株巨大的植物以修格难以理解的形式从中长出,密密麻麻的藤蔓爬上了附近的墙壁以及办公桌椅,其中还有相当一部分直接沿着墙壁攀上了天花板………. 这使得原本极为现代的办公区变得如同原始丛林一般。 更为荒诞的是,就在这些垂落的藤蔓与植物根须当中,修格还能够看见一个翘着腿坐在电脑前敲敲打打的身影,于是他一边凝神戒备着这些古怪的植物根须,一边快速地爬上了办公桌,直接从办公桌上朝前走去。 然而,当他从办公桌上爬下,准备开口提问时,眼前的身影却令他傻了眼。 他眨了眨眼,然后又抬起手,用力地捏了捏自己的鼻梁。 然而坐在他面前的,那个正翘着腿专心致志操作着键盘与鼠标的身影,却是一位女性。 长发扎了一个马尾,休闲上衣,披了一件色彩清新的简洁外套。 下半身则穿着运动鞋与休闲裤。 修格的眉毛忍不住跳了起来,因为他立即发现,这位「互联网丽人」实际上有着一张以黑色浓雾构成的混沌面孔,当修格的目光投过去时,这张面孔上甚至还浮现出了一个特别经典的「滑稽」表情。 「……」 修格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明明旁边就是不知因为何种原因而肆意生长到了这种地步的魔法植物,但堂堂一个神祇却偏偏要故意变化成这种模样,而这么做的目的,竟然就是纯粹为了钓自己的鱼? 要素太多太杂,他不知道该如何吐槽。 「怎么,不喜欢呀?」 忒修斯开了口,虽然仍旧是那种以无数嗓音混合而成的中性声线,但在他,或者说她的操纵之下,这种声音明显变得更偏女性化了一些,语气当中更是透着一种令修格非常不自在的意味。 听起来他娘的像嗔怪或者撒娇。 修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是我说,您能正常一些吗?」 「哈,我这样不正常吗?怎么,让你……不适应了?」 修格的反应明显让忒修斯很有乐子,她开心地笑了起来,清脆悦耳的笑声令修格的表情变得更加复杂了,好一会儿,忒修斯才安静了下来,她意兴阑珊地抬起手摆了摆,又是黑色的浓雾涌现出来,只一瞬间,深沉的漆黑礼服便再一次出现在了她的身上。 然而她只是「换了衣服」, 身形并没有变回去。 「要不就这样吧,我觉得你总得适应适应……毕竟你很快就是正统的波尔登贵族了,交际场合恐怕不会少。」 忒修斯真心实意地劝说起来:「你总不能奢望所有的女性都和你现在接触的那些一样吧?在波尔登,阳光单纯的女孩与只知道看书的冷淡书呆可都是少数中的少数哟。」 「嘶……」 修格一听见忒修斯使用这些特别女性化的语气词就感到头疼,他痛苦地吸了口气,果断地选择了转移话题,他指了指那不知为何而狂暴生长的植物,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和之前说的一样,帮你照顾了一下……长得挺好的不是么?」 「那确实,我再晚来两天,这里是不是要变成原始丛林了?」 「不至于。」 身穿漆黑礼服的女性身影摇了摇头:「仅仅凭借两截根须,是无法再现‘行走之林,的奇迹的,长成这样已经是它的极限,你现在直接去收割就可以了。」. 零医生 第一百三十七章 心脏与生机 「行走之林?」 对于这些时不时从忒修斯口中冒出来的陌生名词,修格已经渐渐开始适应了,因此他并没有太过于惊讶,只是好奇地问道:「这又是什么东西?」 「对你来说,无非就是一个曾经出现在遥远时代当中的概念而已,其本质与你认知当中的那些‘灭绝生物,并无区别。」 「你确定?」 修格的脸上写满了质疑:「我这几天可是已经看见了一些应该属于那个时代的东西了。」 「但你看见的也不过是劣等的残次品而已。」 忒修斯摇了摇头:「没有适宜的环境,也没有充足的力量与信仰基础,只是利用过往残片进行的拙劣模仿……你不也已经发现了么?它们与你在梦境中看见的那一切相比,可实在是差得远了。」 「行吧。」 在这一方面,修格是没有办法与忒修斯进行辩论的,这是认知基础所造成的差距。 于是他看向那些近在咫尺的植物根须,问道:「我还是想了解一下,这种植物有何特性?我又该如何……收割它?」 忒修斯叹了口气,随后便挪了挪椅子,重新回到了自己的电脑前:「就像是陆地上的族类会自愿成为大地母神的眷族一样,陆地上的植物也会出现一些类似的情况。」 「你是说……植物们也有自己的神只?」 「准确来说,是它们自己聚合在了一起,并构成了一个近似于神只的存在。」 忒修斯解释道:「即便在那个时候,‘行走之林,也算得上是一种罕见的奇迹了。」 「大片的森林拥有了统一的意志,并且能够根据环境的变化而做出相应的决策,呵呵……对于那些信仰大地母神的部族与文明来说,一片无边无际,随时可能发生大规模移动的森林,也算得上是一种可怕的灾难了。」 「灾难?」 「是啊,那些异变过的植物本就是非常危险的存在,而当它们遵循同一意志的掌控,朝着特定的方向开始移动时,沿途的所有活物,都将被它们捕获并最终化作森林的养料,在这一过程中,那些本就栖息于行走之林当中的共生之物,则也能够从中获益。」 「难以想象。」 修格摇了摇头。 忒修斯在描述这些现象与场景时总是显得轻描淡写,但这一切对于仍旧保持着人类认知的修格而言,却实在是有些过于遥远和离奇了。 「也不需要你去想象。」 忒修斯维持着自己那种女性化的声线与腔调:「毕竟你是一个实用主义者,所以对你来说,只要知道它对你有好处就可以了……收割的方法很简单,找到这植物的核心,并触碰它就可以了……过程嘛,可能会有些痛,不过我可以保证,那一定在你的承受范围内。」 说完,忒修斯便发出一声诡异的轻笑,转身回去操作电脑了。 …. 见对方这副模样,修格也不好再追问什么了。 忒修斯能够如此耐心地给出这么些细致的信息与建议已经非常难得了,虽然言语当中仍旧透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恶趣味,但修格相信,对方应该还不至于在这梦境庇护所当中暗算自己。 于是他转过身,朝着这株巨大植物的根部走去。 修格体内的魔力开始缓缓运作,他准备利用自己的魔力感知去进一步确认这株植物的特性,然而魔力才刚刚开始散发,这植物却立即有了反应——原本只是安静垂落的那些根须就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一样,它们立即「活」了过来,修格看见它们开始不断地卷曲、舒展,其中的一些则不断地在半空中「摸索」,似乎是想要找到这股魔力的来源。 于是修格 果断挪开了两步,避开了那些缓缓伸来的根须与枝叶。 随着他的魔力渐渐将这一片区域笼罩起来,一个非常奇特的「模型」在修格的感知当中被塑造了出来。 修格的眼睛瞪大了。 因为在他的感知当中,出现的根本不是什么植物。 倒像是一大堆互相纠缠、胡乱生长的血管,只不过这些「血管」当中流淌的并非血液,而是与魔力性质相似的力量,修格能够听见微弱的,如同心跳一般的律动声,在这律动当中,一股又一股魔力被送往这株植物的各处,而那些不断活动的根须和枝叶,似乎也正是受此影响。 「找到了。」 修格很快便捕捉到了那股律动的来源——就在那被挤爆的花盆的上方,这株怪异植物的「主干」当中。 修格快速地调整了一下状态,随后便朝着那方向走去,然而这一次,这株植物却像是感受到了修格的敌意与威胁一般,还没等他靠近,那些结合了多种不同植物特征的藤蔓、枝叶便朝着他的方向伸了过来。 正如忒修斯所说,它们会自己寻获猎物,并从中获取养分。 冲突不可避免地发生了。 面对这些拦在自己面前的障碍,修格只得唤出了卡尔戎之触,他的双手也在第一时间被坚硬的黑色角质所覆盖,巨大的黑色尖爪配合着无数摆动当中的锋利节肢开始了快速的切割。 感知当中的律动开始加速。 磅礴的生命力在瞬息之间催化出了无数长着尖刺的藤蔓,不过短短数秒,这片原本就已经被绿色植被铺满的办公区彻底变成了难以通行的原始丛林,修格的前进速度越来越慢,就连踏出两步都需要花费大量的精力和时间。 镜中使者的力量显现,这使修格直接化作了一团人形迷雾,他原本想直接冲到那植物的主干旁,然而这些阻拦自己的藤蔓本身便含有浓郁的魔力,因此修格每前进一步,都需要消耗大量的魔力。 终于,他艰难地抵达了自己的目的地。 …. 在卡尔戎之触勉强构建起来的防护之下,修格从雾化状态当中快速脱离,数根藤蔓成功地突破了卡尔戎之触的封锁,如同蜿蜒的长蛇般从缝隙中缠绕过来,大量的锋利尖刺立即扎进了修格的身体当中,伴随着一阵阵的刺痛,修格体内的魔力开始了流逝。 显然这便是当初「行走之林」用来从猎物身体当中获取力量与养分的一种方法。 然而,修格可不是什么寻常的施法者。 他体内流淌的魔力,自然也不是什么正经魔力。 那是修格自己都摸索不明白的剧毒。 于是只一瞬间,这些敢于从修格体内汲取力量的藤蔓便快速枯萎坏死,腐蚀性的墨绿色雾气甚至从那些枯萎的藤蔓当中逸散出来,并造成了进一步的损伤。 修格狞笑着抬起了手中的利爪,朝着那律动传来的方向用力刺下。 覆盖在「核心」之上的藤蔓格外坚韧,但却仍旧无法阻拦利爪与卡尔戎之触的切割,没几下,修格便成功地去除了这最后的障碍,而他的目标也终于出现在了眼前。 「这是心脏?」 修格打量了一下这颗被包裹起来的事物,它看起来像极了一颗融合了些许植物特征的心脏,通体呈翠绿色,表面略微透明,大量如同血管一般的植物组织与它相连。 修格本能地使用了魔力视野,于是他便看见,源源不断的魔力正从这颗特殊的「心脏」当中生成,并随着那些「血管」送往各处,光是用眼睛,修格就已经能够感受到其中蕴含的生机了。 那是一种让人忍不住便要亲近、拥抱的温和力量。 于是他立即 解除了覆盖在自己左手上的黑色角质外壳,做了一个深呼吸后,便依照之前忒修斯的说法,朝着那颗缓缓跳动的心脏探去。 它的触感并不柔软,反而有点像是某种温润的矿石,虽然有些冰凉,但随着它的每一次跳动,修格却又能够感受到一股非常自然的温热感。 就在修格认真地感受着这颗植物心脏当中的力量时,它却已经对外界的触碰做出了反应。 许许多多细密的根茎从其中生长出来,它们就如同丝线和绳索一般,直接从两侧爬上了修格的手掌,随后快速缩紧,将修格的左手死死地固定在了心脏之上。 修格本能地想要进行抵抗,然而忒修斯的声音却从后方飘了过来:「不要乱动……这是正常流程,忍着点,好好享受。」 「忍着点?」 修格愣了一下,但紧接着,他便感觉自己的掌心当中传来了一阵剧烈的刺痛感——似乎有什么东西直接破开了自己的左手掌心,并开始疯狂地钻向自己的体内,这种感觉非常的诡异与糟糕,修格甚至觉得正有一条蛇在自己的手臂当中扭动,而且它还在不断地啃噬着自己的血肉,并一点一点朝着身体的更深处钻去。 …. 比起最初在梦境庇护所中被卡尔戎之触穿透胸膛时的感受更加真切,也更加具体。 而且这一次,在修格的体质与精神都更加坚韧的情况下,这种折磨就变得更加漫长了——他无法脱离,也不敢利用自己的能力进行抵抗,只能强行忍受着那种缓慢且可怕的痛楚。 卡尔戎之触渐渐消失了,而那些原本对于修格饱含敌意的藤蔓也纷纷散开,它们现在似乎将修格当成了同类,又或者将他视作已经被成功捕获的猎物,总之再也没有对他进行任何形式的攻击。 修格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态,因为疼痛而导致的冷汗不断淌下,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面容上的扭曲渐渐地变成了麻木,而手臂中的痛楚也已经蔓延到了他的肩膀上,并进一步朝着他的体内进发…… 也就在此时,之前令人垂涎欲滴的那股生命力终于到来了,修格能够感受到,它正顺着这颗植物心脏的律动不断地注入自己的身体,于是新的折磨也开始了,治愈与痛楚开始同步进行,而那股已经钻入修格躯体当中的根须也开始加速,这使得那股疼痛感直接到达了顶峰,几乎击穿修格的脑海。 这根本就是一场酷刑! 覆盖了大半个办公区域的植被在此刻开始枯萎收缩,那些外围的青翠色彩开始褪去,无数坏死的藤蔓与枝叶从主体当中脱落下来,并在落地之后立即化作了无形的魔力尘埃。 数分钟后,之前的奇异情景便已经彻底消失了,只剩下寥寥几根藤蔓仍然「拥抱」着修格的身躯,而此时,修格的手掌、面庞以及脖子的皮肤上,则不断地有一道又一道的绿色光辉闪过,就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他的血管当中流动一般。 终于,这个可怕的流程走到了终点。 在成功突破了某个节点之后,那股能够致人疯狂的疼痛感便在一瞬之间消散无踪,取而代之是一股无比活跃的生机,修格在这一刻无比清晰地听见了自己心脏的跳动声,那律动似乎已经与自己的躯体以及魔力融为了一体,每一次跳动、每一次循环,都有新的魔力形成,并快速地填补着所有的空缺。 束缚着修格手掌的根茎同样灰飞烟灭,而那颗晶莹剔透的植物心脏,也随着修格手掌的移开而化作了一团绿色的粉末,跌进了下方的泥土当中。 「呼……」 修格用力地喘了口气,从地上站起。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却见掌心当中的那一道伤口正在以缓慢的速度愈合,不仅如此,之前他身上那些因为带刺藤蔓的缠绕而 形成的伤口上也传来了淡淡的麻痒感。 修格将目光投向了金属圆盘,这一次,并没有任何一个凹槽被成功填充,但是在圆盘的中心,那颗原本一直作为修格魔力源泉的墨绿色结晶,现在却变成了另外一种形象——它已经不再是过去那颗形状规则的晶体了,而是变成了一颗晶莹剔透的绿色心脏。 它在轻轻地闪动着,一如心脏的跳动。 而每一次光芒闪烁,便会有无数的魔力丝线从那些铭刻在金属圆盘之上的纹路当中闪过,在它的影响之下,整个圆盘的转动变得更加流畅与顺滑,而修格也能够感受到自己体内的魔力存量似乎也有所突破,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 零医生 第一百三十八章 苍渡鸦 修格从梦境庇护所中脱离并醒来。 外面仍是黑夜,墙壁上的魔法挂钟告诉他,此时是凌晨两点,他也不过才「睡」了四个多小时而已。 按理来说,劳累了这么久,又在梦境庇护所当中经受了那样一场折磨,他怎么样也该选择继续睡眠才对,然而现在,身体内不断涌动的活力与生机却使得他亢奋不已——这是一种他根本无法主观抑制的生理状态,无关情绪与想法,只是单纯的感到精力充沛。 在梦境庇护所中承受的痛苦令他身上的衣物又一次湿透了。 于是修格只好再一次走进浴室并彻底地洗了个澡。 在这之后,他便在书桌前坐了下来,打开了结晶台灯,将窗帘稍稍拉开了一条缝。 安神的熏香被重新点燃,随后修格为自己倒了一杯热茶,一边慢慢地喝着,一边在脑中仔细地回顾着自己在梦境庇护所当中的经历。新 在离开梦境庇护所前,他专门抓着忒修斯问了许多有关那些失落神祇时代的事情。 然而对于这一话题,忒修斯却并没有太多的积极性,他所给出的回答大多非常敷衍,又或者语焉不详。 而当修格提及自己在鼠群梦境最后看见的那道人类女性身影时,忒修斯则是戏谑且委婉地表示,自己虽然了解那个时代,但却并不等于他认识所有的「小鱼小虾」,让修格不要大惊小怪。 这种实在是耐人寻味。 有没有「大惊小怪」,修格自己很清楚。 但忒修斯在这件事情上的表达,却让人捉摸不透,鉴于这个家伙一直以来的谜语人癖好,修格甚至摸不准他的这种态度究竟是真的「无所谓」,还是在刻意地暗示什么。 总之真的很让人头大。 「唉……」 一杯茶喝完,修格仍旧没有多少困意。 但三更半夜的,他也并不想继续研究那什么《黑夜之诗》,于是便直接拿起了那些堆叠在一起的报纸。 恩斯特家族在情报方面向来是做得极为到位的。 因此修格很快便发现,放在这里的不仅仅是这些天的「波尔登日报」,更有一些由专人整理而成的要闻明细,将二者对应起来阅读,便能够更加清晰、快速地获取真正有用的讯息。 在安稳环境下进行的深夜阅读向来是容易让人沉迷的,因此很快,修格便完全沉浸在了这些由大半个梵恩世界的要闻交织而成的复杂世界当中。 天空中又开始下雪了,寒冷的雪花在路灯的光芒当中旋转飘落。 突然有风吹起,于是飘飘洒洒的白色精灵便随着寒风朝着更远方前进。 它们掠过了别墅前的花园,掠过了带有沃特尔王室标志的车辆,掠过了仍旧灯火通明,时不时传出激烈对话和讨论声的会议厅,并最终落向了某个不知名的黑暗角落。 寒冷的空气又一次组织起了自己的攻势,并以惊人的速度开始朝着女神平原进军。 在一连数场大雪后,白色已经成为了罗维高原以及小半个女神平原上的主色调。 按照今年的速率,恐怕在寒冬节到来之后,大雪便会覆盖女神平原上的大部分城镇以及主要道路。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在那个时候会发生什么事情。 然而在明面上,各国仍在频繁地进行着谈判。 到处都是活跃着的记者,各大报社以及出版社现在就像是嗅到了血腥气的鲨鱼一样,只要有任何一个地方出现摩擦与冲突,又或者某位政要发布了惊人的暴论,他们就会立即蜂拥而至,并在短短半天一天的时间内,炮制出一连串让人看了就开始紧张的新闻。 比起当初塞伦城中出现的 那种明目张胆,且令人不适的舆论走向,现在的这些讯息则要相对克制,但它们所构成的巨浪却铺天盖地无孔不入,令人感到压抑与窒息。 对于修格而言,梵恩当然是一个充满了陌生元素的世界。 但现在,这个世界却又在朝着他认知当中的一个时空靠拢。 随着法委会对于罗维高原控制力的快速消退,蒸汽与魔法、结晶的混合技术已经形成了一股新的浪潮,而在意识到这种趋势已经难以遏制之后,站在罗维高原对立面的那些人类精英们也同样果断地做出了决定。 对于人类而言,趋利避害、效仿以及学习是最纯粹的本能。 在梵恩过去的历史当中,法委会当中的施法者们向来都是人类当中最智慧,也掌控着最多资源的群体,而当这样一群人得到法委会的高层指令,并开始将自己掌握的资源与学识朝着这个新方向开始倾斜时,他们所爆发出来的创造力与影响力必将震撼整个世界。 对于高原联盟而言,现在是极为重要的窗口期。 新式军械的量产与推广需要时间,这是沃特尔诸国争取来的宝贵优势,从拥有思路,到得出研究成果并进行验证,到工厂与工坊的改革以及相关工人的培训,再到整个生产链条的构筑与建立,这都需要花费大量的资源与精力。 尽管魔法的存在能够令许许多多的流程得到简化,但人类的行为以及决策,却也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减缓甚至遏制这种爆炸式的变化。 从报纸当中,修格已经嗅到了浓浓的血腥气。 在过去的几天里,平原诸国当中频繁地出现著名枪匠、炼金大师以及法师学者的死讯,其中甚至不乏一些极有影响力的法委会成员,尽管这些事件在波尔登日报当中的描述均是「意外身亡」,但配合恩斯特家族所提供的那些文件,修格非常轻松地得出了一个结论——沃特尔诸国的密探与间谍们,正在行动。 相对而言,法委会及平原诸国对于罗维高原的渗透能力,则要弱上不少。 这与之前评议会与法委会公然决裂时采取的雷霆手段相关,在大量人员遭到遣散、驱逐、拘禁乃至暗杀的前提下,高原内部的情报网络及重要人物的安全性均得到了相当程度的保障。 而边境的封锁,以及圣斯蒂尔王国对于法委会的严防死守,则将这种优势局面进一步扩大。 武器革新。 官员任命。 军队改组。 诸如此类的消息不断地冲击着修格的大脑。 而通过之前窃听来的对话,修格还知道,在寒冬节之前,整个沃特尔王国的贵族圈子就会被彻底稳定下来。 届时,将会有数个重要的家族彻底退出沃特尔王国的历史舞台——在这些贵族当中,有的人存在通敌叛国的嫌疑,有的则是因为私下里与黑日结社存在勾连,其中甚至在某个庄园当中,也发现了与黑日结社相关的仪式场所。 但修格清楚,索菲娅公主,或者说索菲娅王女做这些事情并不是为了尽可能地压制黑日结社的行动,她的真正目标便在于保证后方局势的安定,对贵族权力进行清洗与整合,并稳步推进战争的步伐。 修格靠在椅子上,他唤出了法师之手,替自己慢悠悠地续了杯茶。 这是「行走之林」的植物心脏带来的一大效用——现在,他的魔力已经基本趋于正常,虽然仍旧带着微弱的墨绿色,但其腐蚀性却更加可控了。 最直接的效果,便是他的法师之手以及造水术之类的戏法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使用了。 一张巨大的魔法照片引起了修格的注意。 在那张照片里,他能够看见许多工人与士兵正在往一辆蒸汽列车的车厢当 中搬运着军用物资,即便这魔法照片只能循环地展示几秒钟之内的动态内容,但修格仍旧能够从车厢侧面那些闪闪发光的结晶以及魔纹当中感受到一股特殊的魔法工业美感。 「看来,沃特尔王国之前铺设的那些铁轨,现在也已经开始全面转向军事用途了。」 他很清楚这种铁路载具在战争期间能够发挥的作用,在梵恩的当前阶段,它所提供的运力是任何魔法都没有办法达成的,除非往后有惊才绝艳的施法者能够研究出来自己过去阅读的那些当中的「大规模传送」魔法,否则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铁路运输都将是梵恩当中最重要的支柱。 更别提,这种结合了魔法的蒸汽列车一定还有着其他的功能。 转移、防护、进攻、作为移动的武器平台或秘仪载体…… 它能做到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在大雪已经开始慢慢覆盖女神平原的当下,尽管高原上的铁轨覆盖范围仍旧有限,但却仍旧能够为高原诸国的军队带来重大的补给优势,一旦战局有利,战线开始向女神平原推进,它也能够起到延长补给线的作用。 脑袋里装的东西有些太多了,这让他有些烦闷。 于是他暂时关闭提供温暖的魔法密仪,将窗帘拉开,随后便用力地推开了窗户。 寒风立即挟带着新鲜的空气灌了进来,这使得修格精神微微一振。 他朝着远方看去,却恰好看见评议会法师们聚集的会议厅正在一点一点灭去灯光——这意味着法师们那漫长的会议终于结束了,而可怜的薇琳,大概也终于有休息的机会了。 「啧啧啧……加班真惨啊。」 修格一边摇头,一边端着茶杯感叹。 房间当中的空气很快便换了一遍,但就在修格准备伸手关窗的时候,黑夜当中却有一道什么东西扇着翅膀飞了过来,没等修格反应过来,那影子便停在了外面的窗台上。 这是一只渡鸦。 一只巨大的渡鸦。 它的品种应当是黑巢山脉当中的「苍渡鸦」,也叫蓝翅渡鸦,数量众多且很有特色,这只长得格外大一些,身上的羽毛也非常光鲜,虽然因为在雪夜里飞行的缘故沾湿了不少,但总体而言,它还是非常漂亮的。 无论是罗维高原还是女神平原,都鲜有人会伤害这种生物,一是苍渡鸦足够聪明,在许多故事当中被视为魔法女神的信使,二则是民间流传着伤害苍渡鸦会招来厄运的说法。 长此以往,这种鸟类便成为了著名的鸟中恶霸,它们知道人类不会伤害自己,因此便常常在城市的街道上光明正大地踱步,兴致来了的时候,甚至会对行人进行恶作剧,或者试图抢走小孩手中的零食。 一人一渡鸦在寒风当中大眼瞪着小眼,情景颇为奇异有趣。 修格心中的念头快速地转动,在长约两秒钟的惊讶与迟疑后,他就像是一名被突然吓到的普通人一样伸出了手,做出了简单的驱赶动作。 然而那渡鸦的胆子格外的大,面对修格的驱赶,它动也不动,反而连续蹦了两下,直接跳到了修格的书桌上。 它就像是来到了自己家里一样,非常愉悦地跳了两下,随后便选定了修格之前刚刚阅读过的那叠报纸。 它直接站了上去,转动了两下身子,似乎是想要利用台灯的灯光来温暖自己的身体。 「……」 修格不相信世界上会有那么多碰巧的事情。 眼前的这只渡鸦与之前利用变形魔法拜访泽克·恩斯特的索菲娅公主非常相近,无论是品种还是大小都一致。 虽然现在这只渡鸦的身上并没有任何明显的魔法气息,但这并没有办法证明 对方是一只普通的苍渡鸦。 如果站在面前的是恶趣味发作,且故意收敛了气息的沃特尔王女,那就不太好处理了。 万一自己还做出了什么不太合适的举动,那麻烦可就更大了。 修格认真地打量了一下面前的这位不速之客,见它始终是一副四下张望的好奇模样,便伸出手去抽渡鸦脚底下的报纸。 渡鸦对这种行为显然不太满意,它朝着修格手掌的方向虚啄了一下,随后又「嘎」地发出了响亮的叫声,活脱脱一个有恃无恐的「流氓动物」形象。 寒风还在不断地往房间内灌,于是修格立即操纵着法师之手飘飞过去,将敞开的窗户直接关上了,窗户关闭的声响吓了渡鸦一跳。 「你不走是吧?」 修格坐回了椅子上,他瞥了一眼桌面上的苍渡鸦,顺手将茶杯倒满,随后将整个杯子推了过去:「那你随意,没有面包只有茶,还有别在桌子上乱来……能听懂么?」 渡鸦疑惑地看了一眼那冒着袅袅热气的茶水,随后抬起了自己的脑袋,朝着修格用力地瞪了过去。 第一百三十九章 报纸,报纸 大半夜不睡觉,和一只好像不太对劲,但好像又只是单纯犯贱的苍渡鸦较劲,这就属实有些抽象了。 见对方一时半会没有走的意思,修格也懒得理会,他强行拿走了被渡鸦踩在脚底下的那些报纸与文件,就着台灯的灯光继续自己的阅读,期间,他见那渡鸦确实不喝茶水,便干脆将茶杯也拿了回来,当着对方的面「吨吨」两口喝光。 这一系列举动令房间里的蓝渡鸦有些呆滞,它抗议一般地叫了两声,但修格却直接用戏法塞住了自己的耳朵,彻底地屏蔽了这些噪音。 对于如何快速进入工作状态,修格有着自己的一套方法。 在快速地阅读了两篇时评文章后,他便取出了自己的笔记本,并从桌面上取了一支崭新的魔法墨水笔,开始就着这些要闻做起了记录,而当他书写,精神便以极快的速度集中了起来。 没多久,他便彻底沉浸在了阅读与书写当中。 室内用来取暖的魔法仪式开始重新运作,很快,温暖便充斥了整个房间。 一时间,便只有零星的雪花敲击窗户的声音,以及笔尖与纸张摩擦的声响了。 奥古斯汀·索菲娅现在有些茫然。 作为沃特尔王国当今公认的王女以及恩斯特掌权者最优秀的学生,她向来是拥有在恩斯特庄园当中随意通行的权力的,而这些天,因为有太多需要在莱兰区直接进行处理的重要事务,她便自然而然地住进了恩斯特庄园。 在这里,有两栋别墅是专门为沃特尔王室准备的,目的就是为了应对某些特殊情况。 她在恩斯特庄园当中活动时往往能够得到最高限度的自由,在这里,她不需要让护卫、保镖或者王室管家芬恩跟随,而是可以尽情地施展自己的变形魔法,像真正的鸟类一样在天空当中飞翔,并肆意地穿梭。 这是沃特尔王室在魔法方面的独特天赋。 也是王室成员喜欢自诩「天空子嗣」的原因。 忙碌了一整天的索菲娅王女当然是疲惫的,然而当她即将抵达自己的住处时,却惊奇地发现,在这个深夜,别墅区当中竟然还有房间亮着灯,而且那住客似乎有些眼熟…… 她一时兴起,便落在了这房间的窗台上,然后又本着试探的想法,直接蹦进了这间卧室当中。 再然后便有了刚刚发生的一切。 索菲娅可以肯定自己这次掩盖好了身上的魔法气息,她也尽可能地将自己伪装成了一只真正的苍渡鸦——她很想看看修格之前是否真的觉察到了自己的存在,但她却万万没有想到,修格对于动物的态度竟然如此的…… 她实在是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了。 对于一只贸然闯入卧室,还不愿意轻易离去的苍渡鸦,他的态度确实非常友善……但这根本就是一个人类在面对动物甚至宠物时的友善! 这种奇怪的待遇,对于索菲娅而言还是第一次。 索菲娅向来是一个非常强调逻辑的人,她认为这是自己能够从王室斗争当中脱颖而出的关键。 但现在,当她以渡鸦的身份从修格·恩斯特那里成功地得到了一整套针对真正的渡鸦的待遇时,她反而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幸运的是,索菲娅在忍耐力以及随机应变方面同样出色。 她很快便适应了当下的场景,并像一只真正见惯了人类的苍渡鸦那样在灯光下梳理了一下自己的羽毛,随后便在这卧室当中闲逛了起来,没多久,她便找到了一个非常适合自己的位置。 于是她扇了扇翅膀,灵活地飞到了临近书桌的魔法壁灯的灯架上,在这里,她可以居高临下地观察修格的动作,也能够看清他的书桌,更能够远离修格的视野。 她倒想看看,这个家伙究竟是在装模作样,还是真的没有发现自己的异常。 修格最初确实是在装模作样。 但当他利用戏法屏蔽了外界的声音,又将所有的精神都集中到了面前的文字当中后,他便开始忽视那只苍渡鸦的存在了。 虽然他一直能够略微地感受到来自上方的目光,但他现在并没有在写什么奇怪的东西,只是在单纯地做着一些简单的推测与梳理,因此并不会因为外在的目光而感到不自在。 在这种完全集中的状态之下,那只苍渡鸦的「身份」就不再那么重要了,不管那究竟是不是索菲娅公主,修格现在都没有别的选择——将装傻充愣进行到底就是最佳的方案。 他轻轻地翻动最新的报纸,在一个大版面上,他看见了一篇文章。 与梵恩当中所有的报纸一样,波尔登日报同样也会邀请一些学者或评论家针对重要的时事进行点评并刊登。 一般而言,那些言辞激烈的评论家们会更受读者的欢迎,因为他们往往会尽可能地将自己的文章写得通俗易懂,好能引起民众的共鸣和情绪,但那些学者们的约稿,则不那么容易受到关注。 毕竟绝大多数阅读报纸的人都更加关注可能对自己生活造成影响的重磅新闻,再要么则是希望能够打发时间找找乐子…… 不过波尔登日报在这一点显然做得要比其他报纸更加专业一些,因为修格一眼便看见了这篇长文的作者。 「迈耶尔?」 他轻轻地念出了这个名字,随后他便调整了一下台灯,并将报纸正正地放在了面前。 这是他第二次看见这个笔名了。 上一次看见它的时候,修格才来到梵恩没几天,那时的他满脑子都是如何逃出塞伦城,然而现在,他却已经身处于整个波尔登最舒适的住宅当中,这前后的反差让他产生了些许不真实感。 「好吧,迈耶尔,让我看看这一次你会说些什么。」 修格再一次倒了一杯茶,随后他便开始了认真且细致的阅读。 「滴答、滴答……」 魔法时钟当中的指针伴随着轻轻的节奏声一下一下地跳动着,窗外的雪越来越大,寒冷冲击在窗户上,却使得室内更显温暖。 站在魔法壁灯灯架上的苍渡鸦小心翼翼地伸着脖子,静静地与书桌前的青年一起阅读着那篇有关当前紧张局势以及那场势在必行的战争的文章。 终于,修格放下了手中的报纸。 他的心情因为这片文章而略有波动,因此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在房间当中转了好几个圈,在思绪平复下来后,他终于感到了一丝困倦,于是他解除了施加在自己身上的戏法,抬头看向了那只苍渡鸦。 大概是屋内过于温暖的缘故,这只渡鸦似乎也已经睡着了,于是修格无奈地笑了笑,他将书桌收拾干净,随手将窗户微微推开,使其保持了一条勉强能够进出的缝隙,随后便熄灭了台灯,带着一脑子的复杂想法与感叹钻进了冰冷的被窝。 至于那位在灯架上装睡的访客,他则不打算去管了。 后半夜的睡眠是安稳的。 来自「行走之林」的勃勃生机与充沛魔力令修格的精神世界变得前所未有的安定,而他在睡前所阅读的那篇由学者迈耶尔所写的文章,则为他睡眠当中的梦境带去了些许难以言喻的色彩。z.br> 那些扎实且深刻的文字在他的脑海当中打着转,如同一群从自己的遥远过去缓缓飞来的白色雪鹤,它们轻轻地扇动着翅膀,席卷起来的却是寒冷的狂风,而当狂风吹拂而过,过往的幻影便又与如今的真实纠缠在了一起,不分彼此。 在寒冬,天 总是亮得有些晚,因此清晨时分的天空往往还是深沉的,只不过在那沉重的黑色里依稀透出了一点亮光。 那只在深更半夜唐突拜访修格的苍渡鸦不知在何时已经悄然离去了。 寒风便顺着窗户的缝隙吹了进来,令那被压在书桌上的报纸文章不断卷动,就仿佛连寒风也在阅读着这些文字一般。 「所有人都知道,战争一定会开始。」 「但今天,我们并不会在此讨论战争可能的走向——已经有许多优秀的人在我之前发表过有关它的观点了……我们需要讨论的是另一个不受关注的命题,即这场战争为何会发生?它的实质是什么?在这场即将爆发的动荡当中,作为人类当中的「大多数」,我们应该如何自处?」 在距离修格住处并不算太远的另外一栋别墅当中,已经换上了便服的索菲娅公主坐在书桌前,她顶着一对黑眼圈,手中则端着一杯刚刚泡好,还冒着热气的提神饮。 而在她的面前,则放着一份过期的报纸,同样的版面,同样的文章。 她轻声地将其中的文字念了出来。 「这场战争注定与梵恩当中过去的任何一场战役都不同,倘若它真的不幸爆发,那么我个人可能会将其称为「大战」……我们一般认为,这场战争的发生与新技术的变革对旧有世界规则的冲击相关……在我看来,这事实上是一场同时混合了利益争夺、资源分配、阶级矛盾等多种因素的王朝战争的延续——所有的参战者,无论其以何种身份,最终都将无可避免地导向对于资源的掠夺以及市场的划分。」 「然而,倘若只是如此,我并没有必要撰写这篇文章——我认为,以上我所说的事实上是我们的梵恩世界在当前发展阶段当中必然会出现的情况,它当然不美妙,但在短期内也必定难以扭转或改变……」 「……就在刚刚过去的金酒月的末尾,我们都亲眼目睹了一场可怕的悲剧,而那场发生在塞伦城当中的灾难,则向我们揭示了一个在过去可能从未出现过的问题。」 「又或者说,那是潜在的危机。」 「我们人类,作为梵恩当中数量最为庞大的族群,除却以民族、利益等概念为基础而产生的矛盾与冲突外,是否还应该对更多潜在的危险存在抱有敬畏之心?」 微弱的天光洒在了塞伦城的城墙上。 这里的空气当中,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气味。 由魔力异动所引发的可怕冲击令这座悲惨的城市再添新伤,在失控的魔力摧毁笼罩在塞伦城上的仪式场的同时,也成功地将这座城市的地面撕裂开来,大量的建筑垮塌、破损,那些曾经见证过两百年和平岁月的古老砖石街道,现在也变得七零八落。 原本被埋藏于地底的下水道因为地面的开裂而直接暴露在了天空之下,这让那些仍在艰难生存的城市居民们连踏出家门的勇气都没有了。 在过去的这些天里,他们已经知道,在这座城市的地底下,存在着一种能够以诡异、残忍的姿态吞吃活人的可怕怪物。 那不是野兽,而是某种具备着智慧的存在。 塞伦城中法委会分部里的那些施法者们已经不止一次展开了针对这个怪物的追索与猎杀,最初,还有大量民众愿意配合他们的行动,但随着一次次行动的失败,以及越来越多的民众因为生活物资的匮乏而成为暴徒,这些施法者们行动的次数也开始大幅降低。 现在,他们也只能龟缩在法委会的驻地当中,借助那里的资源来保全自身。 对于塞伦城的居民们而言,现在的城市街道已经与炼狱没有区别了。 从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便发现,会有一些形迹可疑的人影出现在街道上——但那根本不是活人 ,而是一个又一个由粘稠的黑色脓液构成的人形,而更加令人感到恐惧的是,这些人形似乎还拥有着属于人类的本能与意识。 它们会交谈,会活动,甚至会做一些匪夷所思的怪事。 譬如现在,在曾经的恩斯特老宅附近的街道上,便有一群矮小的黑色人形正顺着街道缓慢前行。 它们的手中当然是没有东西的,但它们却煞有介事地不断晃动着自己的手臂,伴随着这些动作,模糊的声音则不断地从这些液团的深处传出。 「报纸!报纸!」 「最新的报纸!」 「作家先生……要来一份报纸么?」 它们对着空荡荡的残破街道,高声提问着。 第一百四十章 动员 对塞伦城当中的那些居民们而言,生活这一概念的边界已经彻底模糊化了。 忍耐、坚持,在心惊胆战当中艰难地活着。 这就是他们现在的目标。 在过去,他们会在每一天的早晨走上街道,在报童们清脆的嗓音当中赶往自己的工作地点,并开始新一轮的劳作,但现在,他们往往只有在太阳出来之后,才敢离开自己的藏身处出门活动。 为了避免那种诡异的,淤泥一般的怪物通过下水管道发起袭击,许多人想尽办法堵死了自己家中的管道,他们宁愿像很久很久之前的城市居民一样,将秽物倾倒出去,也不愿意去触碰洗浴间之类的场所。 没有人想要在解决生理问题的时候,以最绝望、最屈辱的方式死去。 毕竟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过很多很多次了。 亲眼看见自己的朋友、亲人亦或者邻居被那种可怕的怪物包裹、融化、吞噬,并彻底的与那些漆黑的脓液与胶质融为一体,而用不了两天,这些曾经被吞噬的人,竟然还会「故地重游」。 人们会看见这些已经非人的漆黑阴影遵循着那些死者过去的习惯,走上街头甚至步入建筑,它们就像在斜坡上不断滚动的圆球一样,顺遂着那股无法抗拒的惯性,不断地朝着下方滚动前进。 这种景象,不断地震慑着塞伦城中所有的幸存者。 如果说生活资源的稀缺,人们还能够通过冒险来克服,那么这种惨烈的结局,则严重地伤害了普通人对于世界的认知以及他们对神明的朴素信仰。 没有任何一股力量来帮助他们。 法委会不行,沃特尔与德兰也不行,他们信仰的那些神明也没有半分声息。 在一栋老旧的公寓当中,一名有着棕褐色卷发的青年正坐在窗边,安静地窥探着外面的街道以及那已经透出些许亮光的天空。 他的脸上带着伤,那是在塞伦城之变前,与三色兄弟会发生冲突时留下的。 作为过去塞伦共助团的领导者,他现在无比的迷茫——如今已经没有什么共助团,也没有什么三色兄弟会了,在愈演愈烈的战争氛围当中,这座曾经的和平之城已经彻底沦为了微不足道的背景,有的时候,他甚至会奢望有人能够朝着这座城市多打两发结晶炮弹。 在他看来,即便是带着浓浓恶意的爆炸,也要比那充斥在城中的死寂要强。 就算那些炮火本身带着毁灭的意图,那也至少说明还有人记得这里。 「报纸!报纸!」 街道上,那些孩子们的阴影仍在不断地徘徊着。 他们在过去都曾接受过共助团的接济,然而当灾难来临时,这些没有丝毫自保能力的孩子便理所当然地成为了第一批牺牲品,从那些黑色人影当中传出的模糊嗓音令人感到心碎,但却又无可奈何。 光线一点一点明亮了起来,于是,这些行走在街道上的漆黑人影便依照惯例开始了变化,它们纷纷聚集到了那些连接着地下水道的地面裂口处,原本的人形躯体开始快速「融化」并与自己的同类相互聚合在了一起,片刻之后,这些一滩滩的黑色「淤泥」便顺着那些缺口朝着地下流淌而去,在这一过程中,那种令整个塞伦城都无比恐惧的刺耳嗡鸣再度响起。 这便是那怪物当下的习性。 听见这种声音,城中的所有人都将松上一口气,这意味着他们又成功地渡过了一天,在接下来的一天时间里,这种怪物极有可能会在地下保持着静默的状态,而这将是所有人获取生活物资,并为自己与家人寻找新的出路的机会。 青年同样捏了捏拳,他能够感受到自己手掌的冰凉。 每一次出行,对他们而言都必须承担 巨大的风险,然而他却并没有退缩的余地。 他站起身,披上了老旧的厚重风衣,拿上了空空的行囊以及之前从某家炼金商店当中找来的短剑与结晶铳,数了一遍剩余的弹药,随后便朝着门口的方向走去。 在房间里,几名已经失去了父母的孩子正缩在一起熟睡着,其中年龄较大的一个女孩正呆愣愣地坐在那里,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目送着青年推开房门,并最终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 在这个寂静冬天的早晨,所有仍旧苟活于塞伦城中的幸存者们,都本能地开始朝着天空张望。 或许是因为季节与天气的缘故,最近太阳升起的时间已经越来越晚了。 然而,借着微亮的天光,塞伦城中人们已经能够看见在远方的天空当中那些在大地震之后重新飘飞起来的炮兵观测气球。 这些气球分别悬浮在东西两侧的高空当中,它们的样式各不相同,上面则分别绘制着高原巨鹰以及德兰鸢尾的图形。 「我们的希望在哪里?」 他们朝着寒冷的空气无声发问。 然而没有人能够回答他们,那些飘飞在空中的观测气球只是一些无声的眼睛而已。 在波尔登的新一天当中,人们纷纷议论着在清晨时分发生的新一轮炮击。 只不过这一次,炮击不再是单方面的,而是两方阵营同时展开的。 炮击的目标也并非那座可怜的塞伦城,因为这已经完全没有任何意义了,通过梅林勒和法委会以及多个中立深海法师塔的强行调停,沃特尔王国与德兰王国非常默契地将这座城市以及发生在其中的刺杀案件抛到了脑后。 现在,除却波尔登日报以及一些哈维德王子的拥趸们仍会偶尔提及那场刺杀事件外,人们已经开始渐渐地不再关注这件事情了。 修格一边翻阅着最新的报纸,一边将最后半片面包塞进了在自己的嘴巴里。 他指着头版头条魔法照片里那些在嶙峋丘地以东的平原上发生的爆炸,对着站在一旁的卫兵杜登问道:「这算什么?礼节性炮击?」 「是的,虽然说现在已经成了这副样子,但大家还是会遵循一些传统的。」 杜登点头回应,但他的脸上却挂着自豪:「呵,平原佬们用的结晶炮估计还是老款式,射程与我们的根本没法比……我猜,那些炮兵一定很想直接把炮弹打到他们的阵地里面去,而不是配合他们玩这种形式上的把戏。」 修格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所谓的礼节性炮击,便是两国在结晶炮出现之后的时间里,形成的一种约定俗成的「战争之礼」,结晶炮发射,并将炮弹射往指定的地点,一是用于告知对方自己已经有了作战的决心,二则是给予对方威胁和警示,三则是基于贵族礼仪,展示自己光明正大的战场态度,并不会发起偷袭或针对敌方的营地开展大规模炮击。 修格有预感,这恐怕会是「礼节性炮击」最后一次出现在正面战场上了。 他之前还在恩斯特庄园酒店里的时候,就在酒店餐厅里听一些年轻的贵族军官们谈起过相关的事情,他们对于那些已经开始量产的新式武器非常有信心,而从之前沃特尔炮兵们直接从嶙峋丘地前沿炮击塞伦城的事件当中也能看出,这些新式武器或许在炮击威力上确实不如纯粹的魔法结晶炮,但它们无论是射程还是精准度都极为夸张,再加上造价相对低廉,能够直接量产新式弹药…… 「如果高原上的法师评议会能够及时提供一些配套的战场魔法或秘仪,那么这种优势必将进一步扩大,到了那个时候,恐怕真的不会有人去配合敌人玩这种把戏了。」 修格在心中默默地做出了定论。 就在他准 备开口向杜登询问一些有关第五猎兵团以及阿尔弗雷德少校的近况时,一个身影却是在佣人的带领下出现在了餐厅当中。 这不是别人,正是脸色苍白,面容憔悴的薇琳。 她这幅非常典型的熬夜加班过度的样子,让修格联想到了自己的过去,于是他赶忙招呼薇琳坐下,拿起茶壶却发现里面装的是浓郁的提神饮,于是他赶忙让佣人端一杯安神的药草茶上来。 「薇琳小姐,你这是怎么回事?庄园管家不是给你安排了住处么?」 出于对朋友的关心,修格问道:「而且我记得,你们的会议不是昨晚半夜的时候就已经结束了吗?」 「大会议是结束了。」 薇琳的视线有些飘忽,声音也有点沙哑,她从佣人的手中接过了药草茶,慢吞吞地抿了一口,随后说道:「但是大会议之后,往往还会有很多小会议的……评议会高层对于结社的意见完全无法统一,双方的态度都过于激烈了,因此争论一直持续到刚才……只不过他们把会议地点定在了我的住处而已。」 「噢。」 修格同情地看了一眼对方。 饶是自己过去对于加班早已麻木,但他也确实没有经历过「同事」们全在自己住处开会的情景,更别提这里面估计还有一些老资历的「领导」了,这一定是生理与心理的双重折磨。 恩斯特庄园当中的药草茶品质非常优秀,大概是为了最大限度提升其效用的缘故,里面甚至加了少许魔药,因此才喝了没两口,薇琳的神色与状态便已经得到了些许改善。 「所以,薇琳小姐把自己的住处让给他们了?」 「你在想什么?」 薇琳抬了抬眉毛,眼镜后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异样的神采:「我过来找你,是为了两件事……我听庄园管家说,修格先生你已经拿到了《黑夜之诗》?」 「是的,我昨晚拿到手后,还稍稍翻看了一下。」 「你觉得如何?」 一说起《黑夜之诗》,精力就凭空地从薇琳的体内冒了出来,她的脸色仍旧有些苍白,但在她提问的一瞬间,整个人的气质就已经发生了变化,这让安静站在修格身旁的卫兵杜登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之前就听说,法委会当中的女法师都不是什么正常人,不管长成什么样,都别去招惹。 他现在对此深信不疑,并在心底里对于修格报以同情。 「读了,但不如不读。」 对于薇琳这种面对学术问题时所呈现出来的亢奋状态,修格早已习惯,他平静地耸了耸肩:「我确实没有办法判断它是否真的隐藏了什么魔法的秘密,但我可以肯定,那位疯诗人阿齐伏在文学方面的造诣一定很一般。」 薇琳的脸上闪过一丝鄙夷:「修格先生,你不会拿它和你写的那些东西相比了吧?」 修格耸了耸肩,毕竟自己的忠实读者就站在身旁,他们的存在便证明了自己那些文字作品的特殊之处,不需要过多辩论。 「薇琳小姐你就在这里吃一些早餐吧,一会我就把《黑夜之诗》的原稿给你……另外,你说的第二件事是什么?」 「征兵规模扩大了,接下来很可能会进行全国动员。」 薇琳对着给自己送来餐点的佣人轻轻点了点头,随后便召唤出了自己的法师之手,一边控制着它给自己的面包涂抹果酱,一边说道:「只不过这一轮动员,主要针对两个人群……一是符合要求的已成年的贵族成员。」 「贵族成员?这是准备补充基层军官?」 「大概是吧……新军械与新设备的推广带来了很多过去没有的空缺职位,而这些职位并没有办法利用普通士兵进行填补,得到 过家族精英教育的年轻贵族是目前的最佳人选。」 薇琳从法师之手那里接过了面包,接着说道:「二,则主要针对施法者、医师以及炼金工匠。」 「这一点之前不就已经在做了么?」 「那就只能说明,之前的力度还不太够。」 薇琳慢慢地咽下了一口面包,盯着修格说道:「从评议会法师们的反应来看,这一次的命令来得恐怕有些突然,或许王国对入伍施法者们会有一些别的计划与安排……修格先生,我之所以跟你说这个,是因为我们的身份同时符合了这两个要求。」.z.br> 她端起茶杯:「安定的时间恐怕不会太多了,做好随时被调往前线的准备吧。」 第一百四十一章 征募通知 「本书的编撰,在某种程度上是为了实现导师留下来的遗愿。」 「多年来,我们一直将卡忒尔历2699年年末发生的塞伦城之变视为新纪元的真正开端,但事实上,大众对于当年所发生的事情仍旧知之甚少,经过对大量文本材料的反复验证以及对部分知情人的采访,我们可以确定,塞伦城之变当中的细节远比我们想象的更为复杂。」 「造成这一事件,并引发后续严重影响的并非只有魔法与蒸汽之间的冲突,也不只是国家与利益联盟之间的碰撞,诸多的因素在极短的时间内相互碰撞、联系并最终关联在了一起,它们共同造成了那场终结卡忒尔历以及梵恩近三百年安定的世界大战,并最终令人们所惧怕的古老预言得到了印证。」中文網 「在此篇引言被写下时,梵恩过去所遗留的诸多问题仍旧广泛存在。」 「这些问题是国家的,是民族的,也是种族的……时至今日,诸多不同集体之间的敌视情绪虽然已有所缓解,但因为历史与文化的原因,它仍旧扎根这个世界的所有角落……当暗渊浪潮又一次到来,这些矛盾与情绪亦将再度席卷梵恩,那是我们所有人都不愿去看到的。」 「塞伦城之变仅为本书开篇,我们旨在揭示梵恩当中各国家、民族与各种族间密不可分的关联,并希望此书内容能让诸位读者对于梵恩诸国及诸种族的变迁、发展有更为宏观的了解。」 「正如导师所言:西纳尔海循环往复,而梵恩始终向前。」 「与诸位共勉。」 「——梵恩魔法学会众学者,编于黑日99年。」 「节选于《暗渊、梵恩以及众种族》。」 寒冬节。 罗维高原上最重要的节日,大量古老的传统、寓言以及故事为这个节日赋予了诸多特殊的意义。 圣斯蒂尔人认为,寒冬节是生命之神沉睡的日子,因此在渡过寒冬节之后,整个世界就会变得更加寒冷,直到生命之神重新苏醒,春天才会到来,因此他们会在这一天进行非常传统的祷告与祭祀仪式,以此来表达对生命的敬意,希望生命之神能够再次苏醒。 女神平原上的居民们则认为,寒冬节是诸神为人类所设下的考验,只要成功渡过残酷的冬天,便能迎来万物复苏的春日…… 就连梅林勒和的法师们,也会遵循北境以及施法者们的传统,将寒冬节视为最重要的魔法仪式日——在这一天,梵恩当中的魔力将前所未有的稳定,这非常适合用来执行某些重要且严谨的仪式。 但这一年的寒冬节却已经成为了例外。 因为在临近北境的伊萨河流域,局部的战斗已经提前打响。 随着伊萨河的完全封冻,这条已经交由圣斯蒂尔军队掌控的战线便开始蠢蠢欲动。 最初,只是有个别队伍试探性地跨过了封冻的河流,并在伊萨河的对岸进行探查,但随着恶劣天气的加剧,圣斯蒂尔人的行动也越发大胆——他们故意在一些微妙的位置竖立起了临时的哨塔,甚至还故意进入靠近边境地区的平原村庄,并毫不留情地掠夺了一部分存放在其中的物资。 这种行径已然对防线本身造成了威胁,因此负责驻防的伊默普公国的军队便理所当然地采取了应对行动。 剧烈的***在伊萨河流域的两处树林当中爆发,双方各有死伤。 倘若在过去,这种情况一定少不了谈判桌上尔虞我诈的漫长拉扯,但这一次,圣斯蒂尔王国显然已经手痒难耐,在这一***发生之后,他们立即主动地将整个事态严重化、扩大化。 凭借着武器上的优势,在寒冬节到来的前两天,位于伊萨河西岸的圣斯蒂尔炮兵阵地朝着预定位置发起了一次直接违背「 战争礼仪」的凶猛炮击,在这次炮击当中,圣斯蒂尔军队搬出了自己那闻名于世的「雪原巨炮」。 这种极为沉重的魔法结晶炮拥有着超出一般结晶炮武器的夸张射程与惊人威力,然而它实在过于笨重,没有办法轻易运输,只能作为城防武器使用。 对于这种特殊武器的威力,修格当然是有一定预期的,但当他从他人口中得知,仅仅只是雪原巨炮一次炮击所引发的魔力爆炸,便成功摧毁了伊默普公国的小半个炮兵阵地,恐怖的冲击以及其直接造成的伤亡使得防守者们的结晶炮无法组织起有效的回击,在这种情况下,圣斯蒂尔军队悍然推进,竟是直接摧毁了伊默普公国的前沿阵地,并完成了控制线的前推。 如果说,塞伦城之变是这场大战的导火索。 那么在寒冬节之前,发生在伊萨河流域的「伊萨炮击」,则宣告了这场宏大战争的正式开始。 尽管在那之前,所有人都认为在战争将在寒冬节之后彻底爆发,但当它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被提前时,所有人却又都选择了沉默。 城市的街头出现了奇异的景象。 用来庆祝寒冬节的装饰、雕塑、横幅或者巨大画框仍然好端端地摆着,但在它们附近,却又总能够找到有关征兵、战争债券、以及战时管理条例的各种宣传画。 城中的巨耳地精们现在惶恐不得终日。 它们作为各大家族以及官员们所豢养的「白手套」,便注定有一天会因为沾染了血渍与污垢而被抛弃,而现在正是时候了——通敌、叛国、走私重要炼金物资、泄露情报以及军械研发机密…… 诸如此类光是听听就能把人直接吓死的罪名接二连三地砸落下来,光是波尔登,在过去一周之内被处以灵智讯问或枪决的「重点罪犯」便足有百人之多,其中固然有被抛弃的巨耳地精,但同时也有许多被顺势拎到台面上的倒霉蛋。 在这种氛围之下,无论是谁,都会对即将发生的事情做出一定的心理准备。 因此,当一份由评议会与军方共同签署的征募通知送到修格面前时,他的心情仍旧无比平静,毕竟之前,他就已经从薇琳那里得到了确切的消息。 这注定是一场会将所有人都卷进去的战争。 即便他现在身份特殊,正处于沃特尔王室以及恩斯特家族的双重关注之下,但只要他的名字已经出现在了法师评议会的人员名单当中,便注定没有办法逃过这种大规模的征募。 「这是好事啊,这是好事!」 当修格告诉老泽克,自己收到了这份征募通知书后,老头子表现得极为坦荡且满意,作为一名非常典型的沃特尔军人,他并不认为加入军队、赶往前线会是什么坏事。 相反,这是真正能够磨练能力,并彻底融入一个国家的最优方法。 当然,老头子也并没有向修格隐瞒自己能够在这一方面所做出的调度与操作——凭借恩斯特家族的力量与人脉,再加上沃特尔王室方面提供的支持,恩斯特家族的子弟们的战场之旅将要比绝大多数人都要安全。 「去看看战场,去看看这个变革当中的时代……亲眼看过之后,你才能想明白更多的事情。」 老泽克在将修格送出书房时,就是这样说的。 到了他这种级别,就算是将后辈送到战场上镀金这种事情,也能够说得非常光明正大了,那种淡然的姿态,修格自认没个几十年的积淀自己恐怕是做不出来的。 几乎就是同一天,整个波尔登城里相当一部分的法师、炼金学徒以及医者都收到了类似的征募通知,而军方并没有因为寒冬节的到来而给这些受征募者留下太多的调整与缓和时间,通知上面写得非常清楚,要求受征募者在接到通知 后的三天内立即前往位于波尔登城郊的炼金医师学院进行登记与报到。 「炼金医师学院……」 修格轻轻地念了一下,随后他转头看向跟在自己身旁的卫兵杜登,这个家伙在这些天里一直跟着修格,两人已经非常熟络了,虽然杜登在绝大多数时候还是会坚持自己作为卫兵的纪律与职责,但两人之间的对话,却并没有那么多的客套与委婉。 杜登看着修格手中的那份征募通知,脸上浮现出了有些复杂的神情:「没想到您真的会入伍。」 「怎么?超出你的预料了?」 「那倒不是……」 杜登挠了挠头:「虽然说您的家族应当会做好全面的安排,但战场就是战场,有的时候一发打偏的结晶炮弹就可能会要了命……之前在军营里的时候,好多人都还讨论您呢,大家认为,让您这样的人上战场是浪费。」 「什么意思?」 「您只要待在后方,多写点什么……就算是对大家的鼓舞了,没了您的那些作品,现在大伙儿都不太喜欢囤积那些杂志了,没意思。」 「我在军营里也有时间写的,毕竟到时候,我的工作未必会有那么繁忙。」 「哇哦。」 说话间,两人便已经搭乘马车来到了庄园的门口,接下来他们的目的地便是炼金医师学院,修格打算尽快将这些事情办妥,毕竟自己手中还积压着不少魔法课题。 这些课题无一例外全都是薇琳扔过来,她在发现修格学习魔法的效率极其惊人,且魔力的掌控程度也有了提升后,便直接进入了「严师」的状态,各种各样的书本、笔记以及魔法难题每天都会准时地「出现」在修格的书桌上,而她自己,则一头扎进了对于《黑夜之诗》以及邪术魔法的研究当中。 说起来,修格已经有好几天没看到她了,不过不用想也知道,薇琳现在的形象大概和自己上辈子熟悉的那些工作狂女同事们不会有太大差别。 在战争氛围浓重的街道上,恩斯特家族的车辆快速地行驶着,修格一边看着窗外,一边问道:「杜登,我记得你之前提到过,莎莉小姐就在炼金医师学院?」 「是的,炼金医师学院距离我们猎兵团的驻地很近,这一次的征募工作,应当也是由我们支持的……不过莎莉小姐学习的时间还很短,我不太知道她这一次会不会随军行动。」 「等一会儿见到她,我再问问。」 「先生,莎莉小姐应当很想念您的,这可是让军营里的很多人都非常羡慕……」 对此,修格笑了笑,没有搭话。 波尔登炼金医师学院,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一直被戏称为「高原医者的梅林勒和」,虽然这明显存在夸张成分,但却也足以说明这间学院对于炼金医师们的重要程度了。 车辆在距离学院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就已经停下了,因为这里的人很多,使得车辆的行驶受到了影响,于是修格便只好开始下车步行。 沃特尔王国对待军人虽然严格,但在给予军人的待遇方面却也非常周到,修格走了没几步,便已经看见有携带配发的制服、枪械以及随身工具和用品的人从学院内走了出来。 其中有一部分人还得到了小额的补贴,而这些人大多是普通家庭里的独生子。 而在这里,修格不仅看见了人类,还看见了诸如巨耳地精、山地精灵以及高原矮人的身影,他们同样也是已经受到沃特尔官方认可的王国居民,因此在享有利益的同时,自然也会承担起入伍参军的责任。 「我还以为会看见食人魔呢。」 「那些大家伙太暴力了,不太稳定,所以一般会由军队直接上门征募……您以后会看见的。」 杜登轻声回答,随后他抬手指了指一个方向:「我们应该去那儿,您是施法者,征募必须在评议会的监督下进行……我在这里等您。」 修格点了点头,他取出了自己的评议会法师证件以及征募通知,顺着立在路边的指引,朝着法师评议会招募的地点走去。 相比其他的通道,这里的人要少很多,因此修格的出现便非常自然地引起了那些正在辅助征募工作进行的学院学生们的注意,其中有些人认出了修格的肤色与发色特征,于是他们便背过身去,偷偷摸摸地讨论了起来。 第一百四十二章 迈耶尔 窥探秘密大概也是人类的本能之一。 好奇心的存在使得人们总会对他人那些微不足道的谈话产生些许兴趣。 修格之前就发现,自从自己发现能够通过对大量特殊戏法以及镜中使者力量的活用来获取大量额外的信息后,他便渐渐地产生了一种有些变态的癖好。 那就是偷听他人说话。 尤其是那些可能与自己有关的话语。 这些医学院的学生们还很年轻,她们大概还没有真正地在军队当中待过,也没有去过前线,因此对于战争本身的了解相对有限,尽管此刻,整个罗维高原都已经被浓浓的战争氛围所笼罩,她们也仍旧有心情与兴致去讨论一名贵族青年的气质与长相。 在她们的眼里,一名年轻且具备施法者背景的恩斯特家族成员,显然是非常有价值的「讨论对象」。 虽然她们对于自己的评价还算中听,但此情此景还是让修格忍不住摇了摇头。 顺着路边的指示牌与标语,他快速地穿过了一片竖立着大量著名炼金医师雕塑的花园,随后他便向几名守卫在此的第五猎兵团士兵们出示了自己的证件。 很快,他便被带到了一间巨大的教室当中,这里已经被第五猎兵团改为了临时的征募办公室,还没来得及走进去,修格便在门口看见了一位熟人。 阿尔弗雷德·穆奇少校与上一次见面时并没有任何的变化,只不过或许是环境的因素,他将自己的外貌收拾得更为干净利落,冷峻的军人气质加上那张颇有棱角的英俊面庞,很容易吸引年轻学生们的关注。 而在他的对面,则站着另外一个男人。 比起阿尔弗雷德,他的样貌显得要平凡许多。 他约莫三十多岁,身材不高,在成年人当中算是很矮的那种。 没有戴帽子,留着非常非常短的短发,额头很饱满,脸上挂着笑容,目光平静。 他的衣着同样朴素,是样式简单的沃特尔式长风衣,腋下则夹着好几本书,只是站在那里,便给人一种异常沉稳的感觉。 「阿尔弗雷德少校,好久不见了。」 修格走到了军官的身边,开口打了个招呼,于是青年军官立即转过头来,冷峻的面孔立即化了冻,他抬起一只手,与修格用力地握了两下:「也没有多久,我原以为你还会晚两天才来呢。」 说完,阿尔弗雷德便朝着旁边撤出了半步,将那名面带笑容的男子让了出来:「刚好,向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医学院的弗雷·迈耶尔教授。」 听见这个名字,修格的思维微微一顿,但他立即反应了过来,友好地向面前的教授抬起了手:「修格·恩斯特。」 一只粗糙且有力的手伸了过来,与修格重重地一握:「你好,修格先生,少校刚刚才跟我提起过你……呵呵,其实我之前也听过你的名字,没有想到,你就是那位让波尔登城中的许多人浮想联翩的作家。」 弗雷·迈耶尔的声音厚重且充满力量,但话语之间却又充斥着幽默感,不过两句话,便已经让人心生好感了。 修格笑了起来,反问道:「教授,请原谅我对您的好奇……请问,您是否有在报纸上投稿的习惯?」 「如果你说的是「迈耶尔」这个笔名,好吧,那确实是我。」 男子咧嘴笑了起来:「我虽然学医,但偶尔也会发表一些文章,拙见而已。」 「您过谦了。」 修格摇了摇头,真诚地说道:「我之前也曾在报纸上看见过不少有关时政与局势的文章,但能够使用您这样视角的人却太少了一些。」 这时,站在一旁的阿尔弗雷德少校突然插嘴道:「好了好了,两位如果想在 这方面有所交流,那么以后多的是时间……修格先生,迈耶尔教授之所以会来这里,是因为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他将会跟随第五猎兵团一起行动,并作为随军的首席医师,对我们的医疗与后勤人员进行管理。」 听到这句话,修格微微一愣,他看向弗雷·迈耶尔,说道:「但我记得,根据王国法令与规定,您应当被划归在重要学术人员的范围里,国家是不会允许您上战场的。」 「迈耶尔教授是例外。」 阿尔弗雷德解释道:「他在国籍上,属于北面的圣斯蒂尔……因为某些原因,才来到这里担任教授,因此我们的王国法令对他并不能完全生效,而且上战场这件事本就是迈耶尔教授自己的意愿。」 男子微笑着补充道:「我已经提交了正式的申请书,直到第一批兵员轮换为止,我的身份都将是随军医师,而非什么教授。」 听了这些话,修格似是想到了什么,他抬起手拉住阿尔弗雷德,笑着问道:「我大概明白了……少校先生,既然如此,那你就去做安排吧,我相信那些针对恩斯特家族成员的保护措施应当足够延伸到教授的身上。」 「漂亮!」 阿尔弗雷德一巴掌拍在修格的肩膀上,脸上挂满了满意的笑容:「我就喜欢和头脑灵活的人说话,太舒服了。」 「既然如此,那我先去办理手续?」 「没问题,去吧……有人已经等你很久了。」 说着,阿尔弗雷德朝着修格打了个眼色,伸手指了一下旁边的房门。 于是修格立即拿着自己的证件朝那房门走去,相比其他几个征募点,这间办公室要冷清不少,然而这冷清也只是相对的,因为在这个巨大的房间当中,同样也有二三十名接到了征募通知的波尔登法师正在办理着自己的手续,其中在左侧的「自愿入伍」窗口,还有几名主动加入军队的法师正在接受着评议会成员的面试与评定。 修格这种接到了通知的自然不必走那种流程,他直接朝着另一端走去,并排到了队伍的后方。 在任何一个国家,对于随军法师的工作范围及职责的判断都是非常严格的。 擅长杀伤性魔法的施法者,往往会随突击队或侦查队一起行动,通过多变的魔法提供支援与掩护。 对魔法秘仪较为了解的法师,则更偏向后勤,特定场所的防护工作也会交给他们。 能够熟练印刻魔法书页的人员会比较憋屈,他们虽然不一定要上战场,但却经常会被关在小黑屋里不断地重复着单调的工作,虽然安全,但会让人发疯。 诸如此类的细致分工可以说是数不胜数了。 修格来之前就听说,现在无论是高原还是平原,都在积极地组建由大量溪流级与魔法学徒构成的法师射击队——只要能够熟练掌握「魔造弓矢」这一基础戏法以及一些辅助性的魔法就足够了。 这无疑说明,各国对于即将发生的划时代战争,都已经有了一些新的预想——改变法师们在战争当中的地位,让武器与魔法更好地结合,以进一步放大魔法原本能够带来的优势。 收到征募通知的法师,均是在评议会当中登记过的官方成员,因此他们进入军队后的工作内容与职位都已经被安排妥当了,像修格这样,空有征募通知,但却并没有明确标注的人注定只是少数中的少数。 他看了看四周,却并没有看见阿尔弗雷德口中那正在等自己的人,这让修格有些诧异。 负责这条队列的人的效率很高,很快便排到了修格。 而他刚刚走到那桌子前,视线便被坐在长桌右侧,负责帮忙整理、归类文书与通知的身影吸引住了,而对方也非常开心地露出了一个笑容,这让那张 原本就颇为靓丽的面孔更增两分吸引力。 「咳!」 一声咳嗽传来,这个时候修格才注意到,坐在自己正对面的人其实也是自己的老熟人。 那正是第五猎兵团当中的首席随军法师克劳茨。 他一如既往绷着一张冰冷的臭脸,眼睛里也看不见什么多余的情绪,只不过面对修格,克劳茨也懒得一直端着自己的架子,于是他抬起手敲了敲桌面:「东西放下吧,想聊就聊……声音放低。」.z.br> 他的话让修格感到有些好笑,但对于一名河谷级法师,他还是拿出了足够多的尊重,用双手将自己的证件与通知摆在了桌面上,待克劳茨将其拿过后,修格才朝着一旁的莎莉递出了一个询问的目光。 「你怎么会在这里?」 莎莉眨了眨眼,也没有说话,脸上仍是挂着灿烂的笑容,她抬起手指了指挂在自己的胸口的一枚徽章,修格定睛去看,却发现那竟然是一枚代表了正式炼金医师资格的纹章,虽然从其色彩与样式来看,这应当是最初级的那种,但这也足以说明,莎莉已经摆脱了医师学徒的身份。 她压着声音偷偷说道:「我的新导师带我来的,我这几天都会在这帮忙。」 修格有些惊讶:「新导师?」 他记得,莎莉的老师应当是之前第五猎兵团里的那位叫做伊兰的医师,怎么这么快就换了? 「莎莉小姐的进步很快,她在魔药方面很有天赋,评议会已经审核过一次了。」 克劳茨的声音飘了过来,他的法师之手从莎莉面前拿过了魔法图章,「啪啪」地在一张新的征募及报到书拍了两下,同时他说道:「伊兰医师虽然是考取了证书的正规医师,但他毕竟没有在高等学院当中进修的经历,因此学院里的教授一致认为,应该由更加专业的老师来教导她。」 说完,克劳茨将那两张文件推到了修格的面前,示意他签字。 在修格拿起笔的同时,克劳茨的声音幽幽地飘了过来:「可别忘了,你在评议会里「溪流级法师」的审定还是临时的……多向你的朋友学习吧。」 和克劳茨这种人对话实在是过于痛苦,于是修格赶忙签好了名字,并将其中一份交给了一旁的莎莉,让她将文件装进档案袋里。 评议会并没有给任何的法师下发任何形式的物资,这与波尔登当下正在执行的「战时法师管理规范」相关,想要得到评议会与军队的补给,恐怕得等到进入军营之后了。 身后排队的人还很多,修格没有办法继续多留,于是他只得对着莎莉小声地说了两句,随后便朝外走去。 阿尔弗雷德少校已经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倒是那位弗雷·迈耶尔教授仍然留在这里,他站的笔直,就像一尊雕像,而此刻他正聚精会神地阅读着手中的一本书籍。 从封面上来看,那竟然是泽克·恩斯特所写的那本《论军队补给与后勤大纲》。 修格的出现令迈耶尔教授放下了手中的书本,他点头道:「莎莉才刚成为我的学生没几天,她的魔药配置天赋真的很出色,可惜她过去对于炼金与医学的了解太少,只要将这些短板补足,她很快就能够成为学院当中最优秀的一批人。」 迈耶尔伸手指了指外面的花园:「修格先生,不介意的话,我们去那边聊聊?」 尽管只是第一次见面,但迈耶尔却给修格带来了一种莫名其妙的亲切感,他的一举一动似乎都能给人带来浓重的信任感,而修格也确实对这位医者兼学者感到好奇——毕竟根据他对自己原本世界历史的认知来看,在特殊时期的学医之人,往往能够爆发出来惊人的能量。 于是两人便一同来到了外面的学院花园里,并在一张长 椅上坐了下来。 「迈耶尔教授,您为什么想要上战场?」 修格率先抛出了自己的疑问:「尽管现在大家对于战争都很有信心,但一旦战争正式爆发,前线就不会有绝对安全的地方了。」 「因为我想要了解战争,了解当前这个世界正在发生的变化。」 迈耶尔将书放在了一旁,他的身体倚靠在后方的椅背上,双手搭在身前:「人类的每一次战争,都会引发一连串复杂的变化,战争会暴露问题,会带来新事物,会改变固有的局势与关系……所以我想去前线,亲眼看看这个世界在接下来可能要迎接的一切。」 第一百四十三章 这是炮击! 与迈耶尔聊天的感觉很奇特。 他其实也很年轻,现在不过三十岁出头,但或许是他说话风格的原因,又或者是因为迈耶尔的长相较为老成稳重,这导致修格有的时候会觉得自己正在与一位有着丰富人生经验的长辈交谈。 但当迈耶尔使用一些幽默风趣的语句时,他又会变得随和起来,在谈及修格过去写过的那些「作品」时,迈耶尔竟然也颇有见地,而让修格感到无比惊讶的是,迈耶尔对于那些作品的观点竟然与沃特尔的王女索菲娅有着相似之处。 「修格先生的这些作品之所以会如此受人欢迎,其真正的原因便在于你所写的从来都不是贵族、官员以及政客们的故事……在你的故事里,生活在社会底层的普通人才是主角。」 几名医学院的学生路过,对着坐在长椅上的教授问好,于是迈耶尔便点头回应,随后他对着修格说道:「他们能够从里面看见自己的生活,能够看见自己所能够理解、认知的事情……这便是最重要的。」 「我以后可能会想写一些别的。」 迈耶尔对此显然很支持:「那很好哇!还是过去的题材么?」 「大概不是了……也有可能沾点边?毕竟还是有很多人喜欢看的嘛。」 「挺好,挺好。」 在恩斯特庄园当中待了一段时间,修格都快忘了与人真诚交流时的感觉了,而与迈耶尔之间的对话,则极大地满足了修格在这一方面的精神需求。 修格想起了阿尔弗雷德之前对于弗雷·迈耶尔的介绍,于是他问道:「对了,既然迈耶尔教授是圣斯蒂尔人,为什么现在会待在波尔登?如果全面开战,或许圣斯蒂尔军队也会需要您这样的医师吧?」 然而,迈耶尔的下一句回答,却让修格惊掉了下巴。 「我直到现在,还在圣斯蒂尔王室的通缉名单上呢。」 「什么?」 「在十年前,我一直在圣斯蒂尔生活,当炼金医师、做做考察、写写文章……后来,我不小心被卷进了一个案件当中,那个案件的性质很严重,被认为是对圣斯蒂尔国王的蓄意刺杀。」 修格的眉毛动了两下。 他刚刚已经预感对方牵涉的事情一定不小了,但却没有想到能这么大。 「所以,您现在仍在逃亡?」 「严格来说,这个案件在三年前就已经被翻案了,明面上针对我的追捕也已经结束。」 迈耶尔着重强调了「明面上」这个词,于是修格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即圣斯蒂尔王室并没有轻易地放过他,即便是在已经公开翻案的当下,迈耶尔也仍旧在他们的黑名单之中。 这就说明…… 就算弗雷·迈耶尔没有参与所谓的刺杀案件,他也做了一些让圣斯蒂尔王室无法忍受的事情。 「那么……您究竟做了什么?」 「并没有做什么,只是尝试着和那些朋友们一起创办了报纸,并且发表了几篇文章。」 说起这件事,迈耶尔表现得非常淡然:「我们创办那份报纸最初的目的是为了给圣斯蒂尔的矿工们争取一些微薄的权益,但后来,矿工们与王室之间的关系彻底恶化,爆发了好几次冲突,于是我们的报社被查封,相当一部分成员被逮捕……再后来,便是那刺杀案了。」 「原来如此。」 修格唏嘘地点了点头。 他已经不止一次从他人的口中听闻有关圣斯蒂尔工人们的事情了。 圣斯蒂尔与广袤的北境雪原相接,这个寒冷的国度虽然拥有着无数富饶的结晶矿,但却必须依赖大量的矿工进行持续的开采,不夸张的说,圣斯蒂尔这个北境之国实际上是一个建立在 无数结晶矿以及矿工背脊上的国度。 然而现在,矿工们的承受能力显然已经到达了极限,而圣斯蒂尔的统治者们也很清楚这一点,这便是他们急匆匆地要参与到这场战争当中的原因——只有外部的矛盾与战斗足够激烈,国内的威胁才会进一步降低。 「圣斯蒂尔的矿工们并非个例,我认为他们所代表的只是一种现象。」 迈耶尔将身体倚靠在冬日的暖阳当中:「所谓的结晶矿只是一种场景与载体,农庄、牧场、工坊……或许将来还会有别的地方,随着蒸汽与魔法的进一步结合以及战争的演变,类似的情况很可能会蔓延到更多的领域当中,并最终成为一种普遍的现象。」 「听起来,您对蒸汽技术的发展并不看好?」 「不,与你说的相反,我认为这一技术的发展非常重要,人类的武器与工具不应局限在魔法的领域里,尽管魔法同样重要,但通过过去数百年的历史来看,魔法的发展已经无限接近我们所能触碰的极限,所以我们便需要一些新的东西来打开局面。」 迈耶尔盯着修格:「人类需要更多的可能性,更多稳定的、拥有潜力且具备开拓与创新性的可能性。」 听着迈耶尔的这些话,修格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他沉吟了两秒,随后抬起手指构建起了魔纹,就地设置了一个能够对外屏蔽人声的基础魔法仪式。 在这之后,他问道:「迈耶尔教授,我很认可您在报纸当中所表达的那些观点,也对您过去的所作所为非常敬佩,但现在,我想更加清楚地了解您产生这些看法的原因……我注意到,您在反复地强调「人类」这一概念,这似乎已经超出了我们一开始谈论话题的范畴。」 听见修格的提问,迈耶尔在修格的面前第一次叹了气。 「修格先生,阿尔弗雷德少校向我介绍你时,他便着重地强调,你是所有贵族当中最特殊的异类……这并非恶意的中伤与诋毁,在我看来,这是他所给予你的最高级别的赞美。」 迈耶尔顿了一下,他的面容在阳光下出现了刹那的停滞,就仿佛在这一瞬间,他用自己的大脑进行了无限的思虑与考量。 短暂的沉默后,迈耶尔缓缓说道:「修格先生,我知道你可能有一些不同于一般人,甚至不同于寻常法师们的经历……但如果我告诉你,发生在圣斯蒂尔的国王刺杀案,与你亲身经历的塞伦城惨案存在相似之处,你会怎么看?」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此时已经临近中午。 迈耶尔终究还是这学院当中的教授,他还有重要的课程与会议需要参加,因此修格便独自一人留在了这张花园的长椅上,并开始认真地思考弗雷·迈耶尔此人,以及他向自己传递的这些信息。 「嗯……孩子,这是一个非常特殊的人!」 声音从修格的精神世界当中传出。 自从狂奔之鼠因为吸收了过多大地母神的力量而陷入长时间的沉睡,由恩斯特家族意志们所构成的鼠群便临时取代了斯尼奇的作用,不仅如此,这些见多识广且具备丰富人生经验的灵魂也成为了修格的随身顾问。 亚历珊德拉女伯爵在表达自己意见的时候总是非常积极:「我能够感受到,他有着非常崇高的追求以及理想,虽然我还不太清楚他的真实想法,但直觉告诉我就是这样没错。」 「我不这样认为!」 雅各布的声音跳了出来,他一如既往地与女伯爵唱了反调:「他的那些想法很危险!」 「危险?您说说看。」 「圣斯蒂尔是「结晶矿之国」,失去了结晶矿的开采,这个国家立即就会陷入崩溃,而那教授和他的朋友却在想方设法地聚集、团结那些矿工,这种行为本身就非常微妙,倘 若有心引导,那些矿工说不定就能够成为推翻一国统治的力量……至于他的那些想法与行为更是不可理喻!」 「您是说,他为工人们所做的那些事?」 「当然!」 作为非常老派的沃特尔贵族,雅各布理所当然地表达出了自己的观点,同时他也对修格的反应感到诧异:「孩子,你竟然不会为他的想法感到奇怪?」 「还好吧,我以前也见过、听过不少这样的人。」 「真有?那可太惊人了。」 面对雅各布等灵魂所表现出来的讶异,修格并没有做更多的解释。 毕竟那是另外一个时空当中发生的事情,或许在两个不同的世界,仍旧可能会出现一些轨迹趋近的人与事,但就这样粗暴地将二者摆在一起讨论并不可取。中文網 与雅各布等家族意志所关注的重点不同,修格现在却更加在意迈耶尔所说的另外一件事。 迈耶尔是在修格见过的人中,少有的会认为这场战争背后存在另外一个推手的特殊个例。 而他所说的这个「推手」,指的便是黑日结社。 「我不明白,修格先生,那是我至今没有办法弄明白的事情。」 迈耶尔是这样说的:「挑起矛盾、推动战争……这一切都应该有一个起因,要么是因为仇恨,要么是因为利益,但根据我的观察,这些年有太多的事件缺少一个合理的缘由,就算我掌握了一些证据,能够说明这些事情都是由同一群人推动的,但我仍旧无法理解他们做这些事的原因。」 对于迈耶尔说的这句话,修格是相信的。 他毕竟只是一名社会学者兼炼金医师,对于邪术魔法以及黑日结社所信仰的那些古老存在并不了解,而人类的欲望、情感、理想以及利益在那些失落的古老神祇面前根本没有半分意义。 黑日结社所信奉的存在本就是混沌的,因此想要通过人类的理性去对他们的行为进行推断,自然就会走入误区。 而经由迈耶尔的这一番话,修格对于圣斯蒂尔王国的军队在伊萨河沿岸突然发起的袭击也有了新的观点与猜测——在这种反常的行为背后,是否有黑日结社在偷偷地进行推动与操作呢? 「倘若真是如此,那么圣斯蒂尔王国的情况就确实不太乐观了……一个国家的军队指挥系统如果被成功渗透,那么所有受它调控与指挥的军人,也将成为极其不稳定的存在。」 长时间聚精会神的对话与思考令修格感到有些头疼,于是他忍不住叹了口气,随即调动了一下自己体内的魔力,开始舒缓自己的精神。 也就在此时,一旁传来了清脆的话语声:「很疲惫对吧?和导师进行讨论和聊天就是这样,他的精力太充沛了,就像是不会疲惫一样!」 修格转过头,却见莎莉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自己的身后,自己之前思考东西太过于认真,竟是没有觉察到她的靠近。 而此时,这名曾经在塞伦城的啤酒馆中当酒侍的女孩正用手撑着这长椅的椅背,她的上半身探入了午间的阳光里,脸上则挂着淡淡的笑容。 这样的情景当然是美好的。 至少它足以让修格短暂地忘却那些压在心头的事情。 于是他便也微笑了起来:「怎么?评议会愿意放你这个助手出来了?」 「事实上他们根本不需要我帮忙,魔法太方便了,一个人就能完成五六个人的工作。」 说着,莎莉猛地低下头来,她的这个动作非常大胆,面庞已然来到了修格的耳边:「而且现在是中午啦,就算是法师也得吃午餐吧?」 大概是两人距离有些近的缘故,一股颇为清新的气味钻进了修格的鼻孔——闻 起来像是用魔法植物配合普通药草调制而成的魔药。 「味道怎么样?我自己调配的,试制品!」 「挺好的,里面那种药草的气味很让人喜欢,或许可以考虑多加一些。」 修格的认真态度令莎莉很是开心,但随即她又想起了什么,于是赶忙抬起头来扫了一眼四周:「对了,薇琳小姐没有来么?」 「她想在军队出发前完成自己第一阶段的课题,所以直到现在,她还待在自己的实验室里。」 对于身旁女孩的单纯心思,修格看得非常清晰,于是他憋着笑摇了摇头:「午餐想在哪里吃?今天我请客。」 「好呀,那就……」 正说话间,修格却突然感觉自己的太阳穴跳了两下,而紧接着,他那原本无比平静的精神世界突然掀起了狂澜。 这是危险临近的预兆。 于是修格立即站起身来,获得了「行走之林」力量的心脏开始加速跳动,将磅礴的魔力不断送往他的身体各处。 在这快速运作的魔力的帮助下,修格终于明确地捕捉到了那股危险预感的来源。 他抬起了头,看向了波尔登城北侧的天空。 只见在一片淡淡的云雾下方,赫然出现了数道黑色的弧线,它们拖曳着危险的魔力痕迹,正朝着这座城市快速落下! 这是炮击! 第一百四十四章 死亡轰鸣 在波尔登这座城市当中,看见结晶炮的炮弹落下,这简直就是噩梦当中才应该出现的情景。 这样的画面实在是过于不可思议了,以至于修格在看见那些拖曳出魔力尾迹的黑点时,他的大脑当中首先蹦出了一连串的疑问。 「波尔登的防护秘仪呢?波尔登的城防部队呢?第五猎兵团呢?都干什么吃的?」 然而想归想,不解归不解,那些黑点落下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于是卡尔戎之触立即显现了出来,并在莎莉的惊呼声中将她直接卷起。 与此同时,修格张开嘴,朝着四周的其他人发出了一声警示性的大喊。 「炮击!」 几乎就在他声音响起的刹那,设置在波尔登城内的魔法警报器发出了响彻全城的刺耳声响,在这警报声中,修格快速地做出了判断,随后便带着莎莉直接冲向了远离炼金医师学院楼房的一个角落。 虽然修格并不清楚为什么这些炮弹能够悄无声息地避开波尔登城的防护秘仪,但直觉告诉他,这突如其来的炮击极有可能与今日这大规模的征兵活动相关,在这种情况下,远离那些人群密集的征兵场所才是最佳选择! 两个呼吸后,修格的判断得到了印证。 在他设下的魔法防护仪式刚刚生效的瞬间,一枚带着魔法结晶闪光的炮弹便带着呼啸重重地砸进了炼金医师学院当中。 恐怖的魔力爆炸直接作用在了修格来到这里时走过的那条道路上,淡紫色的魔力云雾在轰鸣声中快速扩散,剧烈的冲击直接摧毁了炮弹落点附近的一切,雕像、路牌、路灯、植被……当然还有人体。 这便是真正的结晶炮的威力。 当高纯度的魔法结晶在复杂仪式以及剧烈的碰撞当中发生无法控制的暴乱反应,则其掀起的魔力狂澜便足以撕碎爆炸范围内的几乎所有事物,即便是几十年前产出的老式炮弹,只要其中魔法结晶的魔力尚未流失,则同样能够造成巨大的损伤。 气浪卷起了无数的碎石、残片等杂物,修格知道自己临时设下的防护仪式不足以完全化解这种冲击,于是之前缠绕着莎莉的那些卡尔戎之触立即将她松开,随后层层叠叠地在修格的身前构成了一面漆黑的屏障。 不仅是炼金医师学院,波尔登城当中遭受炮弹打击的地方很多,其中甚至包括了一些重要的建筑,一时间轰鸣声连成一片,几乎盖过了城市当中那刺耳的魔法警报声。 在这种情况下,修格没有办法去顾及别人了,他虽然凭借防护仪式与卡尔戎之触抵挡住了那爆炸的余波,但他精神世界里的金属圆盘仍在转个不停,这说明危险尚未结束! 修格看了看四周,随后他直接翻开魔法书,将数张印刻了防护仪式的纸张撕下,凭借着体内不断涌出的魔力快速在脚底下设置了强度远超之前的简易仪式场,与此同时,卡尔戎之触在「行走之林」力量的支持下暴发出了惊人的力量,它们直接扳倒了竖立在附近的几尊石像,并强行将它们拖到了前方,勉强构成了能够抵挡冲击的掩体。中文網 此时,在不远处的花园当中有着不少躲开了第一次炮击的学院学生,他们并没有上过战场,也没有见过这种惨烈的情景,因此都显得无比慌乱,在这种情况下,一名正在积极构建防御掩体的法师便成为了他们首选的依靠对象,于是这些慌乱的年轻人们纷纷朝着修格所在的角落聚拢过来,并哆哆嗦嗦地躲进了这由防护仪式以及石像构筑起来的「安全角」中。 在这些避难者中,有好几个因为爆炸的余波而受了伤,他们身上的血液让莎莉等一众学生找回了理智,他们立即开始尝试着为自己的同伴们止血与包扎伤口…… 金属圆盘的转速越来越快,于是修格再度构筑魔纹,将用 于加固建筑与阵地的魔法施加在了眼前这些临时的防御工事上,随后他厉声对着所有藏进来的年轻学生吼道:「不要站着!全部趴下!」 对于普通人而言,一名法师的威慑力当然是充足的。 因此所有人立即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按照修格的吩咐卧倒了下来,几乎就在下一秒,更多的黑点划过了天空,而这一次,这些结晶炮弹的目标不再分散。 它们所瞄准的,就是作为征募场所的炼金医师学院! 头顶上的呼啸声与恐怖的压迫感令修格忍不住骂了一句粗口,随后他自己也匍匐在了地上,无数的卡尔戎之触显现了出来,它们强行地填补上了这个粗糙掩体剩余的空隙,并尽可能地将这里的所有人都笼罩了起来。 在数秒钟的寂静之中,足以掀翻整个大地的震动与巨响到来了。 在波尔登城当中,那些因为第一轮炮击而感到无比惶恐的居民惊恐地看见,那些可怕的魔法结晶炮弹精准地朝着同一个区域落去。 数秒之后,由这些炮弹爆炸所引发的大量魔力云雾在波尔登炼金医师学院当中绽放,从远处看,这些连绵成一片的云雾简直就像一朵盛放于晴空下的巨大花朵。 修格看不见外面的情景,也没有心思去看,因为其中一枚炮弹便落在了修格之前待过的那花园当中,距离他现在所处的位置不过三四十米! 紊乱的魔力爆炸余波顷刻之间横扫而至,在冲击到达的刹那,修格便感受到自己设下的那些溪流级防护仪式承受了难以言喻的重压,处于最外层的防护在刹那之间便被当场撕开,紧接着位于内层的其它几个仪式同时生效,在猛烈的冲击当中,魔法的光芒连绵成一片,而清脆的魔力破碎声则不断地传入修格的脑海。 想要利用防护一般类型攻击的魔法来抵抗结晶炮弹的冲击,这实在是有些太过于勉强了。 因此在支撑了短短的两秒之后,所有的防护仪式便宣告损毁,残存的冲击波则挟带着大量的碎片与杂物撞击在了修格搭建起来的临时掩体上。 胆小的学生发出了惊恐的尖叫,但更多的人却还是坚持着匍匐在地,抱着脑袋静静地等待着那冲击的结束。 在魔力爆炸的推动下,任何普通的石头碎屑都将成为致命的子弹。 那些用来向历史上著名的炼金学者们致敬的雕塑在魔力爆炸当中成为了射向自己后继者们的致命子弹,修格能够听见无数的碎屑撞击在距离自己极近的地方,而那些用来填充缝隙与缺口的卡尔戎之触更是损失惨重——即便它们有着坚硬的黑色角质外壳,但此刻仍旧显得脆弱无比。 一块锋利的雕像残片从石像掩体的缝隙当中成功穿过,它直接破开了拦在那缝隙上的卡尔戎之触,如同旋转的利刃一般划过了修格的背脊,随后又钉在了一名学生的面前。 在这种情况下负伤,就纯属倒霉了。 只不过在经受了那些来自梦境庇护所当中的折磨后,修格对于疼痛的耐受能力早已今非昔比,因此他并没有动弹,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安安静静地继续用魔力支持着卡尔戎之触,并且抽空为眼前的掩体重新附着了一层防护仪式。 魔力爆炸的余波终于渐渐散去,感受着金属圆盘速度的减缓,修格终于稍稍松了口气,他正想爬起,却有人伸手按住了自己。 「你受伤了,先别乱动。」 莎莉的声音似乎并不怎么慌乱,只是听起来稍微有些发抖。 她看见,修格身上穿的风衣已经被撕出了一道巨大的裂口,鲜血已经将衣物浸湿,不管她怎么看,这都像是一道能够致人于死敌的巨大创口。 就在她想叫旁边的其他人过来帮忙时,修格的法师之手却从旁飘飞了出来 ,它灵活地翻开魔法书,并从中撕下了备用的「魔力急救」书页,并将魔力注入了其中。 作为医师学院当中的学生,莎莉当然知道该怎样使用这种书页,于是她赶忙将其接过,随后她稍稍翻开修格背部的衣物,尽可能地将伤口暴露出来。 「嗯?」 莎莉愣了一下。 按理来说,这种程度的出血量,伤口一定不会太小,然而当她翻开那道骇人的衣物破口时,却发现修格背脊上的伤势似乎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严重。 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此刻莎莉也没有深究,她灵活地将已经开始发挥效用的书页从中间对折,并将它小心地朝着修格背上的伤口贴去,象征治愈魔法光泽的翠绿色彩立即便将那伤口笼罩了起来。 感受到背部传来的清凉感,修格稍稍松了口气。 自从他在梦境庇护所中成功「收割」了那部分属于「行走之林」的力量后,他的身体状况已经有了相当程度的改善。 在他的魔力的存量与稳定性得到可观增幅的同时,他身体似乎也获得了原本属于「行走之林」的旺盛生命力,在当前的情况下,只要他的心脏还在持续跳动,则他的身体就能够得到源源不断的魔力与生命力的补充。 而伤势愈合速度的提高,便是这股力量带来的最直观的体现。 借着疗愈魔法的掩护,修格停止了对于体内涌动的生命力的抑制,于是这道伤口重新开始了修复,感受着背部的麻痒,修格便知道,要不了多久,这道看似骇人的伤口便会彻底痊愈。 并没有更多的结晶炮弹落下了,波尔登的天空重归宁静,修格抬起头,便只能看见它们在天空当中飞过时所留下的魔力痕迹。 此时,在这段时间当中一直作为修格的「军事顾问」的贝恩哈特将军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这些炮弹根本不是从波尔登城外打进来的,从方向上来看,它们倒是很有可能来自波尔登城城郊的雄鹰丘陵……那里同样也在城市秘仪的笼罩范围内。」 修格在莎莉小心的搀扶下站了起来,他看向面前那片笼罩着浓浓的魔力云雾的区域,吐了口气:「所以,你的意思是,这两轮炮击实际上是从波尔登城内发起的?自己炮击自己?」 「虽然这样说有些诡异,但从炮弹轨迹来看确实如此。」 贝恩哈特将军冷静地解释道:「而且也只有这一种情况,才能解释为什么这些结晶炮弹能够避开仪式场的阻拦,并在没有任何预警的情况下直接落入城中!不过从现在的情况来看,负责城防的人也已经赶到那边了。」 波尔登城当中的魔法警报仍在不断地响着,而之前那些成功避开了炮击的学生、士兵与学院当中的老师和教授现在都重新出现了,第五猎兵团以及法师评议会以极快的速度接管了这里,于是在他们的强制命令与指挥下,所有的炼金医师都动了起来,无论愿意不愿意,害怕不害怕,他们现在都必须尽可能地帮助猎兵团搜索、救治伤员。 莎莉自然也不例外,在这种情况下,什么午餐、约会的,都必须延后了,在确认修格没有什么大碍后,她便果断地随着其他学员一起加入到了救援的工作当中,而修格则在接受了一众学生们的感激与谢意后,也加入到了评议会临时组织起来的施法者队伍当中,开始使用魔法帮忙移动那些建筑的残骸。 一个灰头土脸的家伙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走到近处,修格才发现这竟然是阿尔弗雷德。 这位年轻的少校军官现在满脸怒火,他见修格这边的秩序还算正常,脸上的怒色才稍稍减弱了一些。 「该死的,他们第一轮炮击根本就是在测试弹道,他们真正要打击的就是这里……那些袭击者就是奔着我们 的征兵来的。」 阿尔弗雷德注意到了修格破损的衣物,于是他伸手指了指这破口:「没事吧?」 「小伤,已经处理好了……伤亡如何?」 听见这句话,阿尔弗雷德摇了摇头,他塞了根烟给修格,咬牙切齿地回答道:「猎兵团的损失倒是不大,只有几个偷懒抽烟的倒霉蛋刚好被炮弹砸了天灵盖,就再也没有别的损伤了,但是其中一个征募点先后被两枚炮弹命中……他妈的,那里可全都是来送自己亲人入伍的市民!」 第一百四十五章 “魔法” 阿尔弗雷德并没有在修格面前待多久,在与同样灰头土脸的克劳茨法师说了几句话后,他便急匆匆地赶往了其他地方——因为今天的突发事件,第五猎兵团的工作量大增,除却征募工作的重启、现场的善后以及调查之外,阿尔弗雷德还有很多官面上的事情需要处理。 虽然在这一次炮击事件当中,第五猎兵团同样也是「受害者」,但当沃特尔的王室与政府开始问责时,他一样必须到场。 沃特尔的法师们绝大多数都是实用主义者,尤其现在已经进入了战争时期,绝大多数来到这里的法师都掌握着诸多能够用来应对特殊情况的魔法,在这种情况下,现场的清理工作进行得非常顺利。 在这个过程中,众人难免需要从那些损毁、坍塌的建筑当中捡拾出一些人体来,这些死者大多都死于炮弹爆炸时所引发的魔力冲击,因此他们的躯体往往会被当场撕裂,并掉落的到处都是。 一些年龄较轻,尚未见过这种惨烈情形的施法者在亲眼看见那些已经和墙体完全混合在了一起的人体后,难免产生了一些生理反应。 相比之下,医师学院的学生们倒是要平静不少,只不过当他们亲自辨认出这些死者的身份时,仍旧难免感到悲痛。 克劳茨法师来到了修格的身旁,尽管他现在灰头土脸,但仍旧是那副冰冷的面瘫模样,仿佛在场的所有人都欠了他几百颗魔法结晶。.z.br> 这一次,他倒没有找修格的麻烦,在观察了一下修格的状态后,克劳茨点了点头:「不错,你看起来倒是适应的很快,在塞伦城里时看见过?」 「炮击倒是第一次经历,不过类似的一些情景,确实看过。」 修格一边说话,一边利用魔纹构筑出了一个临时的「魔力支柱」,帮助几名士兵抬起了一块坍塌的墙壁,与此同时他问道:「不过,对比真正的战场,这样的炮击应该只是小意思了吧?」 「那是当然。」 克劳茨点了点头:「战场上的炮击往往会让人无处可躲,在那种情况下,你只能信任自己的掩体与战壕,又或者相信设下的魔法仪式能够替你阻挡炮弹引发的魔力爆炸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说着,他看向了另一边,在那里,几名医师学院的女学生正在艰难地对着一名学院当中的文员施救,然而他的半边身子都在魔力爆炸当中被震碎了,即便接受了疗愈魔法与学院的魔药,也没有办法再坚持下去。 伤者生命的消逝对于这些年轻且天真的医者们造成了一定的冲击,看着他们的模样,克劳茨摇了摇头:「就当是给她们提前上一课吧,有了这样的经历,或许她们以后真的到了战场上,反而会好受一些。」 说完,他在修格的肩膀上轻轻地拍了一下:「行了,你们这边的工作差不多可以结束了……第一时间能救出多少人就救出多少人,剩下的,就交给评议会的秘仪来处理,它能够帮我们找到更多的幸存者。」 说完这句话,这位河谷级法师微微一顿,随后突然压低了声音:「之前给我们帮忙的那个女孩很不错,趁着还没上战场,你应该和她多待一会。」 克劳茨的话让修格非常吃惊。 在他的印象里,这位第五猎兵团当中的首席随军法师向来都是一副冷酷无情公事公办的模样,然而这一次,他却流露出了自己感性的那一面。 直觉告诉修格,今天发生在这里的事情,极有可能触动了这位法师的某些回忆。 虽然有些好奇,但修格却也清楚,不是所有事情都能够随意打听,因此他便果断地听从了克劳茨的安排,在刚刚被替换下来休息的医师学员当中,找到了样貌狼狈,且手上沾染了不少血迹的莎莉。 接下来,这些普通 的学生能够帮到的忙也非常有限了,学院便下令让所有仍旧留在此处的学生离去,于是修格两人便随着慌乱的人潮一起,慢慢地开始了移动。 抬眼看去,皆是一片狼藉。 莎莉低着头,任由修格带着自己向外走去,现在学院当中的情景让她想起了塞伦城,她从报纸以及他人的转述当中得知,那座自己无比熟悉的城市现在已经成为了被封闭起来的地狱孤城,而现在,当这种灾难一般的情景出现在她眼前时,便不可避免地勾起了她心底的畏惧与恐慌。 猎兵团的效率很高,他们已经搭建起了临时的救护所,而在这里对伤者们进行施救的基本都是资深的医师,其中有不少是学院里的教授和讲师——而迈耶尔教授正在其中。 他刚刚救治完了一位伤者,身上的白色围裙沾满了血迹。 匆忙之间,他的目光落在了修格与莎莉身上,于是这位学者一直紧绷的面庞上终于有了些许笑容,他远远地朝着修格点头致意,随后便转身回到了救护所内,继续未竟的工作。 「走吧,我们现在可帮不上忙……交给你的导师以及评议会的疗愈法师们吧。」 修格看了一眼身旁的女孩,见她的情绪无比低迷,便伸出手轻轻地拉住了她。 修格的这一举动超出了莎莉的预料,但这也终于让她那沉重的心情得到了缓和,于是她便稍稍落后了修格半个身位,就这样乖巧、安静地跟着修格向外走去。 在临近学院出口的位置,修格看见了已经急的发疯的杜登。 这名年轻卫兵的运气很好,连续两轮炮击都没有对他造成任何损伤,他甚至还凭借着自己的判断,救下了一群慌乱的市民。 然而修格却迟迟没有出现,这让杜登一度怀疑自己正在护卫的目标已经消失在了之前的魔力爆炸当中,因此当修格牵着莎莉出现时,杜登几乎都要流下眼泪来了。 因为这个家伙不仅看上去没什么事,甚至还牵上了那被许多猎兵团士兵们觊觎的手! 「这些作家就是不简单!」 士兵们正在不断地疏散、驱赶着聚集在炼金医师学院门口的人,他们现在不允许任何人在此处滞留。 尽管大量的记者已经来到了现场,但除了波尔登日报等几家受到官方认可的报社外,其余的人均不被允许入内,面对这些已经无限临近战斗状态的士兵,记者们并不敢多说什么,毕竟沃特尔的军人每时每刻都在严格地遵守着军中的律令——他们是真的会开枪的。 因此,这些记者便找上了那些从学院当中疏散、离开的学生以及前来参与征募并幸免于难的市民。 像修格这样的施法者兼贵族成员,自然是他们首要的采访目标。 但修格对于这种事情向来是懒得理会的,在杜登的帮助下,他很快便带着莎莉回到了车上,并让司机驱车离开。 很快,他们便来到了距离炼金医师学院不算太远的一处街道上,恩斯特家族的成员在这里有着一家商店,因此修格两人得以在这里清洗了脸上手上的灰尘与血渍,并更换了干净的衣物。 对于这种待遇,莎莉稍稍有些畏缩,她虽然已经从塞伦来到了波尔登,生活条件与环境有了较大的改善,但这一切始终没有脱离「平民」这一身份。 修格觉察到了她的不适应,于是很快便带着她离开了这里,并前往了一家普普通通的,主打海恩王国风味的啤酒馆。 按理来说,在这种情况下是不应该带着杜登的,但经历了上午的炮击,这名可怜的卫兵现在完全不敢让修格离开自己的视野,因此修格便也只好任由他跟随了。 因为之前的事情,他们在学院内耽搁了整整一个下午,此时已经临近傍晚,因此 啤酒馆内的顾客也渐渐地多了起来。 所有的人,都在讨论着中午发生的事情。 修格等人自然也不例外。 作为一名医师学院当中的学生,莎莉的视角与普通人并没有太大的区别的,当她从疲惫与失落当中缓和过来后,首先便开始感到愤怒。 因为情绪上涌的缘故,莎莉的眼眶微微有些发红,她闷闷地喝了一口侍者送上来的冰饮,说道:「沃特尔王国还没有正式宣战呢!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做?而且……而且那些人到底是怎么做到避开波尔登的守卫与秘仪的?这也太奇怪了。」 「袭击者的身份,恐怕得等接下来的新闻与通报了。」 修格将一份甜点送到了莎莉的面前,同时回答道:「波尔登遭受炮击,这种事态的严重程度可以说是闻所未闻,王国内不会有任何一方势力放任这种恶劣的事情从自己眼皮底下溜走。」 说着,修格突然转过头,对着坐在另一边,且始终保持着安静的杜登问道:「杜登,我问你,如果让你来对波尔登开炮,你会优先选择哪些目标?」 「什么?」 杜登愣了一下,他没有想到修格会向自己提出一个这么不忠诚的问题。 「就凭你对波尔登的了解,如果让你来组织今天的袭击,你会炮击哪些地方?不用考虑炮弹的准度与威力,直接说目标就行。」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能做的选择其实很多。」 杜登犹豫了一下,随后回答道:「我们兵团的驻地就在城郊,那里设有存放弹药的大型库房……要是我,我肯定先炮击这里。」 「嗯,弹药库……然后呢?」 「然后应当是城内的工坊区吧?现在那里已经被改造成战时用品的生产地点了,再然后就是波尔登的王室宫殿……」 在这之后,杜登又报出了好几个他认为是「高价值目标」的地点。 听完他的话,修格微微点了点头:「今天中午总共发起了两轮炮击,加起来总共有超过十发炮弹落进了炼金医师学院里,在离开学院的时候我专门观察了一下,这些炮弹的落点都精准得令人发指,它们既没有打击学院内的实验室、图书馆还有那些正在上课的教室,而是瞄准了人群聚集严重的征兵点。」 听见这些话,原本怒气冲冲的莎莉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于是她便怔怔地看着修格,等他继续向下分析。 「所有的炮弹都是老式的高浓度结晶弹药……这说明袭击者所使用的结晶炮应当都是「经典款式」,但传统的结晶炮在射程与准度上向来存在严重的缺陷,必须通过资深的法师利用魔法与仪式进行引导,才能够精准地命中目标。」 「也就是说,这轮炮击的发起者一定得到了法师的支持,而且他们想要打击的,就是在整个波尔登当中最「没有意义」的目标。」 修格用手指敲打着桌面,他微微眯起眼来:「军营和弹药库、工坊、炼金药品库房……甚至还有沃特尔王室的宫殿,任何一个目标的价值都要远远高于征兵点,但他们确确实实没有那样做,这太奇怪了。」 正讨论间,几名身穿礼服的人走了进来——他们是这家海恩啤酒馆雇佣来的吟游诗人与乐手,平日里每到晚饭时间,都会在这里进行演奏。 很快,轻快活泼的海恩小调便在啤酒馆当中响起,但一首曲子还未结束,便已经有顾客吹起了口哨,甚至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嘿!嘿!够了,停一下!」 那些客人显然喝了不少酒,他们的面庞发红,不满的情绪直接写在了脸上。 「现在大家都不想听这样的乐曲了,换点别的吧!」 「就是!」 「我们要军乐,行军曲你们会不会?」 「《波尔登之歌》也可以!」 越来越多的人表示了附和,台上的乐手与吟游诗人们面面相觑,在得到啤酒馆老板的同意后,他们便重新坐下,随后之前修格听猎兵团士兵们唱过的那首《波尔登之歌》便在啤酒馆当中响起。 在这一刻,啤酒馆当中的人们,不管是普通的市民还是像杜登这样的军人,都抬起了自己的酒杯。 「巨鹰所在。」 「为保卫祖国之热情。」 「为人民追求之自由。」 「如高原之山。」 「如熊熊烈火。」 「我等光芒与祖国相伴,永不熄灭!」 修格坐在角落里,他默默地看着这些沃特尔人随着台上的吟游诗人们一起大声歌唱。 毫无疑问,从现在开始,这些人们对于战争的热情与敌人的愤怒将空前高涨——就算他们在过去真的享有过一段和平的时期,现在也会不自觉地投入到这股新的浪潮当中去。 酒精的麻醉、对沃特尔军人文化的向往、对敌人的仇恨与愤怒、还有对于王室以及高原信仰的虔诚……这一切都混杂在了一起,并构成了一种真正施加在人心与情绪上的「魔法」。 它正散发着自己势不可挡,且令人着迷与疯狂的力量。 第一百四十六章 秘密、公主与地牢 在沃特尔王国的语言与文化体系当中,「牺牲」这一概念有着古老且复杂的含义。 一般而言它有两种常见的理解方法。 一是指被动地成为「牺牲品」,这多少带一些宿命论的色彩,有关高原巨鹰以及相关神明的传说便是最有代表性的体现。 二则是指「自我牺牲」,即不顾惜自我生命地为他人或是某个目标进行付出。 修格并不清楚德兰王国那边的情况,但根据他在波尔登当中的亲眼所见,在过去的这段时间当中,沃特尔王国的人民正在不断地从前者转变为后者。 最初,修格还能看见许多对于即将爆发的战争感到恐惧,并对自己以及家庭的未来无比茫然的普通人,但随着时间的流逝,这批人的声音也渐渐地消失了。 就像是一滴滴水汇入了沸腾的海洋当中一样。 每一个普通的人,不管他们是军人、商贩、农夫还是手工业者,都正因为自己所处的复杂环境而发生令人咋舌着快速的变化。 在响彻整个啤酒馆的嘹亮歌声当中,修格看见,那个坐在自己对面,正红着眼眶的女孩正紧紧地握着酒杯,她似乎也想加入到这种热烈的歌唱当中去,但在她的心底里,却又存在着另外一种声音。 从血统与民族上来说,莎莉当然是沃特尔人。 但她却是在塞伦城长大的,因此她对沃特尔的了解其实非常有限。 她并不熟悉那些令沃特尔人民狂热的音乐与歌曲,对于沃特尔人所遵循的传统的认知也相对有限。 再加上之前她之前在报纸上看见的,有关沃特尔军队炮击塞伦城的新闻…… 她对发生于眼下的情形感到迷茫。 与她不同,作为猎兵团的成员,杜登的情绪在此刻已经高昂到了极点,《波尔登之歌》最初就是军歌,因此也是他最为熟悉的歌曲。 而当杜登站出来时,啤酒馆当中的顾客们纷纷欢呼起来,女士们纷纷向年轻的士兵致意,而男子们则对着杜登端起了酒杯。 在如此氛围之下,修格轻轻地伸出手,按在了莎莉的手腕上。 女孩愣了一下,她转过头来,却见修格的脸上并没有太多表情,而他的眼睛,则显得与这啤酒馆格格不入——倒更像是外面街道上尚未清扫干净的积雪。 于是莎莉冷静了下来,她放下了酒杯,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加入这场短暂且突然的狂欢。 晚间时分,修格将莎莉送回了她的住处,同时也探望了一下已经能够坐在轮椅上四下活动的老舒伯特。 因为受了一场折磨的缘故,这个老家伙看起来要比之前更瘦了,不过他的精神倒是不错,竟然还有精神去阅读一些不太正经的。 修格刚出现时,老舒伯特是有些畏缩的,他听莎莉说过了,修格现在已经正式回归了恩斯特家族,因此他在看见修格的第一眼,甚至有些不知道该怎样打招呼,这让修格很是无奈。 不过幸运的是,在修格与舒伯特说了两个「带点颜色」的贵族圈子笑话后,这个老家伙就一下放松了下来,拉着修格就开始追问他的新作品什么时候能出来,甚至还问出了,假如修格上了战场,还能不能够进行投稿之类的诡异问题。 当然了,老舒伯特话里话外实际上都围绕着一个主题——他希望修格能够在战场上想办法保护好莎莉的安全。 在经历了塞伦城的事情之后,老舒伯特的心灵变得脆弱了,而中午发生的炮击,更是令这种脆弱雪上加霜。 他便是最普通、最平凡的那一类居民们当中的典型。 在告别了莎莉与老舒伯特后,修格便直接乘车返回了庄园,然而在庄园外,他便被人截住了。 截停车辆的人架子很大,至少修格拿他没什么办法,而且还必须非常有礼貌地打招呼。 「芬恩管家,您找我?」 王室管家芬恩点了点头:「是索菲娅公主正在找你,她希望修格先生你能够赶紧过去一趟,有非常重要的事情需要你来进行确认。」 听了这话,修格立即将自己之前随身携带的那些文件交给了杜登,让他放回住处,自己则带着随身的证件与魔法书随着芬恩一起换乘了车辆。 这是伊米尔军团当中的军车,车身庞大,动力强劲,而为了提供充足的防护,车辆的上加装了大量的扼魔银装甲。 在修格看来,这玩意已经具备了早期装甲车的雏形。 待车门关闭,车辆开始行驶后,芬恩管家立即开口问道:「听说,今天炮击发生时,修格先生就在医师学院现场?」 「是的,炮弹就落在四十米外。」 「那还真是危险……」 芬恩点了点头,随后他说道:「那么,对于这次炮击,修格先生有什么看法?我希望能够听见你的真实判断与想法。」 修格转过头,他与这位王室管家兼强大的法师对视了两秒,随后回答道:「在我看来,这是一场目的性非常明确的炮击。」 「什么目的?」 「引发民众的愤怒,彻底点燃沃特尔人民对于全面宣战的热情。」 修格直视着芬恩,他摇了摇头,说道:「芬恩管家,这个结论应当不难得出吧?放着军营、宫殿、仓库等等重要目标不管,而是对波尔登的平民发动袭击,这是非常明显的挑衅行为。」 「嗯……那么你觉得,这件事情是谁策划的?」 车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经过一番思考后,修格回答道:「不是德兰人,也不可能是任何一个平原上其他国家的密探或间谍。同时,我也不认为我们的王室会为了这一目的而炮击自己的民众……」 修格顿了一下,随后问道:「对了,芬恩管家,我之前在报纸上看见,德兰王国及法委会都派出了自己的重要人物,希望能够与我们进行谈判?」 「是的,谈判是前天结束的。」 「但结果并没有公布。」 「没错,因为梅林勒和在这一次表现出了很大的诚意,他们甚至不惜让渡相当一部分利益,并且愿意承认高原法师评议会的正当地位。」 管家的回答令修格无比吃惊。 他完全没有想到,有一天法委会竟然会让步到这种程度,在过去的岁月里,法委会的唯一正统地位在梵恩当中可以说是无人可以撼动,而现在,为了避免战争,他们竟然愿意与从法委会当中脱离出去的「叛徒们」共享这一庞大的权力果实。 「重新划分稳定国境线,签订新的商贸协定……而且其中绝大多数条款都对我方有利。」z.br> 「他们的要求呢?」 「沃特尔王国及海恩王国停止备战,嶙峋丘地的军队撤离到原本划定的安全线之外,且承诺不会支援北方的伊萨河战线……也就是说,他们希望用大量对我们有利的条件,来换取我们撕毁之前签订的高原联盟合作条款,好让梅林勒和及平原诸国能够解决圣斯蒂尔的问题。」 听着这些绝对能够算得上机密的事项,修格只感觉自己的背脊有些发凉。 芬恩叹了口气:「我无权干涉王室以及我们官员们的决策,法委会及平原诸国在这一次所做出的让步非常夸张,因此它足以让所有的从政者都重新考虑当下的计划,尤其是那份商贸协定,它的签订,足以解决沃特尔王国数百年来结晶矿稀缺的隐患。」 「也就是说,我们的官员确确实实对 这些条件动了心,并且真的开始考虑是否要停止备战。」 「正是如此。」 芬恩点了点头:「这项决策的影响非常大,一旦它做出,则高原上的格局必将发生新的变化,我们之前以及现在所做的几乎所有事情,也必须立即发生改变……因此,我们选择了保密。」 「但消息仍旧走漏了,对吧?」 「就是这样,修格先生。」 芬恩点了点头:「问题或许出在我们内部,当然也有可能是德兰与梅林勒和那边出现了纰漏。总之,不过短短一天半的时间,便有人发动了埋藏在波尔登当中的棋子……那是一名波尔登城市防卫军团的炮兵军官,呵呵,还有他的副手。」 说到这里,这位王室管家用力地摇了摇头,脸庞上闪过一丝阴沉的怒色:「简直难以置信。」 「所以,接下来我要做的事情,便与此相关了?」 「等一会你就知道了。」 说话间,车辆便已经停进了一个有些偏僻的花园当中,这里距离恩斯特庄园并不算太远,看起来像是某位落魄贵族的庄园改造出来的地方。 芬恩亲自带着修格下了车,在数名伊米尔军团士兵的陪同下,他们来到了花园的中心,并踏上了一条通往地下的楼梯。 在踏上阶梯的那一瞬间,修格便感觉自己的魔力似乎遭到了严重的扼制,那是极大量扼魔银堆积在一起时才可能带来的影响。 「不用紧张,进去之后就正常了。」 芬恩安慰了一声,随后便带着修格朝着楼梯底部走去。 很快,修格便惊讶的发现,隐藏在这花园地下的,竟然是一间庞大的地牢,只不过这地牢的规格极为夸张,每一间牢房的地板均由金属铺制而成,其中显然融入了大量的扼魔银,每间牢房里的用品与摆设都非常齐全,修格甚至还看见了书桌和书架。 「能够被关进这里的人肯定不简单。」 修格这样想着,而没走几步,他便看见了一个被关在右侧牢房当中的瘦高人影。 他惊讶的发现,这个人自己竟然认识。 虽然摘取了单边眼镜,换掉了身上的礼服,但修格仍旧一眼认出了对方——这便是那个在塞伦城发生变故之前,曾经指使和平报社主编菲利普进行舆论引导的德兰贵族「莫雷尔」。 只不过现在,莫雷尔的精神状态明显不太对了,他正站在自己牢房的正中央,对着身旁的空气喃喃自语着,而他的手、脚乃至脖子上面都戴着用高纯度扼魔银打造而成的铁环。 芬恩看了修格一眼,问道:「认识他,对吧?」 「在塞伦城中见过两次。」 「嗯,他当时一直在和平报社活动,你见过他很正常。」 芬恩冷笑了起来:「一个试图从多方势力当中同时得益的丑角罢了,在他离开塞伦城之后,我们的密探就盯上了他……呵,他原本想要逃到南方的港口出海的。」 芬恩冷笑了一声:「不过,他也并非什么重要的角色,就算用了灵智讯问,也没有办法问出任何有用的情报,就让他待在这里对空气说话到死吧。」 「修格先生,这边请。」 说着,芬恩便将修格引向了地牢的深处,并伸手推开了一扇紧闭着的审讯室大门。 哪怕修格现在并没有感受到任何的警兆,但是这里的情景以及芬恩管家的动作仍旧让他感到有些不寒而栗——这简直想是邀请自己去受审一样。 修格走进了审讯室内,在这里,他看见了一副有些诡异的画面。 审讯室很大,其中央是一间方形的牢房,而在这牢房的正中央,则坐着一个人影——他的身上栓缚着许许多 多的锁链,有的是魔力锁链,有的则是实体的扼魔银镣铐,这些锁链将牢笼当中的人影死死地固定在了地上,而在他的身下,大量繁复的魔法纹路则不断地闪烁着光芒,似是在对他的身体施加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影响。 「修格先生,又见面了,看起来您今天很忙碌啊……直到现在,才有时间过来。」 索菲娅公主的声音从一旁飘来,打断了修格对于那牢笼的观察。 他转头去看,却见这位沃特尔的公主穿着一身便服,腰间别着结晶铳与短剑,手里则捧着一份审讯记录。 她的头发利落地在脑后扎起,仅在右前额垂下了小小的一缕,而当她的视线投来时,修格便莫名地感受到了一股颇具压迫感的锋利气息,就像是有刀子要将自己开膛破肚一样。 第一百四十七章 虔诚之人 「我应该也没有怎么得罪你吧?」 感受着索菲娅公主的目光,修格多少是有些心虚的。 虽然那已经是许多天之前发生的事情了,但那只深更半夜突然闯进自己的卧室的蓝翅渡鸦仍旧让他印象深刻。 毕竟直到如今,也并没有任何证据表明,那就是一只普通的渡鸦。 但是,不管心中存在何等的疑虑,修格都不能让它们从自己脸上表现出来,他保持着了自己原本的神情与状态,对着索菲娅公主行了个礼:「抱歉,殿下,今天下午在医师学院内耽搁了太久。」 听见这句话,索菲娅公主的目光倒是缓和了不少,她朝着修格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嗯,我知晓了。」 她站直了身子,从被自己当成椅子的魔法仪器基座上站了起来,手中的审讯记录朝着身体的方向微微一收:「修格先生,之前事务繁忙,还一直未能向你当面道谢……你与薇琳小姐在恩斯特庄园底下的发现为我们打开了一个重要的突破口,如今沃特尔王国内部诸多事务的进展均仰赖于此。」 说着,她的脸上露出了笑容:「王国已经决定,对你们二位进行表彰。」 「表彰?」 「是的,不过因为这些事情目前还不宜对外公开,王室无法直接为你们举办表彰仪式,但象征沃特尔荣誉的勋章仍旧会送达你们手中……当然,其他的一些奖励也不会少。」 「多谢殿下。」 「这是你们应得的。」 索菲娅公主摆了摆手,眼前这个家伙在来到这里之后,一举一动以及言语措辞当中无不透露着谨慎与小心,虽然这些表现可以视为臣子与贵族对于王室的尊重,但同时也能够被解读为戒备与提防。 这让索菲娅略有一些不满。 不过,眼前正待解决的事务很快便冲淡了她心中这微不足道的情绪,于是她转过头,对着一旁的芬恩管家点了点头。 后者立即抬起手打了个响指,于是磅礴的魔力立即越过了审讯室内扼魔银的压制与封锁,并快速地构建起了一道道魔纹,在闪动的魔法光泽下,一整套桌椅由魔力构筑而出,并直接摆在了修格与索菲娅的面前。 待两人依次落座之后,一道魔力屏障又直接立在了那囚笼的前方,就这样为两人构筑出了一间临时的「会议室」。 「有关情况,修格先生在来的路上应该都听说了吧?」 「是的殿下,芬恩管家已经对我大概地介绍了一遍。」 在进入正式的谈话环节后,修格体内的魔力立即进入了有序且缓和的流动状态,这股源源不绝的力量能够令他的头脑思路始终保持清醒,情绪也将得到最大限度的稳定。 与此同时,所有深藏于圆盘鼠穴内的「顾问」们也都得到了通知,它们纷纷钻出了洞穴,簇拥在呼呼大睡的狂奔之鼠身旁,开始旁听这场对话,并随时准备为修格提供建议与指导。 「既然如此,我就不多解释了。」 索菲娅公主点了点头,说道:「修格先生,我想先听听你对于这一系列事情的看法,从梅林勒和法委会的谈判意愿,到今天发生的炮击,你是怎么看的?」 修格沉吟了两秒,随后他开口说道:「殿下,我倒是想先确认一件事。」 「你说。」z.br> 「梅林勒和的法师代表在这一次到访时,有没有提到过黑日结社的事情?」 修格提出的第一个问题,便让索菲娅公主的眉毛忍不住挑了一下,她犹豫了一下,随后认真地点了点头:「是的,他们提到了,并且还声称,梅林勒和已经建立了一个专门用于研究、应对黑日结社的部门,听说是用持剑隐士组织直接改组 而来……从这一点看,梅林勒和对于黑日结社的态度,会更偏向于消灭与捕杀。」 听见这句话,修格皱了皱眉:「那么,对于黑日结社的源头呢?梅林勒和难道不在意这些黑日结社的「野法师」们究竟为何而聚集么?」 「对于这一点,他们应当是在关注的,但修格先生你应该清楚,梅林勒和的法师们从过去到现在,解决所有问题的思路都非常简单。」 索菲娅公主抬起手,做了一个切割的手势:「他们习惯于从根源上解决问题,所以他们对于黑日结社的态度便是「根除」,认为只要能够得到诸国王室与政府的配合,便能够快速地拔起黑日结社在梵恩当中的大多数据点,只要做到了这一点,那么黑日结社的力量便将直接跌落回普通野法师社团的水平。」 说完,索菲娅偏了偏头:「修格先生对他们的做法和观点有何看法?」 「我不看好。」 修格的回答果断且快速,这让索菲娅公主有些惊讶。 于是她追问道:「修格先生不看好的是什么?法委会的策略还是能力?」 「有关黑日结社的一切,我现在都不看好。」 在这个问题上,修格决定直言不讳:「黑日结社从来都不是什么野法师社团或组织,因此任何对待野法师社团的手段与方法在他们身上都绝不适用……法委会或许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但他们的重视程度显然不足,而且执行的时间也太晚了。」 站在一旁的芬恩的嘴角微微地颤动了两下,作为王室管家,他有点想要提醒修格注意言辞以及对王室的敬意,然而坐在修格对面的索菲娅公主却并不怎么在意这一点——她确实更加喜欢直来直去的沟通方法。 但就在这时,修格却突然转过头看了过来:「芬恩管家,您之前在向我透露那些事情时,应该还是隐瞒了一些事情的吧?」 「噢?你指的是?」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梅林勒和的法师代表这一次不仅带来了桌面上的谈判要求以及那些妥协的商贸协定,同时也做出了一些别的要求……有关黑日结社的要求。」 「精准的判断,修格先生。」 索菲娅公主点了点头:「法委会希望,能够建立一套新的合作机制,专门用于彻查各国内部潜藏的黑日结社成员,他们认为,这个结社已经渗透到了各国的政要甚至王室当中……圣斯蒂尔王国就是最好的例子。」 「倘若如此,今天发生的事情就都能说通了。」 修格叹了口气:「殿下,我一直认为黑日结社的成员都是疯子,他们不在意利益、学术也不在意自己的生命,他们所奋斗的目标对常人而言根本无法理解……但倘若有任何人或者国家觉得黑日结社是一股能够去利用的力量,这就错了。」 这句话的打击面显然是有些大的。 事实上修格也知道,沃特尔王室,乃至整个罗维高原的国家、势力与组织,恐怕都多少与黑日结社发生过接触,甚至于法师评议会与梅林勒和之间的成功决裂,也可能有着黑日结社的参与。 在这件事上,修格一改自己之前谨小慎微的原则,他将自己对于黑日结社的看法与判断直接说出:「黑日结社本身并不可怕,就算它的成员真的都是以毁灭人类为目标的疯狂之人,也不足为惧,但存在于他们背后的信仰与力量,却足以快速地侵蚀、影响一个普通人的心智。」 修格抬起手,朝着那位于魔法屏障后的牢笼指去:「我向来对沃特尔军人的意志充满信心,想来殿下也是吧?但事实就是,一名身处于重要位置上的城防军官,却早在不知不觉当中遭到了侵蚀……但就是这样一颗棋子,在黑日结社的眼中却并不怎么重要,他们对破坏波尔登的城防并没有 任何想法,他们只想进一步地推动战争的进行,并且阻断所有潜在的联合可能。」 修格的这些话语,令桌子对面的王女陷入了漫长的思考。 也不知过了多久,索菲娅抬起了头。 她的目光钉了过来:「修格先生,你有没有考虑过成为一名顾问?我是指,我的私人顾问。」 这个问题让修格的心头一震,也令他陷入了短暂的迟疑。 然而紧接着,索菲娅公主便笑了起来:「这一次,修格先生并不需要太着急……我不会给你时间上的限制,任何时候,你只要有了答案都可以告诉我,而我也会第一时间给予你回应。」 说着,她站起身来:「芬恩,让修格先生看看那位犯人吧,或许他能够问出一些有价值的情报。」 又是一声清脆的响指,于是之前那将囚笼隔开的魔法屏障登时消失。 修格伸手接过了索菲娅公主推过来的审讯报告,快速地翻阅了两下,随后便站起身朝那囚笼的方向走去。 说起来,这还是修格第一次和看起来一切正常的黑日结社成员正面沟通。 被魔力锁链及扼魔银镣铐锁死在这里的男人正是芬恩之前提到的那位炮兵军官,他的军衔同样也是少校,与阿尔弗雷德相同,根据报告当中提供的信息来看,这名军官并非贵族出身,他是由平民一步步晋升上来的,曾在第二炮兵团当中参与过针对高原食人魔几场重要战役,在战场立功后得到提拔,在通过军事学院的考核后,才终于拥有了现在的地位。 放在一般沃特尔人眼里,这样的履历绝对是光辉的。 一个普通人通过自身努力,从军团当中脱颖而出,并在竞争当中成功击败了莱兰区的贵族子弟,最终拥有了城防炮兵军官这样一个职衔……放在任何一个国家,这都是平民奋斗成功的典型案例。 根据报告来看,他还有一个妻子与一双儿女。 他的妻子在工坊区的一间军装工坊当中工作,目前是一批女性工人的领班。 他的儿子才刚刚八岁,而年龄稍大的女儿拥有不错的魔法天赋,已经在军方的支持下进入了魔法学院进行正式学习,不出意外的话,将来也会是一名优秀的评议会成员或随军法师。 无论怎么看,这都是一个很不错的家庭。 「贝利斯先生,能听见我说话么?」 修格站在牢笼前发起了提问。 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牢笼中的军官缓缓抬起了头,他的面色极为苍白,嘴唇干裂且没有血色,两颗眼珠当中充斥着茫然与混沌——这是精神遭受魔法冲击的迹象。 显然这位贝利斯军官被带到这里后,便已经遭受过近似于灵智讯问的审讯流程了,或许是为了等待修格的到来,又或许是为了不彻底将他弄疯,这种讯问的力度有限,因此他并没有变得像同在地牢当中的莫雷尔一样呆傻。 伴随着修格的重复提问,意识似乎正在逐渐回归军官的身体,但他显然并不怎么想回应外界的提问,因此很快便又重新低下了头。 修格叹了口气,随后他蹲了下来,让自己的视线与对方的头颅齐平,随后他问道:「好吧,贝利斯先生,我就不去问结社给你下达的任务与使命了……我想问问,在诸多神祇当中,你究竟信仰哪一位?」 听见这句话,贝利斯的身体突然颤动了一下。 紧接着修格的声音接连传来:「是象征了丰饶的大地母神?是那海洋的化身?亦或者……你信仰的是黑色的太阳以及位于它之后的存在?」 如果说之前的话只是让贝利斯有所触动,后面的这一句则是让他直接抬起了头。 他的视线落在了修格的脸上,于是他的 脸上立即出现了诡异的表情变化。 惊骇、震撼又或者是…… 难以置信? 片刻的沉默后,贝利斯突然扯开嗓子大叫起来:「你让他们都出去,全部人都出去,我只和你谈,我只和你谈……不许利用魔法监听!」 听见这句话,修格回过头,朝着索菲娅公主递出了一个询问的目光。 后者慢慢地点了点头,在提示修格「小心一些」后,便主动带着芬恩管家走出了审讯室,并顺手关闭了那沉重的大门。 压抑的审讯室中,现在便只剩修格与军官贝利斯了。 修格正准备提问,却见贝利斯突然挣扎着跪伏在了地上,就像是信徒膜拜着什么东西一样,他将面庞贴向地面,用力地在冰冷的地板上亲吻了起来。 「您来了,您来了……我们的奇迹啊!您真的存在……」 第一百四十八章 崩溃 在过去的人生经历当中,修格见过一些因为各种原因当场滑跪的人。 然而,像眼前这位名为贝利斯的军官一样,滑跪得如此果断、迅速且彻底的,却是第一个。 而且…… 对方跪的对象竟然还是自己。 这与那种因为恐惧、讨好、谄媚或祈求他人原谅的「滑跪」并不一样,在这个家伙身上,修格感受到的只有浓浓的虔诚。 在这一刻,修格只感觉自己好像成为了某座神殿里的神像,而跪倒在自己面前的,则是亲眼目睹了神像显露奇迹的信徒。 这种情形虽然诡异,但却也为修格的谈话打开了一个缺口。 修格沉默了两秒,随后开口问道:「抬起头来,贝利斯……回答我的问题,你所信仰的究竟是哪位神祇?」 「我回答,我回答!」 贝利斯大喊起来,但他却始终保持着匍匐的姿态,并没有按照修格的命令抬起头。 于是修格认真地看了他两眼,紧接着便发现,这家伙的身体正止不住地颤抖,他的面庞上则挂满了因为狂喜而出现的扭曲笑容,在此刻,贝利斯的身上显然同时兼具着狂喜与恐惧这两种极端的情绪,而这使得他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下一秒,修格便听见了他用自己沙哑、变形的声音所喊出来的名字。 「我追随大地之母,我是月之鹰的子嗣,也是庞然山丘的信徒……赞美焚火与万鳞之王……」 因为情绪严重波动的缘故,贝利斯的话语极为错乱:「但我在这里,但我在这里还见到了您!所以命运也眷顾我……我愿往后永远追随命运之指引……万面的信使在上,信使在上!」 「都他妈啥啊?」 修格脸上没有什么变化,心中却是忍不住骂了起来。 这个家伙一口气报出来的陌生名词实在是有些多了,什么「月之鹰」、「庞然山丘」,还有一个什么「焚火与万鳞之王」,这些名词就连修格这个能够与梦境庇护所沟通的人都从未听过,贝利斯一通话下来,修格唯一能够听明白的便只有「大地之母」与他最后所提到的「万面的信使」。 前者指的自然是曾经被无数地面种族崇拜、信仰的那位大地母神。 而后者…… 修格眯了眯眼,思绪转动如飞,随后一句话便从修格的口中冒了出来:「了不起……同时信仰诸多神祇,那么你的所作所为对的起你的这些信仰么?」 在修格的刻意调整之下,他的语气变得无比冰冷,听在耳中几乎没有半分感情可言,而随着体内魔力的运作,一股无形的压力也悄无声息地压迫在了贝利斯的身上,这便使得他体内的恐惧彻底发作。 修格甚至能听见他牙齿打颤的声音了。 「你再加大一些力度的话,他怕是要控制不住了。」 一名曾经担任过沃特尔王国执法官员的家族灵魂显然在这方面有着丰富的经验,他小心地提醒道:「我看程度已经差不多了,稍微收敛一些,这样下去话场面会很难看……也很难闻。」 「多谢提醒,但他毕竟是黑日结社的成员,我倒是觉得力度可以再大一些,免得他不说实话。」 修格一边在心中做出回应,一边抬起手来。 于是一道冰冷的卡尔戎之触缓缓地探进牢笼,它灵活地打了个转,随后触手末端的锋利节肢精准地抵在了贝利斯的脖子上。 这位不知在何时加入了黑日结社,并准备为了真正的神祇奉献一切的军官终于被迫抬起了头,他本能地想要挪开自己的视线避免与修格对视,但缠绕过来的卡尔戎之触却根本没有给他任何躲闪的余地。 于是他便看见了一双 闪烁着黑色阴影的混沌眼眸。 贝利斯能够感受到那些黑色阴影与浓雾当中所蕴含的特殊气息——它与任何一种魔法都不同,倒是与结社当中在***时所举办的仪式颇为相似,而从那浓雾也似的眼瞳当中所施加的压力,则终于突破了他的承受极限。 「贝利斯,你应该看到了……我与沃特尔的王室在一起。」 贝利斯一边发抖,一边回答道:「是的,您和他们在一起。」.z.br> 空气中散发着一股诡异的气味,于是修格立即用魔力屏蔽了自己的嗅觉,面色不改地说道:「我的处境很危险,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忙,明白么?」 「明白,是……我明白。」 「那就告诉我你所知道的一切,而不是等那些信仰「伪神」的愚夫来继续折磨你,等你疯了或者死了,你可就帮不上我了。」 审讯室内,修格的声音在魔力的作用下变得如同冰窟当中的回音一般空灵且冷冽,他一边有意无意地向牢笼当中的囚徒展示着那些源自久远时代的「奇迹」,一边不断地朝他施加着可怕的压迫感。 从贝利斯的口中,修格第一次得到了有关黑日结社的确切情报。 因为家庭构成的缘故,贝利斯有四分之一的圣斯蒂尔北境血统,因此在信仰方面他与一般沃特尔平民并不相同。 作为沃特尔的军人,他信仰高原巨鹰,信仰着带来了魔法奇迹的女神梅尔,但同时他也信仰生命之神——这是圣斯蒂尔人的传统。 而他的副官,则有着与他相似的出身。 在沃特尔的军营当中,能够在信仰方面存在共同语言的人实在太少,对于生命之神的崇敬使得两人打下了稳固的友情基础,而在那两场针对高原食人魔的清缴战役后,他们同时获得了升迁,并跟随调令一起加入了波尔登的城防部队。 根据贝利斯模模糊糊的描述,修格得知,他在刚刚返回波尔登后的那段日子非常的平静与无聊,直到那位同样有着圣斯蒂尔血统的副官邀请他去参加某个「有趣」的***。 接下来的流程便乏善可陈。 这一套无限趋近于传销的流程既视感实在是太强,以至于修格对于黑日结社的评价都开始直线降低了。 为了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像是在刻意的审问,修格并没有追问太多有关贝利斯加入黑日结社的过程,而是着重地开始了解黑日结社近期的计划与行动。 而在这一方面,黑日结社则又一次展现出了自己在渗透、行动规划以及执行方面的惊人能力。 很显然,波尔登当中遭受渗透、侵蚀的并不只有贝利斯这一人。 机密消息的获取与传递、炮击目标的选择、老式结晶炮及炮弹的运输与部署…… 种种迹象表明,这一切都是黑日结社在短短的一天半的时间内完成的,流程的执行更是透露着一种诡异且严谨的「美感」。 在贝利斯的描述中,他所做的仅仅便是得到命令,并将其执行到位而已。 至于在这个过程中极为重要的消息传递、武器准备等任务,则显然是由其他人完成的,至于这些人是谁,贝利斯并不知晓。 倘若是一般情况,话题进行到这里,谈话者多少都会意识到自己实际上是一颗无足轻重的弃子,并因此而产生些许情绪波动,但贝利斯却并没有类似的表现,他在向修格讲述这些事情时,整个人显得极其的亢奋,与其说是在「交代」,倒不如说是在为自己「表功」。 「我做到了!我都做到了!」 贝利斯反复地强调着,在这个时候,他已经完全地忘记了自己当下的处境与窘态,一个劲地向修格叙述着自己所做出的「贡献」,也就在这个时候 ,修格问道:「所以,你曾经看到过有关我的预言?」 「是的,我们看到过您的模样,我们都看到过……那是伟大的预言之梦,是由万面信使所赐予的恩泽,让我们得以窥见未来的片段与真实。」 听见这些话,修格微微一惊,他一边快速地将这些内容记忆下来,一边维持着压力的释放:「噢?那么你都看见了些什么?」 「我看见了您的到来,您的重生,您征战,还有……还有最终的加冕。」 贝利斯回忆着自己曾经在那「仪式之梦」当中所窥见的片段,他的神情不断地变化,目光飘忽不定,就仿佛已经触碰到了极致的真实那般:「我们都看见啦,您将成为引导我们步入真理的引路者,您将在这虚无的世界当中成为唯一的真实,您会成为神!」 这些话令修格沉默了。 他知道,贝利斯根本就是黑日结社当中一枚并不重要的弃子,他很难真正地接触到黑日结社的秘密,但是黑日结社为了保证成员们的忠诚以及可用性,也必定会给向他们持续性地展示一些「奇迹」。 贝利斯口中的「预言之梦」显然就是「奇迹」的其中一种形态。 「预言之梦……听起来这就是黑日结社得到那些预言的方法。」 修格在心中思考着:「所以实际上,他们一直在通过某种方式「窥探」未来的片段,将其作为自己行动的参考或想方设法地推动它的实现?」 此时,贝利斯已经交代完了自己所知道的几乎所有信息,他眼巴巴地看着修格:「您能否……您能否赐予我救赎?又或者给予我更多真实的启示?」 「你问我?」 修格的语气发生了变化。 在这一刻,他收起了卡尔戎之触,解除了在魔力上给予贝利斯的压制,同时也消散了眼瞳当中的深沉迷雾:「好啊,我就给你一些「真实的启示」。」 修格从蹲坐的状态站起身来,他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的衣角,用一种不同于之前的语气说道:「真实就是,你为了一堆没有意义的预言,以及一个由人类垃圾和毒瘤构成的所谓结社付出了一切,而你什么都得不到。」 在贝利斯极速变化的目光与神情当中,修格轻声说道:「自豪吧,贝利斯,你们所做的一切将让这场战争彻底爆发,你的生命、家庭以及亲人都将成为这一过程当中最微不足道的代价,但可惜的是,你将永远没有办法看见黑色太阳的降临,而你所信仰的那些神祇……呵,祂们根本不会知道你,也不会在乎你的奉献。」 他静静地看着贝利斯,就像在审视一团无用的废物:「黑日结社恐怕没有告诉过你吧?你所信仰的那些神祇,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失败过一次了,这也是为什么人类会是如今梵恩的主人。」 说话间,一只法师之手飘飞过来,在它的手指之间,正捏着一张写满了字的纸张。 修格伸手将纸张接过,在贝利斯的面前轻轻晃动了两下:「你看,预言已经骗了你,我这个身处于预言当中的所谓「奇迹」,并没有站在你的神祇这边,感谢你的供词。」 说完,修格便拿着那份详略得当、经过删减的供词,朝着审讯室的大门走去。 在贝利斯绝望、凄惨的吼叫当中,修格将大门推开,恐怖的声响立即顺着门缝宣泄而出,将站在门外已经有些昏昏欲睡的索菲娅公主吓了一跳,但紧接着,修格递过来的纸张便令她彻底精神了起来。 索菲娅公主连忙借着灯光阅读了起来,随后她惊讶道:「咦?你怎么做到的?」 修格面无表情地反问道:「殿下竟然没有让管家利用魔法窥探里面的情形吗?」 芬恩摇了摇头:「修格先生,就算是深海级的法师们 ,也没有办法做到让自己的魔力穿透这种用扼魔银打造的墙壁与房门……倘若我能做到,那么接下来的战争就不需要别的士兵,也不需要什么新的军械了,有我一人,便足以将梅林勒和纳入沃特尔的国土了。」 听了芬恩这虚假程度不知几何的话,修格只得讪笑了一下,他耸耸肩:「当然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总之我也没有用什么过激的办法,他这个样子,纯粹是被吓的。」 索菲娅的嗅觉很灵敏,她闻到了一些令人不太舒服的气味,于是便伸手掩住了鼻子:「被吓的?」 「是啊,哪怕是黑日结社的成员,在自己的信仰消逝时,也是会崩溃的。」 第一百四十九章 狂热寒冬 贝利斯大抵是真疯了。 当修格在伊米尔士兵们的陪伴下从地牢当中离开时,他正拖着一身的锁链与镣铐在囚笼当中的秽物当中打滚,口中还不停地念叨着一些莫名其妙的词汇,其中绝大多数是人们从未听说过的神祇的名字,他在向这些古老且遥远的神祇们祈祷。 在修格看来,贝利斯的这种表现既愚蠢,又可笑。 当然同时也有点可怜。 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一个有关黑日结社及其成员们的问题。 尽管这一组织无比古老,且始终在为了那些失落神祇们的再现与复苏而努力,但他们的核心人员以及底层这些被吸纳进来的成员之间却存在着巨大的差异。 无论黑日结社能够为自己的成员们展现何等的奇迹,他们都没有办法从根本上改变、扭转一个自梵恩的一般环境里成长起来的人所养成的思维惯性与模式。 简单来说,就是像贝利斯这样的基础成员,尽管他们已经相信了黑日结社的那一套说辞,并放弃了自己过去的信仰,但当他们面对那些古老且莫测的神祇,却又仍旧会本能地顺着自己过去的思维惯性进行思考。 他们会祈祷,会向那些自己实际上并不了解的神祇祈求庇护与恩赐,当陷入绝境时,又会渴望祂们朝自己伸出援手。 然而,见过忒修斯,见过梦境庇护所当中的诸多奇异情景与造物,又在鼠群之梦当中窥见过往日阴影的修格,却要比他们更清楚那些所谓的旧日神祇是一群怎么样的存在。 正如同修格之前打击贝利斯时所说的那句话一样——祂们不在乎。 对于那些尚拥有着人性、欲望与情感,并渴望自己所信仰的神明能够投来瞥视的人们而言,那种毫无感情的忽视便是对他们最大的伤害。 「还真是讽刺。」 在上车之前,修格朝着那座隐藏着可怕地牢的花园看了一眼,脸上闪过了一丝复杂的情绪。 有嘲讽,也有怅然。 正如忒修斯之前在梦境当中所说的那样,黑日结社这一组织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强大与可怕,他们始终是一个由人构成的团体,尽管他们所追求的目标匪夷所思,且能够为此而做出大量的癫狂之举,但人类所拥有的缺点以及不稳定性,仍旧存在于他们的组织内部。 但同时,黑日结社现在显然正在不计代价与后果地推动着整场战争的进行。 北方的圣斯蒂尔王国显然已经成为了重灾区。 「迈耶尔教授提供的线索、贝利斯的供词还有这些天来伊萨河战线的异动……这一切都足以说明,黑日结社对于圣斯蒂尔王国的影响已经扩大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他们对于这个国家的渗透很可能已经深入到了王室当中。」 透过车窗,修格凝视着波尔登深沉的夜色:「现在,黑日结社已经根本不在意暴露自己的行踪与想法了,比起过去,他们现在的行为堪称自信与狂妄……看起来,他们对于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真的很有自信啊。」 修格有一万个理由相信,类似于今天炮击的事情也一定会在其他地方发生。 黑日结社是一定不会给诸国停下战争步伐的空间的。 当初在塞伦城当中所发生的异变,根本就只是一道「开胃菜」而已。 深夜时分,修格进入了梦境庇护所当中,他想要向忒修斯求证一些事情。 又是命运,又是预言,又是所谓的「万面的信使」,这很难不让人联想到忒修斯,毕竟这几个概念都与他当初做的自我介绍相关,然而就像是知道修格要来「兴师问罪」一样,这一次忒修斯便直接不见了踪影。z.br> 修格非常怀疑这家伙是拖到自己进 入梦境庇护所的那一刻才起身溜走的。 因为他平时惯用的那台电脑,现在还保持在某款策略游戏的暂停界面上,而且在屏幕的角落里,还放着一个记事本文档。 修格好奇地将文档打开,发现里面竟然是忒修斯留下的一段话。 「外出一段时间,有事别找我,没事更别找我。」 「优先保持精神与身体的稳定,在你有信心容纳更多的「住客」前,不要做任何危险的尝试,包括在梦境庇护所中的「献祭」。」 「即兴表演挺好的,继续坚持。」 「请别删我存档,【爱心】。」 这段话直接让修格沉默了。 短短四句话,槽点却堆积成山,尤其是最后莫名其妙的那个「爱心」……这几乎让修格的脑海里浮现出忒修斯以女性身份和语气对自己说话时的模样。 不过这段忠告,倒确实有一定的意义。 因为修格原本真的打算再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够「兑换」出来的东西,但从忒修斯留下的话来推断,他似乎是认为自己当前的身体已经达到了某种界限,在这种情况下继续进行兑换,并接受新的造物与能力,很可能会引发某些不太好的后果。 修格叹了口气,他倒是没有什么要给忒修斯留的话,因此便转身离去。 在那往返现实与梦境的大门前,修格停下了脚步,这一次,他将目光投向了那扇紧闭着的大门,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大门之上便立即浮现出了他曾经看过不知多少次的黑雾文字。 「黑日之冕……」 修格轻轻地将这个词汇念出,贝利斯的话,让他第一次对这个概念有了新的理解。 「贝利斯说,他在「预言之梦」当中看见了我的到来、重生、征战与加冕……所以他的意思是,在预言当中,我最终会成为黑日结社所信奉的神祇,并获得所谓的冠冕么?」 「所以,在黑日结社所谓的预言当中,我最终会成为他们的领导者?」 修格摇了摇头,他对黑日结社并无半分好感,对于他们所追求的事业更是嗤之以鼻……未来会如何他确实不清楚,但就眼下的情况来看,他并不认同这所谓的预言。 「那就让我们走着瞧吧。」 他感叹了一句,随后便大跨步地来到了另外一扇大门前,踏入了沟通现实的深渊。 卡忒尔历,2699年,寒冬节当天。 有关波尔登遭受炮击的新闻已经席卷全国。 尽管王室与政府均未做出任何官面上的解答,但有关「平原诸国意图打击沃特尔人民战争热情」的说法,却已经在人群当中广泛流传。 于是当天,在寒冬节庆典开始之时,民众便自发地组织了起来,并发动了声势浩大的***。 销售德兰风味食物的餐馆,以及售卖所有德兰特色商品的商店都在这一天果断地选择了关门,一些谨慎的店主甚至及时地撤除了相关的广告牌与标识。 没有人想要在这场浪潮当中因此而产生额外的损失。 啤酒馆当中人满为患,到处都是演奏激昂雄壮乐曲的乐队,吟游诗人们踏上街头,随便一段有关沃特尔军人的故事以及过往战争史的演出,都将为他们赢来诸多的钱币与喝彩。 战争债券的售卖如火如荼,平原诸国的使者们在人们的围堵之下仓皇逃窜,波尔登的士兵们甚至不得不对他们进行保护,以保证这些人能够安全地撤离沃特尔王国。 这是一场取代了寒冬节的大型庆典。 在***的过程中,令人血脉贲张的狂热情绪轻而易举地感染了每一个人,在这一刻,人们仿佛回到了远古时代,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变得简单且直接 起来,过往在生活当中的诸多裂痕似乎也得到了消弭,没有个体的纷争,没有敌意,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成为了整体。 「宣战!宣战!」 在不断蔓延的情绪当中,似乎所有的人都在振臂高呼,或许在街道两侧的楼房当中,确实还存在着对战争与未来感到恐慌的居民,但这一切已经不重要了。 那只无形的手在缓缓滚动的石球上用力地推了一把,于是这颗势不可挡的沉重球体立即迸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威势,它将顺着斜坡一路向下,一路朝着女神平原的方向碾压前进。 恩斯特庄园外聚集了很多很多的人。 他们都是已经从军队当中退役的老兵,又或者是三爪猎鹰泽克·恩斯特的崇拜者,他们高呼着三爪猎鹰与恩斯特家族的名字,他们迫切地渴望着传奇的统帅与传奇的家族能够在接下来的战争当中绽放异彩。 薇琳向来是个非常冷静和理性的人,作为一个长时间沉迷于学术与魔法研究的学者,她对于一切的狂热情绪都非常的不适应,因此当修格走进她的书房时,她正在对着窗户和墙壁施加隔绝声响的魔法。 「茶壶里是提神饮,加了些糖,自己倒。」 在待客的态度上也是一如既往。 唯一算得上变化的,就是薇琳现在已经不太将修格称呼为「先生」了,有可能是因为两人已经非常熟络,她懒得客气,也有可能是她觉得自己需要有一些老师的模样。 薇琳的书房和她本人一样,并没有过多的装饰,修格抬眼看去除了书就只有书。 只不过一切都收拾得非常干净,显得井井有条,许许多多从炼金商店购买来的魔法标识牌被悬挂在书架上,它们非常清晰地标注出了每一层或每一个区域究竟放置着何种书籍,在这些书架上,还安装了由评议会与一些炼金工坊出品的特殊装置,那些固定在书架上的金属管道会按照周期朝着书架喷洒出一定量的魔力雾气,这使得那些魔法书籍始终能够保持在最优状态。 薇琳那只通过头骨媒介召唤出来的魔法黑猫正趴在一旁的书架高处睡觉,当修格将视线投过去时,它便微微睁开眼来,发现是熟人之后,便轻轻地「喵」了一声,随后又舒展了一下自己的身体。 修格今天过来并不是为了接受薇琳的授课,此前,凭借着身体当中累积下来的诸多记忆与经验,他已经以极快的速度完成了大量溪流级基础魔法的学习,接下来他的重点课题是一些需要在战场环境下灵活使用的魔法与仪式,这些东西需要反复练习,光靠老师的提点与辅导是远远不够的。 修格同样也没有对薇琳客气,他灵活地用法师之手从一旁的柜子上取来了干净的杯子,为自己倒了一杯提神饮,随后开口问道:「看来,是有新发现了?」 此时,隔音的魔法已经完成,窗外那鼓噪且杂乱的声响立即被屏蔽的干干净净,于是薇琳便来到了书桌旁,她的法师之手从书架当中抽出了一本厚厚的笔记,并将这笔记交给了修格,随后她拍了拍手,高处的魔法猫咪立即灵活地跳了下来,三两下便窜到了她的怀里,开心地打起了呼噜。 「恩斯特庄园地下的发现成功地说服了评议会,他们终于同意向我以及其他一些学者开放了一部分被封存起来的书籍……我针对性地对你所说的方向进行了查阅。」 薇琳一边轻轻地抚摸着黑猫的背脊,一边说道:「这一部分书籍实际上是过去法委会从世界各地搜罗出来的,曾经遭到各地统治者以及法委会分部的封禁……事实证明你的判断没错,有关古老神祇的痕迹,是人们在过去的漫长时间当中逐步淡化掉的。」 「都是些什么书籍?《黑夜之诗》那样的魔法典籍么?」 「并不是,更多的其实是一些冒险 日志,或是某些学者所做的历史记录,当然也有部分专门研究邪术魔法的法师留下的研究笔记。」 见修格翻开了自己递过去的笔记本,薇琳便接着说道:「事实上,有关那些古老神祇以及祂们眷族的痕迹一直在被人们发现和记录,但法委会对于这类记录的封锁太过于严格……你可能不相信,最近一次有关于「异常魔法生物」的目击就发生在六十年前,但知道它的人却寥寥无几,梅林勒和甚至没有按照正常的规范对这件事情进行应对。」 「有点离谱吧?」 「最合理的解释是,法委会内部本来就存在黑日结社的成员,而且这些成员或许一直就在有意无意地封锁着相关的消息。」 薇琳叹了口气:「我们对于失落神祇的认知与了解,还没开始,就被他们强行截断了。」 第一百五十章 宣战与军营 修格两人之间有关失落神只以及其眷族的讨论持续了很久。 通过阅读那些来自不同年代、不同国家的文献,薇琳得出了一个初步结论,她认为在那不为人知的遥远过去,神只的定义与当今的梵恩诸神存在着极大的不同。 因为人类、地精、精灵等诸多不同智慧生灵的生产、发展等活动,当今的梵恩诸神被赋予了诸多不同的职能,甚至在特定领域当中还会出现无限细分的情况。 其中最为经典的便是与「农业」相关的神明。 在最初,农业与种植被划分在生命之神的管辖范围内,但随着时间与文明的变迁,在不同种族与民族当中,开始出现各不相同的农业神明——这些神明所能够提供的恩惠、庇护与赐福都是不同的,有的地区希望农作物更加健康,有的则希望它们生长得更快,而在某些干旱的地区,因为严重缺水的缘故,当地的居民甚至会将农业归于魔法女神梅尔的管辖范围内——他们希望梅尔女神能够增加降雨,好让农作物正常生长。 换言之,凡是智慧生灵,都会希望自己信仰的神只能够细致地照顾到自己生活当中的每一个环节与领域。 在这一点上,哪怕是能够真正带来魔法这一奇迹的女神梅尔也难以幸免。 薇琳的判断依据,主要是自己在恩斯特庄园地下的亲眼所见,以及从那些书籍资料当中摄取到的信息。 因此她认为,活动于那个久远时期的神只,祂们的状态要更加原始与纯粹,从人类的认知角度来看,像大地母神这样的神只,似乎更加接近某种具备着惊人力量,并能够直接引发某些自然现象的具体存在。 对此,她甚至提出了一个非常大胆的假设——远古时期的神只,甚至有可能是某种独一无二的魔法生物,它们足够强大,寿命近乎于无尽,但却并非不会消亡…… 这个假设确实存在着一定的开创性与建设性,但修格却也不敢轻易认同。 他现在虽然信任薇琳,却在这一方面却也始终有所保留。 忒修斯与梦境庇护所的事情,他自然不可能透露出去,而忒修斯的存在,实际上便是对薇琳这一观点最有力的驳斥,毕竟在那个家伙的身上,实在是充斥着太多与人类以及其他智慧生灵相似的特征,他不仅拥有智慧,而且还掌握着诸多稀奇古怪的知识。 而从忒修斯所拥有的那些稀奇古怪的称号来看,这家伙也一定与「阴谋」这种东西脱不开干系。 更别提,在那个时代,还存在着「暗渊宫廷」这样古怪的存在了,修格不认为那样一个世界,会由纯粹魔法生物进行主宰。 而另外一件事,则有关他在鼠群梦境中看见的那个女性人类身影。 那个随着海洋异兽一同朝大地母神眷族们发起进攻,并帮助海洋一方取得优势的身影…… …. 尽管只有短短的一瞬,但修格可以肯定,对方使用的是魔法,或者至少也是一种与魔法同源的力量。 而这一切,则让他联想到了那位魔法女神。 尤其是当他在梦境当中感受到那股扫过自己身体的可怕力量时,他联想到了自己第一次翻阅魔法教材,看见梅尔女神画像时所感受到的力量——那是一种直接施加在精神层面,似乎要引导他人对这位伟大的女神进行膜拜的可怕暗示。 不同之处在于,魔法书籍扉页上的梅尔女神画像力量非常薄弱,但凡意志稍微坚定一些,便能够将其无视,但在鼠群的梦境里,修格却感受到了它的可怕之处。 那是能够直接改变生灵意志,甚至将它们从大地母神的信仰当中剥离、隔绝出来的惊人魔法。 在当前阶段,修格自觉还不能将这些发现告诉他人,毕竟 就算是薇琳这样对失落神只与魔法无比感兴趣的异类学者,其本质上也是魔法女神梅尔的忠实追随者,自己倘若说出这样的东西来,那不仅可能会为自己带来信任危机,更有可能引发薇琳自身的信仰危机。 到时候麻烦可就大了。 不过,薇琳的这些发现也为她开辟了一条新的道路,她告诉修格,自己准备用这些新发现当成参考,对《黑夜之诗》进行新一轮的解读,同时也准备在那些过去被封锁的文献当中寻找一下那位疯诗人阿齐伏的痕迹,薇琳认为,如果自己能够找到阿齐伏的一些其他诗稿或是文字作品,那么《黑夜之诗》的解读说不定会更加轻松一些…… 当然了,不管薇琳做了怎样的规划,她的这些任务都必须在军营里完成了。 因为就在寒冬节过后的第三天,当修格刚刚前往评议会总部,完成了那个拖欠许久的溪流级法师认证之后,沃特尔的国王便举行了声势浩大的公开演讲。 正如修格所预料的那样,在民众的呼声当中,在无法遏制的趋势之下,沃特尔向德兰宣战。 在消息公开的同一时间,作为高原联盟的协议签署国,海恩王国亦向德兰宣战,而以德兰王国为核心的平原诸国亦遵守条约,纷纷加入了战争。 在临近北方雪原的地区,梅林勒和法委会在向雪松、黑巢及花海三大深海学者塔群发出通知后,亦朝着北境之国圣斯蒂尔发出了战争宣告,而这一宣告则立即换来了圣斯蒂尔人雪原巨炮的轰鸣。 现在,这帮已经被国家的内部斗争逼疯的北境军人,将不计代价与后果的开始推进,他们比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个国家都要更加渴望切实的战果——只有从这场战争当中攫取到足够的利益,他们的国家与王室才能免于崩溃。 比起平原诸国居民和军人的忐忑,正在充分享受蒸汽技术带来的便利的沃特尔人对战争充满了信心。 …. 休假当中的士兵已经基本回归军营,预备役的部队已经开始逐步地调往几个重要的区域,他们将在那里进行后续的训练,随时准备加入战场。 那些已经退役,且曾经参加过高原食人魔战争的老兵已经自觉地往各大征兵点聚集。 由巨耳地精与矮人构成的工匠队伍早已出发,在评议会法师的帮助下,他们正在以惊人的速度铺设着一条条战争用途的特殊铁路,大量过去由老牌贵族们掌控的工坊现在已经被重新归入沃特尔政府名下,它们被强行地切分、重组,并构成了大型的工厂,大型的蒸汽机械与魔法设备聚集在了一起并开始接受学院工匠们的统一调试。 接下来,它们将构成沃特尔支持后续战争发展的重要命脉。 …… 即便只是走在街道上,修格都能听见名为国家的庞大机器在运转时所发出的震天轰鸣。 在第五猎兵团驻地外的后勤窗口处,修格终于领到了配发给自己的装备与军装。 装备比较简单,只有几样。 分别是扼魔银打造的匕首一把。 新式的转轮手枪,佩有普通弹药及结晶弹药各一袋。 一本提前印刻了多种战场魔法与仪式的魔法书。 数颗用来临时补充魔力的高品质魔法结晶。 以及评议会特制的战场用魔路钟摆。 除此之外便没有别的东西了,分发物资的评议会法师见修格明显是第一次进入军营的法师,便专门提醒他,弹药可以随时支取,扼魔银匕首与手枪如果丢失,只要完成报备也可以重新领取,但魔法书与高品质的结晶现在却是稀缺物资,一旦丢失,短期内必定无法得到补给,而且还需要接受条例处罚。 看着旁边墙壁上那密密麻麻的条 例与规定,修格认真地点了点头。 作为随军法师,他的军装构成与一般的士兵并不相同。 除却制式的衣裤之外,施法者们还额外地配发了一件特殊的风衣,这显然是由法师评议会参与设计的,因为上面有着许多专门针对施法者需求的细节。 整套军装总体上以黑色作为主色调,没有配备军帽,取而代之的是可拆卸的风帽。 法师们的军装上没有军衔,但在胸口却设有用于表明法师级别的徽记,平日里这些徽记不会有任何特殊之处,但在通过哨卡时,即可朝内注入魔力使其发光以证明自己的身份。 腰带是特质的,能够用来固定配发下来的制式装备,除此之外还额外地提供了两个用于固定魔法书的口袋,毕竟每名施法者都肯定不会只使用一本魔法书。 修格在旁边的木屋隔间当中完成了衣装的更替,扼魔银匕首、转轮手枪及魔法书等装备尽数整理完毕,随后他便带着自己的行李,正式地踏入了第五猎兵团的驻地。 之前一直陪伴在修格身旁的卫兵杜登,现在也已经回归自己原来的队伍了,在进入军营后,随军法师们的安全便不会再由普通士兵负责。 …. 第五猎兵团作为沃特尔王国的精英军团之一,在人员的选拔方面非常的严格,即便是新兵,也必须要通过一系列的筛选,因此能够来到这里的年轻人大都非常的兴奋,此时新的命令还未下达,所以他们便有时间聚集在一起交流、讨论,研究手中的新式枪械,其中甚至有人掏出了龙牙牌组起了牌局。 比起这些看啥都新鲜的新兵,已经「继承」了许多士兵记忆,并且得到贝恩哈特将军指点的修格则显得异常平静和淡定,他并没有做任何的停留,就像所有人认知当中的那些高傲的施法者一样,自顾自地走向了那间专门留给评议会法师们的巨大房屋。 推开房门的瞬间,一股魔法仪式带来的温暖气息立即铺面而来,魔力的气息在屋中不断跳动,这里同样不太安静,毕竟加入战争这种事情,对于绝大多数的施法者们而言也是第一次。 聚集在这里的许多人都是雨滴级的法师或尚未拥有正式评级的法师学徒,受到设置在门口的魔法仪式的触动,修格胸口的溪流级法师徽记便自行发出了光亮,这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房屋内的空间远比外面看起来要大得多,一看就是固化了「延展仪式」的结果,而还没等修格进一步地观察房屋中的其他人,修格身后的房门就又被人拉开了,紧接着,伴随着魔法的嗡鸣,刺眼的光芒便亮了起来,一下便引来了几乎所有人的注意。 薇琳冷着脸站在门口,她瞥了一眼自己胸口的湖泊级法师徽记,强行用魔力将那碍事的光芒压了下去,随后便带着自己的行李走了进来。 她携带的东西有些多,全是书本。 在她的身旁,两只法师之手各自托着一叠,她自己的手里还抱着一叠,看起来不像要打仗,反而像是要去图书馆里赶论文。 薇琳的目光飘了过来,于是修格叹了口气,只好伸出手,从自己的魔法老师那里接过了一叠书。 「跟我来。」 薇琳轻轻地说了一声,随后便整理了一下身上的风衣,转身便走向了一侧的楼梯。 她同样已经换上了随军法师的衣装,整个人的气质也因此而变得不同。 薇琳穿的风衣有些宽大,这很好地隐藏了她的身体曲线,她的小半张脸裹在一条第五猎兵团的制式围巾之下,暴露在外的眼睛当中则写满了不快与冷意,再配合上湖泊级魔法学者的压迫感以及她特有的气质,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尊精致的墨色冰雕。 就这样,修格跟着薇琳来到了二楼,并在 左侧长廊的第二间房间前停了下来。 她取出一把钥匙将房门打开,随后便带着修格走了进去。 这显然是一间办公室,不久前应该才有人用过,桌面上甚至还放着十多天前的报纸。 「薇琳小姐,你这倒像是在搬家。」 修格放下了书,随口揶揄了一句。 薇琳扫了他一眼,随后便将手中的东西放了下来,她说道:「时间太赶,我必须在军队出发前从里面筛选出真正有价值的文献,其余的书籍就只能暂时存放在这里了……在上了战场之后,生死都是未知数。」 她摘下围巾,将它挂在了椅子上:「修格先生,我带你来这里,是为了提醒你,在我无法从战场回来的情况下,你得记住哪些书要还。」 …… 感冒发烧了,整个人昏沉的要命 说好的地图没能做完(还差一点) 双更先放出来 麻了 零医生 第一百五十一章 迟到的礼物 在修格过去的那个世界里,在参与某些重大且危险的行动前,是非常忌讳说这些话的。 就算本来不会出事,在说完这种话之后,也会让人产生非常不妙的预感。 然而薇琳在说这些话时显得无比平静,她甚至没有太多的语气波动,显然对她而言,这只是在陈述一种潜在的可能性而已。 「我们应该会在两天后出发,目前主要是在等一批新的装备到位……不过这些新式装备没有一件是法师的。」 「听起来炼金材料的供应非常紧张了?」 「预料之中的情况。」 薇琳一边将那些书本在书架上码好,一边回答道:「现在只不过是严格按照计划进行而已,接下来我们在使用魔法结晶以及其他物品时要尽可能地做到节约,否则一旦魔力供应不足,我们就只能像其他士兵一样去射击了。」 她扭头看了修格一眼:「不过你在这一方面应该不会输给普通士兵吧?贵族圈子里的小姐们可都在讨论你的‘射术,。」 「但愿她们真的在讨论‘射术,。」 「嗯?」 薇琳没能听懂修格的话外之音,疑惑在她的眼眸里闪过,但随后她便说道:「因为恩斯特家族的缘故,评议会暂时应该不会给你安排什么太过于危险或麻烦的任务,趁这段时间,我建议还是加快在战场魔法方面的学习,后面都用得上。」 修格注意到,薇琳似乎着重强调了「暂时」这个词语。 「你对战局不看好?」 然而薇琳却摇了摇头:「我对战争的了解不多,也不感兴趣……但我们接下来极有可能要前往嶙峋丘地,那里临近塞伦城,也临近之前那场‘大地震,的源头。」 「所以可能会有其他任务?」 「不确定,但我建议做足准备。」 薇琳将最后一本书放进书架,随后她叹了口气:「根据评议会内部的情报整理,仅昨天一天,圣斯蒂尔人就在伊萨河流域发射了超过一万发结晶炮弹,爆炸所带来的魔法云雾甚至干扰了一整片区域内的魔力运作,随后圣斯蒂尔的军队发起了一次突袭,但却被龟缩在阵地当中的伊默普公***队击退。」 一万发炮弹。 单从数字上来说,其实并不算太多。 但它们与修格认知当中的那些炮弹并不相同——魔法结晶炮弹的产量和威力与用来制造它们的魔法结晶矿以及铭刻于炮弹上的魔纹和仪式有着直接关联,而这便是结晶炮弹产量难以得到提高的最大原因。 在这种情况下,一万发炮弹所带来炮击已经非常惊人了。 更别提其中的一部分极有可能是由圣斯蒂尔人的雪原巨炮发射的,修格甚至没有办法想象,在遭受这种轰击之后,伊默普公国的阵地与士兵会是个什么样子,他们在这种困境之中仍旧能够有效地进行反击,并击退敌人的进攻,这足以让人刮目相看了。 …. 当然,这或许也与梅林勒和的参战有关。 个别法师对于战场的影响当然是有限的,但当活跃的法师数量突破一个界限,则他们所能够爆发出来的实力也将超出常人的想象。 至少在当前局势下,梅林勒和的施法者们仍旧是一股能够动摇整个世界的可怕力量。 晚间时分,修格成功地见到了乘坐车辆抵达第五猎兵团驻地的炼金医师们。 弗雷·迈耶尔教授以及莎莉自然也在其中。 因为沃特尔王国已经进入了动员状态,因此在这一次的炼金医师队伍当中,出现了许许多多的年轻面孔,其中女性占了绝大多数,这与一直以来高原王国当中女性们的职业偏向与特长相关。 年轻的女医师们好奇地打量着四周,在沃特尔的文化环境下,猎兵团当中这些身穿笔挺军装的年轻人非常能够吸引她们的目光,而当修格这样一位同样年轻,且明显出身贵族的溪流级法师来到队伍旁时,更是带来了数秒钟的寂静。 在这一批医师当中,显然有人在那一天炮击的现场,因此很快便有人认出了修格,并主动地向他打起了招呼。 对此,修格也只能点头以示回应。 「看起来,您接下来的任务会很艰巨。」 修格在向迈耶尔问好之后,便有些无奈地说道:「我想,您可能需要花费一些时间来让大家调整好状态,否则以这样的状态到达战场……恐怕没等与敌人接触,指挥官们的斥责与惩罚就要先下来了。」 「我明白。」 迈耶尔显然也有些头疼:「战争对于她们而言确实太早了一些,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她们的长辈、父兄都已经被送往战场,而我这个教授与导师也要带着她们一起赶过去了。」 修格与迈耶尔并肩朝前走去,后者要比修格矮上不少,但步伐却丝毫不慢:「在抵达目的地后,我们会立即就地建立战地医院,那段时间也将是她们最重要的培训机会——我会尽力让所有人明白自己的职责、熟悉自己的工作……」 此时,修格开口道:「从伊萨河流域的战斗不难看出,这一次的战争烈度将远超以往,在这种情况下,过去我们所遵守的战争底线与原则或许将不复存在,教授,你们需要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我有预感,战地医院往后恐怕不再是绝对安全的场所了。」 「我明白。」 迈耶尔在修格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你能提前告诉我这些,我很感激,那么到时候,这些年轻人的安全可都要靠你们来保障了……哦对了,我都忘了,你也很年轻啊!真奇怪,为什么在你的身上,我总觉得能看见老兵们的影子?」 「或许和我的那位祖父有关吧?」 「泽克·恩斯特元帅确实是军事领域的天才。」 迈耶尔点了点头:「但我们现在所面对的可不仅仅只是战场与政局上的变化……修格先生,你觉得在当前情况下,结社可能会有什么计划么?」 …. 「我不清楚他们的动向,但目前可以肯定,他们一定会竭尽所能推动战争的发展,而且我猜,他们应当不会愿意看见战争过早结束。」 「噢?这是为何?」 于是修格停下了脚步,朝着停放在不远处的一辆用于转运伤病的大型蒸汽车抬了抬下巴:「正如您在文章里所写,新技术与魔法的结合正在让我们,甚至让整个人类踏入我们从未踏足过的新领域,在这个新领域里,我们必将以惊人的速度开始新一轮的发展。而这种趋势一旦出现,无论是谁都没有办法将其轻易扼杀。」 「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认为黑日结社行动的基础原则便是与人类的发展本身为敌?」 修格点头道:「从人类的角度,可以这样理解。」 「所以他们绝对不会愿意看见一段平稳的发展时期,也就是说,他们希望将所有人都拖进这场战争的泥潭里……确实是一种非常恶毒且有效的做法,这或许就是他们费了这么长的时间对圣斯蒂尔王室施加影响的目标。」 说到这里,这名聪慧的学者却又突然问道:「但是,你所说的只是他们的做法,并非他们的目标与出发点,我并不认为在梵恩的智慧生灵当中会存在没有来由的仇恨与敌意。」 这一次,修格没有说话。 因为他也在尽力地想象着,所谓「黑色太阳」的升起,会是怎样一幅景象。 …… 接下来的几天, 所有第五猎兵团的成员都开始了极其严格的整训,作为随军法师,修格所接受的训练与士兵们并不相同,或者说任务还要更重一些。 评议会对于法师们的要求可以说是严格到了苛刻的地步,这一点比起梅林勒和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按照克劳茨的说法,他希望军中的所有法师都能够做到在有魔力时能够精准施法,没魔力时则能抬枪射击。 他所说的这两句话自然是最基本的内容,事实上,评议会甚至希望所有的随军法师都能熟练掌握数个不同的疗愈魔法,并能够随时为炮兵们提供魔法仪式的校准等辅助工作。 这些当然是没有办法实现的。 修格算是意外中的意外,他体内积存的那些来自塞伦城老兵们的经验在此刻百分之百地发挥出了作用,凭借着「行走之林」所提供的源源不断的体力与魔力,他完全能够以最快的速度完成所有的培训项目,就连使用匕首的军中搏击,他也能够达到合格线。 这种表现令向来严苛的克劳茨都有些瞠目结舌了。 但事实上,这还是修格刻意收敛了的结果,至少他筛掉了那些平原军人养成的一些特殊习惯,他可不想被莫名其妙的安上「德兰间谍」之类的大帽子,那东西他可承受不来。 在训练期间,修格得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惊喜。 …. 他收到了一份迟来的礼物。 那是两瓶魔药,分别是能够让人在短时间内获得惊人观察力的「猫眼魔药」以及能够舒缓精神,激发想象力的「灵感魔药」。 而它们的制作者,则是莎莉与薇琳。 其中,莎莉负责了药材的准备以及魔药基底的配置,而薇琳则负责利用魔法仪式激活这些药水当中的魔法药材成分,以真正地让它们发挥功效。 这是一份迟来的生日礼物。 以朋友的名义,赠予在寒冬节期间出生的修格·恩斯特。 就这样,在寒冬节的末尾,修格收到了在自己抵达这个世界后的,第一份真正意义上的礼物。 同一天下午,在寒冬节正式结束的那一刻,第五猎兵团收到了命令,要求所有士兵结束整训,立即出发,乘坐蒸汽列车前往嶙峋丘地。 …… 行驶的列车,窗外不断朝着后方甩去的雪景……这一切似乎正在将修格送往过去的某个时刻。 然而当他将视线转向车厢内部,却又被那些身穿黑色军装的身影带回了现实。 这一轮运输会持续一整周时间。 接受运输的不仅是第五猎兵团,同时还有大量后续的武器与物资,它们当中的绝大部分都需要用来支持前线的其它部队——这种运输效率比起修格认知当中的铁路运输还是存在一定差距的,但仅仅只是当前阶段,却已经足够与平原诸国的集结与后勤补给速度拉开差距了。 迈耶尔教授在亲自计算了一列车厢能够运输的医疗物资与运输所需要的时间之后,他便感慨,这种新的交通形式是划时代的。 「就算没有这场战争,它也一定能够改变我们的历史进程。」 或许是受到环境影响,又或许是在列车驶离车站时,那些挤在车站旁送别亲人、朋友与恋人的面孔令人印象深刻,修格忍不住便想要写些什么,然而抬起笔来,他却写不出过去的那些文字了。 并非没有能力,而是缺少了心境。 迈耶尔教授就坐在修格的对面,他正捧着老泽克的那本着作认真研读,因此他也注意到了修格手中那迟迟没有动弹的笔。 「想写些什么吗?」 「有这个冲动,但……」 修格笑了笑:「现在我周围 的一切已经与以前不同了,想要写出过去的那些东西,可不太容易。」 「可以尝试着改变一下。」 「改变是可以,但……总得有个开头吧?」 「或许从笔名开始?」 迈耶尔建议道:「我以前就是这样的,每次想要写新的东西,就先换一个笔名,那种感觉就仿佛让我换了一个新的身份与面孔,思维自然也就发生了变化。」 「噢?教授还用过什么笔名?」 「哈哈,那可就太多了,在写时,我用过‘伊萨,和‘雪原人,这两个笔名,后来给报纸投稿,就改名叫‘无名者,……‘迈耶尔,其实也是笔名,是我和朋友们在创办报纸之后开始用的,用的太久了,身边的人也都习惯了,所以这也就成了我的本名。」 弗雷·迈耶尔笑了起来:「所以,修格先生你会用什么新笔名呢?」 …… 没那么晕了,先更一章 继续码 零医生 第一百五十二章 幽灵 「想个新笔名吧。」 迈耶尔的话让修格仿佛回到了在塞伦城的那一天。 他记得,自己那时正站在地精商团37号宅的窗边,眺望着远处因为骚乱而产生的浓烟。 修格突然想起了一个人。 一个应该已经死在了塞伦城里的人。 直到今天,修格都没有再听见或看见任何有关普特林的消息,他只在报纸的犄角旮旯里看见过一段不知真伪的,有关塞伦城之变的描述,描述者声称,当钟楼垮塌,场面陷入混乱时,曾有数名青年突破了护卫们的封锁,并朝王子的车辆进行了枪击。 更多的消息,都淹没在局势的变化当中了。 所有被困在塞伦城中的人都是一样的。 他们都被忘记了,心肠冷酷的人,根本不会去提起这样一个地方,而心怀恻隐的人,则只能避免去谈及塞伦城,毕竟他们如今无能为力。 于是,那里的一切,便都被掩埋在了时间里。 一座城市就这样成为了活着的废墟。 想到这里,修格落了笔。 「塞伦的幽灵。」 迈耶尔教授轻轻地念出了修格写下的笔名,他的脸上闪过一丝感慨与怅然,随后便站起身来走向了别的车厢,作为一名经常写东西的人,他知道,这个时候最好不要对修格进行任何干扰。 墨水自结晶笔尖缓缓淌出,在纸张上留下了一道又一道的痕迹。 这些痕迹构成了一个故事。 一个发生在一座无名的边境小城里的故事。 与过去一样,爱情成了这段故事的开篇。 但这一次,它却一改自己过去的模样。 在修格的文字之间,爬满了如同青苔一般的斑驳痕迹,它们使得原本应该颇为香艳的描写变得现实了起来。 粗重的呼吸、迫近的乌云、无意识的呢喃与街道上滚动的车轮声交织在了一起,这让所有的一切都显得无比厚重,就仿佛曾经挂在屋檐上的节日装饰坠入了泥泞的水沟当中。 当欢愉的伴侣结束了互相之间的纠缠,暴雨便倾盆而至…… 修格渐渐地进入了状态。 没有任何一个人来打扰他。 士兵们不敢随便和这位已经在猎兵团中出名的随军法师攀谈,他们知道,这位年轻人是恩斯特家族的成员,而且就算撇开这一点,他也足以成为军中的一名精英。 医师学院的女学生们被迈耶尔教授叫到了一起,开始了有关于魔力爆炸伤势的临时授课,迈耶尔教授总能将枯燥的课程讲解得绘声绘色,而他的幽默以及使用的那些有趣案例,则时不时在学生当中引发一阵阵的哄笑。 薇琳过来了一次,她本想说说自己最近的新发现,见修格正伏案写作,便立即选择原路返回。 莎莉也来了一次,只不过她只是悄悄地为修格拿来了一个装满提神饮的水壶。 …. 就这样,当夜幕逐渐迫近,蒸汽列车上的结晶灯在魔力回路的作用下尽数亮起时,修格才恍然抬头,停下了自己的笔。 他很久没有这样聚精会神的写过东西了,这勾起了那些属于修格·恩斯特的记忆,也让他联想到了过去的那个自己。 从某个角度上来说,二者确实是相似的——他们都喜欢沉浸在文字的世界里,写一些与自己或许有关,或许无关的故事,每当这个时候,他们便又能够从中得到无限的宁静。 文章当然没有写完,准确来说它只是一个长篇故事的开端。 这段时间以来,修格的亲眼所见与亲耳所闻,造就了这个故事的开始,而在这段有限的文本里,那只作为 叙述者的「魔法老鼠」则目睹了一段人类恋情的开始、发展与结束。 那是一段发生在女商人与年轻的司机之间的故事,最初,他们只是互相迷恋着对方的身体,但渐渐地,这种迷恋便深入到了灵魂与内在,然而故事却总是不遂人意,当二者之间的关系或许会发生进一步发展时,一封征募通知悄无声息地来到了那名年轻司机的面前。 到这里,才是故事真正的开始。 后面会发生什么事情,修格还没有想好,他只是顺着自己一时的冲动将脑内浮现的那些画面描绘了出来,但至于后面故事会怎样发展,那名即将前往前线的年轻人会有怎样的经历…… 修格暂且还没有想法。 就如同迈耶尔教授对于这场战争的态度一样,修格现在也想「看看」之后,再做出进一步的判断。 修格感觉,自己现在似乎真的成为了从塞伦城的恩斯特老宅当中逃出来的一个幽灵。 又或者,他原本就是一个飘荡在梵恩当中的幽灵? 蒸汽列车沿着铁轨不断前进,而在不断的震动与声响当中,修格与其他第五猎兵团的士兵们一起,正朝着这场战争的南部战线不断靠近。 …… 随着诸国相继宣战,军队和军队之间的接触、摩擦也开始变得频繁。 除却圣斯蒂尔人主导的伊萨河战线,临近黑巢山脉「白银走廊」的中部战线以及紧贴嶙峋丘地与塞伦城的南部台阶则显得无比安静。 与同时存在着三大王国的罗维高原不同,女神平原上的局势向来要平稳许多。 德兰王室是整个女神平原名义上的统治者,它的存在,使得平原上的诸多公国始终在处理互相之间的关系上保持着克制,就算出现剧烈的摩擦与冲突,也能够由德兰王国直接出面进行调停处理。 从地理位置上,大大小小的公国就像是中心德兰王国的护卫者。 在两百年前那场平原与高原的战争当中,沃特尔王国就曾认为,德兰王室对于公国的管控与统辖能力已经几近于无,因此而发动了颇为大胆的进攻,虽然在战争初期,大量的公国在高原军队的攻势下崩溃,但随着他们力量的重新凝聚,便又成功地将沃特尔人推出了女神平原。 …. 甚至有不少学者认为,正是沃特尔王国当年错误发起的那场战争,令平原诸国之间的关系变得更加紧密,也让德兰王室彻底在平原上站稳了脚跟。 面对从罗维高原上到来的「宿敌」,德兰王国表现出了最高限度的戒备,尽管之前的「大地震」严重损伤了已经设置好的防线,但经过这些天的紧急修缮,德兰军队已经基本填补上了之前的缺漏。 然而,在正式的宣战之后,沃特尔人也仍旧没有发起进攻。 看起来,他们就像是沉浸在寒冬节的余韵当中一样…… 然而,在这一天的入夜时分,连续且密集的炮击撕破了虚假的宁静。 在轮换上来的第三炮兵团成员的熟练操作下,由穆奇工坊,或者说现在的沃特尔皇家工坊所研制出来的新式结晶炮不断地发出轰鸣,它们那巨大的金属基座被牢牢地固定在了地面上,每一次发射,都会制造出剧烈的震动。 而在一轮射击过后,这些炮兵们便会立即打开结晶炮侧面的金属阀门,将魔法结晶剧烈反应而产生的魔力雾气散出,并在同一时间完成新炮弹的装填,待炮弹填入后,负责炮兵阵地的随军法师们便会以最快的速度完成对魔法仪式的校准,在检查无误后,便又是一轮新的炮击。 新式炮弹的威力自然是无法与纯粹的结晶炮弹相比的,它们当中的魔法结晶含量要少得多,因此没有办法造成伊萨河流域那种大规模的魔力爆炸。 然而,它们也拥有了传统结晶炮弹所无法媲美的惊人优势。 更加廉价、更加稳定。 突出一个量大。 在第一轮炮击当中,德兰军队的军官们发现沃特尔人的炮击甚至没有办法完全地损毁一座前置的魔法哨塔,这使得他们哈哈大笑起来,认为沃特尔人已经太久没有打仗,连炮弹的保养都出了大问题。 但很快,这些军官便为自己错误的判断付出了代价。 不过数分钟,来自沃特尔人的第二轮炮击便开始了,而这个时候,德兰军队的炮兵阵地仍旧处于准备状态。 炮弹的装填、结晶炮上魔法仪式的调试与检查、再到炮击角度的调试…… 这一次,从天空当中落下的便不再是零零星星的几枚炮弹了,而是由炮弹编织而成的惊人雨幕——它们在傍晚时分的天空当中拖曳出了一道又一道微弱的魔力痕迹,而当它们齐齐落向地面时,引发的冲击与爆炸便直接在这片广袤的平原上连成了一条可怕的直线。 不用等待指挥官的命令,活跃于阵地当中的施法者们便已经自发地启动了用于抵抗冲击与爆炸的防护仪式场。 于是大量预备好的魔法书页在魔力的作用之下开始燃烧、崩解,印刻于其中的魔法仪式开始广泛地作用在阵地当中,将重要的军官、施法者以及炮兵们尽数保护了起来。 …. 女神平原诸国与法委会的联系是紧密的,因此现在他们的所有随军法师在理论上均在听从梅林勒和的调遣,这些专业施法者的实力自然是毋庸置疑,就连他们所能够使用的魔法装备与资源都是最为优秀的那类。 他们当下的操作符合法委会对战场的一切判断,也符合德兰军队当中指挥官们的预期——所有人都知道,这种程度的防护仪式场足以让所有人渡过对方最凶猛的炮击。 在刚刚的炮击当中,位于前沿阵地的普通士兵们出现了一定程度的伤亡,一些事先搭建好的工事也遭到了损毁,但对于整个防线而言,这样的损失根本算不上什么。 然而,随着天空当中最后一枚炮弹砸落在防护仪式场上,那炮击便戛然而止。 德兰军队的阵地之上陷入了一片宁静,除却一部分伤者所发出的哀嚎之外,便只有魔法仪式场运作时所发出的魔力嗡鸣声了。 那原本是能够令人感到心安的嗡鸣,但现在,这却似乎成为了一种莫大的讽刺。 沃特尔的炮兵们就像是顽童一般,在朝着「邻居」的窗户扔出了几枚石子后,便彻底安静了下去,就仿佛他们知道自己的对手会针对炮击采取何等的策略一般。 而此时,负责炮兵阵地引导的施法者们则一个个面露难色。 在过往的战争当中,尽管人类诸国都已经拥有了结晶炮与结晶铳,但在对峙时,却总是没有人愿意先下手为强。 其一,这与诸国之间的贵族礼仪相关。 其二,便是因为结晶炮在发射之后,往往会在环境当中留下非常清晰的魔力痕迹,而随军法师们只需要针对这些魔力痕迹进行追溯,便能够轻而易举地定位敌方的炮兵阵地所在。 但这一次,他们却没有办法做到了。 在炮击停息的那一瞬间,敌方的法师显然便开始以极快的速度清理、遮盖炮兵阵地遗留的魔力雾气,而那些因为炮弹的飞行而拖曳出来的痕迹,则远比传统的结晶炮弹淡薄,不等法委会的法师们进行捕捉,这些痕迹便已经自然地消散在了空中…… 此时,在刚刚完成了两轮炮击的第三炮兵团阵地上,十数名随军法师已经接替了炮兵们的位置,他们的手中无不悬挂着摇晃的熏香炉,特制的熏香正在魔法秘仪的帮助下不断发生着 作用,所有因为开炮而产生的魔法雾气均被快速驱散、一切可供追溯的魔力痕迹亦被强行抹除。 报复性的炮击到来了。 然而炮弹命中的地点却出现了明显的偏差——它们足足偏离了第三炮兵团的阵地近千米,然而魔力爆炸所引发的效用同样惊人,在那几枚炮弹作用下,一个小小的山丘几乎被削平,附近的积雪更是四散纷飞。 「嘿,要我说,还是结晶炮弹够劲!」 一名随军法师显然不太喜欢新式的结晶炮,他对着身旁的炮兵军官抱怨道:「虽然平原佬打歪了,但你看看,那才是炮弹应该有的威力……」 「那一发炮弹的价值,都顶的上你一年的薪资了。」 炮兵军官笑了笑:「而且谁说我们没有的?再等几天,等后续军团以及补给到达,就该我们动手了……」 …… 二更实现 瘫了 零医生 第一百五十三章 屠刀 当修格所搭乘的蒸汽列车终于抵达嶙峋丘地的车站时,他感觉自己已经能够听见从极远极远的天边飘来的沉闷轰响了。 也不知那是雷声还是炮火声。 又或者只是一种纯粹的错觉? 如果说沃特尔王国的首都波尔登仅仅只是战争氛围浓厚的话,那么现在修格所处的这个名为「褐丘」的小镇,便干脆已经被改造成了一个巨大的军营。 又或者说,这里是一个小镇模样的人员与物资的集散地和中转站。 由评议会所设置的大型秘仪,已经将整个褐丘小镇笼罩了起来,半空当中时不时闪过的魔力光影能够给人以充足的安全感——这是必须的措施,在战争中,后勤中枢遭受打击所产生的影响不可估量。 不断有物资、军械以及士兵、工匠等各式人员被送往此处,修格在这里看见了非常多的工人,他们大多在帮忙做着搬运的工作,从这些人的服饰来看,他们应当都是褐丘小镇上的居民,其中有男有女,甚至还有一些半大不大的孩子。 「这座小镇的历史很悠久了,据说在两百年前的战争当中,这里就一直是沃特尔王国的重要据点……期间还遭受了好几次来自平原军队的偷袭。」 迈耶尔的博学令人汗颜,他在这些天里,已经抽空对过去的战争沙盘记录以及一些重要地点的历史做了深入了解,正如他与修格第一次见面所说的那样,他来到前线不仅仅是为了履行一名医师的职责,同时也是为了学习与考察。 他看着搬运工人们在士兵与医师学员的指导下,不断地将车厢当中的一些重要器械与设备搬下,随后重重地呼了一口气:「这样的动员与运输速度,我们在过去可完全想象不出来……一旦这些铁路能够将城市与城市、国家与国家连接起来,那么所有人实际间的距离就被缩短了。」 修格笑了笑,没有说话。 他知道那样的世界会是什么样子。 与迈耶尔之间的交谈并没有持续太久,两人都有任务等待完成。 修格已经看见了由克劳茨发出的随军法师集结讯号,于是他便告别了迈耶尔,朝着指定的地点赶去。 在沃特尔的军队里,贵族身份是无法带来任何明面上的优待的。 无论是文化习惯还是历史传统,都将沃特尔军队的规范与制度摆在了第一位,在那些堪称严苛的要求面前,所有的人的身份、血统与家族都必须做出让步。 像恩斯特家族这样在军队当中拥有相当影响力的庞然大物,倒确实能够进行一定程度的「操作」,但这种「操作」却也并不会做得太过火。 相对靠近后方的位置安排,一些工作量较少且拥有一定地位的职位,又或者是诸如指挥官卫兵、法师秘书之类的特殊工作等等……而这些安排往往都能够令家族成员获得最大限度的安全保障,而且这种安排方式也并不会对军队总体产生太多的负面影响。 …. 甚至于在沃特尔的历史上,因为违反军律,而直接遭到严苛处理的贵族子弟也不在少数。 在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后,克劳茨对修格倒是放心了不少,他甚至觉得,像修格这样的人,没有往前线调根本就是一种浪费,但他却也按照最初的计划与安排,给修格安排了一个较为安全且闲散的工作。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他将承担起褐丘镇战地医院及其周边魔法防护仪式的维护与检查等工作,这是保证战地医院不受渗透与侵袭的重要基础,而按照第五猎兵团的要求,同时承担这一任务的还有另外两名评议会的溪流级法师,以及分配给众人的九名法师学徒与一整个装备齐全的步兵连。 这样的配置,已经完全能够满足保护战地医院的需求了,在 当前阶段,这种程度的人手甚至可以说有些溢出了。 修格对于这种安排并没有什么意见。 他虽然对于沃特尔与军队的归属感相对有限,但这种极度规律且有序的工作、生活方式却让他感到非常熟悉,因此他很快便进入了工作的状态当中,遵循着薇琳之前教给自己的那一套战场仪式设置规范,他几乎是在接受命令的当天便与自己的同僚们完成了仪式基础框架的搭建,如果不是还有一部分重要的仪式材料尚在运输途中,修格恐怕当天就已经想将那大型的防护仪式搭建完成了。 这种速度实在是令人汗颜。 就连薇琳也感受到了一些压力,为了防止修格在干活的过程中贪图速度而出错,她特意抽空过来了两次,好对潜在的错误进行及时的纠正。 事实证明,她的担心基本是多余的。 所有的一切都在按部就班的进行,修格的效率虽然惊人,但应有的流程却没有出现丝毫错误,他甚至还能抽出时间,带着几名闲着没事干的法师学徒去给迈耶尔教授那边帮忙。 这样的发现令薇琳、克劳茨等人都感到无比的惊诧与不理解,他们倒不是在质疑修格的积极性,毕竟在沃特尔王国当中,因为加入了军队而在短时间内迸发出极大热情与能动性的年轻人非常多,但是他们却又都能够感受到,修格的情绪其实一点也不高亢——他始终处于一种极其平静、稳定的状态当中。 就仿佛,他原本就非常适应这种在大环境下的规律工作与生活一样。 这种特性出现在一名恩斯特家族的年轻成员身上,实在是令人费解。 …… 修格自己当然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 「有规律的稳定生活」这一习惯早已刻进了他的骨髓当中,就算换了一具身体,换了一个世界,这种习惯也不是能够轻而易举的改变的。 这是除了思想与观念之外,过往的经历与生活所留给他的烙印。 他总能在基础设施的建设当中找到一丝特殊的美感,即便修格清楚,自己现在所忙活的这一切,实际上都会被用于人类之间的屠杀,但幸好,战地医院的性质能够极大程度地减缓负面的心理影响。 …. 这些天里,他已经将自己的生活节奏完全地与军队同步了,他开始习惯一日四次的仪式维护与检查,也开始习惯那些不断抵达褐丘镇车站的蒸汽列车所发出的轰鸣。 一旦进入规律的状态,时间便开始快速流逝。 前线的战报开始不断地传递过来。 圣斯蒂尔人正在伊萨河战线气势汹汹地推进着,只不过,受限于铁轨的覆盖范围,雪原巨炮等重型武器对于战场的支援效果开始明显下降,而随着更多的平原军队抵达前线,之前遭受了重创的伊默普公***队终于稳住了阵脚,并开始组织有效的反击。 海恩王国的舰队已经出发,并在女神平原以南的海域和布尔特公国的舰队发生了接触,海恩王国的新式驱逐舰表现优异,首战告捷,击沉击伤布尔特公国的装甲巡洋舰三艘,但同时,一艘海恩王国的新式驱逐舰也被安装在一艘重型炮舰上的重型结晶炮命中,虽未沉没,但也损伤严重。 其余损伤暂且不表。 而在临近黑巢山脉的「白银走廊」区域,因此处沃特尔军队的数量远低于集结过后的德兰王***队,因此德兰人便信心满满地于此发起了一次主动进攻。 当修格从阿尔弗雷德少校那里接过这篇简报并进行阅读时,他的身体忍不住抖了两下。 德兰人的进攻并非冒进,他们军团在「白银走廊」处集结的效率很高,因此,在得到观测气球获取的有效信息以及法委会持剑隐士的渗透侦查帮助后, 负责此处指挥的奥·马克将军果断地做出了判断与决定,他们希望能够在沃特尔人于「白银走廊」的补给线尚未完全构建起来时,便主动将战线推向黑巢山脉。 一旦能够封锁这条重要的通道,那么南部嶙峋丘地至塞伦的战线则能够得到更加有力的支援,倘若条件允许,德兰人甚至能够通过白银走廊长驱直入,实现战略上的突破。 然而,德兰人的信心却造就了一场堪称屠杀的战役。 屠刀由沃特尔军人抬起。 呈密集队列,在大规模防护仪式的保护下推进的德兰军队,则成了被肆意分割的肉。 那把屠刀最终被命名为「卡尔凡二型重型蒸汽结晶机枪」,简称为「卡尔凡重机枪」。 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历史又一次踏出了似曾相识的步伐。 「修格,我简直不敢想,如果不是我的好友也在‘白银走廊,,我几乎都要以为他们为了军功在简报里面造假!」 阿尔弗雷德少校在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整个人的状态都不对了,他是一名非常典型的沃特尔军官,击毙敌人并统计数量在他看来实在是太理所应当了,但是当纸面上的数字夸张到了一个难以细致统计的地步时,他整个人都变得有些晕乎起来。 修格的目光在简报的最后几行上来回扫动,随后他抬起头,有些不太确定地向阿尔弗雷德确认道:「第一天……三万人?」 …. 阿尔弗雷德纠正道:「是保守估计三万人。」 「‘白银走廊,那帮家伙的心很黑,他们在最初的时候根本没有使用卡尔凡重机枪,而是在德兰人的军团已经与第一道防线接触后,才终于推了出来……在那个时候,德兰人的结晶炮一般都会停止炮击,以免误伤己方。」 他重重地吐了口气:「现在,那地方恐怕得改名叫‘白银地狱,了。」 「我方的伤亡也不小,我看第一条防线是后来才被夺回来的?」 「打仗啊,怎么可能不死人?」 阿尔弗雷德敛去了脸上的兴奋,他叹了口气:「得准备好接收第一批伤员了,平原佬和法委会已经达成了联盟,他们使用的武器虽然落后一些,但打在士兵身上还是会没命的……更何况他们乱七八糟的施法者可比我们多太多了。」 「战地医院已经基本完工,差不多也可以接收伤员了。」 听见阿尔弗雷德这样说,修格本能地汇报了一句,但随即他便看见这名少校抬起了手,语气也变得有些惫懒:「停,我亲爱的修格先生,我叫你来可不是为了听你汇报工作……」 「那还能做什么?」 见阿尔弗雷德这幅模样,修格也放弃了之前公事公办的姿态,他摊开手:「更重要的事情,你该找克劳茨先生或者教授去谈……我一个溪流级法师能帮你什么忙?总不能是为了帮你给医院里的哪个姑娘送信吧?」 「啧。」 阿尔弗雷德砸了咂嘴:「好了,玩笑就开到这里……我找你来,主要是为了一件事。」 他抬头看向修格:「之前大地震的事情,你了解过么?」 「当然,和地震有关?」 阿尔弗雷德点了点头:「当时,地震以及魔力异动摧毁了法委会设置在塞伦城的封锁仪式,因此有那么一段时间,城里的人是有机会逃出的……事实上也确实有人逃了出来,那一批塞伦城的难民现在被我们找到了。」 第五猎兵团的少校将另外一份信函递了过来,修格在上面看见了沃特尔王室的印章,紧接着他便听阿尔弗雷德说道:「这个消息传的很快,总之波尔登那边已经知道了,他们希望我们能够妥善处理这些难民,并且能够让他们接受采访……你知 道,这件事情对于我们还挺重要的,把控舆论嘛。」 修格打量着手中的信函:「我大概明白了,上面希望能够借此来谴责梅林勒和的暴行?但我记得,我们的炮兵可是对着塞伦城开过炮的。」 「这就得看,那些难民究竟是觉得炮弹可怕,还是饥饿与怪物更可怕了。」 阿尔弗雷德摊开手:「你在塞伦城中居住过,对这座城市比较了解,还是贵族与法师……无论从哪一点出发,都更能够博取那些难民的信任,怎么样,出面和他们聊聊?」 零医生 第一百五十四章 难民 修格过去曾经听说过一个词语。 叫做「幸存者内疚」。 他了解的不多,但大概知道,指的是那些从灾难当中幸存下来的人,会对自己的生还存有一定的罪恶感,会认为自己生命的延续源于他人正在承受的苦难,又或者因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感到无限的内疚。 修格原本觉得,这种情况是不应该出现在自己身上的。 但当他从阿尔弗雷德口中听见有关塞伦城逃难者的事情时,情绪却仍旧出现了些许波动。 但既然这是从波尔登方向过来的命令,拒绝显然是不合适的,再加上修格现在对塞伦城当中的情况也确实有些好奇,因此他最终还是接下来这个任务。 这批难民共有近百人,其中绝大多数都是身体相对强壮的成年男女,老人与小孩只占据了其中较少的一部分,而他们在离开塞伦城之后,便被活动在塞伦城附近的沃特尔侦查小队所发现,当时,这支小队因为大地震的缘故也出现了一定的损伤,因此便暂时带着这些难民前往一个临时的据点当中休整。 而当修格问及,为什么大地震已经发生了这么久,消息才传到这里时,阿尔弗雷德则告诉他,在当前阶段,任何的前线军营是不会轻易接受这样一批难民的,毕竟说不准里面就混有别国的密探与间谍。 就这样,这些难民便一直在这片区域当中辗转游荡,比起沃特尔,这些塞伦城的难民要更加害怕德兰人和法委会的法师,因为据他们所说,法委会的人根本就是希望塞伦城里的人全部死完…… 「***离谱。」 修格在心中重重地叹了口气,然而,法委会对与这些难民的态度,却也提醒了他,于是他问道:「这些难民现在在哪儿?」 「负责接应的队伍刚出发不久,应该还有半天路程,大概今晚能到。」 阿尔弗雷德同样也有些无奈:「简报与命令是一起到达的,可不是我故意拖延和隐瞒。」 「行吧,我知道了。」 修格伸手拿走了那封盖有王室印章的信函:「除了我之外,还有别的人参与此事么?」 「迈耶尔先生那边会准备一些医师与药物,多少能够帮到他们一些……这批难民无法进入我们的驻地,但褐丘镇会给他们帐篷与住处,就在褐丘镇的边缘,我们需要让这些人远离我们的仓库、辎重与车站。」 「评议会呢?除了我之外没有其他法师?」 听见这句话,阿尔弗雷德的眉毛挑了一下,随后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你的意思是?」 「还记得跟我一起从塞伦城里逃出来的那个老头子吗?」 修格用手指轻轻地敲着手中的信函:「舒伯特仅仅只是被塞伦城里的怪物刺穿了小腿,整个人就变成了那种样子,这还是他得到了及时的控制与治疗的结果……虽然我真的非常希望能够有更多幸存者从那个地狱里逃出来,但前提是,他们还是‘人,。」 …. 「你的意思是,法委会提到的那种怪物能够伪装成人类的样子?」 「能说话,能思考,但究竟是否能够做到取代一个真正的人,我不确定。」 听完修格的话,阿尔弗雷德点了点头。 很快,得到消息的克劳茨与薇琳便相继到来。 克劳茨法师在面对这些问题的时候总是能够保持最高限度的理性:「如果是最糟糕的那种情况,莫过于我们派出的士兵也都已经受到了影响……所以我们需要做最高规格的准备,从仪式场,到武器,再到随时等待命令的士兵。」 作为亲眼见过塞伦城地下怪物的人,薇琳对此表示赞同,她提出了更为具体的建议:「按照处理‘狼灾,的流程设 置一个缓冲区或许可行?驻地里有足够的扼魔银板,可以直接拿来使用……在这些缓冲区里,我们需要一些医师对这些难民和士兵的身体状况进行检查。」 「我会去调集一批魔法喷火器……」 就这样,有关夜晚事宜的大量命令开始向外传达。 无论是高原法师评议会,还是梅林勒和的法委会,现在都已经将「黑日结社」的存在视作一种公开的秘密。 即便在当前情况下,法师之间的合作已经难以达成,但在这一方面,人们还是能够达成一定共识的。 即面对黑日结社以及他们利用那些失落魔法所制造出来的事件,必须报以最大限度的警惕。 没有任何一座城镇,希望自己成为第二个塞伦。 也不会有人想要体验塞伦城居民如今的人生。 在下午时分,修格专门寻找机会进入了一次梦境庇护所,然而忒修斯却始终没有露面,看样子他不仅仅只是「出了门」,甚至有可能是出了一趟「远门」。 修格倒是还记得忒修斯之前的建议与叮嘱,他也确实清楚「狩猎」暗渊子嗣能够为自己带来非常可观的力量增长,但这一次,他所要面对的,却又与之前那附着在老舒伯特身上的残缺子嗣截然不同。 天知道,在塞伦城之变后这么久,那一部分留存于塞伦城当中的暗渊子嗣是否已经出现了新的变化,毕竟从暗渊子嗣的特性来看,它们本就具备着与幻形虫们相似的,从猎物身上汲取养分与知识并促进自身成长的能力。 在夕阳西下时,修格已经完成了对于自身状态的检查,卡尔戎之触、以及来自暗渊宫廷的镜中使者与猎犬在经过一段休息之后,状态都已经达到了顶峰。 卡尔戎之触的锋利节肢微微摆动,它们已经很久没有进行撕碎过猎物的躯体了,而修格右手手腕上的狼牙刺青则尽数处于完备状态,猎犬正渴望着一轮新的狩猎。 唯一有些扎眼的便只有呼呼大睡的狂奔之鼠了,只不过它现在似乎也已经来到了苏醒的边缘,修格甚至能够看见它因为做梦而出现的各种小动作。 …. 此时此刻,修格却是换上了一套非常普通的平民衣装——深色的风衣,稍微有些陈旧但非常干净的衬衣,笔挺的长裤…… 这是他过去在塞伦城中常用的搭配。 修格并不想以沃特尔军人的形象出现在这些难民面前,他希望将所有潜在的沟通障碍降到最低。 镜子当中的年轻人似乎与过去并没有两样,只是得益于「行走之林」的力量,他的面色稍稍健康了些许。 「但愿你们真的只是逃出来的难民,但愿你们身上没有任何暗渊子嗣的痕迹,祝你们好运。」 修格直视着镜中的自己,轻轻说了一句,随后便将魔法书、扼魔银匕首以及随身配备的转轮手枪藏进了风衣之内。 …… 当天色变得暗沉时,之前离开褐丘小镇接应难民的队伍已经归来,士兵们是开着大型的运载蒸汽车去的,而回来的时候,这些车辆上都装满了人。 说的难听一些,应该是装满了「人形生物」。 当看见这些难民们踉踉跄跄地在士兵们的监视下从车辆上爬下来时,即便是向来没有太多表情的薇琳也不由得有些动容,她悄无声息地叹了口气,随后便朝着不远处负责魔法仪式的学徒们打了个一手势。 在另一边,克劳茨法师仍旧是那副模样,风帽下的脸上没有半分表情。 就仿佛,他与这些凄惨的人形根本不是一个种类的生物一样。 负责带难民们回来的士兵们之前便已经收到了猎兵团发出的讯号,因此他们遵守规定在距离营地还 有一定距离的位置停下了车,紧接着,一名包裹的严严实实,且戴着结晶金属面具的法师走上前,通知所有人——当前在嶙峋丘地及塞伦城周边正在流行某种与狼灾相似的魔法疫病,因此所有人,包括士兵都需要进行严格的检查。 士兵们对自己的战友与长官自然是百分之百信任的,因此他们虽然不解,但仍旧在第一时间选择了配合。 在由扼魔银搭建而成的隔间当中脱去几乎所有的衣物,随后踏入下一个房间,每次一人。 士兵们的带头消弭了这些难民们的恐惧,他们本就没有什么力气与胆量去抗议,而在听闻,只要听从命令便能够得到临时的住处与饭食之后,他们便彻底选择了顺从。 于是,检查开始有条不紊地进行。 而修格自己,便是这检查的最后一道关卡。 他与其他如临大敌的医师和施法者都不同,他没有佩戴能够提供防护的金属面具,甚至看起来没有携带任何武器,他就这样坐在一间帐篷的桌子后面,所有完成检查的人只需要在桌子后与他说上两句话,便能够快速通过。 属于修格的魔力感知充斥着这个封闭的空间,暗渊子嗣或许能够通过某些方法瞒过前面的几轮检查,但修格体内本就充斥着与它们同源的力量,因此它们一旦出现,便难以逃脱修格的感知。 …. 在这里,修格深切地感受到了这些幸存者们所经受的苦难。 在经历了这样一段时间的折磨后,即便是他们当中最高大的男性,现在也变得干瘦起来,因为经过魔法仪式、清水以及炼金熏香的三轮清理,他们身上的异味已经消散了很多,但这漫长的奔波与逃难却仍旧在他们的脸上身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一个三十多岁的年轻母亲带着自己的孩子走了进来,她刚刚冲洗完身子,现在不过穿着一身单衣,而在褐丘镇得到的这些对待,则令她之前几乎被磨灭的羞耻感重新涌现,她羞涩地朝着修格点了点头,牵着自己的孩子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呀!我认得你!」 孩子的记忆在某些方面总是很优秀,他瞪着眼睛,惊讶地说道:「你是老宅里的作家先生!天呐,你不会是幽灵吧?」 「是啊,我是幽灵。」 修格一边微笑,一边朝着孩子挤了挤眼睛:「老宅起了火,我就被魔法送到这里来了,很神奇对吧?」 「嘿,别乱说……」 年轻的母亲赶忙制止了自己孩子的无礼行径,但紧接着,她也认真地打量了一下修格,随后便惊讶道:「等等,您是恩斯特老宅的那位作家?我听说过您,可您不是……」 「意外与谣言而已。」 修格摇了摇头,他的魔力感知已经确认眼前这对母子没有任何问题,于是他摆了摆手:「先带孩子去休息吧,你们没有问题了。」 得到修格的同意,这位母亲立即欢喜地拉起了自己的孩子,飞也似地从出口处逃了出去,在离开帐篷前,那男孩还在盯着修格看,似乎想要从他的脸上验证「幽灵」这个神奇答案的真实性。 「下一个。」 随着修格的声音,又一个难民走了进来。 这是一位男性,看起来四十来岁,骨架很大,比修格还要高出一个头来,或许是逃难的缘故,他现在变得非常消瘦,肢体呈现出非常不健康的瘦弱状态,头发稀疏干枯,脸上也挂满了愁苦,但他的肚子,却格外引人注目。 他同样只穿着一件不合身的宽松单衣,但他的肚子却非常的凸出,看起来简直像是一位孕妇。 修格眯了眯眼,但他的魔力感知一切正常,那名男子也像是其他的难民一样,表现得畏畏缩缩。 「请坐吧,你过去住在塞伦城的什么地方?」 「呃……」 男子似是有些为难,他摸了摸头,随后回答道:「女士街。」 修格的眉毛轻轻颤动了一下:「这可不简单啊,先生,你过去在这条街上消费多么?」 「多,多!」 男子有些木讷地回答道:「经常……经常花钱,一周总有好几次。」 修格点点头,于是他指了指男子的肚子:「肚子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老是胀气。医生们说我吃了不干净的东西。」 男子似是对修格的盘问有些疑惑,他的嘴巴抖了抖,问道:「先生,您觉得我有什么问题吗?」 「基本没有了,不过我觉得有些奇怪……」 修格抬头问道:「女士街从来不会给男性提供住房,你确定自己的家在那里么?」 零医生 第一百五十五章 不讲武德 「女士街从来不会给男性提供住房,你确定自己的家在那里么?」 在修格的提问之下,这名有着怪异身材的男子顿在了椅子上,他的面容与表情显得有些呆滞,而整个帐篷当中的氛围也随之发生了改变。 金属圆盘当中,宫廷猎犬就像是感受到了猎物的气息一般站立而起,卡尔戎之触亦开始轻微地摆动。 修格基本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于是他轻轻地嵌动了安设在桌子侧面的金属机扩。 暗藏的小型仪式被立即触发,于是等待在外的评议会法师们立即收到了由修格发出的警示信号。 于是在这一刻,所有针对难民的安置进程尽数停止。 未结束的工作就地暂停。 在人们的惊恐与慌乱当中,身穿厚重隔火衣装,手持沉重的魔法喷火器或扼魔银盾牌的士兵们走出。 在评议会法师的帮助下,他们快速地将所有等待当中的难民分割开来,这些惊魂未定的难民还没来得及明白发生了什么,就已经被强行地分割成了十一个「小组」,平均每个小组的人数被控制在五至六人之间。 士兵们在面罩下的表情与目光是凝重的,也是犹豫的。 尽管服从命令是沃特尔士兵们的本能,但当他们得知,自己有可能需要朝这些平民喷洒致命的火焰时,仍旧本能地产生了抗拒。 幸运的是,并没有任何后续的命令传来。 所有人都「僵」在了这里,只遭受惊吓的孩子在有气无力地哭泣着。 相比外面的混乱,修格所在的这间帐篷则要安静不少。 他正在与那名明显不太对劲的男子对峙着,修格虽然始终坐在椅子上没有任何动作,但在他的身后,卡尔戎之触却已经从虚空当中浮现了出来,它藏在修格身体的阴影当中,正以特定的频率缓缓地摆动着。 「男子」显然也感受到了什么,于是他的身体开始发生变化。 他做出了形同呕吐一般的动作,于是存在于他腹部的鼓胀立即开始了「移动」,而伴随着这男子的动作,一团修格无比熟悉的黑色阴影从男子的口中涌现了出来。 在这一刻,修格精神世界当中的「房客」们同时躁动了起来。 它们闻到了「食物」的气味。 然而,那寄生在这名男子体内的暗渊子嗣却并没有立即对修格发起进攻,它从男子的口中「挤」出,就这样以非常诡异的姿态「悬挂」在了半空中。 许许多多用于发声的嘴巴从这些黑色胶质当中「生长」出来,紧接着修格便听见了来自面前这团暗渊子嗣的提问。 「我藏得很好,但你……发现我了?」 「藏得很好,但回答的不好。」 修格诚恳地给出了自己的回应:「看起来,你确实拥有了他们的知识与记忆,但你还不太明白应该如何使用它们。」 …. 暗渊子嗣停顿了两秒,就像是在消化修格的话语一般,随后它说道:「无用的……太多。」 这句话让修格有些惊讶。 仔细算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与这种被黑日结社召唤出来的残缺远古造物进行面对面的实质交流,因此修格也并没有进一步朝外部发出更多的警示信号,他确实也想和眼前的「生物」交流交流。 毕竟这样的机会实在是有些难得。 黑色的阴影不断扭动着,短暂的沉默后,它再度发出声响:「我……知道很多,但学习很慢。」 这句话听起来似乎有些自相矛盾,但作为「吞吃」过暗渊子嗣力量,并且从它们那里夺取过「记忆」与「知识」的修格,却能够理解对方的意思。 事 实上,在他已经拥有的那些「死者记忆」里,有关个人经历、情感的内容,都被他刻意地剥离了出来,并且归纳进了「暂不访问」的范畴之中,修格很清楚,阅读他人的记忆是相对轻松的,但如果是接受并理解他人的过往,则可能会带来许多的问题。 他在刚刚「成为」修格·恩斯特的时候,便有过这样的经历。 仅仅只是一个人的记忆便已经能够给意识带来巨大的冲击,而这样的道理,暗渊子嗣大概是不会明白的,从它们那种有啥吃啥,来者不拒的行为来看,恐怕所有能够吞吃、能够吸纳和接受的东西,都已经被它们融入到了自己的躯体当中。 暗渊子嗣的黑色脓液当中长出了眼睛,它认认真真地打量了一下修格,随后不太确定地问道:「我们……同类?」 「算是同类。」 修格点点头,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起了半真半假的话:「喏,人类已经知道你的存在了,所以他们准备不顾一切代价捕杀你,而现在,只有我能够帮你。」 然而暗渊子嗣却并没有像修格预想的那样相信他的话术,而是表达出了自己的反对意见:「同类……不可信。」 「你可以不相信我,我也不会拦你,但你现在离开,恐怕立即就会被发现,并被烧死……火焰,你应该害怕的吧?」 在听见「火焰」和「烧死」这两个词汇时,暗渊子嗣的液团剧烈地波动了起来,显然它是能够理解其中的含义的,而且通过空气当中不断波动的魔力,修格也基本可以确认——这个家伙在害怕。 修格感觉,自己似乎依稀摸索到了这种远古造物的部分特质。 「它在某种程度上,具备着与幻形虫一类魔法生物相似的本能,贪食、渴望汲取更多的力量并会遵循本能而行动。虽然不确定它是否拥有痛觉,但显然火焰带来的灼烧与高温会令它感到无比的恐惧……」 「它们能够根据自己吞吃的生命而改变自己的形态,同时从那些受害者当中获取更多的本能、记忆与知识,这一过程原本应该让它们变得无比强大,但人类思维的多样性显然不是它们能够在短时间内消化、理解的,这就导致了它们思维当中会存在巨大的漏洞和缺陷。」 …. 修格在脑内快速地做出了判断,紧接着他便听见面前的暗渊子嗣说道:「他们……人……不怀疑你?」 「因为我伪装得很好。」 漆黑液团当中的眼睛快速地转动起来,紧接着,一句令人毛骨悚然的话语从中飘出:「那么……融合,我能……伪装。」 伴随着这句话语,那团从男子口中涌出的黑色黏液在修格的面前突然膨胀了起来,它就像是一面巨大的黑色薄膜那样快速摊开,仿佛要将修格完全「包裹」起来。 这样的袭击当然是非常不讲武德的。 但暗渊子嗣终究还在学习人类常识与行为的过程中,虽然它已经掌握了不少伪装自己的方法,但面对从一开始就不怀好意的修格,它的动作却还是慢了一步。 那些潜藏于修格阴影当中的卡尔戎之触登时席卷而出,无数锋利的节肢在一瞬间便将那面落下的薄膜撕成了无数的碎块。 他从座椅上快速站起,凭借着现在体内远超过往的磅礴魔力,镜中使者的力量在此刻得到了最完全最彻底的爆发,修格的身形登时化作一团若隐若现的黑色迷雾,而随着他的动作,这团迷雾主动向前,与那些被卡尔戎之触切割下来的暗渊子嗣碎块发生了接触。 镜中使者在暗渊宫廷当中的地位显然非常特殊。 修格之前便已经发现,无论是对于暗渊子嗣,还是对自己后来获得的宫廷猎犬,镜中使者都有着一定的「克制」或「互动」能力,而此刻,这 种特殊的力量再一次得到了展现。 那些被切割下来的碎块在触碰到镜中使者迷雾的一瞬间,便彻底失去了所有的生机,其中蕴含的魔力更是被镜中使者汲取殆尽。 这样的发展与变化令率先展开偷袭的暗渊子嗣感到无比恐惧,于是诸如利爪、节肢、牙齿等诸多来自不同生命的器官和组织在残存的那些黑色黏液里生长出来,然而它们却根本不是卡尔戎之触的对手,在短暂的交锋之后,它们便被彻底地切分干净,只剩下一小团黏液试图从那男子的躯体当中脱出,并朝着远处逃窜。 修格当然不会放任这种「到手的肥肉」离去,法师之手精准地出现在了那漆黑液团的前方。 这一次,修格并没有再去抑制自身的魔力属性,因此这法师之手也显露出了那令人避而不及的墨绿色彩。 就如同抓取地面上的走兽一样,带着强烈腐蚀性的法师之手用力向下一抓,便将那漆黑液团直接固定在了原地,不等它继续分裂逃逸,修格便已经来到了它的身旁,刺耳的尖叫声还未传出,便被修格直接「掐」灭在了飘荡的魔力浓雾里。 在达成自己目标的瞬间,修格立即解除了所有的卡尔戎之触以及身上的迷雾,他猛地一个响指,溪流级的魔法烈焰登时出现在了帐篷中央,将那早已死去多时的男子的躯体,以及那些残留在地面上的漆黑黏液尽数笼罩了起来。 …. 也就在这个时候,帐篷被一道锋利的魔法利刃切割开来,薇琳与克劳茨的身影出现在了那道缺口之外。 当他们看见修格一切正常,且一具沾有无数漆黑黏液的躯体倒伏在烈焰当中时,却是做出了不同的反应。 修格注意到,薇琳轻轻地松了口气,脸上的紧张也消退了不少。 而克劳茨的面色则仍旧阴沉。 克劳茨法师低声问道:「解决了?」 「目前来看是解决了……它藏在了这个男人的肚子里,就像是那些寄生虫一样,占据并控制着这具身躯,被我识破之后便想要吞吃我,不得已,我只能使用这种方法。」 修格令自己表现得稍稍有些气喘,随后他解释道:「我建议所有的士兵和难民再重新做一次筛查,这次一定要更加谨慎……它们已经知道如何隐藏自己了,而且我没有办法确定数量。」 修格的话语令克劳茨暂时放下了心中的疑虑,他点点头,随后示意薇琳「检查」修格的情况,自己则带着助手去了外面。 对于修格,薇琳虽然算不上有多么「知根知底」,但她对修格的信任程度却不是克劳茨能够比的。 在确认修格没有受伤后,她便叹了口气:「你应该早点叫我们帮忙的,克劳茨先生身上的任务很重,在知道这些难民当中可能存在那种怪物之后,评议会就要求我们一定要留下活体的样本……」 「我也没有办法……」 修格笑了笑:「一开始我只是怀疑这个人,并没有什么具体的证据,所以只是给你们发了警示通知,等它发起袭击的时候,想要通知你们已经来不及了,只能想办法应对。」 「嗯,好吧。」 薇琳瞥了修格一眼:「你最好把这套说辞完善一下,克劳茨先生没有我这么好敷衍的。」 「我也没敷衍……」 「但愿如此吧。」 薇琳耸耸肩,她立即叫来了评议会的法师,这些早已准备好了工具与容器的施法者们立即将整个帐篷保护了起来,那具男性的尸体以及所有沾染过漆黑黏液的物品、地面都被他们收敛得干干净净。 而在这等待的时间里,修格的精神世界中却已经掀起了新的狂澜。 随着那暗渊子嗣力量的涌入,修格明显 地感觉自己的脑袋开始快速发胀。 与之前占据了老舒伯特腿脚的那团黏液不同,当时的那个暗渊子嗣还非常弱小,而且它本质上是在老舒伯特遭受袭击时,残留在他伤口里的黏液增长出来的个体,因此其中并不包含什么特殊的记忆。 但刚刚被修格击杀、吞吃的这个则完全不同。 它在借助这具男人的躯体逃离塞伦城之前,便已经不知道参与了多少次的捕猎与消化,残留在其中的记忆极度庞杂且破碎,有的甚至根本不足以构成完整的记忆片段或画面,仅仅只是零碎的声响、光影与词句。 而当这些纷乱的记忆一口气砸进修格的精神世界里时,带来的后果可想而知。 修格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他觉得自己的思维像是被垃圾堆掩埋起来了一样。 零医生 第一百五十六章 悲苦之音 修格感觉自己正在垃圾堆里畅游。 这种感觉实在是糟糕透了,因为他的精神与魔力强度早已今非昔比,这使得他并不会因为这些杂乱讯息的冲击或魔力的枯竭而昏迷过去,而这就使得他必须以最清醒的状态,面对那些混乱记忆与画面的折磨。 「梅尔女神在上,这可比我们之前住过的地下房间还糟糕!」 亚历珊德拉女伯爵首先表达了自己的不满,作为金属圆盘的一份子,这些恩斯特的家族意志现在同样也在承受着相似的折磨,而对于它们而言,这种冲击显然要更加具象一些。 修格现在却也没有时间搭理他们,他离开了帐篷,并在外面的空地上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随后闭上眼睛开始「消化」和「整理」脑内的混乱场面。 值得庆幸的是,这逃出塞伦城的暗渊子嗣显然只是城中那庞大存在的一小部分。 对于整体而言,它的体量甚至根本就微不足道。 因此修格终归没有陷入在第一次遭受暗渊子嗣侵袭时所出现的那种长时间沉睡与昏迷,在「闭目养神」了十多分钟后,他便已经利用自己之前的归类经验,将这些杂乱的讯息做了大致的分类。 和之前一样,零碎的信息先粗暴地扫成一堆,相对完整的,可能有用的内容则保留下来,并进一步地进行归类。 「行走之林」为修格带来了充沛的魔力,这便让他能够以极快的速度处理这一问题。 在不断的分类整理当中,修格抽空将意识投向了自己的金属圆盘。 他看见,在金属圆盘当中,又出现了一团由暗渊子嗣力量凝聚而来的漆黑液团,从之前的经验来看,这显然是能够为镜中使者等魔法造物带来「进化」与「增长」的契机。 狂奔之鼠斯尼奇显然是与这一次的「进化」无缘了,卡尔戎之触虽然对这股力量同样向往,但因为它已经「成长」过的缘故,因此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渴求,在这种情况下,修格便自然而然地将这机会分配给了急不可耐的镜中使者。 在这股崭新力量落入金属凹槽的瞬间,镜中使者便开始了变化。 它那与修格几乎一致的身形猛然炸开,化作了一团浓浓的黑色迷雾,直接填满了整个凹槽。 就如同之前卡尔戎之触接受这股力量的提升时一样,在迷雾的涌动之间,凹槽的边缘位置出现了魔力的光影,它们在金属圆盘上开始以极慢极慢的速率朝着圆环的下一层前进,似乎是准备「点亮激活」新的凹槽。 「这个速度,一时半会恐怕是结束不了的。」 修格评估了一下镜中使者的效率,随后便将注意力重新放回了那些记忆当中。 随着他的筛选与翻查,修格渐渐地从这些受害者们的记忆当中发现了一个颇为惊悚的真相——成功逃离塞伦城的或许不仅仅只有这个伪装成了正常难民的暗渊子嗣。…. 像它这样,依赖于人类的意识与身份,并通过寄生来实现行动的个体,根本就是暗渊子嗣当中的「异类」,这种被召唤出来的远古造物,在更多的时间里往往会藏匿在塞伦城的下水道当中,以避开白天的光亮,并伺机通过那些复杂的下水管道去搜寻更多的猎物。 根据记忆里的内容来看,当那场魔力异动随着大地震扫过整个塞伦城时,法委会用于封锁塞伦城的仪式场足足失效了近半个小时,在这期间,究竟会有多少暗渊子嗣通过塞伦城的下水道逃离,完全就是一个未知数! 「这下可真的麻烦了。」 修格缓缓睁开眼睛,将意识从那些堆积成山的记忆当中抽离,他站起身,从旁边一名一直盯着自己的女医师手里接过了一个水壶。 对于他人的好意,修格向来是会做出 回应的,于是他便微笑着向那名年轻的医师表达了自己的感激。 他猛灌了两口水,随后便拿着水壶朝着评议会法师们的方向赶去。 在暗渊子嗣记忆里的发现实在是有些可怕,倘若从个人利益角度出发,修格或许应该保证自己能够不断地「捕获」到这些猎物,毕竟它们能够对自己的魔法与力量起到决定性的增长作用。 然而,暗渊子嗣的性质与规模并不是人力所能够掌控的,它们的传染性、隐蔽性以及增长、扩散速度都过于夸张,这是幻形虫这种魔法生物所绝对无法匹敌的,因此修格并没有太多犹豫,便将自己的猜想告诉了克劳茨。 「你的意思是,之前接触过这批难民的那些人,还有分布在塞伦城附近的部队,现在都有可能被这种怪物渗透?」 「是的,它们或许已经大批量地逃出了塞伦城……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可能会受到侵袭的不仅只有我们的部队。」 「好了我知道了。」 克劳茨粗暴地打断了修格的话,他叹了口气,说道:「修格先生,你是泽克元帅看重的后辈,也是王女所重视的人才,但你可能并不清楚,对于当今的王国和评议会而言,黑日结社所带来的隐患,实际上始终都是一个待验证的命题,除非我们获得了有足够说服力的样本与证据,否则就别想说服那帮老顽固!」 他抬起手指了指那些难民:「阿尔弗雷德应该都讲过了吧?我们接收这些难民的目的,是为了能够帮助沃特尔夺取国际舆论上的优势,而不是为了所谓的人道与慈悲,现在是战争时期,一切都必须按照最严格、最特殊的方法处理。」 说到这里,克劳茨也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之前在暗示什么,但以我们的位置与身份,目前是无法与那些德兰人的军队进行沟通的……我会和阿尔弗雷德讨论一下,至于如何决策,就不是我们能管的了。」 说完,他抬起手拍了拍修格的肩膀:「筛查继续吧。」…. …… 因为之前暗渊子嗣所带来的意外,这项工作一直持续到了晚上八点之后。 在这个过程当中,猎兵团与评议会又有了新的收获,因为在这批难民当中,竟然真的给他们找到了一个「活体样本」,准确来说,是一个正在「转化」过程当中的样本。 那是难民当中的一个老头子,手臂受了伤,勉强用破旧的衣物进行了包扎,而当医师们去除了他手上的衣物后,众人便看见了一条已经被漆黑色彩侵蚀了大半的手臂,虽然它看起来仍旧保持着手臂的形态,但在这色彩的深处,却已经有各种各样古怪的器官与组织涌现。 这一次,评议会的法师们没有给修格接触这个老头子的机会,他们几乎是立即就将这个宝贵的「样本」监管了起来,在为他套上了数道扼魔银镣铐之后,便将他直接塞进了一辆运输车中,准备以最高规格的待遇,送往评议会在波尔登的总部。 修格用脚后跟都能想到,这个老人接下来的经历恐怕不会太乐观了。 最好的结果,莫过于他能够像老舒伯特一样,将病变的手臂截断,从此往后以残疾人的身份继续生活,而如果运气不好…… 修格没有继续往下设想,就眼下的情况而言,除却这两人之外没有更多的「被感染者」,这已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剩余的这些难民,基本上能够在褐丘镇安稳地休息,如果后续表现良好且查明并非平原诸国的间谍,那么他们便有机会在褐丘镇,或是别的什么地方开展自己的新生活。 而在这些难民们填饱了肚子之后,修格便不得不执行自己原本的任务了。 他原以为猎兵团会给自己派一个很难缠的记者过来,没有想到的是,最后拿着纸笔过来的 却是弗雷·迈耶尔。 迈耶尔的出现让修格好受了不少,他告诉修格,不需要对这些可怜的难民进行任何言语上的引导,让他们说出自己真实的想法即可,一切文字层面的尺度,都将由他来把控。 于是,一次非常特殊的采访便开始了。 一名在塞伦城里人尽皆知的「特殊题材」作家,带着一名从圣斯蒂尔政治流亡到波尔登的医学教授开始挨个探访这些死里逃生的难民,两人身上的衣着都非常普通,都没有任何沃特尔军队的特征。 修格对于采访这一工作并不算太熟练,幸运的是,迈耶尔的样貌与气质总能够让这些难民们放下自己的警惕与戒备。 「我的孩子们死了,我的妻子也死了……只剩我了。」 一个已经饿脱相的男子低声地向修格两人「控诉」:「我们当时堵死了商店里所有的管道,以为那些怪物找不到我们,但后来发生了炮击,地面被炸穿了,它们就直接从缝隙里爬出来……」 一名四十来岁的妇人说道:「法委会不管我们,士兵也管不了我们。」…. 之前曾经在检查时,用惊讶目光打量修格的那个孩子说道:「爸爸之前想要出城找食物,他被魔法压死了。」 一个脸上有伤的年轻人低头恳求:「修格先生,您能让军队救救其他人吗?我们那栋公寓,里面都是我这个年纪的人,还有好多人是您的读者……但地震的时候,公寓塌了,肯定死了很多人……就算没死,他们也没有藏身的地方,一定会被那些怪物找出来吃掉的。」 对于这些话语,修格渐渐的有些麻木了,他只是不断地提问,好让迈耶尔将它们记录下来,而在这些难民们的描述当中,有关塞伦城的末日图景也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具体。 在最后的一间帐篷里,修格则看见了一张熟面孔——那是和平报社里的一名文员,当他看见修格时,当场便痛哭了起来。 「修格先生,我们不应该去写那些文章,不该去印刷,不该去发表他们!我们没有想到最后会是这种样子!」 这名普通的文员,显然将自己当成了塞伦城灾祸的罪魁祸首之一,在这一点上,无论修格如何劝导,他都没有办法保持平静,而当修格问及城中的更多细节时,他更是在绪的刺激当中开始了略显疯狂的自残行为,因此修格不得不对着他用了个魔法,让他直接昏睡了过去。 在帮着修格让这名文员躺下之后,迈耶尔忍不住发出了一声长叹。 难民营的其它帐篷当中传出了低沉的哭声,哭泣的人原本在不断地压抑着自己的声音,但这种压抑与控制最终还是失败了,于是抽泣就变化成了嚎啕大哭,而且一发而不可收拾。 迈耶尔攥着手中的纸和笔,面庞上再无笑意。 他没有说话,而是一边沉思,一边朝着难民营外走去,步履坚实且稳定。 「教授,对于塞伦城,您还有什么看法?」 「这恐怕不是一座城市的灾难,这是我们所有人的灾难。」 在漫长的思考后,迈耶尔低声给出了回答:「但如果我们无法弄明白这灾难的根源,那么它就会一次又一次的发生……真令人难过,造就这一切的不仅是怪物,也不仅是那结社,同时也有我们,我们所有人!」 在抛下这些话语后,迈耶尔便加快了脚步,孤身朝着战地医院的方向走去。 修格并不知道迈耶尔对于今天发生的事情会有如何的看法,但他肯定,今晚对于迈耶尔而言一定是个不眠之夜。 在寒冷星空的注视下,修格回到了自己的住处,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终于得到了再次自己精神世界的机会。 在金属圆盘当中,镜中使者凹槽当中的 黑色浓雾已经基本散去,于是他便看见了一个更加细致的人影,比起之前,现在的镜中使者似乎拥有了更多身体上的细节,他的衣着变得华丽且具体,面孔也变得更加清晰,虽然总体而言仍旧是一个黑色的人影,但当修格看向它时,却觉得自己正在看向一面真正的镜子。 感受到了修格的视线,镜中使者从那张已经新增了许多「书籍」的书桌后抬起头来,它露出了一个微笑。. 零医生 第一百五十七章 替身 光从「视觉」上出发,修格就已经能够感受到镜中使者发生的变化了。 无论是它本身,还是它容身的凹槽内部的「陈设」,这一切都在朝着更为细致且具体的方向变化着,尽管镜中使者的身形与面貌仍旧是以黑色的阴影为主体,但修格却已经能够辨认出它身上的衣物了。 那就是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最常使用的穿搭。 而更让修格感到诧异的是,镜中使者所使用的那张书桌竟然透着一股浓重的熟悉感。 修格仔细地辨认了一下,紧接着他便发现,这张书桌既非他在恩斯特老宅当中所使用的老书桌,也不是他在抵达恩斯特庄园后见过的样式——这张书桌属于他的过去。 这正是他曾经每天下班之后,会面对的那张书桌。 除了没有摆放电脑之外,其他的摆设都是一模一样的。 他记得,在这张书桌的左手边角落里摆着两盆生命力顽强的绿植,而右手边则总是放着一叠尚未读完的书,在这叠书的旁边,还放着一些作为摆设与装饰的相框——修格有一段时间很喜欢收集老物件与老宣传画,所以那些相框里便装着一些快被时代遗忘掉的图画与人像。 这些都是他曾经很喜欢的东西,当他在生活与工作当中感到迷茫时,便喜欢盯着这些物件发呆。 他还记得,有朋友来自己家里的时候,曾经开玩笑说他在某些方面活像个「老古董」。 因此,当修格看向坐在这样一张书桌后的人影时,他便感觉自己的过去与现在似乎在镜中使者的身上发生了交融。 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好像如今的修格·恩斯特,在无意之间拜访了另外一个时空当中自己的住所一般。 除此之外,金属圆盘的第二层凹槽上,则又一次出现了极度鲜明的变化。 修格发现,这一次被「激活」的凹槽竟然不止一个。 在第二层的六个凹槽里,卡尔戎之触的节肢异变占据了一个,宫廷猎犬及猎犬之牙占据了第二个,而现在,镜中使者的突变则一口气霸占了其中的三个! 也就是说,在当前阶段,修格能够「填充」的凹槽,竟然就只剩一个了。 这三个凹槽无一例外,均与镜中使者的「房间」保持着连接,而连接它们的魔力细线则显得尤其暗沉,仿佛是那种漆黑迷雾的延伸,其中一个凹槽相对清晰,能够勉强看出来是一个空荡荡的房间,但另外两个当中的迷雾则尤为浓郁,令修格难以窥探其中的情况。 「你还真是喜欢处处搞特殊啊……」 看见这一幕,修格便对着镜中使者发出了感慨。 面对修格的质疑,镜中使者则是表现得极为坦然和自豪,它保持着微笑,从书桌后站起身来,直接转身走向了房间的门口。 很快,它的身影便直接来到了第二层的其中一个凹槽里。…. 凹槽当中的漆黑迷雾不断闪动,好一会儿才彻底平息下来。 于是修格看见,镜中使者正静静地站在这凹槽的正中央,它的「衣着」比起之前并没有太多的变化,但这一次,修格则在它的身后看见了许多慢慢延展出来的漆黑触手,那分明就是对卡尔戎之触的模仿! 而还没等修格反应过来,镜中使者的双手便又立即变化成了漆黑利爪的模样,它甚至轻轻地挥舞了两下,以示自己明白究竟应该如何使用它。 这还不算,很快修格又看见镜中使者解除了手掌上的利爪,随后它将手掌抬起,竟是学着修格平时使用戏法时的样子,打了个响指。 魔力火苗出现在了镜中使者的指尖,虽然非常微弱,而且是以阴影的形式存在,但修格仍就明白了它想要表达的意思。 「看起来,我好像多了一个替身?」 修格好奇地打量了一下正在模仿着自己的镜中使者,随后目光移动,转向了隔壁的「房间」。 第二个凹槽当中的迷雾浓度要比第三个稍微淡一点,而随着魔力的凝聚与集中,修格勉强地窥见了这个凹槽里存在的事物——那里似乎漂浮着一副面具,看不太清晰。 至于那第三个凹槽,则是不管修格如何努力,都没有办法窥见其中的内容了。 显然,想要让镜中使者进入接下来的两个凹槽并获取其中的力量,恐怕还需要更多的时间。 不过对于修格而言,镜中使者的这一次成长,已经给他带来了足够的裨益与帮助。 「行吧,刚好今晚没事情做……就让我看看你究竟有什么能耐。」 …… 所有驻扎在褐丘镇的沃特尔军事人员,原本都是不可能拥有独立住所的。 但修格的情况较为特殊,为了保证战地医院防护仪式的正常运作,他和那些法师需要尽可能的靠近自己的工作地点,以便随时进行仪式的维护与检查。 而这便使得他们获得了一些小小的特权。 譬如现在,他们便能够借住在过去褐丘镇居民留下的一些民房里,虽然环境仍旧简陋,但在战争时期,这却绝对算得上是优待了。 这现在,这种环境便让修格拥有了能够肆意测试自己新能力的条件。 几乎整个夜晚,修格都在不断地试验着镜中使者所赋予自己的新力量。 如果有人恰好访问这间房屋,便一定会惊悚地发现,在这房间当中竟然会同时存在着两个修格。 此时此刻,修格正和另一个自己面面相对。 此时的他正坐在椅子上,而由镜中使者「变化」而出的「分身」则坐在他对面的床榻上,双方从衣着、样貌到动作可以说是一模一样,这让修格产生了一种错觉——他正在照镜子,而镜面当中的那个自己,已经直接走出了镜中世界,并来到了他的眼前。…. 经过连串的试验,修格现在已经基本确认了镜中使者分身的功能与特性。 它并不能完全地算作另一个自己,虽然形体外貌均能模仿的极为到位,但在力量方面,它却要相对孱弱。 「虽然同样能够使用卡尔戎之触,但在强度、韧性以及爆发力方面却要弱上许多,而且召唤出来的卡尔戎之触虽然也具备角质外壳的覆盖,并且长有节肢,但其实际上的威力却要比肉眼看上去弱上不少……根本就是一个‘样子货,。」 随着修格的想法,眼前的镜中使者分身召唤出了一根黑色触须,修格拔出随身的扼魔银匕首,只是快速地挥动了两下,竟然就将这根触须当场斩断了。 「这样看来,它的力量强度应该更加接近还在塞伦城时的我……魔力层面也是如此,最多只能使用一些简单的戏法,而且魔力存量非常有限,必须通过我与它之间的魔力链接不断供给才能维持。」 或许是感受到了修格心中的想法,镜中使者竟然非常人性化地撇了撇嘴,摆出了一幅「我也不想这样」的表情。 这让修格感到有些好笑。 不过,镜中使者所能够提供的帮助显然并非完全集中在战斗领域,它的功能性还是非常明显的,修格刚刚已经专门地测试了一次。 他故意「操纵」着自己的分身离开了房间,并且去外面转了一圈,期间遇到了巡逻的哨兵以及刚刚值夜班检查完一轮战地医院防护仪式的其它法师,双方甚至点头打了个招呼,那名法师还给「修格」分了根烟。 这足以说明,镜中使者分身已经能够瞒过溪流级法师的魔力感知了。 不过, 他也发现了一些新的问题。 即自己的这个分身实际上还是一团浓郁的魔法烟雾——它根本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实体,一切与外物之间的互动、碰撞实际上都是一种魔力层面的伪装与模拟,譬如当修格控制自己的分身抽烟时,烟雾竟然会直接从它的身体当中冒出来,这种画面可实在是诡异的过分了。 「看样子,我不能随便让这个家伙代替我去出席某些场合……万一需要吃饭喝水或发言啥的,那恐怕会当场暴露。」 修格这样想着,便将转轮手枪放在了旁边的桌子上,随后他下达了指令,镜中使者分身立即站起身来,将这把手枪拿起。 伴随着魔力的加速消耗,修格看见镜中使者就像真正的士兵一样,快速地检查、操作起了这把手枪。 它的动作灵活、迅捷且准确,不过短短几秒,便完成了转轮的检查与复位,随后它抬起枪,对着墙面做了一个瞄准动作,姿势同样标准。 「虽然与实体物品之间的互动需要消耗更多的魔力,但显然它在关键时刻也能够作为一个独立的火力点存在……我甚至可以考虑让它来执行某些较为危险的渗透与探查任务,比如说直接拿着炼金炸弹朝敌人冲锋什么的……」…. 这种想法自然而然也传递给了镜中使者,于是它的表情变得微妙起来,但却也不敢发表什么反对意见。 …… 翌日,修格特意递交了一份申请,希望能够申领到一把额外的手枪以及新式的转轮步枪。 因为修格的身份以及之前在军中的特殊表现,这份申请很快就被通过了,于是他便顺利地拿到了两把新式军械与相对应的配额弹药,这实际上都是为镜中使者分身准备的额外武器。 修格相信,倘若自己在与敌人正面对抗时,能够得到一名精准射手的火力掩护与支援,那么作战也会变得轻松起来,而且想要瞒过他人,修格也需要让自己的分身把戏演全。 如果可以,他甚至想要给自己的分身按照持剑隐士的规格弄一套装备或者搞一台卡尔凡重机枪。 当然这也就只是想想而已了。 当修格为了自己的新能力而不断忙活时,正如他之前所预料的那样,人类对于战争的理解与认知已经开始发生剧烈的改变了。 发生在「白银走廊」的惨烈战斗,向所有参展者揭露了一个可怕的事实。 几乎所有的将军、元帅都意识到,在当前这场跨时代的大战当中,旧时代的战术与思维必须进行革新与改变。 在以往的战争里,为了能够保证士兵冲锋的进行,几乎所有的军队都会在发起进攻前率先使用结晶炮轰击敌方阵地,待魔力爆炸将敌人的防线摧垮后,再由手持结晶铳以及扼魔银武器的士兵们发起正面的集群进攻,在这一过程中,士兵们往往会采用密集阵列,也只有这样,才能够尽可能地减少随军法师维持防护仪式的消耗。 然而,新式军械所提供的可怕杀伤力与压制力却彻底将这些约定俗成的战术击碎了。 随军法师们所提供的魔法防护根本不足以正面抵挡大量子弹的射击,而一旦这些防护被击穿,所有暴露在敌人视野下的士兵,就会变成最脆弱,也最无助的肉靶子。 「沃特尔人的子弹很廉价,他们仅仅只是将普通的金属塑造成子弹的形态,并在上面镶嵌零星的魔法结晶……这种子弹的威力与结晶弹药相比根本不值一提,但当它们我们士兵的阵列当中扫过时,就像是一根锋利的锯条扫过了脆弱的草丛,我甚至能够看见有人的肢体被子弹锯成了两截,空气中的血腥气比魔力雾气更加浓郁。」 一名目睹了「白银走廊」惨剧的战地记者如是描述道:「旧战术必须得到改变,我们的士兵远比对方的子 弹珍贵!」 与此同时,正在伊萨河流域尝试推进的圣斯蒂尔军队也出现了停滞。 为了对抗圣斯蒂尔军队的频繁炮击,伊默普公国的军队开始大规模地构筑能够规避炮火与爆炸的地堡与掩体,当炮击来临时,他们便藏入这些由魔法仪式加固过的掩体进行躲避,当圣斯蒂尔人发动正式进攻时,伊默普公国的军人们则又从掩体当中钻出,使用武器进行迎击…… 于是,一个「真理」摆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在这一场战争当中,「防守」或许才是真正的主题,任何遵循过往战争思路的大规模进攻模式,都将带来极其惨痛的代价。. 零医生 第一百五十八章 “真奇怪” 褐丘镇的战地医院终于迎来了自己的「客人」。 他们都是从「白银走廊」撤换下来的伤员,数量非常庞大,几乎立即就达到了褐丘镇战地医院的承受极限。 尽管在这之前,那些年轻的医师们都经过了紧急的培训,但当她们真的面对这些伤员时,仍旧难免产生了浓浓的恐惧心理。 适应是需要时间的。 当那些因为各种各样的伤势而变得样貌凄惨、可怕的士兵们被送到病床上时,几乎没有多少人还能保持绝对的镇定与冷静。 伤员的数量实在太多,以至于就连修格这样的随军法师,也不得不在完成每日的防护秘仪维护工作后,前往战地医院帮忙,而这种工作一旦开始,便似乎没有尽头。 魔法这一力量在梵恩的漫长发展与历史当中,早已彻底地融入了人类的所有活动,因此就算修格对于医学的了解非常有限,他也仍旧能够根据医师们的要求与指点完成诸多辅助工作。 止血、固定、止痛、令伤员昏迷或是保持清醒…… 在必要的时候,他甚至需要召唤数个法师之手帮忙传递各种工具或物资。 与此同时,战地医院的规模开始扩大,在原本的医院附近,建立起了大量的临时帐篷与房屋,它们将用来安置那些伤势相对较轻的士兵,而在这一过程中,修格则不得不与其他法师们一起,对原本的防护秘仪进行一定程度的「扩建」,好将后来新增的这些医用帐篷全部笼罩进去。 在一连十几天的时间里,修格便已经目睹了大量的惨剧的发生。 在魔法被用于医疗与救护之前,它首先被用于制造杀伤与死亡。 从某个角度来说,魔力和魔法与枪械等武器是相似的,它们都是一种能够被人类用来屠杀同类或是其他智慧生灵的工具,而且魔法的历史已经过于悠长,所以人们很清楚究竟应该如何使用它。 也正是因此,即便第五猎兵团的随军法师当中不乏擅长疗愈魔法的成员,且战地医院当中也有迈耶尔教授这样资深的医生,但对于那些被送到这里来的士兵们而言,生还率仍旧是个很大很大的问题。 士兵们在战场上所遭受的创伤往往不会仅限于皮肉伤。 魔力爆炸、结晶弹片等基于魔法而产生的伤势往往会带来很多很多的麻烦,譬如修格便亲眼看见了这样一个案例:一名年轻士兵的身体被结晶炮弹的弹片所伤,那枚蕴含着紊乱魔力的弹片直接留在了他的身体内部,而当迈耶尔教授试图将这弹片取出时,才发现他的肉体与内脏已经在那些混乱魔力的作用下出现了坏死的征兆。 在这种情况下,再多的魔药与疗愈魔法,也只能勉强延续他的生命而已…… 至于其他在战斗当中因为结晶铳的射击而失去肢体、又或者因炮弹的爆炸而损伤大脑与精神的人更是不计其数。…. 在这样的一群士兵当中,骨折了的只能被视为懦夫,少了两根手指的,姑且算是合格的战士,但如果有缺胳膊少腿的人往那里一站,所有人都会甘拜下风。 即便受伤离开了前线,这些年轻人仍旧对这场战争充满了信心,「白银走廊」的以少胜多令他们无比的振奋,也对接下来的战争形式充满了热情。 但事实上,「防守」的狂潮,却已经汹涌而起。 在当前情况下,主动进攻所能够带来的效益实在是过于有限,北方圣斯蒂尔人的攻势已经开始减缓,而等其他公国的援军抵达伊萨河,圣斯蒂尔人的推进将变得更加艰难。 从阿尔弗雷德的口中,修格得知,那些北方士兵事实上也已经出现了非常夸张的伤亡,只不过圣斯蒂尔王国的王室与政府对这场战争的期望实在太高,他们目前根本不允许任何有 效的真实数字和讯息向外传递。 在老战术被彻底粉碎的当下,所有的人都开始变得保守。 而德兰军队,无疑是最保守的一方。 在一天的攻势内一口气损失数万人,这样夸张的伤亡数字在过去从未出现过,别说是德兰人了,就连沃特尔的国民在听闻这个消息时,都会面露恐惧。 这意味着,在战场上,人们互相屠杀的速度将得到前所未有的提升,而对于那些普通人们而言,这便意味着他们的亲人,或是他们自己本身在抵达战场之后,将更加难以生还。 没有人想要作为一个冰冷的数字死去,哪怕是勇敢、好战的沃特尔人,也是如此。 来自波尔登的命令让各个部队找到了一个突破口,于是一个修格无比熟悉,且极度抗拒的名词出现在了第五猎兵团的军官们的口中。 那便是「战壕」。 「还他妈是魔法加固型的战壕?」 当修格拿到评议会分发下来的崭新手册时,他忍不住在心中骂了出来,因为那手册的封面上赫然写着:「如何构筑、保护一条战壕」。 这份手册由沃特尔军方与法师评议会共同编写,里面介绍了随军法师们应该如何帮助军队修筑坚固、安全的战壕与掩体,并对它们进行长期的维护。 这份手册的编写显然非常仓促,但其中包含的内容却也已经非常全面了,修格甚至还在里面看见了有关「如何合理地修筑一个厕所」的内容,很显然,在指挥者们的眼里,这些战壕不仅仅是士兵们对抗炮火、枪弹与魔法的掩体,它极有可能成为士兵们的住所。 甚至是长期住所。 而随着这份手册到达的,则是两样东西。 首先是一道针对第五猎兵团的调动命令,根据要求,第五猎兵团全员需要在两日内完成人员、物资的集结与整备,并随时等待下一道指令。 其次,便是一批崭新的军械补给。…. 然而修格在看见这批补给的内容后,却根本无法轻松起来。 因为这根本不是什么常规的补给,修格看见,在这批补给里不仅有在「白银走廊」绽放异彩的「卡尔凡重机枪」,同时还有足量的炼金炸弹、魔法书、各式弹药以及数十套对标法委会持剑隐士的施法者装备,包括能够防护一般结晶弹药的特制盔甲以及对抗常规魔法的便携式秘仪。 这显然是准备让第五猎兵团去啃硬骨头了。 而修格的预感在两天之后便得到了完美的应验。 …… 除却需要维持战地医院运作、照顾伤患的少数炼金医师,所有的第五猎兵团成员,均在两天后的清晨时分,乘上了蒸汽运输车,朝着指定地点前进。 莎莉的名字毫无疑问地出现在了那批被留下的炼金医师的名单当中。 这是经过修格暗示之后所造成的结果。 同样的,迈耶尔教授也不希望自己非常喜爱的这个学生跟着第五猎兵团去前线冒险。 在第五猎兵团出发时,这名经历坎坷的女孩终于忍不住流下泪来,但她只能和其他留下的人,以及褐丘镇的居民们一起,目送那些搭载着自己友人与老师的车辆驶向远方。 待最后一辆车消失在视野中后,莎莉抹去了眼泪,默默地在心中为修格、迈耶尔、薇琳以及更多第五猎兵团里的成员们祈祷了数遍,随后便沉默地返回了战地医院,她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而今天只不过是新的开始罢了。 迈耶尔和修格同乘一辆车,两人一边感受着不断吹过面颊的寒风,一边交谈着。 「我给她留下了很多课题与任务,你不用太担心。」 听见迈耶尔的这句话, 修格有些诧异:「教授,这两件事有什么直接关联么?」 「哈,不仅有医学上的课题,同时也有我之前写过的、收集过的一些文章……这个女孩真的很聪明,直觉告诉我,她的成就应当不仅限于医学领域,她在别的什么地方,应当也能有所发展。」 听见这句话,修格微微一愣:「很高的评价啊,所以您的意思是,莎莉有可能会成为像您一样的学者?」 迈耶尔就像是洞悉了修格的想法一样,他笑道:「出身不重要,过去学识的多少也不重要,她很年轻,而且也很聪明,只要给予合适的引导,自然就会开始成长……就像是干涸了很久的树苗终于迎来了雨水。」 「我可辩论不过您。」 修格也笑了起来,他看了看那些与自己同乘一辆车的士兵,又看了看车辆的前方,随后说道:「教授,我记得您之前说过,您想看看这场战争的变化与发展?」 「是的。」 「现在还是这样想吗?您已经看到了,那些难民,还有那些受伤的士兵……」 修格盯着身旁的男子,问道:「您没有改变过想法吗?只要抵达前线,我们就是德兰军队和其他平原公***队的敌人,我是随军法师,因此我一定会成为他们眼里的凶手与屠夫,而您虽然是医生,但所有得到救护,并痊愈的士兵也会重新投入战场,并制造新的杀戮与死亡……您对此是怎么看的?」…. 迈耶尔看了看四周,他朝着修格眨了眨眼,于是修格心领神会地抬起手,快速地构筑出了数个魔纹,于是能够屏蔽声响的仪式立即将两人笼罩了起来。 对于修格的突然施法,士兵们却也没有感到惊讶,法师有这种举动实在是太正常了。 更何况,修格比起其他的随军法师,与他们之间的关系反而还要更紧密一些——毕竟这里的绝大多数年轻人都听说过修格的大名,他们甚至以此为荣。 「现在您可以说了。」 迈耶尔点了点头,他看了看车辆上那些年轻的面孔,随后叹气道:「我并不抗拒战争,或者说,我并不抗拒……能够带来‘正义,与‘进步,的战争。」 「噢?」 迈耶尔的话语让修格有些惊讶,他的观点,与其他那些以拯救生命与患者为己任的医生完全不同。 「战争的形式与原因都是多样的,领土、资源、民族、仇恨……因此而发生的***在过去的梵恩当中已经不知出现了多少次,但其中有多少是能够为梵恩,或者说为梵恩当中生活的绝大多数智慧种族带来福祉的呢?」 他摇摇头:「屈指可数。」 「这场战争很特殊,他与过去的所有战争都不一样……在采访那些难民之后,我想了很多,我突然发现,即便将黑日结社的影响剥离出去,这场战争也仍旧会发生。」 迈耶尔看向修格:「我认为,这是梵恩发展到了新阶段时必定会出现的矛盾,而黑日结社,无论他们的目的如何,都只是加剧了这一过程的发展而已。」 「但显然,这场战争的性质并不‘正义,,大家都成了这场战争的帮凶,你、我、还有这些年轻人……我并不怀疑他们对于沃特尔与高原的热爱,也不否认他们对于巨鹰的信仰,但这无关这场战争的实质。」 「这是强盗与强盗之间的战争,他们所要争夺、争取的一切都围绕着各自的利益,他们希望对过往的所有重新进行划分,并以此将自己的统治推往新的高峰,而为了这一切,他们甚至会无视那些近在咫尺的,可能威胁整个梵恩的危机,自然也会无视在这场战争与动荡当中,‘大多数,所承受的苦难。」 迈耶尔的话令修格陷入了沉默。 设置隔音魔法的做法是正确的, 如果让这些士兵们知道,他们所尊重的迈耶尔教授对于这场战争会是这种评价,那么他们极有可能会在情绪上有一些激动的表达。 然而紧接着,修格便听见了迈耶尔的疑问:「修格先生,你看起来……并不反对我的观点?」 「嗯?」 修格转过头,随后他便看见迈耶尔正紧紧地盯着自己,这位教授说道:「你知道么?即便是在圣斯蒂尔,与我一起创办报纸的那些朋友们,也无法完全赞同我的观点,但你……却好像能够接受?真奇怪。」 修格耸了耸肩:「是啊,真奇怪。」. 零医生 第一百五十九章 黑森林 实际上,有关高原与平原居民审美问题的讨论,一直是个怪圈。 在德兰人的眼里,沃特尔人的审美是单调且糟糕的,他们总是偏爱深沉的素色,随便找任何一条街道看去,都是黑色的风衣与礼帽,就连建筑与道路也总是一个色彩。 在平原上,广泛流传着一个有关沃特尔人经典笑话。 讲的是一个沃特尔的富翁迷了路,被警察找到,于是警员非常有礼貌地问他家在哪里,家里人是谁,附近有没有保镖与马车…… 富翁就回答:「家住在尖顶的别墅里,在某条笔直的灰色街道上,附近有穿风衣的保镖,他们守在一辆黑色的马车旁。」 于是警察恼怒起来:「你不会是混进来的间谍吧?你说的这些东西根本无从辨认,它们到处都是!」 富翁也生气了:「要不你猜猜我为什么迷路?」 这个笑话当然是存在偏颇的,因为沃特尔人并非只用黑灰等色彩,而是他们从心底里认为这种深沉的色彩是神圣的,能够表现出民族的坚韧不屈的性格特点。 而有关德兰居民,沃特尔人则同样颇有微词。 他们认为,德兰王国当中的居民们对于艺术和美的喜爱停留在非常表面的阶段——他们只是单纯的钟爱缤纷的色彩,但却并没有多少真正的艺术素养,尤其是在文学与命名方面。 事实也是如此,德兰人在起名字方面确实有些偷懒。 对应德兰人编造的笑话,沃特尔人也同样编撰了一些谚语作为回应。 「在河谷旁的河谷镇住着一个人,他的祖辈来自河谷城,妻子娶自河谷村。」 大概意思就是,德兰人总是会以附近的地标进行起名,而且非常喜欢滥用,总是能闹出不少笑话来。 对于这一点,修格还是颇为赞同的。 因为在他面前的地图上,赫然标识着好几个以「黑森林」为名的地标,看得他有些头大。 一名军官抱怨起来:「黑森林堡,黑森林镇,黑森林村……该死,我都快不认识‘黑森林,这几个字了!」 「哈,我倒是觉得挺好的,‘黑森林,这个词我很喜欢,容易让人有探索和进攻的欲望。」 事实上,只要克劳茨法师这种「严肃派」以及薇琳这样的女士不在场,阿尔弗雷德等军官在私底下交谈时,便总是会莫名其妙地蹦出几句诡异的荤话来。 至于修格的存在,他们则完全不在意。 经过阿尔弗雷德的一番「暗示」后,这些军官们都已经都知道,这位年轻的随军法师就是三爪猎鹰泽克元帅所看重的家族后辈,再加上修格这段时间以来所参加的一切工作都非常到位,且他本身具备着某种特殊的「光环」,以至于这些第五猎兵团的军官们也并没有刻意地在修格面前隐藏什么。 阿尔弗雷德点燃了烟卷,他说道:「这几个地点本质上没有什么差别,它们之间的距离非常有限,本质上就是一体的……所以如果我们要进攻小镇,那么就必须把这一堆‘黑森林,全部打下来。」 …. 这显然不是什么轻松的任务。 但猎兵团的成员们却都显得非常淡然,其中一些人的眼睛甚至已经开始发光了——作为沃特尔的职业军人,他们之前已经在褐丘镇憋了太久,现在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与此同时,修格夹着烟卷默默地站在一旁,他虽然同样盯着那张地图,但却正忙着在内心当中与几位久经沙场的「老人家」交谈。 「不错的选择,从地图位置上看,这里确实是一个理想的突破口。」 贝恩哈特将军发表了自己的观点:「控制小镇,便能够切断附近数条道路的运输,位于附近 山丘上的堡垒则能够占据地势对附近进行炮击,而那座村庄则非常靠近森林,倘若情况危急,也能够从其中隐蔽撤退。」 「看起来确实不错?」 「只是看起来。」 另外一位较为稳重的灵魂则提醒道:「这里虽然距离德兰人的主要防线有相当一段距离,但它的位置太过于微妙,但凡德兰人稍微有些脑子,就一定会在这些地方进行布置与防御,我敢保证,如果你们沿着当前的方向继续前进,那么恐怕要不了多久就会和德兰人正面碰上……他们最擅长的就是构筑正面的大防线以及进行防线的延伸。」 也就在此时,阿尔弗雷德等军官也已经开始了相关内容的讨论。 「正面道路是不可能走的,我们能够选择的只有这片黑森林……穿过森林,我们才能够避开德兰人在正面设置的防线,并从小镇的西北面发起进攻。」 「堡垒呢?那里可能会有法委会的人。」 「那就是两种选择,一是进攻小镇的同时进攻黑森林堡,二就是先处理黑森林堡,然后再利用它的优势来帮助我们进攻小镇……梅林勒和已经向我们宣战了,不必在意他们的施法者身份。」 阿尔弗雷德用手指在地图上轻轻地勾画了一下:「这些东西都是纸面上的,具体怎么做,还得等克劳茨先生那边的消息,评议会的秘仪应该已经搭设完毕了,听听波尔登的意见吧。」 也就在这时,修格开口问道:「所以,我们做的是一次试探性的突袭?」 「嗯,可以这样说吧,一次尝试。」 阿尔弗雷德点了点头:「若我们能够控制黑森林镇超过五天的时间,那么后续的军团也能够进行跟进,这样一来,我们便算是在德兰人的大防线上撕出了一道伤口,并且能够利用这道伤口给他们放放血。」 一名三十来岁的军官叼着烟问道:「修格先生担忧的,应该是我们在防守方面的压力吧?」 「是的。」 修格直截了当地点了点头:「我们缺少重型的结晶炮,人员虽然满编,但比起构成正面防线的德兰军团却要少太多了,在我们真的控制住了黑森林镇后,防守的压力恐怕会非常夸张。」 …. 「你说的没错,但这本就是猎兵团存在的意义。」 阿尔弗雷德吐出一口烟雾,随后他将烟头抛进了路边的雪堆里:「突袭、渗透……撕开敌人的防线并且站稳脚跟,深入密林的山地猎人不就该如此么?」 …… 进入平原地区后,第五猎兵团便进入了魔法静默状态。 在前线军团的掩护与支持下,整个猎兵团便开始朝着黑森林堡的方向迂回前进。 而在这个过程当中,修格终于亲眼目睹了何为真正的密集炮火。 双方的炮击接连不断,因为新式军械带来的优势,沃特尔军队所进行的炮击要更加频繁与密集一些,根据猎兵团军官们的说法,这应当是在故意地消耗德兰军队的防护仪式资源。 用相对廉价的炮弹与德兰人及法委会引以为傲的魔法资源进行交换,这对沃特尔军队而言当然是非常划算的,只不过,随着时间的不断推移,以及双方在工事方面的持续构建与完善,对于阵地发起的炮击所带来的效益也在持续降低。 当修格抬起头时,他便能够看见那些残留在天空当中的痕迹——看起来就像是有人用小刀在一面巨大的墙壁上留下了许许多多深浅不一的痕迹。 薇琳告诉修格,那是大量炮弹从空中穿梭而过后所留下来的魔法印记。 「天空当中也是存在魔力的,这些魔力虽然稀薄,但它们却是一个庞大的整体……而双方所使用的炮弹当中均含有魔法结晶 ,因此炮弹的飞行,便很像是植物的根须穿行在土壤当中,总会留下痕迹。」 一段时间的军旅生活,让薇琳的气质稍稍有了改变,为了方便行动,她将自己的头发剪短了些许,虽然因为戴着眼镜的缘故,整个人始终透着浓浓的学者气,但终究还是要比过去干练了不少。 在这行军的宝贵间隙里,薇琳突然开口问道:「这段时间,黑日结社似乎没有什么动作了?」 「也可能是因为我们远离了那些政治中心,再加上战场上的局势变化过快,所以他们就算真的有什么动作,我们也没有办法感知到。」 「嗯……有道理。」 薇琳点了点头,目光却是飘向了放在一旁的那些卡尔凡重机枪,她突然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道:「我以前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们所熟悉的世界会变成这个样子……在这些武器面前,魔法似乎变得不再那么重要了。」 修格以为薇琳是在为此感到沮丧,然而当他将视线投过去时,却发现她的脸上却挂着一种奇异的神采。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随后问道:「你觉得,如果黑日结社的成员们看见了这场战争当中发生的事情,他们原本的想***发生改变么?」 「想法?什么想法?」 「信仰……或是别的什么东西?」 薇琳在树林当中的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我之前将评议会的那些文献大概地翻阅了一遍,于是我在那些旅者与探险家们的游记里找到了一些共通之处——但凡在他们的记录里提到的,对古老神只保持信仰的那些人或者原始部落,他们所信仰的其实是那些神只的伟力。」 …. 修格笑了起来:「所以,他们认为神只的力量过于伟大,因此人类在祂们以及那些眷族面前便如同蝼蚁一般微不足道……但事实上,黑日结社所尊崇、信赖的那些力量,在人类新时代的发明面前,或许也会同样脆弱。」 薇琳点了点头:「我们在塞伦城里遭遇过的怪物,还有在恩斯特庄园地下遇见过的那些老鼠……它们都是能够被我们的力量所伤害,甚至杀死的,就算它们可能只是那些远古之物的残次仿造品,但这至少说明,那些自失落力量当中诞生的存在并非没有弱点。」 两人的交谈并没能持续太久,很快,行军再度开始。 而在这期间,来自波尔登的魔法讯息也终于通过秘仪传达到了第五猎兵团当中,正如同阿尔弗雷德等人所预料的那样,波尔登方向下达了指令,希望第五猎兵团能够做出一次渗透尝试,为正面战线寻找一个契机。 事实上,接收到类似命令的部队并不在少数。 在高原与平原的广袤交界处,无论是沃特尔人还是德兰人,又或者是那些零零散散的公***队,现在都开始了新一轮的战略试探。 黑森林及其周边地区,只不过是这场庞大战争当中的阶段缩影而已。 在离开了车辆的运输之后,猎兵团的行军方式便立即发生了改变,从前线军营当中借调的大量马匹成为了主要的运输工具,它们需要帮助猎兵团运输重型军械,而包括所有随军法师在内的步兵成员,则快速地更替了身上的装备。 因为已经降雪的缘故,所有人都换掉了身上的大衣,转而使用制式的防水斗篷与披风,滑雪板、护目镜、绳索等必要装备也分配到了个人,而这个时候,猎兵团的厚重军靴便将发挥出自己真正的效用——这些军靴的鞋底都镶满了鞋钉,这使得人们能够更为轻松地在复杂地形当中穿行。 数个以志愿者为主要构成的小队出现了。 在穿越黑森林的过程中,这些志愿者突击小队将成为猎兵团发散出去的锋利箭头,他们既是侦查者,也是排障者,必要的 时候也可能成为敢死队,几名修格熟悉的随军法师也在其中,他们显然在过去就接受过特殊的训练,因此使用的配备也非常接近法委会的持剑隐士。 十数种不同的防护与增强仪式,能够抵挡常规魔法与结晶弹药的扼魔银护甲,用于捕获最细微的魔法踪迹的魔路钟摆……在这些装备的支持下,他们将成为突击小队当中最为重要的核心。 天上又开始飘雪了。 在那些飘飘荡荡的白色细碎雪花里,来自高原山地的士兵们化作了沉默的猎手与无声的溪流,朝着这片黑森林的深处快速前进。 战斗还未开始,但血腥气,却已经在人们的鼻腔当中躁动。 黑日高悬. 零医生 第一百六十章 寂静行军 这片「黑森林」与女神平原上靠近高原地区的其它森林并没有太大区别,它之所以会得到这样的名字,其根本原因就在于,这里的降雪比其他地方要更频繁一些,而在降雪之后,这些树木便会呈现出奇特的深沉色泽。 就仿佛无数根竖立在白色背景下的黑色木杆。 冬季的树林往往是寂静的,无论是普通的野兽还是那些聪明的魔法生物,在这种时候往往都会选择留在自己的巢穴里好好休息,然而,这场自冬季开始的战争,却惊扰了它们的酣眠。 从踏入这片森林开始,修格便已经看见了许多动物所留下的脚印,它们极有可能都是被双方持续性的炮火所惊醒的,一些经验丰富的士兵甚至指出,在这片森林里极有可能活跃着一些危险的「穿行蜘蛛」。 这种足有成年人大小的魔法生物是许多森林当中的霸主。 而士兵们做出这种判断的原因,则是因为他们发现了不少密林短尾狼的踪迹,这种长有剧毒獠牙的野兽,是穿行蜘蛛最热衷于捕食的猎物,在一个地区如果有大群的短尾狼出没,那么必然也会存在穿行蜘蛛的巢穴。 在得到这一讯息后,猎兵团立即进行了收缩,就连散布在外的那些志愿者小队,也稍稍放缓了脚步,以免与大部队脱节。 倘若在战争当中,一名士兵没有死在冲锋的道路上或是敌人的炮火下,而是在行军过程中遭到了魔法野兽的捕食,那绝对会成为毕生的耻辱,这一观念在猎兵团这种特殊的部队里更是非常突出。 毕竟这种队伍本就起源于罗维高原的山地猎手。 直到今日,这里也有不少人是曾经的黑巢山脉猎人,或是猎人的后代,其中甚至还有少量的山地精灵,他们在猎兵团当中非常受欢迎,进入密林对于他们而言和回家没有什么区别。 而这种行军,对于有些人则颇为折磨。 修格的状态倒还好,他的脑内虽然没有多少雪后林地行军的记忆,但凭借着充沛的魔力与体力,以及对周围士兵们的有样学样,他很快就适应了这种行军节奏。 然而,队伍当中却也有不少人为这种高强度的行军而感到无比痛苦。 当前的部队正处于魔法静默状态,在此时,几乎所有的魔法秘仪与仪式都处于完全的禁用状态。 在这种情况下,像薇琳这样的法师学者,多少还能够利用魔力来维持自身的状态,虽然疲惫和吃力,但总能勉强跟上队伍。 但对于那些年轻的炼金医师们而言,这种雪地行军的过程,则非常的折磨了。 她们只能凭借猎兵团当中配备的魔药来维持体力与体温,并在那些经验丰富的猎兵团医疗兵的帮助下艰难前进。 修格看见了迈耶尔,他无论什么时候,都像是一尊稳步前行的石像。 …. 作为出生于北境的圣斯蒂尔人,他对于寒冬和低温本就不陌生,因此这样的行军强度对于他而言也在可接受的范围内。 因此他甚至主动地帮两名身体较为孱弱的学生背负起了她们的行装,负重的增加,令他的步伐变得更为沉稳。 在进入树林约莫两个小时之后,负责侦查的小队进行了轮换。 人们也终于得到了休息的机会。 从地图上看,这片黑森林一点也不大,与黑巢山脉里的密林相比更是不值一提,但当人们亲身走入其中,仍旧能够感受到自身的渺小。 在这种环境下,修格体内那来自「行走之林」的力量变得更为活跃了,他甚至感觉周围的树木似乎都在对着他窃窃私语,并试图将自己微薄的生命力与魔力与他分享。 这种感觉非常奇特,就仿佛他踏入了一个陌生的巨大家庭,并一 口气得到了所有人的欢迎。 这种奇怪的感觉令修格联想到了狂奔之鼠在那些力量微弱的鼠类面前所展现出来的惊人「号召力」。 只不过现在,自己体内「行走之林」的力量显然还不足以达到那阈值,这些植物只是在对自己表达一些「友善」的情绪,完全没有上升到听从号召的地步。 在魔法静默的状态下,想要维持精神与体温,就必须依靠食物了。 一名猎兵团士兵取出了一块什么东西,朝着修格递了过来。 在他的袖口上,修格看见了隶属于三爪猎鹰的银色细线标识,显然这位就是老泽克安排在猎兵团当中「照拂」自己的成员之一,面对他人的好意,修格也没有拒绝,他点了点头后便伸手接过。 这是沃特尔王国当中非常流行的一种零食,名字很有趣,叫「地精们的磨牙糖」,包装纸上也印着一个戴着巨大礼帽,有着夸张笑容的地精。 它的性质与修格所熟悉的「巧克力」有些相似。 只不过构成这种食物的,是坚果、糖浆以及用于冲泡提神饮的数种魔法植物原料。 修格之前品尝过两次,只觉得这东西实在是甜的厉害,一般人是不会去吃的,只有对甜食尤为热爱的孩子们会对它极为偏爱,只不过在当前这种环境下,没有人会拒绝它所带来的甜蜜滋味。 修格的体力并不需要什么额外的补充,于是他便将这糖果掰成了均等的几块,顺手将其中一块小的塞进了嘴里,其余的则分给了迈耶尔与薇琳。 待口腔的温度将冰冷的糖块软化之后,甜腻腻的口感便随之而来。 薇琳是喜欢甜食的,在糖果滋味的刺激下,她原本拧在一起的眉眼渐渐舒展开来,然而,看着周围那些正在想方设法放松肢体,补充热量的士兵,薇琳却又有些无奈地叹起了气。 作为一名习惯了用魔法给自己带来各种便利的法师,在这种情况下便格外的痛苦了。 …. 然而对于任何一支需要执行渗透任务的军队而言,这都是必须做到的。 一般而言,在静默行军的过程中,除非发生特殊意外,否则任何形式的施法都是在挑战沃特尔的严苛军律。 修格的休息时间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没多久,就有人朝着他们的方向走了过来。 「嗯?」 修格的眉毛抬了一下,因为他看见,那是好几个被绑起来的人。 看样子,像是先行小队们在森林当中抓到的俘虏,这些人穿着厚重的大衣,头上戴着猎人毡帽,毡帽上则都插着一根长长的鸟类羽毛——这是平原猎人们的习惯。 他们认为帽子上的缤纷鸟羽能够带来好运。 在猎兵团士兵们的押送下,这些德兰猎人被送到了薇琳等人的面前,那名军官行了个礼,随后他特意用沃特尔语解释道:「我们抓到了几个德兰人,看起来像是住在这森林附近的猎人……只不过这些平原佬似乎并不会几句通用语,所以只能把他们带过来了。」 薇琳将嘴巴里的糖果咽了下去,随后疑惑道:「但我们正在静默行军,灵智讯问同样是不能进行的。」 「啊,这个我们清楚。」 军官笑了笑,随后他对着迈耶尔说道:「少校说,教授您会多国语言,所以我们希望您能帮忙翻译一下。」 「可以。」 迈耶尔点了点头,随后他站起身,来到了这几名畏畏缩缩的德兰猎人面前,很快便用流利的德兰语和他们交流了起来。 在这过程中,修格一直在密切地观察着这些猎人们的神态。 他注意到,这些德兰人显得极为恐惧和惊惶,而他们所畏惧的对象 ,却并非周围这些严阵以待的士兵,在对话进行的过程中,修格甚至看见其中一个人正紧张地打量着四周的树木,就仿佛他们担心有什么东西窜出来一样。 很快,迈耶尔教授便从他们的口中要到了猎兵团所需要的信息。 「他们是黑森林镇的猎人,每到冬天就会来这里进行特殊的狩猎……他们主要狩猎穿行蜘蛛。」 「他们?」 周围的人都有些诧异,因为穿行蜘蛛一直以来都是法委会标记的危险魔法生物,在一般人的认知里,绝对不是几个或十几个猎人就能够猎杀的。 「是的,他们很了解穿行蜘蛛的习性,所以一般会专门选择在冬天进行狩猎……找到穿行蜘蛛的巢穴后,就利用驯化的短尾狼作为诱饵,将它引诱到陷阱里,然后用炼金炸弹炸死。」 迈耶尔说道:「这些猎人说,他们已经这样做几十年了,法委会都会时常找他们收购这些魔法材料,给高价。」 修格抬了抬下巴:「所以他们这一次,出意外了?」 「是的,出意外了。」 迈耶尔点了点头:「这些猎人们说,他们原本打算在战争还未彻底蔓延到这里的时候,就完成今年的狩猎,但在进入森林后,就发现穿林蜘蛛的巢穴空了,而当他们准备离去时,就遭到了蜘蛛的袭击,死了好几个人。」 …. 迈耶尔皱眉道:「他们说那已经不是蜘蛛了,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 听见这句话,修格与薇琳对视了一眼。 两人现在对这种描述的敏感度都非常高,因此第一时间,他们都联想到了黑日结社以及可能从塞伦城当中脱逃出来的暗渊子嗣。 谁也不知道,那种怪物会不会将其他的魔法生物或者普通动物纳入自己的食谱。 薇琳侧过头,小小声的在修格的耳边说道:「这里离塞伦城虽然很远,你觉得有可能么……」 「可能性比较小,但并非没有。」 「或许是因为炮火声将穿林蜘蛛从冬眠当中提前惊醒了?」 「但愿吧。」 修格一边观察着那些猎人,一边说道:「他们好像都受到了惊吓,状态很不对,说的话很可能是真的,作为狩猎了这么多次穿林蜘蛛的人,他们肯定不会看错。」 与修格两人点的终点不同,军官则更加黑森林镇当中的驻军与戒备情况,于是在他的逼问下,这些猎人只能畏畏缩缩地将自己所知道的情况说了出来——小镇的驻军在近期没有太多变化,一直是德兰王国的黑森林步兵团。 猎人们还提到,在旁边的堡垒里,还有法委会设置的临时分部,他们还专门强调,说那里有不少法师,还有结晶炮! 听起来,这些朴素的德兰人似乎是想要利用这一点来威吓、警告眼前这些来自高原上的敌人,好让他们放弃对小镇的进攻计划。 然而第五猎兵团当然是不管这个的,得到确切的信息后,猎兵团成员们的底气更足了,作为沃特尔王国的军人,他们非常有信心,在这种规模的战斗当中取得绝对的上风。 至于猎人们所提到的「可怕野兽」,则被军官们忽视了,在他们眼里,什么野兽都抵不过手里的转轮步枪。 当然,这一消息还是被克劳茨法师得知了,于是他立即与阿尔弗雷德做出了应对,将队伍进一步收缩,同时额外放出了几个包含山地精灵士兵的侦查小队,以保证对附近的和警戒不会出现遗漏。 沃特尔的军人是骄傲的,他们并没有杀死这些倒霉的德兰猎人,而是直接将他们归入了俘虏的行列,迈耶尔教授找到了机会,于是便仗着自己语言上的优势,一边尝试着安慰这些猎人,一边不断询问他们德兰 人面对这场战争的看法与观点。 黑森林仍旧显得无比寂静。 远方依稀传来了密林短尾狼的嚎叫,它们的叫声听起来非常短促,给人一种莫名的恐慌之感。 寒风从树木之间吹过,将狼嚎声送往远方。 金属圆盘内,一直匍地休息的暗渊猎犬微微抬起了身子,它张开嘴巴,锋利的獠牙与那些怪异的触须轻轻扭动起来,似是在品尝魔力的流动,而那些长在它头颅两侧,一直紧闭着的红色眼瞳则突然散发出了幽暗的光芒。 与此同时,在这段时间以来始终保持着沉睡状态的狂奔之鼠,却是猛地翻了个身。 它并未醒来,但鼻子却是本能地抽动了起来。 它们都嗅到了一种气味。 一种介乎与猎手与猎物之间的气味。 黑日高悬. 零医生 第一百六十一章 诱饵 当行军再度开始时,来自克劳茨法师的命令传达给了所有猎兵团当中的随军法师——在接下来的行军过程中,倘若遭遇特殊情况,则可以打破当前的魔法静默状态,并允许使用溪流级以及以下的魔法,以避免出现不必要的伤亡。 这一道命令的意思可以说是非常明确了。 克劳茨法师显然也认为,一般的「穿行蜘蛛」并不足以威胁到行进当中的军队,但在当前的状况下,他必须要考虑到最糟糕的那种可能性。 森林当中雪地被踩踏时所发出的沙沙声再度响起。 修格需要负责一众后勤与医护人员们的安全,因此他与薇琳便待在了迈耶尔等炼金医师们的队伍附近,而这也使得,那些得到了恩斯特家族命令,以士兵身份进入第五猎兵团的恩斯特家族密探们来到了附近。 这些家伙无一例外都是沃特尔士兵当中的精锐,在恩斯特家族的财力与资源支持下,他们大都也服用过一些昂贵的魔药,因此比起寻常的军人,他们在战斗、反应方面都要更加的出色。 之前的军官对于这些猎人所说的「怪物」并不太上心,但修格则不同,此时他已经能够感受到自己金属圆盘内所发生的轻微变化了。 在梵恩人的认知里,穿行蜘蛛是一种臭名昭着的魔法生物。 它们的外貌形似巨型狼蛛,是极其凶悍的森林掠食者,而真正造就了这一切的,则是它们那诡异的魔法能力,它们能够利用魔力在一定程度上隐匿自己的身形与气息,并在肉眼与魔力感知难以捕捉的情况下进行活动,因此它的行踪在普通人看来简直无法捉摸,在早期发生的许多穿行蜘蛛袭击人类村落的案例中,受害者们完全无法理解这种怪物的行为模式。 他们误以为这种巨型蜘蛛能够利用魔法穿过墙壁、门窗等障碍,并袭杀屋内的人,这便是「穿行」一词的由来。 如果真的有这样的魔法生物因为暗渊子嗣或是别的什么原因而发生异变,那么它一定会变得更加诡异与致命。 因此,他立即拉着薇琳来到了迈耶尔的身旁,请求他帮助自己继续进行翻译。 「那只穿行蜘蛛究竟是怎么回事?它杀了你们多少人?」 「我们原本有十九个人,再加上两条驯化过的短尾狼,现在我们只剩六个人了!」 在迈耶尔的翻译之下,猎人们断断续续地描述出了自己的具体经历。 「穿行蜘蛛的巢穴很好找,它们不织网,但是会挖出洞穴来,而且这种洞穴不会太深……而且训练过的短尾狼对它们的气味很熟悉,一下就能够找到踪迹。」 领头的那名黑森林镇猎人如是说道:「最开始,我们以为自己找到了一只特别大的蜘蛛,因为我们最先找到了一个被它废弃的洞穴,洞穴很大,足有寻常蜘蛛的两倍大……所以大家很兴奋,就朝着黑森林深处追踪。」 …. 「但渐渐的,我们发现不太对了,因为它的踪迹变得很明显,而且持续不断……在冬天,穿行蜘蛛就算惊醒,也一定会立即想办法挖洞的,因为它们根本没有办法长时间地抵御寒冷!」 说到这里,猎人们的脸上都浮现出了惊恐之色:「但那个时候,已经晚了,我们驯养的短尾狼开始想要逃跑,为此它们甚至不惜咬伤了我们当中的两个人,再然后,我们就看见远处的树木开始摇晃,有什么东西正在朝我们靠近,但我们却根本看不见它的脚印。」 说着,猎人们抬起头,看向了附近树木的顶端:「但我们能够听见它在树木之间跳动的声音!」 「你是说,那只蜘蛛在树上跳跃?你们看到它了么?」 「看不到它!」 猎人忙不迭地摇起头来:「那怪物就算是 在猎杀我们的同伴时,都没有从魔法里面现身,它是一个透明的魔鬼!我们朝着空中射击,但根本无法命中……我们甚至还能看见有人被什么东西刺穿,并且抬到了空中……」 听了迈耶尔翻译出来的这些话,所有的人都变得警觉了起来。 而修格也忍不住抬头看向了附近的树木,这种地方确实非常容易成为盲点,尤其现在还在下雪,林地当中的地面情况非常复杂,想要不跌倒或是扭伤,就必须要时时提防脚下。 正如修格所预料的那样,军队才行进了没一会,队伍就突然停止了行进。 而随着命令的下达,所有猎兵团成员都进入了警戒状态,他们纷纷戒备起来,抬起转轮步枪开始朝着附近可能出现敌人的方向瞄准,而修格则藏身在了两根倒伏的树木旁,他同样掏出了转轮步枪,魔力感知开始有限度的放出,薇琳则靠在他的旁边,一枚魔路钟摆已然从她的手掌之间垂落,正在以特定的频率轻轻摇晃着。 这显然不是什么正常的警戒命令。 因为在命令传达下来时,既没有提到敌人的方向,也没有提到敌人的身份与数量,军官们只是让士兵们保持戒备,但具体在戒备什么,却没人知道。 没多久,修格便看见远处有人抬着担架赶了过来。 等他们来到近前,修格便看见,在这些担架上赫然躺着几名士兵,他们无一例外,均是那些志愿突击小队当中的成员。 而现在,这些人,不管他们是普通的士兵还是随军法师,又或者是擅长在密林当中活动的山地精灵,却都受到了极其可怕的创伤,这些士兵的身体被刺穿了,伤口有的在腹部,有的则在肩膀与大腿。 迈耶尔第一时间来到了这些伤员们的身旁,修格立即听见了迈耶尔的一声长叹,担架上的一名年轻的士兵已经死去多时,他的胸口受到了致命的创伤,尽管已经第一时间有法师对他使用了紧急的疗愈魔法,但疗愈魔法却并不能挽回他那被洞穿的胸膛。 …. 一名被俘虏的德兰猎人恐惧地叫出声来,因为之前的对话,修格已经能够分辨在德兰语当中的「蜘蛛」这个词汇了,这个家伙似乎是在不断地重复着「是蜘蛛!」或「有蜘蛛!」之类的话。 炼金医师们立即忙碌了起来,经过战地医院当中的磨练,那些原本青涩的女学员们现在都已经能够平静地面对这种伤势了,很快,针对伤势的处理就基本完成,而其中伤势较轻的那名山地精灵士兵,则向众人陈述了他们的经历——他们在大队伍的东北方向遭到了突如其来的可怕袭击,有数人当场身亡,而他们竟然根本无法捕捉到袭击者的身影! 「为了保持安静和隐蔽,我们没有开枪……」 受伤的随军法师一边忍受着疼痛一边解释起来,他的身上穿着坚固的扼魔银盔甲,这盔甲现在已经多出了一个非常明显的凹痕,简直就像是遭到了车辆的冲撞一般。 「我在遭受袭击时,朝着大概的方向使用了杀伤性的魔法,似乎是击中了什么,但实在来不及查看。」 修格来到了他的身旁,将手搭在了那被医生们卸下来的扼魔银护甲上,镜中使者的阴影在他的掌心之中一闪而过,凭借着那无比敏锐的感知,修格成功地在那道凹痕当中捕捉到了与远古造物们相似的气息。 于是他扭头问道:「遭受袭击前,能感受到魔力的异动么?」 「没有!」 法师摇了摇头:「直到攻击发起的那一刻,魔力的异动才出现,太诡异了。」 薇琳敏锐地捕捉到了修格脸上闪过的严峻之色,于是她主动问道:「有什么建议?」 「建议就是……我们最好进一步收缩队形,让所有在外面的突击小队 都归队。」 修格轻轻地按了按那本该无比坚固的护甲:「是比较糟糕的那种情况,不要让我们的士兵再出现无谓的伤亡了。」 …… 每一名合格的军官,都应该明白,在自己面对魔法问题时,应该向谁进行资讯。 阿尔弗雷德是军官当中的佼佼者,他在这一点上向来是做得非常到位的。 有关军事的魔法问题可以问克劳茨。 比较学术的,有关仪式的问题可以问薇琳。 至于那些超出寻常认知,且极有可能与黑日结社的相关的问题该问谁呢? 穆奇家族现在与沃特尔王室走的很近,因此在第五猎兵团离开波尔登之前,阿尔弗雷德便从王室及恩斯特家族那边得到了相关的答案——遇到这种问题,那就直接问修格·恩斯特。 当然,在这个过程中,是需要拉上其他法师的。 毕竟以修格的资历、身份与职衔,还不足以让他直接左右一支大规模队伍的决策,哪怕他有索菲娅王女及泽克元帅的背书,这种事情也绝对不能发生。 修格自己当然也清楚这一点,因此他非常坦承地向克劳茨与阿尔弗雷德交代了自己获得的信息以及得出的判断。 …. 「袭击突击小队的东西在扼魔银护甲上留下了自己的力量痕迹……我可以肯定,它的力量与塞伦城当中的那些怪物存在相似之处。」 克劳茨立即抓住了重点:「你说相似?」 「是的,发生了一定程度的改变……它的力量变得更加稳定了,或许是与穿行蜘蛛本身结合之后产生了某种特殊的变化。」 阿尔弗雷德皱眉问道:「你的意思是,有一些怪物从塞伦城当中逃出来后,辗转来到了这片森林,并与这里的穿行蜘蛛发生了结合?」 「大概率是这种情况。」 修格点了点头:「而且现在看来,它的根本需求与欲望并没有发生改变,它仍在渴求着狩猎更多的猎物,并用来‘填充,自己。」 「有可能规避它么?」 「我个人觉得不可能。」 修格摇了摇头:「这种怪物太过于贪婪,它们对于自身成长的渴求是没有极限的,而且如果它真的是从塞伦城中逃出来的,那么在之前,它大概已经得到了许多属于人类的知识,军队对于它来说,恐怕已经不是什么陌生的概念了。」 阿尔弗雷德忍不住骂了一声:「他妈的,怎么不去吃德兰人?」 薇琳摇了摇头:「大概是因为那附近有法委会的驻地吧,这些怪物很清楚魔法的威力,它应该不敢轻易袭击法师们的聚集地。」 对此,克劳茨法师快速地得出了一个结论:「如果不能避开它,那就只能想办法驱逐或者消灭它……不管一个魔法生物究竟有多么危险,它都不该成为军队行进的阻碍。」 说话间,他的目光已经朝着修格飘了过去。 「办法当然是有的。」 修格并不介意对方的暗示,他直截了当地说道:「从那些德兰猎人以及我们士兵的遭遇来看,这只‘穿行蜘蛛,显然正在积极地进行捕食,想要吸引它,抛出合适的‘诱饵,就足够了。」 「诱饵?你的意思是我们需要放出去几个小队任它捕猎么?」 「不是任它捕猎,而是反过来引诱它,然后狩猎它。」 修格平静地说道:「这只蜘蛛虽然大概率不会袭击我们的大队伍,但是对于边缘地区的士兵,以及我们的后勤、医疗人员却威胁极大……而且最重要的是,我们不能以单纯以对待野兽的方式去对待它,倘若它让它继续汲取有关军队相关的知识,说不定还会带来更多的变数。」 「也就是说,你的建议是尽快将其猎杀?」 「准确来说,是在它真正地干扰到我们的行军目标前,将它解决掉。」 修格无比坦然且平静地给出了自己的答案,随后他在众人的目光中抬起手指了指自己:「我在塞伦城中就与这些怪物接触过,它们对我应当还保有着一些记忆,而且我是溪流级法师,看起来也会更好对付,所以你们觉得,我来当诱饵如何?」 「嘶……」 阿尔弗雷德呲了呲牙。 他承认,修格的提议非常有诱惑力,可行性也挺高…… 但问题就在于,如果这家伙因为这样一个提议而出了什么意外,自己会不会倒霉? …… 临时请个假……不知道为啥身体持续爆炸,给我炸麻了 准备吃完晚饭直接睡大觉orz 抱歉抱歉今天大概只有一更了 黑日高悬. 零医生 第一百六十二章 蜘蛛 对于沃特尔王国,以及第五猎兵团的归属感与荣誉感,事实上并不足以支撑修格自告奋勇地做出这种举动。 但作为在这个世界上,与远古造物及神只关联最为密切的人之一,修格认为自己有这个能力去解决这件事情。 尤其是在已经预见到其潜藏的隐患的情况下,其必要性便得到了进一步的提升。 修格从心底里不希望,也不想再看见更多类似于塞伦城之变的事情发生了。 而倘若那个由暗渊子嗣异变而来的怪物,进一步危害、损伤到了他正在保护的这些炼金医师甚至迈耶尔本人,那便更加糟糕了,修格无法接受自己较为看重、认同的人成为那种存在的口粮。 对于修格提出的这套可行性极高的建议,阿尔弗雷德与克劳茨讨论了好一会儿才得出结论。 他们同意了这个提议,但他们并不会允许修格独自行动,因此一支突击小队立即被调遣了过来,它们的人数要比之前更多一些,修格甚至在里面也看见了之前故意向自己表露身份的几名恩斯特家族密探成员。 面对自己即将去执行的任务,这些士兵们并不慌张。 做为猎兵团的成员,他们在面对一头敢于反过来袭杀自己战友的野兽时,是冷静的,也是愤怒的。 他们对自己指挥官及随军法师们所做出的判断也保持着绝对的信任。 与阿尔弗雷德等人所表现出的决断不同,薇琳对于修格所做出的决定很是不满,当然她并没有做出任何表达,只是黑着脸将自己的那本魔法书甩进了修格的怀里。 不用说也知道,里面印刻的魔法数量与种类绝对要比自己的魔法书专业得多。 准备环节很快便结束了。 修格与那些跟随突击小队出发的法师们一样,换上了全套的装备,其中便包括了那种特殊的扼魔银装甲。 只不过为了保证行动不受限制,修格并没有将它们穿戴完全,而是只穿戴了其中的一部分。 在准备完全之后,这支小队便立即脱离了猎兵团的大队伍,朝着之前突击小队遇袭的方位了过去。 远离大部队之后,四周变得更加安静,气温似乎也低了不少,为了保证这些士兵们能够正常使用自己的枪械,修格专门为他们的武器附着了能够屏蔽声响的魔法仪式,而在前进的过程中,他们很快便发现了之前遇袭士兵们所留下的痕迹。 他们看见了血迹,以及死者遗落下来的武器。 士兵们回收了遗落的枪械,随后便警惕地看向了四周,在修格的预先提醒下,其中一部分猎兵团士兵特意将注意力放在了树林的高处,毕竟无论是德兰猎人,还是之前的突击小队,都是在这个方向上遭受的袭击。 「只有血,没有尸体……血迹最后都中断了,有什么东西将他们的尸体拖走了,而且是拖到了树上。」 …. 一名身手敏捷的山地精灵士兵轻巧地从一根树杈上跳了下来,他指了指东北方向:「有不少树枝被弄断了,看起来,那东西朝着这个方向去了,我们要追过去么?」 「不必,按照之前计划好的来做就行,它会自己来找我们的。」 听见修格的话,山地精灵显然有些诧异,因为如果一头野兽已经拥有了足够多的智慧,那么它一定能够学会如何辨认哪些目标是陷阱,哪些目标又是真正的猎物…… 然而,眼前这名贵族出身的年轻随军法师在这一点上却又极为笃定,因此精灵便也只能将这种表现视为施法者们特有的高傲与自信了。 于是,所有人便开始按照预定计划,沿着林地当中的痕迹朝着东北方向缓慢前进。 就像是所有侦查队伍当中的随 军法师一样,修格站在队伍的正中央,他一手端着魔法书,另外一只手则操纵着一根不断晃动的魔路钟摆,然而事实上,修格的注意力却完全不在这些东西上。 此时此刻,他的魔力感知已经完全张开了,而当修格体内这些经受「行走之林」改造过后的力量成功运作起来后,修格附近的那些树木似乎也被重新注入了生机,那种几乎要融入这片森林的感觉变得更加强烈了,每一株树木似乎都成为了修格感官的延伸,就连雪花飘落并撞击在树干上所产生的震动,也能够被清晰地传导过来。 这种「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感觉实在是令人迷醉,而当修格联想到忒修斯有关「行走之林」的描述后,他更是对这股力量的成长产生了更多的期待。 「如果我真的能够将一整片森林纳入自己的控制范围……」 修格轻轻地摇了摇头,结束了短暂的遐想,将注意力重新拉回了眼下的正在执行的任务当中来。 此时一切已经准备就绪。 于是修格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镜中使者的深沉迷雾从他的眼眸深处涌现,两根卡尔戎之触也从他的脚边快速闪过,二者同时将自己的力量与气息散播了出去。 通过之前在褐丘镇难民营当中的经历,修格已经基本可以确定,对力量增长的渴望根本就是暗渊子嗣们最基础的本能,因此他相信,只要自己放出些许与暗渊子嗣这种远古造物同源的力量,就一定能够吸引它们的注意! 队伍慢慢地推进着。 看起来,他们就像是因为同伴遭到了袭击而赶来进行追查一样,在修格的嘱咐下,那些目光敏锐,身手灵活的山地精灵士兵只要发现了什么新的迹象,都会立即来向他进行汇报,这就让他显得更像是队伍的中心了。 又行进了约莫十分钟,一声低沉的吼叫突然从金属圆盘深处传来。 来自暗渊宫廷的猎犬,此时已经嗅到了危险的气味。 「停!」 …. 修格猛地抬起手,在下达命令的同时,他的目光也扫向了前方树木的高处。 在所有人停下脚步后,这片树林立即变得极度寂静,所有人都屏气凝神地警惕着自己的方向,这些猎兵们甚至能够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与呼吸声。 「嘎吱……嘎吱……」 此时,修格在自己那与树林关联着的魔力感知中捕捉到了极其轻微的颤动,它是如此的微弱与不起眼,以至于修格险些便将其误认为是树枝在寒冷冬季所发出的自然声响。 于是修格立即进一步调动魔力,想要将那种怪异颤动的来源直接「抓」出来,但还没等他做出动作,那颤动却突然变得清晰了起来,显然,有什么东西正在朝着队伍的方向逼近! 此时,就算不用魔力感知,修格也能够觉察到前方树林当中的异动了,不断有树木因为外力的触动而剧烈地摇晃起来,从这种摇晃的幅度来看,那东西的大小与力气绝不寻常。 「准备……」 修格低声发出预警,但还没等他说出后半句话,一股强烈的危机浪潮便在他的精神世界当中掀起,与此同时,树林当中的动静变得更为明显——那无形的狩猎者已经不再掩饰自己的行踪,几乎是一眨眼的时间,它就已经从无数颗树木之上掠过,并朝着这支巡逻小队的方向扑来。 惊人的危机感令修格感到头皮有些发紧,但他对于可能发生的袭击早已做好了预案,于是在那怪物发起进攻的瞬间,一张魔法书页便已经脱手飞出,印刻在其上的魔法纹路高速地闪动起来。 队伍当中的猎兵们已经凭着直觉与本能扣下了扳机。 在魔法仪式的辅助之下,子弹无声地离开了转轮步枪的枪口,朝 着空无一物的半空飞出,其中有一些子弹明显地命中了什么,在子弹的冲击之下,一个庞大的半透明阴影从在空中显现出来,而它的目标正是下方的修格! 魔法书页在寒风当中炸开,一团魔法烟雾立即将修格的身形及周边笼罩了起来,但烟雾显然不能阻止那怪物的进攻,在士兵们的惊骇的注视下,那勉强显露出身形的野兽将两根巨且锋利的肢体朝着那团魔法烟雾的深处重重刺下,它的力气是如此的惊人,以至于直接贯穿了被积雪覆盖的地面,发出了刺耳的声响! 这致命的攻击并没能命中修格,下一瞬,他的身影便已经从烟雾当中翻滚了出来,数根黑色的魔法触须自他的身旁显现,并朝着那怪物的方向用力刺去,但只见那团巨大的阴影快速转动了一下,这些黑色的触须竟然就被其他的无形肢体当场斩断! 新式的转轮步枪令士兵们立即发起了后续的射击,这一次,更多的子弹命中了目标,于是那怪物的身形便彻底从透明的隐匿状态当中脱离了出来。 …. 而当在场的猎兵们亲眼目睹这怪物的真实形象时,即便他们的意志再坚韧,也难免陷入了瞬息的呆滞。 生活在梵恩当中的人们早已习惯了魔法生物们所拥有的各种形象,在其中,不乏一些拥有丑恶或狰狞外貌的存在,但只要对它们拥有足够多的认知,那么当再度相遇时,就不会感到多么恐惧了。 然而,眼前的存在,却直接颠覆了在场士兵们对于魔法生物和野兽的常规认知。 那似乎是一只蜘蛛,一只体型足有寻常蒸汽车辆那么大的蜘蛛,但仔细看去,它却又拥有普通穿行蜘蛛所绝对不具备的诸多特征。 它的身体是黑色的,在天光之下透着一种令人感到厌恶的光泽,就仿佛在它的身体表面覆盖着一层油壳,然而,在这层半透明的黑色油壳之下,却又存在着大量不断扭动的古怪色彩,它们看起来即像是内脏,又好似流淌中的血液。 在这些油壳的表面,则生长着许许多多的绿色眼睛,它们不规则地分布着,其中闪动着令人作呕的冰冷光芒,似乎周围的所有人,都已经被它记录在了自己的食谱之上。 这只巨型蜘蛛的身体结构同样是反常的。 在它那怪异的躯体上,生长着许多完全不对称且极度夸张的锋利肢体,看上去就仿佛有一名发狂的艺术家在一具丑陋的雕塑上面胡乱地钉了一堆狭长的刀,就连它的背部,与身体后侧也同样生长着类似的节肢。 修格的闪躲与反击直接吸引了这只异变巨蛛的注意,它的那些肢体用力一撑,立即开始朝着修格的方向快速逼近,因为身体结构的特殊,它的爬动与前行根本就不符合寻常动物的活动规律,步伐无比错乱,但却迅捷异常,位于身体前方的两道节肢立即在短暂的收缩后迅速弹出,朝着修格的方向狠狠刺去。 作为施法者,修格在此刻展现出了第五猎兵团士兵们从未见过的惊人举动,他就像是根本不会感到恐惧一般,一个纵越朝着旁边的雪地扑出,在远离了那团魔法烟雾的同时,也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两根致命的锋利肢体,与此同时,简易的防护魔法被他施展出来,两道半透明的魔力护盾立即竖立在了他的身前。 士兵们已然从对那怪物的恐惧当中回过神来,他们立即咬牙继续射击,其中一些经验丰富且反应迅速的老兵甚至已经快速地调整了转轮步枪的弹巢,开始使用大威力的结晶子弹攻击这头可怕的扭曲怪物。 结晶子弹在命中的一瞬间,便即展现出了自己的强大之处,它们成功地击穿了那巨型蜘蛛的黑色油壳,而钻入其体内的子弹则立即引发了小规模的魔力爆炸,在闷响声中,令人作呕的漆黑脓液喷涌而出! 觉察到了威胁的蜘蛛立即转身 ,眼见它便要对那些正在进行射击的士兵们发起进攻,之前在进行闪躲的修格立即停下了脚步开始施法,但就在此时,那蜘蛛却突然一个诡异的转身,生长于其背部的锋利肢体以反常的角度与姿态快速刺出,只听两声脆响,竖立在修格身前的魔法屏障应声而破。 在士兵们惊骇、愤怒与绝望的目光当中,这支肢体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洞穿了修格的身体。 不知为何,他穿在身上的扼魔银装甲,竟然像是纸张一样薄脆,根本没有起到半分防护作用…… 零医生 第一百六十三章 大快朵颐之刻已至! 正如修格之前所猜想的那样,这只巨型蜘蛛来自塞伦城,它曾经也是那庞大的暗渊子嗣整体的构成部分。 当大地震与魔力异动损毁了塞伦城的封锁仪式时,它便遵从着整体意志的指挥,与自己的一部分同类们一起离开了塞伦城,踏上了对于这世界的探索。 然而,随着法委会的法师们完成了对塞伦城仪式场的修复,这些零散的暗渊子嗣与自己主体之间的关联也被彻底中断了。 于是它们便成为了流散在外部世界,且具备独立意志的个体。 那些来自塞伦城当中的受害者的记忆令它知道了何为恐惧,何为死亡。 因此,当它来到塞伦城外后,便开始了小心翼翼的探索与观察。 它花费了十多天的时间,才成功地穿过了那片位于双方炮火覆盖之下的平原,它目睹了结晶炮弹的爆炸,目睹了人类军队针对双方阵地的小规模渗透,也目睹了数场发生在敏感区域的血腥遭遇战。 它感受到了浓浓的威胁——那些在过去被自己以及同类们视为食粮的人类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孱弱,他们掌握着能够轻易毁灭彼此,或毁灭其他生灵的可怕力量。 因此,它选择了逃遁。 这片黑森林让它获得了新的成长机会,在袭击并吞噬了一头冬眠中的穿行蜘蛛后,它便开始了自己的捕猎之旅。 穿行蜘蛛的魔法力量让它成为了森林中的顶级掠食者,而在一次又一次的捕猎中,那些来自人类的知识也在被它不断理解与消化,它渐渐的明白,真正能够对自己造成威胁的正是人类的军队以及他们当中的施法者,但同时,这二者也是它梦寐以求的食粮。 存留于它躯体当中的本能与认知告诉它,只要能够捕猎到足够多的施法者与士兵并理解他们所掌握的力量与拥有的行动习惯,那么自己便可以像他们一样掌握那些可怕的力量,并且避免更多的威胁。 黑森林镇猎人们的到来以及第五猎兵团在森林中的行军为它带来了重要的机会。 它开始了新一轮的狩猎行动——利用穿行蜘蛛的能力以及自己异变过的躯体,避开人类的大部队,远离那些可怕的武器以及军队当中的高级法师,不断地从落单的小股猎物身上汲取自己所需要的一切! 在这个过程中,谨慎已经成为了它的新本能。 如何辨别真正的目标,如何进攻与逃遁,如何进行试探…… 这些都是它正在不断学习与掌握的技巧。 但现在,那名浑身上下散发着「诱人气味」的法师,却几乎让它失去了理智。 它能够感受到对方身体内所存在的力量,而那正是自己所追求的东西,本能告诉它,只要成功地完成这次猎杀,自己便能够得到最彻底的成长,甚至成为一个新的「主体」! …. 然而,狩猎的「成功」却似乎来得太容易了些。 它根本没有想到,自己非常随意的一道进攻,竟然能够直接命中目标,并将他的身体直接贯穿,根据它过去的经验以及对人类的了解,那种利用扼魔银制作而成的装甲非常的坚固,自己并没有办法将其轻易破坏。 在刹那的呆滞之后,它的体内立即涌现出了无限的兴奋与狂喜,它猛的将自己刺穿目标躯体的节肢收回,将那宝贵的猎物带回了身前,身体表面的黑色油壳开始扭动,属于穿行蜘蛛的进食口器从其体内伸展出来。 那是一根长且锋利的「吸管」。 这是它结合了自身的力量之后,从穿行蜘蛛本体那里学习而来的进食方法——利用口器刺穿猎物的躯体,将自己的一部分注入其中,将猎物的血肉、内脏以及力量彻底溶解,并随后再汲取回来。 简洁且高效。 至于附近不断射来的枪弹,它已经完全不顾了,只要能够将眼前的猎物吸收干净,那么剩下的这些士兵也不过是餐后的甜点而已。 但就在这巨蛛已经将自己的口器对准了那猎物时,它却突然发现这猎物的脸上竟然没有丝毫痛苦的表情,他正死死地盯着自己,并露出了一个有些怪异的微笑。 就仿佛他非常渴望这种危险的近距离接触一般。 就在下一秒,所有在场的士兵都看见了极为震撼的一幕,只见那被悬挂在节肢上的身影突然掏出了转轮手枪,早已填充在其内的「魔造弓矢」弹药随着扳机的扣下轰出,直接命中了那根较为脆弱的口器。 魔力爆炸带来的损伤令巨型蜘蛛剧烈地颤动起来,它用力甩动自己的节肢,想要将那疯狂的猎物甩脱,但修格的手掌却直接变化成了漆黑的利爪,并死死地扣住了它的肢体。 在混乱当中,第二发魔法子弹轰出,不偏不倚正中巨型蜘蛛甲壳上的裂纹,这第二轮魔力爆炸竟是直接在它的身体上制造出了一道狰狞的缺口。 刺耳的嘶鸣响起,连番受创的蜘蛛爆发了自己的凶性,它将自己的肢体用力顿向地面,终于凭借蛮力将那猎物用力地摔在了地上,紧接着它猛扑上前,顶着无数子弹的射击将自己的肢体朝着那身影砸去。 白色的雪沫四下飞溅,但其中却没有半分属于活物的血肉色彩。 在一声诡异的冷笑声中,那具已经被砸得稀烂的躯体轰然炸裂成了一团淡淡的黑色迷雾,就这样消散在了空气当中,而没等巨型蜘蛛反应过来,之前那团正在缓缓飘散的魔法烟雾当中,却突然有一道极为粗壮的阴影横扫而出。 那是由不知多少根卡尔戎之触扭结而成的巨大镰刃,在其末端则是得到大量魔力强化的黑色锋刃,在修格的意志操纵下,这道可怖的镰刃狠狠地劈砍在了巨型蜘蛛一根最为粗壮的肢体上。 …. 令人牙酸的脆响传来,那条看似无比坚固,且足以抵挡枪弹射击的肢体竟是被当场斩成了两截。 对人类的学习不仅让暗渊子嗣掌握了那些知识,同时也让它理解了一部分人类的情感。 因此在这一刻,狩猎行动失败的失落以及遭受欺诈所带来的羞辱彻底充斥了它的思维,这只巨型蜘蛛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嘶鸣,它立即用其它肢体支撑住了自己的身躯,随后便用力地跳跃起来,朝着几名猎兵团士兵所在的方向翻滚、碾压而去。 在它凶悍的撞击之下,树木纷纷折断、倒伏,被它视为目标的士兵们立即躲避,但却仍旧有一名倒霉的士兵因为反应不及时而被它锋利的足刃扫中,身体当场就成了两截。 巨型蜘蛛体内的黑色光影开始快速地流淌起来,那是属于暗渊子嗣的本能,它正在利用自己存储于体内的力量改变身形、修复损伤,在一片混乱当中,它那两根专门用来捕获猎物的肢体变得无比柔韧,随着它身体的翻转,这两道肢体劈开了扩散当中的魔法云雾,朝着修格真身所在的位置砸落。 魔法屏障与卡尔戎之触在修格身前快速地构成了一道防线,在强行承受住了对方攻击的同时,修格抽身从那魔法烟雾当中退出,右手手腕上的狼牙刺青微微闪烁,色泽奇异的猎犬之牙左轮手枪便已经出现在了他的手掌中。 宫廷猎犬的狩猎欲望此时已经无限高涨,但这一次,金属圆盘内却有什么东西比它更快,更主动地对修格的呼唤做出了回应。 那是一声鼠类的嘶鸣。 …… 自从获得了狂奔之鼠这个魔法召唤物以来,修格就从过来没有见它如此的主动过。 它总是那么阴险、狠辣与猥琐,正如同修格所赋予它的这个名字一样 ,它总是更像潜藏于黑暗当中的刺客与暗杀者,而非会出现在正面战场上的战士。 但是,现在的斯尼奇却已经不同于以往了。 或许是修格正在进行的激烈战斗对它造成了相当程度的刺激,又或许是它终于彻底地消化完了那一部分来自大地母神的力量,总之它终于苏醒了过来,并在第一时间朝着修格传递出了自己的强烈意愿与想法! 它要捕猎,它要进食。 作为大地母神的「车驾」,它想要朝着自己的目标发起冲锋。 「行,批准了!」 修格体内的大量魔力立即开始了倾斜,但紧接着他便发现,以自己当前的魔力存量,在召唤狂奔之鼠时竟然感到有些吃力。 在此刻,在场的所有生灵,包括那正在试图捕杀猎兵团士兵的巨型蜘蛛,都感受到了一股异样的危机感,但还没等它改变自己的策略,一道身影便突然撕开了弥漫的云雾,踏着冰冷的雪地冲了出来,它的速度是如此的惊人,以至于士兵们甚至没能第一时间看清那东西的形象。 …. 当他们反应过来时,那道阴影便已经来到了巨型蜘蛛的面前,它毫不留情地撞了上去,竟是凭借着自身的重量以及速度,直接将这只异变的魔法生物掀翻在了地上。 那是一只体型比寻常猛兽更为庞大,浑身上下覆盖着光滑毛皮,且头顶上长着一对扭曲犄角的巨型老鼠。 就算是经验最丰富的猎人,也从未见过这样的魔法生物。 由暗渊子嗣异变而来的穿行蜘蛛此时已经陷入了茫然的状态,它在短时间内所接受到的信息与冲击实在是太多,也太庞杂了……各种各样复杂的想法、情绪与概念充斥着它的精神与思维,而那名法师以及眼前这头可怖巨鼠的身上,则均散发着一种既无比诱惑,却又极度危险的气息。 出于成长的本能,它想要继续完成自己的狩猎。 然而存在于体内的生物情感,却又让它想要逃窜。 作为远古眷族的残缺子嗣,它现在还不足以完成对如此复杂的信息的取舍与处理。 而在这短暂的愣神间,那甩动着三条修长尾巴的狂奔之鼠却已经发起了下一步行动,它灵敏地避开了那些不断扫动的致命节肢。 在两个灵活的跳跃后,狂奔之鼠竟是直接攀附到了这巨型蜘蛛的背部,它那锋利的獠牙与尖爪上闪烁着危险的腐蚀性魔法光芒,而随着粗暴的啃咬与撕扯,生长在巨蛛背部的肢体被当场扯断,而落入它口中的残片更是被它立即咀嚼了起来。 感受到猎物的滋味后,狂奔之鼠的幽绿色眼眸开始朝着猩红转变,它的毛发已然完全炸开,面对巨型蜘蛛的剧烈挣扎与反击,它根本不管不顾,任由那些锋利的节肢朝着自己的身体刺来或砍来,它体表毛发的坚韧程度竟然丝毫不亚于那些坚硬的金属盔甲,在节肢的劈砍之下,它们仅仅只是出现了一些微不足道的损伤而已。 这便是大地母神信仰之下的顶级眷族与掠食者的风采。 那是暗渊子嗣这种残次品所没有办法企及的可怖存在。 从狩猎者到猎物的身份转变彻底摧垮了暗渊子嗣的狩猎本能,它的求生欲望在此刻占据了上风,于是它用力地一扭身体,拼着背部甲壳的撕裂将狂奔之鼠甩下,随后便快速地将自己的节肢伸向了旁边的树木,竟是以一种极其怪异的姿态开始朝着树木的顶端攀爬,而当它做出这一动作时,它体表的甲壳以及躯体内的漆黑色泽也开始发生快速的变化。 它正试图利用穿行蜘蛛与生俱来的隐匿能力逃脱这个可怕的地方。 但它终究低估了树下那只三尾巨鼠此刻的杀戮欲望与饥饿程度,伴随着一声嘶鸣,狂奔之鼠竟是来到了巨 蛛所在的树下,它的尖爪用力地攀附住了树木,凭借着自己的惊人爆发力,它竟是直接朝着树木的顶端追逐而去! 就在穿行蜘蛛即将完全进入隐匿状态的那一刻,狂奔之鼠的三根长尾倒卷起来,并朝着空中用力刺去。 狂奔之鼠可以肯定,自己的尾巴已经命中了目标,于是那些生长在它长尾末端的倒刺立即舒展开来,成为了三根用来固定猎物的锚。 「漂亮!」 在修格的赞许之下,这只刚苏醒没多久的巨鼠纵身一跃,三条尾巴立即绷紧,凭借着自身的重量,将那只逃窜当中的蜘蛛从树木上方强行拖拽了回来,二者一齐朝着地面落去! 在此刻,狂奔之鼠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与欢喜。 它知道,大快朵颐之刻已至! 零医生 第一百六十四章 战前准备 被狂奔之鼠从空中强行拖回地面的巨型蜘蛛已经基本失去了挣扎与反抗的能力,腐蚀性的剧毒此刻正顺着那三条长着倒刺的长尾不断地朝它体内注入,限制着它的进一步行动,而狂奔之鼠则直接踩在了这巨蛛的身上,开始了肆无忌惮的撕扯与啃噬。 修格知道,虽然自己已经将一部分魔法能力在这些士兵们的眼前展露了出来,但让他们看着自己「处理」眼前的暗渊子嗣显然是不合适的,于是他立即下达了指令,让这些猎兵团士兵们转去收敛死去战友的遗骸与武器,并将处理这一可怕魔法生物的空间留给了自己。 虽然修格知道,眼前这已经异变成穿行蜘蛛的暗渊子嗣拥有能够与自己沟通的能力,但他却并不想在此多费口舌,在确定周围没有其他人观察、窥探自己后,修格便来到了那巨蛛的面前。 此时,这只野兽已经基本无法动弹了。 在狂奔之鼠那不断注入的腐蚀性魔力的作用下,它甚至没有办法继续维持自己穿行蜘蛛的形体状态,开始朝着暗渊子嗣原本的模样缓缓「融化」。 熟悉的暗渊子嗣器官开始在这些扭动中的漆黑脓液深处生长出来,但修格却没有给它与自己对话的机会。 有了之前的经验,他知道,与这些家伙对话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如果自己想要知道对方的具体经历与情况,倒不如选择更加直接了当的方式。 于是大量的镜中使者迷雾在修格的身体上炸开,感受到致命威胁的暗渊子嗣发出了一声凄惨的嘶鸣,那些脓液试图开始朝着远处蔓延,但来自暗渊宫廷的迷雾却要更快两分,它们无比迅速地将眼前的一切笼罩了起来,暗渊子嗣体内的所有力量立即被无情地抽取、掠夺,很快,它所发出的绝望嘶鸣便彻彻底底地淹没在了浓雾之中。 这一次,修格已经提前做好了应对那些海量陌生记忆的准备。 鉴于眼下并不适合立即开始整理和消化这些记忆,修格便只是在自己的精神世界当中开辟出了一片空间,他将这些记忆集中地堆放了起来,尽可能地让它们不要干扰到自己的思维与状态。 狂奔之鼠显然是明白修格这种行为的意义的,它感觉自己到手的食物似乎没了,因此便有些不满地叫了两声,趁着镜中使者迷雾还未完全将暗渊子嗣力量掠夺干净的当口,它偷偷摸摸地垂下头,在自己目标的身上又撕了两口。 这便是它这一次的「出场小费」了。 片刻之后,修格结束了自己的这一次的吞噬行动,他抬起手用力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将脑袋当中的昏沉感稍稍驱离,便转身朝着猎兵团成员们所在的地方走去。 …… 仰慕强者与英雄本就是沃特尔军人们的传统。 因此,当修格等人成功回归到行军的大队伍中后,他们立即得到了热烈且无声的欢迎。 ….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毕竟现在猎兵团仍在行军过程之中,递过来的两根「磨牙棒」糖果以及阿尔弗雷德偷偷留给自己的一壶高原甜酒,就已经算是完成对修格这一壮举的庆贺了。 虽然这种形式非常简单,但修格却能够从他人的眼里感受到热切与振奋的目光。 那些被俘虏的德兰猎人,甚至磕磕巴巴地念出了几个词汇。 从迈耶尔的口中,修格得知,这些遵循传统风俗的德兰猎人,似乎将自己视为了「猎神的神选使者」。 在他们朴素的认知里,只有来自狩猎之神的意志与力量,才能够将那种根本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恶兽驱逐或斩杀,如果不是他们现在仍然处于被俘虏的状态,这些猎人几乎都要自愿地成为修格的追随者了。 在那隐患被成功解决之后,猎兵团便恢复了最 初的行进状态,多个侦查小队再一次活跃了起来,而整体队伍的速度也开始提升。 而随着队伍的不断前进,那些来自黑森林镇的猎人俘虏们渐渐开始变得恐惧与愤怒起来,他们终于意识到,这些来自高原王国的士兵们,正在朝着自己的家园行军。 于是这些猎人们开始了鼓噪与挣扎,他们想要说服或阻止这些军人的行动——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仅仅只是几道简单的戏法,便让这些猎人们彻底安静了下来,他们现在只能发出轻微的支吾声,根本发不出太响的声音。 修格看了这些猎人们一眼,随后他轻轻叹了口气:「教授,对于他们来说,我们已经是入侵者了。」 「我知道。」 迈耶尔的面色变得比过往沉重了,但他仍旧保持着冷静:「这些人之前并不觉得战争会这么快波及到自己居住的地方……他们觉得,这场战争应该会和过去一样,国家与国家在正面的战线上硬碰硬,胜利的一方推进,失败的一方后退,直到分出胜负。」 一直安静走在旁边的薇琳突然低声开口:「正面战场上的变化实在是太快了……在褐丘镇时,我与一名在‘白银走廊,负伤的法师聊了两句,他说,现在已经是‘防守,的时代了。」 「是的,军械的变化迫使魔法发生变化,而魔法使用策略的改变则直接导致原本战术体系的修改。」 修格点头补充道:「在这种情况下,任何针对正面防线的冲击与进攻都是不值当的,所以大家都会想办法开辟新的战线,以打破这种僵局,就像我们现在一样。」 「这种对峙局势所带来的压力很大啊。」 迈耶尔跨过了一截枯木,他说道:「沃特尔王国与海恩王国的状况相对较好,在得到充分的物资补给的情况下,战线与士气都能得到维持,但圣斯蒂尔的情况则不容乐观。」 他抬起手,从旁边的树皮上抹掉了一块冰晶:「那里的气温要比我们这里严酷得多,一旦战争被拖长,那么人员与物资的补充都会出现很大的问题,如果这个时候还冒出别的外力进行干扰,那么圣斯蒂尔王国便极有可能会落入颓势,这很可能会让整场战争发生超出所有人预期的变化。」 …. 在众人有一句没一句的交谈中,猎兵团终于来到了森林的边缘位置。 众人就地开始了休整,而新一批侦查的小队则开始朝着黑森林镇及黑森林堡垒的方向摸索前进——他们需要去验证之前从那些德兰猎人口中所得到的消息。 阿尔弗雷德等军官在林地当中展开了地图,这张地图是根据侦察者们得到的讯息临时绘制出来的,它主要呈现了黑森林镇附近的地形情况,虽然看起来粗陋,但在法师们的帮助下,一些重要的地标与通道都得到了极为细致的呈现。 在小镇与森林之间,存在着一条规模不小的河流,而河流上则存在着六道规模不同的桥梁,在黑森林的方向上,它们是沟通外界与小镇的重要通道。 此时,河流已经开始封冻,但任何一名经验丰富的军官都不会在有敌军法师在场的情况下做出「直接从冰面上渡河」的决策。 「这些桥,总共六座……如果我们想要在拿下小镇后,利用物资和军械布置防线,那么就必须将这些桥梁都控制在手里,尤其是这座大桥。」 阿尔弗雷德用手指在地图上用力地戳了两下:「这座金属大桥,它将会成为我们的首要目标……只要能够将它控制住,我们便算是拥有了在这个方向上的重要通道。」 一名军官表达了自己的担忧:「德兰人不傻,他们也知道这条桥的重要性,我担心他们会选择把桥炸掉。」 于是阿尔弗雷德立即转头看向了一旁的薇琳,后者则沉默地计 算了几秒,随后摇头道:「不大可能……如果地图上的标注没有出错,那么这就是一条金属结构的桥梁,而且根据德兰王国法师们的习惯,这种重要的建筑一定会附着一些永固仪式。」 薇琳轻声说道:「除非他们能够在短时间内设置大量的烈性炼金炸弹与破坏性的魔法仪式,否则就绝对没有办法达成这一目标。」 来自专业人士的判断让一众军官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但随即克劳茨法师便给众人泼了一盆冷水:「别高兴的太早,这种可能性并不能被完全排除……如果德兰人之前就得知了我们朝这个方向前进的消息,那么他们极有可能提前做出准备。」 他上前一步,手指落在了一旁黑森林堡的标识上:「这个方向,打算怎么处理?」 阿尔弗雷德少校早已习惯了自己这名搭档的「谈判风格」,于是他拿起水壶灌了一口,试探性地问道:「三个连队,够么?」 克劳茨不说话,光是盯着他。 「啧。」 阿尔弗雷德的表情变了变:「再加两个卡尔凡重机枪队?」 「还是不够。」 这一次,说话的却不是克劳茨,而是向来极少在军事部署方面发表意见的薇琳。 严谨的学者每当开口总能得到所有人的重视,因此当在场的人都看过来后,薇琳便说道:「根据沃特尔军队当中的惯例,我认为至少需要再增加一到两个突击小队,配备全套的结晶弹药与武器……」 …. 阿尔弗雷德挑了挑眉毛:「薇琳女士的意思是,可能会有整编的持剑隐士小队?」 「整编与混编都有可能,毕竟在塞伦城之变前后,法委会就已经将他们朝这边调遣了,黑森林堡的位置很微妙,或许会成为他们的据点。」 薇琳解释道:「而且……根据我过去在法委会当中的经验来看,在当前这种特殊时期,这些梅林勒和的持剑者极有可能会将符合要求的德兰部队吸纳为自己的预备成员。」 「你指的是德兰人的鸢尾亲卫?」 「是的。」 薇琳点了点头:「我翻阅了‘白银走廊,的一些战场报告,报告中提到,第一道防御阵地的丢失,就与鸢尾亲卫们相关……他们得到了来自梅林勒和在魔药、装备以及魔法方面的大量支持,因此我认为必须要做出提防。」 学者的提议立即得到了一众军官们的认可。 事实上,在新式军械开始广泛运用后,许许多多在过去曾经亲眼目睹过,甚至承受过魔法威力的士兵们,现在都在心理上出现了反弹——他们开始本能地信任自己手中的武器,并对那些曾经能够轻易伤害自己的超凡力量以及这些力量的使用者们产生了些许轻视。 这是一种很正常的心理现象。 尤其容易出现在那些精于射击技巧,或是被培养来操作重型机枪以及新式结晶炮的士兵们身上。 然而,在场的军官却都是冷静且清醒的。 他们都知道,如果有一支部队得到了来自梅林勒和的全面支持与「升级」,那么他们便极有可能成为小规模战场当中的重大威胁,毕竟新式军械的火力虽然能够在正面击破传统的魔法屏障,但面对那种不计代价的,施加在小股队伍身上的魔力防护手段,仍旧会力有不逮。 「行,我明白了。」 阿尔弗雷德放下了自己的水壶,他盯着那张地图说道:「这样看来,我们在针对小镇的正面进攻当中也需要做出相应的准备……让我们的‘卡尔凡小伙子们,都拿上特殊的弹药,一旦持剑者或鸢尾亲卫们出现,就给他们最高规格的待遇!」 「克劳茨先生,通知我们的法师步枪队,验证他们存在意义的时候 到了,还有我们的溪流级法师,让他们照顾好所有的重机枪以及我们的后勤,不许有任何一个人偷懒……薇琳女士,进攻前的魔法仪式设置与检查就劳烦你来处理。」 这一刻,阿尔弗雷德再也没有平日里的风趣与随和,他的目光冰冷,犹如一头从高原上走下来的饿狼。 说到这,他取出了随身携带的结晶表,确认了一下当前的时间。 「行了,先生们!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吧,让我们的士兵们提前填饱肚子……一个半小时后正是晚饭时间,就让我们给这些德兰人送上一份沃特尔甜点吧!」 零医生 第一百六十五章 “金属做的” 因为塞伦城的缘故,黑森林镇与黑森林堡在这片地区的存在感并不算太高。 尽管这座城镇以及附近的堡垒都有着非常悠久的历史,但在过去的岁月里,这里的居民数量一直非常有限。 狩猎、耕作、成为德兰王国的民兵,并在退伍后接受周边矿场的雇佣,成为保镖与打手——这就是黑森林镇居民的生活缩影。 而那座坐落于城镇附近山丘上的堡垒,在很久之前便已经划给了法委会。 梅林勒和的法师们将这座规模不大的堡垒打造成了一个法委会据点,并承担起了向黑森林镇的猎人们收购特定魔法炼金材料的重要任务。 在塞伦城之变发生后,德兰王国及周边公国的军队开始频繁调动,来来往往的车队与人群使得这座不起眼的小镇一下子变得拥挤了起来,为了能够容纳更多的临时居民,镇长不得不雇佣了相当多的居民作为工人,替王国在城镇的周边开辟出了一片临时的居民区,而在短短的半个月时间内,这片区域则演变成了一个新的「市场」。 因为战争在冬天爆发的缘故,大规模集结的军队便开始承受额外的压力,无论是营地的建设还是物资的补给都需要当地的居民进行帮忙,而这就使得黑森林镇的居民们获得了不少额外的收入,在德兰王国已经进入大规模动员的状态下,就连居民们平时放在仓库当中等着发霉的一些冷门炼金材料,现在也都可以轻松地售卖出去。 军队里的炼金医师与工匠们,总能够让这些玩意发挥出自己的作用来。 而一些环境比较好的仓库,更是直接被德兰军队所租赁,以更好地保存那些重要的弹药与补给。 今日下雪,天空当中云层很厚,几乎没有阳光,因此天黑得也要格外早一些。 相比那些抵达正面战场,甚至已经与沃特尔的军队发生了数轮交战的德兰军人而言,驻扎在这里的黑森林步兵团是幸运的,他们已经听说了前线的惨烈情况。 在听闻沃特尔的军队使用一种新式的可怕枪械肆意收割自己同胞们的生命后,他们感到既愤怒又恐惧。 这种情况在德兰王国的军队当中极其普遍。 面对这场突如其来的大战,他们很多人都还没做好准备,事实上,在塞伦城之变发生前,德兰王国内几乎没有多少人认为战争会爆发,即便在沃特尔的哈维德王子遇难之后,德兰人也仍旧认为,高原居民会选择在谈判桌上来解决发生的矛盾与问题。 毕竟,梅林勒和一直在偏向德兰王国,这不仅仅是因为女神平原上的居民更加崇敬魔法,同时也是因为这富饶的平原上有着施法者们所需要的一切。 在相当一部分女神平原住民的口中,流传着一个微妙的自称——「魔法眷顾之人。」 这个称呼指的不仅仅是女神平原上那因为梅尔女神的眷顾而存在的诸多丰富的资源,更是在暗示梅林勒和法委会将永远偏向德兰王国。…. 而他们的这种想法,直到「白银地狱」的出现,才终于有所改变。 不过幸好,最近的局势变化对平原诸国非常有利,北方的伊萨河防线终于站稳了脚跟,而临近塞伦城与黑森林镇的两条战线则进入了诡异的对峙状态,在这种情况下,那些对于自己未来感到迷茫与恐惧的士兵们反而松了口气。 在他们的心中,于掩体保护下的对峙,总比直接走上战场并被敌人用子弹收割要更加轻松一些。 对目前的黑森林步兵团成员来说,他们只需要好好地待在这座城镇里,做好这里的防御工作,等待下一步命令就足够了,虽然条件艰苦,且每天心惊胆战,但至少他们不需要面对凶悍且野蛮的沃特尔疯狗。 又到了晚饭时间,在德兰王国的传统里,晚 餐永远是最重要也最丰盛的,因此对于那些顶着寒风守候在沿河防线的士兵们而言,此刻最让人期待。 一名年轻的士兵对着从城镇方向走来的同伴高声提问:「梅尔女神在上,今天我们吃什么?」 「吃鱼!」 「怎么又是鱼?」 年轻的士兵有些痛苦,他是从黑河公国的部队里调来的,在黑河公国出生的人,可以说是从小到大都在吃鱼,靠西吃河鱼,靠东吃海鱼,这是常态。 他原以为自己来到这里之后能够换换口味,没想到,因为战争的爆发以及冬天的到来,食物的选择又一次变得匮乏了起来,在这种情况下,来自附近河流与湖泊的鱼类,反而成为了重要的食物选择。 不过,虽然他看起来有些不太乐意,但心中却并没有多少抗拒——这里的冷水鱼味道非常好,据说它们是某种魔法鱼类的近亲,体内多少带有一些魔力,因此鱼腥味很淡,肉质也紧实,在配上黑森林镇当地的一些香料后,姑且也能算是一道美食。 「至少我要比那些在前线啃干粮的人幸运。」 这便是年轻士兵当下的想法了。 德兰军队的制服偏向深蓝色,这是在平原居民们喜欢的色彩当中最低调与隐蔽的一种了,而现在,他便看见在自己的战友后方,有两个身穿蓝色大衣的身影正用一辆推车推着大家的晚餐走来,他已经能够在风中闻到鱼汤的气味了。 晚餐临近,于是防线上的士兵们便都渐渐地放松了下来,他们拿出了自己的饭盒与餐具,将身体倚靠在了掩体与工事上,防线当中的法师很爱干净,他专门制造了一团水球,并将自己的手掌与面庞清洗干净。 很快,食物的香气便在河岸上空飘荡了起来。 那名法委会的法师打了个哈欠,随后便顺着军官的呼唤朝着旁边的一座碉堡走去。 这些碉堡,都是法师们利用魔法直接塑造出来的,附着了不少魔法仪式,非常的坚固耐打,只不过现在,这些碉堡也成为了军官与法师们的临时餐厅与避风场所,想要让法委会的法师们和士兵一起在外面露天守夜,这显然是不太可能的。…. 对于军官与法师们的餐点,年轻的士兵略有耳闻,他听自己在厨房工作的朋友提到过,这些家伙的早餐与午餐一般都是和普通士兵一样的,这样可以「拉近与士兵的距离」,但晚餐却非常丰盛,厨房甚至还会专门制作一些甜点供应给他们。 送到眼前的面包和鱼汤将年轻士兵飘飞的思绪拉回了现实,他赶忙从前面接过了两块面包,又用饭盒盛了鱼肉与热汤,随后他便将面包泡在了鱼汤里,准备等它稍微变软一些再开始吃,德兰军队供应的面包就这点特别让人厌烦——它们虽然很好保存,但时间久了就和石头一样硬,曾经军营里就出现过用面包打架结果差点打出人命的案例。 趁着这个空当,他便对着旁边的同伴提问道:「嘿,我听说河流南段有人还去森林里打猎了?怎么样,他们有收获吗?」 「我哪知道?」 被提问的那名士兵是当地人,他耸耸肩:「而且,就算他们真的有收获,也不关我们的事。」 「我的意思是,我们是不是也可以找机会去试试?就算只是打两只兔子,也总比吃鱼强吧?」 「也得上面同意……而且就算真的猎到了什么东西,估计还得被上面分走大半哩!」 说着,本地士兵看了看四周,说道:「而且,别怪我没提醒你……用结晶子弹打猎可是违反军规的,虽然查的不严格,但现在正打仗呢,不想被处罚就别乱来。」 年轻人笑了起来:「我倒是听说,高原佬现在已经开始用金属子弹了?那东西比结晶子弹廉价多了,用来打猎不是正 好?」 对此,他的同伴却是满脸的不屑:「金属子弹?我是不信,他妈的,金属子弹凭什么能够打穿魔法防护啊?说不定是那些高原佬为了打击我们的士气放出来的什么新骗局……反正,除非咱们的军队也将那种武器发下来,否则我是不会信的。」 两人一时间谁也说服不了谁,眼见面包已经泡软,他们便都拿起了叉子或勺子,开始慢悠悠地用餐,所有人都在默契地将晚餐时间拉长,这样他们才能够休息得更久一些。 今天的鱼汤没有处理好,太咸了,让年轻的士兵几乎失去了用餐的欲望,他一边用叉子捅着那块泡软的面包,一边无聊地将目光投向了另一边。 在那里,食物的分发仍在进行,只不过负责分发晚餐的人与几名士兵似乎起了争执,听起来,似乎是因为到他们那里时已经只有鱼汤没有肉了,这让他们觉得自己非常吃亏。 「每天都他妈能因为这种破事吵起来。」 旁边的人打了个哈欠,不耐烦地说道:「这么多意见,干脆用结晶铳把对面崩了算……」 听见这句话,年轻的士兵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因为他真的看见那个负责给人装鱼汤的身影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一样倒了下去,他的身体撞在了汤桶上,于是剩下的热汤立即倾倒了出来,洒了一地。…. 所有人都有些发愣,但下一瞬,士兵便看见另外几个站着的人也出现了类似的情况,借着黯淡的天光,他看见,那几个人的胸膛或头颅上突然炸出了一片刺眼的血雾,紧接着他们便也步了后尘。 「敌袭!」 终于有人反应过来了,但他的话还没喊完,便被从森林方向飞来的子弹直接掐断。 年轻的士兵反应极其迅速,他立即抛下了自己的手中的晚餐,整个人顺势向下一滑,直接便缩在了那由沙袋与原木构建起来的掩体后方。 在进行躲避的同时,他还不忘扯了一把身旁的同伴,于是对方同样滑落下来,靠在了他的身旁。 思维近乎停滞,心跳开始加速,过往训练所培养出来的本能让这名年轻士兵在此刻做出了正确的应对,在成功地避开了从森林方向倾泻而来的一波弹雨后,他立即抬起了自己手中那把结晶铳,瞄准着那片漆黑的森林扣下了扳机。 几乎是同一时间,结晶铳的巨响在河流的沿岸不断响起,尽管许多士兵做出了反击,但他们却无暇去查看敌人的数量与自己的战果,因为敌人的射击频率实在是高的吓人,前一波弹雨还未结束,后续的子弹便已经朝着防线的方向扑来。 没有人能够听见敌人射击的声音——他们显然用什么魔法,但所有人都能够听见那些密集的子弹撞击在掩体上的声响,它们就像是从天空中降下的冰雹一样,给人一种无处可躲的可怕感觉。 有什么东西撞击在了掩体后方的石头上,它弹了回来,落在了年轻士兵的身旁。 重新缩回掩体后的士兵低头看去,却发现那赫然是一枚已经变形的金属子弹,于是他赶忙碰了碰旁边的战友:「你看,金属做的!」 没有人回答他。 年轻人转过头去,却只看见两只无神的眼睛,以及从眼睛中间不断流淌下来的鲜血。 类似的情景正在黑森林镇的这条防线上不断发生,那些来自森林当中的袭击者们在防御者们最放松的时刻发起了突袭。 伴随着魔法书页的消散,数个大小不定的魔法光团在河岸旁的防线上方形成,它们缓缓飘落,为袭击者们照亮了所有尚未进行隐蔽与躲藏的黑森林步兵团的士兵,于是这些士兵立即因为自己的迟钝反应而付出了惨烈的代价。 在照明魔法当中,他们成为了最无助的肉靶。 面对未 知敌人的袭击,法委会的法师们不甘示弱,他们一边利用魔法击落敌人的照明光团,一边启动防线上的防护仪式,并同时将类似的照明魔法朝着河流对岸泼洒而出。 于是整条河流都被光芒照亮了。 人们看见,在河对岸的黑森林边缘,正有许许多多的人影朝着这边靠近。 那正是高原上的巨鹰朝着女神平原探出的利爪。. 零医生 第一百六十六章 时代变了 在战斗正式开始前这段的时间里,修格一直在尝试着吸收、消化那些从暗渊子嗣处夺取而来的记忆。 这一次,他特意从中挑选了相当一部分德兰王国士兵的记忆进行深度的学习,而他重点摄取的内容包括但不限于德兰士兵的战斗习惯与经验、数种不同的德兰地方语言以及一部分与黑森林镇相关的认知。 他甚至在脑内,利用自己对于沃特尔与德兰军队的认知,进行了数次在攻防上的模拟与想象,但当战斗正式打响时,修格仍旧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撼与冲击。 通过影像、文字与记忆所了解的战争,与亲身踏入战场之后所感受到的一切,始终存在着巨大的差别。 在沃特尔王国当中,每一支部队都有着能够进行追溯的历史与起源,它们在被建立之初,就已经被赋予了不同的功能、使命和职责,也正是因此,它们在行动起来的时候,也会呈现出独属于自己的气质与风格。 猎兵团或许并不能算是当今沃特尔王国当中的王牌,但毫无疑问,它们是最能够体现「猎鹰」本性的精锐。 翱翔于高空、找寻猎物、等待契机。 而当时机成熟之时,则化身为冷血无情之猎手,给予猎物致命一击。 对于那些才刚刚加入猎兵团不久,且尚未经历过真正战斗的新兵们而言,这样的气质还非常遥远,然而此刻,第五猎兵团当中的那些老兵们,却为自己的后辈们做出了最鲜明也最完美的表率。 在得到进攻命令的那一瞬间,他们便开始严格地执行计划当中的每一个步骤。 离开藏身的树林,朝着河流沿岸的预定地点前进,瞄准自己的目标,并毫不留情地进行射击。 第一批进攻者们的目标很简单——控制前方的河流沿岸,对敌人进行持续性地火力压制,掩护随军法师们构筑临时的魔法掩体,为后续的进攻行动建立基础条件。 作为当前第五猎兵团之中,最为优秀的一批溪流级法师,修格自然而然地进入了这一与危险和荣耀并行的进攻梯队。 只不过,他与那些藏身在士兵们身后缓慢前行的施法者不同,修格的手中正握着制式的转轮步枪,而他的步枪弹巢内,则装填着特制的全威力结晶子弹。 亲眼见识过修格那堪比老兵的射击技巧与准度后,克劳茨法师便特定为他要来了三人份的结晶弹药,这使得他承担起了一个极为重要的职责,即在行进过程中,寻找对岸防线当中的重点目标,并给予他们「最亲切的问候」。 在修格全力扩张出去的魔法感知当中,远方那些法委会施法者们的身影与动作,便如同黑夜当中的烛火一般刺眼,他很快便找准了自己的第一个目标,并随即扣下了手中转轮步枪的扳机。 「轰!」 …. 在这种大威力的结晶弹药面前,所有的隔音仪式都失去了意义,可怕的轰鸣声在林地边缘回荡,而那枚足以对枪械本身造成损伤的子弹则直接朝着那名正忙着施展防护仪式的法委会法师飞去。 这名法师显然有一定的战场经验,他在为阵地施展防护仪式前,已经在自己的身上设置了两层魔力屏障,然而他却没有想到,自己会在开战后的第一时间遭受这等待遇。 在结晶弹药引发的魔力爆炸当中,那两层魔力屏障如同玻璃一般当场碎裂,而来自其它士兵们的子弹则轻而易举地钻进了这名法师的身体,将这名施法者的生命与呼吸连带着那道即将完成的防护仪式一并扼杀于当场。 「第一个。」 修格轻轻地念着。 随着转轮步枪弹巢的转动,大量的魔力蒸汽散发出来,随后第二发子弹射出,而这一次,修格的目标则更换成了设置在桥 梁右侧的碉堡,那里的射击窗正在朝着推进当中的猎兵团士兵们发射着致命的结晶子弹。 混乱的光线以及碉堡上那狭窄的窗口并没有办法对修格的射击产生半点阻碍,于是伴随着第二声轰鸣,剧烈的魔力爆炸在碉堡内迸发,大量的血雾甚至从射击窗内飘荡了出来,其中的惨烈程度自是不必多说。 然而,黑森林步兵团的反击也来得极为迅速。 他们所使用的结晶铳虽然没有办法提供高频率的射击,但在阵地后方,却有已经架设好的魔法结晶炮,很快,便有炮弹落在了前进当中的猎兵团士兵们之中,在它们制造出来的魔力爆炸与气浪中,个人的勇气与坚韧显得微不足道,修格甚至看见有士兵被直接掀飞到了高空,他的躯体甚至在魔力爆炸之中分解,散落得到处都是。 一条河流以及上面的六座桥梁,构成了这条特殊的黑森林战线,死亡不断地发生在河岸的两侧,然而个体的消亡却根本没有办法阻止双方的对抗。 此时,整个第五猎兵团已然彻底地终止了自己的魔法静默状态,于是作为湖泊级魔法学者的薇琳也终于得到了充分展现自己魔法能力的机会,在她的带领下,由法师学徒们所构成的特殊步枪队紧随第一梯队的步伐出现在了德兰人的视野当中,早已准备完成的复杂魔纹在一瞬之间构筑完毕,在一道大型魔法防护仪式的掩护下,这些初上战场的法师学徒们按照训练当中的要求匍匐于地。 他们携带的转轮步枪与其他士兵们所使用的有所不同——这种步枪显得更长一些,而且还额外地安装了脚架。 这些已经熟练掌握「魔造弓矢」戏法的法师学徒们在得到薇琳命令的那一刻,立即开始了相似的操作,在密集的枪声与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他们咬着牙,将自己有限的魔力塑造成了狭长的魔法子弹,并哆嗦着将它们填入了转轮弹巢。 …. 「冷静些,别想太多……你们很安全。」 在这种时刻,来自女学者的话语反而变得清晰了起来,冰冷的语气配合着涌动的魔力将这些第一次踏上战场的魔法学徒们的思维与情绪抚平,随后,曾经在过往时代被使用于密集射击阵列的大型魔法开始发挥作用,稳定的魔法回路将所有射击者们的魔力连接在了一起。 于是在他们的视野当中,远方一切与魔法相关的人与物都变得清晰可见。 下一秒,这支特殊的法师步枪队开始执行自己的射击任务。 那些远离防线,且正在不断对猎兵团施加压力的结晶炮成为了这些特殊射手们的首要目标,他们不需要做太多的事情,仅仅只是不断地重复那几个简单的动作而已。 构筑子弹、装填、瞄准并射击。 尽管这些射手们的准头比不上那些经验丰富的士兵们,但相对安稳的射击环境,以及那笼罩在他们上方,不断发出轻微嗡鸣的魔法仪式光影,却给了他们莫大的信心,也让他们在此刻发挥出了自己真正的作用。 此时,修格已经跟随着第一梯队抵达了河岸边,在利用身上的魔法防护以及数根卡尔戎之触勉强抵挡下了对岸射来的两发结晶子弹后,修格立即抬起转轮步枪给予反击,在将弹巢当中的最后两发大威力子弹射出后,他立即放下了转轮步枪,转而拿起了魔法书,与其他抵达前线的施法者们一同开始了临时掩体的构筑工作。 这一工作说起来复杂,但其实很简单。 按照计算好的顺序施展三到四种不同的战争魔法,使用河滩边的泥土、岩石作为基础材料,强行构筑出能够用来规避子弹与魔力爆炸余波的掩体,并在这之后对着它们进行多次魔法加固,以保证这些掩体能在一定时间内发挥作用。 于是,在德兰人的激烈反击当中,一道看 似粗陋但却无比重要的墙体在河岸旁竖立了起来,在加固流程彻底完成后,专精于战场防护仪式的施法者立即躲在矮墙后构建一道又一道的防护仪式,以保证后续的士兵能够继续完成推进。 在这种微妙的距离之下,法师们之间的直接对抗便不可避免地发生了。 各种各样的杀伤性魔法被法委会的成员们施展了出来,他们在这一方面有着绝对的自信,而这些施法者当中的一部分,甚至已经开始尝试利用复杂的仪式拆解猎兵团构筑起来的临时掩体。 在他们看来,这些沃特尔士兵的举动堪称愚蠢,他们付出了如此多的代价,竟然就只是为了构筑一些并不能坚持太久的土墙? 「这根本毫无意义!」 法委会的法师们是这样想的,防线当中的德兰军官们也是这样想的,于是他们立即朝着后方下达了指令,很快,便有一支特殊的队伍从后方抵达了正在交战的防线当中。 …. 与普通的德兰士兵不同,这支队伍的成员身披深蓝色的披风,而他们同时配备着坚固的装甲以及一长一短两把扼魔银利剑,除此之外,他们还各自携带着新式的结晶铳。 正如薇琳之前所猜测的那样,在黑森林镇当中,存在着鸢尾亲卫。 而且这还是一支已经得到了梅林勒和支持,且服用了大量魔药的特殊亲卫队伍,他们的身上甚至携带了小型的便携式秘仪,这让他们拥有了在小规模战场与冲突当中纵横驰骋的底气。 「不能让他们靠近大桥!摧毁他们的临时掩体,清理掉他们的法师!」 于是,鸢尾亲卫们立即开始执行自己所收到的指令,在所有人的目光当中,这些在过去作为德兰王室及都城亲卫的战士们踏着灵敏的步伐从防线当中冲出,在魔法、炮弹及结晶子弹的掩护下,他们冲上了那条桥梁,并迎向了那些同样试图登桥的猎兵团成员。 作为在整个梵恩当中都享有赫赫威名的特殊存在,这些可怕的魔法剑手们在第一时间便展现出了自己的真正威力,他们的存在就仿佛是要向在场的所有人宣告魔法的时代尚未结束一般,他们面对转轮步枪的射击以及炼金炸弹所引发的爆炸根本无所畏惧,因此,那试图登桥的猎兵团突击小队则在第一时间承受了巨大的杀伤。 以扼魔银铸造而成的利刃既能够轻松地扼制飞来的杀伤性魔法,亦可以轻松地斩裂人体、破坏魔法防护。 一时间,猎兵团的进攻势头竟是被这些手持利刃与枪械的战士们强行阻断。 「该死,时代怎么又变回去了?」 修格暗骂一声,因为他看见,那支鸢尾亲卫队伍已然分散成了两部分,而其中的一部分竟然直接朝着自己所在的方向席卷而来,不远处,一名溪流级法师成为了他们的首要目标,眼看这名评议会法师的脑袋即将被当场斩落,修格果断起身,猎犬之牙被他捏在手中,在摄人心魄的恐怖咆哮声中,一发诡异的子弹直接朝着冲在最前面的那名鸢尾亲卫飞去。 来自暗渊宫廷的力量终究不是一般魔法所能够匹敌的。 那名亲卫根本没能来得及做出反应,他的身体以及他所佩戴的小型秘仪便已经在宫廷猎犬的怪异力量下分崩离析,仅有两只手臂以及它们握着的扼魔银利剑跌落在地。 如此诡异与可怕的情景吸引了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而修格自然而然的也成为了这些鸢尾亲卫们的重点目标。 就在修格已经做好了暴露自己的所有能力与这些可怕的法师杀手们作战时,一阵令猎兵团成员们浑身舒爽,却让德兰军人错愕万分的声响突然从林地的方向传了过来。 它是如此的密集且连贯,仿佛突然降临在了这片大地上的狂风骤雨一般,直接将那些试 图毁灭猎兵团进攻梯队的鸢尾亲卫们笼罩了起来。 那是子弹所构成的暴雨。 那是无数金属所描绘出来的恐怖图景。 在数挺已经推出林地,并开始自己血腥工作的卡尔凡重机枪的扫射下,这些贸然突进到了猎兵团进攻路线上的鸢尾亲卫们立即为德兰指挥官的错误决策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时代,终究还是变了。 零医生 第一百六十七章 惨烈的进步 当猎兵团沿着河流沿岸发起针对黑森林镇的进攻时,从黑森林堡方向支援过来的法委会队伍也同样承受了来自卡尔凡重机枪的咆哮与怒火,这些施法者队伍的状况甚至比沿岸防线还要糟糕得多,因为他们是在行进的过程中遭受的射击,在这种情况下,法师们根本来不及为自己构筑合适的掩体,更没有办法组织起有效的反击。 在短时间内,他们甚至没有办法弄清楚袭击者到底有多少人,那些不断向他们倾泻致命子弹的枪械又有多少挺…… 而当这些法委会的施法者们还在忙着规避那铺天盖地的弹雨时,黑森林镇的沿岸防线却已经陷入了更为艰难的状态。 鸢尾亲卫们所发起的突击确确实实帮助作为防御者的黑森林步兵团撕开了一道缺口,但这也让他们付出了难以挽回的巨大代价,这些曾经的王室亲卫在同时面对数挺卡尔凡重机枪的集中扫射时,同样也显得非常无力。 尽管他们身上的小型秘仪以及多重防护仪式能够消弭绝大多数子弹所带来的损伤,但卡尔凡重机枪所带来的持续干扰与冲击却令他们难以行动,而且因为猎兵团之前所做出的提防与准备,几乎所有的重机枪小队都没有使用常规的子弹弹链,而是使用了威力更大,魔法结晶含量更高的特殊弹药。 它们的造价不菲,而且没有办法像普通子弹那样进行大规模的量产,因此每一个重机枪小队配备的数量都非常有限。 但如果是用这些子弹来交换德兰人引以为傲的精锐,却是极其划算的。 在鸢尾亲卫们所发起的这一轮血腥突击当中,猎兵团同样承受了一定的损失,尤其是之前尝试夺取桥梁的突击小队,几乎可以说是全军覆没,但德兰人为此付出的代价同样高昂。 每一个鸢尾亲卫的死亡,都象征着大量精良装备以及昂贵炼金魔药的浪费,短短十分钟之内,这些效忠于德兰王室的精锐便只能以残编的状态顺着桥梁退了回来,而在这个过程中,又有两名鸢尾亲卫以极其惨烈的姿态死去——始作俑者却是那名年轻的沃特尔随军法师,他所使用的魔法或武器是如此的诡异,以至于一旦命中,便能够直接将人体连带着秘仪一并摧毁。 修格并没有一口气将自己的猎犬之牙弹药消耗殆尽,在利用相同的方法击毙了三名鸢尾亲卫后,他便开始重新履行自己原本的职责,掩护那些从林地当中推出的卡尔凡重机枪朝着对岸阵地倾泻火力。 战斗在进入这一阶段后,就开始变得残忍且无趣了。 在卡尔凡重机枪全面就位的情况下,猎兵团已经形成了针对敌人防线的全面火力压制,紧接着,又有新的突击小队开始登上桥梁,并朝着对岸开始推进。 伤亡每时每刻都在发生,而战场的局势也在不断地改变着。 …. 在一次又一次的施法与射击当中,修格之前所汲取的所有与战斗相关的经验得到了最充分的验证,那些曾经属于其他个体生命的记忆均因此而变得鲜明与清晰,有那么几个瞬间,修格甚至感觉自己有些分不清自己到底在哪里了。 他只能确认一件事,那就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他所亲手杀死的人正在不断地增加。 十几个?几十个?又或者已经近百? 他已经没有办法确定了。 因为大威力结晶弹药所引发的爆炸总会将遭受射击的敌人炸成难以分辨的碎块,而他时不时腾出手来施展出的杀伤性魔法,也能够轻松地将敌人化作凄惨的残缺尸骸,这些战果可都不太好计算。 负责战场救护的医疗兵与炼金医师们已经开始了行动,在魔法仪式的保护下,他们开始不断地搜寻伤员,并将他们带回相对安全的后方,在那里,这些伤者将会得到救护与治疗。 在又射出一发大威力结晶子弹后,修格手中的这把转轮步枪又一次达到了承受的极限,修格看了一眼不断散发着魔力雾气的枪管,随手将它抛开,法师之手快速形成,将一把掉落在不远处,属于某位阵亡士兵的转轮步枪抄了起来,他倚靠在河岸边的临时掩体后,快速地检查了一下枪械的状态,确认完好后,便再度填入子弹,并选中了对岸的一位「幸运儿」扣下了扳机。 也就在此时,两道红色的魔法讯号相继在河流的上下游位置飘向了空中。 那是成功突破了桥梁的信号。 与此同时,登上旁边那座桥梁的突击小队也已经成功抵达了对岸,而猎兵团当中的河谷级法师克劳茨赫然就在其中,这名经验丰富,且在死灵法术方面有着颇深造诣的随军法师仿若死神的使者,随着魔纹的构筑,设置在大桥附近的一座魔法碉堡登时被致命的魔法迷雾所笼罩,而碉堡当中,那些正在依托掩体进行抵抗与射击的德兰士兵则当场被浓郁的迷雾所窒息,他们的生命力也因此而流失,躯体更是变得脆弱、干瘪。 对于第五猎兵团而言,这注定是一场巨大的胜利。 这胜利不仅仅指的是突袭黑森林镇本身,同时也指对一部分新战术的验证。 如何在魔法资源相对匮乏,法师人数陷入劣势的情况下占据战场主动权,这一直是沃特尔王***方在这些年内所重点研究的难题,新式军械的出现,为他们打开了一个缺口。 赋予每一名士兵更强的作战能力,令他们能够在更为安全的距离上威胁对方的施法者,利用廉价的子弹交换对方的有生力量…… 诸如此类的想法在这场突袭战中均通过了残酷的战场考验。 随着更多突击小队穿过桥梁并成功踏上对岸,那些已经推进到了河岸边的卡尔凡重机枪也终于渐渐地停息了下来。 …. 有人从旁边递了根烟过来,修格扭头去看,却见那是旁边一挺卡尔凡重机枪的操作手,他的脸湿漉漉的,略有些发红,那是因为长时间操作重机枪,被「魔法水冷系统」内散发出来的水蒸气所刺激的结果。 修格朝着他点了点头,将卷烟接了过来,他随手用魔力捏出了一撮火苗,替对方和自己点燃了烟卷。 在烟雾的飘散当中,修格那有些紊乱的思维以及躁动的神经终于得到了些许平复,他抬起头,却见天空当中又有数道不同的魔法讯号升起,其中有两道讯号呈现为黯淡的蓝色,这意味着有两座桥梁被德兰人强行摧毁了。 战斗还在进行。 黑森林步兵团的沿岸防线虽然已经崩溃,但在这段时间内,设置在小镇边缘及内部的防线却也已经开始了启用,接下来等待第五猎兵团的,便将是更为血腥、直接的近距离战斗与厮杀。 …… 为了保证多条新战线的开辟能够顺利完成,在第五猎兵团发动针对黑森林镇的突袭的第二天,在塞伦城的正面战场上,沃特尔军队发起了战争爆发以来的第一次大规模攻势。 在这一次的大规模攻势中,沃特尔王国所组建的诸多新式兵团均投入了战场之中,其中便包括了以「奥古斯汀」王室命名的多个禁卫混合骑兵团,以及以「高原评议会」命名的多个法师射手团。 二者均是在旧时代战术的基础上演变而来的。 「法师射手团」的原理很简单,即利用人数较多,且在施法方面处于劣势的法师学徒配合新式步枪实现对火力与射程的补足,他们在冲锋以及战线推进方面或许并不如其他的沃特尔正规士兵,但他们的存在却能够弥补卡尔凡重机枪在当前条件下暴露出来的机动性与射程方面的劣势。 至于沃特尔王国的禁卫混合骑兵团,则由过去的王室轻 骑兵及重骑兵团改编而来。 在过去的战争当中,无论是高原还是平原上的骑兵团,往往都会选择让骑兵们同时携带用于近身作战的冷兵器以及用于远距离射击的结晶铳,因为结晶铳的再装填问题,这些骑兵们往往会在朝敌人进行一轮射击之后展开正面的突击,凭借坚固的装甲以及随骑兵团移动的魔法秘仪直接撕裂敌人的阵线,并砍杀那些装甲薄弱的士兵。 而现在,沃特尔军方则为新编组的骑兵团们赋予了一些新的任务。 在保留了骑兵团机动性以及正面冲锋能力的前提下,沃特尔军方调整了骑兵装甲及马具的配置,并为这些骑兵们同样配备了新式的转轮步枪,除此之外,一种能够通过转轮步枪直接发射的轻型炼金炸弹也开始试验性地投入使用。 然而,因为战争而发生重大改变的却也并不只有沃特尔的军队。 作为与梅林勒和法委会密切合作,且坐拥富饶魔法资源的庞然大物,德兰王国面对这场新时代的战争同样也做出了新的尝试与应对,当沃特尔人的骑兵团开始在平原上驰骋时,他们惊讶的发现,德兰王国防线的后方,竟然漂浮起了许多的魔法气球。 …. 它们与寻常的炮兵观测气球并不相同。 体积更大,且配有封闭式的吊舱。 面对沃特尔军队的推进,这些特殊的魔法气球竟然直接来到了战场的上空,随后它们便展现出了自己可怕的一面。 在每一个吊舱当中,都安设着由德兰王国在短期内试制而成的轻型结晶炮——它们更加轻便,也更方便运输,虽然使用的结晶炮弹与传统结晶炮无法相比,但空中优势却使得它们能够更加轻松也更加准确地对那些重点的地面部队进行轰击。 于是,在高原诸国将蒸汽技术与魔法进行了结合创新之后,平原上的战争学者们也同样迈出了极为重要的一步。 「我们应率先占领天空!」 这是负责「气球战术」的德兰指挥官在目睹了这种新型武器带来的效益后所发表的言论,这句话很快被随军记者们记录下来,并刊登上了德兰王国的报纸。 与此同时,德兰王国当中的一部分学者认为,针对蒸汽技术的封锁应当立即结束——只有拥抱这种新技术,并促进它们与魔法之间的结合,才能够实现在不同领域的突破,当然,这种观点在德兰王国及法委会内部并没有那么容易得到认可,但对于德兰王国的军方以及炼金工坊来说,那些在战场上被缴获而来的新式转轮步枪,也已经为他们提供了一些重要的新思路。 而在经受了来自天空的袭击之后,高原王国当中的将军、元帅与学者们也一并将视线投向了这个新领域,飞行于沃特尔王国城市之间的那种大型蒸汽飞艇,则第一时间成为了人们的重点,有相当一部分学者以及炼金工匠认为,这种大型的运输载具在进行合理的改造之后,便能够成为划时代的战争机器。 战争理所应当地引发了人类在技术与视野上的双重爆炸。 当这些简报通过魔法秘仪被成功送到第五猎兵团当中,且被修格所看见时,已经是黑森林突袭战后的第四天了。 在过去的几天时间里,黑森林镇以及黑森林堡区域已经基本被第五猎兵团所控制,原本驻守于此的德兰步兵团被迫撤离了城镇区域,他们当中的绝大部分龟缩在了距离黑森林镇有一定距离的村庄当中,以此为据点与猎兵团展开持续性的交战,而在城镇边缘的部分区域当中,则仍有零星的德兰士兵选择固守,他们给猎兵团的活动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成功达成了之前的作战目标后,第五猎兵团紧锣密鼓地开始了更为繁忙的工作。 人员休整与医疗、建立新的防御工事与临时医院、清 缴城镇范围内的隐患,并派出相当一部分的人手在附近区域建立岗哨,同时还需要保护好那些与后方连接的道路——它们都是为后续援军以及战略补给运输所准备的重要通道。 而在黑森林镇落入猎兵团掌控的第五天凌晨,天空便被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撕裂,来自德兰王国炮兵团的大规模魔法炮击开始了。 零医生 第一百六十八章 战壕深处 「我总能回忆起那个寒冷冬天的早晨。」 「远方传来了雷鸣,然后天空中下起了雨,魔法的雨点落在黑森林的边缘,把这小镇直接撕开了……炮弹的雨啊……」 ——节选自《穆奇·阿尔弗雷德的战地日记》 …… 天空在咆哮。 大地在震颤。 炮兵部队向来是德兰王国的骄傲,因此在德兰王国的炮兵团编制当中,他们会专门配备更多数量的结晶炮,以实现在炮战当中的优势。 因此,德兰军队一个炮兵团中的结晶炮数量往往会控制在50门以上,有的时候还会根据随军法师的数量增加一些特殊型号的结晶炮,用以对敌方的炮兵阵地进行压制打击。 当超过50门德兰的「地龙蜥」结晶炮同时朝着一个区域集中开火时,其带来的冲击与破坏力可想而知。 第五猎兵团之前便已经得到了有关德兰援军抵近的消息,鉴于猎兵团本身无法构筑炮兵阵地,且后续的支援军队已在行进当中,因此阿尔弗雷德等军官们对于随时可能发生的大规模炮击采取了一套保守,但又不失巧妙之处的策略。 基于国家与国家之间仅剩的最后一丝战场礼仪与道德,以及作为高原军人的荣誉感,第五猎兵团提前疏散了所有居住在黑森林镇当中的居民,随后他们花费了一天的时间,凭借着大量随军法师的努力,在黑森林镇之外构筑出了一条虚假的防御阵地。 这条阵地只留下了极少量的志愿者进行监视,而猎兵团真正的防守阵地,则设置在了黑森林镇的北部区域,在这里有着一片广袤的农田,非常适合构筑沃特尔军方当前提出的那种新型防御工事。 而这一决策,令第五猎兵团成功地避开了这场灭顶之灾。 来自德兰第十三野战炮兵团的轰击实在是过于凶猛与残暴了,以至于在炮击开始后不过几分钟的时间,修格就觉得自己已经要聋了,他不得不与其他人一起用耳塞堵住了耳朵,在战壕的最深处静静地等待炮击的结束。 因为提前进入了魔法静默状态的缘故,德兰王国及法委会的施法者们并没有办法确定第五猎兵团的具体阵地位置,因此他们便按照最基础的判断,对整个黑森林镇及其周边地区,进行了非常彻底的炮火覆盖。 包括修格现在所藏身的战壕,同样也被魔力爆炸所波及。 最近的一发炮弹就落在不远处,当爆炸发生时,修格感觉自己几乎要被震得跳起来了,而随后因为爆炸而扩散出来的魔法云雾,更是令他感到一阵烦恶,至于其他的随军法师表现则更为不堪,其中有一些溪流级的法师甚至因为这种紊乱的魔力扰动而开始了剧烈的呕吐。 「妈的。」 修格张开嘴,无声地骂了一句。 现在的他突然感觉有些荒诞。 …. 这个世界很荒诞,正在发生的战争很荒诞…… 自己,还有自己之前所担忧的那些事情,好像都非常的荒诞。 「如果黑日结社的人知道,现在的我随时有可能被一发结晶炮弹炸成肉渣,他们会不会感到很惊讶啊?」 在接连不断的轰鸣与震动中,修格的表情变得越发扭曲,他想起了自己之前看见的那些简报,也想到了那些已经被诸国提上日程的武器研发思路,不由得又一次为人类在自我毁灭方面所表现出来的潜力感到惊叹。 「我究竟应该感叹人类在所有时空里的共性呢,还是应该感叹这真不愧是我写出来的狗屁世界观?」 胡思乱想之间,又是一轮炮击结束。 在这短暂的宁静当中,修格抬头看向了自己的旁边与对面。 这战壕里 边还是有一些特殊之人的,修格的面前就有两个,而且这两个人都还在忙着自己的事情。 首先是薇琳,她就在修格的左手边,同样塞着耳朵,手中则抱着一本从波尔登带来的文献的副本,她看起来正借着旁边一盏昏暗的灯具的光芒认真地进行着阅读。 当然了,修格认为薇琳极有可能什么都没有看进去,因为在「行走之林」力量的帮助下,他的感知变得非常敏锐,因此修格能够感受到薇琳此刻那颇为杂乱的呼吸以及频率偏高的心跳。 显然在炮火的持续轰击下,她也没有办法一直保持冷静。 相比之下,坐在对面的迈耶尔教授则是真的在做着自己的事情——他正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写着什么,看起来极其的专注,德兰军队的炮击看起来根本没有办法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在这种情况下,为了排遣情绪,修格也只能选择与自己的「顾问」们进行交谈了,然而这些天他在战场上的所见所闻,却令贝恩哈特等一众非常熟悉过往战争模式的灵魂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他们完全没有想到,如今的战争会演变成这种模样。 贝恩哈特将军无比惆怅地叹了口气:「如今,也只有德兰人的炮击还能给我一点熟悉感了。」 「时代在改变,这是难免的事情。」 修格在心中叹了口气,他说道:「而且我敢肯定,这只不过是刚刚开始罢了,说不定接下来,就要由军械的演变来带动人们思维的变化了。」 「噢?你是说还会出现一些更加可怕的武器么?就像你们之前使用的那种……重机枪?是叫这个名字吧?」 修格应了一声,随后他回答道:「以您的眼光与经验,想必也已经看出这种武器的局限了吧?如今这种新型枪械虽然强大,但它们的灵活性其实是非常有限的,实际上,它们更应该被用来进行阵地防御而非进攻。」 「确实如此,太过于笨重与迟缓了……我看了你们之前的作战方法,实际上就是将一个阵地直接挪到别人的脸上,偶尔一两次或许还能奏效,但如果敌人已经了解了这种武器,那么他们便有无数种方法能够制止你们靠近……到时候,临时构筑阵地的战斗方法无疑是在自杀。」 …. 「所以啊,我们所使用的武器一定会继续发生变化的。」 此时,天空当中再度传来了结晶炮弹的呼啸声,轰鸣与震动再次覆盖了整个黑森林镇。 修格一边缩着脑袋,一边在心中说道:「德兰人已经做出了创新,他们正在努力地缩小结晶炮的体积,并将它们用在别的什么地方……而这种思路对于沃特尔王国同样适用,您可以想象一下,我们现在制造一辆铭刻了大量魔法仪式的钢铁车辆,并将笨重的卡尔凡重机枪甚至小型的结晶炮安装在上面……」 「孩子,你可真是个天才!」 作为经验丰富的领军者,贝恩哈特立即就想象出了修格所描绘的画面,他就像是瞥见了奇迹的普通人一样,急匆匆地将其他恩斯特家族的意志唤醒,随后激动地与他们讨论起了这种想法的可行性。 这种讨论对于修格而言没有意义,因为他知道,这种玩意是一定会出现的,只不过在这个世界里,它大概并不会以「水箱」这个奇怪的名字出现。 魔法赋予了梵恩的人类太多太多的可能性,修格所设想的,不过是从另一个世界的历史与常识当中抽离出来的片段,他有理由相信,任何一种普通的事物在附加上了魔法之后,都会呈现出超乎所有人预料的新趋势。 「轰!」 一发炮弹落在了非常非常近的地方,剧烈的震动几乎摧毁了法师们施加在战壕上的固化仪式,在惊人的魔力爆炸中,大量的泥土飞溅到了空中,随后又倾洒而 下,就连修格等人所藏身的这个地下空间也有不少浮土跌落下来。 「啐……」 薇琳不小心吃了一口尘土,这让她感到非常的难受,于是修格无奈地取出水壶递了过去,薇琳也不推辞,拿起水壶往嘴巴里灌了两口,用力地漱了漱,这才洗去了那一嘴的怪味。 战争与战场总是能够给人带去巨大的改变,在过去,修格绝对不会想到自己认识的那名女学者有一天会和其他士兵们一样顶着满头满脸的尘土缩在战壕里,也绝对不会想到,她会如此随意地将自己的水壶拿过去使用。 因为整个阵地都在执行魔法静默的缘故,薇琳也并没有办法做别的事情,于是她在将水壶还给修格后,便拿起了自己的转轮手枪,开始了例行的检查,她对枪械的熟悉程度很是有限,因此平日里能够灵活印刻魔纹并施展魔法的手指,现在就显得稍稍有些笨拙了。 在做类似事情的人还有很多很多。 面对那近在咫尺的死亡威胁,士兵们都在想方设法地排遣着自己的压力,他们要么在祈祷,要么在低声地歌唱沃特尔王国的军歌,再要么就是扯着嗓子说一些不相干的笑话,再要么,聊聊自己的故乡、家庭或恋人。 当然,也有人在写信,或者写遗书。 …. 这种行为与他们当前的士气无关,毕竟任何人在面对这种程度的魔法炮击时,都会对自己的未来产生些许恐惧心理的。 趁着炮击的间隙,修格朝着自己对面的迈耶尔打了个招呼:「教授,你在写什么呢?我看你已经写了很久了!」 迈耶尔将耳塞塞得很紧,见修格好像在对自己说话,他便将其中一只耳朵的耳塞取出。 于是修格又问了一遍。 听清楚修格的提问后,迈耶尔便非常大方地将自己手中的笔记本递了过来,修格伸手接过后,便将一旁的灯具朝着自己的方向挪了挪,借着光线翻阅了起来。 随后修格便发现,弗雷·迈耶尔竟然真的在履行着自己在临出发前所说的那些话。 在这本笔记当中,他非常认真地记录了这场战争当中的一切细节,波尔登当中的狂热***、褐丘镇的战地医院、自塞伦城中逃出的难民、黑日结社以及那些反常怪物对于世界的干涉、再到现在战争的发展以及它对于世界的影响…… 大量已经发生的事情,都被迈耶尔记录了下来。 修格看得出来,迈耶尔在尽量让自己的这些文字显得更加详实,他很尊重事件的真实性,而当他在对特定的事件进行点评的时候,则会尽可能地让自己保持一个客观与中立的角度。 对于修格正在阅读的东西,薇琳也有些兴趣,于是她便稍稍靠过来了一些,就着昏暗的灯光与修格一起阅读了起来。 两人的阅读速度都很惊人,因此没多久,迈耶尔教授的这本笔记便被两人彻底地翻了一遍。 作为一名学者,薇琳对于文字的理解与把握能力是非常强的,因此她提问道:「教授,你在尝试学习并了解战争本身?」 「没错。」 迈耶尔点了点头:「在人类的活动中,战争一直是我没有机会去了解与接触的领域,所以我才会主动请求跟随猎兵团来到前线,我希望能够在这里得到我想要的一些答案。」 薇琳好奇地打量了一眼对方,迈耶尔的脸上与身上同样沾染了不少尘土,这让他看起来更像一尊雕塑了。 于是薇琳问道:「所以,教授你想要学习、了解这些东西,仅仅是因为好奇吗?」 「好奇是人类的天性,我也不例外。」 迈耶尔笑着回答道:「作为一名以人类与社会作为研究课题的学者,我认为如果想要进 一步探索人类社会的本质以及可能的演变方向,便需要尽可能深入人类的活动本身……我们现在所经历的,所亲眼目睹的这一切,是无法被任何的书本与文献替代的,它们独一无二,而且拥有足够的说服力。」 「而且我认为,我在这战场上所学习到的一切……」 炮击再度到来,在震耳欲聋的响动中,修格等人不得不再次塞住了自己的耳朵。 然而,修格通过迈耶尔的嘴型,依稀辨认出了他想要说的那后半句话。 迈耶尔似乎是在说:「我在这战场上所学习到的一切,总有一天能够被付诸实践。」 零医生 第一百六十九章 渗透的痕迹 炮击持续了很久很久。 修格没有去计算具体的时间,他只知道,当自己从战壕深处走出时,看见的已经是夕阳了。 而在修格将目光从天边向下移动,看见的则是已经变了一幅模样的黑森林镇。 在这座城镇里,他已经没有办法看见多少完整的建筑了,持续了一整天的炮火轰击制造出了浓重的魔力云雾,它们弥漫在这座破破烂烂的城镇当中,在这种时候,已经不需要魔法静默了,因为这一整个区域的魔力流动已经被彻底扰乱,就算使用魔法,制造出来的痕迹也会被那些迷雾所遮蔽。 飘飘荡荡的迷雾从那些破碎的建筑之间缓缓升腾而出,构成了一个又一个奇异的图腾,而夕阳的光芒则从这些图景当中穿过,并将自己那微薄的温度洒向这片破碎的大地。 修格并没有多少时间去观赏这种大规模魔法炮击所带来的奇观,因为他现在必须赶紧去「挖土」了。 在炮击即将结束时,有一发炮弹正中战壕,剧烈的爆炸摧毁了一部分附着于战壕内的固化仪式,连锁反应导致一间位于战壕深处的掩蔽间发生了崩塌,足有三四十名猎兵团的士兵被埋在了里面。 时间的紧迫为战壕的构筑带来了许许多多问题与隐患,对于猎兵团的士兵们而言,他们不过是第一次使用这种新型阵地及工事,哪怕是已经预先学习过相关内容的随军法师们,也没有办法将这件事情做到尽善尽美。 趁着德兰人的炮兵们休息的时间,他们必须尽快地弥补之前构筑战壕时的所犯下的错误与缺漏。 随着一道又一道魔法的运作,泥土被不断地运送而出,没多久,之前那个崩塌的房间便被清理了出来,因为时间并不算太久的缘故,这些士兵当中的绝大多数都幸存了下来,不过仍有几个倒霉蛋被崩塌的泥土压了个严实,恐怕当时就已经直接被闷死了。 这种死亡方法,光是想想都让人绝望。 「加固,继续加固……在这些地方不要节省魔力。」 克劳茨法师将命令传达了下来:「我们还需要在第三道战壕当中构筑临时的野战医院以及弹药仓库,这些地方都不能出任何的错误,如果不想被追责,就把每一个仪式都做到完美!」 对于第五猎兵团的随军法师们而言,这无疑是一个不眠之夜了。 幸运的是,作为施法者,他们的精力倒是要比寻常的士兵们更加旺盛与充沛,凭借着优质魔法结晶所带来的魔力补给以及炼金医师们所提供的魔药,他们大可以在短期内保持亢奋与清醒。 修格自然是用不上这些东西的,凭借「行走之林」所带来的活力,他的体力与精神都非常充沛,因此在工作效率方面也要远胜一般的随军法师。 不过,第五猎兵团的成员也都已经习惯了他的这幅样子,其中也包括那些恩斯特家族安***来的密探与老兵。 …. 他们原以为,修格作为恩斯特家族当中地位斐然的年轻一代,只是来这里镀金和混资历的,但修格在这一路上的表现却过于优秀,在某些方面所展现出来的能力更是让某些士兵自愧不如,这让不少人都认为,在这次行动结束后,这个名为修格·恩斯特的年轻贵族极有可能成为沃特尔王国下一批重点培养和提拔的军官。 一大堆法师之手拿着铁铲等工具干活的样子实在是非常的震撼。 在魔法光影的浮动以及持续不断的金属、泥土碰撞声中,修格点起了烟卷,此时在他的身旁并没有别的人,因此他便干脆将卡尔戎之触也释放了出来,将自己的工作效率直接提升到了极限。 孤身一人站在昏暗的光线里,听着其他地方传来的人声,反而让修格感受到了几分特殊的宁静。 他就这样倚靠在了战壕的墙壁上,一边吸着烟,一边看着自己的法师之手与卡尔戎之触干活。 冬季的夜空非常干净和清澈,星光也显得异常明亮,于是修格抬起头端详着那片夜空,他过去对于天文不太感兴趣,因此他并没有办法看出梵恩的星空与自己过去世界当中的夜空有什么具体的区别,他感觉自己只是在单纯的从那片洁净的画面当中寻找一丝熟悉感与安宁而已。 战壕的另一端传来了脚步声,于是修格立即收敛了卡尔戎之触,夹着烟朝着声响传来的方向看去。 很快,一盏提灯的亮光便照出了薇琳的身影。 她安静地走了过来,在修格的身旁站定,目光则在他手指间烟卷上短暂地停留了两秒。 但随后,她便开口说道:「有临时命令,我们今晚需要去一趟黑森林堡。」 「黑森林堡?」 修格有些疑惑:「去那里做什么?」 「我们的人在清查黑森林堡的过程中发现了过去德兰人兵团留下来的一些武器储备,其中有十来门结晶炮,虽然都是老型号,但正是我们现在缺少的东西。」 薇琳缓声说道:「阿尔弗雷德少校认为,明天德兰人的军队很有可能在一到两轮炮击之后开始推进,到时候他们就会发现我们阵地的确切位置并发起正式的进攻,如果那个时候我们的阵地能够得到炮兵的支援,那么一切都会轻松很多。」 说着,她偏了偏头:「现在就该出发了,我们目前的运输工具非常匮乏,因此甚至还可能会用到马匹,总之时间紧迫,走吧。」 听到这里,修格便也只得解散了自己的魔法,将工具交给了几名赶来接替自己工作的猎兵团士兵。 很快,一支队伍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第五猎兵团的阵地,并朝着黑森林堡的方向前进。 这趟路途并非绝对安全,虽然在之前,猎兵团阵地与黑森林堡之间的道路就已经被清理过数轮了,但在当前情况下,谁也说不准德兰人会不会派遣小股部队迂回到这种敏感的地方展开行动,毕竟所有人都清楚,第五猎兵团在黑森林区域的行动结果将会决定沃特尔王国后续在这片地区的行动计划。 …. 双方都在抢时间,第五猎兵团需要保证后续援军以及补给的运输路线,并持续地控制黑森林河流的沿岸道路,而德兰军队则需要想办法在更多沃特尔部队支援过来前,将那些重要道路及桥梁的控制权抢夺回来。 在这样的背景下,很难说德兰人会不会做出什么特殊的行动。 不过相比于留在战壕内,迎接德兰人的炮击以及冲锋,修格当前所接受的任务已经非常安全了,在这支队伍当中,修格甚至看见了那些专门用来保护自己安全的老兵,显然这一任务是阿尔弗雷德少校与克劳茨法师在合理范围内所提供的一些小小「优待」。 随着队伍一同前往黑森林堡的,还有一些炼金医师,以及在今天的炮击中受伤的士兵,这些士兵在短时间内已经没有办法作战了,他们将被安置在相对安全的黑森林堡当中接受治疗,并随时准备接受转移。 诸多细节表明,对于第五猎兵团接下来要迎接的战斗,阿尔弗雷德等军官并没有那么乐观,猎兵团并非防守方面的专家,携带过来的武器也不足以让他们支撑起一个完整的防御阵地,然而,在沃特尔王国当前的战略计划里,第五猎兵团也不得不暂时改变自己的作战风格,并依托防御阵地来迎接数倍于自己的敌人。 在夜色之下,正骑马前进的修格能够看见远方山丘上的黑森林堡的影子。 他眯着眼,认真地打量着那透着贵族气息与魔法气质的巨大古堡。 它与山丘和森林搭配在一起,理应是非常合理 的,但当修格转过头,看向远方那飘荡着魔力雾气的残破小镇,以及那条在数日前见证了重机枪咆哮的河流,却又觉得这古堡是如此的…… 不搭调。 它看起来就像是竖立在时代交界处的路标一样,扎眼且微妙。 附近的平原本该是一片广袤的农田,女神平原上的土质非常好,很适合发展农业,即便现在这些农田都因为降雪的缘故而被染成了白色,但在雪层并不算太厚地方,修格还是时不时的能够看见从积雪下方偷偷延伸出来的黑色沃土。 看见这样的土壤,修格多少能够理解圣斯蒂尔人心中的执念了。 圣斯蒂尔的领土虽然广袤,但其中的绝大部分都是北境雪原的冻土,那种地方虽然富含魔法结晶矿,但是开采起来却既费时又费力,有的时候还很费人命,在高原三大王国里,只有圣斯蒂尔王室是背负着亡国的风险参与到这场战争里来的……在修格的心中,甚至还保留着一种猜想,即一旦圣斯蒂尔王国陷入真正的危难时刻,那么首先对它动手的,很有可能不是平原诸国与梅林勒和。 而是它如今的高原盟友们。 「这些农田,如果被结晶炮弹炸一遍的话,土壤里的魔力存量都会失控的吧?」 …. 「嗯,是的。」 薇琳点了点头:「如果使用的是高威力的结晶炮弹,那么它们的魔力爆炸甚至有可能彻底改变这里的土质。」 「多好的土地,真要是那样就太可惜了。」 修格轻声感叹了一句,但这句话却引来了薇琳有些惊讶的目光。 她对于修格的这句话当然是认同的,但她感到奇怪的是,以修格的身份,似乎并不应该发出这样的感慨……就算他是恩斯特家族里的私生子,但在过去应当对于农业不会有什么特殊的感情才对。 但考虑到,自己这位朋友兼学生身上的古怪之处已经足够多了,薇琳也懒得再一个个去深究和计较了。 在离开第五猎兵团阵地的监视范围后,队伍当中包括薇琳在内的随军法师们,都刻意地呼唤出了自己的魔法召唤物,很快,这些魔法生物便朝着不同的方向奔去或飞去,它们存在的意义,便是为了能够探明道路附近区域的魔法痕迹。 修格将已经在金属圆盘内憋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恩斯特家族鼠群召唤了出来,这些拥有人类意志与智慧的魔法鼠群很快便消失在了黑暗当中,这些在地下时间里憋闷了百年时长的灵魂非常喜欢这种「放风」活动,他们也很乐意帮助自己的家族与国家争取更多的利益和荣誉。 至于狂奔之鼠…… 虽然它一直在修格的精神世界里叫嚣着要出来逛逛,但修格并没有这样做,毕竟这家伙的体型实在是超出寻常魔法生物的规格了,一旦让它撒起欢来,那动静可就太大了,估计一般的蒸汽车辆都没有办法与它匹敌。 很快,相当大一片区域内的诸多信息便被恩斯特家族的魔法鼠群传递了过来,而随着这些鼠群的细致探索,修格的表情则开始渐渐发生变化——鼠群在距离道路极近的地方发现了许多不太正常的痕迹,在一个雪堆里,这些鼠群甚至还找到了废弃的魔法结晶。 这种东西修格很熟悉,那是施法者们将其中魔力汲取干净之后所产生的废料,而且丢弃这东西的人还做了一些掩盖处理,这便意味着,这些结晶的使用者在刻意地掩盖自己的踪迹。 于是修格立即拉住了薇琳,他问道:「我们有法师在这片区域里独自活动么?」 薇琳快速地摇了摇头:「我们只在这些区域的外围设置侦查岗哨,不会有随军法师在这里独自行动,这是违反军规的……有异常?」 于是修格立即自己的发现转告了 薇琳,同时他还命令鼠群直接将废弃的魔法结晶带了回来。 薇琳将那块结晶捏在了手里,在快速地观察、感知了一下后,她的神情也立即变得严肃了起来。 「魔力浓度很高,是北境雪原产的优质结晶,就算被废弃了里面也仍旧有不少魔力残留,这是极度奢侈的使用方法……我可以肯定,这不是我们法师会干出来的事。」 零医生 第一百七十章 残忍艺术 通过周边痕迹所得出的结论可以说是显而易见的。 有人已经成功地渗透到了第五猎兵团阵地与黑森林堡之间的区域内,而且在这些人当中一定有施法者。 而薇琳凭借自己作为湖泊级学者的经验,她判断,在这些渗透者当中,甚至还存在溪流级以上的法师,甚至有可能是类似于持剑隐士或鸢尾亲卫一类的人员,因为仅凭普通的施法者,是绝对没有可能在短时间内消耗掉这种优质魔法结晶中的魔力的。 更何况,这种产自北境雪原的优质结晶也只有一个地方最多。 那就是梅林勒和。 如果说圣斯蒂尔王国是「结晶矿之国」,那么作为整个梵恩当中施法者的起源之地,梅林勒和就是真正的施法者圣地,在这种特殊的战争时期,法委会对于那些正在为梅林勒和争取利益的法师成员,自然也会加大支持的力度。 夸张点说,哪怕法委会成员们想用魔法结晶直接砸死人,梅林勒和的高层也会举双手赞成的。 「消耗了魔法结晶,就意味着他们消耗了魔力……也就是说,那些人使用过魔法,或举行过魔法仪式。」 一名随军法师低声说道:「这些人想做什么?探查我们的阵地,还是打算干些别的?」 「不清楚。」 薇琳摇了摇头,随后她下令道:「控制召唤物的范围,不要再扩大了……一定要保证行进道路周边的安全,一旦有任何发现立即通知。」 说完,她又对着一名军官说道:「让传令兵把消息带回阵地,务必送达。」 很快,所有聚集起来的人员重新分散,队伍也开始继续向前行进。 而此时,对修格的能力颇有些了解的薇琳则将一个较为重要的任务交给了他:「沿着道路向前吧……猎兵团在这条通往黑森林堡的道路上设置了多个观察站以及用来保证道路安全的哨所,如果可以的话,可以先看看这些地方有没有出问题。」 在这种时候,修格自然没有办法进行推辞,于是随着他思维的调动,相当一部分由恩斯特家族意志所掌控的鼠群立即朝着众人所在的这条道路前进。 大量的信息顺着修格与鼠群之间的魔力连接反馈了过来,也幸亏修格现在的魔力存量已经远超以往,否则光是这些来自不同方向与地点的细节情报都足以让他思维紊乱了。 在指挥鼠群进行探查的同时,位于修格精神世界内的金属圆盘也在魔力的刺激下开始了转动,修格知道,论起对危险的侦测以及反应,自己这个用于铭刻魔法的圆盘才是最准确的! 四周依旧非常的安静,道路旁边的旷野可以说是一览无余,在一众随军法师的魔力感知以及服用魔药后所拥有的夜视能力下,任何出现在道路两侧的人或事物都会被立即觉察并被找出。 …. 就这样,众人朝着黑森林堡的方向不断前进。 很快,负责为修格等人探路的鼠群便已经来到了薇琳所说的「观察站」附近。 说是「观察站」,其实就是凭借几个魔法以及数顶大型防水帐篷搭建起来的一个临时站点,这种站点往往由十几个士兵外加一名普通的雨滴级法师进行维护。 而站点内的人员要做的工作也很简单,在充当一个哨所警惕四周的情况下,他们也需要利用随身携带的魔法秘仪监测一定区域内的魔力流动情况,以防止敌人在某些重要的区域内执行不利于己方的大型魔法仪式。 但现在,整个观察站却安静无比,在修格命令鼠群进入探索后,他发现这里根本就是空无一人! 「出事了!」 修格立即将这一情况告诉了薇琳,与此同时,也有其他随军法师在附近有所发现— —有人的召唤物在临近道路的一个巨大的湖泊边有了发现。 那是一堆被摆放得整整齐齐的装备——它们基本都是完好无损的,从水壶到子弹袋,再到第五猎兵团成员们所使用的制式披风与转轮步枪……修格快速地清点了一下物品的数量,发现转轮步枪足有十二把,转轮手枪一把,子弹袋等配套物品的数量也能够一一对应。 而在那把转轮手枪的边上,还端端正正地放着一本魔法书,正是评议会印刻出来的版本。 很明显,这就是观察站内失踪的那个小队所留下的痕迹。 「这是怎么回事?有人把他们杀了?然后把东西都带到了这里?」 有随军法师发表了自己的意见,但显然他自己都不太相信这样一个判断,毕竟这种情况实在是有些古怪,看上去不像是有人在偷袭了站点之后特意销毁痕迹,倒更像是在进行示威。 很快,前往观察站内查看情况的士兵们也退了回来,他们并没有其他的发现,正如修格所说的那样,观察站内除了没有人之外可以说是一切正常,一切都井井有条,他们甚至在临时房屋内的桌子上看见了还没收起来的龙牙牌以及一杯不知什么时候冲泡的药草茶。 通过这些细节,修格甚至能够还原出不久之前这个观察站内的情况。 在那时,站点内的士兵们应当正在室内交谈、休息,他们中有两个人在打龙牙牌,其余的人应当就在桌子旁围观,其中还有人用自己珍藏的茶叶冲泡了一杯热茶…… 但这些都不是问题。 真正的问题在于,修格等人无法知道,究竟是什么事情,能够让这十二名士兵外加一名法师最终离开了站点,并将自己的大衣、武器以及其他随身装备都抛弃在了这种地方。 修格甚至觉得用「抛弃」这个词不太合适,因为这些东西明显是被认认真真地整理、摆放过的,甚至于所有被抛弃的大衣也被认真地折叠了起来,就仿佛那些士兵只是暂时将自己的东西放在这里,过一段时间还要回来一样。 …. 然而这实在是太不符合逻辑了。 现在可是非常重要与紧张的时期,在军队里,这样的行为简直与「叛逃」无异。 而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相处,修格已经对第五猎兵团的所有成员都有了基础的信任与了解,他知道,第五猎兵团的士兵们在对沃特尔王国的忠诚方面是有绝对保证的,他们绝不可能在这种时候突然选择集体叛逃。 就在这时,对评议会法师装备非常熟悉的薇琳突然皱起了眉,她的目光在那些枪械与衣物当中快速地扫了两遍,随后开口说道:「不对,这里面少了一些东西。」 听见她这样说,修格的目光也忍不住又朝着那些物件落了下去,而这一次,他的注意力着重地放在了那些属于随军法师的物品上面。 可以看得出来,那名法师一定将自己随身携带的所有东西都拿出来了,修格甚至还看见了由评议会下发的官方证件,与自己的一样,都是最新的样式。 修格很快便意识到了问题的所在,他惊讶道:「秘仪不见了?」 「是的,分配给每个观察站的秘仪……」 薇琳用法师之手翻找了一下那些折叠堆放的衣物,见确确实实没有遗漏后,她摇头道:「那是每个观察站当中最重要的东西了,只要是在这种地方执勤的法师,一定会随身携带的。」 薇琳的话并不夸张,因为修格在褐丘镇的时候就已经见过这种分配给观察站点及重要哨所使用的便携秘仪——它们往往被直接制作成沉重金属坠或金属摆件的样式,只要持续供给魔力或是置入魔法结晶,便能使其持续运作。 而这种秘仪除了能够对周遭环境的魔力 产生反应之外,同时也能够按照特定周期,对魔力的扰动进行记录。 「既然特意拿走了秘仪,这就意味着,做出这件事情的人并不打算让我们通过秘仪里的记录了解发生在这附近的事情,至于那些士兵……」 修格一边说着,一边看向了自己面前的这片湖泊。 这片湖泊与黑森林镇旁的河流是相连的,它在平日里应当是这附近的耕作者们的绝佳取水地,修格看见了一些人工修筑的水渠,也看见了简易的魔法水车。 然而,在河流已经开始冻结的当下,这片湖泊却仍旧没有封冻,这并不合理。 但奇怪的是,面对这种反常的现象,修格并没有感受到任何的魔力痕迹,而精神世界当中对于异常现象和危险情况向来极为敏锐的金属圆盘,此刻也只是以稳定的频率转动着。 一名随军法师站了出来,他对自己的魔法召唤物向来不太满意——因为那是一条水蜥,这种魔法生物在地面上的行动过于迟缓,只有在水域当中才能发挥出自己的灵活性,因此他也从来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能够使用它的机会。 …. 在召唤者的指挥下,足有成年人小臂长的水蜥很快便跳入了那湖泊当中,在这个过程中,法师的眼瞳里则不断地闪烁着魔力的光泽,显然他正在利用与自己召唤物之间的魔力连接观察着水下的情况。 然而,在沉默了几分钟后,这名法师的身体突然剧烈地抖动了起来,紧接着他便强行中断了自己与召唤物之间的关联,整个人的面庞开始变得极度扭曲且苍白,他坚持了几秒钟,但最终还是忍不住弯下了腰,竟是剧烈地干呕了起来。 他的这种表现令在场的所有人感到诧异,同时也让人们产生了些许恐慌——一名溪流级以上的随军法师,理应拥有极其坚韧的心理承受能力,毕竟对他们而言,魔法实验室里的可怖标本与战场上的残缺尸块都是家常便饭,见得多了。 人们无法想象究竟是什么东西能够让一名随军法师产生如此剧烈的生理反应。 趁着薇琳等人正在询问情况的当口,修格悄无声息地调动了一下自己的魔力,于是镜中使者的迷雾在他的身体上一闪而过,一道身影便悄无声息地在冰冷的湖水里形成。 得到修格的命令之后,这具魔法替身立即召唤出了许多的卡尔戎之触,在这些原本就诞生于海洋水域的触手的帮助下,镜中使者开始快速地朝着湖泊深处前进。 在镜中使者与生俱来的魔力视野当中,湖泊深处的黑暗根本无法对它造成半分阻碍,也正是因此,当修格操纵着自己的提神来到湖泊的最中心,并朝着它的深处看去时,一幅完完全全超出修格预期的惊人画面登时进入了他的视野。 「……」 他一时间竟然有些失语了。 恐怖、离奇等一系列词汇都不足以形容他现在所看见的情景。 就在这片湖泊的中心,就在那漆黑湖水的最深处,赫然漂浮着一大堆人影。 毫无疑问,它们都是尸体。 这些死者看起来就像是被固定在巨大琥珀内部的昆虫一样,他们都保持着各自的姿态,有的身体严重扭曲,如同在进行高难度的舞蹈,有的则舒展双臂,仿佛正在拥抱无形的恋人…… 他们当中的绝大多数应当都是在绝望的挣扎中溺死的,借助镜中使者的魔力视野,修格能够看清这些死者的样貌与衣着,随后他便惊讶的发现,这些尸体实际上都非常的「新鲜」。 既没有因为长时间的浸泡而腐烂或变形,也未曾遭受过湖中生物的啃噬。 与其说他们是尸体,倒不如说他们更像是某个变态的「艺术家」陈列在这冰冷湖水当中的奇特雕塑。 死者的数量是如此的多,他们有男有女,从幼童到老者均有分布,他们当中的绝大多数都是穿着德兰平民服饰的普通城镇居民,但修格却也看见了一些身穿黑森林步兵团服饰的德兰士兵的尸体。 而在这些尸体的最中央,在距离镜中使者最近的地方,则漂浮着十三个截然不同的人影。 其中的十二具尸体围成了一个圈,他们低着头,双手并在身侧,就这样直直地悬浮在水中,就仿佛他们正在行某种奇特的军礼。 而在这些士兵尸体的中央,则是一个身穿第五猎兵团随军法师衣物的身影。 那名法师用力地仰着自己的上半身,他的双手向后垂落,嘴巴则张开到了违反人类生理结构的地步。 修格看见,在这名法师的嘴巴里,竟然就是那失踪了的秘仪。 看起来,有人强行将这东西塞进了他的嘴巴里…… 零医生 第一百七十一章 银色警讯 湖泊当中的这些尸体当然是被人故意摆弄成这种模样的。 修格甚至觉得,干出这件事情的人,是在故意地向后来者展现着什么,因为这些尸骸的排布看似杂乱,但实际上却保持着大体的对称,尤其是以猎兵团观察站成员们构成的中心部位,不仅这些士兵本身被「摆放」的非常整齐,就连他们四周的其它尸骸,也都摆出了一幅拱卫中心区域的姿态。 就仿佛有人在大声地提醒着后来的目击者们——你们要找的人和物就在这里! 倘若这种扭曲的情景能够算得上另类的「艺术」的话,那这艺术的浓度已经接地狱了。 尤其是那名负责操纵监测秘仪的评议会法师——他不仅嘴巴被某种力量强行撕裂,就连肢体也呈现出反常的扭曲状态,修格甚至能够看见从他关节处伸出的白色骨茬。 而最让人感到反胃与不适的地方就在于,不管这些死者的姿态如何,他们的面容都非常的平静。 甚至在微笑。 看起来简直就像是在美好的梦境与幻觉当中结束了生命并溺死在了对于最美好事物的追求当中一般,其中便包括那名死状极惨的法师,以及那些直立悬浮于湖水之中的士兵。 他们的眉眼当中都透着安宁,仿佛只是睡着了而已。 出于谨慎,修格并没有去触碰这些尸体,他将意识从自己的镜中使者替身上抽回,却见薇琳正朝自己递来询问的目光——作为一名湖泊级法师,她能够轻松地看出修格刚刚的状态,知道修格之前正在操纵魔法召唤物。 「很惨,对吗?」 「不仅惨,而且很诡异……」 修格重重地叹了口气,随后说道:「这个湖泊在过去的使用率应当非常高,如果湖中出现异物,没有理由能够藏这么久……而且尸体都非常‘新鲜,,看上去是最近一段时间才被放进去的。」 旁边的小队军官的面色变得有些难看。 他原本认为干出这件事情的有可能是正在这片区域内活动的黑森林步兵团的残余,但听修格与那名法师的描述,这些死者当中竟然就有德兰士兵和平民! 也就是说,这整件事情已经违背了寻常的军事逻辑,进入了只有法师们才能够进行探讨的领域。 面对薇琳投来的目光,修格压低了嗓音,说道:「我们之前对于渗透者身份的猜测恐怕有所偏差,这显然不是什么德兰人或法委会的渗透者能做出来的事情,就算是最变态的那些持剑隐士,也绝对不会花费这么大的力气制造这种意义不明的惨剧。」 修格的意思已经很清晰了。 既然死者们的身份囊括了从双方的士兵、平民与法师,那么这就说明,做出这件事情的人在立场与身份上与正在交战的双方都存在冲突,而且对方看起来也并不打算彻底隐藏自己的踪迹。 …. 整个惨案本身,都带着浓浓的示威与炫耀性质,更别提,这湖泊当中的情景简直像极了某种诡异的献祭仪式。 一切的一切,都在指向一个修格已经非常熟悉的「老朋友」——黑日结社。 「这帮家伙可真是阴魂不散……但这一次,他们又打算做什么?」 在给出了自己的判断后,修格便在心中揣测了起来:「像在塞伦城里一样,举行某种存在特定意义的仪式?又或者现在,第五猎兵团在黑森林地区的行动结果超出了他们的预期,所以黑日结社决定想办法进行干涉?」 「又或者……他们只是单纯的在发疯,打算在这里搞一些反人类的行为艺术?」 修格仔细地思考了一圈,只觉得这几种猜想似乎都有可能成立,毕竟对于黑日结社而言,让梵恩当中的人类诸国陷入战争泥潭 应当是他们当下最重要的目标,任何可能带来突破性进展或者彻底改变战争局势的事情,他们大概都是要掺一脚的。 眼下的这种情况并不好处理——黑日结社可以说是直截了当地明示了自己的存在,而第五猎兵团却没有办法推断出他们的下一步行动,也没有办法确定这帮家伙会不会对那极有可能在明日白天发生的战斗施加更多影响。 在短暂的思考后,薇琳非常冷静地给出了自己的判断:「现在通知猎兵团放弃阵地并进行转移已经不可能了,多支援军以及后勤队伍都在朝黑森林区域行进,猎兵团一旦突然改变策略并撤离,无疑会令其他军队陷入困局。」 「这个时候通知评议会应该也来不及了吧?」 修格问道:「阵地正处于魔法静默状态,启用秘仪会暴露阵地位置并引来炮击,而且就算如此,我们也不一定能够等来波尔登的回答。」 作为这支队伍的最高决策者,薇琳认真地问道:「所以你的建议是?」 「发出警示讯号,将这里的问题交给我们的大部队,我们应当相信阿尔弗雷德少校和克劳茨先生会做出最正确的判断与选择……而且在这里发出警讯,就算留下了魔力痕迹,也不会暴露阵地的位置。」 听完修格的建议,薇琳陷入了沉默,她认真地思索了一会儿,随后点了点头。 「我同意,发出讯号吧……」 薇琳对着一名随军法师说道:「用银色讯号,三连发,循环五次。」 听见这句话,附近的人都露出了讶异的神色,包括修格。 「银色讯号」的出现,是在两百年前那场战争的末尾,这一概念由梅林勒和首次提出,并随后得到了梵恩诸国以及几乎所有深海法师塔及学会的一致赞成。 这是梅林勒和法委会所提出的,少有的能够贯彻「中立」观念的具体议案。 正是因此,银色讯号成为了各国所使用的魔法警讯当中最为特殊的一种,作为一种「不限定对象」,只是单纯发布严重警告的讯号,几乎所有国家都不会轻易地使用它。 …. 银色讯号往往会被用来向周边地区的所有人无差别地通报潜在的魔法灾害,倘若在过去,一旦这样的讯号发出,则法委会人员将会立即以中立身份介入,并进行协调处理。 但现在……法委会自己都已经处于战争当中了。 甚至于在那场黑森林镇突袭战之后,某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来自恩斯特家族的随军法师才知道,自己竟然在战斗当中成功地击毙了黑森林堡法委会分部的负责人,这让他积累下来的战功变得更加闪亮了。 因此,在场的沃特尔军人们听见薇琳的话后,脸上都流露出了些许尴尬之色。 然而薇琳在这一决定上的态度却极为坚决,于是,在她的反复命令之下,队伍当中的随军法师最终还是发出了银色警讯。 在银色警讯的规则当中,「三连发」用来代表此地可能存在由「野法师社团」造成的魔法灾害,而循环五次,则意味着眼下的事态已经接近最高等级,无论是谁,发出这种级别的讯号,都是需要直接担责的。 但显然,薇琳在做出决定的那一刻,就已经接受了这一举动所可能给自己带来的一切后果。 …… 在发出警讯之后,这支队伍便按照预定的计划继续朝着黑森林堡的方向前进,那里毕竟是法委会分部之前的据点,设置有拥有传递信息的魔法秘仪,利用它,便能够将这片区域内的重要信息传递出去。 更何况,黑森林堡的军械库内所存储的那些结晶炮,也必须在白天之前成功运抵防线后方。 拥有了炮火支援,第五猎兵团才更有可能 在后续的艰苦防守战当中坚持下来。 然而,在前往黑森林堡的路上,越来越多的糟糕情况出现了。 根据一众随军法师的细致探查,第五猎兵团设置在这条道路上的所有观察站与哨卡似乎都遭受了袭击,与第一个观察站当中的情况相似,这些地点的所有人员都不见了踪影,站点与哨所内非常整洁,显然这些训练有素的士兵都没能真正地与敌人发生战斗。 而更加令人担忧的是,在银色警讯发出之后,夜空之下却迟迟没有出现任何的回应讯号。 猎兵团阵地保持静默是预料之中的事情,毕竟阵地的遮盖做得非常到位,德兰军队直到现在还没有摸清猎兵团阵地的具体情况,但是包括黑森林堡在内的其它地方保持了静默,这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法委会和德兰人看起来不太想理会这里的事情,至于黑森林堡……」 修格将目光锁定在了那坐落于山丘顶部的堡垒阴影上,黑森林堡是这片区域内唯一不需要保持魔法静默的地方,毕竟所有人都清楚它位置的重要性,也都知道对方一定会在这座堡垒当中进行军事部署。 在这种情况下,黑森林堡内的驻守者们却仍旧选择了保持沉默。 …. 除非驻守黑森林堡的军官有一些特殊的想法,否则这极有可能意味着堡垒内已经出现了某些糟糕的情况。 前往黑森林堡的这支队伍由两个常规的沃特尔步兵连队构成,全员携带新式的转轮步枪,除却修格与薇琳之外,还有四名随军法师,按理来说,这样的一支队伍已经足以应对大多数的突***况了,但这一路上的异常状况,却令队伍中的所有人都感到忐忑不安。 狂奔之鼠斯尼奇的力量已经被修格完全「借用」了,于是附近相当大的一片区域内的所有鼠类,无论是普通老鼠还是那些拥有魔法生物血脉的特殊存在,现在都被狂奔之鼠那继承自大地母神的力量所强制唤醒。 在那股几乎刻入它们血脉与本能的力量的呼唤下,这些微小的动物纷纷离开了自己的巢穴,它们遵循着修格的意志,在这片广袤的区域当中不断地搜寻起来,倘若此刻有人能够用望远镜去观察远方的田野与平原,一定会发现在那些雪地上,正不断的有黑色的阴影到处窜动。 他仍旧骑着马,手指灵活地旋转着一张龙牙牌,这是罗维高原经典牌组当中的一张,牌面上绘制着一头在月光照耀下咆哮的巨狼,起源自沃特尔边境地区的山地精灵们的寓言故事。 山地精灵们普遍信仰三月女神,而这头巨狼则被精灵们视为得到女神眷顾而拥有智慧的魔法野兽,因此他们会将这种龙牙牌当成护身的吊坠随身携带,以渴求三月女神对自己的庇护。 只可惜,这是修格在路过的某个哨卡时,从桌子上顺手拿起来的东西,它的主人应当就是一名山地精灵,因为这张龙牙牌上穿了孔,挂了绳,表面还涂抹了用于保护纸牌的蜡。 然而,之前随身携带它的士兵已经失踪,凶多吉少。 在这场战争里,向自己信仰的神明祈祷的人实在是太多太多,修格猜测,那些神明们大概是忙不过来的,祂们没有办法将自己的仁慈与恩惠施加到每一个人的身上。 此时,在修格的操纵之下,最前面的鼠群已经开始接近黑森林堡所在的山丘,但奇怪的事情发生了,这些原本已经完全服从于修格意志的动物,此刻竟然表现出了强烈的抗拒意愿。 就仿佛修格下达的指令并非让它们登上山丘,而是在让它们去送死! 不得已,修格只能做出了一些调动,他让那些普通的鼠类退了回来,并尝试着让拥有人类智慧的恩斯特家族鼠群顺着山丘的道路向上进发。 作为早就已经死过 一次的灵魂,这些家族意志鼠群对于未知的危险可以说是毫无畏惧,在得到修格的命令后,这些魔法鼠群立即开始以极快的速度朝着山丘上的堡垒前进。 一切似乎都很正常。 修格密切地着魔法鼠群的状况,他甚至能够听见这些家族意志们互相之间的对话,贝恩哈特老将军是冲在最前面的,哪怕已经成为了老鼠,他对于执行军事行动这件事情仍然抱有足够的热情。 他甚至还有时间去嘲讽雅各布等一众「年轻人」赶不上自己这个老头子。 听了他的那些话,修格无奈地摇了摇头,但就在他准备提醒这些老家伙要注意安全时,一股没来由的心悸之感突然传来,紧接着,原本顺着魔力连接传导回来的那些话语与声响突然消失不见。 他和魔法鼠群之间的关联,似乎被什么东西强行斩断了。 零医生 第一百七十二章 异动之丘 这种从嘈杂当中突然坠入一片死寂的感觉非常糟糕。 修格甚至没有办法判断自己与魔法鼠群之间的魔力连接究竟是被斩断了,还是被「屏蔽」了。 按理来说,亚历珊德拉以及贝恩哈特这些家族意志,现在都已经与自己的金属圆盘「绑」在了一起,如果这些魔法鼠群因为遭受外力的袭击而消散,他们也一定会立即回归金属圆盘本身,就和之前的狂奔之鼠一样。 但现在,金属圆盘的鼠穴内却空空如也,修格只能看见斯尼奇呆愣愣地蹲在鼠穴边上。 作为魔法鼠群的力量载体,它同样也感受到了这种诡异的情况,只不过狂奔之鼠的脑袋显然无法理解其中的复杂原理,因此它现在能做的便只有发呆和挠头。 感受到了修格的目光,狂奔之鼠立即抬起头来,它用自己的尾巴指了指空荡荡的老鼠洞,随后认真地看向修格,脸上挂满了不解,绿色的眼珠子里全是困惑。 看得出来,它很想得到修格的解答。 「别看我了,我也不明白!」 修格皱着眉将注意力从精神世界里抽出,朝着前方山丘的阴影看去。 此时,薇琳也同样觉察到了山丘区域的异常,因为就在刚刚,她利用鸟类颅骨媒介所召唤出来的一只蓝翅渡鸦在朝着黑森林堡飞行的过程中突然失去了控制。 几乎所有人都看见,那只原本正在高速飞行的渡鸦突然就在夜色里消散成了零星的魔力光点,而作为这只蓝翅渡鸦召唤媒介的鸟类颅骨则是从空中无力地跌落了下来。 出现类似状况的还有同行的其它法师。 只要是魔法召唤物,在进入前方的山丘区域后就会立即与自己的召唤者断开魔力连接,并因此而消散。 这让修格感到不安,尽管他对于恩斯特家族并没有多少归属感,但亚历珊德拉以及贝恩哈特这些家族意志如今已经是他力量的一部分了,倘若他们就这样轻易的消失,那带来的损失可就有些大了。 幸运的是,就在一众施法者议论纷纷的时候,与鼠群之间的魔力连接突然重新建立,而随着魔力的流淌,亚历珊德拉等灵魂的声音也断断续续地传了回来。 「梅尔女神在上!刚刚发生了什么?」 这位曾经的传奇女伯爵似乎有些惊魂未定:「我还以为我们要因为失去魔力而消失了呢!」 听见这句话,修格连忙确认了一下魔法鼠群的位置,发现它们竟然已经重新退回到了山丘区域的边缘位置,很显然,这些家族意志在觉察到魔力断裂的情况后,便立即选择了原路退回。 也幸亏这些魔法鼠群的性质与寻常的召唤物不同,它们虽然同样需要依靠源源不断的魔力供给才能正常行动,但在魔力连接断绝后的一段时间内,它们仍旧能够通过不断缩减鼠群数量以压缩魔力的方法来保证自身的存在。 …. 可以说,这些家族意志们又一次通过自己敏锐的判断保证了自身的延续与存在。 对于山丘内的情况,亚历珊德拉惊魂未定地解释道:「最初一切都是正常的,但随着我们朝山丘上方靠近,你的声音就越变越小了。最开始,大家还以为是你没有与我们对话,但很快,我们与你之间的关联就彻底消失了。」 贝恩哈特的声音冒了出来:「所以那个时候,我就把大家都召集了起来,大家一同朝着原路退回……幸好,我们并没有深入太多,因此最后还是及时退了出来。」 「辛苦各位了。」 修格稍稍舒了口气,他刚刚扫了一眼金属圆盘内的鼠穴,发现这些魔法鼠群的数量虽然严重缩水,但并没有出现最严重的家族意志本身的损失,这意味着,只要自己给予充足的魔力, 这些鼠群很快就能够重新恢复原样。 而现在,那笼罩了整个山丘的古怪异动却又将一个两难抉择摆在了众人的面前。 要么冒着未知的风险继续前进,要么则立即调头原路返回。 而如果选择了后者,便意味着他们此行任务的失败,整个黑森林堡据点、驻守于其内部的士兵,还有那些接下来对整个猎兵团都无比重要的结晶炮都将被彻底放弃。 面对山丘区域的异样,薇琳给出了自己的初步判断:「是魔力异动……可能是某种设置在前方区域内的大型魔法仪式所制造的扰动,它们直接干扰了魔力的运作,并以此切断了我们与召唤物之间的关联。」 薇琳的声音稍稍停顿了一下,随后她叹了口气,说道:「看起来,有人不希望我们通过这些方法探查内部的情况,他们更希望我们直接走进去。」 于是一名溪流级的随军法师立即勇敢地站了出来。 他是沃特尔贵族出身,对于自己的国家抱有十足的热爱与忠诚,于是他挑选了几位同样无所畏惧的士兵,骑上战马便顺着道路向前进发。 修格的目光紧紧地锁定着这支勇敢且无畏的探路队伍,他们以匀速不断前进,很快便穿过了猎兵团设置在山丘下方的一个哨卡,这哨卡当然也是空的,修格甚至能够看见一门被安放在掩体后的卡尔凡重机枪,这把在战争当中大放异彩的武器,现在却失去了自己的操作员。 探路队伍的成员们看起来一切良好,领头的贵族法师甚至召唤出了法师之手来与后方的大部队打招呼,这足以表明他当下仍旧能够正常地施法。 他的坦然与镇定令众人都稍稍松了口气。 然而这种轻松却没能维持太久,当前进的队伍掠过一个竖立在路边的古老人像后,意外便突然发生了。 一名骑马前进的猎兵团士兵突然减慢了速度,他的身体摇晃了两下,紧接着便从马背上跌落了下来,与此同时,旁边的其他人似乎也产生了一些不同的状况。 …. 修格看见其中一名士兵原本想要下马去帮助自己的同伴,但他在落地之后却明显无法控制自己的平衡,走了两步路后便摔倒在了地上,但他并未昏迷,而是仍旧在不断地尝试爬起,但他的四肢显然有些不听使唤,无论他怎样努力,都没有办法重新站立起来。 还有一名士兵则直接趴在了马背上,随后便开始了剧烈的呕吐。 至于那名勇敢的评议会贵族法师的状态则明显要好一些,他用力地在自己的头上拍了两下,就仿佛这样能够缓解疼痛一般,紧接着他调转马头,也顾不上帮助那些士兵,就直接朝着原路开始狂奔。 有人本能的想要赶过去帮忙,但紧接着前方便传来了那名法师的嘶吼:「不要进来!不要进来!」 他的呼喊是如此的用力,甚至可以说是撕心裂肺,然而才喊了没两句,他的身体就直接倾倒在了马背上,而他所骑乘的战马似乎也陷入了某种异常的状态,它的嘴角开始淌出白沫,动作也像是喝醉了酒一般开始扭曲、变形,但它并没有减慢速度,反而是全速朝着大队伍的方向直直地撞了过来。 眼看这发狂的战马便要带着那法师撞进人群,数根漆黑的触须突然从侧面席卷而出,在修格的操纵之下,它们精准且灵活地缠上了这匹战马的躯体,竟是凭借着自身的坚韧以及爆发性的力量将战马强行停了下来。 与此同时,一道柔和的魔法力场被薇琳快速构筑完成,它轻巧地接住了从马背上跌落下来的法师,并将他缓缓地放在了地上。 那匹战马仍旧挣扎不休,修格注意到,这马匹的目光显得极为呆滞,它的思维与本能似乎都遭受了极其严重的干扰,它面对自己所施加的外部压 力以及卡尔戎之触所带来的死亡威胁竟然毫不在意,甚至还敢用自己的嘴巴去啃咬脑袋边上的黑色触须。 而针对那名法师的诊断也很快出了结果。 薇琳从那名法师的身旁站了起来,她的表情变得极为严峻:「看上去症状与‘魔力断裂,比较相似,只不过症状本身被严重放大了……他现在承受的压力,恐怕足有寻常魔力断裂的数倍之多,如果始终维持这种状态,人的精神会彻底崩溃。」 说着,她看向了那些未能成功离开山丘区域的普通士兵,这些勇敢的人与他们所骑乘的战马都躺倒在了地上,似乎已经没有了动静。 「而且,与常规魔力断裂不同的是,现在连普通的人和动物也会遭受影响。」 她眯了眯眼:「山丘内存在魔力异动,而且它针对的应当是所有活物。」 修格来到了那匹被自己控制的战马身旁,这匹矫健的战马似乎已经彻底疯了,它的嘴巴里不断地流出白沫,而它的双眼则在不断地充血发红,仿佛下一秒,就将有鲜血从中滴出一般。 …. 他尝试着放出自己的魔力感知并将这匹战马笼罩起来,下一瞬,一股极其无序、狂躁的魔法波动便从这匹战马的身体内部传了出来,修格甚至能够感受到那股古怪的魔力正在这匹战马的体内不断地冲撞,而正是它的存在,令这匹战马变得痛苦且疯狂。 在觉察到问题的源头后,修格立即来到了那名法师身旁。 他的情况与那匹发狂的战马相似,只不过因为施法者的身体内原本就存有魔力,因此他并没有因为那股外来魔力的入侵而变得疯狂,只不过因为刚刚脱离险境的缘故,他的状态尚未恢复过来,目光也显得极为涣散。 而当修格试图进一步感受这股异动魔力的特性时,一直保持着匀速旋转的金属圆盘终于有了反应。 它开始加速了。 虽然转速的提升有限,但根据修格过往的经验来看,这确确实实是感受到危险与隐患时才会产生的变化。 而随着修格进一步调动自己的感知,并尝试去碰触那股异样的魔力时,一股非常熟悉,且让他极度憎恶的感觉涌了上来。 修格永远不会忘记自己在离开塞伦城时,在那下水道里遭受暗渊子嗣侵袭时的感觉,那股黏腻、冰冷且饱含恶意的力量是如此的让人印象深刻,而现在,修格便在这股魔力异动当中觉察到了极其相似的本质。 这股力量似乎在以生灵的意志、思维与力量为食,并不断地尝试壮大自己。 于是修格果断地抬起手,按在了眼前这名随军法师的肩膀上,于是那股令人作呕的魔力异动立即传导了过来,它的出现令金属圆盘的转速全面提升,然而如今的修格却已经不再是那个只想着要仓皇逃出塞伦城的入门施法者了,面对这股外力的入侵,仅凭他自己本身的意志与精神便足以完成对抗。 就像是碾碎一只不小心爬进了自己房间里的虫子一样,在涌动的魔力与精神狂潮下,那股蠢蠢欲动的冰冷魔力被当场抹灭。 完成这件事后,修格抬头对着一旁的沃特尔军官与薇琳说道:「返回吧,黑森林堡明显不太正常,如果我们继续向前,那么我们不仅没有办法将里面的结晶炮带出,甚至还可能折损更多的人,将这些信息带回阵地并汇报给波尔登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对于其他法师以及那名军官而言,修格的这句话听起来只是一个合理的建议,但是在薇琳这个对黑日结社已经有所了解的学者耳中,修格的这句话则是明示了他的判断。 但就在此时,旁边却有人惊呼了起来:「你们快看呐!他们醒过来了!」 听见这话,修格连忙扭头,却见发现在这道路的前方, 之前因为魔力异动而昏死过去的那些士兵竟然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站了起来,他们很快便站直了身体,就仿佛恢复了清醒一般。 然而这些士兵却仍旧站在原地没动,仅有其中一人转过身,并以非常机械的步伐朝着原路走来。 没多久,他便来到了众人的面前,修格看见,这名士兵的眼瞳当中闪烁着阴暗的魔法气息,他的脸上挂着微笑,与自己之前在那湖泊当中所看见的尸体几乎一致。 下一秒,这名士兵开了口。 「修格·恩斯特先生,我们诚挚地向您发出邀请……我们非常希望您能来黑森林堡做客。」 零医生 第一百七十三章 谈条件 这名年轻的猎兵团士兵就这样站在众人的面前。 他的脸上挂着微笑,但目光却无比的空洞。 随着这名士兵发起那诡异的邀请,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修格的身上。 氛围变得微妙了起来,而站在一旁,对于修格之前的经历有深入了解的薇琳则是满脸的戒备与严肃。 能制造出这样的魔法异象,并利用如此诡异的方式与修格直接对话的,只可能是黑日结社了。 比起他们在塞伦城以及波尔登内所做的事情,这帮神秘莫测的「野法师」的行动已经越来越猖狂,也越来越肆无忌惮了。 在这片黑森林区域内,他们已经开始无差别地袭击两国士兵并用极其残忍的方法进行示威,现在甚至敢直接站出来,当着猎兵团军官以及士兵们的面,公然地进行对话…… 敢这样做,便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他们不想藏了。 二是这些家伙觉得,已经没有藏的必要了。 修格直视着眼前这名明显已经被魔法变成了一具「傀儡」的士兵,开口问道:「黑日结社,是吧?」 「正是我等。」 那士兵微笑着点了点头:「今日的***,结社已经期盼、筹备许久,因此还请修格先生务必前往。」 「筹备许久?什么时候开始筹备的?」 「寒冬节之前,当您还没有收到征募通知书的时候。」 他直直地站着,一只手在背在背后,而另外一只手则搭在自己的小腹前——这是许多学者与教授们才会习惯去使用的姿势,只听他说道:「不过那个时候,我们的计划仍在筹备之中,直到第五猎兵团从褐丘镇出发,我们才正式开始实施。」z.br> 士兵的脸上始终挂着笑容,然而他说出的这些话,却是令在场的所有军官与士兵都感到愤怒与恐慌。 不过是零零星星的几句话语,却是几乎复述出了第五猎兵团在这段时间内的所有行程。 但事实上,猎兵团的行动在沃特尔军方当中始终都处于「有限度」的保密状态,他能说出这种话,只能说明沃特尔的军方内部存在严重的漏洞,甚至还存在叛变者,只有这样,第五猎兵团的行动计划与状态才可能被敌人所掌握! 面对这种明显存在挑衅意味的话语,修格却表现得极为平静。 毕竟之前的波尔登炮击已经证明,黑日结社对各国的各个系统的渗透早已深化到了令人惊悚的地步,既然能够出现一名敢对自己国家的首都开炮的城防军官,自然也可以冒出来向外泄露军事机密的参谋与文员。 士兵朝着修格微微踏前一步:「不知修格先生,能否从结社的计划当中感受到我们的诚意呢?」 「你所说的诚意,难道指的是摧毁猎兵团的哨卡与观察站,杀戮我们超过百名士兵,并试图干扰、阻碍猎兵团接下来的行动么?」 修格冷笑起来:「倘若如此,那你们确实算得上「诚意满满」。」 「不不不……修格先生您说的话虽然基本准确,但我还是要澄清其中的一些误会。」 那掌控了士兵意志的存在如是说道:「至少,黑森林堡中的绝大多数驻守者,包括第五猎兵团一个连队的士兵以及那些炼金医师,他们现在仍旧活着,因此,为这次结社而牺牲的猎兵团成员尚不足一百人。」 士兵脸上的微笑显得愈发怪异与狰狞:「但如果您拒绝参加结社所准备的这次***,则猎兵团接下来需要蒙受的损失将会远远超出您的想象……」 说着,这名士兵摊开手来,而他的目光也飘向了后方的那些沃特尔军官与法师:「事实上,诸位完全不必这么紧张,也不必对我们 抱有如此大的敌意……只要修格先生愿意参加***,结社甚至愿意替诸位将你们急需的那些结晶炮运送出去。」 这些狂妄的话语极大地伤害了骄傲的沃特尔军人们,随行的猎兵团军官愤怒地拔出了转轮手枪,然而还没等他做出下一步举动,一道诡异的魔法异动却突然从山丘的方向传导了出来,它的速度极为惊人,甚至在一瞬间突破了薇琳这名湖泊级学者的魔力感知。 一道极其坚韧的魔力细线直接连接在了那名愤怒的猎兵团军官身上,紧接着,这名军官便当着所有人的面做出了一个极其怪异的动作——他将那把转轮手枪抬了起来,然而他瞄准的却并非前方,而是张开了嘴巴,并将那枪口朝着自己的口腔指去。 就算不看这名军官的表情,修格也知道这绝对不是出于他自己的意愿。 在这种时候,修格是不需要动手的,因为在那名军官出现异样的瞬间,来自薇琳的魔法干涉便已经开始了,比起过去,她现在的施法更为果决有力,繁复的魔纹瞬息构建完成,并形成了一道完备的防护仪式。 而在这道防护仪式生效的瞬间,简易却坚韧的仪式场便如同由魔力构成的利刃一般在半空中快速扫过,于是那根自虚无之中延伸出来的魔力细线当场便遭到了损毁,于是那名被强行操纵了行动的军官也喘着气放下了手中的枪械。 面对薇琳这一手极为漂亮的施法,眼前的士兵却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恼怒,相反,在那名黑日结社成员的操纵下,他竟然表露出了几分欣赏:「薇琳小姐不愧是梅林勒和培养出来的杰出学者,倘若在平时,结社一定会非常欢迎您来参与我们的***,但可惜这次不行……您并不在邀请名单上。」 说罢,他再度转过头来:「修格先生,您考虑的如何了?」 「结社的***,我当然是有兴趣参加的。」 修格面色平静,他就像是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个邀请背后的危险性一样,对着眼前的士兵说道:「不过,我认为你们的诚意有限……至少在我看来,远远不够。」 听见这句话,那名士兵的表情似乎出现了短暂的凝滞。 那个藏在这名士兵背后的黑日结社成员,似乎没有想到,直到此时此刻,修格作为谈判中的劣势方,却仍旧有胆量和底气和自己讲条件。 然而修格却根本没有理会他的反应,而是接着说道:「结社看起来很清楚这些结晶炮对于猎兵团的意义,也很了解那些人质的重要性。」 他上前一步,竟是直接来到了那名士兵的面前,而他的眼瞳深处则回荡起了属于镜中使者的黑色迷雾:「但你们凭什么认为,我一定会选择接受邀请呢?」 说话间,这些黑色的迷雾已然彻底将修格的眼瞳充斥,而这也让他的面庞多出了几分与常人有别的压迫感。 「对!就是这样!」 亚历珊德拉的声音不断地在修格的精神世界当中响起。 这位传奇女伯爵在自己的生涯里经历过无数次大大小小的谈判,因此她立即针对修格当前的情况给出了自己的建议:「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应对威胁最好的方法永远是威胁回去!」 「既然这些黑日结社的成员不惜花费这么大的精力布局,并专门挑选猎兵团最危险的时刻与你见面,这就说明他们所说的***一定非常重要——抓住这一点,你自己就是最重要的那个筹码!」 于是,修格紧盯着面前士兵的眼睛,在暗渊宫廷力量所带来的光影之中,那股独特的压迫感顺着眼前士兵身上的魔力连接成功地朝着黑森林堡的方向传递而去。 按照亚历珊德拉所给出的建议,修格直接拍出了自己的要求:「我的选择,取决于你们的诚意……如果你无权做出决策,那就将我的话 传递给你们当中有话语权的人,让我和他对话。」 士兵的目光出现了闪动,那藏身在士兵身后的意志与修格对视了两眼,就仿佛是在认真地揣度修格的态度一般。 数秒钟的沉默后,这名士兵点了点头:「好,那么修格先生您的条件是?」 「立即归还所有人质,并将第五猎兵团所需要的结晶炮和弹药以车队形式运出,让他们跟随我身后的这支队伍返回猎兵团阵地……而我,则会留在这里,跟你一起进入黑森林堡,参加你们口中的***。」 在修格说出这句话的瞬间,一直站在修格身后且保持着沉默的薇琳皱起了眉,她的嘴唇与手掌都微微地颤动了一下,但终归没有说话,也没有做出任何其他的举动。 听完修格的条件,那名黑日结社的成员立即给出了肯定的回答:「当然可以!那么,您的要求我们现在就会满足,请稍候。」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这名施加在这名年轻士兵身上的特殊魔法当即消散,于是这名早已失去了意识的士兵立即软倒在地,并被一众随军法师以法师之手拖了回来,交给了待命的炼金医师。 「你真的打算这样做?」 薇琳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修格转过头,目光与她轻轻一触,却是没有说话。 在无声之中,薇琳已然从修格的表情之中得到了自己所需要的答案,于是她重重地叹了口气,于是她便走上前去,当着其他法师、军官与士兵的面,伸手拆下了修格的魔法书,随后又将自己的那一本替换了上去。 做完这个动作后,薇琳抬起头来,眼镜背后的目光闪烁了两下:「那就好好使用吧,尤其是最后一页……结束后记得还给我。」 修格郑重地点了点头:「我明白。」 而还没等两人多说几句话,一名随军法师便抬手指向了黑森林堡的方向:「快看那边!」 只见,在夜色之下,一支狭长的队伍正从黑森林堡的大门处走出,那正是之前驻守在黑森林堡内的那些猎兵团士兵以及负责在这里照顾伤员的炼金医师们,走在最前面的,则是一名溪流级法师以及负责黑森林堡驻防工作的军官,他们无一例外都处于「失神」的状态,显然,黑日结社通过自己的魔法与仪式对这些人施加了特殊的影响。 而在这人质队伍的身后,则出现了数个惊人的庞大身影——它们之前就趴伏在山丘之上,与山地和岩石几乎融为了一体。 这些庞然大物的体型足以与蒸汽列车的车厢所媲美,它们有着粗短的四肢与巨大的头颅,在深沉的夜色下,它们那嶙峋的背脊上不断地闪烁着黯淡的深红色光芒,仿佛在它们的皮肤上嵌满了烧红的木炭。 「是熔火地龙……」 薇琳立即认出了这些巨大动物的种类,她忍不住摇起头来:「黑日结社竟然还有豢养大型魔法动物的能力么?」 在士兵们的惊叹当中,这些在女神平原上已经极为稀少的巨大魔法动物来到了黑森林堡的大门前方,紧接着便有人将一辆辆的巨大拖车挂在了这些熔火地龙的身上,而在这些拖车上,正固定着第五猎兵团现在所急需的那些结晶炮。 看起来,黑日结社就像是早就准备好了这些条件一样,只要修格能够提出,他们就能够执行。 很快,被作为人质的队伍便顺着道路走了下来,而随着施加在他们身上的魔法失去效用,这些可怜的人质当即便昏倒在地,并被等候良久的炼金医师与士兵们抬到后方的车辆上。 而随着拖曳结晶炮的熔火地龙的靠近,队伍当中那些专门被用来背负弹药的驮马以及准备牵引结晶炮的重型挽马均表现出了浓重的不安,这种庞大的魔法生物是许多陆地动物的天敌,作为古老的龙类的近亲,它们的 存在本身就是对其它生物的威慑。 一道身影从最前面那头熔火地龙的身上跳了下来。 这是一名留着两撇胡须,头戴黑色高礼帽,身穿深色礼服的中年人,他缓步来到了修格的面前,一只手背在身后,另外一只手则搭在身前。 显然,之前操纵年轻士兵与修格等人交流的就是他了。 「交易达成了,修格先生……黑日结社的诚意想必您也已经看见了,接下来,就该由您兑现自己的承诺了。」 中年法师侧过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请跟我来吧。」 第一百七十四章 诅咒 就像是为了更大的利益而孤身赴险的勇士一般,修格在后方无数士兵们的目光注视下朝前走去。 这些士兵不太明白为什么这些可怕的野法师要袭击猎兵团的驻地,也不太明白为什么他们点名要「带走」修格,但他们却都知道,修格此刻的选择,在某种程度上保护了自己以及自己的战友。 然而,修格却没有给这些猎兵团士兵们道别的时间,他仅仅只是简单地对着那名黑日结社的中年法师点了点头,随后便随着他一起朝着黑森林堡的方向走去。 在修格的身后,猎兵团的士兵们无声地行了军礼。 对于作为沃特尔王国精锐部队一员的他们而言,今夜的所见所闻无疑是对他们军人身份的最大羞辱,然而他们却对此无能为力。 即便是在新式军械与技术开始兴起的当下,掌控魔法力量的施法者们仍旧能够在一定的范围内展现自己的超凡之处,而在黑日结社成功对沃特尔的军方进行渗透之后,他们便成功地抓住了这个对第五猎兵团而言极其重要且微妙的契机。 就像是在冥冥之中得到了某些指引一般,黑日结社又一次「恰到好处」地执行了自己的计划。 薇琳伸手托着下巴,目光在那个远去的背影上停留了很久。 作为修格·恩斯特在这个世界中的老师、朋友以及多次合作的搭档,薇琳自信对于修格还是有一定的了解的,就在刚刚,直觉告诉她,这个正在孤身赴险的家伙似乎并不紧张,相反,他似乎对于接下来会发生的一切充满信心。 虽然不知道他的信心究竟来源于何处,但在这一方面,他似乎并没有出过错。 于是薇琳收敛了目光,她对着一旁的军官指了指那些被熔火地龙们拖曳过来的结晶炮,说道:「接收吧,注意检查结晶炮与炮弹的状况,不要遗漏……清点结束后我们立即返回阵地。」 夜色依旧深沉,只不过正有乌云顺着寒风从远方飘荡过来,在它们的遮蔽之下,原本明亮的星光也变得黯淡了起来。 负责给修格带路的黑日结社法师抬头看了看天空,随后他一边领路,一边说道:「天气正在变化,第五猎兵团明日的战斗恐怕不会太轻松啊。」 「天气是不会区别对待任何一个人的,猎兵团虽然不会轻松,但作为进攻方的德兰人也将面临困难。」 修格随口回应了一句,他微微加快了脚步,直接来到了这名中年法师的身旁,就仿佛对方是自己的同行者而非引路的敌人一般,随后修格说道:「阁下难道不打算先介绍介绍结社么?你总不会只和我讨论战争吧?」 「啊……抱歉,是我失礼了。」 中年法师微笑起来:「既然如此,就请先允许我做自我介绍吧……鄙人来自海恩王国,是海恩魔法学院的成员,在结社中的外号是「讲师」。」 中年人,或者说「讲师」如是说道:「结社依照不同的领域与课题对每一位正式的结社成员进行了分配,修格先生可以将其理解为一个巨大组织下的不同部门。」 「那么「讲师」先生所属的领域是?」 「鄙人投身于「暗渊史学」,不过很可惜,我们在这一领域的进展一直非常缓慢,但如果能够得到像您这样的人士加入,那么我相信,结社必将在这一领域踏出极为关键的步伐!」 听了讲师的话,修格的眼睛忍不住眯了起来:「有趣,我倒是想知道,你们是通过什么来进行领域划分的?」 「通过我们的信仰。」 讲师解释道:「每一名能够加入结社的正式成员,无一例外都是能够亲身感受真正的神迹,并目睹神祇伟力的人……而根据我们所能够目睹的神迹的不同,则基本能够判断每个人所属的领域以及理 应信仰的神祇。」 「原来如此。」 修格点了点头,随后他问道:「那么阁下的信仰是?」 听见这个问题,讲师却摇了摇头:「肆意谈论神祇名讳是不敬的,唯有在庄重的***与祭祀场所,我等才能有限度地呼唤其姓名……至于那些胡乱选择神明,并随时随地呼唤其名称的人,不过是一群盲目的愚夫罢了。」 他的这些话,让修格想起了之前那名协助黑日结社发起波尔登炮击,并最终被抓到地下牢房当中的炮兵军官,从表现上来看,那个家伙似乎完美地契合了讲师所说的「愚夫」的特征。 「我知道,修格先生现在一定对我等极为好奇,不过仅凭我一人所讲,难免会有所遗漏,万一让您对结社产生一些错误的理解那可就不好了……不过放心,等***开始后,自然会有人向您细致地介绍我们的组织以及事业。」 讲师是一个非常健谈的人,尽管他并不愿意在当前的情况下继续与修格谈论有关黑日结社的一切,但他在巧妙地说了几句话后,便将话题引向了战争、局势等方面。 修格不得不承认,在抛开黑日结社成员这一身份的情况下,这位讲师确确实实是一位堪称优秀的交谈者,他见多识广,对于当前诸国的局势变化都有所了解,甚至对于大洋彼岸的那些东方世界的变化也有相当的认知。 而在交谈的过程中,讲师却也对修格的冷静和镇定感到讶异,而修格所展现出来的素质以及他的这种表现,更是让他更加坚信结社做出的判断。 讲师当然不会知道,修格之所以会如此的平静,其主要原因便在于,他的精神世界当中始终没有出现明显的警兆,虽然圆盘转速稍有提升,但这只不过是周遭的魔力刺激所造成的反应,与危机感无关。 两人就这样一边交谈一边踏入了山丘的范围之内,很快,修格便感受到了之前干涉魔法召唤物,并直接袭击所有进入者的那股魔法力量,它应当来自设置于此的某个大型仪式场。 修格甚至能够感受到那股魔力正在不断地对自己发起试探与侵袭,然而在经过无数次的摧残与补足之后,修格精神世界的强韧程度早已不是寻常施法者能够相比的了,在「行走之林」、墨绿结晶以及金属圆盘等存在的共同作用下,磅礴的魔力海潮开始在修格的身体当中不断回荡,任何试图侵入他躯体的外力都在第一时间被抹灭和驱逐。 讲师的目光在修格的身上停留了一下,在确认仪式场确实没有办法对修格造成任何实质上的影响后,他便停止了自己无意义的试探,并从猎兵团之前设置的哨卡当中唤来了坐骑——那是两匹身上覆盖着灰白色鬃毛,头部狭长,且嘴巴部分覆盖着坚硬骨质外壳的奇特战马。 修格虽然并不认识它们,却也能够看出,这应当是某种古老魔法生物所留下的后裔,在梵恩当中应当属于数量极少的稀有物种。 然而黑日结社在使唤这些魔法生物方面却非常自然,讲师直接将一匹战马的缰绳交到了修格的手中,待他翻身上马后,便领着修格朝着黑森林堡的方向驰骋而去。 这种特殊马匹的步伐非常稳健,速度也极为惊人,很快,它便带着修格来到了黑森林堡的大门口,原本被悬挂在这里的第五猎兵团与沃特尔王国旗帜此时已经被摘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面用魔法直接固定在大门上方的陌生旗帜。 旗帜的表面绘制着一轮巨大的黑色太阳,而下方大门的两侧,则站立着由法师们制造而来的魔像守卫,黑日结社的法师们甚至给这些魔像们配备了以扼魔银混合铸造而成的巨剑。 在过去,这些外貌丑陋且造价极度昂贵的护卫者们常常会被运用在法师塔以及其他一些重要的魔法场所当中,由专门的施法者进行指挥和维护,但现在 它们已经非常少见了。 毕竟随着结晶铳等武器的威力的不断扩大,这种守护者魔像的弊端也越来越明显,用百倍于结晶铳与炼金炸弹的成本制造出一个很可能会在数轮射击当中就崩溃的笨重靶子,这实在是不太划算。 不过,黑日结社显然也对这些守护者魔像进行了相当程度的改进,修格发现,它们的表面竟然覆盖了一层对于魔力爆炸与冲击都能产生不错抵抗力的魔纹,而在魔像的脆弱关节处,则是添加了坚固的金属作为额外的防护。 魔像的数量不少,光是黑森林堡大门以及其通往内部的长廊当中就设置了二十来具。 修格轻声感叹了一句:「结社的财力惊人啊。」 「修格先生过誉了。」 讲师微笑着回答道:「您应该也是知道的,并非所有结社的合作者都有足够的智慧来理解我等的事业……尤其是那些庞大的家族,他们虽然愿意为结社提供一些财力,但这不过是人类们又一次自作聪明的投机之举。」 对于讲师这明显夹杂着针对恩斯特家族的讥讽的话语,修格一笑了之。 在进入黑森林堡之后,金属圆盘的转速开始平缓增加,显然在这里确实潜藏着某些可能带来危机的存在,但这种威胁仍旧有限,并没有上升到那种需要让人全方面提防的地步。 而相比修格的谨慎,金属圆盘内的那些「住客」们则多少表现得有些狂妄了。 来自暗渊宫廷的猎犬趴在自己房间的地面上,它似乎打了个哈欠,对于修格身旁这位明示自己信仰暗渊宫廷并「热爱」其中一切的信徒,它根本就懒得理会,它甚至不认为修格的周边存在着能够让自己狩猎的重要猎物。 镜中使者此刻正在安静地看书,它甚至悠闲的将脚架到了桌子上,手中则捧着一本同样由阴影构成的书籍,也不知道这种「影子」看「影子」的行为是否真的存在意义。 卡尔戎之触没有办法具体地表达自己的情感,它们只是静静地在凹槽里摇摆,等待修格的召唤。 唯一算得上有些亢奋的便只有狂奔之鼠了,这家伙之前睡了太久太久,醒来之后就见不得潜在的敌人与猎物,只要有机会,它就会不断地向修格传递自己狩猎的冲动与欲望。 现在的它已经到了看见一个新东西就想上去啃一口的地步了,发癫频率实在太高,令修格都有些害怕。 「这边请,修格先生。」 讲师当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一只巨大的老鼠预订成了磨牙棒,他保持着那种学者特有的自信与骄傲姿态,引导着修格穿过了黑森林堡内的宽阔堡场。 在这里,修格看见了非常多的人,他们明显都是黑日结社的普通成员,为了掩盖身份,他们都穿着足以掩盖身形的黑色斗篷,斗篷上则都绘制着黑日结社的标识。 他们沉默地观察着修格,目光当中却透着一丝难以捉摸的狂热情绪。 修格随着讲师下了马,并将马匹交给了两名结社成员,随后他们一同走进了位于堡场最深处的建筑,这里原本应当是黑森林堡主人为自己设置的宴会厅,但现在,黑日结社显然已经将它改造成了会议场所。 「欢迎您参加结社的***,修格·恩斯特先生。」 此刻,讲师脸上的冷静已经逐步淡去,取而代之的是面对一场重要***时的兴奋与热切,他领着修格穿过门廊,来到了一个宴会厅前方的一个隔间里,而在这个隔间当中,修格则看见了一幅足以令梵恩当中绝大多数普通人都感到愤怒的画面。 在这个房间的正中央,正竖立着一尊以半透明的魔力构筑而成的巨大雕塑。 那是由无数被人们信仰的神明所堆积起来的巨大残骸。 修格 看见,被沿海居民们广泛崇拜的海神被压在雕塑的底端,他伸着手臂,面目狰狞似是在渴望外界的救助。 作为圣斯蒂尔人精神图腾的生命之神被拦腰斩断,极为凄惨。 地精与商人们所信仰的那位金钱与商业之神被斩断了双腿,而他那引以为傲的金靴则被抛弃在了一旁…… 这尊雕塑本身,已经足以被视为对梵恩诸神信仰最恶毒的诅咒。 第一百七十五章 宴会厅 在这尊庞大的魔力雕塑中,修格几乎能够找到梵恩当中的所有神明。 人类的信仰,矮人与精灵的信仰,甚至还有高原食人魔与临海人鱼和岛民们的信仰…… 这尊雕塑似乎便代表了黑日结社对于当今梵恩诸神的态度——在黑日结社的眼中,他们将那些被如今的梵恩所承认的诸神彻底视为敌人,并认为这些神明在那轮黑色太阳之下,只是一帮虚伪的幻象,是无能的泥塑与废品。 修格的目光朝着雕塑的顶端缓缓移动。 于是他看见,在这雕塑的最上方,赫然是一个所有人都非常熟悉的形象。 那是魔法女神梅尔。 她的身形非常显眼,仍旧是披着淡蓝色的薄纱与长裙,只不过在这里,她的形象显得异常低微与悲苦——虽然她并没有像其他的神明那样承受斩断肢体的残忍刑罚,但却也正在承受着极为惨痛的折磨。 在梅尔女神的上方,正漂浮着一团巨大的漆黑阴影,看上去就像是悬浮在半空中的一个漆黑空洞。 那是太阳,是阴影,同时也是一颗没有感情的黑色眼睛。 它的光芒被塑造成了锋锐铁链的形象,而这些锁链则直接穿透了梅尔女神的四肢与身体,迫使她如同囚徒一般跪伏在那座以无数神明身体与尸骸所构成的山丘顶端,就仿佛她是一名正在向黑色太阳赎罪的罪人。 饶是修格对于魔法女神并没有切实的信仰,但在看见这种情景时,他也难免感到了几分诧异和不解。 虽然在之前,他便已经大概地猜到了黑日结社对于梵恩诸神的态度,但他却没有想到,这些仍然在使用魔法的人,竟然能够直接将梵恩魔力以及魔法学术的象征塑造成这种模样。 当修格在观察这座充满亵渎意味的雕塑时,讲师也在密切地关注着修格的表情。 而当讲师发现修格脸上并没有出现愤怒的情绪时,他的眼瞳当中闪过了难以抑制的狂喜之色,随后他收敛了自己的神采,直接站在了这座魔法雕塑前,身体微微一躬,却是朝着那悬浮于梅尔女神上方的黑色太阳行了个礼。 「愿黑日高悬,愿伪神涤尽,愿真理永存。」 他虔诚地念出了这句话语,重复了三遍,随后便又直起身来,对着修格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带着他朝房间另一端的出口走去。 讲师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那些「居住」在修格精神世界当中的恩斯特家族灵魂已经彻底炸开了锅,梅尔女神是沃特尔王国当中的普遍信仰,尽管沃特尔王国与梅林勒和之间的矛盾始终难以化解,但其居民对于梅尔这位伟大女神的虔诚,却从来没有缺少过。.z.br> 亚历珊德拉女伯爵便是女神的信仰者,因此当她看见那充满亵渎意味的雕塑上的情景时,便已经出离的愤怒了。 「这帮该死的……」 亚历珊德拉终究还是保留了几分作为女伯爵的矜持,她咬牙切齿的骂了两声,却是没能找到既不粗俗又能表达自己情绪的词汇。 而此时,贝恩哈特与雅各布等一众男性灵魂早已无法遏制地怒骂了起来,一连串修格听都没听过的难听俗语从狂奔之鼠的老鼠洞里宣泄了出来,词汇之丰富,情感之充沛令斯尼奇呆滞,也令修格汗颜。 对此,修格有些哭笑不得:「诸位骂的的这么难听,他也听不到啊……光是骂给我听了。」 听见修格这样一说,这些愤怒的灵魂倒是安静了下去,但他们的怒火显然还未平息,就算是现在,修格也还是能够时不时地听见一两句从老鼠洞深处冒出来的咒骂。 「别的可以学,这些不行。」 修格指着狂奔之鼠善意地提醒一句,后者则茫然地眨了眨眼。 「别装傻,你本来也不归梅尔女神管……知道不?」 这句话,狂奔之鼠倒是理解了,于是它忙不迭地点起头来,作为大地母神的眷族,它虽然不知道梅尔女神究竟是何等人物,但它却非常清楚自己体内的力量来自于谁。 这只大老鼠的反应很是有趣,但修格看见之后却没有办法轻松起来,因为事实上,狂奔之鼠面临的境地与自己是类似的,自己虽然拥有评议会的法师证件,也学习了如何使用魔法,但从根本上来说,他却并不信仰魔法女神。 甚至于他立足于这个世界的本源力量,也和梵恩法师们认知当中的「魔力」存在相当的差异。 「直到如今,我也无法确定我的力量究竟源于何处……那次莫名其妙的魔法铭刻,这个巨大的金属圆盘……它们的源头究竟是什么?是忒修斯吗?又或者是别的什么神祇?」 修格一边思索着,一边跟随着讲师继续前进。 事实上,这也是他这一次执意要冒着风险与黑日结社接触的一大原因,虽然修格从最初就不认为自己会与所谓的黑日结社结盟,但是修格必须承认,自己现在必须通过与黑日结社的接触来补足自己在信息与情报方面的缺陷与不足。 进一步来说,在当前的境况下自己必须通过与黑日结社之间的深度交流来进一步明确这一团体的性质并弄清楚他们后续的具体计划。 「在当下,黑日结社显然还对我的「性质」存在误解……在这种情况下,我更有机会套取到他们的信任与情报,需要直接面对的风险也要相对弱一些。」 修格的目光落在了前方讲师的披肩上,在那里同样刻画着象征着黑日结社的神秘印记,在长廊的灯光之下,这个印记若隐若现,给人一种难以揣度的晦涩之感。 「修格先生,这边请!」 讲师在长廊的尽头站定,他用力地推开了面前的沉重大门,于是明亮的灯光立即从室内流淌了出来。 修格看了他一眼,再一次确认了金属圆盘的状况,随后便迈着稳定的步伐来到了门前,走进了那个灯火通明的宴会厅中。 在这个宽阔的大厅里,整整齐齐地排布着二十张椅子,每一张椅子上都坐着人,而在它们的正对面,则是一个临时搭建起来的巨大演讲台,在演讲台的后方,则是同样悬浮着一个由魔力形成的,用来亵渎梵恩诸神的巨大雕塑。 这样的场景显得既肃穆,又诡异。 而当修格步入这宴会厅的瞬间,大厅当中的所有人都抬头看了过来,他们的身份与外面那些黑日结社的普通成员显然不太一样,这些人并没有穿戴用于遮掩面貌与身体的黑色斗篷,他们大都穿戴着自己原先的服饰,只不过在这些人的身上,都会有徽章、绶带或是披肩一类带有黑色太阳标识,能够证明自己身份的物件。 这些人的目光是复杂的。 它们有的无比狂热,有的则是充满了好奇,还有的则满是质疑…… 甚至还有欲望与贪婪。 那是毫不掩饰的,针对修格本身的浓烈占有欲,而投出这种目光的人则有男有女,这让修格感觉自己仿佛是被带到了台前,并等待售卖的特殊奴隶。 宴会厅当中的沉默与寂静持续了将近十秒钟,随后这些人就像是得到了统一的指令一般鼓起掌来,于是热烈的掌声瞬间连接成了一片狂潮,并在整个大厅当中回荡起来。 鼓掌声持续了约莫五秒钟,但随后,它们又戛然而止。 这让宴会厅变得似乎比之前更加安静了。 「欢迎你,修格·恩斯特先生!」 一个声音从人群当中传来,修格扭头看去,却见那赫然是一名身穿齐整学者制服的男性,他的 头发乌黑,留着短须,脸上戴着单边眼镜,胸口则挂着精致的怀表。 他看起来应当有五十岁了,但整个人却显得神采奕奕,两只眼睛当中仿佛充斥着无限的精力。 他上了那演讲台,摊开了自己的双手,对着修格说道:「你的到来,是我等的荣幸,也是黑日结社的重大突破……看来,我们终于等来了黑日结社翻开新篇章,踏上新旅途的重要时刻!」 说完这段话后,他微微向前躬身,自我介绍道:「鄙人赫尔伯特·高尔顿,在此以德兰王国荣誉勋爵、德兰魔法学院名誉教授、大地学会主持者以及黑日结社第二负责人的身份,向您问好。」 在听见这一长串的称号,以及「赫尔伯特·高尔顿」这个名字的瞬间,修格忍不住在心中长长地出了口气。 他是知道这个名字的。 作为《黑日时代》曾经的世界观策划以及主文案,修格所负责的工作并不只有世界观与主线剧情的构建,同时也需要负责许多零零散散的游戏文案的审核工作,在其中,便有「装备文案」审核这一项。 他记得很清楚,在游戏第一个重要版本所投放的装备之中,有着一件怀表样式的饰品,而那件饰品的名字就叫做「赫尔伯特的蔑视」。 这件装备的配套文案里,是这样写的:「对于现有的规则,赫尔伯特永远保持蔑视。」 尽管在那个时候,修格并没有认真地去思考过所谓的「赫尔伯特」究竟是谁,也没有打算去解释那句配套的神秘文案里的具体含义,但现在他可以确定,自己在文案里所提到的那位「赫尔伯特」,正是眼前这位黑日结社的第二负责人! 因为那件装备的怀表图标,与现在眼前这名男子胸口的怀表,是如此的相似…… 「命运还真奇妙。」 修格无声地感叹了一句,在离开塞伦城如此之久后,他又一次地感受到了来自「剧本」的痕迹,只不过这一次,它的来势更为刁钻,也更为诡异和阴暗,令人难以抓住其重点。 「赫尔伯特先生,感谢你的介绍与邀请。」 修格礼貌地给出了回应,随后他上前一步,很是自然地问道:「在来的路上,我听「讲师」先生提到过,结社如今是通过具体的研究领域来进行内部划分的,我对此也很感兴趣,不知赫尔伯特先生能否为我做更细致的介绍?」 「当然可以。」 赫尔伯特点了点头,于是他轻轻地抬了抬手指,宴会厅内的魔力以惊人的速度交织起来,眨眼之间就在修格的身旁构筑起了一张魔力座椅——比起薇琳之前构建过的椅子,这张座椅显得更为精致与细腻,修格甚至能够看见这张座椅上的细微装饰与纹理。 修格接受了对方的好意,他缓缓坐下,随后赫尔伯特便开始了自己的介绍。 「修格先生,正如你所说的那样,结社内部根据不同的神祇信仰进行了不同工作内容上的划分,不过,虽然结社成员的信仰各不相同,追随的神祇与力量也有所差异甚至互相冲突,但我等的目的却是同一的!」 在赫尔伯特说出这句话的瞬间,宴会厅内的所有黑日结社重要成员登时开口回应。 「愿黑日高悬,愿伪神涤尽,愿真理永存!」 就如同之前讲师在隔间当中进行的祈祷一样,他们将这些话语重复了三遍,而伴随着他们的话语,那座竖立在宴会厅当中的巨大亵渎雕塑也开始不断地散发出微弱的光芒,就仿佛这座雕塑能够感应并接受在场黑日结社成员们的「信念」一般。 「那么,首先是我所主持的大地学会。」 赫尔伯特微微抬头,他轻轻晃动手掌,于是修格曾经在鼠群之梦当中窥见过的大地母神幻影于他的身后隐隐显现 :「我等信仰带来生命、富饶与丰收的大地之母,我等坚信,一切陆地生灵均应归附于大地之母的怀抱。」 说着,他的目光在修格的脸上微微一顿:「而正如修格先生你现在所想的那样——恩斯特家族地下的秘密,也正是由我们学会所主导的,虽然很遗憾,它已经因为修格先生你的干涉而损毁,但这对于学会和结社而言并无太大损害,我们也非常乐意与修格先生探讨有关大地之母的信仰与起源。」 第一百七十六章 人是什么 在赫尔伯特·高尔顿对自己的「学术团队」进行介绍时,修格看见四名坐在靠前位置的黑日结社成员站起身来,两男两女,他们身上均穿着齐整的法师长袍,看起来像是德兰魔法学院给予自己成员的衣物,只不过为了表明自身的黑日结社成员身份,他们均佩戴了特殊的黑日魔法徽章。 他们无一例外均是溪流级以上的施法者,凭借着自己的敏锐感知,修格注意到,那两名年轻女法师的容貌几乎一致,且她们还同时佩戴着特殊的耳饰,那饰品看起来就如同孔雀的尾羽一样斑斓多彩。 「是德兰王国格赛尔家族的耳饰,呵,她们的品味还是这么差,干脆把鸟羽毛直接插在耳朵上或者头上好了!」 亚历珊德拉女伯爵在女性的饰品方面同样精通,她一眼就通过这些耳饰判断出了那两名女性法师的出身,在例行嘲讽完了平原贵族们的审美后,她又说道:「注意了,这对姐妹拥有资格佩戴格赛尔家族的「雀羽」,这便意味着她们已经成为了家族继承人的候选者。」 「也就是说,格赛尔家族如今已经彻底在黑日结社的掌控下了?」 「可以这样理解。」 在亚历珊德拉的解释中,这些隶属于「大地学会」的黑日结社成员将手掌搭在了胸前,竟是同时对着修格行了礼,只不过修格明显的注意到,那对格赛尔家族的双胞胎姐妹的神情显得有些严肃,看向自己的目光也带着审视与抗拒。 「看起来,她们对我可是有些不满啊。」 亚历珊德拉则是笑了起来:「毕竟你摧毁了我们家族庄园地下的秘仪……呵,看起来那秘仪还是有些重要性的,至少不像讲台上的那位所说的那般无足轻重。」 暗地里得出结论的修格扯了扯嘴角,他并没有起身回礼,而是保持着坐姿,皮笑肉不笑地对着这四名结社成员点了点头以示回应。 黑日结社的其他成员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但这四名大地学会的成员则明显的受到了伤害,尤其是那两名双胞胎的面色瞬间就黑了下去,但碍于场面,她们却也不能说什么,只是安静地坐了下来。 而作为大地学会的主持者,演讲台上的赫尔伯特对此倒是没什么意见,他按照之前的节奏与语调,继续进行着自己的介绍。 「暗渊史学会的成员,致力于探索、找寻通往暗渊的道路,恢复梵恩与暗渊之间的连接……亦是塞伦盛举的操办人!」 在话音落下的瞬间,数个坐在一起的成员同时起身,并朝着修格行礼,其中也包括了将修格带来此处的「讲师」。 修格注意到,这些所谓「暗渊史学会」的成员们似乎对自己格外恭敬,其中的两人甚至无比的狂热,如果不是场合不允许,他们恐怕立即就会扑到面前来了。 「暗渊史学会、暗渊子嗣……原来塞伦城的异变源头就是这帮人?」 修格在心中默默地念了两句,他同样点了点头,脸上同样保持着僵硬的笑容,对于这帮策划了塞伦城惨剧的疯子,他一点交流与沟通的欲望也没有,只想让猎犬给他们的脑袋来上两口,好让他们亲身感受一下暗渊宫廷的「爱」。 我追随大地之母,我是月之鹰的子嗣,也是庞然山丘的信徒……赞美焚火与万鳞之王…… 「万鳞之主的追随者们,他们认为,这个虚伪时代的幻象终将被真实之火焚烧殆尽。」 又有两人起身,修格看见,他们都佩戴着同样的红色吊坠,那吊坠似乎是一头奇特的熔火地龙,看起来,黑森林堡外那些大家伙的出现与这两人恐怕有着密切的关联。 「海神学会,信奉真正的海洋之主卡尔戎,探寻魔力的真正起源便是他们的目标!」 这一次起身的,是两名女性与一名男 性,他们的服饰都有着鲜明的临海居民特征,其中那两名女性贵族的衣着有些火辣,且之前那种包含着特殊欲望的贪婪目光,也正是由这三人投出。 是的,那名作祭司打扮的男性,似乎也有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想法。 这让修格感到非常不适。 紧接着,修格之前在波尔登审问那名军官时所听见的数个名词也随之出现,只不过那些将「月之鹰」、「庞然山丘」以及「万面信使」作为自己信仰的黑日结社成员的数量明显要偏少一些。 其中追随「万面信使」的仅有一人,是一个面目阴沉,头发卷曲的男性,他似乎带有大洋彼岸的东方血统,在赫尔伯特的介绍里,他被称为「预言家」。 介绍很快便临近尾声,在赫尔伯特的话语里,在最后一个人站了起来。 「真理挖掘学会的主持者,多处神圣遗迹的发掘者,彼得·克兹洛夫先生。」 克兹洛夫是一名留着浓密胡须的男子,他的年龄应当已经超过六十岁了,他有着非常典型的圣斯蒂尔人长相,而他在站起来后,则并没有急着行礼或坐下,而是直勾勾地盯着修格看。 克兹洛夫的神色阴沉得如同一只秃鹫,而修格则注意到,对方在这群黑日结社成员当中的身份似乎非常特殊,周围的其它结社成员对克兹洛夫都保持着相当程度的尊敬。 甚至于修格感觉,在这个宴会厅内,克兹洛夫的地位可以说是仅次于演讲台上的结社第二负责人赫尔伯特了,而从赫尔伯特介绍他所使用的词汇来看,这名「真理挖掘学会」的主持者,应当正在主导着黑日结社对于失落神祇遗迹的考古工作。 也就是说,这位克兹洛夫先生极有可能是黑日结社当中,接触过最多次「神迹」的人之一。 而就在此时,克兹洛夫突然开口,他看着修格,用有些沙哑的声音问道:「修格·恩斯特先生,我听说,我的一位学生最近似乎与你……结交了?」 「学生?」 修格眯了眯眼:「克兹洛夫先生说的是?」 「弗雷·迈耶尔……我在圣斯蒂尔炼金医师学院任教时,最看重的学生。」 在说出「弗雷·迈耶尔」这个名字的时候,克兹洛夫的脸上毫不掩饰地流露出了浓浓的厌恶与憎恨,他扯了扯嘴角,摆出了一个带着浓重恶毒意味的笑容:「很遗憾,他并没有随你一起前来,否则我一定趁这个机会与他好好聊聊的。」 「看起来,迈耶尔给克兹洛夫先生与结社造成了不少困扰?」 「困扰?」 听见修格这样说,克兹洛夫反而摇起了头:「仅凭他,只能给我带来些许烦恼,根本不足以干扰结社的决策与计划……说到底,我的这位学生也不过是一名弃结社之真理于不顾,转而投向那些无意义卑微论题的愚夫。」 说到这里,克兹洛夫叹了口气:「作为他曾经的老师,我很遗憾……他本可以加入到结社的事业当中来,却因为一些可笑的原因步入我等的对立面,希望他的胡言乱语,不会对修格先生你造成什么影响。」 听见克兹洛夫这样说,修格倒是笑了起来:「那倒还不至于,我有自己的判断能力,没有那么容易被一个人轻松说服。」 「这便很好。」 克兹洛夫敛去了笑容,随后便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上。 至此,宴会厅当中的所有黑日结社成员便已经介绍完毕,于是作为这场***主持人的赫尔伯特轻轻地拍了两下掌,他微笑着说道:「很抱歉,修格先生,这本该是结社与你的第一次正式会面……在原本的计划里,结社里的所有重要成员均应该来到这里与你相见,但如今的局势变化多端,即便我等拥有预言之指引,也必须分出更多的人 手去处理诸多事端。」 「我当然能够感受到在场诸位的热情,但我实在是很好奇,结社的这场***究竟是因何而举办?」 听见修格的提问,赫尔伯特的目光立即转了过来:「我等与修格先生之间的关联,自塞伦城开始便已经建立,但修格先生却始终没有机会真正地接触、了解结社,这是我等计划当中的重要缺漏,而这一缺漏则可能造成更多的误解,并带来许多不必要的冲突与损失。」 「因此,结社便希望能够与修格先生进行一次正式的会面,并借助这次机会,令我等更加了解彼此的想法与目标。」 说到此处,赫尔伯特的语气微微一顿,紧接着这位黑日结社的第二负责人垂下头来:「当然,我们更加希望,修格先生能够在这一次***里正式地成为结社的一员,并为了我等共同的事业与目标前进。」 在赫尔伯特发出正式邀请的这一瞬间,整个宴会厅当中的氛围都变得热烈了起来,所有之前得到介绍的结社成员,均认真地看向了修格,并开始静静地等待他的回应。 然而修格的表情仍旧平静,他微微转动眼球,目光与这些形形***的黑日结社成员们相继碰撞,最终,他与赫尔伯特直接对视:「我想知道,为什么?」 「修格先生指的是?」 这一次,修格并没有因为四面八方的目光而感到紧张与局促,他一边感受着金属圆盘那匀速的转动,一边不断地抽取着来自「行走之林」的磅礴魔力,将那些施加在自己身上无形压迫感尽数消弭。 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对着在场的所有人说道:「在此之前,我已经多次目睹了结社在梵恩当中的影响力,我必须承认,那些事件与计划确实非常惊人,这足以让我对结社所拥有的力量产生改观。」 「但是,影响力的大小、力量的多寡终究只能作为参考,既然赫尔伯特刚刚提到了「目标」与「事业」,那么想必,这才是令诸位一直留在结社当中并为之而奋斗的真正原因。」 修格微微抬头:「所以,我希望赫尔伯特先生以及在场的诸位能够回答我,你们为何要邀请我,结社的真正理念与目标又是什么?」 在修格话音落下的瞬间,演讲台上的赫尔伯特轻轻地鼓起掌来,而之前那两名隶属于大地学会,来自德兰王国格塞尔家族的双胞胎姐妹也收敛了自己对于修格的戒备和敌意。 她们对修格刚刚的所展现出来的严谨态度衷心地感到认同,根据黑日结社一直以来的经验,那些面对结社的邀请毫不犹豫加入的人,往往都难以成为结社当中的重要成员,也没有办法为结社做出真正的贡献,他们往往只会追求些许幻景与神迹,并长久的为此而着迷。 只有敢于质疑,并拥有自身想法的人,才真正有可能为结社带来更多的能量与改变。 「虽然我的个人观点并不能代表结社内的所有成员,但我们的想法、理论与目标均有着相似的起源,因此修格先生的提问,就由我来回答吧……各位没有意见?」 赫尔伯特微笑着对着在场众人提问,于是宴会厅内的所有人都点头表示赞成。 不过修格猜测,在场有胆量反驳赫尔伯特的人,应该也是没有的。 于是赫尔伯特走下了那演讲台,他来到了修格的面前,开口问道:「既然修格先生问到了结社的理念与目标,那么我们便需要在此讨论一个根本问题——人类是什么?」 修格没有回答他,于是赫尔伯特便自问自答道:「在绝大多数人的眼里,人类是如今梵恩的主人,是梵恩的统治者与决断者,是理应凌驾于其他智慧种族与生命的存在,但在我等看来,却并非如此。」 赫尔伯特抬高了自己的声量,他对着大厅当中的所有人说 道:「在结社看来,人类与精灵、矮人、食人魔还有那些生活在沼泽、峡谷与海洋当中的住民们都是一样的,我等与梵恩当中的其他生命并无区别。」 「我等是幸运儿,是卑鄙的投机者与幸存者,也是背负着无数罪责,并在窃取来的权柄之下苟且偷生的卑劣存在。」 第一百七十七章 你信神么? 「我等是幸运儿,是卑鄙的投机者与幸存者,也是背负着无数罪责,并在窃取来的权柄之下苟且偷生的卑劣存在。」 对于赫尔伯特·高尔顿的这一番话,修格并没有感到特别惊讶。 黑日结社的核心成员,以及那些仅仅只是崇拜、信仰失落神祇痕迹的外围普通成员存在着非常大的差异,作为真正深入了解、研究古老神祇的法师与学者,他们要比普通人乃至普通的法师都更加了解失落魔法,和失落神祇的真实定义。 而一旦对这方面有所了解,则不可避免地会对人类族群的存在概念产生质疑。 「在如今的梵恩,人类看似已经占据绝对的优势地位,但当真如此么?」 赫尔伯特的演讲并非仅仅只是针对修格,同时也在针对着这宴会厅里的所有人:「人类的社会、人类的国家与我们这些个体之间究竟存在何等的差别呢?在我看来,没有差别。」 「在那个由无数真实神祇所主宰的时代,一切都围绕着最基础,最真切的规则而运作,文明、国家、部族,我们所能够想到的、所能够理解的一切,都必须时时刻刻让自己适应世界的规则本身,并不断地发生改变!」 「修格先生已经看过大地学会留在莱兰区地下的遗迹,然而,大地之母的力量与影响只是过往时代的缩影而已。」 修格认真地倾听着赫尔伯特的话语,随后他开口问道:「所以,赫尔伯特先生的意思是,一旦有任何一个文明或者种族停滞不前,必然会被自己所信仰的神明摒弃,并成为其他信仰追随者们的食粮以及祭品?」 「正是如此。」 对于修格的回答,赫尔伯特满脸赞许:「优胜者理应与神祇亲近,而那些低劣的存在,则自应遭受规则的淘汰,并沦为其他族群前进的养料,又或者,成为用于博取神祇青睐的祭品。」 他抬起手来:「让一个盲目信仰着虚假神祇,并缺少前进动力的族群成为世界的主宰,这本身是一种悲哀……在错误的理论与结构下进行的发展注定也是残缺不全的,而我们所要做的,便是令真理以及那些真正制定出了规则的伟大存在重新降临梵恩。」 伴随着赫尔伯特的话语,那竖立在大厅后方的庞大魔法雕塑闪烁起来,而那轮悬浮于雕塑上方的黑色太阳,则开始散发出冰冷、阴暗的光芒,在它的照耀下,那些遭受杀戮、惩罚的梵恩诸神显得更为凄惨,而作为最重要的「罪犯」,被黑色锁链刺穿身体与四肢的梅尔女神,便显得更加无助与凄凉。 于是修格抬起手来,他指向了那雕塑:「从来到这里开始,我就在思考,这雕塑的含义……现在听来,结社似乎认为,如今的梵恩诸神「窃取」了你们所说的古老神祇的力量和权柄,并成为了「虚假」的被崇拜者?」 赫尔伯特点了点头:「虽然修格先生的猜想存在些许偏差,但大体如此。」 「偏差?什么偏差?」 于是作为「真理挖掘学会」主持者的克兹洛夫站了起来,作为这一方面的专家,他接过了赫尔伯特的话语,对修格回答道:「因为在我们的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梵恩诸神,那不过是地面上的卑微生灵们基于自己的愚昧、私欲以及各种需要所杜撰出来的无用形象。」 倘若克兹洛夫的这句话在其他地方说出,那一定会立即引来围攻的,要知道,就算是高原食人魔也有着自己的神明与信仰,但如今,在克兹洛夫的口中,这些信仰的基础存在意义,都被他轻描淡写的否定和抹除了。 紧接着,克兹洛夫说道:「我已经亲眼看见过无数真实神明所留下的痕迹,也看见了祂们在那些痕迹当中所展现出来的真理,而看的越多,便越会觉得如今的梵恩正在一条完全错误的道路上疾驰……」 「就如同我们正在经历的这场战争一般,统治者们的欲望已经无法压制,他们编织出来的谎言令普通人狂热且盲目,他们肆无忌惮地杀戮彼此,但事实上,这却根本没有办法带来切实的变化与发展。」 克兹洛夫脸上的阴郁色彩变得更加浓重了,他微微转过身,抬手指向了那巨大雕塑的上方:「而导致了这一切,并将梵恩引向错误道路的,便是那过往时代的背叛者了!」 修格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却见克兹洛夫所指的,正是魔法女神梅尔。 在这一刻,他之前所做出的那些大胆猜测似乎得到了印证,与此同时,存在于修格精神世界当中的那些恩斯特家族意志们也都因为愤怒与震惊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任何一名魔法女神梅尔的信仰者,恐怕都是没有办法接受这种话语的。 然而修格与几乎所有梵恩里的人都不太一样。 他对于这些神明并没有太多的感情与信仰,哪怕他现在拥有着沃特尔王国的随军法师身份,并且也是评议会的成员,但高原巨鹰也好,梅尔女神也罢……他都没有太多的感觉,因此无论克兹洛夫与赫尔伯特如何说道,他的情绪波动都非常有限。 最多只是因为自己之前所做出的大胆猜测得到了印证,而稍微有些心跳加速罢了。 「所以,各位的意思是,被梵恩居民们普遍信仰的梅尔女神,实际上也是你们所说的古老时代当中的一员了?只不过在最后,这位魔法女神背叛了古老众神?」 赫尔伯特点了点头:「准确而言,是她窃取了古老众神的一部分力量与权柄,毁坏了由众神制定的规则,并将梵恩永久地隔绝在了神祇的视野之外。」 「所以结社如今要做的,就是重新让梵恩回到真正的神祇们的注视之下?」 「是的,而我们所追求的黑色太阳,便是那最为重要的「眼睛」。」 听完赫尔伯特与克兹洛夫的话,修格立在原地沉默地思索了一会儿,随后他问道:「那么接下来,我想问的是……从塞伦城开始,我便注意到结社似乎是遵循着一系列的预言而行动,我想知道,这些预言究竟是因何而来?在那预言里,又是如何形容我的?」 听见这个问题,之前那名有着卷曲头发,肤色黝黑的「万面信使」信仰者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他的名字为「穆尔纳比」,这似乎是某个东方地区的名字,与他的面貌特征相符。 「万面信使的追随者是结社当中的预言者,我们得到了「信使」恩惠,因此便得以借助仪式获得「信使」所传递的讯息……有时是声音,有时是画面,有时则为莫测的诗句。」 穆尔纳比的通用语口音稍微有些古怪,但修格仍能听清他的话语,这名预言者说道:「修格·恩斯特先生,您在预言当中的第一次出现,已是在二十年前了,在结社的***上,所有人都看见了那由「信使」传递而来的诗句。」.z.br> 预言者穆尔纳比的面容变得肃穆起来,他将双手搭在身前,在此刻,他的面庞上竟是显现出了些许与镜中使者迷雾相似的魔法光影。 紧接着,他轻轻地念出了那预言。 「诞生于寒冬的是卑微的弃子。」 「反叛之血因此而生。」 「黑色的太阳因此而躁动,暗渊的乐曲因其而奏响。」 「他将是王冠的毁灭者,他将是贵族的践踏者。」 「他亦将成为诸神的驱逐者。」 穆尔纳比的声音似是具备着某种特殊的魔力,当他念出这些语句时,就连一直以来面色阴沉的克兹洛夫,也表现出了浓浓的虔诚与敬意。 修格静静地将这些预言装入自己的 脑中,而当他还在思考其中的具体含义时,穆尔纳比却突然说道:「在此,我希望修格·恩斯特先生能够正面回答我的一个问题,您……是否信仰梵恩诸神?」 修格盯着穆尔纳比,反问道:「这很重要么?」 于是穆尔纳比回答道:「在过去的千百年里,「万面的信使」是结社唯一真正联系上的古老存在,祂回应着我们的祈祷,接受着我们的献祭,并能够帮助结社有限地向古老众神传递讯息。」 「穆尔纳比的老师,也就是结社的上一任预言者,曾以自己的生命作为祭品向「万面信使」献上了自己的祈愿。」 赫尔伯特在此刻补充道:「他向「信使」祈祷,希望古老的众神能够为结社带来一位真正不受梵恩诸神影响,有别于这世界当中所有人的重要使者,而这名使者,便将成为梵恩改变的关键。」 在赫尔伯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修格感觉自己的金属圆盘的转速开始明显提升——危险似乎正在临近。 修格看见,眼前这位黑日结社的第二负责人朝着自己迈出了一步,随后远超寻常湖泊级与河谷级法师的可怕压迫感从他的身上传递而出。 就仿佛得到了重要的讯号一样,宴会厅中的所有黑日结社成员同时从自己的位置上站起,随着其中的法师成员抬起手来,所有放置在这大厅里的座椅均被魔力移向了两旁。 紧接着,伴随着繁复魔纹的构筑,那原本一直竖立在大厅后方的亵渎魔力雕塑被强行移动到了宴会厅的正中央,此刻,这座小山也似的塑像变得更为高大,也更为细致和清晰。 在某种魔法仪式以及大量魔力的注入之下,那些堆积成这座小山的梵恩诸神遗骸竟然也拥有了鲜明的色彩,修格能够看见被压在底部的海神的面庞上的皱纹,能够看见金钱之神那因为承受了断肢之痛而暴起的青筋,也能够看见那些其他神祇因为承受了不同程度的酷刑而流淌出来的鲜血。 而在这些遗骸的顶部,被作为远古神祇背叛者而被锁链穿刺、束缚的梅尔女神也显露出了自己的真容。 这确实是一位非常美丽,且面容当中带着悲悯与慈爱的女神,她低垂着自己的头颅,不知代表了无奈还是代表了痛苦的泪水从她的眼中滴落,而披拂在她身上的淡蓝色薄纱,现在也因为沾染了血污而变得无比沉重。 赫尔伯特站立在了这尊巨大雕塑的旁边,他张开自己的手掌,于是魔力立即在他的掌心之间构筑出了一道极其复杂的模型,修格凭借着自己的这段时间的学习,判断出,这道模型与那臭名昭著的「灵智讯问」似乎存在着极其相似的特征。 「修格·恩斯特先生,请来这里。」 赫尔伯特伸手指了指雕塑的前方,于是修格在这二十来名黑日结社重要成员的注视下,缓缓来到了指定的位置。 此时此刻,他已经完全做好了应对袭击的准备。 倘若他是平常的溪流级法师,是绝对没有办法在如此之多的强悍敌人的包围下脱困的,但修格通过金属圆盘的转速,以及镜中使者、狂奔之鼠等一众圆盘住客的兴奋反应判断,面对眼下的困境,他并非没有机会。 见修格就位,赫尔伯特开口说道:「不用担忧,修格先生……这道秘仪虽然原理与梅林勒和的灵智讯问相似,但它并不会冒犯你的精神,也不会侵害你的身体……我们只是想要知道,你对于某些问题的真实想法与回答。」 修格点了点头:「那就请提问吧。」 于是,整个宴会厅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开始静静地等待赫尔伯特的提问,以及修格的回答。 「修格·恩斯特先生,我们想要知道,你是否对梵恩的当今众神抱有信仰?」 伴 随着赫尔伯特的提问,巨大雕塑上方的黑色太阳渐渐地亮了起来,那种冰冷的光芒朝着修格洒落下来,将他的身体完全笼罩,同时也与赫尔伯特手中的魔法模型连接成了一体。 金属圆盘的转速进一步提升。 修格稳定了一下呼吸,随后他用一如既往的平稳语气回答道:「我可以确信,我并未信仰过任何一位神明,如今没有,过去也没有……我甚至不相信神的存在。」 第一百七十八章 “双簧” 伴随着修格的回答,那轮雕塑上方的黑色太阳微微地闪动了两下,从中散发出来的晦涩光影仍旧均匀地洒落在修格的身上,而站在雕塑另外一边的预言者穆尔纳比脸上则同样闪过了黯淡的阴影。 修格的回答当然是真诚的。中文網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所给出的回答不仅基于自己当下的情况,同时也基于自己的过去。 只不过,对于在场的黑日结社成员们而言,想要理解「无神论者」这一词汇,恐怕还是需要不少时间的。 预言者穆尔纳比感受到了秘仪的变化,在这一刻,他的脸上无可遏制地出现了狂喜的神情——修格的回答通过了秘仪的验证,这便代表,梵恩诸神在他的心中确实没有半分地位。 这不仅意味着修格拥有了加入黑日结社的先决条件,更是验证了黑日结社过往预言以及决策的正确性,穆尔纳比甚至觉得,从今天开始,在整个黑日结社当中,预言者以及「万面信使」的地位将会得到前所未有的提升! 表情发生变化的不仅仅只是穆尔纳比。 当在场的其他人发现修格竟然真的通过了秘仪的验证时,他们的神态都开始发生变化。 而在黑日结社的成员们因为修格通过秘仪的第一道考验而做出不同的反应时,站在宴会厅最中心,且位于这黑日秘仪魔力光芒下的修格,却也正在利用自己的能力敏锐地捕捉着周围的变化。 这些人的细微动作,互相之间的耳语,还有那些各不相同的神态变化,均被修格的感知所囊括。 他注意到,以海洋之主卡尔戎作为信仰的数人看向自己的目光变得更为热切了,尤其是那两名衣着火辣、暴露的女性,她们当中的一人甚至已经舔起了嘴唇,精致的面庞上也浮现出了可疑的红晕,让人忍不住怀疑她们究竟在想些什么东西。 在预言者穆尔纳比的身后,已经有与他相熟的人在用手轻轻地拍他的肩膀以示庆贺。 来自格赛尔家族的那对双胞胎面露惊异,似乎无法相信修格竟然真的从未信仰过任何神明。 带自己来到黑森林堡的「讲师」面带微笑,看起来他作为塞伦城惨案的策划成员之一,对于修格非常有信心。 而站在另外一边的克兹洛夫,现在的目光则有些奇异,他应当是在场人员当中始终对修格抱有浓重戒心的个例。 「咳咳!」 正在主持秘仪进行的赫尔伯特轻轻地咳嗽了两声,成功压住了人群当中传出的躁动,紧接着他对着修格露出了一个满意的微笑:「很好,修格·恩斯特先生,你果然没有让结社失望……那么接下来,我们还有两个问题。」 「请便。」 修格点了点头,神态依旧平静。 但事实上,他对于在场众人的戒备心已经再度提升了,原因很简单——金属圆盘并没有因为他通过第一道检测而减慢转速,反而进一步提速了,它现在的状态已经与修格过去在面对巨大风险与隐患时非常相近了,而随着这金属圆盘的高速转动,从圆盘正中心逸散出来的魔力也在不断地向着修格精神世界的所有角落蔓延。 按照修格过去的经验来判断的话,这已经可以视作金属圆盘本身的「备战」了。 于是,在修格的凝神戒备当中,赫尔伯特抛出了第二个问题。 「修格·恩斯特先生,请你告诉我们,你还是过去的自己吗?如果不是,又是在什么时候发生的改变呢?」 伴随着赫尔伯特的提问,修格面前魔力雕塑上的黑色太阳开始缓缓闪烁和转动,它变得更加深邃了,而且就如同赫尔伯特之前所说的那样,这颗诡异的黑色太阳似乎正在朝着「眼睛」转变。 修格直视着它,尽 管这团圆形的阴影看上去根本就是一团漆黑,但修格仍然能够感受到它正在进行的怪异变化。 他感觉,这团阴影正在变化成连接某个遥远时空的奇特通路,而在这条通路的尽头,则是有一种极其怪异的力量正在朝着自己投来。 那似乎是来自于某种存在的目光。 某种区别于人类或智慧生灵,但却又带着明显的审视意味的目光。 也就在这时,修格明显地感受到了一种自外界朝着自己的精神世界蔓延过来的力量。 他原本以为这是类似于暗渊子嗣的那种侵袭,然而当它们进入自己的精神世界后,修格才意外的发现,这股力量竟然给自己带来了一种奇异的熟悉之感。 就像是某种带有浓重恶趣味的挑逗行为一样,这股力量在进入修格的精神世界后并没有直接与他的魔力发生碰撞,而是顺着那修格的魔力潮汐围绕着他的金属圆盘轻巧地转了个圈,随后便突然调转方向朝着金属圆盘的方向撞了过去。 理所当然的,这股微弱的力量在金属圆盘的转动当中粉身碎骨,而与此同时,所有来自梦境庇护所的成员,均在此刻做出了反应,尤其是镜中使者与宫廷猎犬,二者均表现得极为兴奋与喜悦,其中那猎犬甚至直接来到了镜中使者的「房间」里,并在那儿欢快地兜起了圈。 这就根本不是什么试探与攻击了。 反倒是可以理解为「打招呼」。 在意识到这股力量的特殊性后,修格再去感受那股从秘仪当中窥探过来的目光,便产生了某种极其微妙的感觉。 「你之前说自己出远门,就是跑到这种地方去了么?」 修格与这秘仪上方的黑色太阳「对视」了一眼,然而他却并没有办法在黑日结社成员们的监视下进行提问。 眼看赫尔伯特就要进行第二次提问,修格便快速地收敛了自己的注意力,随后,他给出了一个结果准确,但过程与时间点却存在明显错误的回答。 「正如诸位所问的那样,我确确实实已经不再是过去的那个修格·恩斯特了……当我离开塞伦城之后,便已经彻底地发生了改变。」 在修格回答完毕的一瞬间,秘仪上方的黑色太阳立即颤动了两下,在轻微抖动的奇异光影当中,又有一股魔力朝着修格的方向「灌输」了过来,而这一次,修格惊讶的发现,里面竟然夹带着明确的信息。 准确来说,那是一句短短的话。 「继续。」 这一下,修格终于肯定了,能够给出这种信息的只可能是某个自称「千变万面之主」的家伙了。 虽然修格并不知道忒修斯为什么会以这种特殊的形式与自己进行「交流」,但既然他少有地给出了明确的提示,修格便也安下了心。 他收回了目光,看向了自己的身旁。 在忒修斯的操纵之下,这黑日秘仪的反应自然不会出现任何问题,而黑日结社的众人在发现修格又一次通过了秘仪的检测之后,他们立即变得更加满意了,尤其是讲师等一众隶属于「暗渊史学」的施法者。 在他们的耳中,修格的回答以及秘仪的反应显然揭示了一个事实,即黑日结社在塞伦城中的计划已经圆满完成。 这一次,就连赫尔伯特这位结社第二负责人的脸庞上也浮现出了满意的笑容,因为作为黑日秘仪的主持者,他完全能够感受到秘仪之中最轻微的魔力波动。 作为一名有望冲击深海级的施法者,赫尔伯特可以肯定,这道结社一直以来所使用的秘仪的状态前所未有的良好,甚至于其中的魔力流动已经流畅到了令人咋舌的地步,在它的作用下,整个宴会厅内的魔力都仿佛在进行着共鸣,那种作用在精神层面的轻微震动 简直就是最美妙的音乐! 而秘仪的这种反应,更是证明,修格·恩斯特确确实实通过了检验,甚至于他已经提前得到了来自黑日的认可! 「好!很好!」 赫尔伯特夸赞起来:「那么,修格先生,我们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这位主持者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随后他有些小心地提问道:「请你回答我们,如今的你是否……来自另一个世界?」 「?」 在听见这个问题的瞬间,修格心中一惊。 这种问题对于任何一名异世界来客而言,都属于「绝对不能触碰的滑梯」,然而对方就这样直接地抛了出来,多少有些让人意外了。 然而,忒修斯的提示却紧随而至。 提示仍旧简明,只有短短的一句话。 「正常回答。」 于是修格眯了眯眼,随后重重地点了点头:「是的,我并不属于这个世界。」 在听见修格回答的瞬间,赫尔伯特的表情变得极为精彩,作为秘仪的主持者,他原本可以通过感受魔力的流动来判断结果,但此刻他仍旧忍不住与其他的结社成员一起,看向了那轮悬挂于魔法雕塑最顶端的黑色太阳。 就如同之前一样,在修格给出了自己的回答之后,黑色太阳的光影轻轻地闪动了两下,随后一切如常。 但此刻,这种平静的反馈却成为了点燃热情的烈火,就连克兹洛夫的脸上都浮现出了足以被称为惊喜的神情,至于那些本就对修格极为热切的结社成员,现在几乎已经想要朝修格涌来,并向他献上拥抱了。 「诸位!诸位!」 赫尔伯特的声线出现了些许颤抖,在亲口问出了这三个不可思议的问题,并从修格那里得到了同样不可思议的回答之后,这位结社的第二负责人已经亢奋到了顶端——他知道,那段在过去漫长岁月里,引导黑日结社不断前进的预言即将得到应验,甚至于其中的一部分已经应验! 眼前这名接触过暗渊的力量,在塞伦城当中获得新生,拥有了异样灵魂,且能够得到失落秘仪认可的年轻人就是最好的证明! 赫尔伯特认为,这个夜晚足以成为黑日结社历史的分水岭! 他抬起手,虚压了一下,随后大声说道:「那么,就让我们来完成最后一步吧……」 赫尔伯特再度看向修格,一双原本算得上睿智深沉的眼睛里此刻已经只剩狂热:「修格·恩斯特先生,或者说,象征着黑色太阳升起的深渊之子,我代表黑日结向您致以最诚恳的问候与邀请……结社渴求您的加入,梵恩当中的所有结社成员,都渴望着您的指引!」 修格没有立即做出回应,他在等待忒修斯的「态度」。 「答应,并做好准备。」 这一次,修格在忒修斯传递过来的话语中明显地感受到了一股令人浑身发寒的冷意,这是修格少有的,在忒修斯的话语当中感受到了不加掩饰的情绪偏向。 这位在修格过去的认知里,能够将所有事情都视作「乐子」的古怪神祇,现在似乎正处于某种极度压抑的状态之中。 简简单单的一道讯息,却仿佛遮盖在汹涌暗流上方的薄脆冰面。 金属圆盘的转速再度到达了极限,而镜中使者、狂奔之鼠等同样接收到了忒修斯提示的梦境庇护所造物,此刻都已经做好了准备,就连卡尔戎之触这种无法轻易表达自己情绪的存在,现在也都开始扩大坚硬角质的覆盖面了,就仿佛它们已经做好了捕猎的准备一般。 「咚咚!咚咚!」 伴随着心脏的跳动,磅礴的魔力不断涌现,它们维持着修格的精神状态,也在不断地平复着他的情绪。 于是他抬起目光,对着赫尔伯特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同意。」 在听见修格回应的瞬间,宴会厅内的所有成员纷纷朝后退了两步,为修格腾出了足够多的空间,而赫尔伯特的眼眶里更是涌出了激动的泪水,他用力地握住手掌,于是一道以魔力构成的精致阶梯在魔力雕塑的旁边形成,它将地面,以及那雕塑顶端的黑色太阳,以及梅尔女神人像连接在了一起。 「既然如此……修格·恩斯特先生,请上前吧!」 「捡拾锁链,穿刺叛徒之身躯,接受结社之馈赠!」 随着赫尔伯特的话语,那已经在魔力作用下化作实体的巨大雕塑缓缓颤动起来,在那轮微小的黑色太阳的注视之下,雕塑的上方缓缓裂开,一根精致的金属长手杖出现在了其中。 第一百七十九章 修格的演说 「捡拾锁链,穿刺叛徒之身躯,接受结社之馈赠!」 赫尔伯特的话清晰、简单且易懂。 而随着他的话语,一道锁链从那黑色太阳的边缘垂落下来,它的末端赫然是一根锋利的长钉。 看起来,这便是加入黑日结社的一个必经流程了。 无论加入黑日结社者过去是什么身份,又抱有如何的信仰,都必须在这诡异秘仪的见证之下亲手损伤魔法女神梅尔的身体,以表明自己亵渎梵恩诸神的决心。 而一旦做出这种举动,亵渎者便相当于彻底损害了自己过去的信仰,并投身于失落神祇们的怀抱。 这样的举动对于修格这种异乡来客而言自然是意义有限,但对于将梅尔女神作为普遍信仰的其它梵恩居民而言,如此流程却堪称酷毒了。 修格将目光从那道锋利的锁链上缓缓向下移动,落在了从雕塑内部暴露出来的那根金属手杖上,他对着赫尔伯特问道:「这是?」 面对修格的疑惑,赫尔伯特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恭敬,他的身体微微前倾,仿若一名耐心且忠诚的管家。 他回答道:「此为我等利用遗迹当中的残损祭祀器具熔铸而来的权杖,专门为能够指引结社前进的「使者」而铸造……它与结社的一切秘仪存在关联,亦可借此而洞悉、觉察一切通过秘仪加入结社的成员。」 赫尔伯特热切地看向修格:「既然修格先生已经通过秘仪的检验,我等便理应将此物交付于您,愿您的指引永远清晰,愿黑日永远高悬!」 听见这些话,修格的内心微微一颤。 倘若那根金属手杖确确实实拥有着赫尔伯特所说的这种「功能」,那么持有它的人,便相当于能够轻松地利用此物对黑日结社的成员与据点进行定位,甚至还能够进行一定程度的指挥。 无论怎么想,这根手杖的意义都非同一般。 「看起来,忒修斯是希望我能够借此机会拿到这根手杖了?」 于是修格对着赫尔伯特点了点头,他再度感受了一次自己精神世界当中的飞速旋转的金属圆盘,随后便在黑日结社成员们的注视下走向了那道由魔力构筑而成的精致台阶。 赫尔伯特的魔法造诣显然非常惊人,踩踏在这阶梯上,修格几乎没有感受到任何的不妥,在他的操纵之下,这魔力阶梯已经与实体的石阶没有区别了。 于是修格朝着雕塑的上方迈进,很快,他便来到了梅尔女神的面前,也来到了那轮黑色太阳的下方。 在缩短了互相之间的距离后,梅尔女神的面容与身躯变得更加清晰了,或许是黑日结社希望借此考验加入者们的心智与决心,又或者是这位魔法女神确确实实天生便存在着一种令人难以抗拒的魅力,当修格来到她的面前后,反而感受到了一种魔力与精神层面的暗示与影响。 而这股力量,则使得修格忍不住想要叹气。 但他还是抬起了目光,看向了魔法女神的面庞。 随后修格便惊讶的发现,梅尔女神的面容似乎与之前有所不同——那种凄凉、无奈且悲苦的神情不知在何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微笑与从容,她的目光透过半透明的头纱,看向自己的前方,似是想要与修格这名来自另一个时空的访客对视。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过于…… 奇怪了。 就仿佛,属于那位女神的意志在此刻真的降临在了这尊充满亵渎意味的塑像上,并且渴望与自己进行短暂的会面与交谈一般。 那根重要的金属权杖就在眼前,只不过它的表面仍旧覆盖着黑日秘仪本身的魔力光影——这是阻绝外界触碰的一道屏障,显然,想要解开这道屏障,修格就必须按照流程完成面前 的「任务」。 从黑色太阳边缘垂落下来的锋利锁链轻轻地抖动了一下,发出了寒冷的金属碰撞声,于是修格抬起手,将那末端带有长钉的锁链捏在了手里。 就好像捏着一把锋利的刀。 他要做的下一步,便是要将这道铁链刺入梅尔女神的躯体了。 但古怪的是,尽管修格对于这位魔法女神既没有信仰也缺少认知,但在此时此刻,一种难以言喻,且极度强烈的抗拒感却在不断地阻挠着他,这让修格感到非常的诧异,他甚至不得不调动更多的魔力去压制、平复这种突如其来的强烈情感。 留给修格的时间是有限的,他并不能在这个位置上停滞太久,因此他强行地抑制住了那股强烈且奇怪的情感,手中的锁链长钉就如同匕首一般轻轻地转了个圈。 但就在修格将手中的长钉向前递出时,那股没来由的情绪却再度爆发,而这一次它甚至在修格的精神世界里引发了极其强烈的魔力潮汐,这些涌动的思绪与力量,甚至令修格的思维出现了短暂的恍惚与停滞。 在黑日结社成员们的目光中,则是另外一副光景。 他们看见修格在短暂的思考后便将那长钉朝着梅尔女神的人像刺去,而在长钉碰触到女神身躯的那一瞬间,那处于黑色太阳之下的女神人像便剧烈地颤动了起来。 下一瞬,这具悲苦的受罪女神像便在结社成员们的惊叹之中化作了细碎的魔力粉尘,并飘散在了宴会厅的上空。 在结晶吊灯的照射下,飘散的魔力粉尘如同一片缓缓扩散的瑰丽云朵。 仪式已经完成了。 但只有修格自己知道,他根本就没有刺中梅尔女神。 事实上,在他手中的锋利长钉触碰到女神人像之前,变化就已经发生了。 而在那瞬息的恍惚间,似有一些无形的话语和片段随着女神人像的破碎而淌进了修格的精神世界,它们无声无息汇入了修格的魔力潮汐,并最终与他累积的那些记忆融为一体。 只不过此刻,修格还没有办法去查看这些记忆的内容,因为他看见,之前用来封锁那金属手杖的黑日秘仪光影已经消散,于是他立即伸出手,将那冰冷的手杖握在了手中。 在这一瞬间,修格只感觉自己的思维似乎被无限地发散了出去。 宴会厅内,宴会厅外…… 几乎所有身处于黑森林堡的黑日结社成员们都进入了修格的感知范围,借由手中这根冰冷的权杖,他得以知道这些结社成员的姓名、出身、过去……以及他们在此刻的所思所想。 修格抬头看了一眼那轮黑色的太阳,他并没有收到忒修斯的后续讯息,但看着那团不断旋转的黑色光影,修格却觉得忒修斯似乎偷偷地酝酿着什么。 于是他便握着那根权杖从阶梯上缓缓走下。 此刻,宴会厅中响起了掌声。 虽然结社成员们不理解,为何那梅尔女神的塑像会有如此剧烈的反应,但对于这些反对梅尔女神信仰的人们而言,人像的崩解便已经足以证明修格的「亵渎」行径了! 于是人们重新聚拢过来,他们迫不及待的上前,希望能够与修格这位特殊的新成员以及结社的使者握手、相拥。 理智的赫尔伯特制止了其他人的热情举动,他对着修格眨了眨眼:「修格先生,作为由真正的神祇派来的使者,您有什么想要对我们说的吗?」 「是啊!说两句吧!」 人群中有狂热的结社成员催促起来:「为了结社的事业,使者,您说两句吧!」 修格真的很不适应这种场景,尤其是现在,簇拥在他身旁的,有一个算一个额都是反人类的疯子,于是他抬起头,看了 一眼那仍在缓缓转动的黑色太阳。 直觉以及金属圆盘的状态告诉他,无论忒修斯到底在策划着什么,他现在似乎都需要自己再去争取一些时间。 于是修格抬起手来,做了一个「下压」的手势,待众人安静下来后,他便拄着手中的金属权杖,开口说道:「结社的诸位,既然我已经通过了秘仪的检验,且拿到了这根象征着身份的权杖,那么我便想在这里与大家讨论进行一番讨论。」 修格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赫尔伯特先生之前带着我们谈论了有关于人类的问题,很深刻,也很有意义……所以我决定在这里抛出与之相关的另外一个问题。」 修格开场白迅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他环视一圈,随后微笑着说道:「在诸位的眼里,神,是什么?」 在听见这个问题的瞬间,赫尔伯特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 作为一名学者,他本能地感觉这个问题存在一些蹊跷,但此刻他却无法阻止修格,只能任由他就着这个话题开始发挥。 「对我来说,神是一个极其遥远,且难以触碰的概念……正如我等在这个世界里的经历一样,我们无法真正地与一位神明对话,也没有办法知道神明的真实想法,对于这个观点,诸位认同么?」 人群中有人沉思,有人感到疑惑,也有人点头表示认同。 于是修格接着说道:「好,那么让我们再进一步,为了能够了解我们所追随的,所信仰的神祇,我们便不得不去触碰祂们所留下的神迹,去追寻祂们的踪影,并挖掘那些与神祇相关的遗迹……」 「是啊,这是当然的!」 主持真理挖掘学会的克兹洛夫在一旁发声:「因为我等所追随的神祇是真实且能够触碰的,祂们留下的那些足迹,便是引导我等道路的信标!」 「好!」 修格瞥了克兹洛夫一眼,随后他点了点头:「正如克兹洛夫先生所说,结社所追随的古老神祇在这世界当中留下了自己的真实痕迹——祂们曾经存在,且是这世界的统治者,我这样说没有问题吧?」 克兹洛夫有些犹豫,但他还是点了点头。 「那么在这里,我便要提出下一个问题了——既然诸位追随的神祇拥有着至高无上的真实力量,且地位不容侵犯,祂们又为何会在当今销声匿迹?」 赫尔伯特意识到了什么,他的脸色微微一沉,插嘴道:「当然是因为背叛,修格先生,我们之前不是已经谈论过相关的话题了么?」 金属圆盘开始颤动,而在修格的魔力感知当中,那轮黑色太阳当中的力量似乎也已经酝酿到了极点。 于是他笑着说道:「这便是奇怪的地方了……我相信,在过去那个古老的时代里,人类以及如今梵恩当中的诸多智慧生灵一定比现在更加卑微,他们说不定只是无数文明、国度当中极其平凡的几条细弱分支,但为何,他们反而成为了如今梵恩的统治者呢?」 说到这里,修格用力一顿手中的黑日权杖,行走之林的魔力瞬间扩散出去,对周围试图开口反驳的结社成员们造成了轻微的精神震荡,随后他瞥向了一旁的黑日结社负责人:「我还记得,赫尔伯特先生之前提到,如今这些梵恩的所谓统治者已经停滞不前,彻底地失去了竞争的能力与资格,再也无法成为这个世界的主人……」 修格的脸上保持着微笑,目光却变得冰冷起来,从他的牙齿缝间,硬生生地挤出了足以刺痛这些黑日结社成员们的恶毒语句。 「那么我便想问问各位,按照这一套竞争与生存的理论,诸位所信仰和追随的神祇,难道就不算是上一个时代里的……卑微失败者么?」 宴会厅陷入了一片死寂,而短短数秒 钟后,便又化作一片哗然。 在这些结社成员中,原本正打算上前与修格表示热情与亲近的那些暗渊史学会成员现在彻底地愤怒了起来,其中负责带修格来到黑森林堡的讲师更是直接冲到了他的面前,试图纠正他这种「极端谬误」的言论。 但也就在这时,在修格的身后,在那轮悬浮于半空中的黑色太阳内,一道简短且低沉的话语终于传递了过来。 那是忒修斯的声音。 而这次,修格清晰地感受到了从这位古怪神祇话语当中流露出来的明确情感。 那似乎是经过漫长时间沉淀后喷涌而出的熔岩,又仿若在长久的低压过后骤然爆发的狂风和骤雨。 这道提示是如此的简短,但却又就如狠狠砸落的铁锤一般果决。 「动手。」 第一百八十章 清算 在忒修斯声音响起的瞬间,作为秘仪主持者的赫尔伯特突然感受到了一股极其蛮横、粗暴的魔力流动,就仿佛有一整个海洋的水被强行地灌进了一个小小的湖泊当中般,向来坚固、稳定的结社秘仪在此刻立即遭受了难以承受的冲击。 他顾不得阻止修格那充斥着恶意的演说了,赶忙抬起头查看黑日秘仪的情况。 于是赫尔伯特便看见,那轮悬浮于宴会厅结晶灯下的黑色太阳已然在这股根本不讲道理的魔力冲击下剧烈地颤动、旋转了起来,而之前那些涌入秘仪内部的恐怖力量,也随之变得狂躁不安,无论赫尔伯特如何安抚,都没有办法使它们平静下来。 「完了!」 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施法者,赫尔伯特立即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于是他果断地放弃了对于这结社秘仪的掌控,数道魔纹快速构筑,在他的附近形成了坚固的魔力屏障。 就在同一瞬间,黑色太阳的阴暗光影开始朝着四周阔安,在清脆的魔力崩裂声中,那团作为黑日结社成员们精神图腾的漆黑阴影轰然炸裂,惊人的魔力狂潮在瞬间席卷了整个宴会厅,大厅内所有的灯具,从最上方的巨大结晶吊灯,到那些安装在墙壁上的魔法壁灯,均在这一刻惨遭损毁。 魔力爆炸掀起的恐怖气浪挟带着魔法结晶的残片以及那些锋利的玻璃碎屑朝着四面八方席卷而出,所有宴会厅当中的人员,均在这一刻成为了这场爆炸的袭击目标。 修格自然也在爆炸范围之内,然而,他在得到金属圆盘警示,以及忒修斯的提醒的瞬间便已经做好了准备。 在黑日秘仪发生爆炸的那一瞬间,镜中使者的迷雾便已经漫上了修格的身体,于是坠落的吊灯、飞溅的碎片均从他的迷雾躯体当中成功穿过,至于那席卷而来的魔力冲击,则是在忒修斯的「操作」之下,成功地规避了修格所在的位置,根本没有对他造成半分影响。 随着灯具的损毁以及光芒的消逝,整个宴会厅彻底陷入了一片混乱,尽管在场的这些黑日结社成员绝大多数都是溪流级以上的施法者,但他们在此前,却共同参与了黑日秘仪的运作与维系。 能够像赫尔伯特一样,在黑日秘仪出现异常的第一时间就立即断开与之魔力连接的人太少了。 他们当中的绝大多数还沉浸在修格那场充斥着恶意的演说中,在爆炸发生的瞬间,暗渊史学会的成员甚至正在愤怒地对修格进行着指责和质问,毕竟黑日秘仪在结社的历史中从未出现过任何错误。 而且修格之前的那些回答,则是让他们无法相信,这名成功拿到了黑日权杖的「新成员」,竟然在立场上,自始至终都没有站在他们这一边。 他们宁愿相信,这些言论来自修格的过去累积下来的「错误认知」。中文網 也正是因此,在魔力爆炸发生的瞬间,这些距离修格最近的施法者便遭受了最直接的冲击,这些法师当中的精英们只来得及勉强构筑一层普通的防护,紧接着便被爆炸产生的气浪掀飞了出去。 负责带修格来到这里的「讲师」亦在其中。 然而,这个之前在第五猎兵团面前趾高气扬的存在,在刚刚被气浪掀飞的瞬间,就被什么东西强行「捞」了回来,紧接着,在宴会厅内的混乱光线之下,他看见了一张渐渐从迷雾状态恢复过来的年轻面庞。 他看见,修格·恩斯特正对着自己笑。 只不过,在闪烁不定的魔法光影中,这名在结社过去的预言里扮演着重要角色的年轻人,现在却笑得如同梵恩传说当中,肆意追索生者性命的可怖幽灵。 「暗渊史学会,是吧?」 修格轻轻地念了一句,随后那些束缚着讲师身体的卡尔戎之触猛然缩紧,极度夸张的力量 直接施加在了讲师瘦弱的身体之上,将那覆盖在他身体表面魔法防护彻底压碎,而讲师对此却根本无能为力,在经受了黑日秘仪爆炸所带来的精神冲击后,他已经连构建起有效防护的能力都没有了。 在一片混乱中,在这名黑日结社成员的挣扎与喘息里,象征暗渊猎犬力量的晦暗紫色光辉在修格的手中显现,随着修格的动作,这把有着奇异外观的转轮手枪轻巧地打了个转。 「既然这么喜欢暗渊,那就去亲自与暗渊问好吧。」 在话音落下的刹那,猎犬之牙便发出了来自暗渊的咆哮。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那道被卡尔戎之触死死束缚在半空中的身影瞬间便停止了挣扎,在猎犬之牙的子弹轰击下,这名暗渊史学会成员的头颅与胸膛当场消逝无踪,而在那些已经化作细微魔力粉尘的血肉碎屑里,一道拥有模糊轮廓的不定形身影跳跃而出。 根本不用修格的提醒,这头已经对狩猎渴望已久的宫廷猎犬便直接消失在了原地,下一瞬,它的身影便从宴会厅墙壁与地面的直角当中钻出,长满锋利獠牙以及可怖触须的嘴巴狠狠地朝着那被自己锁定的目标咬去。 面对这满宴会厅的「重要目标」,修格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力量释放了出来。 已经得到了大地母神赐福,并发生了彻底变化的狂奔之鼠斯尼奇出现在了黑暗当中,它的绿色眼瞳在瞬间便化作了嗜血的猩红,伴随着尖锐的嘶鸣,数量庞大到难以计数的鼠群在它的身遭显现,不仅如此,所有居住在这黑森林堡山丘内的鼠类也都在这一刻感受到了来自上位者的呼唤,于是山丘之上的每一寸土壤与每一块岩石下,均传出了属于鼠类的躁动声响。 当狂奔之鼠带着鼠群在黑暗之中奔跑起来时,漆黑的迷雾开始从修格的身体当中剥离,两个样貌身形完全一致的人影站在了一起,无数的黑色触须自修格与镜中使者的身侧显现,这些已经彻底被黑色角质覆盖的可怕触须在混乱之中肆意地搅动起来,袭击着它们所能够触碰到的任何一个目标。 整个宴会厅现在已经乱成了一团。 鼠群、触须、猎犬不断地在黑暗之中穿行,宴会厅内的二十余名精英结社成员在袭击发生的一瞬间便承受了极其惨烈的损失。 作为预言者的穆尔纳比在施法方面并不精通,他很不幸地被猎犬所选中,在身体上的魔法防护破碎之后,便惨遭啃噬与吸食,当猎犬心满意足地开始寻找自己的下一个目标时,穆尔纳比的身体已经变成了两截纯粹的干尸。 在修格的恶意指使下,卡尔戎之触在混乱之中找到了自己的目标,而这个倒霉蛋正是以海洋之主为信仰的那名男性法师,他那带着浓浓贪欲的目光实在是令人感到印象深刻,也让修格无比恶心,因此他也在这场混战中成为了第三名死者。 凭借着覆盖在表面的坚硬角质,卡尔戎之触强行地冲散了这名法师释放出来的杀伤性魔法,随后它们便利用自己的锋利节肢撕开了他所设下的魔法屏障,并当着另外两名海洋之主信仰者的面,将这名法师大卸八块。 至于狂奔之鼠,修格根本没有给它特定的目标,这个家伙只要全速奔跑起来,就已经足以成为这个宴会厅最具压迫感的存在,任何一个人只要被它撞上,就算在魔法仪式的保护下,也是非死即伤。 短短几十秒的时间内,便已经有六名黑日结社的法师在那魔力爆炸的余韵之中被修格袭杀而死,至于同样参加***,但却没有施法者身份的那些成员,更是得到了鼠群的青睐,这些正在接受恩斯特家族意志们指挥的凶猛鼠类恨不得能够将这里的所有人都啃成白骨! 作为黑日结社建立以来最大的反叛者,修格在此刻却并没有因为先手袭击所带来的惊人战果而感到自满。 他很清楚黑日结社成员们的真正实力,那些被自己袭杀而死的人,已经是这批与会者当中最为贫弱的一类了,剩下的这些结社成员,他们甚至能够硬撑着秘仪爆炸所带来的精神冲击进行抵抗,而且随着精神冲击强度的减弱,他们的反击也已经开始了。 在这些人中,最先出手的便是赫尔伯特与克兹洛夫两人,他们都是结社当中的老资历,非常清楚应该如何面对突***况,因此在忒修斯引爆秘仪的瞬间,两人均果断地选择了自保,尽管他们同样承受了秘仪爆炸的冲击,但承受的影响却要比其他人小得多。 「修格·恩斯特!」 赫尔伯特发出了愤怒的咆哮,在数道魔纹的构建中,刺眼的魔力火焰以他的身体为圆心朝着四面八方扩散出去,那些试图靠近他的鼠群当场便被焚烧殆尽,紧接着,随着他的魔力调动,那剧烈的火焰朝着修格的方向快速蔓延,原本的烈焰圆环竟是在赫尔伯特的操纵下直接转化成了河谷级的「烈焰墙」。 面对这汹涌而来的火焰,修格快速摊开薇琳交给自己的魔法书,一张他已经非常熟悉的魔法书页在魔力的作用下飘落下来,「寒冷之池」直接作用在了修格的身前,白霜所构成的低温领域不断向外扩散,与朝自己席卷而来的烈焰墙鹏撞在了一起,两种截然不同的色彩在昏暗的宴会厅中构成了极其震撼的图景。 在看见修格所释放的魔法之后,赫尔伯特更是怒不可遏,他虽然并不认识这由薇琳自己创造出来的寒冷之池,但却能够凭借它的效用看出,这是一道实打实的湖泊级或河谷级魔法,而这就证明,修格·恩斯特确确实实是有备而来。 他从最开始,就没想过要加入结社,更没有想过要为结社的事业进行任何付出! 「你这,该死的背叛者……」 赫尔伯特摊开自己的魔法书,然而书页才刚刚撕下,由火焰与白霜铸就的迷蒙雾气当中,便突然传来了一声恐怖的闷响。 作为资深施法者,赫尔伯特的反应极为迅速,他手中的魔法书页在响声出现的瞬间便已焚烧起来,于是环绕在他身侧的火焰立即构成了一道坚固的屏障,而这道火焰屏障在构建完成的瞬间便即承受了极为剧烈的冲击。 在赫尔伯特讶异的目光中,这片烈焰当中突然出现了一道诡异的巨大缺口,而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便有一道诡异的身影从那缺口之中探了出来,锋利的尖爪朝着赫尔伯特的脸庞用力抓去。 宫廷猎犬的行动规则实在是超出了赫尔伯特的想象,眼见那利爪便要将他的面庞整个划开,一道由亮绿色电光构成的锋锐长枪从侧面刺来,它精准地命中了宫廷猎犬的身体,并将它当场钉死在了地上。 即便如此,那利爪仍旧掠过了赫尔伯特的右脸,其中最为锋锐的那一根则直接从他的眼眶之中切过,于是鲜血当即泉涌而出,在赫尔伯特发出的痛哼中,修格那带着冷笑的声音却是恰到好处地飘了过来。 「一群「人女干」而已,也好意思大声说话么?」 在场人士自然是没有听过「人女干」这种奇妙的词汇,但他们不用去理解,也能够感受到这个词语所具备的侮辱性与攻击性了,不等赫尔伯特从剧痛当中缓和过来,克兹洛夫便已经开始了施法,他同样是一名河谷级以上的法师,在他的魔力调动下,修格脚底下的地面突然被亮绿色的电光所覆盖,紧接着不等修格进行闪躲,这些电光便骤然爆发。 绿色的电光瞬间照亮了整个大厅,它们从修格的脚底下快速升腾而起,在破坏了「寒冷之池」的白霜之后,便如同一头巨鳄的嘴巴一样用力合拢,将修格的身影当场吞没。 然而,克兹洛夫的脸上却并没有露出半点喜悦的神情,因为在魔法生效的那一瞬间,他便看见那「修格」的 身影化作了一团淡淡黑色迷雾,与此同时,宴会厅的大门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破,黑暗里,已是有什么东西朝着外面狂奔而去了。 第一百八十一章 后手 早在修格看见由赫尔伯特释放出来的火焰魔法时,他就已经为自己找好了退路。 寒冷之池魔法的释放,以及使用猎犬之牙发起的枪击,均是修格为了掩护自己撤退而做出的举动。 作为一名与沃特尔王室管家兼首席法师深入交流过的人,修格很清楚,施法者的强大与他们身上的头衔和官方评级没有太大关系,尤其是在跨过湖泊级与河谷级这条界限之后,针对一名施法者实力的具体评判就变得模糊了起来。 更何况是在法委会职能与权威性都遭到严重损伤与冲击的当下。 按照芬恩管家的说法,只有在最血腥,且能够直接决定生死的争斗当中,才能够暴露一名施法者的真正实力。 在这一前提下,修格对于赫尔伯特与克兹洛夫这样的对手从一开始就存有极大的警惕心,在亲眼看见对方成功地从魔力冲击当中挣脱出来,并成功且快速地施展出了河谷级的杀伤性魔法后,修格便立即做出了撤退的决定。 借着昏暗光线与迷蒙雾气的掩护,修格利用猎犬之牙朝着赫尔伯特射出了一发子弹,随后便果断地唤来了狂奔之鼠,就如同之前在鼠群梦境当中所做的那样,他直接骑上了自己的这只魔法召唤物,并凭借着它的力量与速度,强行撞开了宴会厅的大门,并朝着外界奔去。 在贝恩哈特将军等一众家族意志的约束下,绝大多数的魔法鼠群都被成功撤回,而来自暗渊宫廷的镜中使者替身与猎犬则承担起了殿后的任务,而正如修格所想的那样,它们先后被克兹洛夫用魔法「送」回了自己的精神世界当中。 只不过此刻,修格也并没有太多时间关心它们了,因为随着他离开宴会厅,更加庞杂、丰富也更加细致的讯息正在源源不断地从他手中的这根黑日权杖当中传递过来。 修格知道,正有大量的黑日结社成员朝着宴会厅的方向靠近,而在这些人之中,同样存在着为数不少的施法者。 在狂奔之鼠的惊人速度之下,连接着宴会厅的长廊几乎在眨眼之间就被跑完了,而几名刚好出现在长廊出口处,正拿着结晶铳准备朝宴会厅靠近的普通结社成员则是当场被狂奔之鼠撞飞,其中一人反应较快朝着旁边飞扑了出去。 但这名「幸运儿」的身体才刚刚落地,狂奔之鼠身后的三条长尾便骤然甩动起来,于是这名成员的身体当场便被锋利且坚韧的长尾刺穿、挑起,在鼠尾的用力甩动中,他在惨叫声中被随意地抛掷了出去,狠狠地摔砸在了走廊旁的骑士雕塑上。 「左边!」 凭借着魔力感知以及黑日权杖所给予的讯息,修格快速地做出了判断,并对着狂奔之鼠下达了指令。 与此同时,修格将身体向前倾斜,用力地抓住了斯尼奇脑袋上的坚硬犄角,法师之手则在他的身旁显现,快速地在那本魔法书中翻找了起来。 伴随着书页的撕下,数层防护仪式将修格与狂奔之鼠的身体笼罩了起来,几乎就在下一瞬,从远处射来的结晶子弹已经抵达,最外围的魔法屏障当即在结晶子弹的爆炸当中出现了裂纹,但没等第二轮射击开始,斯尼奇便已经按照修格的指令朝着这庭院的左侧窜去。中文網 根据修格之前的记忆,这里的魔像与守卫数量要比另外一边更少一些。 卡尔戎之触在修格的身旁再度显现出来,锋利且致命的节肢成为了伴随「骑士」冲锋的利刃与长枪,挥舞这些武器根本不需要修格花费太多的力气,它们以惊人的速度与效率在四周不断舞动,癫狂得如同在空中高速移动的黑色线团。 人体、魔像甚至墙壁上的壁画以及路边的雕塑均在此刻遭受了无差别的穿刺与斩击。 很快,修格便已经接近黑森林堡的大门了。 得到消息的黑日结社守卫,此时早已将堡垒的金属大门关闭,二十来具手持扼魔银巨剑的丑恶金属魔像正在大门前严阵以待,而黑日结社设置在堡垒附近的仪式场,现在也已经开始了运作,修格甚至能够感受到这巨大仪式对于自身魔力的持续压制。 然而他并没有让狂奔之鼠放慢速度。 斯尼奇同样没有表现出半分畏惧,它再度发出了刺耳的嘶鸣,于是附近的堡场地面当即颤动起来,之前那些被它强行唤醒,并来到黑森林堡内的寻常鼠类纷纷在上位者的呼唤下破开了泥土与草地,在大地母神力量的影响下,这些鼠群变得前所未有的凶狠与饥饿,它们肆无忌惮地朝着视野内的任何一个可能的目标扑去,并利用自己锋利的爪牙撕裂他们的血肉。 与此同时,斯尼奇自身同样也在进行着惊人的变化,它那原本还算蓬松柔软的毛发现在开始变得坚韧起来,头顶上的犄角也在力量的刺激之下开始壮大,眼瞳当中的猩红之色顺着它的眼角蔓延出去,如同长蛇般在毛发之下窜动起来,将狂暴的力量送往全身。 眼见这家伙在面对金属魔像的阵列时并没有半点减速的想法,修格赶忙操纵着法师之手从魔法书中撕下一张书页,伴随着大量魔力的灌注,一道溪流级的「大型盔甲防护」瞬间生效,为狂奔之鼠的庞大身躯额外增添了一丝金属色彩。 「咚!」 这是斯尼奇与最前面的金属魔像相撞时所发出的惊人声响。 这一下,就连骑乘在斯尼奇背上,并在不断设置防护魔法的修格都感到头皮发麻。 从那撞击的力度来看,就算他现在乘坐的是蒸汽车辆,都极有可能因此而彻底损毁,但狂奔之鼠却并没有因此而遭受明显的损伤,反而是那具拦路的魔像被这毫无道理可言的冲击当场撞飞,它直直地砸落在了自己的同类当中,将金属魔像们那原本极为齐整的队列砸出了一道缺口。 「你胆子也太大了!」 修格怒斥一声,随后他腾出右手,再度握住了猎犬之牙,对着前方那道阵列的缺口以及后方的黑森林堡大门连续扣动扳机。 仅剩的三枚狼牙子弹相继轰出。 虽然宫廷猎犬此时已经遭受了重创,没有办法再以召唤物的形式出现替修格撕咬敌人,但猎犬之牙本身的威力与效用仍然存在,于是第一发子弹成功地撕碎了两具拦路的金属魔像以及内侧大门,第二发子弹则在那无比坚固,且附着了魔纹的外侧金属门上制造出了一道缺口,至于第三发子弹,则狠狠地噬咬在了笼罩着黑森林堡的仪式场上。 一道通往外界的道路就这样被打开了。 而猎犬之牙也因为耗尽了所有的力量与子弹消散在了修格的手掌之中。 「走!」 一声令下,狂奔之鼠再度加速,凭借着魔法仪式以及卡尔戎之触的掩护,它成功地突破了这些笨重金属魔像所构成的防线,在付出了数道惨烈伤痕的代价后,一人一鼠成功地离开了封闭的黑森林堡,来到了外界的山丘之上。 然而修格并没有因此而放松。 金属圆盘仍在转个不停,这意味着正有极度危险的敌人朝着自己追来,而通过黑日权杖所反馈的讯息,那追来的人,极有可能是那些从宴会厅袭击当中回过神来的结社精英施法者。 面对这些拥有丰富手段以及资源,且已经摆脱了束缚和限制的精锐法师,修格并没有与他们正面对抗的自信。 「走!走!往森林方向!」 修格抬手在斯尼奇的背上轻轻地拍了两下,他原本还想为这头大老鼠施加疗愈魔法,然而它在短短的十几秒时间内,便已经凭借着大地母神所赐予的强悍生命力修复了身上那些流血的创口,看起来再过上一会,连崭 新的毛发都能长出来了。 远方传来了震耳欲聋的轰鸣声,由黑日结社所带来的熔火地龙正在朝着自己的方向靠近,这些大家伙显然已经也已经得到了驯兽者们的指令,准备对自己实行拦截。 然而它们实在是过于笨重了,面对以速度和灵活性见长的狂奔之鼠,力量与体型的优势根本无法得到发挥。 炽热的魔法吐息沿着地面席卷而来,然而这些蔓延的火焰却根本无法损伤狂奔之鼠分毫,它轻巧地带着修格从这些致命的炽热火光缝隙里穿了过去,它甚至直接从熔火地龙的身体下方穿了过去,并发出了一连串极具挑衅意味的吱吱声。 还好,斯尼奇这个家伙对于修格的命令还是严格遵守的,它并没有停留,在成功利用自己的速度戏耍了这三头笨重的熔火地龙后,便直接朝着远方黑森林的方向奔去。 这是修格目前能够选择的最优路线。 森林地区的地形足够复杂,他凭借自己的召唤物与魔法能力能够更好地进行周旋,而且往这个方向逃离,也能够使得黑日结社的成员们远离第五猎兵团的阵地,并尽可能地减少他们对于接下来那场战斗的影响。 这已经是修格在当前情况下所能做出的最优解了。 至于能否在接下来的行动当中争取到更大的收益,就要看具体情况了。 直到此时,修格才终于得到了查看金属圆盘的机会,他一眼便看见了因为刚刚经受了「死亡」而变得虚弱起来的宫廷猎犬,它承受了来自克兹洛夫的魔法攻击,随后又被赫尔伯特的魔法烈焰所焚烧,因此现在的它体型严重「缩水」,分布在头颅两侧的眼瞳也变得黯淡无光。 在另外一个房间当中,同样被克兹洛夫以河谷级魔法抹除的镜中使者,正瘫在书桌的后方,虽然它看起来并没有因此而受到太多的损伤,但就像是遭受了精神上的损害一样,有些萎靡不振。 总体而言,这样的代价是完全能够接受的。 「可惜,短时间内已经没有办法继续使用猎犬之牙……大威力的杀伤手段只能依靠这本魔法书了。」 修格伸手从法师之手那里接过了那本来自薇琳的厚重书籍,他突然想起来,薇琳在将这本书交给自己的时候,似乎还交待了一句什么,于是他便摊开书本,翻到了最后一页。 一张有些特殊的魔法书页映入了他的眼帘。 在夜色之下,这张书页上的图案闪烁着奇异的银色光辉,而其中的魔纹,竟然并非修格之前学习过的那种,那种笔触风格,反而与《黑夜之诗》当中,疯诗人阿齐伏的文字有些相似。 这些看似杂乱,但却又极有规律的古怪魔纹在书页之上构成了一个令修格感到非常震惊的图案。 那是圆环。 一个修格再熟悉不过的「五层圆环」。 与为他铭刻魔法的那金属圆盘结构基本一致,只不过其中的那些凹槽,在这里则被薇琳用特殊的魔纹所替代,它们之间同样也有细密的纹路作为连接,看得让人眼花缭乱。 这张书页明显还是半成品,因为最外围圆环当中,需要铭刻、填充的细微魔纹实在是太多了,薇琳显然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将它们填充完全,但这个被印刻下来的特殊魔法显然也已经能够生效了,因为修格现在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这些魔纹之间的紧密关联,只要自己注入魔力,便能使它们立即发生效用! 而在这书页的下方,则是薇琳在印刻这些魔纹时所留下的提示与文字。 「以黑夜之诗为基础进行魔纹样式的改变……以黑夜之诗第一卷,第三章的描述为基础进行印刻……」 「魔法名应为「无序漫溯」,属梅林勒和所禁止研究与使用的传送类魔法……或许能够 以施法者的记忆片段为锚点进行无序的传送……极度不稳定。」 「根据黑夜之诗的描述,阿齐伏曾利用此魔法成功地从一种名为「猎犬」的怪物的追捕下逃脱。」 在看完这些文字的瞬间,修格也不由得为自己那位老师的学术精神与能力感到惊叹。 她又一次给自己带来了惊喜。 第一百八十二章 最后通牒 当修格成功破坏了黑日结社的***,并带着那根无比重要的黑日权杖逃到了临近黑森林的边缘地区时,之前从结社那里接收了结晶炮与伤员并踏上回程的队伍,也终于与由克劳茨法师所带领的连队成功汇合。 在得知黑日结社的行动,以及他们所造成的一系列影响后,克劳茨的脸色差到了极致。 作为第五猎兵团的随军法师领袖兼军队的参谋,克劳茨几乎瞬间便意识到了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发生在黑森林堡及其周边的事件不仅仅意味着第五猎兵团的后方已经不再安稳,更是意味着沃特尔王国的军事系统已经遭受渗透,在当前情况下,包括第五猎兵团在内的诸多军团的部署与行动计划均会遭受泄露。 虽然就当前的总体情况来看,修格·恩斯特的决定极大程度地缓解了第五猎兵团在接下来战斗当中的压力,但不会有任何一个军人以及指挥官愿意将黑日结社这种恐怖的不确定因素放在自己的背后。 尤其是他在得知,这个行踪诡异的野法师社团竟然还将熔火地龙这种庞大的魔法生物带到了黑森林地区后,他更是感到不寒而栗。 尽管在新式军械以及做好准备的结晶炮阵地面前,地龙一类的魔法生物已经很难对军队本身再造成任何威胁,但如果在德兰王***队进攻期间,这种大家伙突然出现在了阵地的后方,那么便极有可能引发一系列极其严重的后果。 在这些极度糟糕甚至恐怖的事态面前,一名身份特殊的恩斯特家族成员的失踪,反而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了。 而当这些情报被送到阿尔弗雷德面前后,这名来自穆奇家族,与修格·恩斯特有着不错关系的少校军官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在认真地研究了黑森林堡及其周边的地形后,阿尔弗雷德少校果断地下达了指令,派遣一个连队前往黑森林周边地区搜寻一切可能与修格·恩斯特本人相关的痕迹,而那些被恩斯特家族安***猎兵团的密探与老兵均在其中。 这是他们现在弥补自己过失,并彰显对恩斯特家族忠诚的唯一机会了。 随后,数道经过特殊加密的魔法信笺由猎兵团当中的信鸮递出——这是猎兵团在魔法静默状态下唯一能够依靠的,最为快捷的讯息传递方式了。 这些信件无一例外均由阿尔弗雷德、克劳茨等一众猎兵团当中的军官联名签署,而那些负责送信的信鸮也得到了它们此生最高规格的待遇,在克劳茨与薇琳的共同操作下,数道足以抵挡结晶子弹与溪流级以上魔法的防护仪式被施加在了它们的身上。 根据薇琳提供的计算结果,在较为乐观的情况下,这些信鸮将有机会在早晨九点到十点之间,抵达黑森林以南的区域,并成功将信件送到作为后续援军的「第60步兵团」、「第4高原枪手团」以及已经完成全体换装的「奥古斯汀王室炮兵团」当中。 信件的主体内容简单且粗暴,即请求炮兵支援。 阿尔弗雷德希望,已经抵达黑森林区域的沃特尔炮兵,能够逐一向信件当中给出的坐标进行最彻底也最凶残的炮击。 至于信件本身,并没有提及任何与黑日结社相关的事情,在这些信件当中,他只是简单的将这件事情概括为「猎兵团后方遭受敌人渗透」以及「炮兵阵地遭受严重威胁」。 在这一批信鸮们送出信件之后,猎兵团内经验最丰富也最老练的几名传令兵相继出发,他们随身携带着其他的信件,而根据阿尔弗雷德的命令,这些信件需要直接送往沃特尔王国的前沿阵地,并通过秘仪直接向奥古斯汀王室传达。 这是阿尔弗雷德作为穆奇家族成员,所拥有的一项小小特权。 作为同样出身于高原大家族中的「政治动物」,阿尔弗雷德很清楚, 在这种时刻将黑日结社的存在直接扯进当前的军情里并无好处,因为根据薇琳带回来的消息,这个法师社团根本没有真正的阵营归属,它甚至根本就是一个混沌的存在,德兰、沃特尔、乃至梅林勒和,都是它们的敌人。 在军情上,他只希望能够解决猎兵团当下的困境,并完成预定的战略目标,至于结社本身的隐患,则必须交由王室与评议会去进行处理了。 当然,在得知黑森林堡内发生的情况后,阿尔弗雷德自然而然地将黑森林堡的坐标也加到了那封信件当中,无论天亮之后,修格与黑日结社的成员们是否还停留在黑森林堡内,那里都将遭受炮火的轰击。 不仅如此,阿尔弗雷德还特意调动了阵地内的人员安排,将相当一部分原本处于第三道战壕当中的预备队安置到了炮兵阵地的附近,他们将同时承担起阵地后方的警戒与防卫工作,一旦阵地后方出现任何可疑的目标,这些被设置在靠后位置卡尔凡重机枪将立即开始宣泄火力。 完成了一系列的安排后,阿尔弗雷德疲惫地点上了一支烟。 他苦恼地揉了揉太阳穴,看了看远处满脸严肃的迈耶尔教授,无奈地叹了口气:「修格·恩斯特……我的朋友,祝你好运吧。」 对于第五猎兵团当中发生的事情,修格当然是一无所知。 就算他知道了,恐怕也会举双手赞成。 他恨不得阿尔弗雷德现在就能下令,用结晶炮弹给黑森林堡的地面锤一遍。 然而此时此刻,他却没有办法将自己的想法传递出去,因为精神世界当中的警兆一刻都没有停歇,只不过修格并不清楚这股警兆究竟因何而生,这片临近黑森林堡山丘的平原非常广阔,在魔力视野的帮助下,任何在这片平原上行动的人影都无法逃出他的视线。 但并没有任何追兵出现,就算有,也应该早就被狂奔之鼠远远地甩开了。 它的速度与寻常的战马、载具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但即便如此,那股怪异的危机感仍然如同附骨之疽一般死死地缠在修格的身上,这让他感觉非常不好。 如今,狂奔之鼠作为一个魔法召唤物,它的强度与魔力消耗量已经远超以往,就算修格得到了「行走之林」的支持,也没有办法无限制地向它供应魔力,在又奔行了相当一段距离后,修格在一片德兰农夫们留下的草垛旁停了下来,他快速地遣散了狂奔之鼠这个「魔力吞吃大户」,随后便藏进了草垛的阴影当中,取出随身携带的魔法结晶,开始加速恢复自己的魔力。 这个夜晚对于修格来说,实在是刺激得有些过分了。 在多名湖泊级与河谷级法师的监视下暴起杀人,在成功斩首多名黑日结社重要成员之后又扬长而去…… 「这种事情我以前可是想都没想过……」 感受着体内那不断充盈起来的魔力,修格稍稍地松了口气,趁着魔力恢复的间歇,他再次摊开那本魔法书,并翻到了最后一页,再一次观察起了那名为「无序漫溯」的古怪魔法。 光从这些魔纹的排布,修格就可以肯定,这一定是一道与失落神祇相关的法术了,而在薇琳的备注中,则提及疯诗人阿齐伏曾经用它来躲避「猎犬」的袭击。 直觉告诉修格,疯诗人阿齐伏所躲避的「猎犬」,极有可能就是在自己精神世界里躺尸的那一种,至少也是它的同类。 「无序漫溯……从它的名字来看,这道魔法似乎具备相当的不确定性,而且薇琳还在提到,这道魔法以使用者的记忆片段作为传送锚点……这是什么意思?」 修格认真地思考着这魔法的性质:「难道说,它能够将我送回我曾经去过的某些地点么?」 他一边想着,一边将手 指轻轻地搭在了那由银色魔纹构筑的五层圆环上,就像是感知到了相似的力量一般,这些圆环在竟然在尚未获得魔力注入的情况下出现了轻微的闪动,而修格精神世界内的圆盘,似乎也出现了轻微的共鸣,只不过持续的时间仅有短短的一瞬罢了。 「有趣……看来那卷《黑夜之诗》还是存在相当的价值的。」 修格将手指从书页上挪开,他知道,这道特殊的魔法已经象征了薇琳在这段时间内的心血与付出,甚至极有可能是她重要学术成果的一部分。 对于一名学者来说,将自己最重要的研究成果当成工具直接交给他人使用,那感受一定不会太好。 修格知道,这已经足以证明,这位与自己同龄的魔法老师究竟有多么信任自己了。 短暂地休息了一会,修格的精神与魔力状态都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恢复,但他并没有急着赶路,而是快速地翻到了魔法书的中间,从里面找到了自己之前在恩斯特庄园地下使用过的河谷级魔法「死亡之息」。 他对于这种能够形成魔力子弹,并利用随身的枪械发射的魔法总是格外青睐。 「既然这个世界的法师们不喜欢使用魔杖,那就用枪械来代替吧……这东西可比魔杖好用多了。」 修格如是想着,便撕下了「死亡之息」魔法的书页,在魔力的灌注之下,书页再次化作五枚充斥着死亡气息的黑色魔法子弹,并被修格填入了随身携带的转轮手枪当中,在没有猎犬之牙使用的情况下,他必须保证自己拥有随时随地能够施展出来的大威力致死手段! 完成准备后,修格便起身准备出发,然而这个时候他却看见,在不远处一间用来看守农田的破旧房屋旁,突然亮起了晦暗的魔法光芒,在这光芒亮起的瞬间,修格心中警铃大作,而与大地母神力量拥有密切关联的狂奔之鼠,也发出了代表惊讶的尖叫声。 它感受到了某种与大地母神相关的仪式或魔法的运作。 下一秒,修格看见,那片被积雪覆盖的地面上突然浮现出了大量的怪异纹路,在这些魔纹的作用下,积雪在眨眼之间消融殆尽,肥沃的泥土当即暴露出来,下一瞬,那片土地突然原地拱起,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土丘。 土丘之上出现了一个充斥着魔力的洞窟,紧接着,数个人影便从中走出。 走在最前面的,赫然是黑日结社大地学会的三名成员,原本应当是四名的,但其中的一位男性法师在宴会厅的混战当中被修格的卡尔戎之触穿透了胸膛,当场就死透了,自然没可能出现在这里。 来自德兰王国德赛尔家族的双胞胎面色阴冷,她们捧着魔法书,致命的杀伤性魔法已在身旁酝酿,而在这三人的身后,赫尔伯特则从阴影当中现身。 这名的黑日结社的二号人物,兼大地学会的主持者,现在已经失去了一只眼睛,修格看见,象征疗愈魔法的绿色光辉正在他的右眼眼眶上不断回旋,但宫廷猎犬的撕咬与爪击本就蕴含着不同于寻常魔法的可怖力量,这使得赫尔伯特的伤势迟迟未能愈合。 「恩斯特先生,你就这样使唤大地之母的眷族么?」 赫尔伯特的声音传了过来,此刻,作为梵恩当中最为顶尖的一批施法者,他的魔力已经彻底地铺散开来,在强大魔力的影响下,周围的积雪在不断地融化,修格脚底下的土壤亦颤动不休。 然而,这位强大的法师却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对修格展开攻击,他的独眼当中闪烁着令人畏惧的魔法光芒,但他的表情却并不狰狞,反而是透着几分宁和。 修格的手指轻轻地拨弄着手枪的转轮,开口问道:「看起来,诸位是想和我谈条件?」 「并非谈条件,而是我愿意代表结社再给你一次机会……」 赫尔伯特与那三名大地学会的成员一同朝着修格靠近,而他一边前进一边说道:「你的想法显然是错误的,但你所拥有的力量却无比真实……你确实得到了我们信仰的神祇们的青睐,然而这并非你肆意妄为,并阻碍我等事业的理由。」.. 他大声说道:「交回权杖,随我返回结社总部,我将以个人身份保证你的安全,且举荐你加入大地学会!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第一百八十三章 逐一发送子弹 在个人的行为准则方面,修格坚信着一个基础且简单的道理。 即敌人越是反对的,则越是要这样去做。 相对的,若敌人渴求着某事或某物,则理应杜绝他们达成自身目标的可能性。 通过赫尔伯特以及黑日结社的反应,修格得出了一个极其重要的讯息,即他通过忒修斯的「暗箱操作」而获得的这根黑日权杖,确确实实对黑日结社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 虽然修格才刚刚拿到这根权杖不久,但他却已经能够初步感受到它所具备的特殊权能了。 正如赫尔伯特在***进行时所介绍的那样,这根权杖似乎与黑日结社存在着密切的关联,作为通过了秘仪检验,且已经正式持有权杖的人,修格现在完全能够利用它来轻松地找出自己身旁所有的黑日结社成员。 在双方已经公开敌对的情况下,这根权杖的意义也发生了变化——它不再是黑日结社内绝对地位的象征,反而成为了结社的巨大隐患。 赫尔伯特直到现在,还是不明白,修格究竟是如何做到瞒过并破坏黑日秘仪,并成功拿到权杖的。 这与他所展现出来的溪流级法师的实力完全不符。 他只能将此归结于修格得到了某种来自于远古神祇的恩惠,并借此通过了秘仪的检验,而这样的判断,则更是让赫尔伯特感到无比的愤怒,他不理解,也不明白为何眼前这个年轻人在已经得到了神祇恩惠的情况下,仍旧要固执且愚蠢地站在神祇的对立面。 在他的眼里,这根本就是天大的浪费与亵渎。 修格轻轻地转动了一下手中的权杖,这根由古老的祭祀器具重铸而来的金属手杖始终散发着浓重的冰冷之感,而现在,它正在不断地向修格传递着有关于眼前这些黑日结社兼大地学会成员们的讯息。 当然,在权杖的所传递出来的信息当中,有关赫尔伯特的那一部分显得格外凌乱且难以捉摸,他就像是漂浮在修格眼前的一团浓雾。 相比之下,那对来自德兰王国格赛尔家族的双胞胎以及另外一名大地学会的男性法师,则在权杖的反馈当中显得异常清晰,修格甚至能够借由权杖感受到他们此时的复杂情绪,以及对于自己的微妙态度。 他们作为大地母神的追随者与信仰者,此刻对于修格所获得的,来自大地之母的赐福与恩惠感到无比羡艳,对他们而言,修格仍旧是一名被神祇所选中的使者,虽然现在修格似乎选中了一条「错误」的道路,但在地位上,却仍旧要高出他们一大截。 在这种情绪的作用下,他们的意志并没有赫尔伯特本人那么坚定。 感受到这一点后,修格便向前走出了一步,法师之手及时地飘飞出来,替修格捧住了魔法书。 书页快速翻动,并停留在了「共鸣狂舞」这道能够对施法者精神与魔力造成严重冲击的河谷级魔法上。 修格已经做好了准备,一旦眼前的黑日结社成员们主动进攻,他便会直接启动这一魔法。 作为溪流级法师,想要在纯粹的魔法层面与现在的敌人周旋,那显然是不合理的,但如果大家同时遭受了魔力震荡,那么修格反而能够腾出手来,利用一些「别的方法」解决战斗。 此时此刻,修格的魔力仍在「行走之林」的帮助下不断地恢复着,因此他也并不急着动手,而是轻轻地将那根金属手杖朝着身前的雪地一拄,令其末端没入了积雪当中。 随后修格挑了挑眉毛,开口问道:「所以,赫尔伯特先生是打算强行将我带走,还是打算说服我?」 「拖延时间对你并无好处。」 赫尔伯特轻轻打了一个响指,于是充斥着压迫感与威胁的繁复魔纹自他的手指间显现。 这一次,赫尔伯特所使用的显然并非传统的杀伤性魔法,因为在他构筑魔纹的瞬间,狂奔之鼠便已经有了进一步的反应,与此同时,作为狂奔之鼠的召唤者,修格也同样能够感受到那一股与大地母神存在密切关联的力量颤动。 在魔纹显现的瞬间,修格只感觉自己脚底下的肥沃土壤似乎从冬季的寒冷当中苏醒了过来,极度旺盛的生命力自那些冰冷的土壤内绽放,只不过这种生命力却并不能给人任何安稳的感觉,反而只让修格感受到无止境的躁动与不安。 就仿佛那些聚合在一起的微小土砾现在都化作了渴望更多养料的吞噬者,而修格作为站在它们身上的活物,则成为了它们所觊觎的猎物。 修格的面容仍旧平静,他露出了一个笑容,随后接着问道:「我倒是非常好奇啊,赫尔伯特先生……如果那些在远古时代信奉神祇的眷族们重新苏醒或出现,并看见那些曾经无比微渺的存在走上了一条从未出现过的崭新道路……它们会怎么想呢?」 他的右手轻轻地拨弄了一下手枪的转轮,手指微微用力,将那已经填入了「死亡之息」子弹的转轮彻底定位,随后迎着赫尔伯特大声说道:「结社开始感到害怕了,对么?」 这句话出来,原本已经打算动手的赫尔伯特微微一愣,而那三名走在一旁,同样准备进行施法的大地学会成员也都露出了微妙的神情。 这种微妙的情绪被修格通过黑日权杖轻松捕获,于是他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鲜明,甚至有些肆无忌惮。 「明明在这之前,你们巴不得战争立即开始且永远不会停下,然而你们却忽略了战争本身对梵恩一切智慧种族所能够带来的改变,虽然它确实会令梵恩诸国的发展陷入沼泽……」 修格体内的魔力开始调动,他的感知也已经调动到了极致。 在蠢蠢欲动的魔力的包围下,修格的身体上涌现出了来自暗渊宫廷的迷雾,与此同时,那句切实命中了黑日结社成员恐惧点的话语也从修格的口中森森飘出。 「鲜血与死亡并非没有价值,它们将成为技术与思想的催化剂。」 在修格说出这句话的瞬间,赫尔伯特手指之间的魔纹也终于彻底地炸开,于是修格四周的地面均在那源于大地之母的古老仪式的力量下「活」了过来,它们互相聚合,构成了无数种拥有不同眷族与生命形态的手掌,朝着修格的方向快速抓去。 与此同时,大量在仪式驱使下,由土壤临时构筑而成的诡异「魔像」也破开了覆盖在地表的积雪纷纷爬出。 极度鲜明的魔力波动自这片原野之上传出,无论是第五猎兵团还是远在黑森林镇另一端的德兰军队,均在此刻捕捉到了这违反常理的异动。 修格那雾化的身躯快速地从那些拥有无尽力量的手掌与利爪当中挣脱,在现身的刹那,来自另外三名黑日结社成员的杀伤性魔法也相继抵达,于是大量的卡尔戎之触从修格的身旁涌现,它们快速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面坚韧的漆黑护盾,强行替自己的主人拦下了致命的魔法轰击。 而在这些已经变得破破烂烂的黑色触须散开的瞬间,一只法师之手却突然穿过了触须的缝隙,自飘散的魔力雾气与碎屑当中冲出,它灵活地绕开了两具拦路的土壤魔像,将一张魔法书页抛向高空。 格赛尔家族的双胞胎在此刻展现出了属于湖泊级与河谷级法师的精准判断力。 她们几乎是同时抬手,两人在无形之中展现出了极其惊人的默契,两道专门用于精准打击细小目标的魔法闪电自她们手指之间绽放,一道指向法师之手,而另外一道则指向那已经被灌注了魔力,即将生效的魔法书页。 随着两道魔法闪电的命中,修格的法师之手直接消散,而那张魔 法书页则是被当场击穿,然而在魔力的作用下,那些残存的魔纹仍旧发挥了一定的效用。 令众人讶异的一幕出现了。 自书页当中爆发出来的却并非任何一种能够给人带来困扰与伤害的杀伤性或限制性魔法,而是一团简简单单的魔法迷雾,这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战争迷雾戏法而已!z.br> 赫尔伯特的经验远比他人更加丰富,他凭借着魔力感知精准地「抓」到了修格当前的位置,于是魔纹闪烁,大量的土壤从修格所在位置的四周骤然升起,形成了一道巨大的魔法囚笼。 赫尔伯特判断,修格所使用的那种迷雾化的力量并没有办法穿透严密的魔法屏障,因此他特意为这些土壤注入了大量的魔力,就算修格·恩斯特已经站在了结社的对立面,但他仍旧是一个无比珍贵且重要的「样本」,在这一基础上,赫尔伯特并不敢轻易损伤他的生命。 但就在囚笼即将成型的瞬间,属于鼠类的刺耳嘶鸣突然传来,在叫声响起的瞬间,那源自大地之母的魔法仪式遭受了极其严重的干扰与冲击,甚至隐隐之间出现了崩溃的征兆。 就在这转瞬即逝的空当里,那刚刚形成的土壤囚笼突然遭受了猛力的冲击,紧接着便有一头身形庞大的「巨兽」从囚笼内部冲出,重新得到修格魔力供给的三尾巨鼠在肆无忌惮地展现出了自己作为「大地母神之车驾」的惊人力量,在它发出的嘶鸣当中,所有试图靠近它与修格的土壤魔像纷纷停滞、崩解。 它的嘶鸣是如此的刺耳与响亮,几乎要震破在场所有人的耳膜。 之前在空中绽开的战争迷雾戏法,此刻已经成功地飘散到了地面,它与狂奔之鼠那足以引发魔力震荡的恐怖尖啸一起,成功地遮蔽了修格抬枪射击的举动,以及从转轮手枪当中传出的巨响。 修格并没有将浑身上下笼罩着大量魔法防护的赫尔伯特作为自己的射击目标,而是将枪口对准了另一旁的三名法师,为了能够控制住这把转轮手枪,修格甚至将自己的手掌化作了漆黑的尖爪,并利用卡尔戎之触固定住了自己的手臂。 「死亡之息」魔法子弹,一连五发,尽数射出。 伴随着令人手臂发麻的震动,弥漫着阴暗死亡气息的魔法蒸汽自机械转轮当中喷涌出来,那恐怖的震荡几乎击碎了修格覆盖在手掌上的黑色角质外壳,而作为这些漆黑子弹的目标,三名大地学会的成员则是遭了殃。 那名男性法师原本正准备释放第二道杀伤性魔法,然而修格射出的第一发子弹却与他那刚刚成型的魔法发生了碰撞,两种性质截然不同的魔力引发了剧烈的爆炸,但还没等这名法师反应过来,第二枚与第三枚死亡子弹便已经抵达。 事实证明,空有魔力水准与魔法知识的施法者并不意味着战斗当中的强者,在修格的精准控制下,站在平地上的他们根本就是一动不动的活靶。 第二枚与第三枚子弹成功地击穿了那名男性法师身上的防护,恐怖的死亡气息在瞬间沁入了他的胸膛,将他的血肉当场化作了腐坏的碎屑,而在他的旁边,双胞胎姐妹中的一人同样得到了两枚子弹的「问候」。 只不过,她的反应更为迅捷,运气也要更好一些,她身旁姊妹所提供的魔法援护使她免于在死亡之息的力量下当场殒命,但她的右手小臂却因此而遭受了死亡魔力的侵蚀,整个人登时变得萎靡不振起来。 赫尔伯特的面容变得扭曲起来,他迅速地稳定住了被狂奔之鼠所干扰、影响的魔法仪式场,紧接着,大量无数的土壤魔像、尖刺、土块以及那些由泥土构筑的魔法手臂朝着他所指定的区域倾轧而去。 面对这种规模的攻击,修格简直躲无可躲,在瞬间的判断后,他便直接遣散了狂奔之鼠,随手抛下 了那已经报废的转轮手枪,随后全力驱使镜中使者迷雾,将自己毫无保留地化作了一团人形雾气,朝着最有可能突破包围的方向狂冲而去。 所有的掠过身体的进攻都包含着浓郁的魔力,它们就像是一把把划过躯体的尖刀,在造成魔力损失的同时,也给修格的精神带去了一阵阵的剧痛。 而这便是赫尔伯特的真实目的。 在囚笼与束缚未必能够生效的情况下,他便打算利用这一方法直接对修格的精神与魔力造成损害,只要修格还是拥有感官与意识的存在,就注定没有办法承受如此密集的折磨与痛楚。 一旦他的魔力耗尽或精神彻底崩溃,束手就擒也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第一百八十四章 告别 在持续不断的轰鸣声中,赫尔伯特的脸色逐渐从狰狞朝着古怪转变。 作为这场大型魔法的操纵者,他确信自己的攻击正在不断地「命中」目标,但奇怪的是,身陷死局的修格却根本没有因此停下自己的行动,相反,他强行穿过了无数根在大地之母仪式下形成的锋利魔法尖刺以及利刃,挣脱了无数只试图抓握、阻拦自己的手掌与尖爪。 他甚至凭借着自身的魔力强行冲破了一面拦在前方的土墙。 从理论上出发,这些行为确实是可行的。 但作为魔法领域的大师,赫尔伯特很肯定,采取这种行动注定会在精神层面造就极大的痛楚与负担,那与肉体上的疼痛截然不同,一名硬汉或许能够承受肉体上的无尽折磨,但却难以在针对精神领域的刑罚当中逃脱,这在整个梵恩都是定律!.z.br> 即便是赫尔伯特自己,也没有把握承受这种程度的折磨。 在这种情况下,一名魔力存量与精神世界的坚韧程度尚未达到湖泊级与河谷级的施法者,根本不可能承受这么久。 事实上,赫尔伯特的猜测与判断极为准确,修格现在确确实实正在承受着常人所不能承受之痛楚,每一道尖刺从他的雾化身躯当中划过,他都感觉自己的躯体仿佛被活生生地剜去了一部分,尽管在下一瞬,这些缺口就能够被他体内源源不断的魔力所填补,但它们所带来的持续反应却实在是令人难以忍受。 在这种疼痛的折磨下,他已经忍不住在自己的精神世界当中破口大骂起来。 出于本能,他甚至使用了大量本不属于梵恩的词汇。 就仿佛那些带着浓重爆破音的语句,能够将他的痛楚带离自己的身躯一般。 然而修格不知道的是,他过去每一次在梦境庇护所中接受远古造物们的「改造」,并因此与它们进行搏斗的时候,所承受的伤痛也都作用在他的精神层面,而从最开始接受卡尔戎之触时,梦境庇护所就已经在不断地挑战着他的承受极限了。 这种锤炼方式虽然极为粗暴,且具备着极大的风险,但带来的效用却也非常直接,修格在这一方面的耐受能力确确实实已经完全超出了「普通人」的范畴,甚至超出了梵恩当中绝大多数施法者的范畴。 在求生欲与对黑日结社的愤怒情绪的驱使下,他又一次破开了一道拦路的阻碍,随后强行从数根刀锋也似的尖刺当中挤出。 成功突出重围的瞬间,早已等待许久的狂奔之鼠立即被他召唤了出来,而斯尼奇也毫不犹豫的用自己的尾巴将已经自己那已经踉跄不已的主人卷起,并强行固定在了自己的背上,随后它便直接用蛮力撞开了两具包围过来的土壤魔像,并再度发出了响亮的尖啸,对赫尔伯特那运作当中的仪式造成了瞬间的严重干扰。 但就在这时,一道已经酝酿已久的杀伤性魔法却突然出现在了修格身体的上方。 黯淡的魔力在夜色下构成了一把半透明的暗红色利刃,下一瞬,这道利刃便直接地朝着修格的身体落下,并直直地刺入了他的肋下。 梅林勒和法委会之所以要针对死灵法术设置「白名单」,最大的原因便在于,死灵魔法总是不可避免地与生灵的痛楚和折磨沾边,而这道「毁伤之刃」便是一道早已被列入「禁用名单」的湖泊级死灵魔法。 侵蚀受术者的身体,剥夺其生命力。 而借此注入受术者身体的死亡魔力,还将如同蛆虫一般不断啃噬其内脏与血肉,甚至因此而形成连锁反应,并与其产生的无尽痛楚一起,构成足以扩散出去的瘟疫诅咒。 这是修格自塞伦城之变以来,所承受的最为直接,也最为致命的攻击之一。 但是,那注入修格身体的死 亡魔力所造成的刺痛,却也在此刻刺激了修格的精神,于是随着他的本能举动,那张印刻了「共鸣狂舞」的魔法书页当即飘落,大范围的精神震荡瞬息形成,将附近的区域彻底笼罩了起来,在剧烈的冲击当中,双胞胎法师所施展的魔法失去了魔力的供应,于是那刺入修格肋下的魔力刀刃瞬息崩毁。 而那些正在不断逼近、生成的傀儡与壁障也因此而短暂的停滞。 「跑……」 修格有气无力地命令一声,随后狂奔之鼠立即将自己的速度与灵巧发挥到了极致,在少量魔法鼠群的掩护下,它成功地躲开了接踵而至的诸多阻碍,趁着「共鸣狂舞」带来的魔力干扰尚且存在,它便朝着已经近在咫尺的黑森林冲去。 夜间的森林要比平原地区更加阴冷。 而在正式进入黑森林区域后,修格已经开始忍不住发抖了,只不过发抖的原因并非寒冷,而是因为虚弱以及那积存在他体内的死亡魔力。 他现在终于知道「死亡缠身」是个什么感觉了。 「糟糕透了……」 修格轻轻地咳嗽了两声,虽然他用的力气很小,但在这片寂静无声的夜间森林当中,任何一点微小的动静似乎都会被无限制地放大,因此修格只能闷闷地咳了两声,随后他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斯尼奇的背脊,示意它暂缓脚步。 在这种昏沉的状态下,他的时间观念都有些丢失了。 那根重要的黑日权杖始终被他握在手里,哪怕是在遭受重创并被狂奔之鼠带着逃跑的时候,他也没有松开过这根权杖。 因为握了太久的缘故,这冰冷手杖与修格手掌接触的那一部分,竟然都已经变得温暖了起来。 修格重重地叹了口气,他的金属圆盘现在终于稍稍减缓了一些,而黑日权杖也并没有向他传递任何有关黑日结社成员的讯息,这多少能够让他安心一些。 于是他将权杖夹在了臂弯里,随后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了怀表,借着表盘内镶嵌的魔法结晶,修格勉强确认了当前的时间——现在已经接近凌晨三点了。 「……跑了这么久啊?」 修格将怀表无力地塞回了口袋,他现在实在是没有精力也没有那个状态去仔细计算和判断自己所处的位置了,在他的身体内部,那股盘绕的死亡魔力仍旧在不断地造成更多的损伤,他必须立即对此进行处理,否则哪怕自己的肉体伤势能够通过「行走之林」愈合,也必须要面对死亡魔法所带来的长久负面影响。 肋下的伤口很深,修格完全能够感受到在这道伤口附近,自己体内的生命力正在与外界入侵的死亡魔力进行着激烈的对抗,而这种直接作用在肉体层面的侵蚀、破坏与不断修复所造成的持续性疼痛更是让他苦不堪言。 面对这种境况,见多识广的恩斯特家族意志们也无能为力,他们当中基本没有处理过这种难题的法师,更没有人与赫尔伯特这种级别的施法者正面对抗过,贝恩哈特老将军一直在长吁短叹,时不时的还会骂上两句第五猎兵团的「没用废物」,认为他们应该在拿到结晶炮的第一时间就直接对黑森林堡展开彻底的炮击,只有这样,他们才有可能为修格真正地争取到脱逃的机会。 处理那麻烦的伤口需要消耗不少的精力与魔力,于是修格便艰难地搜索了一下自己脑内有关黑森林地区的记忆,很快,他便让斯尼奇带着自己找到了之前穿行蜘蛛所留下的一个废弃巢穴。 说是巢穴,也不过是一个已经半坍塌的,埋没在雪堆里的洞窟而已,里面甚至还有被抽干了体液的动物干尸以及一些碎骨。 不过现在,修格也管不了太多了,他快速地遣散了狂奔之鼠,又放出了一部分魔法鼠群替自己进行警戒和侦查,随后便进入了洞窟内 部,开始进行自己的来到梵恩之后的第一次「魔法手术」。 有关死亡魔力的祛除方法,修格了解并不算太多。 因为死亡魔法使用者的数量过少,且其类型也已经大致固定,因此修格根本没有得到过「实操」的机会,现在他只能根据自己之前学习的结果,使用最粗暴的方法来解决自己当下的困境。 原理其实很简单。 即将自身的魔力化作一把「手术刀」,将缠绕、停留在体内的死亡魔力切除,并通过伤口驱逐至体外。 说起来简单,但动起手来,却让修格联想到了战场上那些试图从自己身体里挖出弹片的士兵。 幸运的是,「行走之林」的魔力与生命疗愈魔法的特性极为相似,虽然修格的每一点进展都无比痛苦,但只要成功地祛除了一小部分隐患,它们就能够立即对修格的伤势进行修补。 在这封闭且阴暗的坍塌洞窟里,修格就这样倚靠在了洞窟的墙壁上,他的面色变得比以往任何一个时刻都要苍白,而身体则时不时地因为疼痛而颤动一下,每一次颤动,都会有一团蕴含着浓浓死亡气息的黑色迷雾从他肋下的伤口当中挤出,并消散在洞穴之内。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在临近凌晨三点半的时候,这漫长的疗伤工作终于接近尾声。 经受了整整一个夜晚折磨的修格现在已经有些迷糊了,但就是在这种昏沉的状态之中,散落在外负责侦查的魔法鼠群却传来了轻微的异动。 根据鼠群反馈过来的讯息,此时正有两拨人在朝着自己的方向靠近。 其中一拨毫无疑问是黑日结社的追踪者,根据黑日权杖反馈过来的讯息,他们的人数已经超过了三十,且多为施法者。 鼠群能够侦查到的讯息有限,修格并没有在里面看见赫尔伯特或其他重要人物的身影,但这帮家伙已经搜索到了自己的附近,只要离开洞窟,就必定会被他们所觉察。 而另一边,则是正在搜索靠近的第五猎兵团士兵,通过其中那些熟悉的恩斯特家族密探的面孔,修格判断,这应当是专门来寻找自己的队伍,他们距离这里尚有近千米,因为距离较远且双方都选择了静默搜索的缘故,互相之间并未察觉。 从人数上看,猎兵团的队伍虽然占据优势,但这支队伍里的成员均为普通士兵,随军的法师仅有一人,在这种环境下,只携带转轮步枪的猎兵团队伍注定没有办法与全员施法者的黑日结社追踪队抗衡。 此时,他身上的伤口已经基本愈合,虽然状态仍旧极度虚弱,但修格还是坚持着撑起了身体,他撕下了一片衣物,利用魔力在上面留下了寥寥数行文字。 「我很安全,不要寻找,快速撤离森林。」 「致少校:建议炮击黑森林堡,提防后方。」 「致薇琳:研究方向正确,魔法很好用,回头见。」 「致迈耶尔:小心克兹洛夫小心克兹洛夫小心克兹洛夫。」 在完成这些留言后,修格立即唤出了一直处于待命状态的雅各布,并将这写了重要讯息的布条绑在了它的身上:「劳烦您了,替我送出去。」 面对修格的请求,雅各布什么都没说,它立即钻出了洞窟,朝着之前发现猎兵团士兵的方向跑去。 此刻,已经有黑日结社的法师搜索到了这废弃洞窟的附近,修格甚至能够听见他们踩踏在林地积雪上所发出的轻微声响。 「恩斯特先生,我知道你就在附近,请现身吧!」 带有些许德兰口音的女性嗓音从不远处传了过来,听到这句话,修格无奈地摇了摇头:「真是麻烦……」 他知道,那名河谷级或湖泊级的大地学会女法师已经来到了自己的附近,有 她在,以自己当前的状况是绝对无法正常逃脱了。 通过魔力连接,修格基本确认雅各布已经来到了第五猎兵团成员的附近,于是他握紧了黑日权杖,摊开了魔法书,直接翻到了那最后一页。 看着书页上的银色圆环魔纹以及下方那些闪烁着淡淡魔法微光的笔迹,修格扯了扯嘴角:「亲爱的老师,你过去从来没有坑过我,希望这次也不会。」 在下定决心后,修格强行振奋精神,他将手掌按在了书页上,同时用力地咳嗽了两声。 咳嗽声当即引来了黑日结社搜索者们的注意,不过几秒钟,遮挡在洞窟入口的朽木便被魔力强行挪开,紧接着刺眼的魔法光芒照射了进来。 待自己的面貌已经暴露在敌人的视野当中后,修格果断地将魔力注入书页,在搜索者们发出的惊喜呼喊声中,书页上的银色圆环就如同得到了动力一般开始飞速转动,与此同时,修格的金属圆盘亦产生共鸣。 伴随着魔力的流失,那些属于修格自己的记忆从脑内涌现出来,无数杂乱的画面揉成一堆,如同闪电般在他的眼前闪过。 在「无序漫溯」生效的那一瞬间,修格咧着嘴对着黑日结社的成员们道别。 「再***见。」 第一百八十五章 忒修斯的试探 修格必须承认,在自己说出那句非常有气势的「告别话语」前,其实也想过一些非常糟糕且可怕的可能性。 比如,自己在说完这些话后,就被混沌且无序的传送魔法送回黑森林堡,又或者干脆「面对面快传」。 如果这种事情真的发生,那么他也认了。 不过,在魔法生效的那一瞬间,所有的念头与想法就已经被脑海内产生的震荡彻底消除。 就仿佛有一颗巨大的陨星撞击在了一个空荡荡的世界中一样。 在那冲击发生的瞬间,修格的记忆之海彻底沸腾起来,所有沉积于修格脑海深处的讯息,无论它们是否被阅读过、整理过,现在都被强行地翻了出来。 那些并不重要的零碎记忆被抛飞到了高空,紧接着是修格通过吞噬暗渊子嗣所掌握的那些记忆片段——它们要比那些零散的记忆更加「沉重」一些,但同样也好不到哪里去,它们在修格的精神世界里不断的盘旋,似是在寻找重新下落的时机。 在这极致的混乱当中,一道银色的星光在纷飞的记忆残片当中闪烁起来,它就像是被卷入恐怖海浪当中的一条银色游鱼,正慌乱地寻找着藏身之所。 那些轻飘飘的,没有「质量」的记忆自然被它抛开了,这「游鱼」沉入海中,开始寻找那些更加稳固,也更加完整的记忆画面。 它窥见了修格记忆的基底,那是一名普普通通的上班族青年在另外一个时空里的过往。 似乎有些重复,又有些无聊,但相比那动荡着的一切,又显得宁静且美好。 可惜它们实在是太稳固了,即便在承受了巨大的冲击之后,仍旧没有出现半点缝隙。 于是「无序漫溯」便只能改变自己的目标,它寻向了另外一块相对完整的主体,那是属于修格·恩斯特的记忆,它与下方的牢固基底堪堪相连,与基底记忆的平凡、坚固不同,这些来自悲苦私生子的过往显得极为黯淡,上面更是因为刚刚发生的冲击而布满了大量的裂纹。 这些记忆对于银色的魔法光辉似乎拥有相当的吸引力,于是它立即在这附近盘旋了起来,很快,它便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那是一道与修格的记忆基底极为靠近的裂缝,那里仿佛是两个身份、两个时空与两个灵魂的交界处。 于是它在短暂地停顿了一下后,便朝着那道裂缝直直地冲了过去。 只一瞬,它便已没入其中。 而随着「无序漫溯」魔法的运作,修格精神世界当中所有的骚动与不安都在这一刻同时停息。 只剩下那些被抛飞到各处的记忆残片开始朝着原本的位置轻飘飘地落去。 金属、齿轮、蒸汽、链条…… 无边的海洋。 无尽的浪潮。 乌云与暴风雨携手,将这艘行驶在海面上的庞大船只笼罩了起来。 修格又一次来到了这个奇诡的梦境里。 这艘船变得更大了,其规模甚至已经超出了「船只」这一概念本身。 或许现在应该用「巨轮」来称呼它了,但事实上,修格感觉「巨轮」这个词语也差了一些意思。 暴风雨和巨浪正在不断冲刷、拍打着船身,而修格则站在一条空荡荡的长廊上,透过身旁的舷窗,他能够看见外界的恐怖景象,长有无数触须,拥有着多种软体生物特征的庞大阴影正在船只四周穿梭、随行。 而天空之中,则似乎有某种形似巨型鱼类,但却又极为怪异的阴影在不断游弋,这些「巨鱼」的身上垂下了无数如同藤蔓一般的半透明触须,它们不断地碰触着这艘摇晃的船只,又或者轻轻地拍打着那些透明的窗户。 「又来了……」 修格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现在非常清醒,知道自己一定是因为使用了那道不稳定的「无序漫溯」魔法而陷入了沉睡或昏迷的状态,而在这种情况下,他除了继续探索这梦境之外,似乎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于是修格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在这一次的梦境里,他换上了一身较为正式的装束。 黑色的长裤,白色的上衣,以及稍有些陈旧,但非常整洁干净的灰色长风衣。 在胸前的口袋上,还别着一副细边眼镜。 没有别的东西了,就仿佛他现在正准备去参加某个大型会议一样。 「真是奇怪。」 修格摇了摇头,于是他伸手扶着墙壁,一边适应着海浪与暴风雨带来的颠簸,一边顺着这条空荡荡的长廊前行,反正他现在没有半点方向感,所以不管朝哪里走,都是一样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来到了长廊的尽头,而在这里,则是一扇朴实的金属大门,其正中间有着一个图案,但奇怪的是,身处于梦境当中的修格发现自己根本看不清它的细节,只能勉强辨认出,这大概是一个以圆形作为外框,内部似乎有着其它细节的规整图案。 对于这个具备一定连续性,且似乎包含某种特殊蕴意的梦境,修格一直有些摸不着头脑,他眯着眼,认真地端详了一下那个自己无法成功观察与认知的图案,随后便伸出手,按在了大门之上。 沉重的大门如同拥有生命一般缓缓打开,而出现在修格面前的,则是一幅完全超出了他想象的画面。 不是什么会议室,也不是什么宴会厅或餐厅。 此刻,修格所处的这个梦境向他展示出了自己所应有的破碎与支离。 在这扇大门后,他看见的是一条宽阔且笔直的街道,而当修格想要回头寻找来路,却发现身后的大门早已消失不见,他脚底下的道路在他的身后一直延伸,看起来根本没有尽头。 而此时修格低下头,便发现自己脚底下所踩的那双鞋子已经变得极为破旧,前端已经磨破了,脚指头甚至都快伸出来了,而自己身上的灰黑色风衣也仿佛经历了风沙与灰尘的洗礼。 「我知道这是梦……但这是否也太……」 修格皱着眉看了看四周。 街道是笔直的,但铺设街道的却并非水泥或沥青,而是经过规整切割的巨大石砖,在道路两侧所竖立的也并非修格熟悉的高楼大厦,而是变成了一些非常规整,且透着些许复古风格的二、三层楼房。 除此之外,他还能看见带有明显梵恩风格的结晶路灯,以及一些难以分辨功能,且安设在街道两侧的魔法蒸汽设备。 街道似乎很干净,但却空荡荡没有人。 前方似乎隐隐传来了轻微的呼唤声,于是修格便顺着这声响朝前走去,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看见了人影。 准确来说,他看见的是一张摆在街道正中央的小小圆桌,以及一个坐在圆桌后面的漆黑身影。 与修格第一次相见时一样,忒修斯穿着笔挺的礼服,黑色的礼帽放在一旁,面容仍是漆黑且混沌的一团,无法分辨具体的表情与神态,但修格在来到他面前后,却能够感受到他此时的愉快。 修格从桌子下抽出一张椅子来,随后他便在忒修斯的对面缓缓坐下。 他困惑地看了忒修斯两眼,随后开口问道:「这个梦……是怎么回事?」 忒修斯耸耸肩,摆出了一幅无所谓的模样:「梦嘛,离奇一点也是正常的,而且你难道不觉得梦到这些东西,反而要比天天逛庇护所更加正常么?」 「如果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梦,我当然会这样觉得……但在一个正常的梦境 里,是绝对不可能有你存在的。」 修格笑道:「更何况你好像才刚刚完成了一件重要的大事?」 听见修格这样问,黑色的混沌人影靠在了椅背上,他将手搭在了自己的身前,说道:「只是必要行动当中的一环而已,也算不得什么重要的的事。」 忒修斯认真地「看」了过来,他说道:「倒是你,做得不错,出乎了我的预料。」 如此直接的夸赞从忒修斯的口中说出,令修格感到颇为惊讶,然而忒修斯在说完这句话后,却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看上去他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难题,又或者是准备做出某个非常艰难的决策。 此时的忒修斯,与之前那种充满戏谑与黑色幽默的样子截然不同。 最终,修格决定打破这种压抑的沉默,他将身体微微前倾,问道「看起来,你好像想跟我说些什么?」 「是啊。」 忒修斯倒是干脆,他点点头:「本来是想跟你说些什么的,但临到头,又有些拿不准了。」 他嘴上这样说着,但随后却坐直了身体,由漆黑迷雾构成的手指在空气当中简单地一捏,却是凭空地抽出一根卷烟来,随后,在修格怪异的目光中,这位无面的神明就这样将那卷烟「塞」进了自己那混沌的面庞当中。 在以常人所无法理解的方式「吞云吐雾」了几轮后,忒修斯突然开口说道:「我想跟你确认一件事。」 卷烟的烟雾从他那张混沌的迷雾面孔当中无规则地飘散了出来,紧接着忒修斯问道:「假设我现在告诉你,只要你能够打开「庇护所」当中另外一扇紧闭的大门,就能够立即回归你过去的生活……你会怎么做?」 「你是说,那扇必须使用「黑日冠冕」才能打开的大门?」 「是的。」 忒修斯点点头:「只要你打开了它,就能立即享受那种你已失去的规律生活,你所熟悉的人与物也都将回到你的身旁。」 这个问题确实颇有些古怪,考虑到忒修斯过去的恶劣表现,修格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谨慎地确认道:「没有什么其他的附加条件么?」 「没有没有。」 忒修斯诚实地摇了摇头,混沌的面庞上浮现出了一个经典的「流汗黄豆」表情:「别把我想的那么阴损,这真的只是一次普通的发散与讨论而已,你如实回答就好……当然撒谎也无妨,我会自己判断的。」 尽管忒修斯这样说,但修格仍旧无法将其当成一个普通提问对待,而当他开始认认真真的思考这个问题时,却发现自己似乎也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这确确实实是一个非常刁钻的问题。 离开这个动荡不安且充满危机的世界自然是极有诱惑力的,但从修格目前得到的种种情报来看,那作为开门条件的「黑日冠冕」,恐怕与黑日结社以及他们所渴望的黑色太阳、失落神祇都有着密切的关联。 甚至于这所谓的冠冕,极有可能是失落诸神所赐予的「官方认证」。 修格思考了好一会儿,随后他慢慢地摇了摇头。 此时,忒修斯恰好将一根烟抽完,于是他用力地搓了搓手指,将那烟头碾成了虚无的雾气:「咦?所以,你的答案是拒绝?」 修格摇摇头:「说实在的,这个结果很诱人,但我并没有办法去评估这种选择所可能面临的风险以及可能带来的后果,所以我目前的答案是「不知道」。」 听了修格的回答,忒修斯发出了两声似有特殊蕴意的怪笑:「这算什么?出于谨慎的选择?又或者是「老好人」的毛病发作了?」 对于忒修斯的揶揄,修格笑道:「在我看来,不管在哪个世界,「既要」和「又要」都是一种极为奢 侈的想法,你所说的事情对我来说当然具备吸引力,但我并不认为我能够在不损伤自己与他人的情况下获得那冠冕……如果我的这种选择会带来更大的灾厄,那么我只能选择放弃。」 听到这里,忒修斯轻轻地搓了一下手指,再度从虚空中抽出一根卷烟来。 就在这时,修格终于抓住了空当,于是他提问道:「在我们谈论后续话题前,你难道不打算向我交代一些别的事情么?」 「什么?」 忒修斯叼着烟,用自己混沌的面孔打出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你到底是站哪边的?」 修格盯着眼前明显在装傻的黑色人形,认真地抛出了自己的疑问:「你的所作所为和你拥有的那些头衔与称号,似乎不太匹配……你到底是在为黑色太阳和那些古老的神祇服务,还是有着什么别的计划?都到这个份上了,就不能透露透露?」 z.br> 第一百八十六章 故地重游 这个问题实际上已经在修格的心里憋了很长很长一段时间了。 修格原本以为,这位行踪诡异且似乎拥有着相当一部分古老权能的神祇是一个绝对混沌的存在。 正如忒修斯第一次出现时所做的自我介绍那样,他似乎能够看透「命运」,预知事态的发展,并非常乐于看见一切超出自己预期的变化与展开,而这种特性,似乎也在塞伦城之变前后得到了证实。 但奇怪的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修格渐渐发现,这个家伙似乎更加乐意于给自己提供一些切实的帮助与指引。 虽然在那个与忒修斯充斥着密切关联的梦境庇护所中,修格仍旧需要面临诸多挑战,但这些挑战与风险均在修格的承受范围之内,而且每一次成功渡过,他的实力都能得到最切实的增长。 总体而言,修格从忒修斯那里得到的收益与指引已经大大地超过了风险本身。 再加上修格抵达波尔登之后与忒修斯进行的数次接触,他更是能够感受到忒修斯所散发出来的明显「善意」,虽然他在说话时仍旧带有浓烈的「谜语人」风格,而且也总是做出一些抽象的行为,但其本质却已经与最初相差甚远。 用修格自己过去作为游戏编剧的专业术语来说,就是忒修斯这个家伙,他「人设崩了」。 当然也不排除另外一种可能性,就是这个家伙从头到尾都有着另外一套计划,风格归风格,行动归行动。 而这种猜想,在修格经历了黑日结社的***之后就变得更加强烈了,倘若忒修斯是一名纯粹的「乐子人」,那么他就不应该在黑日结社让自己执行那「亵渎仪式」时,显露出这样清晰的负面情绪。 于是他直视着这位混沌的神明:「我记得你之前说过,梵恩诸神都是不存在的虚伪信仰……既然如此,你那个时候为何会愤怒?」 面对修格这个堪称刁钻的提问,忒修斯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表现,那由黑雾所构成的身躯和面孔仍旧是混沌一片。.z.br> 无面的人形默默地将手中的第二根烟「抽完」。 他并没有去回答修格的问题,而是抬起头来,用一种有些古怪,又有些嫌弃的语气说道:「你想多了。」 修格的眉毛忍不住抖了两下,就现在忒修斯的态度,傻子也能听得出来他在敷衍,于是他不满地说道:「你憋了这么老半天,回答就这?」 「你的意思是希望我加强一下语气?」 忒修斯笑了起来:「那就……***想多了。」 「……」 面对忒修斯这种油盐不进的态度,修格是真的有点想要挥拳打人了。 不过下一秒,忒修斯便将自己的戏谑稍稍收敛了些许,他说道:「你的问题确实很关键,但我的回答嘛,是「无可奉告」……知道的太多对你并无好处,而且你这段时间的「即兴演出」也挺优秀的,万一你听了我的回答,改变了自己当下的风格,那就不好了。」 他「看」着修格皱起来的眉头,笑道:「不过,鉴于我们之间互相的信任关系,我倒是可以跟你保证一点,在当前阶段,我是站在你这边的,当然也包括你所选择的立场以及做出的决定,好好加油吧,你接下来要面对的麻烦可还多着呢。」 听见这句话,修格产生了一些不太好的预感,于是他赶忙问道:「什么意思?「无序漫溯」出问题了?」 「它都用「无序」当名字了,出点问题不也很正常么?」 忒修斯怪笑着:「写下《黑夜之诗》的那个蠢货,可就是因为使用了这个魔法,才彻底疯掉的……也就是你,能够勉强承受以记忆为锚点的传送代价了。」 「我被送到哪儿了?」 「我不爱剧透的。」 忒修斯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个大大的滑稽表情:「但我可以保证,对你来说是一种惊喜。」 说完,他突然站起身来,并轻轻地打了一个响指。 「啪!」 四周的场景立即开始发生剧烈的变化,修格感觉自己就像是身处于一个巨大的纸盒内部一样,视线所至的一切都在不断地折叠、演变。 上一瞬,修格还身处于空荡荡的街道上,下一瞬,四周便已经满是行人。 而一眨眼后,这里又化作了一望无垠的巨大平原,许许多多巨大的车辆阴影在修格的视野当中闪过,但还没等修格仔细辨认,这些阴影又化作了在铁轨上快速行进且不断发出炮火轰鸣的巨大列车。 各种各样一闪而过的画面令他眼花缭乱。 而无数来源不同的声音,则让人头脑发胀。 终于,在修格已经产生了些许眩晕感时,所有的声响与画面都戛然而止。 所有的喧嚣都在此刻彻底远离了,修格揉了揉眼睛,他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空无一人的庄严会场当中,与此同时,属于海洋航行的颠簸与晃动也重新回归。 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其实一直都没有离开那艘梦中的大船,之前他所看见的一切,或许都是忒修斯所制造出来的幻觉。 「这艘船才刚刚启航哩,你以后说不定还会经常来的。」 忒修斯拍了拍手:「行了,这一次就到这里吧,下次见面,我们应当就能聊更多的东西了。」 说着,他指向这会场尽头的一扇大门,下达了最后的逐客令:「从那就可以出去了,现在醒来应该刚刚好,别再耽搁了。」 修格顺着他的手指朝着会场的另一端看了两眼,他本想再问些什么,然而当他将头转回来时,却发现忒修斯的身影竟然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这个不知有何等功能的庄严会场,现在就只剩他一人了。 无奈之下,他也只得顺着忒修斯的指示朝着出口走去。 毕竟从忒修斯之前的暗示来看,自己现在的处境虽然算不上特别糟糕,但也一定不安全,否则他绝对不会有那种「等着看乐子」一样的表现。 就在修格来到那扇门前,并准备推门而出时,属于忒修斯的声音却又突然不知从哪里飘了出来。 「我可以确定地告诉你,梵恩诸神这一概念确实是不存在的……至于魔法女神,也不过是一个无意义的称呼与词缀而已。」 修格的动作顿住了。 因为这一次,忒修斯使用了一种极其反常的严肃语气。 听起来,他就像是要告诫自己一样。 修格在心中将这句话重复了两遍,随后他对着空气简单地应了一声,便推开了那紧闭的会场大门。 残损的街道满是裂痕与污垢,被残旧的衣物、报纸、工具以及货币随意地抛弃在路旁。 车站早已无人问津,那些曾经让无数人抱怨过的魔法厢车,现在早已翻覆在了城市的角落里。 所有的商店,不管过去售卖的是炼金商品还是日常用品,现在都已经被人们打开了,几乎每个角落都被仔仔细细地搜刮过两轮,剩下的有用的物资已经寥寥无几。 曾经矗立着巨大钟楼的广场现在仍旧保持着灾难发生那一天时的模样,那与下水道相连的巨大破口被魔法仪式堪堪堵死,但这已经没有意义了,因为地底与地面之间的通道早已数不胜数。 那过去满是吟游诗人与夜莺的两条热闹街道,现在已经彻底地被死寂笼罩,就算那些住宅当中仍有居民,她们也不会在夜晚亮灯。 人们曾经在这里追求过的欢愉,现在已经彻底被饥饿 、恐慌与绝望所取代。 在这样压抑的环境里,那栋曾经背负着诸多恐怖传说之名,后来又被烈火焚烧成废墟的恩斯特老宅,竟然第一次与这座城市拥有了相同的色调。 熊熊的烈火曾经热切地亲吻过这里的一切。 虽然它们早已在火焰的拥吻当中化作焦炭与残渣,又经受了寒冷雪花的安抚,但那股由魔法烈焰所残留下来的烟熏气息仍旧不可避免地盘桓在这些错乱的残骸之中。 或许是因为这里过去被火焰烧的太干净的缘故,就连那些喜欢在夜晚寻找猎物的暗渊子嗣们,也不会光顾这里,通过学习,它们已经知道,人类需要稳定、安全且温暖的住所,没有人会躲藏在这些漏风且危险的残骸里。 「咳!」 有些虚弱的咳嗽声从那些被烧焦的木料的缝隙当中传出,随后,灵巧且有力的黑色触手从中探出。 很快,这些勤劳的触手便挪开了那些层层叠叠的木头,令那个不知为何而出现在废墟深处的倒霉蛋又一次看见了熟悉的星空。 躺在那片或许曾经是地下室的空间里,修格莫名的感到有些好笑。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用如此离奇且荒诞的方法重新回归到自己旅途的。 他咧开嘴,深深地喘了两口气,随后将手臂压在了眼前,遮住了那片虽然熟悉,但眼下却无论如何都无法触及的寒冷星空。 扰动的情绪很快重归原点,修格拿开了手臂,他撑起身体,随后便在卡尔戎之触的帮助下离开了那已经倾塌的地下室。 他站在这片荒无人烟的废墟中,目光则投向了那条修格·恩斯特曾经无数次走过的熟悉街道,他看见,天边已经出现了微弱的亮光。 怀表告诉修格,现在是已经是早晨六点了,要不了多久就会天亮。 「***……恩斯特老宅二周目是吧?」 修格踢开了脚边的一截木料,随后便握着那根金属手杖在一截看起来还算牢固的木梁上坐了下来。 他现在的状态并不算太好,之前那道死亡魔法对他的身体造成了极其严重的损伤,而为了祛除他,修格更是损耗了大量的体力与精力。 而随着修格精神与魔力状态的逐步稳定,他与精神世界的关联也重新变得清晰起来,很快,金属圆盘内便传来了恩斯特家族意志们的关切问候。 「孩子,你可终于醒了!」 亚历珊德拉女伯爵对待修格时的态度最是温柔,她担心地说道:「你昏迷了很久,我们无论如何都叫不醒你,那个魔法还把你的精神弄得一团糟,记忆洒得到处都是,我们都收拾不过来了……」 「醒来就好,恩斯特家族的人才可不会就这样陨落!」 贝恩哈特将军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中气十足。 这些熟悉的声音令修格的心情好了不少,于是他摆了摆手,将少量魔法鼠群召唤了出来,而这些拥有人类记忆与智慧的鼠群才一现身,就已经感受到了此处的非同寻常。 准确来说,是他们觉得这里有点熟悉。 「等等!这里是哪儿?」 修格笑着摇了摇头:「塞伦城……我身下的嘛,是家族以前在这里的老宅。」 「怎么烧成这样了?我以前还在这里住过呢!」 修格并没有理会这帮老家伙表现出来的愤怒与惊讶,他知道,就算老宅之前没有烧毁,现在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了。 基于之前从塞伦城难民们那里得到的情报以及从那名暗渊子嗣体内夺取的记忆,修格立即向鼠群们下达了任务,它们被尽可能地分散开来,零零散散地向外散布出去,这是修格基于暗渊子嗣习性所做出的调整——暗渊子 嗣往往会被明显的生命气息与魔力波动所吸引,对于那些根本无法「填饱肚子」的微小生物,它们已经没有太多的捕食欲望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天边的光线开始一点一点变化,而当修格已经利用魔造饮水与食物缓解了饥渴问题后,负责侦查的鼠群便向修格递回了些许信息。 于是他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沾染的黑色尘埃,就这样走上了老宅前方的那条街道。 在他的魔力感知当中,出现了一些重要的目标。 他看见,正有一些矮小的身影顺着街道缓缓走来,他们迈着儿童特有的轻快步伐,动作活泼且灵巧。 修格并没有躲避,他保持着沉默,站在原地静静地等待他们靠近。 在修格的记忆里,他还从来没有在这么早的时候,就出门买报纸…… 第一百八十七章 决心 虽然在忒修斯的口中,暗渊子嗣终究只是一种连台面都上不了的低级残次品,但根据修格这一路的亲眼所见,这种力量源于「暗渊宫廷」的远古魔法造物实际上也有着自己的独到之处。 从根本上来说,暗渊子嗣确实是服务于自身生存本能的魔法生物。 找寻猎物,包裹、吞噬、消化并完成学习。 这便是它们真正需要去做的事情。 简单、直接且中间并不存在过于复杂的流程。 而经历越是丰富,记忆与过往越是复杂的猎物,便也会为暗渊子嗣们带去更重的「消化负担」。 相对的,那些心思单纯且人生经历有限的孩童,则更能够被它们所理解与「接受」。 现在,这些活生生的「案例」便来到了修格的面前。 曾经在塞伦共助会的帮助下,以售卖和平报社报纸来赚取生活费用的报童们,直到如今,仍在这座破败城市的街道上日复一日地吆喝着,就连行进的路线,与过去相比似乎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修格端详着那些似曾相识的人影,或许是因为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的缘故,这些吞噬了那些孩童们的暗渊子嗣已经基本拥有了人类的轮廓,然而或许是因为天生的缺陷,又或许是因为它们始终无法真正地理解人类这种生命的存在形式,因此它们并没能模拟出真正的皮肤与血肉。 总之,在修格的眼里,朝他走来的仍旧是这些拥有着孩童轮廓,但浑身上下仍旧保持着漆黑胶质状态的怪物。 「报纸!报纸!」 它们用模仿而来的孩童嗓音不断地重复着人类的语言,手臂毫无意义地在半空中摇晃着。 当然,在和平报社已经消失的当下,它们那由漆黑浑浊胶质所构成的手掌当中并没有什么报纸,这些孩童的人形只是遵循着那些记忆当中的生活规律,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这些毫无意义的行动而已。 修格就这样站在原地,静静地等待着它们的靠近。 随着双方距离的缩短,那些原本带着浓烈孩童特征的嗓音也开始发生变化,它们开始变得浑浊、怪异,即便它们自始至终都只是在重复一些非常简单的词汇,但渐渐的,它们就连这些词汇也说不清楚了。 这些针对人类行为的拙劣模仿,正因为狩猎本能的觉醒而逐渐扭曲、消退。 它们在前方感受到了「食粮」的气息。 与这座被封闭的城市当中的其他猎物不同,站在它们前方不远处的那个目标似乎拥有着极其强烈的诱惑力,这种力量几乎在一瞬间就让这些暗渊子嗣们体内的贪婪欲望彻底复苏,于是它们加快了行进的速度,原本的孩童轮廓也在转瞬之间化作了流动的「淤泥」。 修格静静地观察着这些暗渊子嗣们所展现出来的变化,在魔力视野的帮助下,他甚至能够看见一个非常眼熟且瘦弱的女孩的轮廓在奔跑当中渐渐崩溃,并彻底地与它的同类们融为了一体。 不过数秒钟,这团漆黑的淤泥便扑到了修格的身前,而在其中,无数张曾经属于孩童们的嘴巴生长出来,就像是过去找到了愿意购买报纸的顾客一样,它们快乐地高喊起来。 「报纸!作家先生,您买报纸吗?」 沉重的叹息从修格的口中呼出,他静静地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这团淤泥在自己的面前张开成了巨大的幕布…… 「今天还是算了吧。」 他轻轻地应了一声。 于是带有锋利节肢的卡尔戎之触从他的身后汹涌而出,只一瞬间便将这致命的黑色幕布捅破、撕碎,那些足以轻松消化生物肉体的黏液附着在修格的黑色触须上,却根本无法突破那些坚硬的角质。 在这一 刻,暗渊子嗣们终于在对人类的学习当中迈出了极为重要的一步——它们终于明白了这些人类在生命最后时刻所产生的「绝望」与「恐慌」情绪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上一秒还被它们视为美味佳肴的人影,在此刻赫然化身成了比它们本身更加凶残的猎食者。 一些柔软的漆黑残骸跌落在地,修格本能地低下头,却见那些仍然具备相当生命力的黏液正在自己的脚边不断地蠕动着,其中那些用来发声的器官甚至仍在运作,只不过此刻,它们所发出的声音已经变成了充斥着恐惧的呼喊与哭泣。 「能在最后时刻学会害怕,倒也不算太差。」 修格轻轻地说了一句,随后抬脚将一块胶质踢到了旁边,于是立即就有卡尔戎之触窜出来,将其当场穿透、腐蚀。 那些不断传来的声响实在是令人烦恶,于是修格调动魔力,唤出了早已做好了「用餐」准备的镜中使者替身。 「随意享用,数量管够。」 在得到了修格的同意后,站在一旁的人形替身立即当场炸开,化作了一团朦胧的迷雾,并朝着这些散落一地的残骸扑去,于是大量零碎的暗渊子嗣力量与记忆立即就被收集、聚拢了起来。 于是修格退开了两步,他闭上眼睛,开始飞快地整理、阅读那些被镜中使者传递回来的讯息。.. 这一次的「用餐时间」并不算太长,约莫几分钟后,卡尔戎之触与镜中使者便相继结束了自己的工作,而更多有关塞伦城当下情况的信息,也被修格所知悉。 直到这时,修格才知道,那些曾经在这条街上售卖报纸的孩子们,事实上在塞伦城之变当天就已经遇害了——他们平日里居住、藏身的地方距离塞伦城的下水道入口实在是有些近,因此在夜幕降临后,便成为了暗渊子嗣们的第一批狩猎目标。 也正是因此,这些可怜的孩子们并没有经历其他塞伦城内的幸存者们后来所遭遇的那些绝望时刻。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这姑且也能算是一种幸运。 只不过修格并没有办法因此而获得任何慰藉,那种想法与自我欺骗无异,这些从暗渊子嗣体内掠夺而来的受害者记忆,只能让修格对于这些远古造物以及促成这一切的黑日结社感到更加的憎恨与厌恶。 塞伦城又迎来了一个新的早晨。 远方的天空当中传来了沉闷且连续不断的轰鸣声,那是塞伦城远方平原上的炮击,通过声源以及天空中的魔力痕迹,很容易就能够判断出,这是一轮由德兰王国炮兵率先发起的,针对沃特尔军队阵地的炮击。 相比远方的喧嚣,塞伦城却显得极其安静。 天光还不算太明亮,此时是不会有任何幸存者走上街头的,在这种时候,暗渊子嗣们仍旧会频繁地在街道上进行觅食,一旦遭遇大群暗渊子嗣,就算是全副武装的士兵或做足了准备的施法者,也非常容易沦为它们的口粮。 在这种情况下,修格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了。 他就像是一名刚刚从外地过来,想要认真观察一座陌生城市街景的旅人一样,孤身一人走在空荡荡的街道上。 修格身上的衣物已经更换了一轮。 他凭借着自己对于塞伦城的记忆,找到了一家服饰店,在反客为主地「吞噬」了盘踞于其中的暗渊子嗣后,便从封闭的仓库内找到了一些干净的新衣物。 于是他又变成了自己以前居住在塞伦城内时的模样,只不过脸上的平静以及眉眼当中的自信却是与过往完全不同了。 修格并不想过早地与塞伦城内的幸存者发生任何形式的冲突,在这种情况下,沃特尔的军装必须被换掉,想要证明身份的话,有军队与评议会的证件就已经足够了,在他的 口袋里,还带着恩斯特家族的官方徽记,有这些东西在,他随时都能够向任何一支沃特尔军队报道,并得到对方的接纳。 在修格的魔力感知下,任何隐藏在房屋与废墟当中的暗渊子嗣都无所遁形,它们要么被镜中使者的迷雾当场吞吃,要么则被卡尔戎之触从犄角旮旯里找出。 而随着修格的不断前进,他的面色也在一点一点变得严峻。 「塞伦城内残存的暗渊子嗣数量恐怕远超我的想象……这段时间,它们不仅在不断地尝试着突破法委会设置的仪式场,同时也在想方设法地扩大自己的族群,假以时日,这座城市必定会彻底被它们所占领。」 修格消化了一下最新得到的子嗣记忆。 其中有相当一部分内容来自一名不久前刚刚死去的塞伦城幸存者,在他的记忆里,修格找到了一些足以令他本人都感到胆寒的恐怖画面。 这名因为寻找食物而死在两天前的夜晚的幸存者,曾不止一次在夜间看见过从街道上涌过的「庞大阴影」。 那阴影的规模已经完全超出了修格的预期——它们看起来就像是由深沉色彩以及幽暗荧光所汇聚而成的死亡洪流,其规模足以覆盖小半条街道,而高度更是足以淹没那些街道两侧的二层商店。 塞伦城内的幸存者们,将这种恐怖的现象称为「死潮」。 其意思简单明了,指的便是这种由大量暗渊子嗣构成,且极有可能当场杀死所有躲藏在低层庇护所中的居民的恐怖现象。 作为在这个世界上,对暗渊子嗣们最为了解的人之一,修格几乎立即就理解了这种奇异景象背后的意义——暗渊子嗣们的增长速率已经到达了一种匪夷所思的地步,相比之下,它们在塞伦城之变当天所展现出来的「规模」简直不值一提,而那些进入下水道追索自己的子嗣数量,更是只能算是「小儿科」了。 「它们到底吃了多少人?」 修格眯着眼看向了身旁的建筑,他注意到,在这条街道旁的建筑墙体上有着一些非常明显的痕迹,看起来就像是堤坝上水流所留下的印记一般。 显然,塞伦城幸存者们口中的「死潮」曾经来过这里,从那些被刻意破坏的窗户,以及被用蛮力穿透的建筑墙体来看,当时「路过」这里的「死潮」一定在试图寻找着可能躲藏在附近的幸存者。 这可实在不是什么好消息。 作为残缺造物,暗渊子嗣们确实拥有着诸多弱点,其中最为典型的便是厌恶高温与亮光,而这也是塞伦城中的法委会成员们之所以能够固守到现在的原因。 但修格却知道,人类当前针对暗渊子嗣们所采取的对抗与躲避方法,实际上都建立在一个非常薄弱的基础上。 这个基础就是暗渊子嗣的规模与数量。 通过自己猎杀的那些暗渊子嗣,修格已经得出了一个初步结论,即群体规模的持续增长将导致暗渊子嗣们理解人类知识与记忆的速率得到提升,而数量越是庞大,则它们可能展现出来的「智慧」也会越加惊人。 而在群体智慧已经普遍提升的情况下,一些脱离出去并单独行动的个体,也将展现出一些超越过往的可怕特性与能力。 他之前在褐丘镇遇到的那伪装成难民的子嗣,以及穿过了广阔战场抵达黑森林化身穿行蜘蛛的个体都是非常有说服力的案例。 「绝对不能放任这些家伙继续「进化」和「学习」……它们已经通过受害者的记忆知道了人类躲避自己的规律与方法,只要再给它们一些时间,它们也会知道应该如何对抗光亮与火焰,甚至明白魔法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到了那种时候,想要处理可就更难了。」 修格一直以来都很想当一个懒人。 他 并不觉得自己有多么高尚,也并不认为以自己的能力能够承担起多么重要的职责。 但在此刻,他看着眼前惨淡的街景以及道路旁那些因为受害者的肉体被吞吃而遗留下来的破烂衣物,终于还是忍不住给自己竖立了一个似乎有些可怕,也有些艰巨的目标。 「既然命运都将我带回了这里,那么我多少也该将之前没完成的那部分「剧本」填上了吧?」 他轻轻地打了个响指,将作为侦察用的魔法鼠群再度散布了出去,目光则是移向了前方的天空。 在不远处的一个街区里,正有浓烟缓缓升起。 第一百八十八章 玛莲娜 倘若黑日结社的第二负责人赫尔伯特看见了塞伦城当今的景象,他说不定会开心地鼓起掌来。 因为在赫尔伯特的理论当中,人类社会与生物本身的性质无限趋同。 正如同他之前在黑日结社***上对修格所说的那样,他认为人类,以及其他智慧生灵所构成的文明与社会必须在持续不断的内部与外部竞争中寻找发展与出路。 相应的,这些文明与社会当中的组成个体,自然也需要在竞争当中不断地进行一轮又一轮的清洗。 在他的眼里,优胜者理应取得资源,失败者自然遭受掠夺,而失败者的逝去与死亡自然也会造就优胜者们的成功,而在这一过程中,那些身处于劣势的竞争者必须依靠自己的能力改变自身的状态与地位,于是他们的能力因此而得到增长,在世界当中的价值也得到提升。 这一套理论,在修格原本的世界中有着极为精准且简略的概括。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而这一无比残酷的自然法则,如今正在这塞伦城中一遍又一遍地重演。 压缩幸存者们生存空间的,不仅仅是那些危险的暗渊子嗣,同时还有人类本身。 食物、用水、保暖的衣物以及武器…… 在社会结构与规则已经完全崩溃的塞伦城内,人们不得不为了这些事物而绞尽脑汁,而对于那些在城市当中本就弱势的群体们而言,想要赢得这些维系生命的筹码,就必须要承担更大的风险甚至因此而付出巨大的代价。 至于那些拒绝触碰冒险的人,现在大都也已经成为了「食粮」。 各种意义上的「食粮」。 法委会的法师们如今基本固守在法委会的分部之内,而曾经的塞伦城独立政府的成员们,则与一部分遗留在塞伦城内的鸢尾亲卫们进行了联合,他们以过去的德兰大使馆作为据点进行活动,双方均凭借着自身的武力以及拥有的资源在这座破败无序的城市中勉强地维系着自身的统治地位。 虽然在这种环境下,谈论「统治」一词属实有些好笑,但至少他们现在对于塞伦城内的诸多资源仍旧拥有着相当的控制与调配权。 与能够凭借武器、魔法与仪式进行自保的人们不同,塞伦城内那些各自为战的幸存者们则必须接受另外一套生活模式。 为了能够找到有用的生活物资,他们往往会选择在白天的时候外出,前往可能储存了重要物资的地点——它们大多是密布着商店与仓库的商业区,又或者是过去属于塞伦城独立政府的一些办公场所,至于警局之类的地方,更是在塞伦城之变发生之后不到一周的时间内,就已经被人们洗劫一空了。 而随着暗渊子嗣们的成长,以及城中物资存量的不断减少,人与人之间的争斗也开始变得越发频繁和激烈。 对于那些没有充足防身手段,且非常容易沦为他人「猎物」的弱势者们而言,想要及时地补充生活所需的物资,他们就必须选择在那些微妙的时间外出。 譬如清晨或傍晚。 一般而言,傍晚会比清晨更加危险,因为当黑夜即将降临时,暗渊子嗣们的活动也将变得频繁起来,而在这种时候外出无异于拿生命赌博。 因此在太阳升起前的当下,便是许许多多艰难求存者们咬牙外出,并为自己赢取生存本钱的时刻了。 此时,熊熊火焰在一间黑暗的商店当中燃烧着。 十五岁的玛莲娜缩在商店的角落里,她今天的运气很好,才出门不到半个小时,就成功地在这家杂货商店后方的小仓库里找到了一堆罐头,在发现这些罐头的时候,玛莲娜几乎开心得要哭出来了。 这些罐头无一例外均是德兰王国产的「繁花牌」 水果罐头,保存完好且种类繁多,从平原蓝莓,到花海桃,再到德兰王都爱丽丝的「王冠苹果」可以说是应有尽有。 在看见那些漂亮的标签与包装时,玛莲娜的嘴角几乎都要流下口水来了。 毕竟这些东西,她在过去也没有怎么吃过。 事实上,今天本不应该由她出来找寻物资的。 但在过去的几天里,一直以来都在想方设法照顾着她们的人却生了病,藏身处的物资已经所剩无几,用来应急的药物更是完全耗尽,在这种情况下,作为一众孩童们的「姐姐」,玛莲娜毅然决然地背着那巨大的背包出了门。 虽然没能成功地找到药物,但这些能够有效补充身体能量的水果罐头却也已经是巨大的收获了。 而更难得的是,这家商店距离她们的藏身处并不算太远,于是玛莲娜立即将大量的罐头装进了自己的背包,并立即准备离开。 但就在这个时候,可怜的女孩才发现,在这家商店倾塌的货架背后,存在着一个巨大的裂口。 在之前那场可怕的大地震之后,这种裂口就在塞伦城内变得极其常见了,而一道与地面相连的黑色裂口,往往便代表着死亡与厄运。 或许是觉察到了玛莲娜在商店仓库里寻找物品时造成的响动,又或许只是习惯通过这商店当中的缺口返回地下,总之,当玛莲娜准备离开时,她正好撞上了一团从商店门口缓缓爬进来的「浓稠淤泥」。 在这团淤泥当中,玛莲娜甚至还能看见一具尚未被消化完全的幸存者尸骸,而他那已经从身躯上脱落下来的头颅正悬浮在漆黑的脓液里,空空的眼眶正看向自己的方向,似是在向她发出绝望的呼喊。 面对即将朝自己扑来的暗渊子嗣,女孩在第一时间便抛出了自己携带的炼金炸弹,炽热的火光形成了一片火海,将那团试图前进的黑色淤泥拦在了门口,但这同时也将女孩的逃脱路线封死。 烈焰灼烧着这团不断涌动的黑色阴影,难闻的气味飘散出来。 而在经受了烈火的炙烤后,这团已经不知吞吃了多少人、吸收了多少人类记忆的暗渊子嗣突然长出了许多张嘴巴,并朝着商店内的猎物发出了呼喊与嘲笑。 它知道,这个小小的猎物是无法逃出这间房屋的。 作为单独行动的暗渊子嗣个体,它对于这种大小的猎物最是热衷,因为自己并不需要花费太多的时间就能够完全理解他们的记忆与知识,消化起来也极其顺畅,这就使得它能够更快地投入到下一次捕猎当中去。 这只是一间非常普通的杂物商店,内部的空间大小极为有限,大概是曾经有人试图将这里改造为庇护所的缘故,他们在商店的窗户上封上了厚实的木板,而这些木板便使得玛莲娜失去了从商店当中逃脱的机会。 「咔嚓!」 在滚滚浓烟当中,玛莲娜再度抛出了一个炼金炸弹,于是带有微薄魔力的烈焰再度变得旺盛了起来,但这种行为终究只是拖延而已。 暗渊子嗣不是那些普通的野兽,它们虽然畏惧火焰的灼烧,但却并不会因此而退却,反正距离太阳的完全升起还有不少时间,它完全可以等下去。 相当一部分浓烟被寒风吹进了商店之内,这使得玛莲娜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在烟雾的刺激以及恐惧的影响下,她的泪水开始不受控制地流出,在求生欲望的驱使下,她从倒塌的货架下找出了一根坚硬的铁管,并用它艰难地撬起了封在窗户上的木板。 然而那木板实在是钉得太严实了,已经严重营养不良的玛莲娜根本无法将其撬开,在数次尝试之后,她便已经剧烈地喘息了起来,而外面的暗渊子嗣显然能够觉察并理解商店内正在发生的事情,于是那些长出来的嘴巴当即发出了 开心的笑声。 通过之前的吞噬,它已经从人类的记忆里成功地学习并理解了「早餐」这一概念,现在这个时间,似乎正应该进食…… 面对那种无比混乱且癫狂的掠食者的笑声,玛莲娜的精神已经几近崩溃。 但就在这时,那「淤泥」所发出的声响却突然发生了转变,原本的笑声在眨眼之间就变成了充斥着惊恐情绪的尖叫,而不过短短几秒钟,这种尖叫声便被当场掐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虽然陌生,但同样令人毛骨悚然的细碎声响。 下一瞬,一道冰冷的蓝色魔法光辉在商店的门口处绽开,一颗色泽如同冰雕一般的魔法圆球就这样凭空出现在了烈焰的上方,而从中流淌出来的寒冷雾气则持续地朝着下方燃烧的烈火落去,只不过短短几秒钟,所有跳动的火焰就被彻彻底底的熄灭了。 紧接着,一只法师之手突兀地出现在了惊魂未定的女孩身旁,这只手掌上显露出了浓重的墨绿色彩,在它的触碰之下,那被牢牢钉死在窗户上的厚实木板被轻易卸下,下一秒,由简单戏法所制造的魔法微风在商店内吹动起来,活动的气流立即将室内的浓烟清扫一空。 商店外的街道上,修格瞥了一眼已经在镜中使者的迷雾当中彻底化作无用脓水的暗渊子嗣,随后便对着商店的门口说了一声:「好了,出来吧……我知道你在里面!」 片刻之后,一个小小的瘦弱身影便畏畏缩缩地出现在了门口。 在她那张满是黑灰的脸上,还有着之前眼泪所留下的痕迹。 修格看见,在这个女孩的背上,是一个看起来装满了东西的沉重背包,而在她的手里,则是一个尚未扔出的炼金炸弹。 看见这幅画面,修格轻轻地摇了摇头,语气也不由自主地放缓了一些:「只有你在这里?你自己出来……找东西?」 女孩有些畏惧地看了看眼前的这名年轻法师,随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见女孩似乎愿意与自己进行沟通,修格便蹲下身来,他微笑着说道:「不要害怕……我只是一名普通的法师,之前是来这里旅行的,结果被困在了城市的北面,我雇的向导也死了,今天才终于从那里逃出来。」 修格的话显然让女孩有些吃惊,她见修格始终非常友善,便小心翼翼地问道:「北面?那里怪物很多的……」 「是很多,但我知道应该如何对付它们。」 修格笑着指了指地上的那些黑色脓水:「你看,它们其实也很脆弱,魔法一下就能够杀死它们。」 女孩的眼睛里有些放光,但几乎所有梵恩居民都对法师这一身份保有极大的敬畏,因此她的嘴巴轻轻地颤动了两下,却并没有说出更多的话来。 「放心吧,我和传说中的那些法师都不太一样,如果你有什么请求,都可以跟我说……不过,我也正在寻找新的向导。」 修格在自己的话语中小小地做出了暗示:「如果你有合适的人选,可以带我去见他,就当作对我救你的回报,如何?」 听见这句话,女孩眼中的光芒变得更加明亮了,在短暂的犹豫后,她用力地点了点头:「法师先生,我认识一个人,他对塞伦城最熟悉了,一定能够当您的向导!不过,不过他现在生了病,只能躺在床上……」 修格并没有表现得过于热情,他知道,在这种灾难环境下,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并不是那么容易建立的。 于是他有些犹豫地眯了眯眼:「或许你可以带我去见见他,我虽然不是医生,但说不定也能帮帮忙……但如果你认识的人不能帮到我,那我可是要收取一些报酬的,明白么?」z.br> 听见这种话语,女孩反而变得冷静了起来,她用力地点了点头:「我……我们 还知道好些藏有食物与武器的地方,只不过那些地方都太远,也太危险了,但如果是您,一定没有问题……我们愿意将这些地点无偿地告诉您!」 显然,她误解了修格的意思。 但对于当下而言,双方之间已经达成了沟通与信任的基础,于是修格便抬起手来,轻轻地打了一个响指。 下一瞬,长着三条修长尾巴的巨大老鼠出现在了街道当中,在女孩惊骇的目光当中,这只毛茸茸的大老鼠有些不满地打了个哈欠,随后便矮下了头颅趴在了地上。 它已经有了当坐骑的自觉。 第一百八十九章 食物与水 作为梵恩中的一名普普通通的女孩,玛莲娜过去也曾无数次想象过自己与法师之间可能发生的故事。 这种情况在平民们当中实在是很常见,甚至在一些小贵族圈子里也同样流行。 对于能够使用魔法这一奇迹,且能够利用不可见的魔力创造出无数切实奇观、并直接改变现实的施法者们,普通人总是会抱有许许多多的幻想。 尽管在梵恩,魔法早已与人类社会的运行牢牢地绑定在了一起,但法委会的存在以及法师们过去在这个世界中所拥有的地位以及诸多特权,仍旧让他们成为了独立于贵族与王室之外的独特阶级。 塞伦城之变几乎摧毁了玛莲娜对于施法者们的所有幻想。 那些在民间传说与童话故事里,以一己之力平复灾难的施法者不存在,在关键时刻站出来拯救普通人的施法者不存在,能够轻松处理掉怪物,并将安宁带回人间的施法者同样没有出现。 自从玛莲娜过上了在老公寓当中躲躲藏藏的日子后,她便已经对法委会彻底绝望了。 因为这些施法者们根本解决不了城市的困境,他们甚至没有办法让外面的法师打开封闭的大门,而人们只能通过这种情况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外面世界的人,无论是那些强大的国家,还是一直以来掌握着整个梵恩的魔法资源的法委会,都不希望解除塞伦城的封锁。z.br> 他们只想彻底地将塞伦城中的人,和那些他们无法解决的可怕怪物永远地封闭在一起。 「我们听说,塞伦城法委会分部的那些法师们……他们和独立政府的士兵们瓜分了外面提供给我们的所有救助物资……武器、食品还有保暖的衣服……所有东西都被堆在了大使馆和法委会的建筑里。」 女孩就这样骑在狂奔之鼠的背上,她一边适应着这只奇怪的魔法坐骑所带来的可怕速度,一边小声地向坐在自己身后的这名年轻法师叙述着自己在这座城市当中的所见所闻。 她已经逐渐相信了对方的话。 这名自称「阿尔弗雷德」的年轻施法者对塞伦城当前的状况确实一知半解,但他却也能够说出之前发生在这城市当中的一些重要事件,这与他之前所交代的身份与经历相符合。 只不过,他与塞伦城中的难民们还是有着一些本质上的区别。 他的身上很干净,虽然衣物看起来有些陈旧,也沾染了些许灰尘,但整个人的面貌与精神状态却非常良好,尽管面色有些许苍白,但给人的观感却非常舒服。 而这种特殊之处,则被玛莲娜理所应当地归功于他所掌握的魔法与魔力了。 倘若在过去,这应当也是一个会被年轻女孩们偷偷在背后讨论的人物。 可惜现在,大家的眼睛与大脑里,已经容不下什么多余的想法了。 「有关法委会往城里送物资的消息,你还听谁说过么?我是指,真正目击过法委会行动的人。」 「唔……」 面对修格的提问,玛莲娜认真地思考了一下,随后她小声地说道:「菲利克斯先生之前去过城门附近,他似乎是看见过的……但他不太愿意和我们讨论这些事情。」 「菲利克斯?」 修格听见这个名字,只觉得似乎有些耳熟,自己好像在什么时候听到过。 很快,玛莲娜便印证了修格的猜想,她回答道:「是的!菲利克斯先生可是塞伦城里的名人!灾难发生之前,他可一直是共助会的负责人,城里的很多人都得到过他的帮助!」 听到这句话,修格的记忆终于变得清晰了起来。 他回想起来,在塞伦城之变发生的前些天,自己便目睹过两次塞伦共助会与三色兄弟会之间 的冲突,而玛莲娜提到的那位「菲利克斯」似乎就在冲突的人群当中。 于是他试探性地问道:「你说的这位菲利克斯先生,他是不是……很年轻?」 「是的先生,跟您一样年轻呢!你们都是很好的人!」 玛莲娜快速地回应道,她仍旧非常担心身后的这名年轻法师会对自己的同伴不利,因此她根本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褒奖和夸赞修格的机会,这种隐藏在话语当中的小心思很有趣,但修格现在当然是笑不出来的。 因为他很清楚,这个女孩现在之所以愿意为自己带路,并非她有多么信任自己,而是因为她根本没有那个胆量拒绝,而且那些与她相依为命的同伴们,也确实情况不容乐观了。 「放心吧,玛莲娜,我不会对你和你的朋友们做任何坏事的……」 修格轻声安抚了一句,为了令自己的保证更有可信度,他在这句话的后面又加了一句:「我可以对梅尔女神起誓。」 果不其然,在修格说出这句话的瞬间,玛莲娜明显地舒了口气。 在她的认知当中,虽然施法者们的「善良」是一个巨大的未知数,但法师们对于魔法女神的信仰却无比的真诚,以此为誓,至少比其他形式的保证更加令人信服。 狂奔之鼠的速度自然是不必多说。 尽管它的出现与奔跑直接惊动了那些隐藏在周边建筑当中的暗渊子嗣们,但如今的斯尼奇体内蕴藏的大地母神赐福,却对这些来自暗渊的残缺造物形成了非常明显的威慑。 作为得到大地母神「认证」的眷族,狂奔之鼠与这些勉强与「暗渊宫廷」存在力量关联的残次品之间的地位可以说是极度悬殊了。 因此,尽管斯尼奇的存在引发了诸多关注,但它们终究没有那个胆量离开自己藏身的建筑并发起攻击,而且就算它们有这个想法,也不可能追得上它。 而在这一过程中,修格也不可避免地引来了一些其他幸存者们的注意,而在这些已经开始活动的幸存者当中,不乏以十到十五人为单位,携带了结晶铳、喷火器以及炼金炸弹的小队。 通过他们的衣着与打扮以及伊莲娜的态度,修格大概能够判断出这些人的来历。 他们应当是三色兄弟会的成员。 除却独立政府的士兵以及法委会之外,三色兄弟会应当算是第三股能够继续在塞伦城内活跃的势力了,毕竟在兄弟会的成员当中本就存在着许多的「能人异士」。 如今的塞伦城,已然成为了他们尽情施展自己特长与能力的天堂。 狂奔之鼠的路过令这些三色兄弟会成员们感到无比的惊骇,而当他们在发现这头魔法生物的背脊上还骑着人之后,更是表现出了极度的警惕,当然其中或许还存有一些贪婪与觊觎。 对于这帮家伙,修格可以说是半点好态度也无,在骑着狂奔之鼠路过时,他顺手打了一个响指,于是法师之手立即出现在了这群三色兄弟会成员的边上,并对着其中一个敢于用结晶铳进行瞄准的家伙狠狠地来了一拳。 虽然修格并没有在这法师之手内注入腐蚀性的剧毒,但从命中目标时产生的魔力反馈结果来看,那个家伙的鼻梁骨恐怕是被当场锤断了。 而这些三色兄弟会成员的反应,也为修格敲响了警钟。 在如今的塞伦城内,恐怕已经不存在任何一个能够当成「万用通行证」的身份了,所有人的地位都已经被这场灾难拉到了一个平面上,只有切实的武力以及生存物资,才是真正的对话前提。 或许是因为菲利克斯的缘故,玛莲娜对于三色兄弟会同样没有什么好脸色,在看见修格所给予的警告后,她甚至忍不住发出了微弱的惊叹与欢呼声。 没多久,修格便在玛莲娜的引路下来到了此行的目的地。 这是一栋有些老旧的公寓楼,它位于塞伦城中轴线靠西的部分,因此是一栋非常典型的沃特尔式建筑,通体使用深沉的灰黑色彩,且带有锋利的尖顶,虽然样式陈旧,但从整体来看,它还是非常牢固的。 至少那场可怕的大地震并没有摧毁它,只是在它的墙面上留下了一些有些吓人的裂纹。 这一路过来,修格已经看见太多倒塌的房屋了。 据玛莲娜所说,她们原本住在不远处的另外一栋公寓内,大地震发生之后,那栋公寓也已经摇摇欲坠,为了安全着想,她们才最终搬到了这里。 修格注意到,除却较高的一些楼层外,这栋公寓几乎所有房间的窗户都已经被完全地钉死了,这应当就是为了躲避暗渊子嗣们的「死潮」所做出的应对措施。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了公寓楼内,在得到了修格这位值得信任的法师的陪伴后,玛莲娜明显放松了不少,但她仍旧在进入公寓楼内时谨慎地观察了一下四周,在确认楼内并没有藏匿任何的危险人物与暗渊子嗣后,才大胆地带着修格向上走去。 「阿尔弗雷德先生,请跟我来……住在这里的人其实都是好人,不过大家都已经被城里的情况吓坏了,因此都非常的……」 「我明白。」 在修格的魔力感知中,他觉察到正有人通过房门上的缝隙与孔洞观察、窥探着自己,而当他将视线投过去时,这些目光又会赶忙避开,显然这里的「住户」们对于修格这样的陌生人感到非常的紧张。 就这样,玛莲娜带着修格来到了她和她的「同伴们」栖身的房间前,这里是三楼,高度堪堪能够避开「死潮」,房门外还堆积着许多的废弃物品,修格在这里看见了不少罐头的空壳,每一个空壳都被舔得干干净净。 显然在这种环境下,浪费食物是最为可耻的行为。 玛莲娜抬起手,在房门上有节奏地敲了起来,先是一下,然后三下,再然后是两下。 于是房门很快便打开了,出现在修格面前的,是两张极度稚嫩的面庞——看起来也就只有七八岁而已,他们的头发杂乱,面孔也脏兮兮的,根本看不出是男孩还是女孩。 「玛莲娜姐姐!」 其中一个孩子惊喜地呼喊起来,但紧接着他便看见了站在玛莲娜背后,并替她拎着那沉重背包的修格,于是紧张与恐惧立即便占据了他的面庞。 见状,玛莲娜赶忙安慰了起来,而修格也只得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脸上带着微笑,就这样看着这个替自己带路的女孩介绍自己的来历与身份。 待这些小住户们稍稍平静了一些后,修格才开口说道:「我会一些疗愈魔法,或许我能治好菲利克斯先生……但前提是你们信任我,并且让我进去。」 说着,他轻轻地嵌动手指,构筑了简单的魔纹,于是孩子们便惊奇地发现,放在一旁桌子上的空杯子当中缓缓地出现了干净的清水,而碟子里则凭空地多出了好几片有些粗糙的面包。 有的时候,赢取孩子们的信任就是这样容易。 食物的凭空出现引来了所有人的关注,而这个时候修格才发现,聚集在这间房屋里的孩子竟然足有八个之多,他们每一个都比玛莲娜更加稚嫩,其中最小的恐怕才刚刚四岁,是个女孩,此刻她正眼巴巴地看着桌子上的面包,似乎希望能够分到一点。 这种最纯粹也最原始的渴盼令修格的心情有些波动,于是他叹了口气,再度施展戏法,令那碟子当中的魔造面包多加了一倍,于是这些饥肠辘辘的孩子们这才结束了自己的呆滞,他们一边用既羡慕又警惕的目光看着修格,一边让开路来,让这名陌生的年轻法师进入了房 间。 「面包好吃!水也是甜的!」 以「试毒」为名义尝了水与面包的大孩子开心地宣布了自己「试验」的结果,而这更是让修格心中不是滋味。 作为施法者,他很清楚自己制造出来的饮水与食物究竟是个什么味道,薇琳之前甚至点评过,她的原话是「混了洁牙粉的眼泪」与「加了草叶的木屑」。 在孩子们忙着分享难得的食物时,修格在玛莲娜的带领下来到了最内侧的房间,在唯一一张有着陈旧床垫的床榻上,他看见了一个昏迷不醒的,脸上带伤且有着棕褐色头发的男子。 这便是菲利克斯了。 修格没有猜错,这便是那个在塞伦城之变发生前,于和平报社门口带领共助会成员发表抗议,并最终被警察们带走的年轻人。 第一百九十章 “圣人?” 对于这位在过去仅仅只是见过两面的年轻人,修格的认知很有限。 他只记得,在和平报社前示威的时候,菲利克斯似乎展现出了相当不错的素养与知识水平,语言话术以及礼仪方面也给人留下了一定的印象,这名年轻的互助会领导者,似乎在调停矛盾,人际处理等方面都有着自己的独到之处。 而现在,这些被菲利克斯「捡」回来的孩子,似乎又证实了菲利克斯所拥有的美德已经远超常人想象。 倘若在平时,任何一个善良的人或许都会对遇到困难的孩子施以援手,但恶劣的生存条件以及充斥着危险的环境,则会令人们更加偏向于保全自身,在如今这种困难的条件下,仍旧坚持去救助他人…… 「怎么,塞伦城里出圣人了?」 修格无声地感叹了一句,随后便在那床榻旁坐了下来,开始着手检查菲利克斯的状况。 他虽然既不是专业的医者,也并非精通疗愈魔法的法师,但他所能够做的终究还是比这群平均年龄不过七八岁的孩子多得多。 修格很快便发现,菲利克斯此时正在发高烧,身体上并没有什么明显的伤口,几处皮肉伤都已经痊愈,并没有出现感染、化脓之类的症状,于是修格立即转变思路,用自己的魔力将菲利克斯整个笼罩了起来。 凭借着「行走之林」带来的,对于生命力的敏锐感知,修格很快便成功定位到了造成菲利克斯当前状态的原因。 一直在待在旁边,且观察到修格表情变化的玛莲娜有些紧张地问道:「菲利克斯先生他怎么样了?」 「放心吧,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糟糕。」 修格叹了口气:「他这是累的。」 他并没有说谎,事实上,造成菲利克斯当前状态的,极有可能是劳累、紧张以及长时间的营养不良。 任何人在这样恶劣的环境当中长时间地保持紧绷状态,且缺衣少食,很容易就会病倒,更何况从这里的情况来看,菲利克斯显然已经将最好的条件与资源都给予了他救回来的这些孩子们。 在找到问题的起因后,修格便立即开始着手处理。 根据梅林勒和所提出的最基础魔法原则,疗愈魔法的本质便是对人体内的生命力进行干涉与影响,因此即便是用来止血的那些急救法术,在对着一名并无伤势在身的普通人施展时,也一样能够起到振奋精神的作用。 于是修格便摊开了那本原属于薇琳的魔法书。 薇琳在任何时候都非常喜欢做出最全面最谨慎的准备,因此被她选中并印刻下来的魔法数量和种类均远超一般法师的想象,光是与疗愈相关的魔法,就足有二十页之多,其中甚至包含了一个足以覆盖巨大范围,并疗愈其中所有伤者的河谷级战地治疗魔法。 显然,薇琳已经将「防患于未然」这种原则执行到了极致。 看到这些书页,修格忍不住咂了砸嘴。 他的魔法书在之前就已经被薇琳换过去了,想必这个时候,薇琳一定已经发现了自己在魔法印刻选择方面的一些毛病。 其实说起来,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只不过是在印刻魔法时所选择的魔法类型出现了一些「小小的偏向」罢了。 占比百分之八十的战地魔法,应该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吧? 修格收回了思绪,随后他快速地从这本魔法书中撕下了一张印刻着溪流级「治愈之种」的书页。 在玛莲娜以及其他偷偷来到了房间门口窥探的孩子的目光当中,修格的魔力开始平静运转,于是那书页缓缓飘飞起来,它在空中优雅地打了个转,随后带有浓郁生命气息的魔法光泽渐渐注入其中,并点亮了书页上那些如同植物根茎一般复杂细密的纹 路。 在孩子们崇敬、向往的目光当中,那氤氲着浓烈生命光彩的书页在空中化作了一颗树种,随后它缓缓落下,在菲利克斯的床边的地面上开始「生长」。 不过数秒钟,一株翠绿的,且散发着清新气息的半透明魔法树苗便出现在了房间当中,或许是因为受到修格魔力的影响,这株树苗似乎格外的茂盛与健康,它们的叶片当中不断地飘散出微小的绿色光点,并朝着房间内的每一个人飘去。 为了进一步加强魔法的效用,修格又快速地构筑了数个简单的疗愈魔法模型,并将它们施加在了菲利克斯的身上。 于是,在浓郁的生命气息包裹下,菲利克斯的状态开始明显发生改变,他那原本憔悴且灰败的面色以惊人的速度好转,而原本紧皱的眉头也缓缓舒展开来。 在看见这明显的变化后,玛莲娜欢喜地笑了起来,而这个时候修格才发现,在那些黑灰与污痕下,其实隐藏着一张充满活力的可爱面庞。 「行了,大家出去等等吧……当然,如果有谁身体不舒服,也可以在这里多待一会儿,用不了多久你们的菲利克斯先生就会醒来了。」 尽管修格已经尽可能地表现得温和,但施法者身份仍旧给这些孩子们带来了些许震撼,因此他们立即听话地退了出去,而修格也站了起来,与玛莲娜一起走出了房间。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有机会认真地打量、观察这些幸存者们的居住环境。 或者应该说,生存环境? 因为这里看起来实在是不像什么正常的住房,倒更像是添加了许多破旧被褥、毯子与衣物的巨大仓库。 这里的一切,应当都是菲利克斯与玛莲娜几个年龄稍长的孩子收拾出来的,虽然看起来压抑逼仄,但终归还算有序,而且临近窗户的位置,还有着一块铺在地上的巨大桌布,上面放着不少的玩具,有积木,也有一些金属模型,除此之外还有好几个在德兰王国当中非常流行的炼金玩具,只不过其中镶嵌的劣质魔法结晶已经耗尽了自己的魔力,这让它们成为了彻底的摆件。 在旁边的一个木头架子上,挂着一个小小的银色月亮坠子,修格认得这种挂坠,这是女神平原上的习俗礼物,由父母或其他长辈送给刚刚满月的孩子,其蕴意为三月女神的守护。 「那原本是小丽雅的东西,她在大地震的时候被墙砸到了脑袋……最后菲利克斯把她埋在了一个街区外的树丛里。」 玛莲娜轻声解释道:「不过其他人的运气都很好,至少我们现在都还活着,而且还能遇上您这样的好人。」 修格沉默地点了点头。 他看了一眼那餐桌,发现之前的魔造面包与饮水已经被彻底清空了,于是他轻轻晃动手指,令那碟子与杯子重新装满。 远方传来了巨大的声响,那是结晶铳射击时的声音,只响了一声。 这甚至不足以引起房间内孩子们的关注。 于是修格扯了一张椅子坐下,开口问道:「玛莲娜,跟我说说塞伦城里的其它事情,尤其是与法委会,和那些怪物们的事情……」 「先生,您的意思是?」 「在这段时间,尤其是在大地震之后,塞伦城内的法师们是否采取过什么行动?又或者,你们是否目击过那些怪物的一些新变化?」 玛莲娜认真地思考了一下,随后点了点头:「在大地震之后,有不少人都看见法委会的法师们在靠近城墙的地方出现,有人说法师们这样做是为了防止城里的怪物逃出去,但后来,那些法师们在白天遭到了怪物的袭击,死了很多人……所以他们最终都躲了回去,再也没有出来过了。」 「在白天?」 「是的,是在中午的时 候……」 玛莲娜来到窗口,替修格指了一个方向:「我们当时都看见,那边的城墙在冒烟,还有黑色和银色的光球飞起来。」 「黑色和银色?」 「是的,好几颗……重复了几次,但数量我记不清了,只记得这两种颜色。」 玛莲娜的话语令修格无比惊讶。 通过这些叙述,他得出了一个令人有些唏嘘的初步结论,即塞伦城内的法委会成员们并没有因为塞伦城如今的状况而放弃行动,他们现在销声匿迹的原因,极有可能是因为他们在之前的行动当中遭受了难以挽回的重创。 黑色的魔法讯号往往由那些已经自认没有办法生还的法师们发出,而银色讯号的意义则不必多说,那恐怕是遭受袭击的施法者们对于法委会以及外部世界的最后一丝奢望,他们就像发现了黑日结社异动时的薇琳一样,希望能够通过这种具备特殊意义的通用讯号来引发多方的关注,并向所有人示警。 但从结果来看,恐怕并没有人在意。 又或者外界其实注意到了这些讯号,但他们最终选择假装没看到。 「看来……我或许得先拜访拜访法委会的分部,不管那些法师们现在究竟抱有怎样的想法,他们应当都是对城内暗渊子嗣分布与行动规律最了解的人。」 修格在心中默默地思考着:「而且,如果能够将塞伦城内的法师们调动起来,甚至借用那设置在分部的梅尔之眼秘仪,或许还有机会与外界联系……想要解决塞伦城的困境,将封死的仪式场再度打开,必须通力合作才行。」 就在这时,修格的魔力感知当中出现了些许波动,于是他立即回过头看向了那关闭的房门,几乎就是下一秒,里面便传来了沉重且凌乱的脚步声,紧接着房门打开,菲利克斯那张带着伤痕的憔悴面孔瞬间出现在了修格等人的面前。 他的呼吸有些粗重,显然设置在房间内的疗愈魔法尚未令他完全恢复了过来,但在他的眼睛里已然具备了神采,而他的手中甚至握着一把已经装填了子弹的结晶铳。 对于修格这个陌生且具备相当危险性的施法者,菲利克斯显然抱有极强的戒心。 然而,在他看见修格的面孔时,整个人似乎都懵了一下。 而这时,玛莲娜赶忙走上前去:「菲利克斯先生!这位是在灾难发生前旅行到这里的阿尔弗雷德法师……」 一番有些仓促的话语后,玛莲娜终于向菲利克斯介绍清楚了修格的来历,而修格则站起身来,他对着菲利克斯点了点头,用一种法师们独有的语气说道:「作为病人,你最好还是回到房间中去,不要浪费我的魔法与魔力……有什么话,我们可以在房间里谈。」 很快,两人一前一后回到了房间内,而玛莲娜则替菲利克斯拿来了一杯水、几片魔造面包以及一个水果罐头。 随后她便替修格两人关上了房门。 菲利克斯虚弱地坐在床榻上,他怔怔地看着那不断散发着生命光辉的半透明魔法树影,脸上挂满了难以置信。 片刻之后,菲利克斯将目光挪到了修格的脸上,他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和奇怪:「呃……那个……法师先生,我好像是认得你的。」 听见这句话,修格忍不住笑出声来:「正常,塞伦城之前有不少人都认识我,毕竟写的那些东西,读者还是有不少的。」 菲利克斯的嘴巴张了张,修格表现得过于坦承了,以至于他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使用这个名字,只是我不想对一个孩子解释,为什么恩斯特老宅里的作家没有死,而且还成了法师……那样会浪费很多时间的。」 修格预判了对方的疑问,并给出了自己的回答,随后他唤出 了法师之手,将那杯自己制造出来的魔法清水递到了菲利克斯的面前,待对方伸手接过后,便说道:「我以前也没有想到,塞伦共助会的领导者竟然会这样年轻,光听共助会的名字,我都以为它的负责人会是一个老头子呢。」 听见这话,菲利克斯露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只是一些平凡且微小的工作而已,我们并没有办法救下多少人……而且当灾难发生的时候,我甚至还被关在警局里呢。」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不是那些警察们把我抓起来,恐怕我也活不到现在了。」…… 推书时间,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去看看哈~: 《永生巫师在观察》 身为一名带着永生天赋的巫师,他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第一百九十一章 旧城新貌 在了解完菲利克斯这段时间的大概经历后,修格只觉得,自己的面前似乎正坐着一个传奇。 因为他的经历实在是有些太坎坷了。 因为向和平报社抗议,而被三色兄弟会的成员们运作进了塞伦城的警局监狱,按照预计的时间,他原本应当在停战纪念日的当天早晨得到释放,然而突如其来的刺杀与灾难却扰乱了整个塞伦城的秩序,警局内的秩序同样遭受了冲击,在人力严重不足的情况下,菲利克斯就这样被莫名地关到了灾难发生后的第二天中午。 直到这个时候,才有惊魂未定的警员想起了他,并顺手将他从牢房里放了出来。 然而在菲利克斯走出已经混乱无比的警察局,并来到街道上之后,他才知道,这座自己无比熟悉的城市,正在朝着真正的地狱转变着。 「死的人太多了,我原本住的地方,邻居在一夜之间就全消失了……这还是我第二天白天去他们家借用工具时才发现的。」 菲利克斯在谈论这些事情的时候,情绪非常稳定:「那些怪物应该是从他们家里的管道里钻了出来,就这样在睡梦中把他们吃掉了……所以我就拿上了他们留下的武器和一些食物往别的地方去了。」 在与修格的交谈中,菲利克斯将魔法制造的清水和面包一扫而空,但玛莲娜拿回来的水果罐头,他却没有去碰,只是盯着它看了两眼,并咽了两口唾沫。 显然菲利克斯对于这些东西还是存有欲望的,但他已经习惯了将这些重要的东西让给外面的孩子。 见状,修格摇了摇头:「以后思考事情还是实际一些,在保护他们之前,你最好还是想想自己的问题……倘若你真的病得连路都走不了,那么他们就会真正地陷入危险的境地。」 说着,修格果断地将那水果罐头打开,并将它推到了菲利克斯的身前:「玛莲娜的运气不错,我当时恰好在附近,否则她现在已经被包裹起来等消化了,而你也看不见这水果罐头。」 修格将语气放得很重,这让菲利克斯有些沉默,但他很快便点了点头,随后拿起了那罐头,狼吞虎咽了起来。 大概是太久太久没有吃过这种能够让人回想起过去生活的东西了,菲利克斯的眼眶都有些发红,他虽然吃得很快,但却没有放过任何一点汁水,直到整个罐头都变得干干净净,他才终于停了下来。 此刻,修格之前之前释放在这房间当中的疗愈魔法也已经耗尽了自己的魔力,于是那充斥着生命力的光芒缓缓消散,而菲利克斯的状态也已经得到了极大的改善,因为摄入了魔力与养分的缘故,他的面色一改之前的憔悴,变得神采奕奕起来。 「那么,恩斯特先生……」 「不用那么麻烦,你可以直接叫我修格。」 修格看向菲利克斯:「正如玛莲娜之前所说的,我来到这里并非只是一时间的善意发作,而是因为我确确实实需要找可靠的人了解塞伦城中的情况,尤其是与那些城门、城墙以及法师们相关的事情。」 听见这些话,菲利克斯的眉毛忍不住挑了起来,他是一个思维敏锐且反应迅速的人,因此通过修格的身份以及他所说的这些话,菲利克斯立即意识到,眼前这名在过去的塞伦城内略有名气的年轻男子似乎正在筹备着某些惊人的计划。 看着菲利克斯的表情,修格笑了起来:「你没有猜错,我确实正在尝试着离开塞伦城,不过在这之前,我有好几件重要的事情需要完成……毕竟所有人都想要逃离这个地狱,这并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情,凭借我自己的力量也未必能够做得到。」 或许是这段时间的军旅经历改变了修格的气质,又或许是魔法与能力的提升让修格变得极为自信,总之,在修格说出这些话的时候,菲 利克斯莫名地在对方的身上隐隐地感受到了一丝压迫感。 但他可以肯定,这种压迫感与那些官员和贵族们所带来的感觉截然不同。 于是他不自觉地在自己的用语方面保持了对对方的尊敬:「所以,你的想法是?」 「我需要先拜访一下法委会的法师以及那些独立政府的士兵,然后再考察一下城墙附近的魔法仪式……这些事情,我希望能够在一天之内完成。」 「如果只是拜访,我应当可以替你牵线,毕竟共助会以前认识的人也不少。」 菲利克斯皱眉说道:「但是如今的塞伦城内已经没有什么能用的代步工具了,光凭两条腿,我们恐怕很难在一个白天内将这些地方跑遍。」 「这你不用担心,我有办法解决。」 在修格说出这句话的瞬间,金属圆盘内传来了轻微的抗议声,显然斯尼奇对于「代步工具」这个称呼有些不满,而且它似乎也不愿意同时承载两个成年人。 但在这件事情上,它并没有任何拒绝的权利,这种程度的抗议只能引来镜中使者等其他圆盘住户的嘲笑而已。 一名人品有所保证的法师所做出的承诺总是更加容易令人信任,菲利克斯虽然对修格的魔法水平缺少总体的认知,但修格既然能够将玛莲娜从那些怪物的威胁之下救出,这便足以证明,他所掌握的并非那些简单的戏法。 「如果这就是你的计划,那么我认为,或许我们应该先去一趟鸢尾街。」 「你是说,我们应该先拜访德兰大使馆?」 「是的。」 菲利克斯点头道:「鸢尾街在塞伦城里是修建时间最晚,也维护得最好的一条街道,就连那场大地震对它的影响都非常有限,那里大概是塞伦城内还算保留了一定秩序的地方,只不过这种秩序……也很有限。」 修格瞪大了眼睛:「你的意思是,独立政府仍在管理着那里?」 「不不不,不是独立政府,是士兵和军人。」 菲利克斯连忙纠正道:「那些文职官员在纪念日不久之后就被解除了所有的职权,甚至有人说,他们当中的一批直接就被找出来杀了……现在掌控鸢尾街的,应该是塞伦城总防卫部的布茨将军?」 「布茨……」 修格微微皱眉,他之前从薇琳的口中听说过这个名字,当初黑日结社在借用德兰王室的权柄,并对塞伦城的仪式场进行篡改时,那些命令似乎正是由这位布茨将军通过的。 也就是说,这位总防卫部的将军极有可能在之前就已经与黑日结社达成了某种程度上的合作关系,又或者,他是一个像那位莫雷尔一样,借用黑日结社的任务来达成自己目标与利益的投机者。 总之,这一定不是什么好鸟。 于是修格问道:「说说鸢尾街吧,那里现在是个什么模样?」 「各种武器……喷火器和结晶铳,还有堆积成山的炼金炸弹,每个人都是全副武装的样子……」 菲利克斯描述道:「虽然鸢尾街的人同样也不敢在夜间外出,但在鸢尾街内却有不少法师,他们好像通过魔法仪式封死了那些怪物的进攻的通道,所以只要待在街内,都还算安全。」 「听起来还不错。」 「但也只是听起来……」 菲利克斯耸耸肩:「那里的规则完全就是他们自己说了算,之前就有人试图去鸢尾街找那些人做交易,结果就直接失踪了,再也没回来……找到那里的士兵询问,他们也只说根本没有这样一个人来过。」 「而且,他们还在试图招揽三色兄弟会,呵,一群恶棍找到了一帮流氓,大家一拍即合,而且他们的手上还都有武器。」 作为塞伦共助会的领袖,菲利克斯对于三色兄弟会这群老对头可谓憎恨到了极点:「我之所以带玛莲娜她们搬到这里,并不只是因为以前的房屋垮塌……而是因为这里距离鸢尾街远一些,兄弟会的人也不常来。」 「他们会抢劫其他人?」 「最开始是抢劫,但后来鸢尾街的人给他们立了一些规矩,所以他们就开始带着武器上门「收税」了,今天一个罐头,明天一捆纱布,再要么就是抢人……」 说着,菲利克斯朝着房门的方向瞥了一眼。 修格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问道:「像玛莲娜这样的,他们也抢?」 「甚至更小一些的他们也会下手。」 菲利克斯的眼睛里闪烁着憎恨与愤怒:「他们大概是觉得,自己肯定会死在这座城市里了,所以做什么事情根本就无所谓……反正这里已经成了「人与神的共弃之地」。」 「别的不说,这个称呼还真是贴合。」 修格猛吐一口气。 对于菲利克斯的这些叙述,他倒是并没有太过于惊讶,人类的社会结构并没有想象当中的稳定,个体的不稳定性所带来的变数实在是太多了,无论是塞伦城内秩序的崩溃,还是三色兄弟会之类势力的崛起,都属于可预测的范畴。 「不过我想,鸢尾街的人应该还是愿意和你聊聊的……毕竟他们肯定非常希望有更多的法师加入自己。」 菲利克斯大概地说完了鸢尾街的事情,随后谈话的主题便开始朝着法委会偏移。 「玛莲娜说,你之前去过城门附近?」 「是的我去过,而且不止一次。」 菲利克斯点头道:「在最初的时候,我甚至考虑过要不要加入那些由法委会和一部分士兵设置在各大城门的据点,毕竟在那里能够得到足够的物资补给,也有魔法和武器的保护……但后来我打消了这些想法。」 他叹气道:「因为这些据点不仅需要承受来自于那些怪物的攻击……」 「还有城内的居民?」 「是的,尤其是最开始的时候,每天都会有不少人死在城门附近,大家都想逃出去,怎么劝都没用,而在有人亲眼看见外面的人将物资送进来之后,冲击大门据点的人就更多了……就算不为了逃出去,他们也想要分到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在那种时候,所有的理智都会消失的,更何况,城里的幸存者们多少都拿到了一些武器。」 说到这里,菲利克斯的手掌忍不住晃动了两下,他原本是想要形容一下自己看见的,位于城门附近的惨状的,但那些回忆实在是令他感到有些恶心,因此他最终只是简单地做了两个动作,好发泄一下压在自己心头的情绪。 通过之前所猎杀的那些暗渊子嗣们的记忆,修格已经知道了这些据点的结局,这些据点已经被彻底的放弃了。 于是他问道:「既然如此,你去城门附近是为了什么?」 「找一些被遗留下来的武器和弹药,运气好的话,还能找到重要的炼金工具……而且,我之前在南侧城门的据点当中找物资时,曾经隔着那半透明的魔法仪式遇见了一名法委会的法师。」 菲利克斯感慨道:「那是一个非常非常善良的人……他在想方设法地为城内的难民们提供帮助,但可惜,愿意这样做的只有他一个人而已,每次他能够带过来的东西也很有限。」 「你和他作了约定?」 「是的,那位法师叫「瓦列里」,他约我每五天一次在南侧城门见面……每一次,他都会想方设法地给我们带一些东西来,都是非常重要的物资。」 菲利克斯将那把新式结晶铳摆在了修格的面前:「这也是瓦列里带给我的,没有这把 武器,我恐怕早就死透了。」 「他是法委会的法师?什么级别?」 「是溪流级,他向我展示过他的证件和徽章,不过法委会已经彻底放弃这里了,瓦列里完全是在以个人的名义继续为这里提供资助……但他只有一个人,能做的事情实在是太有限了。」 听到这里,修格快速地点了点头,他问道:「那么你们约定的下一次见面时间是什么时候?」 「明天!明天中午!」 「很好,那么我们明早启程……不去鸢尾街,也不去法委会分部了,先带我去见见这位善良的法师吧。」 第一百九十二章 留言 寒冷冬日里的太阳总是会显得更加温暖,当它出现在天空中,并将自己的光芒洒向大地时,所有沐浴在阳光之下的人总会不自觉地舒展身体,以更好地接受这温和且宝贵的馈赠。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塞伦城内的幸存者们才能与城外的那些人享有近乎公平的待遇。 行走于看似平静的破败街道,与藏身于位于炮火覆盖当中的战壕,究竟哪个更加危险,谁也说不准。 当重回塞伦城的修格为菲利克斯与一众孩子们的住处设下了防护仪式后,他便拄着金属手杖孤身一人离开了这栋公寓,开始了在塞伦城中的「狩猎」之旅。 也就在这个时候,远方的炮火声变得越发激烈与响亮了。 这是一轮由沃特尔王国主导,联合了海恩军队以及多支高原雇佣军发起的大型攻势,修格站在塞伦城的街道上,凭借着魔力视野,他完全能够看见那些在远方天空当中不断刻下致命弧线的黑点。 大量炮击制造出的魔力线条已经在这片区域的天空中留下了短时间内难以「愈合」的伤痕,在这些伤痕里,根本不会有任何的云朵存在——当云雾靠近这些区域时,便自然而然会被残留于其中的魔力波动撕碎、湮灭。 这倒也算是一种特殊的「人造奇观」了。 以沃特尔人的秉性,或许已经有加入了军队且饱含热情的诗人们在自己的笔记上留下了与之相关的诗篇了。 在「南线攻势」发起的同一时间,修格之前待过的第五猎兵团阵地,也终于迎来了炮火的洗礼。 那些修格熟悉的面孔在躲藏在已经经过多次加固的战壕当中,魔力爆炸引发的巨响与震动令所有人都变得渺小起来,在修格待过的那个地下庇护所中,薇琳正认真地看着手中的一本魔法书,她的手里正握着一支魔法墨水笔,临时地在这本魔法书上补充着一些接下来可能需要用到的功能性魔法。 而在她的对面,弗雷·迈耶尔则一如既往地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写着什么,他的眉头是紧皱的——自从负责搜索修格·恩斯特的士兵们将那些重要讯息带回来后,他就一直是这个样子。 在之前与修格的交谈中,迈耶尔确实有所隐瞒。 而他所隐瞒的,正是自己过去在圣斯蒂尔医学院学习时的经历,以及有关克兹洛夫的事情。 正如克兹洛夫在黑日结社***上向修格所说的那样,他确实是迈耶尔在学生时期的老师和教授,甚至于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迈耶尔与克兹洛夫走得很近,也在他的引导下,参与了些许有关「失落时代」的文献研究。 但就是在这样一个过程当中,迈耶尔敏锐地觉察到了自己老师对于那个久远时代,以及那些或许可能存在的神祇们的古怪热情,而当他凭借着自身的逻辑与常识,顺着这些迹象进行推导之后,得出的结论更是令人惊骇。 那些古老神祇所代表的力量与意志,和人类如今所拥有的道德、伦理、社会规律与结构,乃至生存之本,都存在着最本源的冲突,也就是说,倘若在信仰上越是偏向于那些神明,则信仰者们与人类这一族群概念的距离也就越远。 而这正是迈耶尔最终选择远离克兹洛夫,甚至尝试着站在黑日结社对立面的真正原因。 他的生活,他的经历以及他所掌握的一切学识都不支持他投入到这样一种充斥着毁灭与疯狂意味的事业当中去。 而当迈耶尔得到修格带来的消息时,他首先感到了一丝羞愧,但紧随而至的,则是对于黑日结社行动的诸多思考。 作为一名与修格多次谈论过这个神秘的法师社团,并对他们的行为目标都有所了解的学者,迈耶尔很快便从黑日结社的活动迹象当中捕捉、推测出了一些非常重要,且极其可怕的趋势 。 他的初步结论与修格之前对赫尔伯特等结社成员所说的话语是相似的,迈耶尔认为,当前人类诸国在战争以及新技术影响下所爆发出来的潜力极有可能给黑日结社带来了极大的危机感,而技术的发展则迫使已经停滞多年的魔法学术同样开拓了新的研究方向,甚至使得魔法这一力量开始更加深度地与社会的发展相结合。 这显然不是黑日结社想要看到的结果。 而他们如此迅速地开展行动,甚至冒着引来多方敌意与关注的风险干涉周边局势,更是表现出了一种反常的亢奋与急切。 「显然,对于这些黑日结社的成员们来说,某个极其重要的时间点或是事件正在朝他们靠近……而他们显然不希望战争,以及人类本身在这个重要的时间点前做出一些超乎他们预期的事情。」 迈耶尔在自己的笔记本上留下了这句话,与此同时,他在炮火的轰鸣声中想起了修格之前有意无意向自己提起的,那个有关「黑色太阳」的预言与传说。 「永恒的黑色太阳将成为战争的使者,失去奇迹与神恩的信徒们相互厮杀,失去子嗣与冠冕的贵胄血流成河。」新 迈耶尔无声地念出了这段古老的预言。 作为一个向来拥有丰富想象力以及心理承受能力的学者,他从这段模糊的预言当中嗅到了一丝真实的气息。 倘若那样的一天真的来临…… 倘若接下来的某一天,当自己醒来,挂在天空中的已经是一轮黑色的太阳…… 那个时候,人们会变成何等模样? 这场战争会变成何等模样? 这个世界呢? 迈耶尔现在还没有办法想象出太具体的画面,但他觉得,自己之前所做出的一些设想以及一些大概的规划,恐怕必须得提上日程了。 在他认真的思考当中,轰鸣与震动终于结束,这意味着德兰王***队的炮击已经停歇,于是所有躲藏在战壕深处的第五猎兵团士兵们去除了耳塞,并在尖锐的哨声当中钻出自己的藏身处,带着武器前往预定地点。 迈耶尔合上了自己的笔记本,并将它放进了贴身的口袋里,而当他准备顺着战壕前往那位于第三道战壕的野战医院时,一个声音却突然从后方传了过来。 「教授,请等一下!」 迈耶尔停下了脚步,他回过头,看向了站在后方的薇琳。 于是这位名义上属于恩斯特家族的女法师走上前来,她取出了一本崭新的小册子,并将它递向了迈耶尔:「这是我这段时间以来有关黑日结社以及那些失落时代与魔法的研究结果。」 迈耶尔有些惊讶,但他还是伸手接了过去,紧接着薇琳便说道:「这是我之前与我的那位学生讨论出来的结果……他认为,在这个世界里,您是少有的值得去托付这些事实与真相的人。」 薇琳看着眼前的这名学者,她与迈耶尔之间并不算特别的熟络,但她也必须承认,这位面向有些老成的学者确确实实散发着一种令人忍不住去信赖的气质——他的脸上沾满了灰尘,但眼睛却仍旧明亮,在昏暗的光线里,那张雕塑也似的面孔透着一种超常的坚定与睿智。 迈耶尔捏了捏手中的册子,开口问道:「修格先生,他究竟去了哪里?」 「我不知道……如果魔法没有出错,那么他现在可能会出现在过去他曾经待过的任何地方,总之,他的安全是一个未知数。」 薇琳轻声回答道:「在这份册子的后半部分,是修格给您留下的一些话,是他还在褐丘镇的时候写下的……上面施加了一些仪式,只有您本人才能够翻阅。」 听见这话,迈耶尔终于有些惊讶了:「只有我?」 「是的,只有您。」 薇琳点头道:「就连我这位老师,也无法得知他到底想向您透露什么秘密,无论我怎么问都没用……所以我想,那一定是一些在他看来非常了不得的事情吧?」 此时,战壕当中的第二轮哨音已经响起,于是薇琳便结束了与迈耶尔之间的对话,留下了一个微笑后便率先走了出去,迈耶尔紧随而出,但薇琳的步伐与其他的士兵们一般迅速,还没等迈耶尔追上来提问,她便已经朝着第一道战壕的方向走去了,作为整个猎兵团阵地魔法仪式的总调控者,她必须赶紧进入工作状态。 于是,迈耶尔无奈地摇了摇头,借着从天空中撒下的温暖阳光,他快速地将这册子朝着后半部分翻去。 正如薇琳所说的那样,书册的后半部分被一个袖珍的魔法仪式封锁了起来,而在被封锁的第一页上则是一段来自修格的留言。 「亲爱的弗雷·迈耶尔教授,如果您从我的老师那里得到了这份册子,那大概是出现了某些我们所不能预料的突发事件。」 「在褐丘镇时,我抽空阅读了您过去在圣斯蒂尔时发表的许多文章,也与您深度地交谈过数次……在此之后,我终于确定,您确确实实是一位非常特殊且有远见的学者,而非黑日结社故意埋藏在猎兵团当中的成员。」 「在这一基础之上,我愿意将一些秘密以及我个人的想法与您分享。」 「但在此,我希望您最好在确认了我的死讯后,或是在需要做出极其重大的抉择前,再去翻阅这些内容……因为它们有可能会对您的一些想法产生冲击与影响,而且我所坚持的一些观点,也未必适用……总之,我相信您的判断力。」 文字至此戛然而止。 下方的署名是「修格·恩斯特」,而让迈耶尔感到好奇的是,这个署名前面本来是有前缀的,但修格在将其写下后,显然又有些犹豫,因此最终还是将它划掉了。 「嗯……好吧,也就是说,我现在还不到翻阅它的时候?恩斯特先生,你还真是信任我啊!」 迈耶尔笑着摇了摇头,他当然知道,修格·恩斯特是一个非常非常特殊的年轻人。 但现在,迈耶尔却感觉,自己之前对修格的判断似乎还是存在一些偏差。 在急促的哨音中,迈耶尔将这册子收好,随后便大步流星地朝着野战医院的方向赶去,接下来,他恐怕需要在那里渡过一段无比艰难的时光了。 而在战壕的后方,经过一个夜晚紧急搭建完成的结晶炮阵地此时已经开始执行自己的任务了,随着指挥官命令的下达,这些已经有些老旧的重型魔法军械发出了凶猛的咆哮,将那些足以引发惊人魔力爆炸的炮弹朝着预定的地点发射了出去。 「轰!」 随着金属手杖的晃动,一团炽热的巨大火球精准地命中了前方的墙壁,在碰撞发生的刹那,那团可怕的火球当场便将这墙壁摧毁,冲击力挟带着耀眼的火光弥漫而出,引发了一连串的惊惶的呼喊。 自从学习了魔法之后,修格就一直很想模仿一下自己印象当中那些施法者们,从容不迫地利用魔法撕开对方防线的样子,他也没有想到,自己的这个愿望在重新回到塞伦城之后,反而得到了实现的机会。 那根由远古时代祭祀器具重铸而成的黑日权杖,现在已经成为了修格的手杖兼法杖,而他在施法后则惊喜地发现,这个黑日权杖似乎是允许魔力直接在内部通过的,也就是说,他完全可以将这根手杖视为自己肢体的延伸,并在它的末端或顶端构筑魔纹。 虽然这样的行为并不会对魔法的威力或是施法的速度带来任何帮助,但却极大地满足了修格的「施法欲」。 而现在,这群躲在商店当中, 并试图伏击修格的三色兄弟会成员,则成为了他第一场「正式魔法秀」的「观众」。 「法师是该有法杖的,实在不行手杖也行,施法嘛当然是纵火优先……这样带来的压迫感才够,一团火球不够就再来一团,直到把敌人烧成灰。」 修格在心中默默地念着只有自己才懂的古怪话语,朝着那被撕开一道巨大缺口的商店踏出了一步,而地面之上那些不断蔓延的火焰就像是拥有生命一般,及时地避开了修格的步伐。 他就这样站在那墙壁的缺口前,拄着手杖朝着商店内那些严阵以待的兄弟会成员们喊道:「放下武器,出来谈谈……否则,我的下一个火球就会扔到你们身上去,自己看着办!」 第一百九十三章 此一时彼一时 无数次的事实证明,善意的劝说并非总是有效的。 尤其是在对象原本就不太正常的情况下,劝说这个行为本身就显得更加没有意义了。 三色兄弟会的成员们在灾难之前,就已经不属于「正常人」的范畴了,尤其是其中的核心成员,他们的出身与过往本就不太纯粹,虽然在这些人当中不乏一些被底层贫民们称赞的「侠盗」,但归根结底,这些人做的大都是一些跳出法律与规则之外的事情,而在这个过程中,对于他人生命安全的冒犯更是时有发生。 而如今塞伦城内的混乱,则是让这些盗墓人、窃贼、劫匪以及暗杀者们的天性与本能得到了最彻底的释放。 从他们跟踪、设伏以及随身携带的那些武器来看,这些家伙恐怕已经不止一次尝试着伏击施法者了。 这些家伙甚至还携带了一种较为劣质的秘仪,那秘仪虽然简陋,但却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掩盖他们身上的气息,就连修格都差点没有觉察到它们的存在,然而修格的侦查手段却并非只有魔力感知这一种,那些四散出去的魔法鼠群几乎将他四周整片区域都监视了起来。 这些三色兄弟会的伏击者恐怕根本不会知道,当他们在这间商店当中做好了伏击准备时,几只老鼠已经在他们的屁股后面盯了老半天了。 在他们的眼中,那魔法的威力虽然惊人,但施法者这一身份显然并不具备足够的威慑力,因此在修格的威胁声传来时,他们便立即抬起了结晶铳,并朝着修格的方向扣下了扳机。 「咚!」 密切关注着这些伏击者动向的修格在他们做出射击动作的瞬间便已用力地将金属手杖戳向了地面,在清脆的响声中,溪流级的「魔矢折射」瞬息构筑完成。 这是修格在临上战场前着重练习的一道魔法,它的原型其实是由梅林勒和的法师学会研究出来的通用防护魔法,而在崇尚实用主义的沃特尔人的调整和改良下,这道魔法变得更加适合复杂的战场环境,且能够对施法者造成致命威胁的结晶子弹进行非常有效的防护,在近距离时,魔法仪式本身的魔力甚至足以偏折,甚至倒转射来的魔法子弹。 评议会为了战争所钻研出来的这些魔法从来没有让修格失望过。 这一次自然也不例外。 从黑暗的商店内飞出的结晶子弹穿过了缭绕的火焰,但却在即将命中修格身体的刹那,被不断运作的仪式成功干扰、偏折,一部分子弹因为其内部的魔力陷入了无序的混沌状态而当场爆裂,其余的一部分则朝着其他方向胡乱飞出,撞击在了街道以及其他建筑的墙面上。 在连续两轮的射击过后,一颗炼金炸弹突然从斜刺里抛出,它在半空中轰然炸开,却是形成了大团的浓厚魔法烟雾,下一瞬,数名行事风格极其剽悍,且极度老练的杀手们便果断地踏着烟雾冲了过来,他们的手中无一例外均握着由扼魔银所打造的利刃,最前面的那人甚至手持一面扼魔银盾牌。 他们的选择令修格感到无比惊异。 这些人显然对魔法以及施法者非常熟悉,尽管自己已经亮出了溪流级以上法师的身份,但却仍旧没有办法对他们造成半分威慑,他们甚至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克服了面对魔法时的惊惧与恐慌,并大胆地开始了自己的猎杀行动。 感受着烟雾当中的那些密集脚步声,修格莫名地有些感慨。 在他上一次面对三色兄弟会成员的进攻时,他才刚刚掌握了魔法不久,而那个时候,恩斯特老宅甚至还没有被烧掉…… 「此一时彼一时啊……」 他轻轻地感慨了一句。 面前的这些敌人显然找错了目标,这种对于一般施法者极有可能会奏效的突然袭击,对他而言注定不会产 生任何效果。 事实上,在如今的整个梵恩里,除却持剑隐士这种异类,修格已经算得上近身战斗频率最高的那一类法师了。 伴随着一声响指,气流的波动自修格指尖的戏法魔纹当中爆发,在足量魔力的支持下,这道原本只能制造出和煦微风的小戏法现在却扩展成了凶猛的旋风,于是笼罩在修格四周的魔法烟雾立即便被吹散,所有试图朝修格发起冲锋的敌人均在此刻暴露无遗。 面对那冲在最前面,试图利用扼魔银盾牌替自己的同伴吸引火力的家伙,修格抬手便是一道「大脑尖刺」。 这种足以对施法者精神造成冲击的通用魔法,对普通人的效用更为明显,那名身材强壮且手持盾牌的壮汉在被无形魔力命中的瞬间便抛下了手中的扼魔银盾牌,抱着脑袋摔倒在地。 下一瞬,极为标准的「肢体毁坏术」构筑完成,半透明的手臂自那壮汉的身旁显现,它们当着所有人的面,就这样将那壮汉拎了起来,紧接着这些手臂死死地抓住了壮汉的四肢,并朝着不同的方向用力扭去。 在连串的脆响中,他结实有力的四肢被当场扭断,而这失去了行动能力的人体,则被随意抛弃在地,任由他在地上不住地扭动、哀嚎。 而此时,一名握着短管结晶铳与扼魔银利剑的恶徒也已经来到了修格的侧翼,他朝着修格用力扣下扳机,也不看子弹是否命中,便抬起利剑用力刺来。 面对这种进攻,修格并没有使用任何来自梦境庇护所的能力,他甚至没有继续构筑防护仪式,而是凭借着那已经由记忆转化而成的本能朝着后方退出一步,避开了那刺来的剑刃。z.br> 与此同时,修格那带有浓浓毒素的法师之手骤然显现,竟是直接拦在了另外一人的面前,而不等对方反应,这墨绿色的魔法手掌快速一探,便直接按在了对方的脸上,将那恐怖的腐蚀力量直接施加了出去。 对于另一边的战果,修格甚至懒得多看一眼,他一转手腕,那根冰冷的黑日权杖立即就化身成了他手中的钝器,刺来的利剑被他当场挑开,紧接着这金属手杖便随着他的身体转动用力一砸,正中那名手持利剑的恶徒的鼻梁,修格甚至能够听见对方鼻梁骨在这敲击当中碎裂的声响。 这种沉闷且真实的击打反馈,让修格的心情变得愉悦了起来。 「差不多也该够了。」 修格在心中默默地计算了一下,随后他便用力地抖动了一下那沾上了些许鲜血的冰冷手杖,一连串的魔纹立即构筑成型,于是又有两道在旁人看来极度残忍的肢体毁坏术产生了作用。 眨眼之间,地上便又多了两具四肢扭曲且哀嚎不已的惨烈人形。 商店内,还有两名三色兄弟会的成员试图进行射击,但这一次,修格却没有再对他们手下留情,在缓缓飘散的魔法烟雾里,两道由烈焰构成的长鞭如同毒蛇一般卷出,精准地缠上了这两人的身躯与颈部。 于是所有还活着的人,便亲眼目睹了一场极其可怕的酷刑。 而在瞬间利用魔法烈焰裁定了那两人生死的修格,此时却显得极为平静。 作为一个已经在战场上走过一轮的人且亲手抹除了不知多少条鲜活生命的人,他已经可以用最淡然的心态去面对眼前的一切了。 很快,所有原本试图伏击修格的三色兄弟会便在这没有丝毫余地的死亡威胁中放弃了抵抗,他们战战兢兢地来到了街道上,并按照修格的要求扔下了身上所有的武器,并老实地站成了一排。 那名负责携带秘仪的兄弟会成员显然不太老实,他将那秘仪藏在了衣服里,似乎是希望借此躲过修格的筛查,然而早在之前,修格便已经通过自己的魔法鼠群将这个家伙定位了出来。 于是法师之手立即飘飞了过去,就这样直接掀开了他的大衣,并将这些兄弟会成员用来掩盖自身气息与存在的秘仪强行取了出来。 在那接连不断的哀嚎与呻吟声中,修格从法师之手那里接过了这枚被铸造成了怀表样式的秘仪拿到了面前,紧接着他便发现,这东西实际上非常的粗糙,虽然它确确实实能够起到遮蔽魔力感知的作用,但实际上,这只是制造者用较为巧妙的工艺手法,将某种炼金器械上的部件拆卸了下来,并将它与几枚魔法结晶固定在了这枚怀表当中而已。 也就是说,它根本算不上秘仪。 最多只是一个在魔力供应下,勉强能够隔绝魔力的炼金零件而已,这种零件在那些精密的炼金器具中很常见,一般专门被用来保护一些较为脆弱的炼金材料,以免它们遭受其它魔力的污染。 在洞悉了这怀表实质后,修格便将它抬了起来,在这些兄弟会成员的面前轻轻地摇晃了一下:「哪来的?」 「……」 对于修格的提问,剩余的几人都是一脸「别问我,我不知道」的模样,但紧接着,他们便同时将目光投向了那名使用扼魔银利剑攻击修格的男子,他现在仍旧躺在地上,肢体被活活折断的痛苦正在折磨着他的神经,此时他的呼喊声都已经有气无力了。 见状,修格便打了个响指,将与「肢体毁坏术」对应的「肢体复愈术」施展出来,绿色疗愈光芒当即将那名男子笼罩了起来,片刻之后,在一连串令人牙酸的脆响中,这名男子扭曲的肢体复归原状。 不等修格再次提问,这名已经被折磨得快死去的男子便扯着嗓子回答了修格的提问。 「买的!是我们买来的!」 因为承受了钝器击打以及剧烈痛楚的缘故,男子的声音已经完完全全变形了,再加上那一口非常浓重的塞伦城周边地方口音,修格差点就没能听懂他的话。 然而这样的回答并不能让人满意,在听见他的话后,修格缓步来到了这男子的面前,他抬起那染血的金属手杖,直接指向了尚未爬起的男子的脸庞,缓声说道:「你的意思是……三色兄弟会的成员,在如今的塞伦城,花钱买东西?」 就像是为了让对方听清楚自己所说的话一样,修格刻意地将语速放得很慢很慢,然而从嘴巴里钻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朝对方头上砸去的石砖。 而当他提问时,那根可怕的金属手杖仍在他的面孔前晃个不停,手杖那如同长钉一般的锋锐末端随着修格的动作不断掠过那男子的面庞、双眼以及他那已经断裂、变形的鼻梁。 「不……不花钱!是交换,是交换!」 在那股无形的压迫感下,男子已经几乎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膀胱了,他一边躲避着那随时有可能刺穿自己的眼眶的手杖,一边嘶声回答道:「那是一个炼金商店的老板,是个食人魔大个子!他胃口大,要吃的东西也很多,我们用足足两箱罐头才换来了这个!」 「炼金商店?食人魔?」 在听见这些词汇的瞬间,修格的表情变得复杂了起来。 塞伦城里的炼金商店数量可不少,但如果说有哪家店的老板能够让人联想到「食人魔」这个词汇,那么恐怕就只有之前莎莉给自己介绍的那家「炼金盗贼」了。 突然间听见了一位曾经有过交集的熟人的名字,修格的眉毛忍不住抬了起来:「你们说的是杰拉德老板?」 「对对……就是他!」 男子忙不迭地应答,他的情绪太激动了以至于一不小心将一口血水吐了出来,非常的恶心。 修格赶忙将手杖挪开了些许,随后他问道:「好吧,那这位杰拉德老板,现在在哪里?他不可能还在自己的商店里吧 ?」 「他……他投靠了布茨将军,正帮鸢尾街和那帮当兵的做事呢……他有了靠山,一般人想要找他可没那么容易了。」 见修格的态度似乎有所松动,一名头脑活泛的兄弟会成员立即抢着回答道:「而且,布茨将军带人卷走了这城里几乎所有炼金商店里的存货,现在的鸢尾街可以说是什么都有!」 「噢?什么都有?听起来不错啊。」 听见这话,修格咧开了嘴,露出了森森白牙。 第一百九十四章 扫除 在修格施加的恐怖压迫感之下,这些俘虏们很快就将自己知道的一切都说了出来。 而通过这些三色兄弟会成员们给出的讯息,修格也捕捉到了一个令人吃惊的事实。 那位控制着鸢尾街的布茨将军,现在正在尝试着扩大自己的势力范围——不仅仅是扩张地盘,他同时也在想方设法地收编区域内的其他幸存者。 「前一周,鸢尾街接纳了好几名从法委会出来的法师……呃,布茨将军好像并不打算让他们成为自己军队的一员,而是希望他们做一些别的事情,但具体是怎样的,我们也不清楚。」 「怎么,难道你们还不算是鸢尾街的人么?」 「当然不算。」 那名颇为自觉的三色兄弟会成员苦笑起来:「我们最多也只是……与鸢尾街进行一些交易与合作,他们看不上我们的,就连跟他们换来的武器,也都是一些替换下来的普通货色。」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眼睛看了看那些堆积在一旁的各色物件:「说出来您可能不会信,那些换来的结晶铳,十把里面能有三四把根本打不响。」 对于这名兄弟会成员所说的话,修格还是相信的,毕竟三色兄弟会在塞伦城中所扮演的角色一直非常尴尬与微妙,对于一部分人来说,他们就是一群彻底的强盗,而对于掌权者们而言,这些家伙又是可以随时调用并放弃的白手套。 「你们看起来对于袭击法师这件事情非常熟练,之前做过多少次了?」 「也就只有……四五次吧?」 一名兄弟会成员畏畏缩缩地回答道:「而且也不是每次都成功。」 「也就是说,你们成功过了?」 「是……是的,成功过三次,不过都是一些雨滴级的法师或者学徒,他们没有办法像您这样利用魔法抵挡子弹。」 那名三色兄弟会成员说着说着,声音就小了下去,看起来他很担心眼前这名可怕的年轻法师会为他的「同僚们」报仇。 然而修格对此表现得却极为淡然,他抬起金属手杖,扫了一眼那上面的血污,随后便抬手唤出了一团「水球」,将那些污垢快速洗去。 与此同时,他问道:「所以你们猎杀法师的这些方法,是你们自己摸索出来的?」 「不,这是兄弟会内部的经验……有加入我们的法师告诉了我们这些方法。」 听见这句话,修格来了兴趣:「加入兄弟会的法师?他从哪里来?法委会还是德兰王室?」 「是法委会,先生。」 「有趣,他现在还在你们那里?」 那名兄弟会成员捕捉到了修格语气当中的微妙变化,但他并不敢回避修格的提问,而是畏缩地点了点头:「是的,他已经成为了我们重要成员和法师顾问了。」 「他是什么时候加入的?」 「灾难发生之后不久。」 于是修格眯起了眼,他轻轻点了两下头:「好,我知道了。」 就像是认可了这些「俘虏」们的态度与回答一样,修格晃了晃手杖,顷刻之间又有两道「肢体复愈术」被施展了出来,并开始持续地对另外两名倒地不起的伤者进行那种极其粗暴的治疗。 随后,修格便直接走向了那些被堆放起来的武器,旁若无人地在里面挑选了起来。z.br> 在第五猎兵团当中待久了,就算是法师,也会习惯随身带上枪械的。 正如这些兄弟会成员们所说的那样,他们现在手里的这些结晶铳可谓是良莠不齐,修格才看了两眼就忍不住皱起眉来。 这些结晶铳根本就不是同一个时代的东西,其中既有样式粗糙,射击之后必须对枪管内的 结晶粉末进行清理的老古董,也有德兰工匠的新式转轮结晶铳,这二者之间的「年龄差」恐怕都已经超过一百年了! 对于那些光是装填子弹就需要花费几分钟的古董武器,修格自然是没有兴趣的,直接从中选出了三把使用转轮的最新款式,并将与它们相匹配的子弹搜刮一空,至于近战的防身武器,他则是挑选了一把扼魔银利剑以及两把匕首。 至于炼金炸弹这种「老少咸宜」的好东西,修格更是不打算留下,他将一名兄弟会成员的包裹腾空,并将所有的炼金炸弹都装了进去,随后他便将这个沉甸甸的包裹「挂」在了悬浮在一旁的法师之手上。 「行了,你们可以走了……不过,我需要你们给我带句话。」 在一众兄弟会成员们不可置信的目光当中,修格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替我向你们的那位法师顾问打个招呼,就说「暗渊史学会」的成员向他问好……倘若他有时间有兴趣,就在两天后的中午来现在这个地方,我有事情找他谈。」 事实上,修格在听见有关那名法师的描述后,就已经基本确定,这个为兄弟会提供指导的施法者极有可能是黑日结社遗留在这塞伦城中的成员。 修格虽然并不指望在解决塞伦城隐患的过程中,能够让三色兄弟会帮上什么忙,但他却知道,一旦自己全面地展开针对暗渊子嗣的行动,那么就一定会引来这些黑日结社成员的注意。 以这些疯子的秉性,他们在那个时候,说不定就会搞出一些麻烦事来。 因此在一切准备就绪前,修格必须对黑日结社在塞伦城内的遗留力量进行一次彻底的清洗,只有将这些零碎的外力与隐患排除,他才能大刀阔斧的去做自己的事情。 在放走了那些负责给自己带话的三色兄弟会成员后,修格便正式开始了自己在这片街区当中的猎杀计划。 凭借着自身的魔力感知,以及那种与暗渊子嗣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弱关联,那些在太阳出来后便隐蔽在犄角旮旯里的「淤泥」完全没有办法逃脱修格的追索。 这些在白天时分仍旧没有回归地下世界的暗渊子嗣,基本上也都是从那庞大主体当中分裂出来的独立个体,它们虽然与自己的主体之间存在精神与魔力层面的连接,但暗渊子嗣的残缺特质,却并没有办法支持它们像人类的法师与召唤物之间一样,时时刻刻共享互相之间的感官与信息。 而这也就使得修格对于它们的猎杀变得轻松了起来。 镜中使者已经「吃疯了」。 得到了修格的默许之后,它甚至直接跳过了将暗渊的力量存放在金属圆盘当中等待分配的环节,一旦配合修格完成了狩猎,它便会立即将那些从暗渊子嗣当中攫取出来的力量投入那仍处于封锁状态的房间当中。 在得到了忒修斯警告,修格现在并不敢继续随意地利用「祭品」在梦境庇护所当中进行兑换,而这针对暗渊子嗣的猎杀,则成为了他在短时间内快速提升自身实力的最有效途径! 在进入了这种近乎于工作狂一般的状态之后,修格几乎忘却了时间的流逝。 魔法鼠群已经在他的周边区域编织出了一张巨大的魔力之网,而一旦这些鼠群发现任何异动与踪迹,修格就会立即唤出斯尼奇,让它带着自己前往目标地点,基本上,那些被发现的暗渊子嗣甚至都没能来得及做出反击与逃窜动作,就已经被卡尔戎之触切成了碎块,并被镜中使者利用迷雾尽数吞噬。 而在这持续了大半天的狩猎当中,修格也在这些暗渊子嗣身上测试了其他魔法的效用。 「除却高温与烈焰,极度的寒冷以及能够直接剥夺生命力的死亡魔法都能对它们造成损伤,相对的,物理意义上的劈砍、穿刺以及腐蚀性的毒素 与酸液则效用较弱,这些方法并不能够真正意义上地杀死暗渊子嗣,但却能够对它们造成创伤,并分裂它们的躯体。」 修格抬起脚,轻轻地踢开了一团试图朝自己爬来的黑色淤泥,于是这块孱弱的暗渊子嗣碎块立即就被忙碌当中的镜中使者迷雾包裹了进去,没两秒钟,就化作了一团不具备任何魔力与生命力的黑色污水。 「结晶子弹对它们也是有效的,但真正造成杀伤的并非子弹爆裂时的弹片,而是魔力爆炸的冲击……魔力爆炸对于暗渊子嗣的损伤实际上与那些火焰魔法非常类似,而且要更加的直接,只不过魔力爆炸本身并没有办法像火焰那样持续性地对这种怪物造成损伤与遏制。」 他抬头看向天空。 远方的炮击在半个多小时前终于停止了——它足足响了一整天,双方的炮兵都在疯狂地朝着对方的阵地以及进攻路线倾泻着自己的炮火,其中消耗的炮弹数量自然是没有办法统计了,只不过当这漫长的炮击停止之后,修格的才突然觉得,这个世界竟然会如此安静。 此时已经是下午四点钟,几乎所有外出行动的幸存者们,此时都会踏上归途。 再晚一些,阳光就要开始变得黯淡了,而那个时候,所有在白天能够行走的道路,都将变成暗渊子嗣们的狩猎场。 修格所在的这片街区变得无比宁静,大概是因为这片区域内不断有魔法的爆炸声传出的缘故,始终没有几个幸存者敢来到这附近,最多也只是偷偷地窥探两眼便会离去,而那些潜藏在这片区域内的暗渊子嗣,也已经被修格杀戮殆尽。 但修格对于这样的结果却并不满意,相反,他觉察到了一丝异常。 从一个小时前开始,他就发现,自己附近的暗渊子嗣就已经在尝试逃离了。 它们就像是收到了某种讯号一样,纷纷离开了自己原本藏身的角落,并就近寻找能够前往地下的裂缝与通道,而这些暗渊子嗣一旦钻进那些缝隙,便会立即消失在修格的魔力感知当中。 因为大量暗渊力量的活动,现在塞伦城的地下水道根本就是魔力感知的禁区,到处都是暗渊子嗣们残留的魔力痕迹,在这种环境下,就连修格也没有办法细致地分辨哪些是真正「有意义」的波动,哪些是错误的「干扰项」。 「看起来,它们的主体已经感知到了我的存在?又或者是意识到,有人正在故意地猎杀它们?」 一旁的镜中使者已经结束了自己的进食流程,于是修格看了看开始微斜的阳光,便翻身骑上了狂奔之鼠。 在这塞伦城中,修格虽然属于「艺高人胆大」的那一类,但他却也不想过早地引来暗渊子嗣主体的关注,万一它们发起狂来,组织起那种声势浩大的「死潮」对自己展开围剿,那可就不太妙了。 斯尼奇温暖的阳光里打了个哈欠,它的身上已经挂满了修格这一路上的各种战利品,从武器到食物、用品可谓应有尽有,甚至还有一小包魔法结晶,这是修格在猎杀一只暗渊子嗣时,从那塌毁的建筑当中找出来的东西,虽然品质有限,但魔法结晶这种东西对于一名法师来说,自然是多多益善。 「走吧,我们回去。」 修格轻轻地拍了拍斯尼奇的脑袋,于是这只大老鼠立即精神了起来,它辨认了一下方向,随后便带着修格朝着菲利克斯等人的藏身处跑去。 然而,前行了没几分钟,狂奔之鼠却突然停下了脚步,它的毛发微微竖起,喉咙当中更是发出了象征威胁与示警的轻微嘶鸣。 见状,修格微微皱眉,虽然精神世界当中并没有传出任何警兆,但他还是立即警觉了起来,暗渊的迷雾立即漫上了他的眼瞳,这让修格得以捕捉到前方一切最细微的魔力波动。 于是他便看 见,在前方街道的一片阴影当中,正有不少浓郁的漆黑脓液从不同的方向缓慢涌出,它们在街道的正中央汇聚了起来,并缓缓地形成了一个有些模糊的漆黑人形。 紧接着,这个明显由暗渊子嗣变化而来的人形则是做出了一个令修格无比惊讶的举动。 它朝前走出了一步,随后竟是朝着修格的方向缓缓地弯下了腰。 它在行礼。 第一百九十五章 算计 在看见这团混沌的黑色阴影时,修格已经做出了多种不同的设想。 无论是它顺着这条街道朝自己发起进攻,又或者试图封死道路,阻拦自己的前进,修格在心里都是能够接受的。 然而现在,它却做出了修格之前从来没有想到过的一种举动。 眼看着这样一团非人的存在,模仿着真正的人类向自己躬身行礼,修格反而产生了一种极其浓烈的错愕感,而这种反常的行为则表明,出现在自己前方的极有可能不是那些游荡在塞伦城中的暗渊子嗣个体,而是那个如今正潜藏于塞伦城地下,且已经得到了充足成长的可怕怪物。 修格甚至能够看出,那个漆黑的人形所使用的是非常标准的沃特尔礼仪! 「真见鬼。」 修格盯着那诡异的人影看了两秒,见对方并没有别的举动,而是仍旧保持着躬身的谦卑姿态,便忍不住在心中暗骂一句。 他之所以能够如此轻松、快速地在塞伦城中猎杀那些暗渊子嗣,凭借的便是他对于这些可怕造物的理解与认知,哪怕它们已经吞噬了人类的记忆并开始从中学习知识,但那种野兽一般的本能始终是它们最原始的驱动力。 只要暗渊子嗣们继续秉持自己的这种本性,修格便有信心以此为基础进行后续的规划与猎杀。 相对的,如果它们的成长过快,并因此而拥有了足以遏制甚至推翻本能的智慧与理性,那么修格就必须要改变现有的策略与方法,以一种新的态度去面对它们了。 而现在,这个站在道路中间行礼的人影,似乎就在向修格证实着这种糟糕的趋势。 「走,过去。」 修格朝着狂奔之鼠下达了指令,于是斯尼奇便谨慎地带着修格凑上前去。 它向来是将暗渊子嗣们当成「食物」的,但现在,它却也能够敏锐地觉察到前方目标的特殊,只可惜,它并不知道如何形容这种特殊,只能不断地向修格传递警兆,以表明自己的担忧态度。 很快,修格便来到了那团人影的前方。 大概是因为畏惧光线的缘故,这团混沌的人影始终站立在那片阴影里,既没有后退,也没有向前,而当修格来到它身前数米外的地方后,这个漆黑的人影才缓缓直起了身子。 下一瞬,那构成这人影头部的黑色胶质开始不断地扭动、变化,在修格的密切注视下,模仿人类面部结构的双眼、嘴巴、等器官相继形成,它们在刚刚形成的时候,位置尚有偏差,但随着眼前暗渊子嗣的不断调整,它的这些器官终于「固定」在了正确的位置上。 虽然对于一团由流动的胶质构成的人形而言,具体的鼻子和耳朵都显得有些多余,但它确确实实这样做了,就仿佛有了具体的样貌与形体之后,它才能真正地拉近与修格的距离一样。 看着眼前那张似乎非常标准,但又绝非人类的面孔,修格反而产生了一丝嫌恶。 但这张混沌的面孔并没有就此停下,它还在不断地变化着,于是具体的线条、轮廓以及面部特征也渐渐地被塑造了出来,它甚至针对头发的线条纹理进行了简单的模仿。 于是,一个面容稍有些模糊的青年出现在了修格的眼前,只可惜,这「青年」的皮肤与肉体仍旧是那种不断流淌的胶质,这便让它始终没有办法脱离「魔法造物」的身份。 修格认真地端详着对方,此刻,他已经能够感受到这具人形当中所充斥的力量了。 与之前那些独自行动的暗渊子嗣个体不同,眼前的这具看似单薄的人形,实际上有着极为充沛的后备力量,而这便说明,修格之前的猜测并没有出错——来到自己面前的,实际上便是那暗渊子嗣主体的意志延伸,看起来,它似乎希望与自己进 行一些初步的交流。z.br> 这人形微微上前一步,它张开了口,那种暗渊子嗣们独有的混沌音调从它的嘴巴里钻了出来:「阁下,我等向你问好。」 就如同它之前所使用的那种标准沃特尔礼仪一般,它的话语同样非常的礼貌,甚至还用上了敬语。 倘若此刻,这人形真的能够模拟出属于人类的外貌,那么它恐怕已经可以轻松地混进人类社会里了。 「看来,你已经从人类的记忆里学会了礼仪,那么你应当也能理解,在如今的情况下,礼仪毫无意义……」 在精神世界里并无警兆传出的情况下,修格同样上前了一步,他盯着对方说道:「直接一些吧,你想和我说些什么?」 听见修格的这句话,那些构成人形的漆黑混沌就像是在进行思考一般微微地涌动了一下,随后它开口道:「停止冲突……这没有意义,你与我等均是同类,应聚为一体。」 「聚为一体?」 修格笑了笑:「你们的意思是,我应该像食物一样被你们吞掉,还是说你们愿意将自己的记忆与力量贡献给我?」 作为集结了无数知识、记忆与力量且已经开始进行深度消化与学习的庞大主体,它们在表达与叙述层面的能力已经远超那些只能进行拙劣模仿的个体,但它们对于一些较为复杂的概念仍旧存在理解上的障碍。 在听见修格的这句话后,那人形就像是「宕机」了一样停在了原地,那些混沌的胶质以极快的速度不断跳动流淌,这似乎是它们正在努力思考的一种表现。 片刻之后,暗渊子嗣似乎终于理解了修格的意思,于是它再度开口:「阁下……错了。」 在修格有些讶异的目光中,眼前这位由暗渊子嗣主体延伸出来的「使者」用一种已经与人类当中的谈判者们极度相似的口吻说道:「融合,将是彻底且平等的……阁下将拥有我等的力量,而我等,也将得益于阁下的智慧与引导。」 修格微微一惊,于是他问道:「我的引导?意思是你们愿意服从我的指挥,听从我的命令?」 于是那漆黑的人影便用理所当然的语气回答道:「当我等聚为一体,不分彼此时……便应当由最智慧、最强大的意志作为主导。」 说完,那人影便闭上了嘴,它静静地站在原地,似是在等待修格的思考与回应。 暗渊子嗣们的这个意见在修格的内心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在某个瞬间,竟然产生了一丝动摇,或许是因为之前已经猎杀、吸取了许多暗渊子嗣力量的缘故,修格发现自己竟然对这个听起来颇为骇人的建议没有太多的抵触情绪,甚至还隐隐产生了些许「向往」。 而在这短暂的思考当中,一股对于那庞大力量的觊觎与贪婪欲望竟是从修格的内心深处涌出。 这股从未出现过的强烈欲望是如此的原始与凶猛,以至于修格的精神世界当中竟然也因此而出现了震动。 镜中使者沉默地「坐」在那张书桌背后,它抬头朝着金属圆盘外看去,那由迷雾构成的眼瞳当中,竟然也流露出些许向往之意。 「不对劲!」 修格的意志终究还是坚定的,他并没有迷失在那一瞬间的欲望冲击里,而是强行地从那动摇当中清醒过来,至于内心涌出的那股冲动,也同样被他强行地按了下去。 而在他反应过来的瞬间,那具站立在修格前方的漆黑人影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那构成它躯体的混沌胶质再度扭动起来,形似人类的面孔上竟然摆出了一幅极其人性化的失望神情。 于是那些胶质再一次扭动起来,这一次,它似乎不再局限于正常的人形了,而是开始朝着暗渊子嗣最初的状态转变 。 无数张嘴巴从那些涌动的黑暗里生长而出,它们一张一合着,向修格传递着自己那混乱的话语:「融合,将是我等唯一的道路……若阁下无法做出决定,那么便应由我等进行主导……」 伴随着它的话语,修格开始感受到极为鲜明的敌意,与此同时,他也捕捉到了从自己附近传来的怪异波动。 然而,这些暗渊子嗣们显然并不知道,在过去的这段时间里,先下手为强已经渐渐地成为了修格的习惯乃至人生信条。 因此,在感知到威胁的瞬间,他就已经本能地采取了行动。 修格并没有给那团暗渊子嗣继续废话的机会,数道已经蓄势已久的卡尔戎之触突然卷出,那些锋利且包裹着浓重魔力的节肢在一瞬之间便将眼前这团暗渊子嗣从主体当中切割了出来,随后镜中使者迷雾骤然涌出,将它与那庞大主体之间的精神关联彻底封锁、隔绝。 在这一刻,那团失去了与主体联系的的子嗣终于发出了惊慌的尖叫与嘶鸣。 然而还没等它做出更多的动作,修格便将自己之前最熟练的那一套猎杀流程施加在了它的身上,眨眼之间,这团刚刚还在与他进行沟通的子嗣便被撕扯成了「方便消化」的碎块。 狂奔之鼠猛扑上前,带着锋利倒刺以及大地母神赐福力量的三条尾巴凶狠且快速地从前方的街道上扫过,将那些试图从街道缝隙当中钻出的黑色黏液纷纷击溃,在这短短的数秒钟之中,那团暗渊子嗣所具备的所有力量、记忆与思维也已经被修格汲取一空。 随后,一连串的魔纹自金属手杖附近显现,两团炽热且足以引发冲击和爆炸的火球朝着街道两侧的崩塌建筑当中落去,随后又有数条由烈焰构成的长蛇直接钻向了街道上的那些缺口,将致命的高温送往其中。 极度难闻的刺鼻气味在空气中蔓延开来,然而这些魔法烈焰并不足以对数量庞大的暗渊子嗣们造成重创,它们仅仅只是一些简单的延缓策略而已。 施法完成的瞬间,修格便已然重新翻上了斯尼奇那毛茸茸的背脊,借着三尾巨鼠那出色的奔行速度,朝着街道的尽头扬长而去。 而修格并没有因为成功远离暗渊子嗣们的包围圈而放松警惕,他立即摊开了魔法书,并从中撕下了一张用于遮盖魔法波动与气息的仪式书页,在注入魔力之后,这道坚固的仪式便立即将修格以及狂奔之鼠包裹了起来。 在成功地利用魔法仪式隔绝了自身的气息后,修格才终于稍稍松了口气,在他的身后,那些试图从道路裂缝里钻出的漆黑淤泥已经被远远地甩开了。 修格快速地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呼吸,他刚刚其实已经感受到了非常浓重的威胁,在敌意显现的那一刻,修格才意识到,埋伏在附近的暗渊子嗣数量恐怕远超自己的预期和想象。 「它们的成长速度确实太夸张了……塞伦城里的幸存者,以及负责封锁这座城市的法委会负责人恐怕都不会想到,这些怪物事实上已经能够活用那些原属于人类的阴谋和诡计了。」 修格在脑内细细地回想着之前发生的一切,却莫名地感受到了一股恶寒。 量变终究是会引发质变的。 哪怕现在,潜藏于塞伦城地底的暗渊子嗣主体们使用的仍旧是一些非常初级且拙劣的策略,但它们显然已经具备了利用自身的智慧与人类进行周旋和对抗的能力。 野兽不可怕。 但如果一头野兽既拥有强悍的肉体与锋利的爪牙,同时又具备着堪比其他智慧生灵的大脑,那可就有些麻烦了。 与幻形虫们不同的是,幻形虫这种魔法生物一旦消化了自己的猎物,便会彻彻底底地适应那牺牲者原本的记忆与身份,并尝试以其过去的身份继续在这个世 界上生存。 从根本上来说,当它们适应了这种变化的时候,原本的「幻形虫」就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行走于阳光之下的智慧生灵。 但暗渊子嗣们,显然更加喜欢它们自己当前的状态与身份。 一切汲取来的知识与记忆,对于它们而言只是用来增强狩猎效率,提升自身力量的工具而已。 「它们好像已经意识到自己的短板与缺陷所在了……也正是因此,它们才会如此迫切地希望得到我的「加入」。」 修格自言自语着:「这样看来,在接下来的行动中,我得加倍小心才行了。」 第一百九十六章 夜幕 修格的归来得到了所有孩子们的热切欢迎。 在看见那些脏兮兮的稚嫩脸庞时,压在修格心头的沉重负担似乎也变轻了些许。 修格将自己带回来的那一大堆东西分类摆开,其中从三色兄弟会成员们那里缴获而来的武器和战利品堆了满满一桌,这让菲利克斯目瞪口呆,他实在是有些羡慕一名施法者在这种糟糕环境下所展现出来的生存能力。 在房间里,修格将那些适用于不同结晶铳的子弹分类放好,随后他将其中的两把枪械连带着子弹一起推到了菲利克斯的面前。 「这东西我留一把就够了,其余的你来安排,可以考虑分一把给玛莲娜……外出的时候,他们也需要想办法保护自己才是。」 经过了之前的互相了解,菲利克斯现在也已经放下了对修格的戒备。 就算这位曾经的恩斯特老宅作家身上确确实实有着诸多复杂的谜团,但自己与玛莲娜的生命却都是被修格救回来的,他没有理由,也没有必要继续对修格处处提防。 更何况,他也没那个能力去提防一位法师。 「嘿……把匕首放下,小心割到自己!」 见有孩子拿起扼魔银匕首摆弄,菲利克斯连忙开口制止。 那一桌子的各式武器与装备已经令菲利克斯大开眼界了,而那一大袋修格在猎杀暗渊子嗣的间隙当中搜集来的食物、药品等物资更是如今塞伦城内的无价之宝,其中甚至还有几个腌制肉罐头,玛莲娜郑重其事地将这几个肉罐头摆在了房间的最高处——和那些水果罐头放在了一起,以防有贪吃鬼忍不住偷吃。 菲利克斯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如果我也会魔法就好了。」 「哪来这么多如果?」 修格摇头笑道:「有那个时间感叹,倒不如想想接下来的事情,更何况……菲利克斯,你之前就已经做得足够好了。」 修格的夸奖令菲利克斯有些无奈,他点了点头,随后在桌子旁坐了下来,开始收拾那些危险的炼金炸弹。 他随口问道:「我之前总是能够听见魔法爆炸声,是你在施法么?」 「嗯,遇到了一些三色兄弟会的人,他们很热情,不仅告诉了我一些比较重要的事情,而且还送了这些武器给我们,是不是很棒?」 「……」 菲利克斯是个老实人,他并不是很能理解修格这种诡异的幽默,于是他便咧着嘴干笑了两声,问道:「这么说来,你和他们起了冲突?」 「是的,那些家伙不简单,他们在尝试着猎杀法师,结果却碰上了我。」 在一众孩子们无比敬仰的目光当中,修格一边检查着那把转轮结晶铳,一边轻描淡写地说道:「可惜,他们的武器大都是从鸢尾街那里弄来的次品,里面真正能用的也就这些了。」 说到这里,修格开口问道:「对了菲利克斯,那些三色兄弟会的人提到,鸢尾街的布茨将军正在试图招募城内的幸存者,你之前知道这事么?」 「当然知道。」 「你没有兴趣?我觉得鸢尾街的人应该不会拒绝你这种人的加入才对。」 听了这话,菲利克斯苦笑起来:「我之前已经了解过了,加入鸢尾街,就意味着我必须像那些士兵们一样住到鸢尾街里面去,那当然会很安全,但是……布茨将军对于孩子们并不友好,他认为在这种特殊的时期,必须要尽可能地精简人力与物力。」 说到这里,他压低了声音:「布茨将军认为,干不了活,还要占用食物的孩子们对他而言只能是负担……」 「但城里多少还是会有其他的孩子剩下,他是怎么处理的?」 「稍微大一些的,至少能够帮 忙干活,搬运物资、修补墙壁和房屋、搭搭工事什么的……总有能做的事情。」 菲利克斯低声道:「但如果再小一些……就不太好了。」 「你直说。」 「鸢尾街的法师数量有限,而且他们还在尝试着扩张自己的势力范围,因此对布茨将军来说,清理那些怪物的压力很大,为了提高效率,他们会在夜间逼迫年幼的孩子走上街头,好把街区内的怪物们给引诱出来杀死,或是将它们诱导向其他的地方。」 让修格感到意外的是,菲利克斯在说出这些事情的时候情绪和语气都非常稳定,作为一个在这种极端环境下,仍旧坚持着去救助其他弱势者的人,他对于布茨将军以及鸢尾街的这种做法,似乎并没有产生任何的愤怒情绪。 菲利克斯感受到了修格的疑惑目光,于是他有些艰难地笑了笑:「如果布茨将军真的想要在鸢尾街以及那附近建立一个相对安全的区域,那么他就必须想办法清缴所有的隐患……对于他们来说,这种方法确实是可行的,而且鸢尾街秩序的建立,也证明他们的决策有一定的可取之处。」 菲利克斯将已经分类装好的炼金炸弹小心地摆放在了桌子上:「我不认同他们的做法,也会可怜那些老人与孩子,但我做不了更多的事情,也没有那个能力与时间去指责他们,与其在这些方面生气,倒不如想想接下来能去哪里寻找有用的东西。」 「说的也是。」 修格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他也意识到,刚刚自己的想法和思维陷入了误区,在这种极端且严酷的环境里,再善良的人,也必须让自己变得理智起来,也只有这样菲利克斯才能够保证这些受他照顾、庇护的孩子的存活。 窗外的天色已经渐渐地黑了下来,于是塞伦城的每一个角落,都传出了一种奇特的声响。 「笃笃笃,笃笃笃……」 那是人们在封闭、加固门窗时的声响。 玛莲娜以及另外两名大孩子也忙活了起来,他们取来了非常厚实,且被厚厚的床单包裹起来的木板,开始将它们固定在窗户上,每封闭一扇窗户,玛莲娜还需要做细致的检查,以保证这些木板切实地封死了窗户,且它与窗框之间的缝隙能够被那些厚实的床单布填满。 很快,整个房间就被深沉的黑暗所笼罩了。 结晶灯亮了起来,只不过光线有些黯淡,姑且算是黑暗中的重要光源,而菲利克斯则利用破旧的衣物,将大门的缝隙一并堵死,在这之后,孩子们便都安静了下来,就连年龄最小的那个,也只是缩在玛莲娜的怀里,咬着手指不再说话。 作为晚餐的干粮与罐头被发到了每个人的手上,包括修格。 修格拿到的是一个水果罐头,里面装的是德兰王都的特产「王冠苹果」,这东西在高原上颇受贵族小姐们的欢迎,修格吃过两次,对这种苹果当中蕴含的些许魔力很是喜欢。 晚餐在咀嚼、吞咽的轻微声响中不知不觉地结束了。 随后,在菲利克斯的授意下,玛莲娜带着其他孩子们走进了卧室,卧室里还有一张巨大的床垫,铺在地上后勉强够所有人睡下。 玛莲娜非常聪明,她看出来,菲利克斯与那位「阿尔弗雷德」法师有一些话要谈,因此她乖巧地关上了卧室门,不再打扰两人。 「修格先生……」 此刻,菲利克斯还是忍不住对修格使用了敬语,借着魔法街景灯的光芒,他看了看修格,随后问道:「你在过去的这段时间里,真的一直在塞伦城中吗?」 「我不在塞伦城,还能在哪里?」 修格笑了笑:「而且你为什么要这样问?」 「呃……不,好吧,只是一种直觉。」 菲利克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知道的,我之前是共助会的负责人,对塞伦城,还有城里的人都很了解,所以我总能看出或是判断出一些事情来,就像当时三色兄弟会与和平报社的那些事情一样……」 他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说道:「这种感觉有点像是钓鱼,时间长了,次数多了,鱼竿是不是在正常的抖动,鱼儿是不是真的咬钩了,我就能够判断出来,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当然可以。」 在夜幕降临前,修格的魔法鼠群就已经散布了出去,他很确定,周围并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威胁,因此他便放松地与菲利克斯交谈起来:「你想要表达的是,你对「正常的情况」非常了解,所以一旦出现反常的迹象,就能够立即觉察?」 「是的,就是这样!」 菲利克斯用力地点了点头:「真不愧是作家,我还以为要解释半天呢。」 修格笑着靠在了椅背上:「所以你是觉得,我身上有什么地方不正常了?」 见修格对这个话题并不忌讳,菲利克斯也放松了下来,他说道:「你……不像一个生活在塞伦城里的人,至少不像一个一直被困在这里的人,先生,你实在是太从容了,在你的眼里,不管是怪物和暴徒,似乎都是能够被轻松解决的对象。」 修格并没有反驳菲利克斯的观点,只是平静地回了一句:「有没有可能,我的表现源于我的魔法?」 「或许吧?」 菲利克斯用不太确定的语气说道:「但我之前也看见了一些同样被困在塞伦城里的法师,他们同样掌控着魔法,但……在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后,他们也变得和其他人一样了,那种感觉与你完全不同。」 「还有什么吗?」 「还有,修格先生你对造成塞伦城灾难的原因以及那些怪物都非常了解,而且你好像真的在思考,应该如何解决塞伦城里的问题……抱歉,这实际上都是我的直觉判断,更多的「证据」,我也拿不出来了。」 听完菲利克斯的陈述,修格点了点头:「虽然我以为,将这一切都归功于直觉实在是过于牵强,但不得不说,你的判断还是很准确的。」 他迎着菲利克斯的目光,平静地说道:「正如你所猜想的那样,我确实从城外来,而且我也确实想要解决这里的困境。」 尽管之前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菲利克斯还是忍不住张大了嘴巴。 无数种想法从他的脑海中蹿了过去,他试图让这些思绪停下,但却总是不能如愿。 好半晌,菲利克斯才终于缓过神来,他用有些发颤的声音问道:「那么……修格先生,我想知道,外面的人、外面的世界……他们是怎么看待塞伦城的?你是法委会或者两大王国派出的使者么?」 「他们已经把塞伦城忘了。」 修格低声地抛出了这个极为残酷的答案:「或许还有少数人记得,但那些记得塞伦城的人,却也没有办法改变什么。」 「怎么可能!这里可是……一整座城市!城里还有这么多的人!」 在这一刻,这名一直在塞伦城内苦苦坚持着的共助会领袖终于开始崩溃了。 他能够接受外面因为打仗而暂时搁置塞伦城,能够接受法委会为了隔绝那种可怕的怪物而采取的魔法封锁,甚至能够忍受鸢尾街为了巩固秩序而采用的那些残忍措施。 但菲利克斯却无法接受这种平静且淡然的忘却。 他不理解,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作为一场可怕战争的导火索与起始点,塞伦城以及城中的所有人,竟然会得到这样的待遇? 表情在菲利克斯那张布满伤痕的瘦削面庞上不断地变化着,他像是想要哭泣, 又好似想要怒斥什么,但最终这一切都重归寂静。 修格看见,菲利克斯那凹陷的眼眶里像是在发光,仿佛着了火。 「所以,修格先生,你来到这里是为了……」 因为情绪波动的缘故,菲利克斯的嗓音变得有些干哑了,那些字眼硬生生地从他的喉咙里挤了出来,上面似乎寄托着菲利克斯的最后一丝侥幸与希冀。 「我必须承认,我之所以返回塞伦城,完全是因为一场意外。」 修格与菲利克斯对视着,在对方那波动的目光中,修格诚实地回答道:「但既然意外已经发生,那我自然要想办法去应对和解决……既然法委会和诸国都不愿意管塞伦城的事情,那么我们就只能依靠自己了。」 他抬起手,拍了拍菲利克斯的肩膀:「保持斗志和信心,我之前就说过了,想要解决困境,我一个人可做不到,菲利克斯先生,你得给我当好向导和介绍人才行。」 第一百九十七章 出发 这种形式的交谈对精神的损耗是非常严重的,菲利克斯刚刚病愈,身体的恢复还不算完全,因此在交谈结束后,他便很快开始感到疲惫与困倦。 在修格的劝说下,菲利克斯最终也来到了那利用破旧衣物与床单铺就的床榻上睡了下来,他确实有些虚弱了,因此没一会儿便陷入了睡眠状态当中,呼吸也渐渐地平稳了起来。 修格独自一人坐在那餐桌旁,他熄灭了桌子上的结晶灯,于是最后一抹光亮也从这封闭的房间当中消失了。 在黑暗里,修格的感知反而变得更加敏锐了起来,周边环境里的所有细微波动此时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他倚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手指快速且灵活地摆动,把玩着那枚白天从三色兄弟会成员们手中缴获而来的怀表秘仪。 远方依稀有结晶铳的声响传来,但也只是零零星星的几声而已…… 今夜的塞伦城,似乎前所未有的安宁。 在同一栋公寓的其它房间里,似是有人在低声地抽噎。 一只野猫从公寓楼下跑过,它对那些被抛弃的空罐头产生了些许兴趣,但翻找了一下之后便兴致缺缺地离去了——这些空罐子一个赛一个的干净,根本没有任何能够满足它需求的残余。 心思细腻的女伯爵觉察到了修格此时那若有若无的情绪波动,于是她便在修格的精神世界里柔声问道:「所以……修格,你究竟有怎样的计划?」 「在确定计划前,我需要先看看这座城市里的其他人,还有外面的法委会究竟是个什么想法。」 修格轻轻地晃动着自己的手指,金属怀表上的冰冷触感不断地刺激着他的皮肤,他说道:「如果真的想要救塞伦城,救下所有被困在这座城市里的普通人,仅凭个人的力量是绝对不够的,就算我知道应该如何应对那些怪物,也没有办法以一己之力与它们正面对抗,更没法做到将它们彻底根除。」 「召集幸存者,聚集我们所能用到的一切物资,尽一切可能争取法委会的支持,并联合城市里的多方势力……这些目标,可都不太好达成。」 「如果你只想说服城内的幸存者,应当还是有不少机会的……没有人会想被永远地困在这种地方。」 亚历珊德拉缓声道:「但想要说服法委会,恐怕就比较难了,他们可是连自己的成员都放弃了。」 「我对法委会同样没有信心。」 修格回应道:「不过……我对他们当中的一些人有信心。」 亚历珊德拉有些惊讶:「一些人?你指的是菲利克斯说的那位善良的法师?」 「不止是他。」 修格放下了怀表,他的手指有节奏地在桌面上敲打着,就仿佛在奏响什么无声的乐曲:「还有之前在塞伦城里试图发出银色警讯的那些人……女士,你觉得这些法师究竟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和想法,在明知道自己已经被放弃的情况下,仍要做出那种看似无用的努力,并试图向外界传达警讯呢?」 听见修格的这些话,女伯爵陷入了思考之中,于是修格接着说道:「正如您所说,这座城市里的人应当都是想要活下去的,联合他们的力量应当还算简单。」 「因此我现在真正想做的,就是联系塞伦城外的那些国家与组织,告诉他们塞伦城里的居民还有希望,并且让他们意识到,封锁永远没有办法解决暗渊子嗣们的威胁,反而只会让隐患不断加深。」 听到这里,女伯爵开口问道:「那么,你是否思考过最彻底的决裂与对抗?我的意思是,利用那些怪物们的力量,对外界进行威胁与冲击……」 「当然思考过。」 修格平静地在心中回应了一句。 作为无形灵魂的亚历珊德拉在这一刻突然忍不住颤动了一下,从修格的简短字眼当中,她觉察到了一丝令人恐惧的冰冷。 此时,修格睁开了眼睛,他的视线落入了前方那沉重且浓郁的黑暗:「不过,那终究是最极端的一种选择……其带来的结果甚至可能会与我的初衷相违。」.z.br> 「不过倘若事态真的严重到了那种地步……」 修格笑了笑,却是没再说话。 见状,亚历珊德拉等一众家族意志便也同样陷入了沉默。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相处,这些曾经的恩斯特家族成员们也已经对自己的这位年轻「宿主」有了更加深层的了解。 尽管他们在过去都是家族的重要成员与掌权者,但如今,作为已经在力量层面与狂奔之鼠以及金属圆盘融为一体的存在,这些灵魂与意志的立场也在潜移默化之中发生着转变。 他们都觉察到了修格在思想、习惯以及行为倾向上的诸多特殊之处,虽然他们并不明白究竟是怎样的经历能够造就这样的结果,但无论如何,对于修格的所做出的抉择,他们也只能提供意见与建议,而不能进行任何干涉。 对这些心系家族的意志们而言,在如今这种诡谲多变的局势下,只要修格仍旧能够保持对恩斯特家族有所眷顾,不去损伤家族的利益,并在适当的时候给予一定的关注,他们就已经非常满足了。 至于修格那些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奇怪想法与念头,他们也只能当作不知道了。 毕竟这些想法看起来实在是太过于细碎了。 它们就像是从夜空当中落下来的点滴星光一样,令人难以摸索与追寻。 在那种近乎于冥想的状态中,修格渡过了自己重返塞伦城后的第一个夜晚。 经过一整晚的休息,他的精神已经重新变得饱满起来,魔力存量恢复如初,死亡魔法在他身体内留下的些许隐患也已经得到最彻底的清理与拔除。 为了让自己保持最佳状态,修格捏着鼻子饮下了一大杯亲手制造出来的魔法清水。 他必须承认,薇琳之前的点评确实很准确。 自己制造出来的清水确确实实带着一股古怪的味道,再加上「行走之林」为魔力附加的那股清新的生命力,这让修格总感觉自己在喝另一个世界的「漱口水」。 不过…… 用来提神的话,效果却是非常到位。 经过一整夜的休息,菲利克斯的状态大好,而在同样喝下了一杯味道古怪的魔力清水后,他那张瘦削的面庞上便显现出了有别于之前的活力与斗志。 修格的出现为接下来的这一趟塞伦城南城门之旅赋予了特殊的意义。 在过去,塞伦城内并非没人尝试与外界进行联系,但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这种联络总是没能得到应有的结果。 但通过昨晚的对话,菲利克斯却莫名地对自己面前这名已经做好了出发准备的年轻法师产生了一种特殊的信心,他总觉得,这一次会面将能够给塞伦城里的幸存者带来重要的改变。 「附近没有怪物,可以把窗户打开了。」 修格看着那些在黑暗当中小心翼翼行动的孩子们,轻声提示了一句。 于是玛莲娜立即开始了行动,没多久,那些厚实的木板便被拆卸了下来,在打开窗户后,外界的新鲜空气便随着寒风涌了进来,令室内的所有都是一个激灵。 「把外套穿上,小心生病。」 菲利克斯对照顾孩子显然非常擅长,他顺手便捉住了一个调皮的家伙,并将一件厚重且不合身的大衣裹在了他的身上。 为了节省物资,孩子们并不会吃早餐,而即 将冒着风险外出的修格与菲利克斯,则分别得到了一个罐头,还有两块已经如同石头一般坚硬的面包,这东西只能泡着水或是沾着罐头内的肉汤吃了。 即便如此,仍旧有许多双眼睛停留在那张餐桌上。 无奈之下,修格只好取来了一个空盘子,并一口气为这些饥肠辘辘的孩子们制造了一大堆魔力面包,这些东西虽然饱腹效果一般,但至少也能满足他们一时的生理需求了。 安静的早餐时间很快便结束了,在玛莲娜等大孩子们的担忧目光中,菲利克斯走上前,轻轻地吻了吻每个孩子的额头与面颊。 与此同时,修格则检查了一遍这栋公寓当中设置的几个防护仪式,在确认它们运作正常后,他便与菲利克斯拿起了需要使用的工具与武器,就这样在孩子们的目送中离开了这小小的庇护所。 在楼下,两人遇到了同样藏在这栋公寓当中的其它幸存者,那是一位有些瘦弱的妇人,她用头巾包裹着自己的面颊与头发,看不出年龄与面貌。 她认出了菲利克斯,因此便友好地对着两人点了点头,随后这名妇人便带着自己巨大的空口袋以及一把非常粗糙的短管结晶铳,朝着仍旧非常昏暗的街道尽头走去了。 「这边。」 与一名强大的法师共同行动,菲利克斯的胆量也变得大了起来,他指了一个方向,随后便领着修格朝前走去。 修格并没有急着召唤狂奔之鼠,在前一天被塞伦城底下的暗渊子嗣主体们「拦截」之后,他在施法方面就变得更加谨慎了。 鉴于召唤狂奔之鼠所引发的魔力波动远比寻常魔法更加明显,修格直到完全离开了那片街区,并来到了一片相对荒凉的建筑废墟旁后,才终于进行了召唤。 菲利克斯对于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巨大老鼠感到无比吃惊。 毕竟在梵恩那些有关法师的传说中,能够被作为坐骑的往往都是马匹、飞龙或是蜥蜴,他可没有听说过骑老鼠的。 斯尼奇的感知还是很敏锐的,再加上长时间经受一众恩斯特家族意志的「熏陶」,它已经能够非常熟练且准确地理解人类的情绪表达了,因此它直接朝着菲利克斯的方向看了过去,一双绿色的眼睛里写满了凶狠与不满。 「呃……」 菲利克斯吓了一跳,他这才发现这只长着巨大犄角的古怪老鼠似乎比自己想象的要可怕一些。 「别在意,它脾气有点大。」 修格被自己召唤物的这种表现逗乐了,于是他抬起手,在斯尼奇的侧脸上拍了两下,随后又替它理了理脑门上的毛发,这才将明显在闹脾气的狂奔之鼠安抚了下来。 紧接着,修格便从菲利克斯那里将那些零零散散的工具与武器取了过来,并将它们直接搭在了狂奔之鼠的背脊上,期间,斯尼奇甚至非常配合地利用自己的一条尾巴来当挂钩和绳索帮忙进行固定,它的这种表现更是令菲利克斯目瞪口呆,刷新了菲利克斯作为一个普通人对于法师以及魔法生物的认知。 待一切就绪,修格立即翻身爬上了狂奔之鼠的背脊,在修格的催促声中,菲利克斯最终还是顶着这只大老鼠不善的目光哆哆嗦嗦地爬了上去。 因为修格并没有给自己的召唤物准备骑乘时会使用的鞍垫,因此菲利克斯并不知道究竟应该如何稳住自己的身体,于是狂奔之鼠不耐烦地卷起一条尾巴,在菲利克斯的腰间绕了两圈,强行将他固定在了自己的背上。 没等菲利克斯做出进一步反应,斯尼奇便顺着修格的指引蹿了出去,惊人的爆发力瞬间展现了出来。 坐在后面的菲利克斯哪里承受过这种速度,他本能地张大了嘴巴,但寒风立即灌了进来,于是菲利克斯又不得不将自己的嘴 巴闭上,就这样瞪着自己的眼睛,不安地看向了旁边那些朝着后方飞速掠去的建筑。 菲利克斯的表现被斯尼奇所知悉,于是这只聪明的魔法生物立即利用自己与修格之间的魔力连接向修格传递了一连串针对菲利克斯的嘲笑,它觉得这个成年人的表现还不如之前那个女孩。 修格当然是不会将斯尼奇的这些想法告诉菲利克斯的,在斯尼奇的狂奔当中,修格开口说道:「我们用不了太久就能赶到南侧城门附近了,距离你们之前约定的中午时分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在那之前,你也可以搜索一些物资,但别走得太远。」 这些话语随着寒风吹进了菲利克斯的耳朵里,他艰难地张开嘴,却说不出什么完整的话,只能干瘪瘪地支吾了两声以示回应。 就这样,两人朝着塞伦城的南边快速前进…… 第一百九十八章 理想? 对于塞伦城,修格当然是熟悉的。 虽然他以前也总是只去那么几个地方,但因为塞伦城过去的城市魔法厢车路线相对固定,且他总是需要长途跋涉地赶去和平报社,因此城内的许多地方,他都是走过、看过的。 又因为需要写作取材的缘故,修格对于塞伦城内的诸多地标更是非常熟悉。 在行进的过程中,他便看见了许许多多过去的重要标志。 譬如竖立在建筑之间,用于纪念塞伦城当中一些名人的纪念碑,又或者是某位大师留下来的喷泉雕塑…… 然而现在,这些重要的地标都已经换了一副模样。 它们虽然没有像那座宏伟的塞伦城钟楼一般彻底损毁,但却也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了。 精美喷泉的水池已经崩毁,里面的水已经彻底流干,人形的雕塑被暴力砸毁了,而原本镶嵌在雕塑之内,用来保证喷泉持续运作的魔法结晶也被人强行取走。 那些用来铭刻对塞伦城建立以及两国「和平事业」重要人物的纪念碑,现在已经被涂抹过了,浓重的油彩被直接泼洒在了纪念碑上,并被刷成了各种各样的符号与文字,在这些东西当中,既没有德兰王室的鸢尾,也没有象征沃特尔王国的巨鹰。 在这些油彩图案里,修格只看见了象征愤怒的刀剑,也看见了用来表现绝望与愤怒的绳索,除此之外,则是零零星星几句对于梅尔女神的祷告。 而在纪念碑的旁边,修格则看见了被抛弃在地的油彩桶以及刷子,除此之外还有血迹以及已经变得空荡荡的衣物——看起来,那名作画者最终选择在自己的作品旁结束了自己的生命,而他的遗体与留下的结晶铳,则分别被路过的暗渊子嗣以及其他幸存者所获取。 比起那些在大地震当中倾塌的房屋以及开裂的道路,这种情景显得更加深刻与荒诞。 在短暂的停歇当中,修格开口问道:「菲利克斯,你觉得城里还剩多少人?」 「我也不知道……」 菲利克斯看了看那纪念碑旁一截被遗留下来的苍白指骨,忍不住叹了口气:「但据我亲眼所见,死人最多的两次应该就是灾难刚发生之后的那一两周,以及后来的大地震。」 「在最初的时候,大家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那个时候,抢劫、盗窃与凶杀最是频繁,很多人根本不是被那些怪物杀死的,而是死在了其他人的手里……我之前和你提到过的,那些冲击大门据点的人也包括在里面。」 在说起这些事情时,菲利克斯显得有些无奈:「事实上,当那些劫匪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时,他们也已经离死亡不远了……毕竟他们将绝大多数的时间都花费在抢劫与掠夺上,这些人甚至最开始根本不相信城市内出现了怪物。」 菲利克斯的目光落向了纪念碑底座上的一道裂缝:「在渡过了最开始那段时间后,活下来的人都已经渐渐地知道该怎么应对和处理那些怪物了……然而后来的大地震,却又将很多人直接杀死在了庇护所里。」 听见他这样说,修格便将目光投向了菲利克斯的胸前,他在临出门前特意地戴上了一个吊坠,修格记得玛莲娜说过,这个吊坠属于一个死在了大地震当中的孩子。 菲利克斯感慨道:「当时地震发生在白天……唉,在那个时候被留在庇护所里的,都是需要得到照顾的人,所以……」 听见菲利克斯的话,修格也忍不住摇了摇头。 在这一路上,他已经看见过太多太多倒塌的房屋了,其中有许多都是供人居住的公寓建筑。 并不是每一位负责修筑建筑的建造者们都是绝对负责的,作为一名法师,修格一眼便能看出这些崩塌的建筑绝大多数都没有附着过用于保 护墙体的固化仪式,它们甚至在建筑结构层面都是不合格的。 用修格熟知的语言来说,就是所谓的「豆腐渣」了。 偏偏公寓楼又是普通人首选的藏身之所……一想到有诸多逃过了第一轮死亡的幸存者因此而丧生,修格便感到非常的憋闷。 他抬起手,在身旁那面目全非的纪念碑上按了两下,随后修格便发现,这纪念碑的表面似乎弥漫着一股令人非常不快的气息,显然曾经也有数量庞大,或是体积惊人的暗渊子嗣来过这里,这种气息正是它们爬行之后留下的。 与修格想象当中那种经历了重大灾难,并出现了大量人员死亡的城市不同,如今的塞伦城虽然极度破败,但那些废墟当中却并没有传出任何的腐烂气息,而直到如今,塞伦城内也并未爆发任何形态的疫病。 这主要与暗渊子嗣们特质相关。 它们不仅是极度诡异且危险的狩猎者,同时也是尽职尽责的腐坏清理者,不管是人类还是普通的动物,所有在这场灾难当中死去的生灵,均会被暗渊子嗣们找出并吞吃。 「姑且算是无数坏消息当中的一个好消息吧。」 他无奈地笑了笑。 此时,斯尼奇也已经得到了充足的休息,于是修格两人再度爬上它的背脊,继续朝着南侧城门的方向前进。 在临近早晨八点钟的时候,修格两人便已经成功地赶到了南侧城门附近。 与塞伦城中的其它街区相似,这里同样也是一片死寂,不同之处就在于,这片街区显然被什么人细致地搜查过,那些搜查者们甚至还在墙体与街道上留下了用于警示后来者的标语与图案。 修格甚至看见了被专门标识出来的巨大裂缝以及可能藏有暗渊子嗣的倾塌建筑。 他惊讶的发现,那些来过这里的人竟然还尝试过填补街道上的裂缝,只不过他们的填补工作显然做得不算太好,用来填补裂缝的大多是废弃的石料与沙土,这些东西实在是有些过于松散了,修格甚至怀疑,只要那些暗渊子嗣们随意地撞上两下,这些裂缝就会瞬间恢复原样。 但不管怎么说,在这种大家各顾各的情况下,能够有人做这种事情,已经非常难得了。 「是鸢尾街的人。」 菲利克斯指向了旁边的一堵墙壁,修格转头看去,却见那里赫然是一朵盛开的紫色鸢尾花。 「这位布茨将军竟然直接使用了德兰王室的标识?」 「毕竟布茨将军原本就是德兰人,事实上,在过去的几年里,他就一直在尝试着令塞伦城投向德兰王国,这也是三色兄弟会能够在鸢尾街那里讨到好处的原因。」 听见这话,修格沉默了两秒:「所以哪怕到了现在,他们也在坚持这一套想法么?」 「我确实听说布茨将军对沃特尔人不太友好,但似乎也不至于完全不接纳。」 修格笑了起来:「这下有趣了。」 「有趣?」 菲利克斯愣了愣,但随即他就反应了过来,修格是实打实的恩斯特家族成员,他那黑色的头发以及苍白的肤色均揭示了他的沃特尔贵族身份。 这一下,菲利克斯突然感到有些不安了,这样一层身份条件似乎会给与鸢尾街之间的合作造成一些不必要的困扰与阻力。 鉴于两人当前的信任关系,菲利克斯并没有向修格隐瞒自己的担忧,而在听完菲利克斯的叙述后,修格则表现得颇为淡然,他不慌不忙地扫视了一眼自己精神世界金属圆盘当中那个悬浮着怪异面具的房间。 现在,这个房间已经与最初布满迷雾时的状态完全不同了,修格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封锁它的力量已经得到了大幅的削弱,只要自己继续维持之前那 种对于暗渊子嗣的猎杀,应当很快就能够彻底地解除这种封锁,并成功地获得其中的能力。 修格有预感,这张面具将很有可能帮助他应对接下来的那些事态。 「不必想太多,到时候我来想办法解决就好……先处理我们面前的事情吧。」 说完,修格便取出了之前从三色兄弟会成员那里搜刮来的怀表秘仪,并将它直接交给了菲利克斯:「戴好他,这东西应该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防止那些怪物觉察到你的存在,前提是你别直接出现在它们的面前。」 「我明白。」 菲利克斯感激地点了点头,随后他抬手指向了南侧城门附近的建筑:「我准备去那里的据点看看……虽然大概率这里已经被鸢尾街搬空了,但或许还会剩下一些零星的物件。」 「你去吧,我就在这附近看看……对了,把它带上。」 说着,修格摊开了自己的手掌,将一只个头非常微小的魔法老鼠递了过去:「放在衣服口袋里就可以了,如果你遇到危险,它会直接告诉我的。」新 菲利克斯颤巍巍地伸出手,将那老鼠接了过去,随后又将它放进了自己的大衣口袋中。 他总感觉,修格·恩斯特似乎与老鼠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而这让他产生了一些不太好的联想,菲利克斯之前在警察局里的时候可是听那些警员们提起过和平报社的惨案——那位一手炮制了塞伦城舆论狂潮的菲利普主编,好像最终就是被一大群老鼠活生生啃成了骨架…… 「该不会……」 菲利克斯小心地看了修格一眼,但他却不敢多问,拿上了自己的空口袋以及武器,便朝着据点的方向赶去了。 「这小子的反应倒是快得很!」 雅各布·恩斯特对菲利克斯很感兴趣,他一直在借着修格的视角观察着这名共助会的年轻领袖,而菲利克斯刚刚的反应自然也被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孩子,我怎么感觉不太对啊?那小子好像怀疑上你了?」 「啊,我猜,菲利克斯大概是想起了之前塞伦城里发生的一些事情吧?」 修格笑了笑:「算不上什么大事,一个搬弄是非的家伙被老鼠吃光了而已……他应得的。」 见修格的心态很是放松,雅各布便也笑了起来:「不过我看那个年轻人倒是有些害怕,这应当不会影响你们之间的信任吧?」 「不会的。」 修格转过身,同时将自己的魔力感知完全散发了出去:「如果他过去知道那件事情是我做的,那可能会感到有些恐惧,但如果是现在的他,恐怕只会拍手叫好了。」 修格微微闭上眼睛,成功地在自己的魔力感知中定位到了一个躲藏在附近废墟里的暗渊子嗣个体,他一边朝那个方向走去,一边回答道:「虽然菲利克斯自己未必清楚,但他实际上和我认识的其它一些人是相似的……他其实一直怀有某些理想,并且愿意为了实现这些理想去积极地做出一些事情以改造现状。」 附近的街道上并没有其他人,因此修格便在那藏有暗渊子嗣的废墟前站定,卡尔戎之触立即卷出,并朝着那些建筑废墟的缝隙当中刺去。 很快,暗渊子嗣的惊恐嘶鸣声从废墟当中传出,而修格就像是没有听见这种声响一样,他继续对着雅各布说道:「菲利克斯过去所做的那些判断,以及他不断倾注精力的那些事情,实际上都是这种倾向的体现……包括在灾难之后,他仍旧尝试着去救助那些失去了父母与亲人的孩子,哪怕这种行为在短期内并不会有任何实际意义,但他仍旧这样去做了。」 「我认识的那位迈耶尔教授,其实也是类似的人,只不过他比菲利克斯更加清楚自己想要做的事,以及正在做的事。」 三言两语之间,修格的卡尔戎之触便又一次完成了针对猎物的切割,于是等待良久的镜中使者显现出来,大团的迷雾朝着那片废墟涌去,轻而易举地便将那些已经被切分干净的暗渊子嗣碎屑吞噬殆尽。 而此时,雅各布则在修格的精神世界中说道:「我想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不过……我想问问,孩子,你呢?你是你所说的这类人吗?」 「可能是吧?」 对于这个问题,修格有些不太确定。 「为什么只是可能?」 「倘若谈论理想,那我确实是有的,但它对于眼下的这个世界实在是太空泛也太遥远了……非要说的话,我现在做的事情并非在为了理想而奋斗,而是在为了那理想本身构筑一个相对稳定的基础吧?」 第一百九十九章 瓦列里 很显然,暗渊子嗣并没有因为修格的出现而彻底地召回整个塞伦城当中的个体,毕竟它们的数量实在太多,散布的范围也太广了一些,对于潜藏在塞伦城下方的那庞大主体而言,它完全没有必要为了修格这区区一个未知隐患的出现而收缩自己的狩猎圈。 而修格在进行今日的狩猎中,也变得比之前更加谨慎了——他并没有再像之前那样频繁地使用那些通用魔法来「测试」暗渊子嗣的弱点,而是选择利用梦境庇护所给予自己的能力进行最快速、最直接的「扑灭」。 鉴于自己今天还有别的目标在身,因此修格并不想过早地引发暗渊子嗣主体的关注,因此他有意地控制了自己的杀戮速度与频率,并且也放过了个别隐藏得较深、距离街道较远的目标。 但即便如此,这个早晨的狩猎仍旧给他带来了相当大的裨益。 在修格一口气将所有夺取而来的暗渊子嗣「精华」投入那被暗渊迷雾封锁的房间中之后,原本还有些模糊的面具已经变得清晰可见了,虽然在它的表面,仍旧存在许多如同绳索或丝线一般的迷雾,但这面具的纹路与样式却已经能够被辨认了。 这面具的样式实际上非常简洁,它看起来就像是一张非常普通的舞会面具,只不过上面并没有太多的花纹装饰,而是整体呈现为深沉的黑色,就如同镜中使者的那张迷雾面庞被剥离了下来一样。 不过,当修格将目光放在这面具上时,他却能够看见这面具的「表情」正在缓缓地发生着变化,它时而微笑,时而颓丧,时而又变得木讷且冰冷…… 「根据这段时间猎杀的暗渊子嗣数量进行估算,我应该只需要再狩猎十个左右的目标就能够将这些迷雾彻底祛除了。」 想到这里,修格的精神稍稍振奋了些许。 此时,时间已经接近上午的十一点了,在修格忙于猎杀暗渊子嗣的这段时间里,菲利克斯则一直在南侧城门的据点当中活动,根据魔法老鼠所给出的反馈,菲利克斯在搜索物资的期间甚至还遇到了其他几名零星的幸存者,但他们并没有任何势力归属,只是和菲利克斯一样,来这里找点能用的零散物件罢了。 就在他想要一鼓作气地完成自己的这个初步目标时,魔法老鼠却替菲利克斯传来了一道讯息——那位与他约定在南侧城门会面的法委会法师竟然提前抵达了,于是修格便只好暂时停下了行动,转而朝着城墙据点的方向赶去。.. 没多久,他便再次来到了城门旁,随后他便看见了带着半个口袋战利品等候于此的菲利克斯。 「瓦列里已经到了,他似乎给我们带来了不少东西……就在城门那里。」 看得出来,菲利克斯对于他口中的那位善良的法委会法师非常有好感,在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他的脸上洋溢着一种非常积极、乐观的情绪。 对于已经从修格口中得知,塞伦城被外界所放弃的菲利克斯而言,能够看见这种仍旧尝试着以自己的力量为城市难民提供帮助的人,实在是一种难得的鼓舞。 于是菲利克斯便带着修格朝着城门口走去,很快修格便看见了那拦截在城墙以及城门中间的半透明仪式场。 这属于非常典型的法委会封锁仪式,在靠近之后,修格便能沟通听见这仪式场当中不断传出的嗡鸣。 就如他之前所了解到的一样,设置在这里的实际上已经算是半永固的魔法仪式了,这显然是在那场大地震之后法委会所做出的临时补救措施。 而在这半透明的仪式场对面,则站着一名看起来有些焦虑的青年法师,在他的身旁,还有一辆由驮马拖曳的拖车,车子上则放满了各式各样的物件。 菲利克斯与修格的出现令那青年法师变得开心了起来,他没有像一般的 法委会法师一样行那种正式的礼仪,而是抬起手来,非常朴实地朝着两人招了招。 尽管仪式场能够模糊视线,但修格还是能够大概地辨认出对方的样貌与神情。 这位「瓦列里」在法委会中一定是一名比较特殊的存在,因为他的气质根本不像传统的法师。 棕褐色的短发与眼珠、如同士兵一般刚毅、方正的面孔,身材也有些敦实,有那么一瞬间,修格甚至以为站在对面的是一名朴实的青年农夫。 仪式场对于声音的干扰非常严重,因此瓦列里并没有开口打招呼,而是微笑着抬起了手,在空中留下了一长串文字:「嘿!菲利克斯,你还好么?在你旁边的,是你的朋友?」 菲利克斯本能地从自己的随身携带的工具里取出了一个笔记本,正准备同样利用书写的方式回应,却见修格已经抬起了手。 在瓦列里惊讶的目光中,魔纹在修格的手指上方开始构筑,几乎是一瞬间,一长串的魔法文字便无比清晰地显现在了空气当中。 「瓦列里法师,你好……我是菲利克斯的朋友,同时也是一名被困在塞伦城里的施法者,你可以叫我阿尔弗雷德。」 出于谨慎原则,修格还是选择先报出自己「借」来的假名字,随后,在他的意念控制下,更多的文字被书写了出来:「我听菲利克斯说起了你的事情,所以我决定和他一起来,好与你聊聊。」 在短暂的惊讶之后,瓦列里回过神来,于是他快速抬手,利用魔法文字给予了修格相应的回复。 「你好,阿尔弗雷德法师!我没有想到竟然能够在这里看见法委会的同僚……分部与我们之间的秘仪联系已经中断了几周,我们几乎以为留在城内的同僚已经覆没了。」 瓦列里非常理所应当地将仪式场对面的那位年轻法师视作了自己的同僚,毕竟修格的施法非常流畅,使用的那些魔纹也是由梅林勒和整合出来的官方标准样式,在他看来,这绝对是一名在梅林勒和讲师们那里进修过的杰出学者。 修格并没有急着向对方揭示自己的身份,而是利用魔法文字说道:「大地震之后,分部当中的许多成员试图修补城内的缺漏,这个决策造成了非常严重的损失……你们应该也看见了城内发出的「银色警讯」吧?」 看见这段话,瓦列里陷入了沉默。 他当然知道银色警讯的事情,法委会也知道,甚至连那些游荡在塞伦城周边,不断监视着这座城市状况的各国的密探也都早已将这一讯息带回了自己的国家。 然而令他感到绝望的地方正在于此。 对于那公开向全世界示警的银色讯号,所有人最终都选择了忽视与忘却。 包括那曾经提出了这种讯号,并反复强调银色警讯本身重要性与特殊性的梅林勒和。 实际上,有许多投身于法委会的施法者都接受着一种特殊的理念,作为梅尔女神最虔诚的信仰者,他们真真切切的认为,魔法是一种能够将梵恩变得更加繁荣的力量,而法委会也理应去给梵恩的智慧生灵族群带去更加稳定的发展环境。 而这些心思单纯的学者们也确实是这样做的。 其中甚至包含了一些在外人看来已经「扭曲」和「变态」的持剑隐士。 只不过在这些持剑者们看来,针对野法师的搜捕与猎杀,本身就是一种对于大环境稳定性的维护。 瓦列里便是这类人当中的一员。 面对这场将自己的祖国以及自己所效忠的信仰、组织同时卷入其中的可怕战争,瓦列里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他原本想要通过对塞伦城的拯救来为自己找到全新的目标,然而自己却仿佛成为了所有人当中的异类,这让他感到极度的痛苦。 而现在,那名「阿尔弗雷德法师」在无意间提出的问题,更是刺痛了这名朴实青年的内心。 瓦列里的手停顿了良久,随后才有魔法文字重新浮现出来:「我很抱歉……在收到银色警讯的当天,我们就已经尝试通过秘仪将这一讯息上报给梅林勒和,但我们却只得到了巩固仪式场的命令,除此之外,梅林勒和并未给出任何新的指示。」 「那么对于我们,还有城内的幸存者和那些怪物呢?梅林勒和究竟有什么态度???」 就像是想要急切知道外界情况的那些人一样,修格刻意在自己的文字当中增添了一些小小的情绪:「大地震之后所有人都过得很艰难,就算城里的人已经死了很多,目前的补给还算充裕,但那些东西迟早都会被消耗干净的……到时候所有人都会死!」 菲利克斯不敢说话,他偷偷地瞄了修格一眼。 随后他便注意到,修格此时的表情显得非常平静,这与他写下的那些蕴含浓烈情绪的文字截然不同。 然而仪式场外的瓦列里却并不知道这一点,他的眼里只有那些锋利的字眼,面对修格提出的这种诘问,他垂下了自己愧疚的目光,并在内心对着自己所信仰的魔法女神默默地祷告了几句,随后才再次给出了回应。 「没有态度……阿尔弗雷德法师,我很抱歉,梅林勒和在这件事情上没有任何的指示与态度,而且因为战争的缘故,我们没有办法继续向城内大规模地输送物资。」 看着瓦列里写下的文字,尽管菲利克斯之前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他此时仍旧感到手脚冰冷。 他还是不愿意相信,外界竟然真的在这件事情上产生了如此残忍的默契。 修格认真地读完了瓦列里的回复,随后他写道:「梅林勒和想要将城里的人和那些怪物一起困死,对吗?」 「阿尔弗雷德,我请求你不要这样想!」 对于修格在字里行间透露出来的怨气以及些许绝望,瓦列里忙不迭地给出了回复:「我们之前已经成功地在塞伦城外抓到了逃逸出来的「样本」,梅林勒和的教授与学者们此时正在研究着它们……或许很快他们就能找到应对的方法了!」 「瓦列里,那么你知道,现在这座城市里的怪物族群已经有多么庞大了么?」 经过这些铺垫之后,修格便直接将这场特殊的对话引向了主题:「它们一直在滋生、成长,每一个死去的幸存者甚至动物,都会成为它们的养料,这些怪物甚至已经学会了一些人类的语言,用不了多久,它们就将彻底掌握我们的一切……它们会知道我们藏在什么地方,会去哪里寻找物资,会在什么时候变得虚弱……」 在瓦列里颤动的目光中,修格写道:「时间已经所剩无几……我指的并非塞伦城的时间,而是整个梵恩……梅林勒和正在将塞伦城变成一个巨大的养殖场,继续这样下去,城里的所有人都会成为滋养那怪物的食料。」 修格的叙述显然将瓦列里吓得不轻,于是他赶忙问道:「你说的都是真的?它们已经成长到了这种地步?」 见瓦列里这样追问,修格便抬手指了指菲利克斯,示意自己开始传递菲利克斯的话语。 于是很快,一段新的文字显现在了半空中:「瓦列里,阿尔弗雷德法师说的都是真的……它们已经知道我们会在夜间躲在房子里,于是它们开始定期汇聚在一起……就像洪水一样从街道里流过,那些藏在低层建筑里的人会被它们直接从藏身处找出来然后吃掉,现在大家只敢住在三层以上的房屋里……」 「但如果它们的数量继续增加,我们将无处可躲了。」 菲利克斯的话语比修格所说的话更具冲击力,在此刻,即便隔着仪式场,修格也能够捕捉 到瓦列里脸上那痛苦的神情,这名青年法师将目光转向了修格,就像坠入深渊的人试图抓住一根绳索一般,他问道:「阿尔弗雷德法师,你之所以找我,应当不只是为了告诉我这些事情吧?你是否……还知道什么别的事情?」 瓦列里的反应令修格很是满意,他的嘴角微微翘起,随后简短的回答出现在了半空中。 「正是如此。」 第二百章 计划与变化 瓦列里的表现令修格非常满意。 修格实际上并不想利用言语与情绪去折磨一位善良且富有责任心的人,但在这种时刻,这确实是一种非常有效,且投入相对有限的方法。 他必须保证这位瓦列里法师对自己保持信任,并帮助自己推动接下来的事情。 塞伦城内的惨状并不需要修格进行过多的夸张与粉饰,他只需要据实描述就已经足够可怕了,而瓦列里作为一名法委会的魔法学者,在听见有关暗渊子嗣的叙述之后,更是对此深信不疑——凭借他自己所掌握的那些魔法学识,瓦列里立即意识到,修格所描述的这种极其恐怖的可能性是真实存在的。 如果那种淤泥一般的怪物已经拥有了近乎于人类的智慧,那么它们迟早都能够学习、掌握人类所拥有的一切。z.br> 在如此的状况下,梅林勒和的封锁行为便等同于在为这些怪物们争取时间,好让它能够继续捕猎城中的幸存者,并不断地消化那些受害者的记忆与知识。 再加上,这种怪物的体内本就充斥着魔力,这便使得它们对魔法的「掌控」成为了一种可能。 这一系列的猜想令瓦列里感到恐惧了。 令他感到恐惧的的并非那种怪物所具备的成长可能性,而是外界的态度。 瓦列里并没有对修格两人撒谎,梅林勒和确实在很早之前就已经得到了这些怪物的样本,并开始了针对它们的研究,按理来说早就应该得出了初步的结论,但偏偏直到现在,梅林勒和还在保持缄默。 这便意味着,法委会学者们对于这种怪物的研究已经陷入了停滞,又或者是出现了那种最糟糕的情况。 即梅林勒和也找不到任何有效的解决方法。 「瓦列里法师,我已经猎杀过它们很多次了……甚至还和它们进行过面对面的交流,我比其他人都了解这种怪物。」 就在瓦列里感到痛苦与绝望时,修格适时地给他打了一针强心剂:「它们虽然可怕且一直在成长,但却未必不可战胜,至少现在它们仍处于对人类的拙劣学习与模仿之中,我们仍有机会。」 修格的这些文字令瓦列里的眼睛当中重新有了光芒,但他仍旧保持着一名法师应有的严谨,抬手在空中书写了起来:「那你认为我该如何做?根据法委会当前的指令,仪式场每日需要分批次地进行多次检查,而且任何一名法师都没有解除仪式场的权柄。」 修格微笑着回应道:「我可以肯定,梅林勒和并非不想解决这些隐患,只是在当前的战争背景下,他们注定没有办法调用大量的人力进入塞伦城,也无法承受这一决策所可能造成的潜在损失。」 「瓦列里法师,我希望你可以认真地思考一下,在你身边,是否有其他值得信赖,且同样关注着塞伦城的人……如果有的话,不妨试着向他透露些许我与你说过的事情,甚至可以尝试将这些消息传递出去……」 「传递?」 「是的,塞伦城需要的不仅仅只是梅林勒和的关注……沃特尔、德兰还有附近的这些公国,想要解决塞伦城的问题,我们需要更多的推力。」 修格与瓦列里之间的交流足足持续了一个多小时,两人在空中书写的魔法文字相当之多,以至于它们甚至在城门附近形成了轻微的魔法云雾。 而这些魔法云雾则理所当然地引来了两团暗渊子嗣的觊觎,于是修格便顺势在这城门口向瓦列里展示了自己无比娴熟的猎杀技巧。 当然,他这一次用的都是通用魔法,而且他不得不利用火焰魔法将这些暗渊子嗣焚烧成了残渣。 虽然因此而错失了些许暗渊子嗣的力量精华,但修格的表现却也打消了瓦列里心中的疑虑,令他之前 所说的话更具可信度。 而在两人的进一步交流当中,瓦列里则给修格带来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惊喜。 当瓦列里向修格询问,是否需要由他向值得信任的人投递信件的时候,修格便尝试着报出了「弗雷·迈耶尔」的名字。 而在看见这个名字时,瓦列里则表现得极为惊讶,仔细一问修格才知道,这名来自圣斯蒂尔的青年法师之前就听说过「迈耶尔」这个笔名,甚至阅读过他发表在报纸上的文章。 在这样的关系基础上,两人之间的合作似乎变得更加顺畅与理所应当了。 双方约定,五天后的中午继续在这南侧城门相见。 随后瓦列里便留下了自己带来的所有物资,并带走了修格告诉他的那些重要情报以及那封需要由他寄给「弗雷·迈耶尔」的信件。 而在这场特殊的会面结束之后,菲利克斯便从一旁缓缓地站起身来,他显得有些困惑,也有些失望。 「你希望通过瓦列里法师将城中的惨状向外曝光?好让塞伦城重新回到人们的视野中?」 菲利克斯的脸上写满了不解:「这样的举措……真的能给塞伦城带来希望吗?如果外面的战争真的如你所说打成了那种模样,那么法委会恐怕也没有时间来管我们了吧?」 「菲利克斯,消息的传递与公开只是一种形式而已。」 修格回答道:「其中的关键在于,我们能够通过这种方法,将塞伦城所代表的隐患直接摆在所有人的面前。」 「他们可以不解决塞伦城的问题,但却必须明白,放任那些怪物吞噬掉整座城市的人,并且任由它们慢慢地进行学习,究竟会带来怎样的后果……」 说到这里,他发出了一声轻笑:「人类总是如此,他们在面对不同的道路时,总是会试图从中选取一条看起来短期内更加容易走,也对自己更加有利的路,说得好听一些,叫做趋利避害,说得不好听嘛……就是短视。」 「这是一种非常普遍的问题了,而且它普遍地存在于各个人群里,包括沃特尔与德兰的王室,也包括那些贵族,当然更包括我们自己……而我们现在要做的,便是采取一种较为极端的做法,人为地替他们排除掉其中一种选择。」 修格说着,抬起手打了一个响指,待狂奔之鼠自魔法雾气当中现身后,修格便顺手指了指瓦列里在临走前利用魔法推进城门里的那辆装满了各式物资的拖车。 指令才刚下达,修格便在与斯尼奇之间的魔力连接中感受到了浓重的不满情绪,然而随着修格的目光扫过去,斯尼奇便又只得悻悻地走了过去,三条尾巴灵活地一卷,便自觉地将这拖车拴在了自己的身后。 菲利克斯的目光扫过修格的面孔,他注意到,在说出刚刚那段话时,修格的表情竟然变得有些古怪,他似乎是在笑,但却又显得有些咬牙切齿,那些话语活像是从牙齿缝之间活生生挤出来的一样。 显得有些狰狞。 于是菲利克斯小心地问道:「你刚刚说……「极端」?」 下一瞬,修格的表情便恢复了原样,他点了点头:「是的,「极端」。」 他走到了狂奔之鼠的身后,伸手翻看起了那些物资,同时开口解释道:「我认为,如果有一种普遍问题频繁发生且总是得不到解决,这便代表我们认知当中的「普遍解决方法」已经不再适用……在这种时候,就应该针对特殊的情况采用特殊的办法。」 「就像我之前与瓦列里交谈时所说的那样,对梅林勒和法委会而言,他们选择封锁塞伦城并搁置这里的事情,原因其实无非就两个。」 修格竖起了手指:「一是梅林勒和自认暂时解决不了这里的事情,二则是因为现在的战争…… 他们没有办法做到一边调用大量的人力来处理塞伦城一边维持在巨大战线当中的法师投入。」 「所以现在我们就需要明确地告诉外面的所有人——」 说到这里,修格突然间将自己的嗓音放高了一些:「首先,塞伦城中的居民们并不愿意坐以待毙,我们能够想办法进行自救,但必须得到外界的配合与支持。」 「其次,我们必须警告法委会以及外面的诸国,如果塞伦城的问题得不到解决,那么要不了多久,这里的隐患将彻底爆发,届时将无人能够置身事外,外界的所有人都将被彻底卷进来……到了那个时候,他们将面临比塞伦城棘手一百倍一万倍的情况!」 从修格的这些话语当中,菲利克斯嗅到了一丝反常的疯狂意味,他的嘴唇微微动了动,但还未说出话来,身后不远处却突然传来了脚步声,于是菲利克斯立即拔枪回头,却见十数把结晶铳已经瞄准了自己、修格还有后方的那只大老鼠。 「呃……」 菲利克斯的身体顿了一下,他立即停下了动作,目光则是朝着一旁飘去。 修格神色如常,脸上连半分紧张的表情也无,而那只被他召唤出来的巨大魔法老鼠现在则老老实实地趴在地上,一双绿色的眼睛不住地转动着,同样也没有半分惊慌与紧张的表现。 见状,菲利克斯也稍稍安定了一些,但面对这些这些黑漆漆的枪口,他还是选择慢慢地将自己的武器放在了地上,随后抬起手,示意自己并没有任何的威胁。 见菲利克斯已经放下了武器,这些手持结晶铳的人便纷纷将目光投向了菲利克斯的身后。 无论是那只体型大得不对头的三尾老鼠,还是那正站在拖车旁翻看车内物资的年轻男子,都要比菲利克斯更加值得关注。 这么大的老鼠,显然只可能是某种特殊的魔法生物,而那名握着金属手杖的青年,则明显是一位法师了。 当这些人观察着修格的时候,修格也同样在确认着这些人的身份。 事实上,早在瓦列里尚未离开前,他就已经注意到这些人的靠近了。 这些人无一例外均作士兵打扮,他们的身上披着塞伦城的制式军大衣,内里却穿着德兰王***队特有的深蓝色制服,而在他们大衣的左胸位置,则都用防水的魔法油彩勾勒出了一个有些简陋的「鸢尾花」标识。 不难看出,这些人都来自布茨将军管理的鸢尾街。 修格还注意到,这些士兵似乎都是德兰人,或者说至少拥有德兰血统——略带卷曲的头发以及偏浅的发色均是平原血统的典型表现。 在这样一群人的面前,有着圣斯蒂尔血统的菲利克斯以及明显拥有沃特尔贵族身份的修格,都显得有些扎眼了。 看着这些严阵以待的鸢尾街士兵,修格悄无声息地叹了一口气。 他距离获得镜中使者的新能力已经只有一步之遥了,如果情况允许,他甚至可以在归途当中就完成最后的那一丁点「指标」,但现在看来,计划终究还是没能赶上变化。 修格的法师身份以及身形巨大的狂奔之鼠终究还是给这些鸢尾街的士兵们带来了极大的震慑力。 与此同时,通过快速的观察以及直觉判断,修格认为这些家伙应该与三色兄弟会的那些成员们并不相同。 既然他们并非纯粹的强盗与劫匪,那么双方之间自然就存在沟通与交流的余地,而修格之前刻意提高声量说出的那段话,也同样是在针对这些鸢尾街的士兵们——如果布茨将军与鸢尾街确实想要做些什么,那么他们就不会忽视自己刚刚的那段话。 正如修格所想的那样,为首的那名男子皱着眉来到了自己的面前,他的身形高大匀称,举手投足之 间带着一丝职业军人特有的气息,修格注意到,这名男子的腰间还别着一把德兰军队当中的制式转轮结晶铳,据他所知,这应当是德兰军官的一种象征。 「很抱歉这样与你会面,法师阁下……」 在这种情况下,男子仍旧保持着基本的礼仪,他的视线在修格的脸上停留了几秒,紧接着目光里便闪过了一丝惊讶与疑惑:「如果我没认错的话,你似乎是高原上的贵族?呃,恩斯特家族?」 「准确来说,是被恩斯特家族放逐的一位私生子。」 修格微笑着与这男子对视了两眼,随后他抬起手,在身旁狂奔之鼠的身体上轻轻地拍了两下,慢悠悠地说道:「以前我就住在塞伦城的那栋老宅里,靠稿费谋生……说不定你还读过我写的东西呢?」 第二百零一章 面具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恩斯特家族给予这具身体的鲜明外貌特征与修格的「作家」身份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其中的相似之处就在于,它们都增加了修格在任何一个时刻被人「认出来」的机会。 尤其是在塞伦城这种非常微妙的地方。 年轻的男性、属于恩斯特家族的典型黑发与白肤、还有他身上的那股始终难以磨灭的特殊气质——那种属于作家或学者的感觉。 即便是修格之前在沃特尔的军队里待了这样长的一段时间,这种气息也仍旧没有被抹去,相反,随着他对于魔法学习的深入,这种独特的气质反而变得愈发鲜明了,而且在不知不觉中,这种气质当中还混进了几分沃特尔军队当中特有的严肃、压抑感。 而当拥有这种特殊气质的人拄着手杖站在一只巨大的魔法老鼠身旁时,他所散发出来的神秘气息便以惊人的速度转变成了一种令人忍不住退避、畏缩的压迫感。 尽管修格在说话的时候脸上始终带着微笑,但在他的目光扫来时,这些已经在塞伦城中生活了许久的士兵们却都情不自禁地缩了缩脖子。 他们总觉得这名年轻人刚刚正在思考如何利用魔法切开自己的脖子。 在这种压迫感之下,就连那只始终安静趴在原地,头上长着古怪犄角的巨大老鼠也多了几分狰狞之感。 「以前我就住在塞伦城的那栋老宅里,靠稿费谋生……说不定你还读过我写的东西呢?」 在听见修格的这句话后,负责带领这些士兵的男子恍然大悟,但紧接着惊讶的神色又从他的脸上冒了出来:「可是,阁下难道不是应该在那老宅的火灾里死去了么?」 对于这个问题,修格轻轻地摇了摇头:「所以你是觉得,一名法师会被轻易地烧死?」 「呃……哈,也是。」 男子哂笑了一下,在与修格的对话中,他手中的结晶铳始终对着前方,显然他非常担心修格会突然利用什么魔法对自己展开攻击,他早就见识过各种各样魔法的威力了。 修格对此却并不在意,他开口问道:「各位应当是来自鸢尾街吧?你们用武器指着我和我的朋友,是因为我们冒犯了你们的领地么?又或者,是因为各位想要从我们的物资里分走一些?」 听见修格这样说,那名男子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说道:「我们遵循布茨将军的命令,正在对这附近的区域进行搜索和检查……阁下应该都看到了吧?我们之前就已经留下了很多标记。」 在说出这句话时,男子的目光稍稍往旁边瞥了瞥,示意修格可以去看由鸢尾街留在旁边街道上的那些油彩标记,随后他接着说道:「至于现在嘛,不过是例行的巡逻与检查而已……」 对于男子所说的这些话,修格当然是不会信的,毕竟他之前早就利用魔力感知与鼠群捕捉到了这些鸢尾街士兵们的动向,他们的到来绝对是有计划的。 不过修格并没有揭穿男子的谎言,他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一边用手掌抚摸狂奔之鼠的毛发,一边听对方继续进行解释。 就如同他所预料的那样,在简单的铺垫后,男子便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阁下既然知道鸢尾街,那应当也听说了布茨将军发布的招募通知吧?现在,鸢尾街正在到处寻找像你这样的法师!」 听见这话,修格微微垂下头,他认真地端详了一下对方手中的结晶铳,问道:「所以,你们这是……在邀请我?」 在说出这句话的瞬间,修格体内的魔力快速地运作了起来,在他的眼瞳深处,镜中使者的漆黑迷雾缓缓涌动起来,一股寻常施法者所绝对不具备的可怕压力直接被他施加在了眼前的这名男子身上。 这名男子说到底也 只是一名普通的军官,面对身上这股突然增强的压迫感,他的面部微微一颤,端着结晶铳的手臂也不由自主地下垂了一些,但目光却并没有因此而出现躲闪。 见状,修格便稍稍收敛了自己的魔力,紧接着他轻轻地转动了一下手中的黑日权杖,多余的魔力立即注入其中。 几乎是瞬时,这根特殊的金属手杖便在修格的魔力灌注下发挥了极其独特的作用,修格的感知被瞬间扩散了出去,并将这一整片街区都完全笼罩了起来,而在黑日权杖所给予的反馈之中,这些鸢尾街士兵当中的一个人却变得格外「清晰」。 修格看似随意地朝着那方向扫了一眼,却见那被黑日权杖标识为黑日结社成员的,竟然是一名看起来极其不起眼的,站在最边缘位置的沉默士兵,看起来约莫三十岁,装扮上与其他人并无不同。 「你们还真是无处不在啊……」 修格默不作声地在心中感慨了一句,随后他便对着眼前的士兵队长说道:「我之前确实听说过布茨将军招募施法者的事情,而且也想过要前往鸢尾街进行拜访……既然眼下有这个机会,那便刚好提前一下行程吧……不过,我的朋友还有家人需要照顾,我需要优先保证他的安全。」 「阁下的意思是?」 「明日早晨十点,我会准时前往鸢尾街拜访布茨将军,今天就不劳烦各位替我带路了。」 说着,修格动了动手指,于是法师之手立即从后方的拖车当中取出了一袋通用的魔法结晶,随后他大方地将这袋结晶向前送去:「就当做是我个人给鸢尾街与布茨将军的礼物吧……对了,我知道你之前听到了我说的那些话,还请将它们复述给布茨将军,我想,他应当会感兴趣的。」 士兵队长原本还想说些什么,但就在这时,那一直趴在地上的巨大老鼠却微微抬起了头,一双绿色的眼瞳在瞬息之间被暴虐的猩红所充斥,一双巨大的犄角上显现出了阴暗的魔法光芒,而它的那三条特殊长尾,也在此刻长出了无数锋利的倒刺。 一股远超那种淤泥怪物的恐怖气息登时从这只「巨兽」的身上散发了出来,并狠狠地倾轧在了这些士兵们的身上。 一名心理素质较差的士兵打了个哆嗦,险些便要扣下扳机,然而修格的法师之手却在眨眼之间来到了他的身前,「行走之林」对于剧毒魔力的压制被修格顺手解除,于是那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恐怖色彩登时充满了这只半透明的魔力手掌。 它精准地抓住了结晶铳的枪身,墨绿色的手指用力地按在了那镶嵌在结晶铳侧面,用于驱动魔力的魔法结晶上,于是腐蚀性的力量狂暴地注入其中,竟是将其当场摧毁。 「冷静些,别紧张。」 修格真心实意地对着绷着脸的士兵队长微笑了一下,随后他强行地将那袋魔法结晶塞进了对方的怀里,刚刚才废掉一把结晶铳的法师之手飘飞回来,蕴藏于其中的腐蚀性魔力悄然褪去,它顺手拾起了菲利克斯之前放在地上的武器,并将它重新交还给了原主。 就这样,修格带着惴惴不安的菲利克斯重新骑上了气势汹汹的狂奔之鼠,片刻之后,在一众鸢尾街士兵们的紧张注视下,这只可怕的巨大魔法生物就这样带着自己的两名「乘客」以及那一整车的各式物资朝着街道尽头走去了。 他们所有人手中的武器都处于等待击发的状态,但在这种情况下,竟是没有一个人敢第一个扣下扳机。 直到那辆拖车的影子消失在了街道的尽头,那名士兵队长才纠结地放下了手中的结晶铳,他轻轻地掂了掂手中那装有魔法结晶的袋子,随后也只得无奈地叹了口气。 作为一名曾经的职业军人,本能与直觉告诉他,如果刚刚他真的下达了什么指令,恐怕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办 法活下来了。 修格对于他人的想法是不在乎的。 他无所谓那些鸢尾街的士兵如何看待自己,疯子也好,杀人狂也罢……在如今的塞伦城里,任何一个能够让对方放下武器好好对话的身份都算好身份。 至于布茨将军会从中得出怎样的一个结论,修格则不得而知了。 因为携带着一拖车物资的缘故,哪怕是斯尼奇也没有办法再像白天那样肆意奔跑了,虽然它的速度仍旧很快,但当它成功带着两人赶回那栋公寓楼时,也已经接近傍晚了。 分配这些重要物资的任务自然是由菲利克斯来完成——他过去在共助会当中的工作为他积累下了许多这方面的经验,也让他在那些幸存者们的眼中拥有了相当程度的信誉与可靠性。 尽管这些「邻居」并不愿意在菲利克斯生病的时候伸出援手,但他们面对菲利克斯送上门的些许「支援」却表现得极为欢迎……而这样的事情显然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从菲利克斯的熟练度来看,他应该很清楚如何避免自己成为附近幸存者们的「眼中钉」以及觊觎对象。 对此,修格并没有进行干涉。 他趁着夜幕尚未降临前的这个短暂空缺,再次前往了另外一个街区,并以惊人的速度对那些蠢蠢欲动的暗渊子嗣们进行了猎杀,在将近一个小时的高效狩猎当中,修格超额地完成了任务。 在暗渊子嗣主体尚未对此做出新一轮的应对措施前,他便骑上狂奔之鼠扬长而去。 这个夜晚对于修格而言注定是极为重要的,在返回菲利克斯等人的藏身处前,他就已经能够感受到从自己精神世界当中不断传出的波动了,显然在金属圆盘当中,正有什么东西在不断地发生着变化…… 在菲利克斯以及那些孩子们相继开始休息后,修格便又一次孤独地坐在了深沉的黑暗当中,他将视线投向自己那巨大的金属圆盘,并将自己的精神集中在了那已经彻底祛除掉了所有迷雾的圆盘房间内。 原本被迷雾层层封锁的「面具」此时已经彻底脱困了,它就这样安安静静地悬浮在那空间的正中央,面具上的表情不断地发生着变化,而属于暗渊的雾气则从它的旁边不断飘散出来。 镜中使者就站在这房间里,只不过它并没有上前触碰那面具,而是笑嘻嘻地看向了修格的方向,随后它弯下腰,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于是修格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状态,在做好了准备后,便将自己的精神缓缓朝那面具探去。 在浓重的黑暗里,修格睁开了眼。 他缓缓摊开自己的手掌,随后在魔力视野的帮助下,他看见浓郁的魔法迷雾在自己的手掌当中汇聚,并在眨眼之间形成了一副漆黑的面具,在它的边缘不断地有淡淡的浓雾飘散出来,在它的影响下,这个房间中的温度似乎又降低了些许,修格甚至听见已经睡着的菲利克斯翻了个身,并扯了扯盖在身上的厚衣物。 「好吧,让我试试……你究竟是用来做什么的。」 修格抬起手臂,将那面具朝着自己的面部送去,而当这面具来到他的面前时,一股强大的魔力从中爆发,于是面具直接脱离了修格的手掌,就这样朝着他的面部吸附了过去。 在无边的黑暗里,由暗渊迷雾构成的奇异面具与修格的面孔当场融为一体,于是修格的面庞当即便化作了一片混沌的虚无,在那面具的作用下,修格只觉得自己的思维似乎正在坠入寒冷的冰窟,但他却并没有因此而感到任何的不适或紧张。 相反,那种奇特的寒冷反而令他产生了一种奇异的舒适感。 就仿佛将自己的身体浸泡在了如同液体一般浓郁的魔力当中一样。 在这种奇异的感觉中,修格渐渐地恍惚 了起来,就如同当时在恩斯特庄园地下进入鼠群梦境时一样,他坠入了一个明显不属于这个时空的遥远场景。 就仿佛从高耸的悬崖上纵身跃下一样,修格突然感受到了极其浓烈的失重感,紧接着四周的一切都变得明亮且清晰起来——他看见自己正在坠落,而在他的下方,则是一片无边的海洋。.. 「扑通!」 在他还未反应过来时,重力便已经将他深深地拽入了那冰冷且汹涌的波涛中。 第二百零二章 镜中使者的奇妙旅途 在有了过去的诸多经验后,修格对于这种稀奇古怪的梦境画面已经能够做到见怪不怪了。 当他发现自己正在下落时,甚至没有感到半点慌张,反而对自己即将窥见的秘密产生了些许期待——他很好奇,这与镜中使者以及暗渊宫廷存在密切关联的古怪面具,究竟能够向自己传递哪些讯息。 冰冷的海水对修格造成了相当剧烈的刺激,在狂暴的水流当中,他根本没有办法稳住自己的身体。 此时此刻,海面上正有狂风骤雨席卷,海面之下则是暗潮汹涌,在这片昏暗的水域里,修格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被一种形似魔力,但却更加混沌、无序的力量紧紧包裹。 它们即像是网,又像是绳索,而修格感觉自己则成为了一条被它们所束缚的鱼…… 奇怪的是,修格发现自己好像并不会因此而窒息——或者说他根本就不需要进行呼吸,他虽然几乎没有办法掌控自己的身体,但却也并不会因此而死去。 这注定是一场极其漫长的暴风雨。 而在这修格根本无法挣脱的汹涌海潮当中,他感觉自己正在不断地遭受一轮又一轮杂乱讯息的冲击,那些不断窜动的暗流似乎夹杂着来自无数种不同个体与族群的想法与意识,每一个瞬间,都仿佛有数种甚至数十种修格所完全不能理解的语言与思想灌入他的大脑。 这种施加在精神层面的冲击比被那暗流所带来的扰乱与裹挟更加折磨。 在这梦境当中,修格没有具体的时间概念,他只知道这种冲击持续了很久很久,但在某一个瞬间,它却又突然消失了——凶猛的海浪将修格抛出了水面,那巨大的力量将他的身体与意识同时送离了冰冷且没有边际的水体。 修格的这具「身体」重重地摔砸在了一片沙滩上,与此同时,他也再一次获得了对于自己身体的掌控能力。 对于这个有些没头没尾的梦境,修格感到无比的困惑,他抬起自己的双手,并看向了自己的身体。 于是他立即惊讶的发现,自己实际上根本就不具备实体的身躯,自己的四肢、躯体根本就是由浓郁的黑色迷雾所构成,而在这层迷雾的表面,则不断地闪烁着一种怪异的微光,从这些微光当中透出的规律花纹,似乎隐隐之间为这具身体编织出了一件「衣物」。 「我是……镜中使者?」 通过已有的情报与讯息,修格快速地得出了这一结论。 就如同上一次在鼠群梦境里扮演一位信仰大地母神的鼠人战士一般,这一次,修格同样快速地适应了自己的「新身份」,并沉浸在了这具奇异的身躯之中。 他实在是很想看看,这个梦境究竟会向自己揭示哪些信息,而自己在这梦境当中所使用的「镜中使者」身份,又隐藏了哪些秘密。 「修格」从沙滩上缓缓爬起,他首先抬头看向了天空,不出他的所料,在头顶的天空之中,赫然悬浮着一个巨大的黑色天体。 那轮黑色的太阳,那沟通着「暗渊宫廷」与这个世界之间的通道显得如此真切,修格感觉自己甚至能够看见这团庞大的阴影当中那不断旋转的纹路,以及正从另外一个世界不断流淌过来的阴暗影像。 在这轮黑色太阳的照耀之下,力量正在不断地复苏,很快,「镜中使者」的迷雾身躯变得更为凝实、具体,而那原本因为经受了海洋力量的冲击而变得淡薄的「衣物」也渐渐重归清晰。 于是修格惊讶的发现,这镜中使者所穿的衣物实际上是一种样式非常奇特,且显得极为古朴的长袍。 也不知这究竟是不是暗渊宫廷当中的「制服」。 修格是迷茫的,而作为修格意识承载体的这名镜中使者同样迷茫,它看起来似乎不太明白自己 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它的记忆是紊乱的,没有明确的目标,也没有什么要去完成的任务,于是它便傻愣愣地在沙滩上站立着,时而眺望远方汹涌的海面,时而又抬头观察天空中的黑色太阳。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镜中使者终于还是采取了别的行动,它离开了这片海滩,开始朝着陆地的深处漫无目的地走去,这注定是一条极为漫长的旅程,只不过对于作为看客的修格而言,这旅程也并不枯燥,因为他刚好能够借这一机会仔细地观察这个属于遥远时代的世界。 在黑色太阳统治梵恩的时代,根本没有当今人们认知中的「日升月落」,虽然天光的明暗仍会变化,但统治天穹的始终都是那轮可怕的黑色太阳,因此,修格也并没有办法判断这梦境当中的时间流逝。 他只知道,这名茫然的镜中使者走了很长很长的路。 这个由迷雾构成的人形就像是一名好奇的旅者一样,它穿过了丛林,走过了平原与丘陵,经历了狂风与大雨,甚至还参观了某个覆灭的文明所留下来的城市遗迹…… 或许是因为在这个过程中走了弯路的缘故,修格再一次闻到了海风的味道,只不过现在,镜中使者已然来到了一片高耸的山崖旁,而在前方的远处,则依稀有建筑的阴影显现出来,从中飘荡出来的些许烟雾证明,那里并非废墟或遗迹,而是某个智慧族群的大型聚居地。 镜中使者理所当然地被远方的景象所吸引了,于是它便自发地朝着那方向走去。 而没过多久,修格便借着它的「双眼」看见了一支迎面走来的队伍。 这是一支庞大且非常复杂的队伍。 之所以说复杂,是因为修格在其中看见了许许多多熟悉的种族。 长着尖耳朵,披散着长发的精灵,他们的皮肤要么如同岩石一般灰暗,要么则带着树木一般的纹理,这表明他们极有可能是山地精灵或林地精灵的祖先。 其次便是地精,那个时候,它们的耳朵还没有那么大,身形要更加孔武有力,虽然皮肤仍旧透着一种奇异的色泽,但看起来反而与他们身旁的矮人们有些相似。 除此之外,修格还看见了食人魔,只不过在那个时候,他们的名字应当还不是这个……而且这些大家伙看起来非常的随和,他们甚至任由地精或矮人骑在自己的肩膀上,并与他们说着某些笑话。 当然,队伍里也有人类。 那个时代的人类与当今好像也没有太大的区别,他们穿着样式简单的衣物,一些人的身上还披着用某种不知名材料打造而成的护甲,手中则握持着各式各样的武器…… 镜中使者的出现立即被队伍当中的巡逻者们所觉察,于是那些警惕的精灵巡逻者立即抬起了自己的武器,他们并没有给镜中使者任何的解释机会——这些人似乎认定,拥有如此样貌的只可能是敌人,因此立即便有密集的弓矢攒射过来,修格看见,这些弓矢上还夹杂着某种奇特的色泽与光彩,那似乎是某种与魔力极度相似的力量。 然而,这名镜中使者似乎是特殊的个例,它并没有在这种程度的攻击中受伤,所有的箭矢都直接地从它的躯体当中穿透了过去,而它也并未做出任何的反击动作,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观察着这些与自己截然不同,且饱含敌意的生灵。 他们说的语言与当今梵恩的通用语似乎有那么一点相似,但想要理解,却基本不可能,不过修格从他们的表情和行动来看,他们所说的话语应当都是在质问或威胁。 然而镜中使者始终没有做出反应。 于是这支队伍也变得有些无可奈何起来,他们停止了试探与攻击,转而将这个奇特的「入侵者」包围了起来,随后有人快速离去,看起来应当是去找能够做出 相应决策的人了。.. 过了一阵,聚集的人群渐渐散开,让出了一条通路,而一个身影则顺着这条通路快步走来。 修格好奇地看了过去,紧接着他便惊讶地发现,那正在朝这个方向走来的,赫然是一位人类女性。 如同淡蓝色薄纱一般的光影笼罩着她的身形与面目,那是以魔力编织而成的幻影。 尽管身处于梦境,修格此刻仍旧感觉自己的大脑当中出现了短暂的嗡鸣——他意识到,那道被人们簇拥着赶来的身影,与自己之前在鼠群梦境当中看见的,与海洋异兽们并肩作战的身影似乎是同一个。 因为现在,修格完全能够感受到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熟悉的气息。 镜中使者似乎也觉察到了那位人类女性身上所散发的特殊气息,它似乎想要做出一些反应,但还没来得及行动,那位难以看清面貌的人类女性便突然抬起了手掌,极度繁复的魔法纹路显现而出,于是一道以冰冷水体构成的魔法囚笼瞬息而成,并在一瞬间,将镜中使者的躯体牢牢地束缚了起来。 而在那魔法囚笼生效的刹那,梦境便也戛然而止。 轻微的魔力闷响在黑暗当中传出,那覆盖在修格面孔上的漆黑面具浮现出了些许裂纹,紧接着便崩裂成了最原初的暗渊迷雾形态,修格的面孔重新显现出来,他睁开了眼睛,脸上写满了诧异与不满。 「啧……」 他有些烦躁地砸了咂嘴。 这种感觉就像是被断在了最精彩的地方,又或者观看影视作品时被强行插入了一段令人反感的广告…… 这段梦境所蕴含的信息实在是太过于特殊也太过于重要了,虽然它显得有些没头没尾,但直觉告诉修格,这段梦境正在向他揭示那个遥远时代当中的某个重要时刻。 「看起来,这根本不像是一个普通镜中使者的经历……按照获得镜中使者时得到的讯息,它们应当只是暗渊宫廷中的普通仆从,无论是力量还是地位都相当有限,那么一名镜中使者,为什么会来到陆地上,并这样茫然地开始「旅行」?它到底经历了什么?」 修格在黑暗当中用力地舒了口气,他少有地感受到了一丝战栗,甚至于皮肤的表面都起了一些细小的疙瘩。 因为就在那名梦境当中的人类女性出现时,修格意识到,这种浑身上下笼罩着淡蓝色魔力薄纱的女性身影,似乎与他记忆当中的另外一个形象匹配在了一起。 那便是在如今的梵恩当中,作为普遍信仰以及至高神明存在的那位魔法女神。 「所以……这会是巧合么?」 修格抿了抿嘴:「我与忒修斯才刚刚进行过有关于魔法女神的讨论,现在我竟然已经能够通过镜中使者的能力窥见与她有关的记忆……再加上,忒修斯对于这位魔法女神的态度似乎有些微妙……他们中间究竟存在怎样的关联?」 修格的思维向来是活跃的,因此一瞬之间,就已经有无数种猜想从他的脑内窜了过去,其中甚至不乏一些大胆且离谱的设想。 但猜想就是猜想,修格很清楚,自己现在缺少关键的证据支持,就算猜想再缜密,也难以产生有效的指导意义。 于是修格只好重新将注意力放在了那张由镜中使者延伸出来的暗渊面具上。 随着修格的意念与魔力转动,这张面具再一次显现在了他的手掌当中,而随着修格将这面具送往自己的脸部,它便再一次地吸附了上去,并与修格的身体融为了一体。 镜中使者迷雾在此刻不受控制地从修格的体内涌现了出来,紧接着,一张又一张面孔从修格的脑内快速闪过。 这些面孔显得有些陌生,但当修格仔细去辨认的时候,他便又从 中感受到了一股浓烈的熟悉感,紧接着,他意识到了这些面孔的来源——他们无一例外,均属于那些曾经遭受暗渊子嗣们吞噬的受害者。 而现在,这些亡者的面庞自那些暗渊子嗣的力量与记忆精华当中被强行提取了出来,在这面具的作用之下,他们形成了一个又一个具体且鲜活的「模板」,只等待修格进行挑选与使用。 「这下可有趣了……」 第二百零三章 复现 修格看着这些不断从自己脑海深处浮现出来的形象,忍不住感慨了起来。 他们并非简简单单的一幅面孔,在暗渊子嗣的本能之下,这些受害者们的形象、记忆、本能以及他们所掌握的一切全都被强行地「整合」在了一起,这也就意味着,修格不仅仅能够利用这面具改换自己的外貌,更是能够借此对另外一个人进行最彻底的「模仿」。 修格甚至觉得,将这种能力形容为「模仿」都已经不太准确了。 或许应该将它称为「复刻」或者「复现」。 而看着这些在自己脑内不断闪过的面孔,修格却是莫名地想起了忒修斯这个家伙所拥有的一个称号,即「千变万面之神」。 说起来,忒修斯已经不止一次在梦境庇护所当中以玩笑的形式展示自己的这些能力了,尽管从那些行为当中,修格仍旧难以判断出忒修斯在这一方面的真正实力,但他知道,自己现在借由这幅「暗渊面具」所做到的,很可能只是那种「变化能力」的皮毛。 他思考了一下,随后便从那些不断闪过的面孔当中挑中了一张。 从样貌上看,那似乎是一位普普通通的塞伦城男性居民,他的样貌朴实、敦厚,双臂强壮,看上去似乎是附近结晶矿矿场当中的工人。 而随着修格「选中」自己的目标,浓郁的魔力迷雾立即在这房间的黑暗当中抖动起来,而在这一刻,修格只感觉自己正在强行地进入镜中使者的迷雾状态,而他的身躯与肉体,则在这一过程中被不断拉伸、变形,就像是一只无形手掌当中的胶泥。 只不过短短一瞬,暗渊面具所带来的变化便已经宣告完成。 而在这一刻,大量本不属于修格的讯息在他的脑海当中生效,紧接着,原本虚无的记忆、知识、习惯与感知尽数降临在了这具临时的身躯上。 两秒后,一名样貌朴实的塞伦城矿工蹑手蹑脚地离开了自己的座位。 手掌之中满是老茧,这是长时间在结晶矿中工作留下的痕迹,而手臂上则有着一道狭长的老伤疤,那是在干活时被矿洞中掉落的灯具砸伤的。 顺应着这具身体里的习惯,修格在这黑暗中缓缓地走了两圈。 而当他重新在椅子上坐下来时,眼泪却是于无声之中流淌了下来,滴落在了餐桌与他的身上。 暗渊面具所带来的「复现」实在是过于具体与真实了。 修格不仅仅接收了这具身体原主人的习惯与本能,同时也接收到了他所有的记忆。 于是修格知道,自己现在所扮演的这个名为「亨利」的结晶矿矿工在塞伦城已经生活了二十来年,他曾有过一个妻子,但她得了重病,几年前就已经去世了。 他的女儿有着出色的炼金天赋,他也很疼爱自己的女儿,也正是因此,他才会夜以继日地在结晶矿中工作,并将自己的女儿送去了高原上最好的炼金医师学院…… 亨利很喜欢塞伦城的酸啤酒,他尤其喜欢那家有着活泼小姑娘当酒侍的啤酒馆,这个姑娘总是让他想起自己的女儿。 停战庆典前,他拜托和平报社里的一名文员替自己写了信。 在信中,亨利告诫自己的女儿,要离学院里的那些男学生们远一些,尤其是那些年轻的贵族,他们太喜欢挑逗女性了,而且总是不喜欢负责任…… 他还说,他准备在停战庆典当天去塞伦城的钟楼旁领取两国王室散发的纪念品,到时候他可以把这些纪念品寄过去。 然后…… 自然就没有什么然后了。 在亨利的记忆里,修格看见了在轰鸣声中崩塌的钟楼,看见了四下飞舞的砖石,也看见了那团从地面坑洞当中汹涌而出的可怖阴影……亨利 在爆炸当中受了伤,而直到他被那汹涌而来的漆黑淤泥吞噬时,他的手掌当中仍旧攥着德兰王室向民众们发放的停战纪念品,那是一支异常精致的鸢尾花发饰…… 在过去的一轮轮折磨当中,修格的精神与心性早已变得极度坚韧了,然而现在,当他将自己变成一名彻彻底底的普通人后,便不得不承受这一身份所承载的诸多情感、记忆以及那濒临死亡时的绝望。 而当修格以这位普通父亲的身份直接面对那些强烈的情绪与回忆时,他几乎要当场沉溺于其中。 它们实在是过于具体与真实。 他现在想要喝啤酒,多加冰,但不需要加任何糖浆,如果可以的话,挤少许柠檬汁…… 他想要去找认识的熟人打打龙牙牌,在不需要去矿场当中工作的时候,这样就能够打发一整个无聊的夜晚…… 妻子的墓碑需要按时清扫,那里的守墓人信不过,他总是喜欢偷懒。 他还想去波尔登的炼金医师学院里看看…… 在黑暗中,那通过暗渊迷雾变化而来的粗壮男子抬起双手按在了自己的脸上,泪水仍旧在不受控制地流淌出来。 他所使用的,是这名死者所遗留下来的「本能」,而填充在大脑内的,却又有那些原本就属于自己的记忆,两种截然不同的经历混杂在了一起,而从中得出的结论,则更是让修格感到前所未有的悲伤。 他知道,塞伦城恐怕不会再有什么酸啤酒了,亨利的那些朋友,恐怕也不剩几个了,埋葬亨利妻子的墓地注定不会得到应有的看顾与打扫,毕竟剩下的那些活人甚至没有办法顾及自己的周全…… 波尔登的炼金医师学院前不久才刚刚遭到炮击,甚至有不少年轻的学生因此而死去,就算侥幸逃过一劫,她们也会因为这场战争而不得不加入军队,并前往危机四伏的前线。 「我他妈……」 终于,修格还是无比艰难地压住了自己的情绪波动。 倘若只是让修格去体验一名亡者的过去以及他临死前所经历的绝望,这都并不足以造成如此强烈的情绪冲击,真正让修格感到无比难过的,便在于这名普普通通的亡者所眷念、追求的一切……这些想法是这样的朴实与简单,然而修格却知道,它们已经没有办法再得到实现。 甚至于从最开始,这一切就与他所期盼的相差甚远。 修格放下了手掌,那张利用暗渊面具变化而来的面孔在黑暗当中轻轻地抖动着。 在成功控制住了那些剧烈的情绪之后,修格才终于得到了验证这一能力实质的机会。 他收敛了自己的注意力,并将它们尽数集中在了那些随着「变化」而浮现出来的诸多知识与本能上,于是修格在这一刻发现,自己竟然能够对结晶矿矿场以及矿洞内的诸多事项信手拈来,他不仅仅明白应该如何安全地开采矿石,甚至知道应该如何糊弄那些刻薄的矿场监工…… 而随着这些记忆与本能的不断复苏,修格发现自己甚至还知道了数种不同的塞伦城小菜的做法,以及数种龙牙牌的民间打法…… 这种感觉真的很神奇。 它与修格之前慢慢阅读相应的记忆并进行学习的过程完全不同,就如同修格最开始所设想的那样,这些记忆、知识与本能根本就是和这些面孔与身体「绑」在一起的。 「也就是说……当我直接变化成这些亡者,我就能够直接掌握他们曾经掌握的一切?」 修格立即意识到了暗渊面具背后的强大潜力。 倘若只是变化身形与面貌,那么这样的能力能够发挥的作用还是相对有限的,但如果是现在这种情况,那么暗渊面具对于修格而言,将不仅仅是一种强悍的伪装能力,更可 能成为他在多种情况下的作战手段。 而在利用面具进行模拟之后所带来的思维方式上的转变,甚至能够被运用在一些特殊的领域,例如魔法或学术的研究……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修格立即解除了自己当前的变化状态,他顺手用魔力捏出一个水球,给自己狠狠地洗了个脸,随后便再一次将精神集中在了那些与暗渊面具紧密关联的面孔上。 他现在急需从那些遭受暗渊子嗣猎杀的牺牲者们当中,找出能够给自己带来战斗便利的个例。 没多久,修格便找到了一些符合自己要求的身影。 他首先找到了一些三色兄弟会成员的身影,这些在过去以盗窃与暗杀为营生的潜行者们大多都掌握着一些独特的技巧与知识,而修格在选中其中一人进行变化后,便立即发现,自己对于陷阱的埋设,门锁的破坏以及痕迹的遮掩等方面都有了全新的理解,不仅如此,在他拿起一柄扼魔银匕首后,甚至能够熟练地让它在自己的指尖「跳起舞来」。 当然,这种程度的能力是不足以让修格满足的。 而随着他的进一步探寻,士兵、商贩、文员、学者…… 越来越多的身份被修格挖掘了出来,没多久,修格就成功地找到了一些在过去的战斗当中被暗渊子嗣们吞吃的法委会法师身影。 片刻之后,一名在灾难发生当天就遭到吞噬的法师重新出现在了室内,而随着变化的发生,大量与法委会以及魔法学术相关的记忆涌现出来。 这名法师虽然只是法委会中一名普通的溪流级级执行者,但修格还是从他的身上感受到了与自己截然不同的魔法思维——那是真正经受过法委会培养、训练而养成的深切习惯。 就连一些简单戏法的施展技巧,也与修格自行摸索出来的存在明显的不同。 修格轻轻地搓了一下手指,于是一道有些刺眼的蓝色电光当即从指尖跳过,这正是那名溪流级法师铭刻下来的魔法,而现在,它也间接地成为了修格的能力之一,只要保持这种变化,修格完全可以随时随地施展出这一溪流级的杀伤性魔法了。 「这样看来,我完全能够通过暗渊面具模拟出一名施法者的真实状态,魔法技巧、施法本能、掌握的学识与仪式,甚至还包括他们铭刻下来的那些魔法……」 修格一边思考着,一边感受了一下自己体内的魔力:「不过,这种变化并不会对魔力存量造成任何影响,也就是说,如果我有机会直接变化成一名真正的湖泊级,甚至深海级法师,我的魔力存量仍旧不足以支持那种高难度法术的施展。」 尽管稍有些遗憾,但这样的发现已经令修格感到无比惊喜了。 因为他不仅能够借此掌握那些自己之前因为时间与精力问题没能学会的魔法,更是能够利用对法委会成员们的模拟,来探知与塞伦城法委会分部相关的大量重要讯息。z.br> 「那么,在布茨将军正式控制鸢尾街之后,他们应当也会有牺牲者吧?」 修格长长地舒了口气:「好,那就让我看看,你们对于塞伦城究竟是个什么态度……」 随后,修格便取出了一块魔法结晶,他一边为自己补充魔力,一边继续在那「堆积成山」的面孔与身影当中搜寻起来。 这一页,菲利克斯睡得不太安稳,他总觉得自己的附近似乎在频繁地发生某些变化,好几次他甚至迷迷糊糊地感觉有陌生人来到了房间里。 但房门好好的,修格也仍旧待在这里,有这样一名法师在,自然不可能有劫匪或者窃贼溜进来。 菲利克斯觉得自己大概是想多了。 「早上好。」 爬起来的菲利克斯对着修格打了个招 呼,然而紧接着他就吓了一跳。 修格的面色看起来不太好,虽然他的神情平静,脸上也带着微笑,但是那股缠绕在眼眶边上的青黑色却是无比的惹眼。 「呃……你昨晚没有休息么?」 「休息?哦,我不需要休息,毕竟有不少重要的事情需要做。」 修格顺口回答了一句,他抛开手中一枚已经被彻底「吸干」的魔法结晶,随后他端起水杯,往自己的嘴巴里猛灌了两口有些冲鼻的魔法清水,在那股「漱口水」味道的强烈刺激下,修格的精神立即得到了提振。 「早餐后,我就会出发去鸢尾街……这一次就不需要你带路了,那边的事情我自己处理就行。」 说着,修格朝着菲利克斯咧开了嘴,露出了一个诡异且自信的笑容。 第二百零四章 鸢尾街 当修格在解决塞伦城困境的道路上迈出极为重要的一步时,远在黑森林的第五猎兵团,则刚刚渡过了极为漫长且痛苦的一夜。 罗维高原以及女神平原的历史文化,造就了沃特尔等高原王国的居民们对于平原诸***人的诸多偏见与误解。 至少在绝大多数人的刻板印象当中,德兰王国以及诸多公国的军事学院都很难培养出真正的军事人才与将领。 事实上,这是一种非常严重的误判。 尽管在过去的数百年时间中,高原诸国总是能够在两大地区之间的冲突中获得更为有利的结果,但事实上,这些冲突与矛盾对于德兰王国这个庞然大物而言,损伤相对有限——它的体量实在是太大了。 极度富饶的资源以及更加宜人的生存环境使得平原诸国在冲突当中拥有了惊人的底气,而在这种环境下培养出来的将领,则更加擅长通过对战场局势的把控来为自己的国家与阵营获取更大的利益。 「一场战斗的得失无法决定巨兽的生死。」 这是德兰王国如今的「名将」安东尼所总结出来的一句话,它被诸多德兰军人与将领奉为至理名言,这些服务于平原王国的职业军人们或许在正面战场上的表现会略处下风,但他们却总能够依靠大战略的调整来弥补那些过失,并重新寻获机会。 这场发生在黑森林地区的攻防战,便是德兰军队智慧的一种体现。 这场烈度极高的战斗事实上已经持续了一天一夜,在第五猎兵团的阵地位置被德兰军队派出的战地法师们成功侦测到之后,密集的炮火便将所有第五猎兵团的成员都笼罩了起来。 而这场轰击从清晨一直持续到了中午。 幸运的是,负责支援第五猎兵团的后续部队在收到他们发出的讯息后,也同样给予了极其猛烈的炮火支援,其中,一个极为特殊的地点遭受了双方的共同关注,那便是黑森林堡。 这个之前被黑日结社选为***地点的重要地标,竟然在无形的默契中成为了双方炮兵的共同目标,在数种不同类型的结晶炮弹的持续轰击下,那有着悠久历史的黑森林堡彻底沦为了千疮百孔的废墟。 获得了同样待遇的,还有那座黑森林镇靠西边的一部分,为了对德兰军队的前进进行有效的阻击,沃特尔炮兵几乎将那里夷为平地。 但这种烈度的炮火轰击却只能替防守中的第五猎兵团稍微缓解一些压力。 这座城镇的陷落以及黑森林步兵团遭受的严重打击已经被视为沃特尔人对德兰王室的挑衅,在这种经典的「观瞻」问题的影响下,负责进攻的德兰士兵表现得极其凶狠与勇猛,即便猎兵团已经架设了多条卡尔凡重机枪阵地,但在高烈度的战斗当中,猎兵团仍旧无可避免地承受了大量的伤亡。 作为随军医师领导者的迈耶尔根本就没有休息过。 他感觉自己这辈子都没有处理过这么多的伤员。 手上的血迹已经不知洗去多少次了,尽管迈耶尔向来拥有远超常人的毅力与耐性,此刻也难以避免地产生了疲惫之感。 猎兵团在沃特尔的军队系统里,并不是什么擅长防御的军团,因此阿尔弗雷德少校在防御策略上做出了大胆的判断与调整——将敌人尽可能地放到临近战壕的地方再开始进行阻击,他甚至允许第一条战壕当中的士兵们可以适当地将敌人放进防御阵地以进行直接的近身战。 这样的做法自然颇有成效,但同样的,猎兵团的士兵一旦受伤,便也会付出更大的代价。 「按住,不要让他乱动。」 迈耶尔扫了一眼那因为过度疼痛而忍不住将身体蜷曲起来的年轻士兵,朝着身旁的助手们嘱咐了一句,随后他快速地来到了那金属水盆 旁,将自己的手掌探入那滚烫的热水中,于是他手掌上的血污立即在水中散去,随着这台蒸汽设备的运作,那些血水被迅速排空,干净的水流在魔法结晶的作用下重新注入,并被快速加热。 迈耶尔自己估算了一下,如果自己失去了这些新型设备的辅助,恐怕处理伤员的效率会降低足足六成,伤员的存活率也会受到严重的影响。 热水的刺激带走了些许疲惫。 在远方零零星星的爆炸声中,迈耶尔结束了自己这根本不算休息的休息,他来到了那名年轻的士兵身前,待一名作为助手的法师利用魔法替伤员缓解了疼痛之后,便立即开始了检查。 士兵受伤的位置很微妙,在他的大腿后侧。 一枚碎裂的结晶弹片像刀刃一样直接切开了这个年轻人的皮肉,倘若位置再向上一点,他的屁股恐怕就只剩半边了。 迈耶尔也有些惊讶,为了缓解士兵的尴尬与紧张,他开玩笑道:「怎么会是这种地方受伤?」 「呃……」 感受到自己的裤子被脱掉,士兵无奈地扭了扭身体,这野战医院当中的女性医师与学徒实在是太多了,他感觉自己的自尊受到了极其严重的伤害。 在身旁女助手们的笑声中,年轻人嘟哝道:「少校让我来给您送信……说这是一封通过秘仪寄过来的魔法信,结果我才走到半路,就碰上了一发出故障的结晶炮弹,嘶……它延迟了一整天才爆炸!我可不是什么逃兵,只是运气差!」 「是,我知道,沃特尔人不当逃兵。」 迈耶尔感到有些好笑,这并不是什么特别麻烦的伤势,于是他便叫了一名学徒过来进行处理,自己则从那士兵的大衣口袋里取出了那封信件,并将它拿到了结晶灯灯光下。 在那名士兵低沉的呻吟声中,迈耶尔看见了这封魔法信件的署名。 他惊讶的发现,这竟然是一封「代发」的信件,而信件的署名竟然是「阿尔弗雷德法师」。 「法师?我并不认识什么叫阿尔弗雷德的法师……哦,等等。」 迈耶尔立即醒悟了过来,他转头问道:「少校看了这封信么?」 「并没有,先生,这封信是指名给您的,嘶……而且少校看见署名时,就让我直接把它送来了!」 「嗯,好吧。」 迈耶尔点了点头。 他已经知道这封信的来源了,能够想到将「阿尔弗雷德」这个名字以及法师这个身份加在一起,并向自己寄信的人,恐怕也就只有那一个了。 带着对自己那位好友处境的好奇以及关心,迈耶尔快速地拆开了信件,并就着灯光阅读了起来。 「教授,望一切安好……」 修格并不知道那位瓦列里法师的效率竟然如此惊人,仅仅半个白天加一个夜晚的时间,他就已经果断地替自己送出了那封无比重要的信件,而且瓦列里在这件事情上做得非常「干净」。 为了保证这封信不被法委会的梅尔之眼秘仪所监测,他甚至冒着「通敌」的风险,联系上了一名自己在沃特尔前线的法师好友,并通过这一途径,将信件利用沃特尔内部的魔法秘仪成功送出。 而在迈耶尔读完了修格的信件,并开始认真地思考究竟应该如何撰写一篇能够真正引起关注的重要文章时,修格则孤身一人离开了那栋作为藏身处的公寓楼,并骑着狂奔之鼠朝鸢尾街的方向赶去。 就如同修格在深夜时分通过一名鸢尾街士兵的记忆所了解到的情况一样,这支由塞伦城独立政府军队以及德兰王国残余队伍组建而成的特殊势力已经开始巩固自己的领地安全了。 这些被布茨将军整合起来的士兵与法师不仅在鸢尾街的附近设 立了多个牢固的岗哨,同时也也做出了一个在塞伦城中非常大胆的举措——他们利用魔法与炼金炸弹直接推平了相当一部分拥有隐患的建筑,并利用法师们的魔法,对鸢尾街附近的所有可疑裂缝与通道都进行了填充与封锁。 修格近距离观察了一下,发现鸢尾街的成员们对于在自身领地的维护上非常舍得下功夫,这里的填补做得非常到位,一些较为危险的裂缝甚至被附着了固化仪式,这种程度的修补已经足以抵挡较大规模的暗渊子嗣冲击了。 而在鸢尾街的侧面,修格则看见了更为惊人的画面。 那里原本有一座小型公园,这座公园的名字就和塞伦城内的其它设施一样缺少创意,它被称为「和平公园」,在过去一直由德兰大使馆负责维护,公园的中心还竖立着非常经典的「停战雕塑」。 而这座「和平公园」现在则已经被推平了相当一部分,而未做推平处理的那些区域,则被鸢尾街的法师们利用魔法塑造的土墙进行了分隔,而从那些土地的情况来看,这显然是已经准备好的耕地,虽然现在是冬日,但通过魔法仪式,却也能够维持一定区域内的温度并进行作物的种植。 鸢尾街的种种举措表明,他们不仅仅是盘踞在这座城市当中的「军阀」,布茨将军对于塞伦城的情况似乎有着较为清晰的认知,他虽然不一定有能够逃出塞伦城的方法,但却也明白,想要长时间地在这个可怕的地狱里生存下去,就必须要做出更多的准备。 而这也是鸢尾街在大规模招募幸存者的缘故——他们要做的事情太多,人力非常匮乏。 骑着一只巨大老鼠路过的修格自然引来了诸多士兵的注意,或许是前一天,布茨将军就已经打过招呼的缘故,这些士兵与守卫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敌意,甚至当修格走到临近鸢尾街入口处的时候,还有一名法师走了出来。 这是一名中年人,仍旧穿着法委会配发的法师长袍,腰间挂着魔法书,却是没有佩戴象征法师等级的徽记。 只不过,在修格极度敏锐的魔力感知当中,这名中年法师的水平根本就没有办法进行掩盖——他是一名非常普通的雨滴级法师,也就是刚刚摆脱学徒身份的那种,在法委会中,应当就是勉强做做文员工作,支持秘仪运转的那种水平。 面对这样一名法师,修格甚至不需要散发出自己的魔力。 光是凭借狂奔之鼠身上那股恐怖的气息,就已经能够对他造成足量的威慑了。 修格甚至有些担心这名前来「欢迎」自己的中年法师会在斯尼奇那种观察猎物一般的目光当中尿裤子。 「是……是恩斯特法师吗?」 中年人究竟还是有些胆量的,虽然在那只长着犄角的巨大老鼠的关注之下,他的笑容已经开始扭曲,但他还是坚持着走到了修格的前方,并非常勉强地打了一个招呼:「布茨将军让我来迎接您……并且他让我告诉您,他非常期待今日的会面。」 「我也是。」 修格龇出了一口白牙,随后他轻轻地用手杖杵了杵的路面,于是那只令所有人都非常紧张的巨大魔法野兽当即消散在了魔法迷雾之中。 与此同时,修格的魔力感知以极快的速度扫过了四周,在确认没有任何能够威胁到自己的伏击者后,他便随着这名中年法师朝着鸢尾街内部走去,而与此同时,之前已经被召唤出来的恩斯特家族鼠群也纷纷地行动了起来,它们快速地找到了适合自己的通路,并开始从各个方向朝鸢尾街内部摸索前进。 而在踏入鸢尾街内部之后,修格则适时地展现出了些许的惊讶。 这是必要的举措,他可不想给附近的人一种自己之前就已经探查过这里的错觉,而正如他前夜通过「亡者」的记忆所看到的影像 一样,这里的一切都显得井井有条,虽然这里的一切仍旧透着浓重的戒备与严肃气息,但与塞伦城内其他破败无人的区域相比,这里已经显得相当有活力了。 在这里,修格看见了拎着篮子匆匆路过的女性居民,看见了正在修补商店墙壁的工人,还看见了不少正试图通过帮忙搬东西来换取一些面包的孩子…… 按照修格的目光来看,这条鸢尾街,赫然已经被打造成了一片在末日情景下的特殊「社区」。 第二百零五章 百态 在修格认真地对鸢尾街当中的「建设」水平进行评估时,他同时也在细致地观察着这片区域中的居民们。 正如他之前在亡者记忆里所窥见的那样,这里的绝大多数居民都有着非常典型的女神平原样貌,有那么几个瞬间,修格甚至以为自己来到了德兰王国或是平原公国当中的某个普通小镇当中。 包括现在正在为自己领路的这名中年法师,无论是他的面部特征还是那通用语的口音,都要更加贴近女神平原地区。 而这一切,则与修格通过亡者记忆,以及菲利克斯的叙述所得到的情况相符。 虽然布茨将军的招募命令是面向整个塞伦城发出的,但很显然,他在这一方面要更加偏向平原民族,为此,他甚至不惜通过样貌、血统以及语言习惯等等特征来对投靠鸢尾街的幸存者们进行区别划分了。 以修格的目光来看,在任何时刻,这都是一种非常糟糕的倾向。 从某种角度上出发,布茨将军的这种举措与倾向甚至可以视作塞伦城之变前的那种乱象的延续,只不过现在,因为灾难彻底扩大化且旧有秩序彻底崩溃的缘故,它也已经逃脱了「乱象」的身份,而成为了一种潜在的新秩序。 而在这种环境里,修格那一幅典型的高原贵族样貌,则轻而易举地吸引了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 他过去在塞伦城中也算是小有名气,有相当一部分底层居民是认得他的,至少也是听过他的名字,就算他们对修格过去写的那些东西并不感兴趣,但也都知道,有一位恩斯特家族的年轻人独自一人住在那栋可怕的老宅里。 因此,没多久,「修格·恩斯特」的名字就开始在鸢尾街居民的口中出现了。 修格注意到,有相当一部分身穿塞伦城独立政府制服的士兵,正在用不太友善的目光打量着自己,他甚至能够感受到这些士兵所包藏的敌意——显然布茨将军所采用的策略对这些跟随他的士兵们产生了极为重大的影响,只不过因为修格现在所拥有的施法者身份,令这些士兵并不敢做出进一步的表达与举措。 面对这些奇奇怪怪的目光,修格表现得颇为淡定,毕竟光靠目光,是没有办法对他造成任何损伤与影响的,于是他便一边跟着那名中年法师前进,一边问道:「鸢尾街现在大概有多少人?」 「哈,这个……具体人数我不太清楚,不过我可以肯定,实际数量恐怕已经接近,甚至超过一千人了!」 中年人的语气当中透着些许自豪:「我们的士兵去了城里的很多地方,凡是有人居住的地方,他们都会拜访,并且送上鸢尾街的招募通知……所以这里的人数还会继续增加的。」 「嗯,看得出来……而且鸢尾街内现在的房屋恐怕都开始不够用了吧?我看到你们在非常积极地拓展周围的空间?」 「是这样没错。」 中年法师与几名路过的士兵打了个招呼,随后接着回答道:「所以我们才需要更多的人加入,尤其是像恩斯特先生你这样的特殊人才……如果大家知道,有一名强大的新法师要加入,恐怕都会非常开心和振奋的。」 「是这样的么?」 修格发出了一声意义难明的轻笑,与此同时,他的目光飘向了右侧一家已经被改造成仓库的商店。 在那里,正站着数名配备着结晶铳的鸢尾街士兵,在他们的衣物身上,除了那个源于德兰王室的鸢尾花图案之外,还有着一个特殊的标识。 那是一个臂章,三色臂章。 与之前三色兄弟会所使用的标识有那么一些相似,而这些佩戴臂章的士兵们,在气质上也与鸢尾街的其他成员有着极其明显的不同,这种感觉与传统的职业军人存在极大的差别。 「倒更像是一群被军队收编的饿狼……」 修格在心中默默地做出了判断,随后他便快速地从自己之前得到的亡者记忆内找到了这些人的对应身份——他们实际上可以算是布茨将军的心腹。 又或者说,他们是直接受命于布茨将军,并能够干涉鸢尾街内大小事务的「特殊人员」。 这些地位与职权都极其特殊的士兵,在鸢尾街内部被有一个非常奇异的称号。 他们被称为「园丁」。 这些人实际上是由一部分独立政府的军人以及那些被遗留在德兰大使馆中的鸢尾亲卫们所组成的,也正是他们,构成了鸢尾街的秩序基础以及布茨将军在此的统治基石。 这种统治与管理模式,修格并不陌生,至少他能够在自己过去积累下来的那些知识当中找到不少对应,这虽然并不是什么值得夸赞的「健康」模式,但在如今塞伦城内,却足以在短期内产生一定的积极效应。 然而,这也正是修格对布茨将军感到好奇与疑惑的重要原因之一,他不知道,那些理论上只对德兰王室这唯一目标效忠的鸢尾亲卫们,为何会选择投靠这样一名独立政府的将军? 难道就因为对方在政治倾向上偏向于德兰王国么? 当然,修格并不认为在如今的塞伦城内部,所谓的政治倾向还有什么实际意义…… 而面对那些似乎对非平原民族抱有巨大敌意的「园丁们」,修格则理所当然地给予了回敬,他并没有做得太过火,只是稍稍地调动了一下自己的魔力以及积存于体内的暗渊力量。 于是,一道被精简、浓缩过的精神冲击魔法直接被修格朝着自己的目标们抛了出去,而在魔法命中的那一刻,这些不怀好意的士兵们便惊恐地发现,不远处那名原本站在阳光之下,看似「人畜无害」的年轻人似乎在这一刻化作了一团由大量「淤泥」组合而成的巨大阴影,仿佛下一秒便要朝着自己的方向碾压过来。 而这正是所有在塞伦城内的幸存者最害怕看见的情形。 「啊!」 一名胆量较小,且精神明显比较薄弱的士兵在修格所施加的幻象当中后退了两步,他的身体狠狠地撞在了后方建筑的墙壁上,在背脊上传来的钝痛中,他猛喘了两口气,刚要端起手中的结晶铳进行防卫却见前方的阳光下哪有什么怪物。 那名拄着金属手杖的年轻人仍旧慢悠悠地跟在中年法师的背后,他似乎感受到了后方的目光,便转过头来,并露出了一个温和且友善的笑容。 中年法师的魔法水平过于一般,他根本没有觉察到刚刚自己身后发生的事情,而修格也没有继续与这些「园丁」们纠缠,他加快了步伐,随着自己的「导游」继续朝鸢尾街的深处走去。 随着修格的前进,他终于看见了一些非平原民族的居民,从样貌、发色以及口音进行判断,这些人大多来自沃特尔王国,少量属于圣斯蒂尔以及海恩两大王国,还有极少的一部分,则是精灵或地精,他们在过去应当都是某些商团的成员,塞伦城之变同样也将他们困在了这里。 这些居民的居住环境则明显要差上一些,他们被集中地安置在了鸢尾街靠东的一片区域里,这里原本是一片以德兰特色纪念品为主的商业街,而现在这些低于两层的商店都被搬空了,它们被刷上了编号,并被改造成了聚居区。.z.br> 通过鼠群的反馈,修格得知,每一栋房屋实际上都容纳了二十到三十人,稍微宽敞一些的,甚至被强行塞了四十多人,至于一些基础的设施更是非常匮乏,修格在路上便看见有数十人正拎着容器在炼金净水器的前方排队,这是他们获取干净水源的重要途径。 在这鸢尾街内部,老人、女性以及孩子幼童的数 量相对较少,而正如菲利克斯之前所说的那样,鸢尾街将相当一部分行动迟缓,或身体衰弱的人员「编入」了即将外出执勤的队伍当中。 而通过这些队伍携带的装备以及人员构成,修格得出一个结论——他们的目标应当是清理鸢尾街附近的街区。 修格看见,一名八岁左右,有着深色头发的沃特尔男孩被分配到了一支士兵队伍里,他们就这样带着这名男孩朝着鸢尾街外走去,而这名男孩在接下来行动当中所需要承担的任务,则显而易见了。 他是用来引诱暗渊子嗣们现身的活饵料。 中年法师似是觉察到了修格的目光,他挤出一个笑容来,对着修格说道:「特殊时期,所有人都必须通过各种方法来让自己生活下去……包括这整条鸢尾街也是一样的,时不时都会有人死在外面,我们需要他们的帮助,他们也需要我们的保护,这实际上就是一种,呃……交换?」 「嗯……」 修格轻轻地应了一声,却是没有对此发表任何的个人意见。 这名中年人所说的话从某些角度上来说,也算是一种事实了,对于如今的鸢尾街以及所有居住在这里的居民们来说,这也已经成为了一种能够保证大多数人切实有效地生存下去的方法。 过了一阵,两人终于来到了此行的目的地前。 也就是鸢尾街的「指挥部」。 正如修格所知道的那样,布茨将军把自己的总指挥部设置在了那德兰大使馆当中,所谓的德兰大使馆,实际上已经可以算是一座小型的庄园了,虽然受限于塞伦城本身的空间,它显得有那么一些局促,但相比那些动辄塞进几十人的二层建筑,这里已经算得上宽敞与豪华了。 而现在,这座德兰大使馆,也已经被彻彻底底地改造成了一座坚固的堡垒。 「哨塔、围墙、路障……甚至还有结晶炮和魔法仪式?」 修格的目光快速地扫过了眼前那已经被全副武装起来的大使馆,魔法仪式他能够理解,毕竟德兰大使馆总是需要做出一些防备的,但这帮家伙竟然能够将城防使用的结晶炮搬运过来,而且一口气就是数门,他们一定为此花费了不少的人力与时间。 在这里,修格终于看见了那些曾经效忠于德兰王室的鸢尾亲卫,而让修格感到诧异的是,这些亲卫并没有像其他的鸢尾街士兵们一样穿上那种混合的制服,而是仍旧保持着过去的着装,虽然他们的衣物已经显得有些破旧,但这些沉默的精锐们所散发出来的锋锐气息,却不是一般士兵们能够相比的。 他们随身携带的扼魔银长剑与结晶铳也表明,这些老练的战士们仍旧处于随时准备战斗的状态,而当修格出现在大使馆门口时,这些鸢尾亲卫便立即利用自己的目光将他锁定,或许是出于直觉,又或许是鸢尾亲卫们佩戴着某些用于辨别施法者的秘仪,总之,修格在踏入这片街区之后,第一次感受到了明确的威胁。 无论何时,群体行动的亲卫们都是梵恩当中不可忽视的一股力量。 修格紧紧地抓着黑日权杖,事实上,他在踏入鸢尾街之后,就一直在试图「定位」附近可能存在的黑日结社成员,而正如他所预料的那样,黑日结社留在塞伦城内的那些棋子,现在也已经彻底地混进了这一重要的势力当中,一路上被权杖成功找出来的结社成员竟有二十人之多,就连前方的大使馆内部,也同样有波动传来。 「恩斯特先生,布茨将军请你在会客室稍候,他马上就来。」 中年法师引着修格走进了大使馆内,这里的亲卫数量更多了,就连负责日常事务以及站岗放哨的,都是那种戴着三色臂章的士兵。 修格被安排在了一个精致的会客室内,这间会客室显然有一段时间没 有使用过了,很多地方都落了灰,修格甚至在角落里找到了一些残留的血迹,看起来,在一段时间前,这里还发生过***。 而没等他进一步探查四周,脚步声便已经顺着走廊传了过来,随后,房门被推开,在一名法师以及两名鸢尾亲卫的保护下,一个颇为魁梧的身影走了进来。 他披着厚重的大衣,腰间挂着一把制式的军刀,没有戴军帽,但胸前却悬挂着数枚不同的勋章。 布茨将军的长相有着鲜明的军人特色,他看起来根本不像平原贵族与学者,倒更像是矿场上的那些监工,一张带着些许皱纹的面庞上,则透着一丝旺盛的精力。 就是这样一个人,他重重地坐在了修格对面那张落了些许灰尘的精致软椅上。 「修格·恩斯特法师……哈,我收到你的礼物了,非常感谢。」 布茨将军的声音也如同他的样貌一般粗豪,他取出怀表看了看时间,随后便咧着嘴露出了一个有些可怕的笑容:「你来得非常准时,这很难得,守时的人如今可是越来越少咯!」 第二百零六章 见面礼 跟随在布茨将军身旁的法师并非什么河谷级的随军法师,也并非薇琳那样的湖泊级魔法顾问,在修格的视野里,他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溪流级施法者,在他的身上同样穿着法委会的制式长袍,显然,他与之前的那名中年法师一样,都是被布茨将军从法委会那边接收过来的人员。 修格更感兴趣的,则是其中一名跟随在布茨将军身旁的鸢尾亲卫。 这两人乍一看,与其他的德兰老兵们并没有什么区别,但对于手持黑日权杖修格的来说,那其中的一人却仿若一团行走在黑暗当中的明亮烛火。 「黑日结社的业务能力确实惊人……竟然能够直接在鸢尾亲卫这样特殊的人群中发展出自己的成员?」 修格面色不动,他甚至没有多看那名鸢尾亲卫一眼,而是将自己的目光放在了正对面的魁梧身影上。 「很抱歉,将军……我应当昨天就来拜访你的。」 修格并没有让自己的态度显得特别恭敬,而是非常礼貌且平淡地对着布茨将军点了点头:「不过我想,负责将礼物带给你的那些士兵,应该也已经转述了我正在做的事情。」 「嗯,是的,而这正是我愿意与你在这里进行交谈的原因。」 布茨的视线在修格那张过度白皙的面庞上扫了两眼,随后又看了看他的黑色头发。 自从抵达波尔登之后,修格的身体状态便随着体内魔力的不断增长以及周遭环境的变化而发生了惊人的改变,现在的他已经不再如过去那般瘦弱而苍白了,只不过魔法与写作赋予他的特殊气质仍旧存在,而这种气质则与第五猎兵团所赋予修格的些许战场气息相融合。 这就让他与布茨印象当中的那些高原贵族更加不同了。 片刻的沉默之后,布茨结束了对于修格样貌的观察,他认真地思索了两秒,随后微微眯起眼来,魁梧的身体向前倾斜:「你在军队里待过?沃特尔人的军队?」 「这很重要?」 修格并没有直接回答对方,而是反问道:「难道说我个人的过去与经历会对我们接下来的交流与合作造成什么阻碍吗?」 听见这句话,布茨有些惊讶,但下一瞬,这种惊讶便转化成了一种夸张且浓烈的笑意,他咧开嘴,露出的牙齿令人联想起了那些食肉的蜥蜴或鱼类:「我的士兵们已经告诉我了,他们说,你应当是一名很强大的法师,甚至极有可能是法委会认证过的,溪流级以上的法师……他们还告诉我,你能够指挥一只可怕的魔法老鼠……」 「准确来说是召唤,将军。」 站在布茨将军旁边的那名施法者显然扮演着类似于顾问的角色,他及时地提醒道:「在法委会内,我们会为脱离学徒身份的法师提供召唤魔法生物的机会,但真正能够将魔法生物用于实战的人,却并不多。」 说着,这名曾经的法委会法师看向修格:「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恩斯特法师,在停战庆典举办之前,你好像已经被梅林勒和登记成了重点人物……或者说,逃逸中的重点罪犯,与你一同登上通缉列表的还有薇琳·恩斯特女士,我说的没错吧?」 面对这些话,修格表现得极为淡然,毕竟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得到过梅林勒和法委会的官方认证,赋予他正式法师身份与权力的,是那已经站在梅林勒和对立面的高原法师评议会。 于是他轻轻点了点头:「确实如此,而且我可以稍微地为你做一些补充。」 说着,修格稍稍调整了一下坐姿,他将黑日权杖交予左手,右肘则支在了软椅的扶手上,随后他轻描淡写地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在最开始的时候,法委会还不至于用那种力度来通缉我……做出这种决定,应该是在我杀了那名持剑者之后吧?」 这句话一出来,不仅那名法委会法师的目光发生了变化,就连布茨将军以及那两名鸢尾亲卫的面部都微微抖动了一下。 他们当时都在塞伦城内,因此也都听说过有一名持剑隐士在追捕逃犯的过程中承受了极其惨烈,甚至堪称侮辱的死亡。 在场的众人都没有想到,造成这种「恶性事件」的,竟然就是眼前这名身穿深色风衣的年轻人,而从他说起这件事情时的态度与表现来看,他似乎一点也不在意,也不担心法委会可能发起的「清算」。 听完修格与那名法师顾问之间的对话后,布茨将军便抬起了手,他制止了自己的顾问继续提问的举动,他缓缓地坐直身子,重新地审视了一下前方那过分年轻的身影,随后他点了点头:「好吧……你说的确实没错,在我们如今面对的这些情况面前,那些条条框框的东西都只是繁文缛节。」 「不过,虽然我的士兵们已经将恩斯特法师你的那些想法复述给了我,但说实话,他们的语言能力可着实不怎么样,简单的事情也给他们说得一团糟。」 布茨将军看着修格,认真地问道:「我想知道,你究竟在筹划着什么?」 随着这个重要话题的抛出,狭小且精致的会客室迎来了短暂的寂静。 而此时此刻,在修格的精神世界里,一众原属于恩斯特家族的灵魂则正在对着修格面前的这名军人指手画脚、评头论足。 贝恩哈特将军对于这种理论上能够被归于「敌对阵营」的军人很是挑剔,甚至有些鄙夷:「他看起来好像想制造一些压力……这些平原佬以前就喜欢这样虚张声势!实际上他们自己都搞不明白情况!」z.br> 「就是,在战场上和谈判桌上都是这样,一张纸,戳一下就破!」 「你……确定你说的是纸?」 一帮为老不尊的家伙是真的没有将布茨看在眼里,才说两句话就已经偏离了主题。 而修格则在这帮老家伙们的古怪调侃中,非常轻松地招了招手,于是一只法师之手骤然出现,打开了一旁会客室内的橱柜,并将一个看起来还算精致、干净的杯子拿了出来。 他轻巧地接过了杯子,利用魔造清水将杯子洗净,随后又凭空「生成」了一杯清水,小小地喝了一口,随后才皱着眉说道:「我只是想逃出塞伦城而已,布茨将军,这难道是什么很难理解的事情吗?」 对此,布茨将军却是发出了一声冷笑,他反问道:「所有人都想离开塞伦城,但又有谁能够做到呢?梅林勒和可是连自己人都不打算放,他们凭什么冒着放走那些怪物的风险为我们打开城门?」 「而这也正是我拜访鸢尾街的原因。」 面对布茨将军所表现出来的激烈的态度,修格却并不怎么在意,他知道这只是对方的一种试探。 在这一路上,他已经看见了鸢尾街为了长期生存所做出的诸多准备措施,虽然这位布茨将军在某些方面存在着非常明显的问题,但同时修格也能够看出,布茨绝对不是什么短视的人物。 相反,他可能有着更加长远的规划,以及一些更加难以揣测的野心。 于是修格又小小地缀了一口自己的魔造清水,待那股怪异的刺激性味道沿着喉咙流下之后,他才接着说道:「我看见了鸢尾街的努力,也看见了你们做出的那些规划……倘若发生的不是现在这种灾难,那我说不定还会选择加入,但可惜的是,你们对于将要面对的隐患仍旧了解有限。」 说着,修格松开了水杯,任由法师之手将它带到一旁,随后他说道:「就在前几天的清晨时分,我在恩斯特老宅废墟前的街道上看见了一些在试图将自己模仿成卖报孩童的怪物,各位有看见过或者听说过这种情况么?」 「嗯,我确实听说过。」 见修格认真地说起了这些事情,布茨便点了点头:「但这对于我们而言实际上是好事不是么?它们的模仿拙劣且可笑,发出的声音更是能够让我们提前避开危险……」 「你会这样想,是因为你并不了解它们。」 修格直接打断了布茨的话,随后他说道:「这些怪物将这种奇怪的行为视作对我们的学习,而且它们通过那些死者的记忆已经了解到了一个规律——在过去,像这样叫卖报纸的孩童,总能够吸引到他人的注意与靠近。」 作为对魔法生物有相当程度认知的专业人士,那名法委会的法师立即明白了修格的意思,于是他哆嗦了一下,忍不住开口问道:「所以它们这是……为了觅食?」 「是的,虽然结果不对,但它们确确实实已经开始尝试利用人类的习惯了,而我所说的,也不过是其中的一个缩影而已。」 为了夺取话语主动权,并强化说服力,修格稍稍用上了一些魔力,这让他的声音变得低沉且阴森:「在塞伦城的其它地方,已经出现了大量怪物们聚集而成的「潮汐」,这种现象被目击者们称为「死潮」……但现在我可以明确地告诉各位,所谓的「死潮」根本不是那些怪物的真实规模。」 说着,他用黑日权杖用力地戳了戳地面:「在我们的脚底下,这些东西早就已经筑好了巢,填补缝隙、修复缺口、封锁管道……现在我们所做的这些事情实际上只不过是无用的拖延而已。」 「当它们的数量达到临界点,且它们对城中的幸存者们已经有了足够的了解,各位就可以猜猜它们会做什么了。」 说到这里,修格缓了口气,随后他淡淡地补上了一句:「布茨将军,我知道你对于那些非平原血统的居民不太友好也不太信任,但我希望你能明白一点……那就是在优胜劣汰与适者生存这种理论上,那些怪物说不定比你更精通一些。」 修格所说的话显然对布茨造成了一定的心理冲击,但布茨在过去早就练出了一副厚实的脸皮,面对修格的言语以及对他思维偏向的明显讽刺,他只是轻轻地咳嗽了一声,随后便立即开口质疑道:「那么,你又要如何证明你所说的这些话?你现在既没有切实的证据,也不具备什么能够直接说服我的实力……」 布茨的话语多少带着一些刁难的意思,然而这却正中修格的下怀。 修格摊开右手,笑着回应道:「如果将军你想要看证据,这很好办……我知道鸢尾街已经搬空了小半座塞伦城内的炼金商店,你们可以在那些幸存者中找上几名炼金工匠,让他们利用那些材料搭建一个简单的魔法牢笼,不用太牢固,能够勉强困住一只怪物就可以了。」 布茨的眼睛微微地眯了一下:「你能够活捉它们?」 「非常简单的事情而已。」 修格笑道:「不管你想要把那个怪物扔在街道上进行展览,还是放在自己的卧室里当宠物……我都可以轻松办到。」 紧接着,修格话锋一转:「至于你所说的实力问题……呵,我可是在法委会通缉名单上的「逃窜罪犯」,要评判我的魔法与魔力,用梅林勒和的那套方法可行不通。」 布茨从修格的话语中捕捉到了一丝异样,于是他皱眉问道:「那好吧,「野法师」阁下,你打算怎么做?」 于是修格的目光缓缓飘动,最终落在了其中一名站在布茨将军身后的鸢尾亲卫身上。 这名亲卫,正是那名被黑日权杖所标记的结社成员,从权杖反馈的魔力强度来看,它在结社内部恐怕也有一定的地位,虽然赶不上那些参与***的重要成员,但也不是什么可以随便送死的「炮灰」了。 「我一直觉得,昨天送上的 见面礼还是有些轻微了……不如就让我现在补上一份吧。」 修格的脸上始终挂着笑意,但他的声音却渐渐地冷了下去:「布茨将军,介意我替你解决掉隐藏在身旁的一些隐患吗?」 第二百零七章 “选择权” 「布茨将军,介意我替你解决掉隐藏在身旁的一些隐患吗?」 在修格说出这句话的瞬间,那名一直潜藏在布茨将军身旁的鸢尾亲卫便已经采取了行动,他直接拔出了自己随身携带的扼魔银利刃,身体骤然向前,竟是直接刺向了坐在软椅上的布茨将军。 这变故发生得极其突然,以至于那另外一名鸢尾亲卫以及站在布茨将军身旁的法师顾问都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然而修格却在利用黑日权杖识破对方身份的那一刻,就已经做好了应对准备。 随着魔纹的快速构筑,一道坚固的魔法屏障瞬息形成,将那名早已加入黑日结社的鸢尾亲卫与布茨当场隔开,只听一声嗡鸣响起,以扼魔银打造的利剑与魔法屏障相撞,扼魔银本身的特质开始发挥效用,魔力屏障在它的劈砍之下发出了滋滋声响。 但就是这短暂的阻隔,却成功地为布茨争取到了时间,这位鸢尾街的管理者展现出了自己身为军人的果决,他纵身前扑,离开了自己的软椅,翻身爬起时,竟是已经将自己随身携带的结晶铳握在了手中。 「稍安勿躁。」 修格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与此同时,一股令人极度不安的可怕气息在这会客室之内爆发,无数根覆盖着坚硬黑色角质的触须从虚无之中骤然卷出,它们一拥而上,在刹那之间便封锁了那名鸢尾亲卫周边的空间,也断绝了他的所有退路。 在德兰王国中,鸢尾亲卫虽然是极其强悍的剑手与老兵,但他们距离梅林勒和的持剑隐士终究还是存在巨大的差异,面对寻常的法师,他们确实能够凭借自身的装备以及技艺取得一定的优势,甚至通过快速的进攻来击杀对方。 然而修格却并非什么「传统」法师。 无论是他所使用的这些杀伤性手段,还是他所掌握的那些作战经验,都早已不是寻常施法者所能够媲美的了。 扼魔银利剑在那名鸢尾亲卫的手中不断地挥动,他试图劈开或击退那些朝着自己逼近的黑色触须,然而如今的卡尔戎之触却早已不是它们刚刚被修格获取时的模样了,覆盖在它们表面的黑色角质早就已经拥有了惊人的韧性与硬度,仅凭扼魔银的特性,根本无法成功地破开这层防护。 看着那在卡尔戎之触包围圈中左支右绌的身影,修格默然地摇了摇头。 他到现在还记得自己之前在这塞伦城中被那些搜捕队追击时的狼狈情景…… 作为黑日结社内部的成员,这名鸢尾亲卫显然也是亲眼「目睹」过一些所谓的「神迹」的,因此在卡尔戎之触被修格召唤出来的刹那,他便已经陷入了深重的绝望。 在修格的操纵之下,一根触须成功地突破了鸢尾亲卫以长短双剑构筑的防线,锋锐的节肢猛然前刺,却在即将命中他身体的刹那被一层浮现出来的半透明秘仪屏障成功阻拦。 看起来,这似乎是黑日结社给予自己成员的一些防护手段。 这名结社成员的面容开始剧烈地抖动,他似乎在刹那之间便做出了某种重大的决定,随后修格便看见这家伙在那层即将碎裂的魔法屏障的保护下猛然抬起了手,并将一团什么东西塞进了嘴巴里。 「嗯?」 修格的眉头皱了起来,因为在这一刻,他突然感受到了某种与暗渊子嗣们极度相似的气息。 下一瞬,那层防护秘仪便已经在卡尔戎之触的持续冲击当中破碎,紧接着,数根带着锋锐节肢的黑色触须在修格的无情指令下快速向前,以极其凶狠的姿态将那目标的身体当场刺穿、挑起。 按理来说,这场突如其来的战斗就应该到此为止了,因为其中一根触须已经完全地洞穿了那具躯体的胸口,然而修格却并没有放松下来,他虽然仍旧保持着坐姿,但镜中使者的迷 雾却已经漫上了他的眼瞳。 在修格的魔力视野里,这名刚刚不知道吞下了什么东西的鸢尾亲卫正处于一种极其怪异的变化当中。 逃过一劫的布茨将军正打算开口说话,却见那具被卡尔戎之触成功穿刺的人形突然间开始了剧烈的变化,在场的所有人都看见,那具原本正在滴血的人体以惊人的速度开始「溶化」,他的皮肤与血肉在眨眼之间便已经爬满了令人作呕的漆黑色彩,一股令人窒息的怪异气味开始在室内蔓延。 在短暂的两个呼吸之后,那名鸢尾亲卫的身体已经彻底化作了一团令人厌恶的深色「淤泥」,它就这样从那被刺穿的衣物当中脱落下来,并重重地砸落在了会客室的地面上。 下一瞬,这团淤泥便以诡异的速度开始了「重塑」,眨眼之间,一具可怕的漆黑人影便出现在了修格等人的眼前,它看起来无论是身形还是轮廓,都与那名刚刚被修格「击杀」的鸢尾亲卫极度相似! 在这种情况下,布茨将军再一次展现出了自己的精准判断力,他默不作声地挪到了修格的身后,将这名年轻的法师当成了自己的「屏障」。 尽管修格之前所展现出来的那种魔法同样令人感到恐惧,但这至少说明,他有那个能力应对和处理眼下的突***况。 完成了某种变化的鸢尾亲卫显然仍旧具备着人类的思维,这团不断扭曲的淤泥人形低头打量了一眼自己的身体,似是为这种变化感到极度的惊骇与痛苦,于是从它的躯体内部立即传出了一声刺耳的尖啸。 那声音极其的刺耳难听,甚至足以对人的精神与魔力造成冲击,那另外一名站在会客室门口的鸢尾亲卫被这怪异的尖啸所影响,整个人陷入了短暂的恍惚之中,于是那团淤泥便立即涌动起来,朝着自己曾经战友的方向冲了过去。 可惜的是,无论它究竟想要做什么,都注定无法如愿了。 因为在这人形完成变化的那一瞬间,修格便已经通过自己的魔力感知确认了它的实质,虽然修格并不清楚黑日结社分发给自己成员的那种「药物」究竟是何种成分,但它确确实实能够将一个活人在极短的时间内转化为类似于暗渊子嗣的存在,而与那些追求进食与狩猎的子嗣们不同,这种转化而来的怪物似乎仍旧具备着自己原本的智慧与意识。 修格注定不可能让这种特殊且珍贵的「样品」从自己的手中逃脱,于是来自暗渊宫廷的迷雾立即自修格的脚下涌出,没等那怪物触碰到自己的目标,这股黑色的浪潮便已然来到了它的身旁,并快速地攀上了它那流动中的躯体。 镜中使者力量对于这些魔法造物的克制特性再一次被完美地展现了出来,魔力的流动被迫终止,运作中回路亦遭强行截断,而在一旁待命的卡尔戎之触则飞快向前,在布茨将军颤动的目光当中,将那已经开始溃散的人形当场切碎、分割。 紧接着,镜中使者迷雾快速运作,将这刚刚诞生不久的孱弱子嗣的力量与记忆尽数收取。 迷雾渐渐散去,地面上便只残留些许仍在缓慢蠕动的漆黑残片,于是修格抬起眼,朝着那名呆愣愣地站在一旁的法师顾问打了个眼色,后者一个哆嗦,他从刚刚修格施展的那些魔法当中嗅到了自己绝对无法对抗的死亡气息,于是他立即顺从地召唤出了一团魔法烈焰,并将它抛向了那些残渣。 在闪动的火光里,布茨将军用自己有些干哑的嗓音问道:「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修格摆了摆手,解散了自己那些狰狞的魔法能力。 随后他缓缓起身,看向了一旁的布茨:「如果你问的是那团被我杀死的怪物,那么我可以肯定,它是塞伦城内那些「淤泥」们的近亲……通过服用了某种特殊的药物转化而来,虽然孱弱,但却拥有远超寻常怪物的智 慧,你甚至可以将它看成一个披着怪物表皮的人。」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而如果你问的是之前的那名亲卫,那么我的回答是——他是黑日结社安排在这里的其中一名「间谍」……黑日结社这个名字,布茨将军应该不需要我做太多解释吧?毕竟在停战庆典前,你应当是和他们接触过的。」 「准确来说,应该是合作……我给个别结社成员提供在塞伦城内的庇护,而他们则愿意帮助我转运一些东西,并且推动塞伦城加入德兰王国。」 布茨并没有否认这一点,他对自己过去与黑日结社之间的关系直言不讳,随后他黑着脸说道:「但我可从来不知道,这个野法师社团的影响力竟然能够大到这种地步!」 说到这里,那名法委会的法师低声说道:「我也听说过黑日结社这个名字,但我记得它在梅林勒和的通缉名单上只不过是最普通的那种野法师社团。」 「那是过去了。」 修格叹了口气:「塞伦城如今的惨状,还有外面那场正在发生的战争,可都是你们口中这个所谓的「野法师社团」的手笔……各国的王室、政界包括法委会内部,都早已被黑日结社所渗透,而这,也是黑日结社一直不被人们所察觉的重要原因。」 刚刚发生的事情以及修格的话语对布茨等人造成了相当大的冲击。 现在,他们就算再不信任修格,也必须接受眼前的这些事实了。 鸢尾街以及塞伦城的情况真的要比他们想象的更加糟糕与复杂,而眼前这名年轻法师,也确实掌握着远超寻常施法者的魔法能力。 至于修格在施展魔法、杀戮那怪物时所表现出来的轻松姿态,则更是向布茨等人灌输了一个观念,即在这座封闭的塞伦城内部,恐怕并不会有人比他更加擅长处理这种情况了。 修格取出了怀表,他扫了一眼时间,随后便再度恢复成了最初那种平静且淡然的模样。 「好了,布茨将军……你想要看的我展示了,你想要听的,我也回答了。」 他晃了晃手杖:「现在,该由你来给我一个回复了。」 「你究竟是想要成为塞伦城中幸存者们的救星,还是当那些怪物们的「饭盆管理者」……有答案了么?」 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修格根本就没有去控制自己眼眶当中闪动的魔法迷雾,他的姿态虽然放松,但在旁人看来,却充斥着浓烈的攻击性与威胁意味。 布茨看着眼前那双闪烁着诡异黑色迷雾的眼睛,只觉得自己的背脊有些发冷,他终于意识到了今天自己犯的最大的错误,就是带着寥寥几人与这名年轻人在这种密闭的环境里见面。 布茨的面部剧烈地颤动了两下,随后他艰难开口:「怎么,阁下难道还给了我拒绝的机会么?」 修格咧开嘴:「哈,将军,你当然可以拒绝……毕竟决定权一直在你自己的手里。」z.br> 是的,选择权确实在布茨手里。 但他也必须为自己所做出的选择承担相应的代价,这是一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道理。 直觉告诉布茨,如果他此刻做出了错误的选择,给出了修格·恩斯特所不愿意听见的答案,那么自己极有可能会步那怪物的后尘,毕竟从这名年轻人所使用的那些魔法来看,他的内在,似乎存在着一股比那些怪物更加冷酷、血腥与残暴的力量。 「放心吧将军,你仍旧能够统治鸢尾街,你也还是这里幸存者们的管理者与庇护者……我只提供建议,不会干涉你的具体决策,毕竟我只有一人而已,你也不必太过于担忧和害怕。」 说着,修格「咔哒」一声扣上了怀表,并将它放进了口袋里:「依我看,鸢尾街扩张领地的计划与 行动已经可以停止了,你们对那些怪物的清理效率并不高,而且领地的扩大也会增大你们的防御与巡逻负担……尽可能地收缩防线,巩固现在已经控制住的街区,不要去惊扰那些怪物,更不要造成无谓的死亡与牺牲。」 他盯着布茨,慢悠悠地说道:「另外,请不要再让那些孩子和老人去当诱饵了,这是在给我添乱,明白么?」 第二百零八章 杰拉德 拳头或许确实不能解决所有问题,但如果拳头足够大,却也能够让许多事情变得简单起来。 修格的这一趟鸢尾街之旅虽然说不上有多么顺利,但却也不算坎坷。 正如修格对布茨将军所说的那样,他并不奢求鸢尾街能够在一两天之内就完成准备与转变,但至少,他需要鸢尾街的这些人给自己一个明确的态度。 倘若以布茨将军为首的这群人对塞伦城内的真实情况视若无睹,且铁了心地要继续执行自己的那一套方法,修格自然也不介意对他们使用最暴戾的那种「沟通方法」了。 修格仔细地想了想,他发现自己似乎得好好地感谢一下那名潜伏在布茨将军身旁的黑日结社成员。 法委会对塞伦城的封锁显然也成功地截断了这些遗留在城内的黑日结社成员们与外界的沟通与交流,因此他们现在,极有可能是在继续执行自己过去接受的任务,即尽自己所能扰乱、破坏塞伦城内的秩序。 作为一名在独立政府当中摸爬滚打许久的老资历,布茨将军在见识到了黑日结社对于自己「领地」的可怕渗透之后,便毫不犹豫地拉下了脸。 他立即抓着修格询问起来,想要知道修格是否掌握着什么能够辨认黑日结社成员的方法或魔法。 修格自然不会将黑日权杖的存在泄露出去,他只是轻描淡写地告诉布茨,自己「研究」过黑日结社内部的一些魔法仪式,因此能够对同样接触过这种仪式的黑日结社成员产生魔力层面的感应。 在得到这个答案之后,布茨将军则马上提出了自己的请求,他希望能够在修格的协助之下,彻底清理鸢尾街内部存在的隐患,为此,他愿意为修格提供大量法师所需要的魔法结晶、魔药或是其他的一些炼金素材。 而这一请求则正中修格的下怀。 他从踏入鸢尾街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想要对这些隐藏起来的结社成员们动手了,在见证了黑日结社的那场***之后,修格对于这些人的容忍力度已经无限接近于零。 而修格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能够得到这样一个光明正大的下手机会。 甚至还是有偿的! 在无声的默契中,修格等人重新在这会客室内坐了下来,而这一次,交谈的氛围便已经发生了微妙且重要的改变,虽然双方仍旧保留着相当程度的谨慎与戒备,但讨论的,却已经是那些具体的方法与措施了。 正午时分的鸢尾街是最热闹的,在这个时候,这片街区甚至能够恢复几分灾难前的模样。 在阳光最为温暖与明亮的时刻,鸢尾街内的大量由商店改造而来的仓库都会短暂开放,而所有居住在这里的居民们也都会纷纷聚集过来,对于他们来说,现在不仅是向鸢尾街领取物资的时刻,同时也是所有幸存者们集中「交易」的重要时间段。 只不过,现在塞伦城内所有幸存者们的交易已经彻底回归了最原始的以物易物状态,至于钱币……在这种末日情境下,一枚劣质的结晶子弹都要比十枚通用金币更有价值。 各种各样的罐头、品质不同的魔法结晶,薄厚不一的衣物,以及那些还能够使用的各种魔法炼金物件便是现在这座城市当中最有价值的「货币」了。 至于结晶铳之类的武器交换与交易,则必须在鸢尾街文员的见证与登记前提下进行。 而这类交易的地点也被定在了一座规模较大的商店当中,这里曾经是鸢尾街最大的德兰王室纪念品商店,但现在,却也被改造得与寻常仓库没有区别了。 遵循着黑日权杖的「指引」,修格来到了这家商店的门口。 他听着商店内传出的人声,看着那些晃动的人影,忍不住对着跟随在身旁的一名鸢尾街军官开 口问道:「我还以为你们会杜绝武器的交易,甚至收走那些幸存者的武器……」 「我们想过,但实在做不到。」 军官耸耸肩:「并不是所有人都信任我们,而且现在正是缺人的时候,如果有人把这些消息传出去,恐怕就没人敢来了。」 「这样啊……」 修格轻轻地念了一声,随后他的目光便落向了这家商店大门的侧面,在那里,他看见了一个用魔法油彩画下的奇怪图案,看起来像是一个鬼鬼祟祟的,作窃贼打扮的巨耳地精。 因为绘画者的技艺极其糟糕的缘故,这个巨耳地精显得不仅扭曲而且还非常的猥琐,看起来已经不像一名地精窃贼了,倒像是什么地精强盗。 「阁下,目标在里面?我们需要与您一起进去吗?」 「不必,封锁商店,别让其他人进来,把所有中途离开的人都扣下……理由你们自己想。」 修格回应了一句,随后他便朝着商店内走去。 而他才刚刚踏入大门,注意力便被这商店深处传来的争吵声所吸引了。 修格轻松地从那些争吵的声音中分辨出了一个有些熟悉的声线,于是他笑了笑,让开了一名拿着结晶子弹袋从商店中走出的幸存者,随后便贴着商店的边缘朝内走去。 很快,修格便看见了一个极其魁梧、高壮的熟悉身影,那人坐在一张夸大的椅子上,但即便如此,他也仍旧要比常人高出一大截。 此时,这个无比惊人的庞大身影正用手撑着一张长桌的桌面,而在他的对面,一名头发杂乱的男子正在愤怒地咆哮着。中文網 「你们就是这样欺骗我们的吗?看看这些子弹,它们有哪颗是能用的?里面的结晶一点魔力也没有……你们是希望我们用这样的子弹去对抗怪物,然后被它们直接吞掉吗?」 说着,他将一袋子弹用力地拍在了那长桌之上,于是大量的结晶子弹登时从那布袋当中散落出来,在零碎的声响当中洒了一桌。 在场的许多人都忍不住发出了一声低呼,因为他们都知道,这些结晶子弹大都非常的黯淡,这便意味着填充、镶嵌在子弹内部的魔法结晶实际上已经没有魔力了。 失去了魔力的结晶子弹将难以通过结晶铳发射,就算它的魔力存量仍旧能够支持击发,但恐怕也没有办法在命中目标时产生正常的魔力爆炸了。 这确实是一件极其恶劣与严重的事故。 所有能够在塞伦城内挣扎到现在的人都知道,由结晶子弹引发的小规模魔力爆炸足以伤害并击退一定规模的「淤泥」怪物,但如果在射击的时候出现严重的错漏与失误,那么这些射击者也注定要为此付出巨大的代价。 「各位,你们最好打开自己的子弹袋,好好检查一下!」 在亢奋情绪的影响下,那名男子的面色开始发红,他激动地喊道:「我数过了,四十枚结晶子弹,里面足足有二十八颗完全没有魔力!剩下的也都是只有一丁点魔力的残次品!」 他抬起头,恶狠狠地看向那名端坐在长桌后的庞大身影:「我就知道,你们这些该死的食人魔改不了自己的本性!哪怕到了这种时候,你们也要从我们人类的身上榨出油水来吗?」 长桌的后方,那个庞大的身影伸出手,他从桌子上轻巧地拈起了一枚结晶子弹,并将它抬到了眼前,认真地观察了起来。 这个身形异于常人,且刚刚被斥骂为「食人魔」的,自然就是曾经在塞伦城中经营「炼金窃贼」商店的老板杰拉德了。 也正是这位自称拥有一定「食人魔血统」的炼金商店老板,为修格提供了一些极其重要的魔法材料,而由此兑换而来的那些魔法能力,则帮助修格渡过了最艰难的 那段时期。 尽管在之前,修格就已经从三色兄弟会成员们的口中得知了杰拉德的消息,但是能够亲自在鸢尾街看见这样一位老熟人,修格还是会由衷地感到开心。 杰拉德并没有觉察到修格的到来,他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眼前的那颗结晶子弹上。 他轻轻地晃动着自己粗大的手指,令那颗子弹在自己的手指之间缓缓转动,在这一刻,杰拉德展现出了与自己外貌、身形截然不同的惊人专注力,这种极度集中的姿态,甚至令一些鼓噪的人都忍不住闭上了嘴巴。 约莫十秒钟后,杰拉德放下了手,他随手抛开子弹,令它与自己的同类们重新混在了一起。 他并没有发怒,也没有进行解释,而是有些困惑地挠了挠头,眉毛也皱了起来。 随后,杰拉德用自己那低沉的声线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什么?」 那名原本正忙着宣泄怒意的男子被杰拉德的心平气和的提问弄得有些懵,但还没等他做出下一步举措,杰拉德便已经慢吞吞地问出了自己的第二个问题。 他的语速很慢,听起来就像是担心对方不能听清自己的话一样。 「我的意思是,你究竟用了什么方法,在不损伤结晶子弹的情况下将里面的魔力耗尽的?你看起来也不像一名法师啊?」 这句话一出来,整个商店内的氛围都变得有些古怪了,其中个别反应较快的幸存者本着谨慎的原则毫不犹豫地朝着商店外走去。 那名头发凌乱的男子微微一梗,但紧接着,他就抬起手用力地拍了一下长桌,并再度咆哮起来:「好呀……我就知道,你们不仅不打算对此负责,甚至还要将问题和责任都放在我的身上?」 话音未落,一声惊人的巨响便在这商店内回荡开来。 拥有食人魔血统的人力量自然比常人大得多,而且杰拉德的速度极其惊人,以修格现在的反应速度,竟然也险些没能看清杰拉德抬手时的动作。 至于那名利用结晶子弹来找茬的男子,现在更是被那一声巨响以及杰拉德手掌晃动时掀起的狂风震慑在了原地。 杰拉德缓缓抬起手,却见桌面上的一枚结晶子弹竟然在他的凶猛拍砸之下直接陷入了桌面。 「塞伦城里的很多人都认识我……哪怕是最喜欢找我麻烦的人,也必须承认,我是这座城市里最优秀的炼金工匠之一……你的这种小手段瞒不过我。」 说着,从自己的那张宽大椅子上缓缓站起身来,那充满威慑力的身形立在阳光当中,带来的威慑力自是不必多说。 而在场的许多人则在此刻发出了哄笑,杰拉德并没有说假话,而他们也确实没有在这里得到过什么有问题的东西,因此只一瞬间,这些人便都选择站在了杰拉德的这边。 眼看冲突很有可能进一步升级,一个颇为温和的声线却是从旁边传了过来。 「布茨将军可不会希望鸢尾街内的交易出现什么差漏……任何欺骗的行为在这里都是不被允许的。」 人们纷纷扭头去看,却见一名年轻的法师一边利用法师之手拨开拦在自己身前的人,一边缓缓地走了出来。 这名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目光的年轻法师来到了那张长桌的边上,法师之手替他拾起了一枚滚落在地的结晶子弹,并直接悬停在了他的眼前。 修格只是简单地看了这枚子弹两眼,随后便在杰拉德极度惊讶的目光当中笑了起来:「要做到这一点其实很简单,如果有一名法师直接将这些结晶子弹当成用来补充魔力的魔法结晶使用,那么他很容易便能将这些子弹里的魔力抽干……」 他顿了顿,将目光转向了那名神色开始急速变化的男子:「 只不过嘛,这种做法本身并没有什么切实的效率与意义可言,毕竟这类子弹所使用的结晶根本没有进行过提纯处理,从里面汲取的魔力杂乱不堪,根本无法有效地补充魔力。」 说完,修格便顺手抛开了那枚子弹,并缓缓走出了两步,直接拦在了这名男子的退路上。 在那男子略带惊恐的目光中,修格循循善诱道:「不过嘛,我知道这一定不是你的问题,也不是你的主意……毕竟你根本不是法师,自然也没有办法耗尽那些子弹中的魔力。」 「那么,做这件事的人究竟是谁呢?你能否告诉我呢?」 第二百零九章 不必要的怜悯 面对一名法师所施加的压力,那名头发散乱的男子立即变得慌乱了起来,而随着那双闪烁着漆黑光影的眼瞳朝自己靠近,他的抵抗意志很快便在这股压力之下崩溃,于是他本能地转过头,朝着商店的某个角落看去。 也就在同一时刻,一道早已被修格练习熟练的「大脑尖刺」构筑完成,而它的目标,则赫然是一名躲藏在商店角落当中,并试图朝着商店出口处挪动的幸存者。 然而这一次,用于对目标发起精神冲击的「大脑尖刺」却并没能直接发挥作用,修格明显地感受到,自己的魔法击中了一层坚韧的防护屏障,两股魔力相互碰撞,并于无形之中消弭。 于是修格立即追出一步,繁复魔纹再度显现、构筑,一道以深蓝色魔力构成的坚实墙壁直接竖立在了商店门口,将那唯一的出口彻底堵死。 也就在此时,那名隐藏在人群中的黑日结社法师悍然反击,溪流级的杀伤性魔法在室内显现出来,那赫然是一道非常受溪流级法师们欢迎的「烈焰长鞭」,只不过这名结社法师显然对这道经典魔法进行了些许的「改变」,那扬起的烈焰当中竟是透着些许沉重的黑色光影,看起来竟是混杂了一部分来自暗渊的力量。 极其剧烈的魔力波动立即触发了设置在商店当中的魔法警报,而那些留在商店内的普通人则在慌乱之中四下逃窜,唯有修格迎着那道席卷而来的烈焰长鞭踏步前行。 伴随着黑日权杖的扫动,数道粗壮有力的黑色触须自虚无之中卷出,将那极度危险的烈焰长鞭阻拦了下来,让修格感到讶异的是,卡尔戎之触上那些足以对抗寻常溪流级魔法以及剧烈魔力爆炸的黑色角质外壳,竟然在这诡异魔法烈焰的炙烤中出现了软化的征兆! 而这种现象则表明,对方这种明显经过黑日结社改造过的魔法,在实际威力上很有可能已经完全地超过、突破了其本身的魔法原型。 面对这种超出自己预期的敌人与魔法,修格的对策向来是简单且粗暴的。 那便是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直接以最暴力的方法将对方击溃、压垮。 于是,在修格的操纵之下,那些与烈焰长鞭相缠绕的卡尔戎之触在庞大魔力存量的支持下用力一抖,便将那些拦路的致命火焰拨到了一旁,与此同时,修格右手手腕处的狼牙刺青开始剧烈颤动,那把已经「休息」了数日的猎犬之牙直接出现在了他的手掌之中。 这名黑日结社的法师显然与结社内的暗渊史学会存在些许关联,在那蕴含着暗渊猎犬力量的转轮手枪显现之后,他的面孔之上立即显现出了惊讶与茫然,他似乎想要开口说话,但下一瞬,修格便已经扣下了扳机。 伴随着宫廷猎犬那极富特色的恐怖咆哮声,来自暗渊的力量登时朝着那名法师的下半身扑去,而这法师在慌乱之中设下的防护仪式则被轻而易举地化作了虚无,连带着他的一条左腿,也在猎犬的撕咬当中化为齑粉。 惨烈的嚎叫声当即响起,但下一瞬,来自修格的大脑尖刺术便直接命中了这摔倒在地的身影。 紧接着,肢体毁坏术等一系列用于控制俘虏的残暴魔法也被施加在了他的身上,待修格收起卡尔戎之触以及猎犬之牙,这名结社法师已是一副任人揉捏的凄惨模样了。 鸢尾街的军官与士兵们立即接管了残局,所有的在场人员都被暂时控制了起来,而那名遭受惨烈待遇的结社法师与那名男子则相继被带走,他们将和修格在这个早晨抓到的其他黑日结社成员们集中关押、处理。 当然,其中个别人员的「处置权」在修格的手上,这是他与布茨将军谈妥的结果。 而在军官与士兵们离去之后,这家商店内便只剩修格与杰拉德两人了、 有着食人魔血统的杰 拉德重新坐回了自己的宽大椅子上,他眯着眼,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修格两圈,随后缓慢开口道:「好吧……修格先生,真没有想到我们竟然还能够再次见面,这实在是令人……惊喜。」 「我也一样,杰拉德老板。」 修格拄着手杖站在了杰拉德的对面,他笑道:「我可没有想到会从别人口中听到你在鸢尾街的消息。」 杰拉德有些惊讶:「别人?还有谁跟你提起过我?」 修格顺手拖了一张椅子,在长桌的对面坐了下来,同时回答道:「三色兄弟会的人,他们当时带着你卖给他们的简易秘仪,打算利用这东西来偷袭我呢。」 「噢好吧,确实像那帮混球能做出来的事,他们的结果如何了?」 「死了几个,剩下的我放了。」 「挺好。」 杰拉德大咧咧地摆了摆手,他盯了修格两秒,随后叹了口气:「修格先生,你来到这里,是因为加入鸢尾街了?」 「不是加入,是合作。」 修格纠正道:「准确来说,我向布茨将军展示了一些塞伦城真正要面对的麻烦与威胁,然后又做了一些简单的「魔法表演」,总之他目前是同意了,并且希望能够借我的手来清理鸢尾街内的隐患。」 杰拉德看起来对修格说服布茨的过程与方法并不怎么在意,他眨了眨眼,随后说道:「停战庆典当天,我去找了舒伯特和小莎莉,结果才发现他们早就已经离开了。」 杰拉德在说出这些话时,一直在小心地观察着修格的表情,而他在看见修格的淡定表情之后,脸上的肉便不由自主地开始颤抖,他压着嗓音问道:「是你做的?你把他们接走了?」 「嗯。」 修格点了点头:「准确来说,是带着他们逃出了这座城市,现在老舒伯特已经在波尔登安了家,可惜少了条腿,莎莉……她进了炼金医师学院,现在跟着沃特尔人的军队去了前线。」 听见修格这句话,杰拉德的表情变得无比精彩,这一下,他那张胖脸更加看不成了,而且修格也终于从中看出了几分食人魔血统的狰狞特质。 好半晌,他才缓过神来,沉重地点了点头:「能逃出去就是好事,少了条腿或者被送上战场都要比留在这地方等死强。」 杰拉德看着修格缓了好一会儿,他的神情变幻不停,似是在思考许多复杂且深刻的问题。 终于,他重新开口:「所以,你是从塞伦城外……回来的?已经逃出去了,为什么还要回来?」 「魔法出了一些岔子。」 「哈,我猜一定是传送魔法吧?那种东西永远不稳定,十个研究传送魔法的九个会因此而死,这还是保守的说法!」 杰拉德摇了摇头:「那么,我能否问问,你打算和鸢尾街合作些什么呢?」 「当然是关于逃出去的事。」 修格很是认真地回答道:「我说的并非不是一两个人的逃脱,而是……让这座城中绝大多数的人都能逃出去。」 「你是不是没睡醒?」 修格与杰拉德的交谈并不算太顺利,作为一名曾经的炼金商店经营者,杰拉德虽然并非法师,但他对于魔法、魔力、秘仪等概念的理解已经远超常人,在这一方面,他甚至能够碾压许多普通的法师。 因此在听闻修格的想法之后,杰拉德表现得颇为悲观。z.br> 他认为,塞伦城内的那些怪物已经远远地超出了外面世界,包括梅林勒和对于那些危险魔法生物的认知,再加上城镇内确实存在着诸如黑日结社成员这样的不稳定因素,他认为将塞伦城封闭到死,甚至采取最极端的方法「清理」掉其中的所有活物,恐怕才是 唯一可行、可靠的方法。 至于修格所说的那些事情,他则持保留态度。 但对于修格这位「朋友」,杰拉德还是给出了自己的忠告,他认为布茨将军并不是一个合适、可靠的合作对象——这个严重偏向平原民族的家伙本质上是一个极端且癫狂的疯子,是一个极致的利益至上主义者,他完全可能因为局势与利益的变化而背叛当前阶段的所有人。 修格虚心地接受了杰拉德的提醒与建议,同时也接受了杰拉德提供的个人礼物——一袋特制的结晶子弹。 经过他的特殊调制,这袋子弹内的魔力存量要比一般的结晶子弹更加充沛,能够制造出来的冲击与爆炸也更加剧烈,杰拉德甚至模仿一些基础的戏法魔纹,在那些子弹上做了少量的魔纹铭刻,这一举动便使得这些特殊子弹能够在引发爆炸的同时制造出一定量的魔力火焰。 这种子弹对于常人而言当然是非常有用的了,但对于修格来说则效用有限,但这却也让修格见识到了这些炼金工匠们在极端环境下所展现出来的惊人创造力。 而在告别了杰拉德之后,修格则在一名鸢尾街法师的指引下重新回到了大使馆的附近,在一间较为特殊的密闭房间中,修格看见了那些被扼魔银镣铐以及多种拘束魔法控制起来的黑日结社成员们。 是的,经过一整个早晨加午间的努力,鸢尾街内所有能够被黑日权杖所感知、定位的黑日结社成员均被修格带着布茨将军的人所抓捕。 在这些人中,绝大多数都是在灾难发生前就已经潜入塞伦城内的结社基层成员,他们大都已经混进了鸢尾街的士兵与军官团队当中,至于那名被修格亲手在商店内抓获的结社法师,则是这群人的临时领袖。 而这名法师,也正是修格的重要目标。 在经过布茨将军的允许后,修格很快便带着一个巨大的布袋离开了德兰大使馆,一路上,那个布袋当中不断有血色渗出,而这种情景则是令路边的人纷纷退避…… 在远离了鸢尾街之后,修格则骑着狂奔之鼠孤身一人来到了一处极为偏僻、幽暗的街道废墟当中,这里的建筑垮塌得极其严重,居住在这里的人更是少之又少,而那些倾塌下来的墙壁与屋顶,现在则成为了暗渊子嗣们绝佳的休憩场所。 「修格,你确定要这样做了么?」 亚历珊德拉适时地对修格表达了自己的关切,这一次,她没有使用「孩子」这个称呼,而是直接唤出了修格的名字。 因为通过双方之间的魔力连接,她已经知道,修格现在正准备做出一件与他的处事原则截然不符的事情。 「是的,我确定。」 修格一边说着,一边从狂奔之鼠的背上取下了那个布袋,法师之手缓缓挪动,将这个明显装着人体的布袋朝着不远处挪去,直到将它放在了一堆建筑废墟的中心。 「我们会支持你的想法,但在这之前,你一定需要先说服自己,且不应为此而心怀愧疚,否则它将会长久地对你的思想与抉择造成影响。」 亚历珊德拉用温和的声音说道:「有的时候,为了达成一些目标,我们确实不得不摒弃一些不必要的恻隐之心。」 修格并没有回应亚历珊德拉,而是在沉默之中用法师之手解开了那个布袋,将那名伤口已经得到了处理,且仍旧昏迷的黑日结社法师暴露在了天空之下。 「女士,有一点你说错了。」 修格轻声回应道:「我现在的心情确实不太好,不过那并非因为怜悯或是什么恻隐之心,而是因为我真的很抗拒将自己的同类作为食料喂给一群我所唾弃的怪物。」 「不过,在这座城市里,我们即将迎来斗争与矛盾最为激烈的时刻,所以为了更多人 的生存,我必须这样做……」 「怪物吞噬结社的法师,而我吞噬怪物……只有这样,我才能够真正地了解结社在这座城市里的安排,也只有如此,我才能够进一步地调用三色兄弟会这些与黑日结社存在密切关联的团体。」 说到这里,修格用力地抿了抿自己的嘴唇,随后他抬起手掌,一道以魔力构成的透明刀锋轻巧地划过了那名昏迷的结社法师的皮肤,鲜血登时流淌而出。 第二百一十章 长短双剑 底线是一个非常有趣的概念。 在修格过去的那个世界里,常有人说,对底线的突破与践踏只有第一次与无数次。 有许多人认为,一旦某个人的底线在一次行为当中遭受破坏,则他将难以再一次地为自己设置一道新的思想门槛。 修格当然不认为自己对那名黑日结社法师所做的事情违背了自己的底线,他亲手了结的生命已经非常多了,并不缺这一个。 说到底,正如修格亲口所说的那样,真正让他感到别扭与恶心的,便是亲手将自己同类投喂给那些怪物的这一行为。 但无论如何,修格最终还是这样做了。 他并不打算信任任何一名黑日结社成员的口供,与其浪费时间审讯与折磨他们,倒不如直接选择这一流程,彻底且清晰地获得那一部分情报与秘密。 在暗渊子嗣们的感知当中,一名行动不能的魔法师自然是绝佳的口粮,很快,大量蠕动中的粘稠阴影便从附近建筑废墟内爬了出来,「美食」带来的强烈诱惑使得它们直接无视了斑驳的阳光,并争先恐后地朝着自己的目标爬去。 在暗渊子嗣们的包围中,那名生命力极其顽强的黑日结社法师竟然缓缓苏醒了过来,而当他睁开自己虚弱的双眼之后,感受到的便是如同海啸一般的绝望。 杀伤性的魔法被极其勉强地施展了出来,于是炽热的魔法烈焰随着魔纹的构筑在这名结社法师的身旁绽放开来,在跳动的火光中,原本正在涌动向前的暗渊子嗣们停滞了下来,它们那连成一片的漆黑身影当中涌现出了无数只大大小小的绿色眼睛,火光映射在这些眼珠里,却是反射出了极其浓烈且原始的贪婪欲望。 「这是背叛!」 在暗渊子嗣们的包围之中,结社法师绝望地咆哮了起来,他一边竭力呼唤更多的烈焰,一边扭头试图寻找修格的身影。 于是他便看见,那拄着手杖的年轻身影正安安静静地站在距离自己不算太远的一片废墟之上,深色的大衣在寒风之中轻轻飘荡,而在那张白皙、瘦削的面孔上,则根本没有半分情绪流露。 他就像是一尊没有情感的雕塑一般,默默地等待着杀戮与进食时刻的到来。 「是啊,这是背叛……但可惜,你们没有资格来斥责我的行为,毕竟你们才是梵恩最大的叛徒,不是么?」 修格微微张口,不甚响亮的声音在魔力的作用下随风而来。 在那名结社法师绝望的目光中,修格抬起右手,魔纹在指尖快速闪动,一道「大脑尖刺」瞬息形成,并朝着那名结社法师的方向飞出。 这一次,缺少了魔法仪式的保护,他再也无法抵抗修格的大脑尖刺术了,于是在那猛烈的精神冲击之下,结社法师的思维陷入了停滞,原本在勉强维持的魔法烈焰也当场熄灭。 于是,那些围绕在他附近的暗渊子嗣们立即向前涌去,没等那名结社法师从精神冲击带来的恍惚当中恢复过来,这些粘稠的黑色胶质便已经将他彻底淹没。 只一瞬间,那具缺失了一条腿脚的躯体便被浑浊的色彩包裹了起来,就如同所有被暗渊子嗣们包裹吞噬的受害者一样,结社法师的面容与表情定格在了被包裹的最后一秒。 紧接着,暗渊子嗣们便向修格展现了自己那极高的进食效率。 它们在成功包裹住了自己的猎物之后,那些粘液的内部立即生长出了无数摆动的锋利节肢,它们以极快的速度将那结社法师的身躯划分、切碎,紧接着这些断裂的人体残骸立即在黑色的浑浊粘液里翻滚了起来。 那些粘液就像是某种强酸一样,开始以惊人的速度分解、融化这些人体残片,而残留在其中的力量,以及那些残留在灵魂与大脑内的记忆和 知识,亦被这些聚合起来的暗渊子嗣们吸取、瓜分。 在进行了重要的进食之后,暗渊子嗣们的行动速率开始明显下降,为了能够尽快地消化猎物,这些聚集起来的暗渊子嗣们构成了一个新的整体。 它们很快便避开了阳光,懒洋洋地朝着一个方向挪动出去,并最终艰难地藏进了一处废墟的阴影之中。 作为对这些残缺的暗渊造物最熟悉和了解的人,修格既没有离去,也没有急着将这群暗渊子嗣找出来捕杀,而是在原地耐心地等待了起来。 作为唯一一个站在这片废墟中的活物,他自然而然也吸引了诸多暗渊子嗣们的关注,但在修格身上时不时闪过的镜中使者迷雾则成功地对这些贪婪且凶残的怪物们造成了困惑与震慑。 在一连数团大胆靠近修格的暗渊子嗣被当场切割、吞噬之后,其余的暗渊子嗣便果断地将修格周边的区域视作了禁区,至于这个古怪且可怕的人类,则被它们视为了某种与自己极度相似的可怕掠食者。 修格根本不介意这些怪物会怎样看待自己,他在废墟上坐了下来,眼睛微闭,精神与感知则始终锁定在那团正在汲取结社法师灵魂与记忆的暗渊子嗣身上。 在等待那团暗渊子嗣吞噬、汲取结社法师灵魂与记忆的过程中,修格则将相当一部分注意力转移到了自己在鸢尾街的「斩获」上——那名因为服用了某种物质而被彻底转化成了「子嗣形态」的鸢尾亲卫在被镜中使者迷雾成功吞噬之后,同样也为修格提供了一团力量精华。 与寻常的暗渊子嗣相比,那名鸢尾亲卫所提供的精华要薄弱得多,但在修格看来,这团精华当中所蕴含的记忆与信息却非常的丰富,而且这些内容的结构非常规整,甚至根本不需要自己进行多余的归类与整理。 于是修格轻而易举地便将这些庞杂的信息提取了出来,而当他正准备着手处理残存的那团力量精华时,向来表现得极为淡薄,且对力量渴求力度较弱的卡尔戎之触却少有地活跃了起来,修格看见,这些陪伴自己最久的黑色触须竟然主动地探出了那金属圆盘的凹槽,并朝着自己轻轻地摆动了起来。 他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其中的乞求与示好意味。 对于卡尔戎之触这种向来不吵不闹,且表现极为良好的「劳模」,修格自然是会有些偏向照顾的,因此他立即便打消了将那团力量精华抛给镜中使者的想法,转而将它交给了摆动之中的黑色触须。 修格原以为,这种浓度极其一般的力量精华仅仅只能当成自己圆盘住客们的零食,而卡尔戎之触呼唤这团力量,也仅仅只是出于「一时嘴馋」。 然而,随着那团不断扭动的黑色阴影落入卡尔戎之触的「巢穴」,超出修格预期的变化立即开始发生。 金属圆盘凹槽当中的卡尔戎之触窜动起来,短短两个呼吸之间,那团仍在试图挣扎的力量精华便被彻底撕碎,卡尔戎之触的黑色角质上渐渐褪去,原本属于这些冰冷触须的「吸盘」重新显现出来,它们在这一刻异化成了进食用的口器,以惊人的速度将那些力量的残片吞吃干净。 圆盘内传出了轻微的震动。 那镶嵌于圆盘最中心的墨绿结晶以及行走之林纹路在此刻同时闪烁起了微光,于是那些蔓延在圆盘之间的细小纹路被快速点亮,而那原本用来标明卡尔戎之触异化路线,承载了节肢与镰刃光影的凹槽则开始不断地闪烁。 一道有些黯淡、微弱的曲线从这凹槽当中延展了出来,它沿着圆盘表面的缓慢爬行前进,并最终勉强抵达了旁边的另一个凹槽。 随后,在一连串密集的金属机括响动声中,修格最熟悉也最期待的圆盘变化到来了,只见在那个新的凹槽之中,赫然显现出了两道极为简洁的黑色图案——看 起来就像是两把互相交叉,一长一短的剑刃! 修格立即认出了这个图案的来源,很明显,卡尔戎之触这一次所模仿的并非某种确切的生物特征,而是通过那团源自鸢尾亲卫的力量精华成功地模拟出了德兰王室配备给鸢尾亲卫们的长短双剑! 修格甚至在这两把剑刃的握柄处看见了两道有些特殊的魔法图纹——它们并非修格熟悉的鸢尾花装饰,而是两团隐隐与剑柄融为一体的古怪光影,那似乎是某种游弋于海洋深渊之中的软体生物,看起来倒像是某种奇特的章鱼,只不过这章鱼的头部显得极为模糊,延展出来的触须也如同海蛇一般长着口腔与利齿。 可惜,那团来自鸢尾亲卫的力量精华终究还是太过于微弱了,在这股力量的帮助下,卡尔戎之触紧紧只是刚好「点亮」了一个新的凹槽,并勾画出了其中的图案而已。.z.br> 待那团精华的力量被彻底耗尽,金属圆盘上的那个新凹槽的变化也随之停止。 最终,在这个新的圆盘凹槽内,一个特殊的交叉双剑图案被成功地铭刻了下来,只可惜,因为「原料」欠缺的缘故,它与卡尔戎之触的另外两个凹槽呈现出了非常鲜明的对比。 无论是卡尔戎之触本身,还是那个用来承载节肢与镰刃变化的魔法图案,都要比这两把交叉的长短双剑更加地清晰与具体。 带着浓浓的好奇与疑惑,修格唤出了卡尔戎之触,而随着他意念的转动,那些盘绕、悬浮在修格身体四周的黑色触须末端当即开始发生变化,原本锋锐、狰狞的昆虫节肢纷纷消散,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柄柄长短各不相同,但却同样锋利的黑色剑刃。 这些剑刃的末端与卡尔戎之触紧密地结合在了一起,因此看起来,就像是有无数条黑色的绳索与丝带在操纵着这些不详的锋利剑刃一般。 而当修格试着向这些剑刃下达进攻的指令时,大量源自鸢尾亲卫的本能记忆立即涌现而出,在黑色触须的灵敏操纵之下,这些自亲卫记忆当中的鸢尾双剑模仿而来的长短剑刃立即以惊人的速度挥舞、刺击起来,它们互不干扰且舞动的速度极为惊人,每一次进攻与后撤时更是展现出了与剑术极为相似的特质。 这种刁钻、狠辣的进攻方法与修格过去所下达的那些粗暴的攻击指令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 「有趣……看起来这些触手不仅能够对生物特征进行学习与模仿,同时也可以根据所吸取的记忆对武器进行模拟,并复现对武器的使用方法?」 修格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指着一块巨大的建筑石料下达了攻击的指令。 在短暂的停顿之后,这些「手持利剑」的卡尔戎之触立即以惊人的速度上下挥舞起来,那些以坚硬甲壳与角质模拟而成的长短双剑就像是一把把锋利、坚韧的刻刀一般在那块石料上留下了一连串的痕迹,它们甚至按照修格脑内的想法,将这块石料直接「雕刻」成了一具简易的人像! 在测试完了卡尔戎之触这一能力的可用性之后,修格则是抬起了手,熟悉的黑色角质再度将他的手掌所覆盖,但这一次,它们却并没有构成锋锐的漆黑利爪,而是在修格的手掌中形成了一把散发着混沌光影的黑色长剑。 顺应着那股来自鸢尾亲卫的记忆与本能,修格原地站起,他轻轻晃动了一下这把由卡尔戎之触延伸出来的特殊武器,不经意之间,却是已经摆出了一幅极其专业的剑术准备姿态。 倘若有熟悉鸢尾亲卫的人在场,一定会发现,这名从未接受过系统剑术训练的年轻人,现在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已然与那些无比老练的德兰王室剑手们相差无几。 而那把漆黑利剑上散发出来的魔法光影,则更是为他增添了一股令人忍不住退避的阴冷色彩。 「 好吧,我承认……过去一段时间有些冷落你了。」 修格看着自己手中这把显然还有相当上升空间的黑色利剑,笑着摇了摇头,紧接着他非常诚恳地对着卡尔戎之触告诫道:「记住,如果以后有什么切实的需要,一定要及时地告诉我……就像另外两个家伙一样,明白么?」 于是黑色的触须轻轻地摆动了两下,似是在邀功,又似是在点头回应。 第二百一十一章 追逐 在卡尔戎之触进行新的「进化」时,那些成功分食了黑日结社法师的暗渊子嗣们也在无比饥渴地汲取着这些对于它们而言无比宝贵的知识与力量。 作为已经猎杀了许多活物,并学习了诸多人类知识的存在,哪怕这些暗渊子嗣们并非塞伦城下方的庞大主体,却也已经同样拥有了相当的智慧,而随着它们对于这个「特殊猎物」的不断消化,这些暗渊子嗣们几乎立即就意识到了这名结社法师所提供的记忆的重要性。 只不过,凭借它们当下的体量,根本不足以彻底地理解和学习其中的内容,因此这些子嗣个体立即开始尝试着联系自己的庞大主体,并希望能够得到它们的「支援」,以帮助自己的族群彻底地消化这些重要的秘密与学识。 与此同时,「消化」的进程也被它们进一步加快了,那名结社法师的残肢断臂在这些粘稠的胶质当中不断翻滚,那颗曾经能够思考的头颅更是如同被卷入了旋涡一般飞快地在暗渊子嗣的体内旋转,现在,这颗头颅已经与纯粹的骷髅无限接近了,里面蕴藏的知识更是已经被这些暗渊子嗣们彻底地吸取了个干净。 接下来,它们只需要等待主体的到达,并与主体彻底融合,便能够彻底地将这些讯息分享出去了…… 然而,就在这些暗渊子嗣们即将成为「族群的英雄」时,一位蛮不讲理的可怕「恶魔」悄然到来,它们那用来隐藏自己身形的建筑废墟被当场破坏、掀翻,紧接着,由锋利节肢以及长短双剑混搭而成的卡尔戎之触从浓郁的镜中使者迷雾当中席卷而出,并在暗渊子嗣们发出的惊骇尖啸声中直扑而下。 此时天光已然黯淡,而修格那站立在废墟当中的身影,却在此刻成为了这些暗渊子嗣们「心中」最为恐怖的形象,那些从他身旁不断刺出的节肢与剑刃根本就像是一名食客的刀叉,而那些不断涌动的黑色迷雾,则是最为贪婪的唇舌。 这一次,修格并没有像以往一样分两块给狂奔之鼠,毕竟那名结社法师的记忆实在是太重要了,修格必须通过这一次吞噬来获取结社在塞伦城内的布置情况以及黑日结社用于「改造」那些普通魔法的方法。 在修格的全力施为下,这团规模惊人的暗渊子嗣很快便被修格的迷雾彻底吞吃殆尽,就连个别脱离出来试图钻进废墟缝隙当中的碎片粘液都被修格强行地挑了出来。 在「节约粮食」这件事上,修格做到了极致。 感受着那些借由镜中使者的吞噬而进入自己精神世界的记忆,修格长舒了一口气,但没几秒,他的表情就重新变得严峻了起来,因为在他那展开的感知当中,正有一大团可怕的魔力阴影朝着自己的位置飞快靠近。 修格当机立断将地上的暗渊子嗣残余一扫而尽,个别似乎已经难以追索的残片更是遭受了数道魔法的问候,那些炽热的烈焰以惊人的速度卷进了建筑废墟的最深处,将那些试图逃窜的粘液残片彻底焚成残渣。 在这之后,修格立即转身攀上了狂奔之鼠的背脊,不等修格下达指令,这只有着敏锐野兽直觉的三尾巨鼠便已经撒开腿随意选中一个方向奔去,而就在它离开原地不过几秒钟之后,大量的黑色阴影就像是从下水道当中涌出的污水一样,从那些建筑废墟的缝隙里汹涌而出。中文網 那团已经完全占据了塞伦城地下世界的庞大阴影终于在自己个体所发出的急切呼唤当中姗姗来迟。 修格用来焚烧残骸的魔法烈焰在这团如同海潮一般没有边际的蠕动混沌面前就像是坠入沼泽当中的火星一般微不足道,它们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了那不断涌动的混沌之中,而来到此处的暗渊子嗣主体则立即明白了发生在此处的事情。 这团可怕的黑色死亡潮汐立即成功地定位了正在骑乘狂奔之鼠逃离现场的修格,于是它 们立即重新回到了地底,并沿着塞伦城地下那四通八达的下水管道开始了凶猛的追击。 狂奔之鼠的速度向来是能够给予修格极大的安全感的,但这一次,即便斯尼奇已经展现出了自己最极致的爆发力,修格却仍旧感觉背脊发寒。 短短几秒钟之间,便有不少散布出去的魔法鼠群遭受了吞噬,其中甚至有相当一部分归属于那些极为重要的恩斯特家族意志,于是修格果断解除了对这些魔法鼠群的魔力供应,强迫它们回到了自己的精神世界当中。 而在修格自己的魔力感知当中,一大团难以言喻的巨大阴影正一边变幻着自己的形态,一边飞速地朝他靠近,在那些笔直的地下管道当中,这团已经庞大得难以形容的暗渊子嗣主体完全能够如同水流一般滚动前进,类似的情景,修格在许久之前逃离塞伦城时就已经亲眼见证过了。 暗渊子嗣们在此刻展现出了自己除了吞噬与学习之外的另外一大特征,即它们本质上是一群极度模糊群体与个体界限的存在。 从庞大主体当中分裂出去的无数暗渊团块完全可以进一步地自我分裂,而当这些看似独立行动的暗渊子嗣们聚合在一处,它们便又会形成一个能够进行统一思考、决策与行动的新个体。 随着那团暗渊黏液的不断滚动推进,越来越多隐藏在街道两侧的暗渊子嗣个体被强行融入其中,而它们则立即化作了这团庞大的不定形生物的触须,开始从一切修格想得到或想不到的方向发起突袭与拦截。 倾塌的房屋、街道上的裂缝、不起眼的旧管道…… 它们的躯体特性决定了它们那极其多样且诡谲的进攻方向。 在修格的强硬命令之下,狂奔之鼠彻底地放弃了所有的躲闪与回击动作,它飞快地窜过了街道,跳过了那些建筑废墟,并从一切可能的道路当中快速穿过。 而骑乘在狂奔之鼠背上的修格,此时则将大量的卡尔戎之触召唤了出来,这些漆黑的触须在修格与狂奔之鼠的周遭不断地摆动着,那些锋锐的剑刃与昆虫节肢上则均覆盖着一层浓重的镜中使者迷雾,这使得原本只能在物理上对暗渊子嗣们进行分割的卡尔戎之触现在能够更加深切地对这些诡异的追击者们造成损伤。 而作为暗渊迷雾的来源,镜中使者此刻早已全身心地进入了进食的状态,每一次卡尔戎之触的挥砍与刺击,它都会趁机利用自己的迷雾尽可能地吞噬那些被破坏的暗渊子嗣残片,并剥夺其中的力量精华。 前方街道上的一道巨大裂缝当中突然有大量的阴影喷涌而出,看起来简直就像是一股喷泉,一股令人极度不快的气息在黯淡的天穹下散发出来,修格看见大量的黑色阴影被喷向半空,随后又朝着地面快速坠落,这些大小不等的黑色黏液快速地扭曲起来,并拥有了更为具体的形状。 它们看起来就像是用不知多少种野兽与昆虫的特征拼接起来的异形生物,而它们刚一落地,便立即朝着修格与狂奔之鼠张开了自己的尖爪与獠牙,其中一些甚至还长出了类似于鸟类或飞虫的翅膀,摇摇晃晃地朝着修格的身体猛撞过来。 这种程度的拦截自然不会给修格带来多少困扰,只见数道卡尔戎之触如同植物的根茎一般快速地扭结在了一起,紧接着它们随着修格的意念贴着街道用力扫出,那些由暗渊子嗣们模拟而来的畸形躯体当场便被势大力沉的斩击化作残片,而那些敢于从空中发起突袭的黑色阴影,则被修格刚刚掌握的那些黑色双剑洞穿、击落。 「别他妈吃了!你不怕撑死我还怕呢!」 在抵挡暗渊子嗣拦截的空档中,修格对着沉浸在杀戮与吞食当中的镜中使者发出了一声咆哮,原本正在金属圆盘凹槽当中作恶心的陶醉状的人影当即就是一顿,它的嘴巴微微地动了两下,漆黑 的面孔当中竟是准确地流露出了一丝不解与委屈的情绪。 修格这样做也是不得已。 因为镜中使者吞吃暗渊子嗣力量精华的速度实在是有些过于迅猛了,就连修格也没有想到,将镜中使者迷雾与刚刚获得突破的卡尔戎之触结合起来会得到这样惊人的效用。 由暗渊子嗣们构成的浪潮似乎源源不尽,而随着双方摩擦与纠缠的进行,镜中使者的吞吃效率还在不断提升,在修格原本的设想里,这应当是对自己极其有利的机会,但镜中使者那无止境的吞食以及卡尔戎之触过高的进攻频率,则导致它们掠夺而来的暗渊力量精华已经在修格的精神世界当中堆积了起来。 哪怕「多多益善」是修格秉持的原则之一,但现在确确实实有些过量了。 而让修格感到无比难受的是,随着这些力量精华的积累,他甚至能够从那些堆积起来的蠕动混沌当中听见许许多多的嘈杂声响,就仿佛有无数死于暗渊子嗣的灵魂正在他的脑海当中哭嚎,又仿佛有来自无数个时空的确切情景片段正在他的眼前闪过。 这种诡异的现象对修格的思考、作战都产生了极大的负面影响。 魔法书被修格摊开了,在一边操纵卡尔戎之触为狂奔之鼠开辟路径的同时,修格将这本来自薇琳的魔法书翻到了专门用来印刻、记录杀伤性战场魔法的那些书页当中。 作为曾经在自己的魔法书里印刻了大量战场魔法的「偏执型」法师而言,这些魔法他实在是再熟悉不过了。 很快,修格便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一张绘制了亮红色魔法花纹的书页被修格快速撕下,随着魔力的注入,书页上那些盘绕起来的火焰纹路被快速点燃,而这些闪烁的火焰则在书页的正中心快速汇聚,竟是在这书页的正中形成了一片不断闪烁的红色湖泊。 这正是在当前时代下衍生出来的新式战争魔法。 「为杀伤性魔法赋予更多的功能性,令它们能够与阵地的防守以及士兵们的进攻结合在一起……」 这个名为「焰火湖」的战场魔法正是由此而生。 在高原评议会法师们的设想当中,这一战场魔法将被广泛地运用于正面战场——利用魔力制造出一片不断降下炽热火焰的魔法湖泊,这一战场魔法能够对那些正在对阵地发起进攻的敌方士兵造成持续性地干扰与杀伤,同时也能够在己方进攻时,对敌人后续的预备队造成有效的阻碍。 用修格的方式来理解,这就是一个射程有限,但覆盖范围极其夸张的持续性「燃烧弹」。 「或许这个魔法不该叫什么「焰火湖」,改叫「圣斯蒂尔鸡尾酒」会更加合适……」 随着修格的动作,这张魔法书页飘向空中,下一瞬,明亮的魔法火焰将书页吞噬殆尽,以修格为圆心的巨大魔法仪式场就此铺开,正如同这魔法的名字一样,一面极其巨大的火焰湖泊出现在了半空中,在那些不断闪动的湖泊微光里,一团又一团的烈焰滚滚而下,它们为黯淡的天空增添了一抹亮色,并成功地驱逐了那些掩护着暗渊子嗣们的黑暗。 然而,倘若仅凭这溪流级的战争魔法,自然是没有可能解决修格当前的困境的,而修格也从未想过凭借一两个魔法就能够击退塞伦城当中的强敌,在「焰火湖」魔法生效的那一刻,他便于狂奔之鼠的背上抬起了手中的黑日权杖,在「行走之林」的支持下,大量的魔力无限制地朝着运作之中的魔法仪式供给而去。 于是,原本汹涌的烈焰立即在修格的魔力作用下开始发生异变——恶毒的腐蚀性剧毒从那些闪烁的火焰内部滋生而出,那面不断旋转的火焰湖泊,在这一刻竟是彻底地化作了剧毒与腐蚀的温床。 第二百一十二章 朴素的正面突破 不断降落的墨绿色烈焰成为了塞伦城中的一道奇景。 只可惜,并没有多少人能够看见这一幕,就算远处有个别幸存者「有幸」目睹,也会在看见这种恐怖且奇异的景象之后果断地选择逃离,毕竟任何一种生灵,都能够从这悬浮于半空中的墨绿色「湖泊」中感受到对于生命本身的浓浓威胁。 而这些烈焰也确实在履行着自己的职责。 当它们快速飘落,并与那些开始在街道与废墟之间蔓延、扩散的暗渊子嗣们相接触时,那种独属于修格的异变魔力便开始肆意地宣泄自己那特有的恶毒力量。 来自远古时代的「行走之林」虽然在一定程度上能够「中和」修格这种魔力当中的腐蚀特性,但当修格将「行走之林」带来的抑制效用彻底剥离时,它反而成了哺育那墨绿色结晶的魔力之源。 又或者,这种极具侵略性与破坏力的魔力,本身也是「行走之林」那旺盛生命力的一种特殊呈现? 这些落在蠕行淤泥当中的墨绿色光影就仿若一团团浇在那些奶油块上的热油,它们轻而易举地钻进了这些暗渊子嗣们的躯体内部,并开始由内而外地进行灼烧与腐蚀,而这一过程显然为这些奇异的残缺造物们带来了深重的苦难与折磨。 早在那次逃离塞伦城的时候,修格就已经注意到,自己的腐蚀性魔力似乎对于暗渊子嗣们有着绝佳的克制作用,只不过那个时候,自己所能够使用的杀伤手段实在是过于有限,仅凭卡尔戎之触,根本没有办法将自己的魔力特性彻底的发挥出来。 而现在,随着修格对于魔法与魔力的认知不断加深,他逐渐地意识到,能够与自己魔力特性相结合的不仅仅那些从梦境庇护所当中得来的远古力量,同时也包含了一切以魔力为基础而产生效用的魔法和仪式,只不过,想要将魔力的特性与魔法本身彻底结合,这需要修格对指定魔法的运作规律具有充足的认知。 尤其是那些溪流级以上的魔法,如何令自己的特殊魔力与那些为常规魔力写就的仪式规律彻底融合,这是一个非常大的课题,毕竟不是所有的魔法都是法师之手这样的简单戏法。 仔细算下来,这还是修格将自己魔力运用于大型魔法的第一次实战。 修格看见,一团沾染了自己制造出来的腐蚀性烈焰的暗渊子嗣在烈焰的折磨下长出了无数的眼睛与嘴巴,而那些嘴巴当中则同时发出了凄厉的尖叫,它们的体液不断地翻滚,试图像对抗普通的魔法烈焰那样利用自己的体液将其强行压灭,然而结合了修格魔力而产生的这种魔法烈焰却与寻常的魔法火焰截然不同。 它们的体液,或者说体液内积存的那些源自暗渊宫廷的残缺力量似乎成为了这种火焰的绝佳燃料,而这似乎是在向修格揭示一个特殊的事实——即那枚从最开始就镶嵌在了金属圆盘中心,且一直难以探明其具体来源的墨绿色结晶,极有可能也与暗渊宫廷存在着密切的关联。 一时间,四周的废墟均被这种奇特的墨绿色火焰所点燃,而那些原本已经准备从不同方向朝修格发起进攻的暗渊子嗣们,则在这种极度痛苦的焚烧与腐蚀之中纷纷开始退却,为了保证自己的主体不受影响,它们不得不将那些已经被火焰附着的部分彻底抛弃,任由它们在墨绿色的光影中化为残渣。 然而,修格心头的紧张感却并未消失,于是他一边维持着这个异变的「焰火湖」魔法,一边警惕地看向了四周。 狂奔之鼠则一刻不停地带着修格朝着远离这片废墟的方向奔去,而就在它用力地跃过一片建筑残骸时,修格突然看见,在前方的不远处,竟然突兀地出现了大团的阴影——那是一道以无数暗渊子嗣构成的巨大墙体,它们在短短两秒钟就将前方的道路彻底堵死,紧接着,修格看见这堵漆黑的墙壁之 中长出了无数的肢体、眼睛与器官。 那些幽暗的阴影在黏液当中不断跳动,令人心烦意乱的声响山呼海啸一般朝着修格压来,而那些之前被修格利用镜中使者所吸取的暗渊力量精华,此刻也似乎受到了召唤,它们在修格的精神世界里躁动、共鸣起来,甚至令修格的魔力都出现了短暂的波动。 紧接着,这堵巨大的漆黑之墙摇晃起来,在暗渊子嗣主体意志的操纵之下,它朝着修格的方向倾轧而下,看起来,简直就像是在无边海洋上掀起的滔天巨浪。 然而,修格却并未命令狂奔之鼠调头。 他的指令通过魔力连接无比坚定地传达给了斯尼奇,于是这只疾行之中的三尾巨鼠立即爆发出了自己的所有力量,它的眼睛彻底被血色所充斥,头顶的犄角也开始闪烁微光,源自大地母神的赐福在其体表显现,并将骑乘于自己背上的修格一并包裹了起来。 在这之后,修格结束了对于「焰火湖」魔法的维系,转而将过量的魔力直接注入仪式当中,这种极具破坏性的行为在刹那之间便令魔法仪式内的魔力发生了严重的过载,因此那原本还在旋转当中的墨绿色火焰湖泊在此刻直接崩毁炸裂,而原本缓慢落下的那些火焰则化作了一团诡异的魔法洪流,直接朝着修格的斜上方拦截了过去。 来自暗渊的浪潮与那爆裂的魔法火焰碰撞在了一起,于是足以震动半座塞伦城的刺耳呼喊从暗渊子嗣们构成的死亡之潮内部爆发出来,那是它们在遭受炽热与腐蚀折磨时发出的痛呼。 与此同时,修格体内的所有魔法力量均被调动起来,就连总是一副无所谓模样的镜中使者,现在也被迫将自己的所有力量都「上缴」给了修格,大团的迷雾从修格的身体内部扩散出来,这些看似缥缈的黑色云雾将修格与狂奔之鼠完全笼罩,而那些坚韧的卡尔戎之触,则随着修格的意念运作而在他的四周交织成了一圈根本没有半点缝隙的坚固屏障。 在这一连串的措施之下,那奔行于塞伦城废墟之中的三尾巨鼠赫然已经成为了一座全速行驶当中的魔法堡垒,而在修格的刻意操纵之下,更是有数张印刻了常规防护仪式的魔法书页飘落下来,并在卡尔戎之触的内部与外侧同时建立了数层用于保险的魔法防护层。 这便是修格最终用来应对暗渊子嗣主体拦截的「解法」。z.br> 看起来颇为直接、简单。 倘若薇琳看见了这种情形,一定会「夸奖」自己的这位学生深得「朴素魔法理论」的精髓。 所谓的「朴素魔法理论」,便是在魔法原理尚处于发展阶段,且仍未能与梵恩世界的社会领域深度结合时,由梅林勒和的部分法师所提出的一种原始理论。 即将一切魔法领域的解法回归于最彻底的「魔力强弱」。 按照修格的理解,这种理论实际上就是让一切麻烦都回归到了最原初,也最表层的「矛与盾」的关系上。 也就是所谓「打穿」和「防住」的关系了。 虽然这种理论乍一看有些滑稽,甚至有些粗暴,但事实上,它在诸多环境下还是能够奏效的,所谓「水多加面」,「面多加水」也是同一个道理。 修格对自己的魔力存量,以及魔力特性充满信心,他也坚信,自己所拥有的一切魔法造物也具备着远超暗渊子嗣的「地位」与「恩宠」,在这一基础上,以点破面便是最佳选择! 于是,在得到不知多少种力量的包裹与保护之后,狂奔之鼠彻底变成了一艘在浪潮之中横冲直撞的铁甲战舰,任何试图靠近修格和它的暗渊子嗣,都会被那一层层的防护力量给彻底消磨、泯灭。 因为承受了过多魔力而过载「爆炸」的焰火湖魔法在短短的几秒钟之内便耗尽了自己所有的力 量,它所掀起的腐蚀火焰狂潮彻底地涌进了这些暗渊子嗣们的躯体内部,因为覆盖面太广的缘故,这些子嗣们甚至没有办法做到将沾染火焰的部分立即分割、切除。 而随着狂奔之鼠的迈进,那些被它踩踏的、冲撞的漆黑胶质则以极快的速度被不断飘荡旋转的镜中使者迷雾切割、汲取,一些侥幸突破卡尔戎之触防护的子嗣,则是狠狠地撞上了修格设下的魔法防护层,并在斯尼奇的惊人速度之下被当场撞成了零星的碎渣。 「嗡……」 就如同一头扎进了粘稠的黑色海洋当中一样,所有的外界声响都在此刻被屏蔽了,修格只觉得四面八方只剩下暗渊子嗣们蠕动时的怪异声音,以及它们被各种力量搅碎时所发出的哀嚎与低吟。 似乎是知道自己终究没有办法拦下修格一样,在双方发生正面接触的数秒之后,在这团粘稠的阴影内,突然传出了由怪异声线聚合而成的话语。 那是来自暗渊子嗣们的声音,也是它们通过对人类语言学习而对修格发出的一道威胁。 「你……杀死我们的同类……我们也会杀死你的同类。」 「……我们已是敌人……」 「尽他妈说废话。」 修格嗤笑一声,随手挥动一下,于是数根卡尔戎之触立即裹挟着浓郁的镜中使者迷雾朝着那声响传来的方向绞杀而去,数不胜数的暗渊子嗣当场便被绞碎,而藏在它们体内的相当一部分用来发出声响的器官更是被彻底破坏。 压抑的闷响仅仅持续了数秒,紧接着黯淡的天空重新回到了修格的头顶——在多层防护的保护下,狂奔之鼠终于从正面撕开了这堵由淤泥化作的厚实高墙,斯尼奇那甩动中的长尾,甚至精准地从那片漆黑的存在中「挑穿」了两只变化成昆虫模样的子嗣,并将它们快速送进了自己的嘴巴里。 它看镜中使者已经吃了老半天了,多少有些嘴馋。 暗渊子嗣们的数量仍旧庞大,被修格甩在身后的那片建筑废墟,现在甚至已经完完全全被黑色的阴影所遮盖,只不过在这片黑色的「海洋」里,赫然存在着一条非常明显的路径,那正是狂奔之鼠行进道路的证明,而在那些不断流动的阴影里,更是存在着许多修格制造出来的腐蚀性火光——它们此时尚未彻底熄灭,仍在不断地损害着那些以人类为食的魔法恶兽。 但是,在正面对抗当中获得胜利的修格此时却并没有多少喜悦的情绪,相反,他那张白皙的面孔现在隐隐有些发红,太阳穴上甚至蹦出了两根青筋,眼瞳当中,镜中使者的漆黑迷雾更是不受遏制地闪烁着。 他吃撑了。 而且不是一般的撑。 就像是吃多了食物一样,修格在一口气汲取、摄入了过多暗渊力量精华之后,整个人都陷入了头脑发昏、恶心反胃的过程之中,他甚至感觉自己的脑袋里现在都装满了那些会爬动的淤泥,每一个呼吸,都仿佛有古怪的味道在鼻孔里面跳舞,在这种状态下,他甚至觉得自己的味蕾发苦,如同有一百名在战壕里待了几个月没洗过脚的士兵在他的舌头上跳舞。 「呕。」 他剧烈地干呕了一声,随后立即勉强地向斯尼奇下达了「前往安全地点」的指令,随后便赶紧闭上了眼睛,开始着手处理自己精神世界里的纷乱景象。 而此时此刻,所有金属圆盘内的住户们,则迎来了一次盛宴与狂欢。 面对在刚刚战斗当中掠夺而来的这些暗渊力量精华,就连向来对这种劣质力量和猎物不甚感兴趣的宫廷猎犬也已经站立了起来,它离开了自己的房间,来到了镜中使者所在的书房里,兴奋地绕着那位暗渊宫廷的「奴仆」转起了圈,头颅两侧那些密密麻麻的红色眼瞳更是不断地闪着光。 看起来,它也非常期待修格接下来对于这些战利品们的分配了。 第二百一十三章 结社的秘密 狂奔之鼠并没有让修格失望,面对修格下达的指令,它又一次做出了极为正确的判断与选择。 斯尼奇并没有将修格带回菲利克斯与孩子们的藏身处,而是载着自己的主人来到了一条相对偏僻的街道当中,在它的感知里,这里的生人气息相对较少,活跃的暗渊子嗣数量也不太多。 而在这片街区中,还矗立着为数不少的公寓住宅,虽然这些楼房都在之前的那场大地震中遭受到了严重的损伤,但其中的一小部分还算完整,至少用来当成临时的安身之处不成问题。 「辛苦了。」 在花费大量精力后,终于勉强稳定住自己精神状态的修格睁开了眼睛,他伸手在斯尼奇的背上拍了两下,随后便翻身跳了下来。 而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这片街区似乎有些眼熟。 而当他看见那些标志性的,竖立于街道中心的雕塑时,修格才哑然失笑。 他没有想到,斯尼奇竟然将自己带到了水花街。 是的,就是那条曾经让无数塞伦城的居民与游客们流连忘返,且一度成为修格·恩斯特「取材地」的水花街。 「这一下可真是「梦开始的地方」咯。」 修格看向那倒在不远处街道上,曾经被鲜艳的花环、花瓣装点过的精致人像,不由得摇了摇头。 现在天色已经非常黯淡了,恐怕要不了多久就会完全黑下去,而修格精神世界内的那些暗渊精华虽然已经进行过整理与划分,但仍旧在不断地干扰着他的思维状态,这使得进一步的分配与「消化」迫在眉睫。 于是修格立即行动了起来,在向恩斯特家族的意志们传达了自己的想法之后,那些归附于修格的魔法鼠群立即散布了出去,并将周边的区域监视了起来,而修格自己则直接选中了一栋看上去还算牢固的公寓楼钻了进去。 居留在水花街与女士街中的幸存者数量非常少,对于缺少交通工具的普通人来说,这里距离能够获取生活物资的那些场所实在是有些远了,不会有人想要花费半天的时间穿越半座城市去寻找物资,再冒着被强盗劫掠与被怪物捕杀的风险跑回来的…… 很快,修格便利用魔法破开了一道门锁,钻入了其中。 这个房间在过去应当属于一位水花街的「夜莺」,房间的主人大概在灾难初期就已经离去了,房屋内没有别人来过,有一小部分的墙体崩落了,一些放在桌子上与柜子上的花瓶和装饰品则因为之前地震的缘故摔碎在地。 这栋公寓楼在水花街乃至整个塞伦城内都算是质量不错的建筑了,至少修格能够在开裂的墙体之中感受到固化仪式的存在,而这个房间也还算得上井井有条,看得出来,这里原本的住客一直在尽力地维护着自己的这间精致居所,在空气中,修格甚至还能嗅到些许残存的香水气味。 修格取出一块即将耗尽的魔法结晶,将其替换到了一盏结晶灯之中,随后他便四下检查了起来。 在确认房间没有太大的问题后,他立即在这里设置了防护仪式,并利用之前用来加固掩体与工事的战争魔法将门窗、墙壁全部处理了一遍,他甚至按照菲利克斯的方法,利用拆卸后的柜子门板将窗户也封锁了起来。 一切就绪后,修格便来到了那张已经有些积灰的床榻前,顺手将床单掀开,随后便直接躺了上去。 精神世界里的杂音越来越多了,拖延不得。 而金属圆盘中的诸位住客们,在经过这段时间的等待之后,也早已迫不及待了。 经过这么长一段时间的运用,修格对于自己所掌握的这些来自远古时代的力量也已经有了足够深刻的认知,他深刻地意识到,尽管卡尔戎之触、狂奔之鼠等等这些眷族分属于不同的 神祇或势力,但它们之间却并非完全割裂的状态。 相反,在实际的运用与战斗中,它们甚至能够起到不少相辅相成的效用。 其中最为典型的,则莫过于镜中使者所能够展现出来的那种迷雾了。 也不知是镜中使者这一类眷族过于特殊,还是它所掌握的来自暗渊宫廷的力量本就强悍,总之,它的力量完全能够与诸多力量起源完全不同的远古造物进行深度的配合,而且它所展现出来的「智力」特征也过于明显。 有的时候,修格甚至真的怀疑,它是自己在「镜子」当中的影像了。 而就在之前,原本已经沉寂许久的卡尔戎之触,也又一次地向修格展现出了自己的惊人潜力,而它们这些持续性的改变,则向修格揭示了一种重要的可能性,即他从梦境庇护所中获取的这些远古力量并非一成不变的,它们很有可能拥有着超出常人想象的成长空间以及难以用常理预测的力量上限。 「也就是说……我可能需要多考虑一下均衡发展的问题了。」 修格如是思考着,随后他便立即在自己的精神世界中开始了分配工作。 考虑到镜中使者的力量运用范围最广,且接下来自己还需要持续性地与塞伦城内的暗渊子嗣主体发生冲突,修格果断地将相当一部分暗渊力量精华分配给了自己的「影子」,而镜中使者则毫不客气地全部接纳。 修格看见,镜中使者将这些力量精华切分成了两个部分,较多的一部分被它直接投入了那个仍旧处于迷雾封锁之中的金属凹槽,而较少的那部分,则被果断地「投喂」给了那副漆黑的面具。 陪伴修格许久的卡尔戎之触与狂奔之鼠理所当然地分得了自己的一份,卡尔戎之触一如既往的沉默,那些盘绕的黑色触须在金属圆盘中回归到了自己最原初的状态,它们将那些力量精华层层包裹起来,开始了消化与成长。 斯尼奇很是大方地挥了挥爪子,从这些力量精华之中分割出了一小部分,并将它们直接塞进了洞窟当中,一时间,藏身于鼠穴内的恩斯特家族意志们纷纷发出了惊呼,他们多少还保留着人类的本能与常识,对于这些似乎对自己有所帮助,但却看起来有些恶心的存在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其中反应较为强烈的便是亚历珊德拉女伯爵了,修格无法理解她到底在叫些什么东西,明明自己都已经变成了老鼠,难道还会惧怕这种玩意? 至于斯尼奇自己,则是直接在洞穴的边上大吃大喝了起来,而随着它的大口进食,修格注意到,它头顶上的犄角似乎也在不断地发生着某种变化。 剩下的部分,修格则全部留给了宫廷猎犬。 或许是因为眷族地位偏高的缘故,从修格正式获得「猎犬之牙」开始,宫廷猎犬就一直表现得极为「淡薄」,战利品的分配也好,几位金属圆盘住客之间时不时发生的小矛盾也罢,它似乎都不太在意,只有在修格遭遇「值得狩猎」的目标时,它才会勉强展现出一些主动性来。 既然猎犬难得有所需求,修格便也乐于满足。 他也非常期待,这头被自己作为重要杀招的暗渊凶兽,能在汲取了足够多的养料后出现根本上的成长与变化。 随着分配的完成,修格的精神压力终于得到了相当程度的舒缓,而他也终于有时间来认真地审视那部分来自黑日结社法师的记忆与知识了。 修格躺在床上,缓缓抬起手,随着暗渊迷雾的涌动,那面奇异的黑色面具立即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随着面具的佩戴,大量纷乱的面孔与记忆开始在修格的脑内不断闪过,没多久,修格便在那些闪烁的阴影当中成功地定位到了那名死于自己之手的结社法师的面庞。 这名结社法师的 外貌非常普通,仅从样貌上来看,恐怕只会觉得这是一名随处可见的塞伦城一般居民,作为一个与黑日结社成员们接触颇多的人,修格甚至没有办法从这个家伙的脸上找到那种属于魔法学者们的气质与特征。 「果然这才是黑日结社最让人胆寒的地方……他们完全能够凭借着自己成员的忠诚与多样性成功地对不同的领域进行渗透,又或者尽一切的可能性发展新的成员。」 修格看着这张面孔,重重地舒了口气,在经历了这几天的事情后,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赫尔伯特等人会对那根黑日权杖耿耿于怀了,这样的东西如果交给了黑日结社的高层,则他们完全能够在任何一个场景下轻松地找到能够为自己效命的结社成员,但反之,落在自己这种对结社抱有极大敌意的人身上,它便会成为猎杀结社成员最有效的工具。 在结束了短暂的感慨后,修格立即将这名法师的相关记忆「提取」了出来,在昏暗的光线下,暗渊迷雾涌动起来,瞬息之间,修格的面貌与身形便已经发生了最彻底的改变。 那名之前已经被暗渊子嗣所分割、吞噬的黑日结社法师重新出现在了这封闭的房间内,而那些原本就属于他的知识与记忆,则如同被摊开的书本一样,彻彻底底地展现在了修格的面前。 对魔法的渴求,初次加入梅林勒和法委会时的兴奋,成功完成魔法铭刻时的成就感,因为研究邪术魔法而产生的困惑与不解,对魔法女神梅尔信仰的剧烈动摇…… 短短几分钟时间,修格便已经大概地了解了一遍这名结社成员的过去。 他曾经是一名法委会的成员,但却因为尝试对邪术魔法进行深度的研究而接触到了个别黑日结社的学者,此后,便是非常典型的「信仰崩塌」环节了,随着黑日结社多次地展现那些来自远古失落神祇的「奇迹」,这名法师彻彻底底地抛弃了自己对于梅尔女神的信仰,转而投入了黑日结社以及暗渊史学会的怀抱。 而这也是他在被修格利用猎犬之牙攻击时会感到极度愤怒的原因。 因为他清晰地感受到了修格所施展出来的魔法力量中所蕴含的暗渊气息。 在阅读这些记忆的时候,修格早就做足了心理准备,在他原本就具备的那种对于结社成员们的敌视情绪下,这名结社成员遭受暗渊子嗣啃噬时的痛楚也变得淡薄了许多,至少其中饱含的绝望与愤怒情绪并没有对修格产生什么影响,反而让他感到有些愉悦。 能够让敌人感到痛苦与恼怒的,自然就是正确的。 这虽然算不上什么至理,但在许多时候,却是一种可以去遵循的普遍规律。 而在修格成功地剥离了这些情绪的干扰之后,那些无比重要的情报与讯息便被彻底地暴露了出来,在这些讯息中,修格不仅看见了在过去一段时间里,黑日结社围绕塞伦城所做出的诸多安排与计划,甚至还看见了许多自己之前所不了解的,有关于结社内部的人员结构细节。 但这些都不是修格在当前最需要的东西。 修格的思绪快速转动,暗渊迷雾从他的身体与面庞当中不断渗出,而随着他对这些记忆的快速翻找与搜索,那些他真正想要看到的东西,最终还是被修格强行从这名结社成员记忆的最深处挖掘了出来。 修格真的很想知道,黑日结社的成员们究竟是用了何等方法,才能够以常人之躯调动一部分来自暗渊的失落力量,并将它们成功地运用在那些通用魔法之中。 这真的很重要。 因为这不仅仅意味着黑日结社对通用魔法表现形式与具体形态的改造,同时也意味着,除却黑日结社之外的其它法师,或许也能够在一定程度上调用这些本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惊人力量。 修格有预感,黑日结 社内部找出来的这种特殊方法,说不定能够对整个梵恩的魔法体系形成一定的推动作用,而在接下来那可以预见的混乱时代里,这种特殊的施法方式甚至有可能成为人们的重要武器与工具。 第二百一十四章 二次异变 随着修格对于那部分隐藏了重要信息的记忆的不断探索,一些超出他预期的秘密终于被成功地挖掘了出来。 修格惊讶的发现,在黑日结社存在的这漫长时间里,这些以远古失落诸神为信仰的学者与法师们通过持续性的「考古」,竟然真的找到了一些有关于久远时代的「宝藏」。 之前这名结社法师利用通用魔法所展现出来的那种暗渊力量,并非来自他本身所具备的魔力。 在整个梵恩,能够像修格这样在魔力层面直接发生「异变」的人少之又少,而能够将这种异变直接运用在魔法当中的人更是停留在纯粹的理论阶段。 然而,黑日结社内部所掌握的这种方法,则超脱于传统的魔力与魔法结构。 在无法对魔力性质进行有效干涉的基础上,黑日结社以那些接受神祇恩惠的眷族们为样本,研究出了一套有些诡异,但却又非常合理的特殊方法。 结社内的魔法学者们认为,人类以及其他留存至今的梵恩智慧生灵实际上都是远古时代的「残次品」,而因为对于真正神祇们的背叛,导致如今的人类、矮人、地精等等生灵已经失去了从神祇那里接受恩惠和赐福的基础——身体与精神上的残缺导致神祇的力量根本无法长久地存留于他们的体内。 基于这一观点,结社从很久之前便开始了一项在常人看来极度可怕的长期实验。 即利用魔法仪式,对人体本身进行改造。 这种改造的基础理论源于梅林勒和对于「持剑隐士」的制造流程,梅林勒和法委会通过让持剑隐士们大量服用魔药,并接受轻度的手术改造来实现对他们体质的改变,以让他们能够进一步适应魔力,甚至在肉体层面上对魔法产生足够的抗性。 而黑日结社则在这一基础上更进一步。 「他们竟然在尝试……利用手术来完成仪式和魔法的铭刻?」 当修格在这名结社法师的记忆当中找到这些内容时,他的表情都变得古怪了起来。 哪怕在修格所熟知的另外一个与梵恩截然不同的世界里,类似的做法与设想都绝对会被划分到那些超前的领域之中,当然,那些基于伦理、道德以及社会常态逻辑的束缚自然是不会对黑日结社产生任何影响的。 他们在认识到这一可能性之后,便立即着手开始了尝试。 那名法师在结社内的地位相对有限,因此他并没有办法知道太多的细节,也没有那个权限了解这种手术实验的过去,但对于其中的原理,他还是有一些了解的。 黑日结社通过对一部分特定眷族残骸的分解、研究得出了一种大胆的结论。 他们认为,那些活跃于远古时代,且能够与神祇们产生密切联系并接受恩惠与赐福的眷族们,实际上拥有着某种对于力量的亲和性。 倘若将其放在当前的魔法环境下,即可以认为,那些古老的眷族们能够吸纳更多的「魔力」,且其本身对于魔力的使用更加顺畅——魔法的回路以及用于运作魔力的仪式天然存在于它们的体内,因此它们才能够将神祇赐予的力量永久地留下,并使其通过自己的躯体切实地施展出来。 基于这一发现,黑日结社的学者们进行了一连串的研究与推导,最终他们认为,如今统治梵恩的诸种族之所以不能获得神祇的恩惠,其根本原因便在于,这些生灵的体内已经不具备过去的条件了。 而想要复现往日那些属于神祇的力量,则必须要对当今的孱弱躯体进行一定的改造。 「确实大胆……如果法委会能够早一些发现这些迹象,说不定黑日结社永远不会从他们的黑名单里删去了。」 修格摇了摇头,随后便将自己的注意力投入到了那名法师接受「改造」 的经历之中。 对于这种魔法手术的流程,那名法师显然是不了解的,但他在经历了一连串的「手术」后,却能够清晰地感知到自己身体内所发生的巨大变化——魔力的存量虽然没有发生实质变化,但运作的方式与流程却与往常截然不同。 在魔力正式推动一个魔法发生作用前,它似乎已经经过了一个特殊仪式的转化与改变,而在经历这种特殊的改变之后,最终形成的魔法,则具备了修格之前所看见的那种特质。 在黑日结社以及暗渊史学会的内部,他们将这种变化与特质称为「宫廷之赐」。 「有趣……」 修格结束了对于这段记忆的阅读,他坐起身来,对着精神世界当中正忙着「搬运」战利品的镜中使者问道:「既然我能够将面貌、身体与记忆都模拟成别的人,那么身体内部的细节能否一并被模拟出来?」 镜中使者的智慧自然不是狂奔之鼠能够比的,它快速地点起头来,同时还向修格传达了一段「你想试就随便试」的讯息,看起来竟然还因为修格的提问而有些不耐烦。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之后,修格立即沉下心来,暗渊迷雾又一次从他的身体内部涌现,而这一次,这些迷雾所改变的却不再是他的身体外观,而是直接作用在了他肌肉、骨骼以及五脏六腑之中。 剧烈的疼痛感到来了。 随着修格对于这名结社法师曾经接受的那种「手术」的模拟,他感觉自己的躯体似乎正在承受利刃与刻刀的雕琢,这种疼痛极为具体且细致,修格甚至能够感受到有什么东西在自己的骨骼上划过,并留下一连串的细微纹路。 片刻之后,这种全面的模拟便结束了,而修格贴身的衣物也已经被冷汗所浸透,但他并没有因此而变得虚弱,反而产生了一种异样的亢奋感。 他感觉,自己体内魔力的流动似乎变得更加流畅了,而金属圆盘的转动,也好像顺滑了不少。 而当修格将目光投向那巨大的金属圆盘时,他惊讶的发现,之前从圆盘中心的结晶延展出去,并连接着镜中使者、宫廷猎犬以及相关衍生凹槽的线条,现在竟然拥有了特定的色彩。 看起来,就像是有暗渊宫廷的迷雾化作了实体的油彩或液体一般,淌进了金属圆盘表面的细微纹路里,并将其染色了一样。 原本正在慢悠悠撕扯、吸取自己食粮的宫廷猎犬似是觉察到了这一微妙的变化,它在自己的「房间」中转了两圈,却是没有什么特殊的发现。 然而,从修格的视角来看,这一部分纹路与凹槽却已经成功地从圆盘上被「划分」了出来,就像是某种填色游戏一样,这些区域都成功地染上了那种暗渊宫廷特有的色泽。 「这算什么?切换技能专精么?」 修格笑着调侃了一句,并本能地用上了自己较为熟悉的游戏术语。 随后,他便将从精神世界中脱离,并抬起了手掌,随着魔力的调动,细密的魔纹当即在指尖旁构筑成型,而这一次,在体内那些「手术改造」的影响之下,从修格指尖浮现出来的魔法火苗竟然也变化成了类似于暗渊迷雾般的形态,虽然微弱,但这团跳动的黑色火焰,却绝对与寻常的火焰戏法截然不同。 修格大感惊讶,于是他立即开始了一连串的试验,紧接着他便发现,几乎所有自己亲手施展出来的魔法,都能够依照自己身体的变化而发生性质上的根本转变。 在结晶灯的光线下,修格呼唤出了自己那已经变成迷雾状态的法师之手,在成功地拿来了不远处的一个杯子后,他又顺手施展了一次「魔造清水」戏法。 然而制造出来的玩意,就连他自己都不敢喝了。 因为那看起来,就像是一团在杯子里不 断翻滚的黑色淤泥,又或者说,是粘稠的深色墨水。 虽然没有什么刺鼻的味道,但视觉效果实在是过于震撼,令人畏惧。 而更加令修格感到讶异的,则是在这种异变魔力下,其余远古造物所发生的连锁变化。 当修格召唤出一条卡尔戎之触时,他便惊讶的发现,这原本应当是实体状态的触须,现在竟然也变成了那种浓稠的迷雾状态,在修格的操纵之下,这些卡尔戎之触竟然能够轻松地在实体与半实体状态之间转换,修格甚至能够利用它们穿透衣柜的门板,并成功撕碎内部放置的衣物。 狂奔之鼠斯尼奇同样在这股异变魔力的作用下出现了新的变化。 暗渊迷雾缠上了它的身躯,虽然这并没有改变它的大小与身形,但却莫名地给了它一种如同雾气般的飘忽之感,而在这股暗渊力量的影响下,狂奔之鼠的眼瞳,竟然也显露出了与宫廷猎犬极度相似的那种红色光影。 而斯尼奇对于这种变化并不抗拒,它甚至还有心情去梳理和摆弄自己那变得奇怪起来的毛发与尾巴。 「看来,黑日结社的发现实际上非常了不得啊……难怪他们能够一直在法委会掌控法师资源的情况下源源不断地获得新的施法者成员。」 修格抬起手,从脸上摘下了面具,显现出了自己原本的躯体与面貌,而那基于「模拟」而铭刻在体内的仪式,也自然而然地消散了。 「这些魔法能力还需要进一步的考察和验证,等白天找一些活靶子试试手吧……」 修格这样想着,便转身倒在了床上,在防护仪式的保护下,他很快便安心地进入了睡眠状态。 此时,在黑森林镇战线上,连续承受了不知几轮凶猛进攻的第五猎兵团终于得到了宝贵的轮换休整机会。 迈耶尔感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睡觉了,他的眼眶有些发黑,但头脑始终清醒,精神也处于亢奋的状态之下。 在将两名因为炮击而受伤的士兵交给了前来接替自己的随军医师后,迈耶尔终于得到了一个时机,于是他洗去了手上的血污,摘掉了身上的围裙,重新披上了一件大衣,捏着口袋里的信件朝着外面走去。 他的运气很好,现在正是猎兵团驻地进行例常魔法仪式维护的时间,因此迈耶尔很快便等到了结束工作的薇琳·恩斯特。 「教授?你找我?」 看见迈耶尔的薇琳同样有些惊讶。 在经历了那一连串的战斗后,这名一直以来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浓烈学者气质的女法师也多了几分过去没有的气质,而她的长发,则在之前的战斗当中被焚去了一截,现在仅有齐肩的长度了。 迈耶尔点了点头,他与薇琳对视了一眼,为对方那与自己「同款」的黑眼圈感慨了一下,随后说道:「抱歉在这个时候打扰你,薇琳女士……我需要你的帮助。」 薇琳的眉头微微一皱,随后她点了点头,指了一下一顶伤员帐篷后的阴影,示意可以去那边谈。 很快,两人便来到了隐蔽处,而迈耶尔也直接地说出了自己的来意。 「应修格先生的请求,我为他写好了这篇文章……但想要将这篇文章成功发出去,恐怕会有些难度。」 薇琳并没有立即答应迈耶尔的请求,而是伸出了手:「我能看看么?」 迈耶尔重重地点了点头,随后他取出了随身的笔记本,并从中拿出了折叠起来的几页纸张。 薇琳接过书页,顺手捏出一团照明用的魔法光球,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以极快的速度开始了阅读。 片刻的沉默后,她抬起头,面色变得严肃且深沉:「迈耶尔教授,这篇文章……」 「我将两篇文章 结合在了一起,一篇是修格先生希望我去写的东西,另一篇则是波尔登那些「大人们」的要求……以我们之前在褐丘镇对那些难民们的采访为基础写成的,我认为这样做,能够将这篇文章的效用发挥到最高。」z.br> 「你希望由我帮你将这篇文章发出去?」 迈耶尔点了点头,他的脸上带着微笑:「如果薇琳女士愿意给一些意见,那就更好了!」 薇琳并没有理会迈耶尔的轻松玩笑,而是严肃地问道:「教授,这篇文章很有可能会给你带来极大的危险和麻烦……你明白么?」 第二百一十五章 前夜 薇琳向来是不喜欢夸大某件事情的严重性的。 作为一名严谨的学者,实事求是是非常基础的原则。 因此当这种人说出「你这样做会很危险」时,往往便意味着,接下来真的会发生一些比较糟糕的事情了。 对于薇琳所给出的警告,迈耶尔当然早有预料,面对薇琳的警示与质疑,他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回答道:「啊是的,我知道这会很危险,但我认为,最大的挑战并不在于如何应对它可能带来的那些麻烦,而在于如何让这些文字进入到人们的眼睛里去。」 「你清楚就好,教授。」 薇琳冷声说了一句,目光随后又落在了手中的稿纸上。 在稿纸上的上面,赫然写着一个标题,那应当是迈耶尔暂时写下的,还未最终确定,但从中却也已经足以看出这篇文章的实质与大概的方向了。 这篇文章的标题非常的简单且直接:《「塞伦城」究竟是谁的问题?》。 薇琳大概是觉得自己上一次对于这篇文章的阅读实在是太快了一些,因此她稳定了一下自己的心神,又一次阅读了起来,而这次她专门放慢了速度,将这篇由迈耶尔熬夜写下的文稿揽进了自己的眼睛里。 「正如文章开头我们所提出的问题——「塞伦城」的悲剧究竟因何而起,而在国际社会上,又有谁应该对其负责?」 「读者们,在这里,我首先诚恳地请求大家认真地想一想,在眼下这个时刻,面对这场正在发生与进行中的战争,你们是否真的忘记了一些什么?」 「我知道,大家属于不同的种族,来自不同的民族,忠于不同的国家与信仰,在过去的这两个月里,所有的人都在为这场惊人的大战而燃烧着自己的热情与恐惧,我们会因为自己的国家获得某场战斗的胜利而欢呼,也会为一场冲突的失利感到懊悔与愤怒……然而在这些表象之下,我们是否能够注意到,某些更加根源也更加可怕的威胁正在逐渐浮出水面……」 「作为这场大战的导火索,塞伦城似乎已经被遗忘了。」 「这是一种普遍且正常的现象,我在此提出,并非是想声讨或批评任何一名忘却此事的人,毕竟我们每个人都一样,都会受到个体视野与思维的局限……我们很难让一座远在天边的小城占据我们的思维与情感,但倘若我在此说,塞伦城中正在发生的事情,即将一次又一次的重演,各位又会作何看法呢?」 薇琳的眉头渐渐拧了起来,而随着阅读的深入,她甚至忍不住抿住了嘴唇。 从塞伦城难民们的口述,到沃特尔、德兰以及梅林勒和对塞伦城的「默契」封锁策略,再到那种暗藏在战争背后,且正在不断干涉、扰动整体局势的阴暗力量……迈耶尔在这篇文章里用循序渐进的语言为文章的阅读者展现出了一种严谨、可靠且令人毛骨悚然的可能性。 而在这篇文章中,他也首次直接提到了「黑日结社」的存在,甚至不惜将这一组织与过去发生在圣斯蒂尔王国中的一系列严重事态联系在了一起。 许久,薇琳重新抬起了头。 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微微有些闪烁,作为亲眼目睹过暗渊子嗣,并与修格一同从塞伦城下水道中逃出的见证者,她知道,迈耶尔的这篇文章并没有什么夸大的成分,它的逻辑很严密,推导出来的结果更是充满说服力。 但是…… 「不行,这样太危险了。」 看着迈耶尔,薇琳终于还是艰难地开了口。 在说出这句话时,她纤细的手指死死地捏着这些稿纸,大概是用力过猛的缘故,导致她的骨节都有些发白了。 她盯着眼前的学者,认真说道:「一旦这篇文章向外发出,便相当于直接 揭开了梅林勒和的伤口……教授,这是在直斥法委会的过错与无能,不仅如此,德兰、沃特尔也会被牵扯进来。」 薇琳顿了顿,随后又问道:「而且,在这篇文章里,教授你似乎想告诉世人,如今的圣斯蒂尔王国不过是黑日结社下的傀儡?」 听见薇琳的这些话,迈耶尔的脸上却是浮现出了笑容,他用力地点了点头,说道:「是的,不过按照原定的计划,我并不想在这个时候就将有关我祖国的事情揭露出来,因为那极有可能带来一些不必要的动荡……但修格先生给我的信件以及他过去对我说过的一些话,却让我觉得时间开始不够用了。」 听见这话,薇琳却是直接伸出手来:「他的信呢?给我看看。」 迈耶尔并没有拒绝,这本就在他的预计之内,于是他便直接取出了那封署名为「阿尔弗雷德法师」的魔法信件,并将其交到了薇琳的手中。 在看见那个奇怪的署名时,薇琳明显地愣了一下,但她立即就反应过来,这是修格玩的一个小把戏,于是她立即抛开了这些干扰,开始以最快的速度阅读其中的内容,在大概地了解了修格与塞伦城的情况,并且得知了修格对于那些怪物们的判断之后,她忍不住重重地叹了口气。 「好吧迈耶尔教授,我可以利用自己的法师权限帮你发出这封信……但你需要告诉我,这封信究竟要发给谁?我可不认识什么有影响力,且能够信任的报纸或杂志编辑。」 「感谢你,女士……这里是收信人与地址。」 迈耶尔显然早就做好了准备,他将一张小小的纸条从笔记本间取了出来,交给了薇琳。 借着一旁的魔法光源,薇琳在这张纸条上看见了一个位于沃特尔王国的地址以及一个人名。 茨维卢堡,胜利区,第三大道,蓝墨庄园。 乔治·马克姆法师收。 「乔治·马克姆?」 看见这个名字,薇琳的眉毛忍不住抬了两下,她认得这个人,准确来说,在高原法师评议会内,绝大多数人都听过这个名字。 在薇琳的印象里,乔治·马克姆应当是一名非常出色的湖泊级魔法学者,与此同时,他也是一名非常有名的作家与诗人,因此乔治·马克姆法师的影响力可以说是贯穿了魔法、文学以及出版领域。 单从影响力角度考虑,这确实是一个非常正确的选择,但是…… 「教授,你认识马克姆法师?」 「是的,马克姆是我的同乡与好友……在圣斯蒂尔时,他也参与过报社的管理与报纸的发行,只不过他的身体一直不太好,所以总是待在沃特尔疗养,不过这倒是让他免受圣斯蒂尔王室的通缉与追杀。」 迈耶尔轻描淡写地说道:「在不久前马克姆还给我来信,说他近期正准备重新创办一份报纸,还问我是否有兴趣加入。」 「但马克姆法师也是评议会的成员,这封信一旦寄出,我们就必须考虑到评议会在其中的影响了。」 薇琳将那纸条收了起来,转而说道:「法师评议会正在与高原诸国的王室进行密切合作,这篇文章或许会被判断为对王室与评议会关系的挑拨与破坏。」 「但同时,这也是评议会直接挑战梅林勒和权威的重要机会,而且这一机会,将有可能令他们直接在声望层面上直接获胜。」 迈耶尔肃然道:「我们的最终目的是解决塞伦城中的隐患,解救那些随时可能成为怪物食粮的难民,至于做这件事情的人是诸国,是评议会还是梅林勒和……我个人以为并不重要。」 「而一旦评议会接受了这一选择,那么圣斯蒂尔王国与黑日结社的情况,也将有机会直接面向梵恩公开……这些麻烦与病灶必须暴露在阳光之 下,才能得到更多人的重视。」 说着,迈耶尔莫名地抬起头来看了看天空,嘴巴里却是飘出了一句有些莫名的话语。 「趁着现在天上还有太阳……」 清晨时分,修格从睡梦中突然惊醒。 他并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噩梦,但这一觉却实在有些不安稳。 在睡眠带来的恍惚之中,修格只觉得自己这段时间以来的诸多经历在眼皮底下不断闪过。 那种感觉,就好像上一秒他还在教室里做着试题,下一秒却已经被拖进了办公室。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眼前的电脑屏幕就变成了薇琳那张教学时会摆出的严肃面孔,而不远处在朝自己走来的同事却又有了一张迈耶尔的面庞…… 窗外似乎响起了剧烈地结晶炮弹爆炸声,而当修格转头看出去,却又能看见莎莉,菲利克斯等熟悉的身影在炮火中奔跑如飞…… 「啧,这还不如不睡呢,醒来更累了。」 修格叹气起身,伸手梳理了一下自己凌乱的头发。 不知是不是动脑过多的缘故,他总感觉自己的头发长得过快了,明明他在去猎兵团报到时才刚修剪过一次,但现在却又有些偏长了。 在这种环境下,过长的头发会非常碍事,因此修格果断地抬起一根手指,将其变化成了短剑的模样,随后快速地将自己的头发断去了一截。 顺手用魔力将这些细碎的头发化作残渣之后,修格便卸下了那封锁在窗户上的厚实木板。 今日又下雪了,虽然规模不大,但这却让本就无比清冷破败的水花街显得更加凄凉与寂静,修格顺着街道望去,却见尽头似乎有两个孤独的人影缓缓走过,但只一眨眼,她们便已经消失在了视野之外,也不知那是仍旧居住在这水花街中的幸存者,还是由暗渊子嗣们模拟出来的人形。 总之,过去那些占据了整条街道,四处招揽顾客、肆意展现自己魅力的夜莺们已经完全消失了,在这种糟糕且极端的环境之中,那些姑娘们想要活下去恐怕并不容易。 毕竟在这种情况下,求生欲永远会占据上风,而在这种生物最纯粹也最基础的本能面前,一切外在因素都必须让路。 修格看着那条既熟悉又陌生的惨淡街道,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对于那些弱势,且只能通过特定方法求生的人总是抱有一种最基本的朴素同情,曾经居住在水花街与女士街的姑娘们自然也不例外,而这种情绪则同时存在于这具躯体曾经承载过的那两个不同灵魂之中。 修格转过头,看了一眼那张陪伴了自己一整晚的床榻,脸上露出了一个干涩的笑容。 「真没有想到,这竟然是我第一次在姑娘们的床上过夜。」 这句话说出来,多少有一些以前修格常看的地狱笑话的味道了。 只不过这一次,修格自己已经身处地狱之中,自然也没有什么可笑的了。 修格进入了那已经许久没有使用过的浴室,作为施法者,用水从来是不会缺的,因此他非常粗暴且快速地给自己做了整体的洗漱与清洁,在洗去了这段时间以来累积的疲惫与尘埃后,他终于重新恢复了之前的状态。 很快,他便离开了这临时的藏身处,而在踏上外面的街道时,修格的身形与面貌已经彻底变化成了那名黑日结社的法师。 通过这名结社法师的记忆,修格已经确定,那些自愿留在塞伦城内的黑日结社成员们,大都是结社内的死士,又或者可以说是黑日结社内的死硬分子,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活着离开,而结社所赋予他们的任务,便是尽可能地扰乱塞伦城内幸存者们的秩序,避免任何一方势力重新建立成规模的管理机构。 而在暗渊子嗣们即将完成最后的吞噬时,这些死士们则需要主动服用结社所提供的那种「暗渊恩赐」,并彻底投入暗渊的怀抱,与塞伦城内的庞大子嗣群体融为一体,将那一部分特殊的智慧与意志贡献出去,以此来实现暗渊子嗣们最终的「进化」。 这也是之前的暗渊子嗣主体会倾巢出动的主要原因。中文網 因为在它们看来,这些身体已经经过特殊改造,且具备大量重要知识的目标,绝对算得上是除了修格本人之外,最为珍贵的食粮。 第二百一十六章 “表演” 在这新的一天中,修格发现,暗渊子嗣在塞伦城内的活动似乎变得活跃了不少。 按照常理来说,一旦天光转向明亮,那么暗渊子嗣们都会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地下或是那些阴暗的藏身处,但今天则不同了,修格已经不止一次在靠近道路的地方感知到了活跃中的暗渊子嗣,而且它们的数量、规模都远超过往,看起来,它们似乎正在尝试着利用自己的群体规模与明亮的光线进行对抗。 在某些街道当中,散布出去的魔法鼠群甚至为修格侦查出了一些规模非常惊人的子嗣团体——它们要比一般流散在外的个体大上七到八倍不止,完全铺散开来时,几乎能够塞满一小片街道。 而在另外的一些角落中,修格则感知到了一些正躲藏在隐蔽处,随时准备对路过的猎物展开袭击的子嗣群体。 这可算不上什么好征兆。 塞伦城内的幸存者们恐怕很难想到,这群向来害怕火焰与光明的怪物竟然已经开始尝试着克服自己的弱点了。 而对于修格而言,这种发现则印证了他前一天与暗渊子嗣主体们发生正面冲突时,从它们那里所得到的那句威胁话语。 对于正在学习人类思想,但学习得尚不充分的暗渊子嗣们而言,「你吃我,我就吃你」是一种极其朴素且非常容易理解的思想,而它们也确实在践行着这一原则。 在暗渊子嗣们的有限智慧与简单思维中,既然修格正在对自己的族群进行残暴的猎杀,那么它们也理应进行反击,而反击的形式,便是主动地对塞伦城内的幸存者族群发动攻击,并延长过去的狩猎时间。 但事实上,这种行为多少会有些「幼稚」。 因为塞伦城内幸存者们并不会简单地因为天亮而彻底放松在搜索时的警惕,所有能够在塞伦城内生存到现在的人,哪怕是玛莲娜那样的孩子,都知道谨慎与小心是生存下去的基础原理。 或许幸存者们确实会在这种变化发生的最初出现一定的损失,但作为具备足够智慧的族群,他们也能够在最快的时间内觉察到其中的关键,并及时做出调整,就如同他们之前遭遇暗渊子嗣们的「死潮」之后,所想到的应对策略那般。 而在通过这一段时间内对暗渊子嗣们的持续捕杀,修格也已经对这种奇异的残缺造物有了更深的了解。 他甚至能够从那些零碎的,属于子嗣们自己的记忆当中捕捉到类似于困惑、无奈以及烦躁的情绪。 按照修格的理解与判断,那就是暗渊子嗣们目前虽然有智慧,但运用起来终究不是那么回事。 在很多时候,哪怕是那庞大的主体,也会表现得如同任性的孩童一样。 但这始终都不能成为放弃警惕与戒心的理由,无论它们现在做出怎样幼稚、可笑的尝试,这都始终能够算是一种成长,任由它们无止境地积累、尝试下去,一定会出现严重的问题。 而这种遍布整个塞伦城的大规模「搜捕」行动,也确确实实对修格的行进产生了相当的影响,他本人虽然能够利用镜中使者衍生出来的漆黑面具从根本上变成另一个人,但想要在一座城市内高速行动,他就必须依赖狂奔之鼠。 而狂奔之鼠一旦出现,则非常容易引来暗渊子嗣们的关注,进而引发由它们发起的大规模围剿与狩猎。 无奈之下,修格只得尝试着将那种特殊的暗渊魔力施加在了狂奔之鼠的身上。 于是这只巨大的三尾老鼠便立即被浓重的迷雾包裹了起来,紧接着修格便发现,这种与暗渊存在密切关联的魔法迷雾似乎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对狂奔之鼠的气息与力量波动进行遮掩。 甚至于这种力量还能够被完美地用来进行针对暗渊子嗣的「暗杀」,在此类迷雾的包裹与掩 护中,拥有敏锐感知的子嗣们根本就无法觉察到敌人的靠近! 在解决了这个棘手的问题后,狂奔之鼠便又一次在塞伦城内奔跑了起来。 受到暗渊魔力的影响,它的行动变得更加迅捷,跑动时甚至没有太多的响声,这让修格联想到了宫廷猎犬行动时的诡异情景,他本想找到猎犬询问一下其中的诀窍,然而在吞食了大量的暗渊力量精华后,这头凶猛的异兽就变得有些懒了,对于修格的呼唤与提问,它始终爱答不理的趴在原地,只有从嘴巴中伸出的一条长舌时不时抖动一下。 「怎么,从你们暗渊里来的,一个个脾气都那么大?」 无奈之下,修格只好抓着镜中使者抱怨了起来,这个家伙正忙着在自己的房间里看书,当然那书本也是浓郁的迷雾状态,根本不知道能读出些什么东西。 在听见修格的提问后,镜中使者则是拿出了非常经典的摇头、摊手、耸肩这「摆烂三件套」。 面对这些顽固的家伙,修格也只能选择放弃,毕竟他现在需要去进行处理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在当前的条件下,想要对所有事情刨根问底是不现实的,既然这种魔力对眼下有所帮助,那他也就只能选择放手使用了。 于是,浑身笼罩着深沉光影与迷雾的巨大老鼠继续沿路狂奔,在个别已经出来活动的幸存者眼里,奔跑中的狂奔之鼠根本就像是一团模糊的,在街道中心高速窜过的恐怖黑影,在它跑过之后,甚至还会在空气之中留下一道淡淡的魔力拖尾…… 倘若是过去的塞伦城,这种情景或许又要成为新的恐怖传说了。 临近中午时,修格终于重新赶到了目的地。 在完成对于周边区域的侦查后,他立即遣散了狂奔之鼠,并将自己的外貌恢复了原样,而那铭刻于血肉与骨骼上的那种特殊魔法仪式,则被修格保留了下来,他需要这种特殊的暗渊魔力来为自己接下来的身份与说辞进行掩护。 就在之前他遭遇三色兄弟会伏击的位置,现在正站着一个身影。 他穿着一身源自法委会的法师长袍,当然上面的身份标识已经被他去除了,为了御寒,在这件长袍的外面,他还额外地套了一件厚重的大衣,看起来稍有些不伦不类。 而此时,黑日权杖已然给予了修格非常明确的反馈。 那名站立在街道中央,正在等待与修格会面的三色兄弟会魔法顾问在黑日结社内拥有着不低的身份,至少要比潜伏在鸢尾亲卫们中的那名成员更高一些。 而修格通过自己获取而来的那些记忆,也已经能够基本确认此人的身份了。.z.br> 「伯尔瓦,拥有法委会溪流级认证的法师,在停战庆典前进入塞伦城,并参与法委会分部的工作……其实际的魔法水准很可能已经到达了河谷级,只不过为了掩盖身份并保证结社任务的执行而一直没有进行相应的魔法考核与认证。」 修格在脑内细细地过滤着与这位伯尔瓦法师相关的讯息:「暗渊史学会的成员之一……进入塞伦城,正是为了保证城内的一切事项按照结社的计划进行,在暗渊史学会中,他恐怕是对于自己信仰最坚定的那一批人了。」 「而最重要的是,他知道「修格·恩斯特」长什么样,也清楚这个身份所背负的预言。」 在确认了这些情况后,修格立即从暗处走了出来,他解除了对于自身魔力的遮蔽,就这样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了伯尔瓦的魔法感知当中。 感应到其他施法者的靠近,伯尔瓦立即转过身来。 作为一名法师,伯尔瓦的外貌颇有些「不尽人意」,他的身形瘦高,脸上本就没有多少肉,而就是这样一张平平无奇的脸,却因为遭受了魔法实验的损伤而带上了大片 的灼烧伤痕。 这种伤疤本可以轻松地利用魔法治愈,然而伯尔瓦却像是拥有某些特殊的癖好或需求一样,他竟然特意将这种大片的丑陋伤痕直接保留了下来,甚至还特意利用魔法对这些伤疤进行固化。 倘若只是烫伤的伤疤,那倒也还好,然而伯尔瓦脸上的烫伤却已经严重地波及到了他的左眼区域,也不知他当时操作的魔法实验究竟是个什么性质,他左眼眼眶周边的区域已经完全地凹陷了进去,而眼球却完好无损——这就让他的眼睛显得极其凸出。 看起来简直就像是嵌在一团肉泥当中的珠子。 如此样貌,已经完全能够被归入「拟人」的范畴之内了。 倘若有胆小一些的人在大半夜看见这样一张带有严重溃烂痕迹的丑陋面孔,说不定会当场吓得背过气去。 当然了,对于已经见过不知多少种非人之物的修格而言,这种程度的丑陋就有点不够看了。 这家伙的面貌在宫廷猎犬以及修格在「巨船」梦境里看见的那些奇异情景面前绝对算得上是眉清目秀了。 「伯尔瓦法师!」 修格以一种极其从容、平静的姿态顺着街道走来,在他事先进行的「精心且刻意的维护」之下,他身上那种与塞伦城格格不入的感觉变得格外明显。 修格走得很慢、很悠闲,就仿佛周围不是狼藉的建筑残骸,而是热闹的街道或是花园内的小径。 他手中那根样式奇特且带着繁复花纹的金属手杖随着他的步伐有节奏地在地面上敲击着,源自暗渊的魔法迷雾在他的身遭与眼底不断闪过。 一种与资深学者们高度相仿的气质在无形之间已经被成功地塑造了出来。 面对修格的招呼声,伯尔瓦稍有些诧异,他本能地想要利用自己的魔力感知去确认来者的魔法水平,然而他却发现,自己的感知根本没有办法成功地渗透到对方的身旁,就仿佛有一层天然的屏障在阻隔着这一切。 于伯尔瓦极度的警惕当中,修格最终来到了他的面前。 随后修格抬起手,缓缓地摘去了头上的风帽,将自己原本的样貌暴露在了伯尔瓦的视线里。 在看清这张年轻面庞的刹那,伯尔瓦那张因为受到灼伤而严重扭曲的丑陋面庞瞬间变了一副模样——它们扭曲得更厉害了。 这名丑陋的法师在极度的惊讶情绪中张大了自己的歪嘴巴,紧接着,他那凸出的眼睛里则是无可遏制地涌现出了惊叹与狂喜之色。 他的眼珠开始发红,四肢也似乎在微微颤抖。 见伯尔瓦这副模样,修格就知道自己的判断没有出错,因为类似的表现,他在波尔登城的时候就曾经看见过一次了。 修格记得,当他出现在那名加入了黑日结社的军官面前那时,对方也流露出了差不多的神情。 这位伯尔瓦法师在结社内的地位远比波尔登城中那位被当成「消耗品」使用的炮兵军官高,他或许在行事方面更加冷静谨慎,但他对于失落诸神的信仰、对于那些在结社内流传的预言和神迹也一定会更加的狂热。 而这正是修格选择以本来面目出现的原因。 如果一名忠实的信徒,看见自己亲手造就的「神迹」重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他究竟会有何反应呢? 修格对此充满了期待。 见伯尔瓦始终处于失声的状态,修格微笑起来,他双手拄着手杖,开口说道:「伯尔瓦法师,我想你应该认得我吧?不需要我再做自我介绍了吧?」 「不……不需要,修……」 伯尔瓦有些磕巴,看得出来,他正在努力地思考着一个适用于修格身份的称呼,然而这确实是他过去没有考虑过的事 情,因此结巴了老半天,也没能说出完整的话来。 见他这副模样,修格立即决定趁热打铁,给眼前这个家伙再来一剂猛药。 凭借着脑内积存下来的那些记忆,修格完美地表现出了一名「上位者」的神情与姿态,他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随后用略带唏嘘的语气说道:「现在的我尚不完整,自然配不上你所想的那些身份与称呼,所以你可以继续用我过去的名字称呼我,又或者直接将我称为什么先生……」 听见这句话,伯尔瓦的身体也开始颤抖了,这名已经拥有河谷级法师实力的结社成员低下了头,他能够感受到修格语气之中透露出来的不满,作为一名最忠诚的诸神信徒,他现在根本不敢去看修格的表情! 第二百一十七章 易位 作为自愿留在塞伦城内执行结社计划的虔诚死士,伯尔瓦对于结社的计划有着足够的了解,但对于这一系列计划可能导致的最终结果,却缺少深度的认知。 这种情况是难免的。 毕竟一直以来,黑日结社内部的行动纲领对那种古怪的预言有着极强的依赖性,借助那些源于古老神祇的仪式与恩赐,他们得以窥见相当一部分事态的发展走向与规律,但这些内容却仅仅只是大致方向上的指引,在具体的细节方面,则多有欠缺。中文網 以伯尔瓦为例。 他对结社在塞伦城内实施的一系列计划和举措深信不疑,也坚信那场以整个塞伦城为献祭场所的仪式能够让「深渊独子」成功降临于世,但在这一套流程与计划被彻底地执行下来后,他却难以凭借自身的能力得知确切的结果与后续的发展。 类似的情况,修格之前已经亲身经历过数次了。 其中便包括那场让黑日结社损失惨重的黑森林堡***。 修格已经意识到,在自己掌握了足够信息差的情况下,完全能够将黑日结社成员们的行为规律视为能够在一定程度内编织、揉捏的线团,只要自己操作适当,完全能够利用他们对于自身信仰的虔诚将这些被蒙在鼓里的结社成员们,转变为自己的「工具人」。 「塞伦城内的结社成员同样无法了解外界发生的事情,他们现在根本没有机会知道不久前在黑森林堡发生的事情,更不会知道,我不仅与黑日结社撕破了脸,甚至还「窃取」了他们内部的重要信物……」 修格的心思快速转动,面色却始终沉郁无比。 他上前一步,盯着前方那张低垂着的丑陋面庞。 「抬起头来,伯尔瓦法师,现在还不是追究过失的时候……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仪式未能执行完全,那并非你的过错,而是在计划尚在制定时就埋下的隐患与偏差。」 说话间,修格的语气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他的表情也变得温和了不少:「赫尔伯特先生以及暗渊史学会的诸位已经与我认真地探讨过了,而这正是我会重新回到塞伦城内的原因。」 听见这些话,伯尔瓦终于抬起了头,而在这一瞬间,他「恰好」瞥见了那在修格眼睛当中不断涌现的深沉迷雾。 作为在暗渊史学会内亲身见证过那些来自遥远暗渊宫廷奇迹的施法者,他对于这种美妙且神秘的色彩早已无比熟悉,而在这一刻,这种如同流体一般不断滚动的浓郁雾气终于彻底洗去了他心中的最后一丝犹疑与困惑。 「是的,是的……我正在听了……」 伯尔瓦的嘴唇剧烈地颤动了两下,在如此的情绪与信仰基础上,他还是没有办法做到直呼眼前年轻人的姓名。 「我说过,你可以呼唤那个名字,那只是一个称呼,于我而言已没有意义。」 修格保持着那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当然了伯尔瓦法师,你也可以将其视为我与结社对你所做出的贡献的认可。」 「是的,修格先生!」 伯尔瓦的身体又抖了两下,只不过这一次,他的颤抖不再源于慌乱与紧张,而是来自于那珍贵的褒奖以及心中浓烈的饱足之感。 见他这副模样,修格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他长长地舒了口气,说道:「伯尔瓦法师,留给我们的时间并不多了,外界很快就会针对塞伦城做出一些新的举措,在那之前,我们需要将未竟的仪式彻底完成。」 「是,我明白!」 伯尔瓦恭敬地点了点头,随后他提问道:「您说的未竟的仪式,是指?」 修格抬起手杖,在街道的地面上用力地戳了两下:「喏,你们想必也已经发现了吧,在这座城市的下方,仍旧存 留着数量庞大的深渊之子,而这便是结社计划的疏漏。」 「它们本应该在仪式进行之后,便尽数与我相融,并随我一起前往外界。」 修格的语气之中带上了些许无奈:「只可惜,本能终究还是支配了它们,因此它们中的相当一部分留在了塞伦城内不断滋生,这可不是什么正确的选择,现在的它们缺少合理的引导,空有庞大的数量以及惊人的力量而不知如何使用……呵,仿若一群贪吃的幼童。」 如果做出这种点评的是结社中的其他人,伯尔瓦或许会尝试着与对方进行辩论,但这些话由眼前这名已经确认为预言中「深渊独子」的人说出,则非常有说服力了。 修格抬起手来,轻轻地搭在了伯尔瓦的肩膀上:「而且,我来到这里,可不仅仅只是为了完成那未竟的仪式,同时也是为了避免你们出现不必要的牺牲与损失。」 「可是按照计划……」 「你也知道,那是计划。」 修格粗暴地打断了伯尔瓦的话,他说道:「我现在之所以出现在这里,就是因为过去的计划已经不适用了,我所带来的是,新的命令与指示,当然,也有赋予你们的新使命。」 随着这些话语,修格身上的镜中使者迷雾进一步放出,而蕴藏于其中的,那些属于过去高等眷族的浓烈魔法气息,则令伯尔瓦又一次忍不住低下了头,他同样也经受了结社内的那种魔法手术改造,对于来自暗渊的魔力很是敏感,在这种情况下,他完全能够觉察到对方从地位与身份角度施加出来的强大压迫感。 「放轻松,伯尔瓦。」 修格笑了起来:「我带来了一个坏消息与一个好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对于这种突如其来的提问,伯尔瓦有些不太适应,他支吾了一下,随后试探性地问道:「那……坏消息?」 「坏消息是,结社在鸢尾街内的努力已经宣告失败,我们的老朋友,也就是那位布茨将军已经彻底放弃了与结社之间的合作,所有留在鸢尾街内的成员,都被他成功找出,并「处理干净」了……这事情,你知道么?」 修格这纯属明知故问。 通过之前那名结社法师的记忆,修格早已确认,塞伦城内结社成员们之间的联系基本上以三天为一个周期,而在修格昨天采取行动前,鸢尾街内与三色兄弟会内的结社成员们才刚刚完成了一次会面。 也就是说,自己之前在鸢尾街内所做的那些事情,伯尔瓦是根本没机会知道的。 更何况布茨将军为了保证自己的安全,也会选择对这一系列的事情做最严密的封锁。 听见修格的话,伯尔瓦的脸上露出了愤怒与羞愧的表情,这种在「领导视察」时出现岔子的情况,总是会令人脸红耳赤的。 「这并非你们的过失,只是结社在过去挑选合作者的时候,有些过于草率了。」 修格扯了扯嘴角:「不过,好消息是,我来到了这里,所以接下来城内的一切事务都将以我带来的命令与计划为主,而你们也无需再执行之前的那些任务。」 修格放慢了语速,对着伯尔瓦说出了自己的「来意」:「诸神还需要你们,因此结社认为,你们无需为了计划的疏漏而在这个庞大的祭祀场内白白牺牲,你们是祭司,而非祭品……」 伯尔瓦的呼吸都开始变得急促了,那张溃烂的丑脸则变得更加可怖:「您是说……」 「我将主持后续仪式的进行,弥补之前计划里的疏漏,而你们则需要帮助我完成这一使命。」 修格轻描淡写地说道:「在我完成了那仪式,并成为一个真正完整的「存在」之后,我将带你们所有人离开此处,就让法委会和那些王国里的愚夫们看着这座死城发 抖吧!」 当修格顶着自己的这张面庞随着伯尔瓦来到三色兄弟会的驻地内时,几乎所有在场的人都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作为塞伦城以及周边多国区域内,特定人群精神食粮的「供应者」与「创造者」,修格·恩斯特的名气始终处于剧烈的浮动状态。 有很多人都看过他写的那些作品,有很多人听过他的名字,也有不少人曾经针对他写的那些东西进行过严厉的批判。 但真正了解修格·恩斯特,并知道他具体样貌的人,却要相对少很多。 然而,这并不包括那些本就生活在塞伦城内的居民们。 认识这张面孔的人实在是太多太多了,虽然不敢说全部,但塞伦城内至少有四五成的人知道,这张年轻的苍白面孔,属于那位孤独居住在恩斯特老宅中的私生子。 虽然老宅已经被焚烧殆尽,私生子的故事也已经成为了被塞伦城幸存者们忘却的轶事,但当那张面孔重新出现在所有人面前时,仍旧轻松地勾起了他们的回忆。 在这座已经被三色兄弟会成员们改造成驻地的大型会馆中,修格静静地站立在灯光之下,他缓缓地转动着眼睛,将平静且冷冽的目光扫向那些面孔。 这里的一些人,他是见过的。 而这得益于一位已经被他彻底埋进了记忆深处的「朋友」。 在看见那些似乎有些熟悉的肮脏面庞时,修格终究还是想起了普特林·古兰这个名字。 修格知道,普特林确实已经死了,且他应当死在了和平庆典的当天,死在了那场被视为战争导火索的哈维德王子刺杀案里……他之前甚至能够从那些收集、汲取而来的记忆中,看见黑日结社的成员们训练普特林等一众青年时的情景。 「你如果看见了如今的塞伦城,会为自己那时做出的选择而感到后悔么?」 修格在心中对着那已经无法回答自己问题的名字发出了一个沉默的提问。 随后他拄着手杖缓步向前,将视线转向了一名正对着自己露出不怀好意的蔑视笑容的三色兄弟会成员。 他的目光是如此的冰冷,以至于那名有着盗贼、抢匪出身的兄弟会成员缩了缩头,但他紧接着便又觉得这样有些丢面子,于是立即又将脖子挺了起来,随口嘲弄起来:「咦?大作家没有死在火灾里?是准备活下来给大家再写点乐子出来嘛?我们早就憋坏啦!」 没等伯尔瓦做出反应,修格便咧开了嘴,他眼底的漆黑色彩瞬间翻涌起来,他温和地回答道:「哈哈,说得对,我今天来这里,就是为了让大家……放松放松。」 话音未落,一道由暗渊迷雾构成的半实体黑色触须突然卷出,在修格的操纵之下,它并没有展现出那种与暗渊子嗣们相似的锋利节肢,而是将自己的末端变化成了长剑,没等周围的人发出惊呼,这道剑刃便直接刺向了那开口挑衅的兄弟会成员的嘴巴。 那道漆黑的剑刃在刺入其口腔的瞬间,便已转变成了锋锐、冰冷的实体,于是被迷雾包裹着的剑锋从目标的脑后穿出,本该喷涌出来的鲜血,却是还未落地,就在飘动的魔法雾气里化作了虚无。 在亲手完成这次杀戮的瞬间,修格借由卡尔戎之触感受到了那股来自那名兄弟会成员身体内的血液与生命力,他甚至能够感受到自己体内流动的这股暗渊魔力正在对此传来浓烈的渴求。 这种异状令修格感到严重的不适。 于是他果断地在精神层面上遏制了这种倾向,并快速地控制着那条触须抖动了一下,将那已经没有了呼吸的躯体抛向了一旁的人群。 尸体落地,翻滚了两下,仍旧大张的嘴巴,以及那明显变得枯槁起来的恐怖面容则是令在场的其它 兄弟会成员连惊呼都不敢发出了。 他们都是非常聪明与机灵的人,通过刚刚发生的事情,他们已经看出局势可能出现了超出自己预料的变化,因此他们便都在此刻保持了绝对的沉默,只是仍旧小心地用目光观察站在前方的修格与伯尔瓦。 在伯尔瓦充满期待的目光中,修格拄着黑日权杖缓步向前, 通过这根权杖内传来的持续反馈,修格快速地在人群中定位出了那些拥有结社身份的正式成员,并微笑着对他们点了点头。 第二百一十八章 “领袖” 获取三色兄弟会掌控权的过程简单得令人发指。 面对这帮乌合之众,修格甚至不需要做什么演讲,也无需做出任何形式的许诺,光是依靠伯尔瓦的介绍与保证,以及他在踏入会场之后进行的那一次恐怖的示威,就已经成功地慑服了这些携带着各种不同武器的暴徒。 事实上,在这些兄弟会成员发现修格与伯尔瓦事实上是两名溪流级以上的法师之后,他们便彻底打消了与两人作对的念头。 无论修格·恩斯特过去是怎样的身份,现在的他都是一个可怕且杀人不眨眼的施法者。 而且他所使用的魔法,更是完美地契合了普通人对于魔法最为邪恶、恐怖的那些幻想。 实际上,修格甚至考虑过要召唤鼠潮来强化自己对于三色兄弟会成员们的掌控力,但考虑到,有关老鼠吃人的传说之前便在塞伦城内出现过,为了避免让伯尔瓦等一众结社成员进行不必要的猜想,修格最终还是选择了克制。 当伯尔瓦郑重其事地准备了一个干净、整洁的肃穆会议室,并邀请修格与一众黑日结社成员进入其中时,修格甚至有些想笑。 眼前的场景实在是过于荒诞了。 就算赫尔伯特、克兹洛夫等人挠穿脑壳,也绝对想不到,一个已经公然与黑日结社作对,甚至亲手杀死了数名重要成员的敌人竟然通过一系列的操作成为了这座塞伦城内的临时结社领袖。 是的,这就是伯尔瓦等结社成员经过仔细思索后,暂时给予修格的称呼。 他们认为,已经不适合继续用修格原本的姓名来称呼他了,在这些忠诚信徒们的眼里,这种称呼无异于对远古诸神权柄与奇迹的践踏,而当他们从伯尔瓦的口中听闻修格来到这里的目的后,更是展现出了超乎寻常的热情。z.br> 在他们看来,这名已经超脱于凡人,拥有了真实的神明恩赐的年轻人,便是当下能够带领自己走向真实,走向梦寐以求的信仰的唯一领袖。 尽管这些结社成员们的狂热表现令修格感到极度的不适,但为了自己接下来的目标,他还是接受了这些人的「拥戴」与「追随」。 而从这些人的手中,修格终于弄到了之前那名鸢尾亲卫所服用的「药物」。 然而,要将这东西称为「药物」,实在是有些勉强了。 因为它看起来根本就是一个有三个指头大的「黑色泥团」,在光线下,它们呈现出一种与暗渊子嗣们非常相似的质感,只不过它们并非从暗渊子嗣们身上摘取下来的活体部分,因为修格根本没有办法从这些「药物」的内部感受到生命的气息。 而在修格尝试着去除那层包裹在这药物外界的魔力薄膜之后,他便清晰地从其中感受到了一股与暗渊宫廷密切相关的力量波动。 只不过,作为暗渊宫廷眷族与成员的镜中使者与宫廷猎犬,都对此没有太大的兴趣,它们仅仅简单地关注了两秒,随后便收敛了自己的目光,显然在它们的眼中,这东西的实际价值还不如一团可以直接汲取力量的暗渊子嗣。 一众结社成员们忐忑不安地看着修格的动作,随后伯尔瓦开口问道:「领袖,它……有问题吗?」 「准确来说,是有很大的问题。」 修格将那漆黑的球体随手抛回了桌面,他倚靠在座椅上,对着眼前的结社成员们说道:「结社在制作它们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防止之前的献祭仪式出现太大的疏漏,如果那种情况发生,它们就成了一种重要的补救措施……」 凭借着自己掌握的记忆以及一些半真半假的信息,修格又一次「忽悠」起了这些似乎对自己绝对信任的家伙:「可惜,仅凭预言以及之前的那些研究,结社对于深渊之子的了解还是太过于有 限了。」 他指了指在桌面上打转的那个黑色圆球,目光扫过了在场的众人:「服用了它,虽然能够令各位在保持原本记忆与智慧的情况下化作不完全的深渊之子,但这并不代表你们就能够成为掌控那庞大群体的唯一意志……结社过去将深渊之子看得太简单了,这是暗渊史学会的失职。」 修格将话说得很重,甚至可以说已经很不给黑日结社与暗渊史学会面子了,但越是这样,伯尔瓦等人则越是信服。 在他们的眼中,就算修格·恩斯特还没有成为预言中那个完整的深渊独子,但却也相差不远了,至少他现在重新回到了这里,而且也得到了结社的「承认」,对于现在根本无法与外界沟通的他们来说,修格的这种发言与判断,就是自信与权威的表现。 「那么……我们应该怎么办?」 修格皱着眉说道:「把它们交给我,或许我能找到一些改进方法……当然,我并不希望用上它们,正如我之前所说的那样,我并不希望出现额外的牺牲,在我看来那是没必要的,也没有什么意义。」 修格低估了这些话对于黑日结社成员们的杀伤力。 事实上,不管他们心底里有多么鄙薄那些统治梵恩的文明、国度与生灵,又是如何以远古诸神的信徒而自居,但他们终究是人类,因此也具备着人类所拥有的情感、欲望以及恐惧。 而修格的这些话语,则准确地命中了他们的这些弱点。 在对修格抱有极大的期待以及高度信任的情况下,这些多少存在一些微小漏洞的话语,却成为了给予他们动力与激励的魔药,而从修格身体与眼眶中适时闪过的镜中使者迷雾,则更是令他们相信,眼前的这名年轻领袖不仅仅是结社的使者,同时也是暗渊宫廷派遣到当今梵恩的一位代言人。 即便是伯尔瓦这种心智坚定的老狐狸,也对这件事情深信不疑。 毕竟从头至尾,修格的表现都极度的完美且自然,就算言语之中有所疏漏,但那种独属于暗渊宫廷的魔力气息与力量,却是根本没有办法进行伪造的,伯尔瓦也不相信,除了黑日结社之外,还有人能够了解、掌控这种力量。 因此,一切都水到渠成。 在得到修格的许可之后,伯尔瓦立即展现出了自己的雷霆手段,在短短几个小时内,这名手段毒辣且已经在三色兄弟会内部建立起了相当威望的结社法师便且轻而易举地「处理」了三色兄弟会的那名会长,并当着其余兄弟会成员的面,直接「清算」了仍旧对前会长保持忠诚的人,在执行这些过程的时候,修格并没有出面。 但通过顺着这栋建筑走廊飘荡过来的些许血腥气,修格也知道,那场面一定不会太好看。 修格对于三色兄弟会及其成员们的态度是非常明确的。 如果说在过去的塞伦城里,这个成分极其复杂的组织内部多少还会存在一些像普特林那样抱有热血想法的德兰青年以及奉行侠盗信条、严守底线的盗贼与潜行者,那么现在的三色兄弟会…… 它既不「三色」,也没有多少「兄弟」,纯粹就是个***。 一个以生存为基础目标,以劫掠其他幸存者为手段,以破坏塞伦城内仅存的秩序为隐形目标的强盗***。 对于这样的一帮人,修格没有半分怜悯可言,他没有那个心情去了解每个人的过去与想法,也不想在方面浪费太多的时间和心思,在他的眼里,那些数量庞大的武装盗匪与负责统领他们的那些黑日结社成员们一样,都是一帮迟早需要处理干净的不稳定因素。 修格独自一人坐在之前的房间内,闪烁着阴暗迷雾的法师之手替他托起了其中一枚黑色的圆形「药丸」,镜中使者的浓郁迷雾渐渐从那法师之手的手指之间流淌出 来,并化作无数根细小的触须刺进了那散发着异样光泽的球体内。 在这一刻,这球体似乎被「激活」了。 在修格那活跃的魔力注入其中的刹那,这种形似暗渊子嗣残骸的球体竟然被赋予了生命力,就仿佛它之前只是在进行彻底的沉睡一样,只一瞬间,这黑色的球体便开始扭动起来,只不过它始终没有办法突破修格力量的封锁,只能在法师之手的握持之下勉强改变着自己的形态。 而随着这种扭动的进行,其内部也开始显现出一些幽暗的绿色光影——看起来与暗渊子嗣如出一辙。 「这算什么?暗渊子嗣的残缺胚胎?残次品的残次品?」 修格皱了皱眉,他实在是有些拿不准这玩意的实质。 但考虑到黑日结社确确实实掌握了召唤、制造暗渊子嗣的方法,这种可能性还是存在的。 而就在这时,一种极其诡异的魔力波动传了过来。 修格讶异地瞪大了眼睛,他明确地感受到,随着自己继续维持暗渊魔力的输入,那被法师之手抓握的漆黑圆球变得更为活跃,紧接着,一种近似于施法者与召唤物的魔力连接,竟然在他与这团黑球之间缓缓形成。 而下一瞬,一种微妙的波动便顺着二者之间的魔力连接缓缓传递了过来,那并非语言,也不是什么特别具体的信息,而是一种单纯的「情感」传递。 在修格的魔力刺激之下,这团残缺的胚胎成功恢复了活力。 它诞生了,并且隐隐之中,似乎将修格视作了自己的创造者,或是力量源泉。 感受着那种若有若无的奇异魔力连接,修格大胆地撤去了法师之手,转而用自己的手掌将这扭动中的黑球接住。 双方的连接变得更加紧密了,而有关于这团暗渊胚胎的细节状况,也终于显现在了修格的精神世界中。 他清晰地感知到,这团胚胎要比那些暗渊子嗣们更加的原始,它们非常的孱弱,也不具备什么吞噬与学习的本能,就连那些幻形虫都要比它们更加危险。 修格看着这团似乎将自己当成了「主体」或「父母」,并试图在自己的掌心之中慢慢爬动以表达亲昵的黑色阴影,认真地思考了起来。 「或许这就是结社将它们当成药物分发给成员们的原因……因为它们根本就是一团纯粹的力量,并不存在暗渊子嗣那种强烈的本能与基础的欲望,因此才能够在转变人体的同时,保留原先的智慧与记忆。」 而此时,有人敲了敲门。 「进来。」 修格并没有掩盖自己正在做的事情,而是顺口说了一句,于是伯尔瓦推门而入,他一眼便看见了那团在修格手掌中缓慢爬动的暗渊胚胎,这让他吓了一跳,毕竟根据他的经验,这种东西对于自己的猎物永远是一视同仁,像这样与它们进行「亲密接触」的场景,确实是第一次见。 但这种奇异的景象放在修格身上,却又显得非常合理了。 能够让这些危险的存在变得如此服帖,甚至主动亲近,这才更能显现出修格的真实身份。 「领袖……兄弟会里的事情已经处理完了,按照您的指示,他们近期会减少外出获取物资的频率,也不会去惊扰塞伦城内的其他人。」 「这很好,伯尔瓦。」 修格赞许地点了点头:「不要再让那些沉迷于原始欲望的深渊之子们继续吞吃了,它们已经吞吃了太多的愚夫,累积了过多错误的知识与思想……这样下去,对于我们的计划可没有好处,毕竟我们所渴盼的是能够迎接黑色太阳的使者,而非只知吞噬的野兽。」 「您说得对。」 伯尔瓦一脸信服地点了点头:「我们过去从未想过这种事情 ,倘若不是您及时赶回塞伦城,恐怕我们只会一错再错。」 「我说过了,没必要为此而羞愧,你们已经做得很好了……与其在这上面浪费时间,倒不如好好为接下来的事情做准备。」 修格笑了笑,随后他问道:「我之前跟你们说过了,我接下来正准备拜访一次那些法委会的法师……伯尔瓦,你是不久前才从法委会分部里离开的,告诉我,在你离开前,那里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第二百一十九章 “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 正如修格私下里对法委会做出的评价那样。 这个无比庞大,且统领了整个梵恩魔法事务、力量及资源上千年的组织内部,有着极其复杂的成员构成。 追求魔法学术且甘愿为其奉献一生的学者。 视中立原则为无物,并暗地里加入到政局争端当中的野心家。 将梅林勒和视为自己的第二祖国,并愿意为法师群体的利益而辛勤付出的法委会忠诚派与法师至上主义者。 自然也少不了只是为了自己或家人的生活而工作的普通成员,以及相当一部分为了推进魔法与社会生产、发展结合而努力的理想主义者们。 对于这种在整个世界范围内广泛存在且具备普遍影响力的庞然大物,人们实在很难通过单一的标签、概念去定义其中的个体成员。 仅从修格自己的经历,他就能找到许许多多具备代表性的个例。 自己的「老师」薇琳·恩斯特是其中的一种,早已加入了黑日结社的伯尔瓦则是另外一种。 之前在塞伦城内对修格展开过追杀的持剑隐士也是某一派的代表。 而那位愿意承担风险,并以个人的力量帮助塞伦城内幸存者们的法师瓦列里则同样不容忽视…… 在和平庆典前,因为法委会的持续调动,进入塞伦城并归属塞伦城法委会分部统辖的法师数量共有二百二十五人,这两百来人主要由雨滴级以上的法师以及持剑隐士等特殊人员构成。 倘若算上那些只能打打下手的普通学徒与文员、以及被授权使用法委会***的秘仪与武器的专业士兵,其总人数便已经接近九百人了。 这种规模的队伍,哪怕放在如今的外界,也同样不容小觑了。 两百来名受过梅林勒和专业培训的法师,再加上那些强悍的持剑隐士,在有充足资源补给的情况下,这支队伍已经足以在一个小型公国内部掀起腥风血雨,甚至颠覆其政权了。 然而,塞伦城内的情况却有些过于特殊与极端了,长时间的资源匮乏、混乱的局势以及与暗渊子嗣们长久以来的对抗和搏斗,消耗了这些法委会成员们太多太多的精力与人力。 在伯尔瓦那带有严重偏见与嘲讽意味的叙述中,修格终于大概地了解了塞伦城法委会分部成员们在这段时间内所做出的那些努力。 对于修格而言,这是一个略显悲伤的过程。 「那些信奉伪神的蠢货们自以为能够与诸神的眷族们对抗……哈,他们做的尝试可一点不少。」 伯尔瓦在谈论起塞伦城法委会分部时,那张丑陋的面容上便绽放出了狰狞的笑意:「他们最初聚拢了不少人,有这座城市的士兵,也有一些普通人,他们想要组织起一支队伍,利用人数与魔法去处理深渊之子们。」 他耸耸肩:「结果没什么好说的,失败了,还死了不少人……于是他们就改变了策略,想要将深渊之子们掠食的那些入口堵死,这个想法倒是不错,但我们自然不能让他们如愿。」 修格抬眼问道:「所以他们最初确实堵上了许多通道?」 「是的,他们在这方面花费了很多很多时间……尤其是以前钟楼的广场,为了用魔法仪式将那里封上,他们甚至损失了两名溪流级的法师与一名持剑者。」 伯尔瓦怪笑起来:「这种努力确实有些作用,但后来,更多的裂缝出现了,那种封锁自然也就只是白费力气而已。」 「他们还做了什么事?」 「啊……我记得里面有一名法师,她成功地捕获了一些深渊之子,并且还做了研究,然后她就在内部提出,应当尽可能地集中城内的人,以防止他们被狩猎和吞食。」 伯尔瓦冷笑起来: 「站在他们的角度,这当然是一种拖延时间的好办法,但法委会根本养活不了那么多的人,所以这种提议刚刚提出,他们内部就争吵起来了,所以我们干脆运作了一下,找了个机会,用魔法重伤了那名法师,于是这些人内部的分歧就更严重了。」 修格在心底里叹了口气,随后他问道:「我听别人说,不久前有法师在城内发出过银色警讯?」 「噢是的,一些蠢货罢了。」 伯尔瓦摇了摇头:「到了这种时候,他们还在想填补裂缝以及捕杀深渊之子们的事情,所以我就让兄弟会的人给他们下了个套……总之那些家伙基本都死在了城门口,他们发出银色警讯,估计是想最后进行一下呼救吧,但这根本没用。」 「那么,你大概判断一下,现在他们还剩多少人?」 伯尔瓦认真地回忆了一下,随后说道:「从我离开的时候,留在法委会分部里的人就已经很少了,很多都死了,有一些想要逃走所以决定单独行动,还有的则投靠了鸢尾街……现在留下的,恐怕已经不足四十个了。」 在回答完这个问题后,伯尔瓦明显地亢奋了起来:「领袖,不足四十名法师,其中有好些还仅仅只是雨滴级,持剑隐士应当只剩一到两人,溪流的或许有些麻烦,但他们的魔力与资源早已耗尽,如果您有想法的话……」 「冷静些,伯尔瓦。」 修格摇了摇头,随后他抬了抬手指,法师之手立即替他将旁边一个透明的玻璃罐子取了过来,随后修格便将那团自己暂时不知道该如何处理的暗渊胚胎塞了进去,并用魔法仪式封死。 在做完这件事情后,他对着有些不解的伯尔瓦说道:「倘若法委会分部内的人员数量仅仅只有四十人或是更少,那么想要处理他们的话,根本就用不上外面那帮废物……难道你准备凭借那些劣质的炼金炸弹与结晶铳去打破法委会的防护仪式吗?」 「……那您的意思是?」 「我自己就够了,他们应付不了我的。」 修格斜眼看去:「当然,如果你愿意给我当向导,顺便帮帮忙,那倒也不错。」 听见这句话,伯尔瓦的眼睛又一次开始发红了,他就像是闻到尸体气味的秃鹫一般变得亢奋了起来:「那我当然愿意……我早就想亲自处理这些信仰伪神的货色了!感谢您能够给我这样重要的机会!」 「那就去准备准备,我们现在就出发。」 「可是领袖,马上就天黑了啊。」 听见这话,修格冷笑了起来:「怎么,难道你觉得,黑夜会对我有所阻碍么?」.z.br> 「那么一切听您安排。」 从自己的「领袖」那里得到了「尊重」与「认可」的伯尔瓦对修格展现出来的信心没有半分疑虑,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对于夜晚那即将展开的,针对法委会成员们的猎杀行动充满了期待。 伯尔瓦的反应与举动基本都在修格的预计之中。 在建立了足够坚固的信任基础后,修格便不再需要像最初那样小心翼翼了,现在的他只需要维持自己之前塑造出来的形象与身份,就已经完全足以掌控整个三色兄弟会,以及那些狂热的黑日结社成员了。 而整个三色兄弟会在塞伦城之变后收集到的一切物资,现在也都可以由修格随意支配了。 作为一名施法者以及兄弟会的实际掌控者,修格轻而易举、理所当然地走进了兄弟会存储炼金、魔法资源的那个大仓库。 而在走进这里的那一瞬间,修格就知道,自己恐怕根本不需要再从鸢尾街那边获取什么魔法炼金素材了,因为这里的东西已经足够多了——显然伯尔瓦在进入兄弟会之后,便利用自己的威望与能力,趁机收 拢了不少可能需要用上的东西。 在这里,修格甚至还看见了一台非常眼熟的蒸汽熏香炉——正是之前在杰拉德老板的炼金商店里摆的那一台。 逛了两圈之后,修格便按照自己记忆中的名单,成功地挑走了两份材料。 而这两份材料,赫然便是修格之前在波尔登内,难以利用自身权限所获得的「好东西」,也就是「腐垢飞龙的体液」以及「穿行蜘蛛的眼球」。 在波尔登,这两件东西已经被彻底禁止买卖了,修格也是在开始系统性地学习溪流级的魔法后,才知道,这两种材料不仅能够用来制作炼金炸弹,同时也适用于一些特殊的结晶炮弹,尤其是前者,这种从海外远岛地区的腐垢飞龙们身上收集而来的恶臭体液对任何一种生物都算得上是致命的剧毒。 修格在进入军营前,便从薇琳那里听闻,高原法师评议会已经与各大炼金、武器工坊开始了合作,他们认为在往后的战争中,可能会需要用到一些与那种烈性炼金炸弹性质与杀伤效果相符的大型炮弹。 至于穿行蜘蛛的眼球,修格同样觊觎已久,尤其是在亲手猎杀了一只吞吃了这种蜘蛛的暗渊子嗣后,修格便对它可能为自己提供的帮助更加期待了。 修格带走的这两份物品,并没有引来任何人的质疑,倘若他只是拿走一些普普通通的魔法结晶,恐怕伯尔瓦才会感到疑惑。 眼下,也只有这种光听名字就极度危险的素材,才更加符合修格的身份了。 夜幕再次降临。 兄弟会内部,从伯尔瓦以及修格口中听闻了两人接下来行动计划的黑日结社成员们变得极度亢奋,他们甚至跃跃欲试,希望自己的领袖能够在执行这种重要的任务时将自己带上。 对于这种要求,修格自然是懒得理会,在经过短暂准备之后,他便与伯尔瓦走出了安全的室内,来到了外界那充满危险的街道之上。 伯尔瓦终究还是谨慎的。 他虽然已经信任修格,也相信他的能力,但对于那些在夜间横行于塞伦城的暗渊子嗣,他同样抱有极大的警惕,虽然从心理上,他认为被这些暗渊子嗣们吞噬属于将灵魂与力量奉献给暗渊和远古诸神的神圣仪式,但既然结社目前还需要自己的力量,那么死亡便不应该发生! 修格在街道上走得极其淡然。 他并没有召唤狂奔之鼠,就仿佛一名普通的旅者那般,在暗渊魔法迷雾的保护之下,顺着街道朝前走去。 走了好长一段路后,伯尔瓦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领袖,我们是否应该使用代步的魔法或是召唤一些可骑乘的召唤物?虽然我们的驻地距离目的地并不远,但这样走过去,终究有些消耗精力。」 伯尔瓦说的是实话,他体内的暗渊魔力浓度并没有修格那么夸张,因此便理所当然地引来了一些暗渊子嗣们的注意,在这一路上,伯尔瓦已经被偷袭好几次了,也幸好他对于魔法的掌控极其到位,因此每次都能逃脱险境。 而在这整个过程中,修格都没有帮助过他。 面对伯尔瓦的提议,修格就像是聋了一样,他一边慢慢地走着,一边开口问道:「对了伯尔瓦,你加入结社,还有暗渊史学会多久了?」 「我加入结社有十二年了!」 虽然不太明白修格为什么这个时候问这些问题,伯尔瓦还是恭敬地给出了自己的回答:「加入暗渊史学会,则是在六年前。」 「噢……」 修格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他笑道:「那么你应该认识「讲师」吧?」 「讲师?啊……是的,我认识他,一位渊博的学者,当初进入史学会时,也是他接待的我。」 伯尔瓦一边回答, 一边将目光投向了街道旁的一片阴影,在那里,正有一大团暗渊子嗣从建筑的缝隙里挤出来。 按照常理而言,两人现在最好选择加快脚步赶紧离开,但修格却仍旧不紧不慢地向前走着,他甚至还在继续着刚才的话题。 「是啊,「讲师」确实是一个非常健谈的人,可惜,他不久前遭遇了意外,以后我可没有机会再与他交谈了。」 听见这话,伯尔瓦的脸上闪过了一丝讶异,他赶忙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讲师」死了,他近距离地接触了一次来自暗渊的力量,结果尸骨无存。」 修格在感慨声中缓缓说出了「讲师」的结局,此时,黯淡的月光照在了修格的脸上,于是走在旁边正准备设置防护仪式的伯尔瓦便发现,自己这名领袖的脸上根本没有半点对于「讲师」死亡的悲伤。 他笑得非常非常开心。 第二百二十章 杀戮进行时 天空中的黯淡月光,残破无人的寂静街道,以及那些在阴影之中不断穿行的暗渊子嗣们成为了这个夜晚的见证者。 在看见修格那个诡异的笑容之后,伯尔瓦自然而然地产生了一丝警觉,而这个时候他才突然意识到一个颇为古怪的问题,那就是他们的领袖,眼前的这位修格·恩斯特先生究竟为什么要在离开三色兄弟会驻地的时候…… 不仅带上了武器与魔法书,还带上了自己的行囊? 难道他不打算回去了吗? 还是说他准备在别的什么地方待上一段时间? 此时此刻,不祥的预感在伯尔瓦的内心开始不断翻滚、发酵。 然而的本能与直觉,却又与他之前在这名年轻人身上看见的、感受到的那些「真相」截然不符。 不远处的那团暗渊子嗣已然跃跃欲试,那不断涌动的深沉黑暗已经彻底离开了建筑的裂缝,而站立在街道中央,且缺乏足够暗渊魔力掩护的伯尔瓦法师则理所应当地成为了它的首要目标,或许是感受到了伯尔瓦与普通猎物的不同,这团规模不小的暗渊子嗣开始从自己的躯体内滋生出用于狩猎、作战的肢体,并同时朝着伯尔瓦的方向蠕动而来。 至于站在伯尔瓦身旁的修格…… 在暗渊子嗣们的感知中,修格的存在感此时已经无限接近于零,掩盖修格气息的,不仅仅有着那股浓郁的暗渊魔力,同时也有源自镜中使者的迷雾,前者令修格化作了一团难以感知、难以触碰的暗渊阴影,而后者则为这团阴影增添上了些许不容触碰的危险气息。 这正是镜中使者作为正牌的暗渊眷族所给予这些暗渊子嗣们的天然压制——无论它们的本性有多么的贪婪,也必须要遵从这种来自同源力量的绝对压制。 修格默不作声地后撤一步,看着那团规模惊人的暗渊子嗣朝着伯尔瓦的方向猛扑了过去,而此时,这名无论是魔法理论还是实战经验都极其丰富的法师,也已经及时地做出了应对。 在已经觉察到了修格不对劲的情况下,伯尔瓦迅速地开始了施法,他并没有使用自己的魔法书,而是在瞬息之间构筑出了一连串的复杂魔纹,并在快速地制造出了一道无比炽烈、耀眼的魔法火焰之墙,在隔开那团暗渊子嗣的同时,也将修格隔绝在了另一边。 修格静立原地,一动不动。 伯尔瓦的反应速度确实值得一声惊叹,他所施展的显然是那道经典的「梅林勒和烈焰墙」魔法的某个变种,通过魔力流动以及稳定性来看,它比起原版的烈焰墙要稍显逊色,但从施展与成型速度来看,却要优秀许多。 「伯尔瓦法师,像你这样,直接铭刻河谷级杀伤性魔法的人可是非常少见啊……」 面对那团熊熊燃烧的烈焰,修格仍旧表现得极度平静——他的鼠群耳目早已将四面八方全部监控了起来,无论伯尔瓦想要逃走,还是准备做别的什么事情,都难以逃脱他的监视。 因此修格拄着手杖缓声说道:「那么,你的魔法与实战水平,在黑日结社内部又是一个什么水平呢?」 此时此刻,就算是反应再迟钝的人,也绝对能够感受到修格身上的浓烈敌意了。 在如此境况下,伯尔瓦并没有犹豫,他没有去理会修格那令人胆寒的提问,而是借着烈焰墙的掩护,再次为自己设下了数道防护仪式,随后一边缓步后退,一边抬起手掌,随着繁复魔纹的显现,一道以无形魔力构成的巨大兽爪于他身前成型,些许暗渊魔力混杂于其中,令这只狰狞的兽爪在火光中显现出了些许形体。 正如修格所猜想的那样,在魔法铭刻方面,伯尔瓦确确实实算得上是一种「稀少人才」了。 在黑日结社提供的资源以及自身的天赋帮助下 ,伯尔瓦成功地铭刻了数个溪流级以上的杀伤性魔法,凭借着惊人的毅力与韧性,他所铭刻的魔法数量甚至也超出了一般法师的极限。 而在伯尔瓦接受了结社内部的「手术改造」后,他同样也能将那种特殊的暗渊魔力运用在这些魔法当中,并产生相应的异变,虽然在过去的公开场合里,他总是没有办法公然展现自己的这些能力,但现在不同了,面对意图不明的修格以及迫在眉睫的危险,伯尔瓦彻底地将自己掌握的、学习的这些内容展现了出来。 修格快速地辨认出了伯尔瓦所施展出的这道魔法。 「幽影之爪」魔法虽然在评级上属于溪流级,但其所属魔法学派的特殊性,导致这一魔法的真实威力总是会受到施法者本身的魔力存量影响。 在伯尔瓦庞大魔力的支持以及那股暗渊魔力的注入下,这道魔法的杀伤力已经丝毫不逊于一般的河谷级与湖泊级魔法了,因此修格快速地顿了一下手中的黑日权杖,立即便有大量的卡尔戎之触向前卷出,熟悉的触手屏障再次形成。 狰狞的巨大魔法兽爪从烈焰墙的后方冲出,炽热的光影与阴暗的魔力相互融合,使得这只兽爪同样附着上了熊熊烈焰,然而如今的卡尔戎之触早已不是过去那些仅能够帮助修格进行近身作战的普通触须了。 在大量「食粮」的滋养之下,它们内部所蕴含的魔力变得更为浓郁,表面覆盖的黑色角质也变得更加坚韧。 魔法兽爪与坚韧的触须屏障碰撞在了一起,大团的浓郁魔法烟雾立即朝着四周溃散而去。 在魔法的冲击之下,最外围的卡尔戎之触当即崩解成了魔力的形态,然而在下一瞬,这些魔力便又在修格的意念操纵之下再次重组。 修格迎着前方的猛烈冲击踏出一步,数道防护仪式快速施加在了这些扭动的触须上,于是原本收缩在一起的触须屏障当即朝着前方主动卷出,大量模仿昆虫节肢的利刃顺势绞出,竟是当场将那只魔力兽爪撕成了碎片。 金属手杖挥舞起来,一道冰冷的魔法光泽自手杖末端延伸出去,由坚冰化作的魔法利刃快速扫过前方熊熊燃烧的烈焰墙,并在那滚滚烈焰内炸出了一连串的闪亮冰花。 想要用溪流级的魔法扑灭烈焰墙显然是不现实的,然而撕开一个缺口却已经足够了。 漆黑的迷雾从修格的眼眶中溢了出来,在魔力视野的帮助下,他成功地「锁定」了那藏在烈焰墙后的身形。 与此同时,一道伯尔瓦已经准备良久的标准「大脑尖刺术」已然抵达,就和伯尔瓦掌握的其他魔法一样,这道「大脑尖刺术」内同样包含了一定量的暗渊魔力,根据他过去的经验,这魔法不仅能够中断一名法师的行动,更是能够造成连续性的精神震荡,甚至使人短暂昏迷。中文網 然而令伯尔瓦感到极度不解的事情发生了。 他明明已经确认修格的身上并没有任何针对精神冲击的防护仪式,也能够确定自己的「大脑尖刺术」也确确实实地命中了目标,但奇怪的是,修格却始终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适。 他甚至连最轻微的停顿、踉跄与摇晃都没有表现出来。 那道阴损的魔法,就像是直接打在了寒风里一样。 那张苍白的年轻面孔仍旧挂着冰冷的笑容,眼眶内,浓郁的黑色迷雾持续涌出。 修格迈着平稳的步伐跨过了那烈焰墙的缺口,身旁悬浮着的恐怖触须扭动不已,在伯尔瓦惊骇的目光中,卡尔戎之触上的恐怖节肢在眨眼之间便转化成了无数把锋锐的长短双剑,它们快速抬起,剑刃向前指出,就仿佛同时有无数名鸢尾亲卫在伯尔瓦的面前结成了阵势一般! 伯尔瓦盯着修格,浓烈的不解与愤慨从他的牙齿缝间艰难地挤出:「你 ……欺骗了我们!」 「别那么生气,伯尔瓦法师。」 修格的态度仍旧轻松,他轻轻地活动了一下脖子,将之前那道「大脑尖刺术」带来的些许干扰从自己的体内轻易排除,这东西还是有些烦人的,在命中的时候,修格觉得自己的脑袋里像是涌进来了一大群的蚊虫,只可惜它们只维持了短短的一瞬,就被自己精神世界内的诸位「房客」扑灭殆尽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缓缓向前,身遭的卡尔戎之触则顺势朝前刺出,这些触须就像是真正的鸢尾亲卫们的双臂一般,在它们的扭动、挥舞中,那些由漆黑角质变化而来的长短双剑被不断刺出。 这些锋利的剑刃本身以及附着于其中的魔力不断地切割、破坏着伯尔瓦之前设下的防护,同时也在不断地压缩着伯尔瓦的行动空间,迫使他难以进行施法,就算偶尔有溪流级的杀伤性魔法被成功塑造,也会被其余的卡尔戎之触成功阻拦或暴力破除。 而更令伯尔瓦感到痛苦与难堪的,则是那些从修格口中说出来的话。 「我也并没有完全骗你,至少有一部分……我说的是真的。」 修格的声音缓缓传来:「首先,我确实已经获得了一部分你们口中的「深渊独子」的力量,也确实是从外界返回了这里,其次,在返回这里前,我也真的与赫尔伯特先生以及众多黑日结社的重要成员见了面,大家非常愉快地交换了意见,喏……看到我手里的这根拐杖了么?这便是我通过黑日秘仪验证,并得到他们认可的象征。」 在他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卡尔戎之触的能力已经得到了全面的释放——在修格的默许之下,这些已经完全「消化」了之前的暗渊力量精华的触须加快了进攻的节奏,它们将伯尔瓦的四面八方完完全全地封死,这名已经拥有河谷级水准的法师,竟然在这狂风骤雨般的攻势下变得狼狈不堪,在反击未果后,伯尔瓦便彻彻底底地陷入了颓势,现在的他只能通过不断构筑新的魔法屏障来保护自身的安全。 而修格所说的那些话,则更是让伯尔瓦的大脑差点过载。 修格微微转头,随后他便利用魔法在火墙上制造出了另外一道缺口,为那被隔绝在外界的暗渊子嗣打开了一条「通路」。 紧接着,他说道:「只不过,在那场谈话的最后,大家之间发生了一些……嗯,小小的不愉快,具体过程就不说了,你只需要知道,那场***的不少人都死了,其中就包括了我们前面提到的那位「讲师」。」 说着,修格咧开嘴来:「真可惜,我不能让你也亲眼看看那股力量的模样,毕竟那样的话,你可能就什么东西都剩不下了……这可不好。」 一声清脆的声响传来,那正是伯尔瓦最后一道魔法屏障被击碎的声响。 几乎就是同一瞬间,伯尔瓦惊恐地发现,修格的身影竟然直接来到了自己的面前,他竟然对于法师作战时所要求的「距离掌控」不管不顾,就像是一名活跃于暗夜里的刺杀者那般,直接站在了自己的身前。 作为法师,伯尔瓦在此刻爆发出了自己所有的潜力,一道极为繁杂的魔纹被瞬息构筑完成,缠绕着暗渊魔力的汹涌烈焰于其手中喷涌而出,但紧接着,一只同样被浓烈的暗渊迷雾包裹着的恐怖利爪,却直接按在了这团烈焰之上。 「我该说你什么好呢?」 修格的声线中仍旧充斥着嘲弄:「你竟然打算用暗渊的力量来对抗我么?」 说罢,修格左手变化而成的骇人黑爪骤然收拢,将那团暴躁的暗渊烈焰当场捏碎,同时被「捏爆」的,还有伯尔瓦的半条手臂。 不等伯尔瓦做出下一步动作,两道卡尔戎之触已然持剑前刺,它们精准地贯穿了这名结社法师的双肩,将他高高地挑起,随后便 直接将他甩向了不远处那团蠕动中的暗渊子嗣。 就仿佛一尊人像砸进了黑色的湖泊中一样,那团原本正准备缓慢靠近的暗渊子嗣根本没有想到「食物」会从天而降,于是它立即懵懂地翻滚了起来,试图用自己粘稠的体液将这不知从何而来的恩赐淹没。 「抱歉啊伯尔瓦,我本来想让你死得痛快些的……」 看着仍旧在尝试挣扎的伯尔瓦,修格拄着手杖走了过来,他的声音化作了一把尖刀,开始不断地切割着伯尔瓦最后的信念:「只可惜,你们不该这般对待那些仍旧抱有信念与勇气的法师……在这些勇士们面前,你们连垃圾都不如。」 然而伯尔瓦的抵抗意志是如此的坚定,他竟然在那暗渊子嗣身躯的包裹内,再一次撑起了防护用的魔法屏障。 见状,修格不满地摇了摇头,于是一道卡尔戎之触缓缓抬起,将利剑对准了那道脆弱的屏障。 在伯尔瓦绝望的目光中,黑色的阴影骤然刺下。 塞伦城的这个夜晚仍旧安静。 第二百二十一章 深夜到访 于是,修格又一次将自己之前做过的事情重复了一遍。 在浓郁的夜色下,修格看着那团正在被卡尔戎之触肆意分割的暗渊子嗣,以及那具被包裹在黏液当中的破碎尸骸,修格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真的变了很多。 过去的他,大概是没有办法做出现在这些举动的。 欺骗、杀戮,将自己的敌人活生生地喂给非人的怪物,再将那怪物的力量化为己有…… 在这整个过程中,修格发现自己竟然不会产生太多的情绪波动。 眼前正在发生的惨烈情景,简直就像是吃饭喝水一般稀松平常。 一些不必要的怜悯、同情以及慈悲在脑海中「嗖」的一下闪了过去,但紧接着,它们便在那缓缓转动的金属圆盘面前被磨成了碎粉,再无半分痕迹。 修格默默地感受着那庞大、复杂的金属圆盘所发出的细密震动,就仿佛尚不知时间为何物的孩童第一次倾听钟表的声响。 「时间紧迫,时间紧迫……」 他在内心中重复地告诫着自己,随后,镜中使者迷雾汹涌而出,将那团被切碎的暗渊子嗣尽数吞吃。 如此行径自然而然引来了暗渊子嗣主体们的激烈反应。 在这深夜,它们的行动变得更加剧烈且凶猛,面对修格这位一而再再而三猎杀自己同类,并肆意「攫取」自身力量的劫匪,那团恐怖的子嗣主体终于进一步理解了「愤怒」这种情绪,于是恐怖的死亡浪潮又一次出现了。 云层遮蔽了月光,在零零星星的雪花中,浑身上下散发着暗渊迷雾的三尾巨鼠沿路狂奔。 在成功地与暗渊子嗣们的死潮进行过一次对抗后,修格对于这种恐怖的现象已经有了相当的心理预期,凭借着散布出去的鼠群,他精准、快速地制定出了一条路线。 于是,修格成功地避开了那些有幸存者们聚居的街区,他刻意地带着那些追逐而来的暗渊子嗣们在塞伦城内绕了一个不小的圈,在确认条件允许之后,便最大限度地释放出了能够遮蔽暗渊子嗣感知的魔力,将自己与狂奔之鼠的踪迹与存在感彻底抹除。 凌晨时分,那场震动了小半座塞伦城的恐怖追逐战终于结束。 而修格也终于成功地来到了法委会分部的附近。 这里的建筑,修格都非常熟悉。 他还记得,在停战庆典之前,自己曾经在这片街区与一名危险的持剑隐士发生了正面冲突…… 这里距离老舒伯特曾经的那家啤酒馆并不算太远……当然,现在这里既没有啤酒馆,也没有喝酒的人了。 修格轻轻地拍了拍狂奔之鼠的脑袋,随后便从它的身上跳了下来。 面对自己召唤者的鼓励与感谢,斯尼奇很是不在乎地打了个哈欠,随后便消散在了空气中,之前修格分配给它的那些暗渊力量精华不少,它实在是有些吃撑了,这样刺激的奔跑对它而言不过是饭后消食罢了,根本算不上辛苦,甚至还有些愉快。 这片街区内的魔法痕迹明显变多了。 在修格的魔力感知中,这里到处都是细碎的仪式痕迹,在前方的十字路口处,他甚至还看见了一片已经被放弃的掩体——正如伯尔瓦所说,为了应对城内的糟糕状况,法委会分部的成员们已经采取了非常多的措施,只可惜这些尝试最终都宣告失败了。 不远处,那几幢属于法委会分部的建筑静立于夜色之下。 与其他幸存者们的聚居区不同,这些楼房在夜间仍旧有着零零星星的灯光,这意味着法委会的驻地之内确确实实仍有人在活动。 修格慢慢地走向了那被施加了永固仪式的围墙。 在他的印象里,这些围墙过去都是 非常光鲜的,但现在,它们的表面也已经变得残破不堪,随处可见暗渊子嗣们爬过后留下的痕迹,修格甚至还在上面看见了炼金炸弹爆炸所产生的烧灼痕迹,以及结晶子弹留下的弹孔。中文網 修格没有办法去追溯这些痕迹的由来,它们有可能来自城中的劫匪与暴徒,也有可能来自那些已经走投无路,希望能够从这里要来一些物资的普通幸存者…… 不过,现在去研究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 修格迎着远处那些微弱的灯光走了过去,很快他便来到了法委会驻地的正门。 大概是为了方便防守与巩固驻地仪式的缘故,原本宽敞的大门已经被彻底地进行了改造,由金属、砖石与泥土混合而成的固化墙壁将整个大门封锁了起来,只留下了一扇勉强能够供人出入的门户,而这扇门和四周的围墙一样,同样被防护仪式层层包裹。 与过去不同,这些防护仪式已经被延伸到了地面之下,显然这是为了防止潜在的威胁通过地下管道进入驻地。 修格抬起头,打量了一下位于驻地大门后的漆黑岗哨,随后他抬起手杖,直接召唤出了一个明亮的魔法光球。 在这片黑暗的街道中,这魔法光球是如此的显眼,因此它也立即带来了变化 原本被黑暗笼罩的岗哨内,立即显现出了微弱的结晶灯光芒,紧接着,修格便感觉有什么东西「锁定」了自己,大概是一杆结晶铳。 一个有些青涩的声音从大门后方传出,因为魔法仪式的干扰,他的声音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什……什么人?」 听见这话,修格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打了个响指,于是那团悬浮着的魔法光球立即变得更加明亮了,它直接悬浮到了修格的斜前方,将附近所有的一切都照了出来。 在那名站岗者警觉的注视中,修格皱着眉开口说道:「自然是一名法师,难不成是一团淤泥变成人样在与你说话吗?」 「……」 法委会驻地的站岗者被修格的这句话噎了一下,但紧接着他认真地看了看修格,说道:「抱歉先生,现在是深夜,不会有正常人在这种时候拜访的!」 「所以我是特例。」 修格拄着手杖站在原地:「如果你拿不定主意,那就去问驻地里的其他人,让他们来做决定,当然,我也可以在这里一直等到天亮……哦对了,我的名字是修格·恩斯特,通知其他人的时候可别忘了说。」 听见修格的这些话,那名年轻的站岗者瞬间就没了声音。 过了好一会儿,一团魔法光芒突然出现在了那岗哨当中,紧接着,一个孔武有力的身影便从那照明魔法中走了出来。 这是一名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短发,脸上有着一道骇人的巨大伤疤,几乎斜贯了他的整张面庞。 而在这名男子的身上,修格则看见了沉重的扼魔银护甲,显然,这位恐怕并非传统意义上的法师,而是一名来自梅林勒和的持剑隐士,修格可忘不了这些特殊人员身上的那种血腥气息。 「修格·恩斯特?」 持剑隐士的声音与他的狰狞面貌非常匹配,在说出这个名字时,修格几乎觉得对方要化身为一头猛兽朝自己扑来了。 修格很是平静地点了点头:「是的,是我。」 他抬着头,直视着对方,用平缓的语气说道:「我就是那位恩斯特家族的私生子,那个在你们通缉名单上的「野法师」,我这样回答,阁下是否满意?」 修格所表现出来的这种大方态度反而令岗哨上的持剑隐士有些惊讶,他盯了修格两秒,随后用有些惊异的语气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当 然是想要与各位合作。」 修格语气不变,他缓缓说出了自己的来意,而此时,悬浮于他身旁的魔法光球也终于引来了数只暗渊子嗣的觊觎,这些粘稠的液团聚集在了一起,并开始朝着修格的方向缓慢靠近。 岗哨上的持剑隐士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他微微皱了皱眉,刚要开口提醒,却见修格轻轻地晃动了一下手杖,一道炽烈的烈焰长鞭当即卷出,精准地击打在了那团蠕动前进的暗渊子嗣上,明亮的火光顺着长鞭抽打时的力道,被直接送进了暗渊子嗣们的体内。 紧接着,在修格流畅的操纵之下,一连串的烈焰魔法被构筑成型,火光化作洪流,在眨眼之间便将那团规模不小的「淤泥」彻底淹没了。 在完成了这次干净利落的击杀后,修格转过头来,他对着那名持剑隐士笑着说道:「我知道,法委会的诸位对我一定充满了疑虑,毕竟我终归是你们通缉名单上的人……但如果诸位还想继续保护这座城里剩余的幸存者,还想将那些藏在我们脚下的怪物清理干净,就劳烦你们打开我前面的大门。」 「好听的话谁都会说,说不定那些「淤泥」变成的人说得会更好听。」 持剑隐士盯着修格:「你想要让梅尔女神的信徒们相信一名野法师的话,那就得拿出诚意来。」 于是修格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诚意?好吧,那么阁下认识……伯尔瓦么?」 听见「伯尔瓦」这个名字,持剑隐士的面容明显地出现了变化,那道狰狞的伤疤就好似拥有了生命一般,它剧烈地扭动了两下,仿若一条试图从泥土里钻出来的凶猛蟒蛇。 在压抑的氛围中,这名持剑隐士用寒冷的语调说道:「当然认识,一名可耻且卑劣的叛徒……一条背弃了信仰,辜负了梅尔女神眷顾的蛆虫。」 「认识就好啊。」 修格点了点头,随后他唤出法师之手,将自己随身携带的另外一个新行囊打开。 在持剑隐士警惕的注视中,这只法师之手灵巧地探进了那行囊内,并将一个球形的阴影取了出来,紧接着,法师之手缓缓悬浮而起,直到与那用于照明的魔法光球齐平。 修格的声音缓缓传来:「喏,伯尔瓦法师,不就在这么?」 这个夜晚对于整个塞伦城而言实在是太特殊了。 那些居住在法委会分部驻地附近的幸存者们,都在夜间听见了那种怪物构成的恐怖死潮行进时的声响,只不过这一次,那本应带来死亡与绝望的潮水却并没有朝着人们的藏身处涌来,它们始终都在那些无人居住的街区当中涌动,就像是在愤怒地追逐着什么一样。 而对于困守于法委会内部的那几十名成员们来说,这个夜晚的意义则更显特殊。 当驻地内的法师们听闻,一名身处于梅林勒和通缉名单上的野法师主动找上门来时,他们感到既好笑又奇怪,而当他们看见这名野法师所带来的「礼物」时,则陷入了长久的震惊与沉默。 法师们已经检查过了,那名以特殊「文学作品」出名的年轻人带来的,确确实实是背叛者伯尔瓦的头颅。 经过短暂的讨论,作为当前法委会分部临时领导者的吉恩特,也就是那名负责盘问修格的持剑隐士,带着这名特殊的拜访者来到了法委会驻地的中央大厅。 在这个过去曾经处理过无数重要事务,且竖立着梅尔女神庄严塑像的大厅中,修格终于看见了那些仍旧坚守在这驻地内的法委会成员们。 这些法师们的形象再也不复往日的光鲜。 因为有着魔法的帮助,这些法师们的面貌还算干净整洁,但他们身上穿的法委会制式长袍却早已变得破旧不堪,原本应该附着在这些衣物上的简易防护仪式更是已经损 毁殆尽,个别法师也早就换上了其他衣物,只不过,他们仍旧佩戴着能够象征法委会成员身份的徽记。 伯尔瓦给出的信息非常准确。 仍旧留在这片驻地内的法师,确确实实已经不剩几人了,哪怕修格算上了那些愿意继续追随法委会的士兵,这驻地内的人数也没有办法超过五十人,而且剩下的这些人,大多也都负过伤,就连几名年轻的女法师,她们的脸上身上都多少有着一些轻微的伤疤。 在过去,这样的瑕疵自然会有损她们的魅力。 但如今,这些有着轻微伤痕,穿着破旧长袍,眼睛里闪烁着坚韧光芒的身影,却令她们比往日更加引人注目。 第二百二十二章 传信 在梵恩,讯息的传递同样随着时代的变迁而经历了漫长的发展。 普通的信鸽、经过专业驯养的魔法信鸮、传令兵…… 当然还有使用极为广泛的魔法秘仪。 传讯用大型魔法秘仪的出现已经可以追溯到两百年前,在上一次沃特尔王国与德兰王国的战争中,为了保证通讯的即时性与准确性,一名德兰王国的魔法学者在梅尔之眼秘仪的基础上,创造出了能够用来精确传递讯息的通用秘仪。 从那时起,国家与国家、组织与组织、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就被极大地缩短了。 在那场战争结束后,梵恩当中几乎所有的国家,都在梅林勒和法委会的推动与监督下,在各大城市与重要的地点当中设置了这种能够快速传递魔法讯息的秘仪。 相应的,大量针对这种通讯形式的工作以及相关事务也随之展开了。 从军事领域的间谍与反间谍,到国际上的重大事件与通知的传递,再到适用于普通民众的魔法邮局…… 这种变化,一度被梵恩居民们视为梅尔女神的重要恩赐。 尤其是对于那些亲友远在其他国度,甚至远在海外的人们来说,魔法信件实在是过于重要了,就算是圣斯蒂尔的贫穷矿工们,也会抽时间找人替自己写信,并凑钱通过法委会或邮局寄出,以向自己的亲人们传递信息。 然而,随着战争的爆发,人们往日里所依赖的这一通讯方式,便被重新斩断了。 在当下,任何信件的传递都必须要经过层层筛选与检查,尤其是那些从战争前线发出的信件,无论是法委会,还是高原法师评议会,都为此设立了专门的部门与人员负责这一事项。 而参战的各国,也都为此立下了严格的信件规范,他们允许士兵向家中写信,但这些信件却必须接受层层筛查,并由军方统一输送。 在这个深夜,沃特尔王国设置在褐丘镇的信件中转处仍旧灯火通明。 在战争期间,几乎所有的魔法信件都必须通过人工与秘仪的多重检定,以防止有人通过信件泄密或传递违禁的信息,为了保证安全,评议会甚至往这里塞了一批评议会内部的法师,他们将利用魔法仪式对信件内容进行审定、分类,一旦发现问题便需要快速上报,并交由更加专业的情报人员处理。 而在一间办公室内,一名溪流级法师与五名雨滴级法师正在闲聊,他们主要负责随军施法者信件的审核工作。 他们的工作量比起其他人来说要少上很多,因为他们所负责的信件往往都是由拥有一定权限的前线人员寄来的,一般而言,他们只需要对寄信者与收信人进行记录,并跟踪信件状态就可以了。 至于检查工作,交给预设好的秘仪就足够了。 在众人已经开始昏昏欲睡的时候,一封由魔法秘仪传递过来的信件被送了过来,负责传递信件的学徒对着正在打哈欠的溪流级法师说道:「一封从黑森林战线寄来的信件,请您审核。」 溪流级的法师摆了摆手,坚持着将那个悠长的哈欠打完,随后才口齿不清地问道:「身份标识?」 「呃……薇琳·恩斯特女士,恩斯特家族成员,第五猎兵团法师副指挥,湖泊级随军魔法顾问,评议会审定官。」 「那还审个屁。」 听了这一连串的头衔,那名溪流级法师无奈地摇了摇头,与此同时,同处于一个房间的那些雨滴级法师们也忍不住发出了笑声,大家都知道,这种信件最是省事,因为在沃特尔王国内,一些名字与头衔本身便象征着可靠与信誉。 在王国内,根本不会有人认为恩斯特家族的成员会涉嫌「叛国」或「泄密」,更何况薇琳本身便拥有评议会审定官的身份,这便 更加令人安心了。 不过,工作终究还是需要完成的,纵使那名负责审核的溪流级法师有些心不在焉,但他还是快速地向办公室中间的秘仪注入了魔力,并将信件送入其中进行检查。 信件非常的「干净」,根据秘仪的反应来看,其中根本没有任何关乎前线动向与军事机密的内容。 于是法师又将信件取出,重新检查了一下收件人的名字与地址。 「茨维卢堡,胜利区,第三大道,蓝墨庄园。」 「乔治·马克姆法师收。 看见这个收件地址以及收件人的名字,这名负责审核信件的溪流级法师的最后一丝疑虑也消失了。 在场的法师们虽然并不认识这位寄信的薇琳·恩斯特女士,但却都听过乔治·马克姆这个名字。 没有办法,马克姆法师在高原的法师圈子里实在是太有名了,几乎所有施法者都知道,这是一位博学、富有且多才的魔法学者,他甚至是奥古斯汀王室以及多个著名魔法学院的名誉顾问与教授。 「具体内容就不查了,没必要。」 法师又打了个哈欠,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随后便操纵着法师之手将这份信件的记录誊抄到了表格上。 完成工作后,他便将信件交还给了那名学徒:「按照军官与法师的加急待遇投递,盖深蓝色印章,即刻送出吧。」 于是,魔法信件的传递链条再度运作起来。 约莫十分钟后,这名学徒将已经审核、盖章完毕的多封信件带到了中转处最深处的房间内,在这里,一台形制与法委会「梅尔之眼」高度相似的大型秘仪正在缓缓运作。 在数台昂贵魔法傀儡以及多名士兵的监视下,学徒将信件送到了负责维持秘仪运转的法师手中,二次审查很快便完成了,于是这些信件便被立即投送到了秘仪内部,并由那持续作用的微缩传送魔法,送往指定地点。 盖有深蓝色印章的加急信件总是会被重点对待的。 于是,这封来自黑森林战线的魔法信在成功送达茨维卢堡后的半个小时后,便由一名值夜班的信使连夜送往了胜利区第三大道的蓝墨庄园。 当正在熬夜钻研着学术难题的马克姆法师从信使手中拿到那封承载了重要讯息的信件时,在距离茨维卢堡无比遥远的塞伦城内,另外一群施法者同样没有休息,他们正在那竖立着梅尔女神塑像的法委会驻地大厅中激烈地讨论着什么。 对于深夜到访的修格·恩斯特,塞伦城法委会分部的成员们产生了大量的分歧意见。 叛徒伯尔瓦的头颅确实助修格成功地敲开了法委会驻地的大门,但此时此刻,在绝大多数法委会成员们的眼中,他仍旧是一名被登记在梅林勒和通缉名单上的野法师。 作为梅尔女神最为忠诚的信徒,尽管塞伦城内的艰难状况已经令他们的观念出现了巨大的松动,但多年以来养成的思维惯性,却让他们仍旧没有办法做到以正常的眼光与态度来看待眼前的这名年轻人。 毕竟,在过去的上千年中,不服从梅林勒和法委会管理的施法者,始终都是梵恩当中最不稳定的因素。 而在灾难发生后的那段时间里,这些同样被困在塞伦城内,且仍旧在不断努力尝试的施法者们,则同样觉察到了黑日结社的存在,伯尔瓦等人的背叛,则更是加重了他们对于野法师们的戒备之心。 面对大厅内这几十人的观察与戒备,修格表现得颇为平静,待这些法师们之间的争论暂告一段落,修格才终于得到了开口的机会。 而他说出的第一句话,便给在场的人士带来了不小的冲击。 「塞伦城里的人还有救。」 修格拄着手杖坐 在了一张椅子上,他的目光从法委会成员们的身上扫过:「而我正是为此而来。」 听见这句话,大厅中的人们陷入了沉默,作为施法者,他们对于城市的现状以及那封锁着城市的魔法仪式非常了解,也正是因此,他们对于现状的态度,要比城内的其它幸存者们更加绝望一些。 而修格所说的这句话,则让他们当中的一些人忍不住露出了无奈与嘲弄的笑容。 对于这种反应,修格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他的手指在手杖的顶端轻轻地敲了两下,紧接着他说道:「在和平庆典当天,我就已经离开了塞伦城,与各位不同,我并非一直被困在城内,而是在数日前通过魔法返回。」 法师们的目光出现了微妙的变化,而作为临时首领的持剑隐士吉恩特则拖着一张椅子来到了修格的面前,他坐了下来,身形高大得如同一尊矗立在灯光里的灰暗石像。 「你说,你从城外来?」 「是的,在过去的那段时间里,我去了波尔登,后来又随着军队到了前线,直到前些天,我利用特殊的传送魔法进入了塞伦城。」 修格直视着眼前的「巨人」,他放慢了语速:「我是认真来与各位谈事情的……我从伯尔瓦这些人的口中听到了你们的情况,在我眼中,各位是塞伦城的英雄,因此我认为,接下来我想要去做的这些事情,各位应当也会有兴趣。」 吉恩特实在是太过于高大,他比修格高出了整整一个头,那张如同石刻一般的面孔微微颤动了两下,他抬起手,对着修格示意了一下:「请继续。」 见吉恩特的表现极其冷静,修格便微笑着点了点头,他接着说道:「用不了多久,有关塞伦城内的真相将会传遍梵恩,城中幸存者们的惨状以及那些怪物们的潜在威胁亦将公布于众,与此同时,引发这场灾难的元凶,也将被直接摆在所有人的面前。」.z.br> 修格抬起手,指向了放在不远处的伯尔瓦的丑陋头颅:「黑日结社……一个在过去一直被梅林勒和视为普通野法师社团的组织,如今的他们正在严格地践行着有关黑日预言的一切,塞伦城里发生的,不过是更大灾难的前奏而已。」 一名忠诚于梅林勒和的法师站了起来,他皱着眉问道:「你该如何证明这一切?我们又该怎样保证,你不是那什么黑日结社内的成员?」 「无法证明,也无需证明。」 修格瞥了他一眼:「倘若我是结社的成员,那么我该做的,便是支持这座城市的封锁,无视这里发生的一切……等这里的所有幸存者被吞噬殆尽,结社的目的自然也就达成了。」 说到这里,修格从椅子上缓缓站起,他的视线越过了前方吉恩特的魁梧身影:「我这些天已经做了不知多少次类似的自我介绍,实在是有些厌烦了……总之,是否要信任我,全看各位,你们至少还有一整晚的时间可以用来讨论和思考。」 「在各位得出结论前,我还可以为各位送上一份额外的「礼物」。」 修格的脸上再次露出笑容:「我听伯尔瓦说,之前在这里有一位法师,她在针对那些怪物的研究上出现了重大的进展,因此伯尔瓦才决定下手暗算她……请问这位法师现在是否还活着?」 这句话一出来,就连那些一直保持着沉默的法师也忍不住躁动了起来,持剑隐士吉恩特则是抬起了头,他紧盯着修格说道:「你认识朱斯蒂娜?」 「朱斯蒂娜?这就是那位女士的名字?抱歉,我并不认识她,但如果暗算她的人使用的是黑日结社内的一些特殊魔法与仪式,那么我应当有办法解决。」 修格的声音仍旧平和,但语句中,却始终带着鲜明的自信。 而在说出这句话时,修格便开始刻意地调 动自己体内的魔力。 于是,在一众法师们的感知中,这名年轻人体内的魔力波动开始不断增强,短短几秒钟的时间,他们便感觉自己的魔力感知遭到了极为强烈的扼制,而这恰好便证明了修格在魔法方面的造诣——他或许已经是一名接近河谷级与湖泊级的施法者了,这个发现实在是过于惊人,以至于之前那些对修格的野法师身份耿耿于怀的个别成员都立即安静了下去。 面对如此情况,持剑隐士终究还是做出了判断与决定。 吉恩特松开了自己的剑柄,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好吧,恩斯特先生……如果你真的能够让朱斯蒂娜女士成功恢复过来,或许这便足以证明你的实力以及你所说的那些话,在这段时间里,就让我们其余人再好好讨论一下吧。」 「可以,我期待你们的回答。」 修格认真地点了点头,随后便随着两名负责带路和监视的溪流级法师,朝着大厅一侧的长廊走去。 第二百二十三章 朱斯蒂娜 在法委会驻地的一间病房内,修格看见了那名昏迷不醒的女法师朱斯蒂娜。 尽管在很多人的口中,法委会的成员们都是严格执行梅林勒和指令的无情机器,但事实上,他们在情感与需求方面也仍旧是个普通人,对于自己重伤未死的同僚,这些法师们非常的照顾。 即便在条件与资源都严重不足的当下,那名遭受了黑日结社暗算的女法师仍旧得到了非常充分的照顾与休息环境。 用来安置朱斯蒂娜法师的房间是用临时休息室改造出来的,法师们非常贴心地为自己的同僚准备了能够抵御寒冷的保暖魔法仪式,在病房的内外,则专门设置了用于稳固魔力流动的秘仪,这种秘仪是专门用来应对一些魔法疾病与瘟疫的,这类病症在魔力流动减缓的情况下,也将延缓自身的发展和蔓延。 然而修格却知道,这类秘仪对于魔力和魔法结晶的需求量是非常夸张的,至少在整个塞伦城内,也就只有法委会驻地能够维持其消耗。 而在踏入这间整洁病房的那一刻,修格便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 于是他的脸上露出了自信的笑容。 这股气息,他早已接触过不知多少次了——盘踞在这间病房当中的,正是某种源自暗渊宫廷的晦涩魔力。 朱斯蒂娜法师接近三十岁,样貌柔和且有着浓郁的书卷气,非常符合常人对于魔法学者的想象。 只可惜,因为长时间的昏迷,这名颇具魅力的女法师显得极为清瘦,棕褐色的头发变得非常干枯,面色更是苍白如纸。 就如同之前遭受暗渊子嗣袭击的老舒伯特一样,朱斯蒂娜法师的身体同样也被一层层的扼魔银镣铐固定了起来,在结晶灯的明亮光芒下,修格看见,朱斯蒂娜的左臂已经完完全全被流淌的漆黑色彩所占据了,而且这股色彩似乎已经有了突破扼魔银封锁,并进一步侵蚀其身体其他部位的趋势。 与修格之前见过的其它暗渊子嗣不同,这些成功侵蚀了朱斯蒂娜左臂的黑色胶质虽然保持着活性,但却并没有像自己的同类一样显现出眼珠、口器或是肢体之类的特征,同时,它也没有像老舒伯特身上「长」出来的那团子嗣一样,因为修格的靠近而表现出任何的攻击性。 「……」 修格盯着这团漆黑的光影,眯了眯眼。 负责带路的一名女法师显然是朱斯蒂娜的好友,在得到吉恩特的命令后,这名女法师便表现得非常积极与活跃,尽管她同样无法完全信任眼前这名年仅二十多岁,且仍在被法委会通缉的野法师,但作为一名已经在这座城市内困守了许久的施法者,她在此刻还是选择将自己那微薄的希望寄托在了修格的身上。 而现在,修格的表情,则让她有些不安。 「恩斯特先生,很……很麻烦么?」 「麻烦算不上,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 修格皱着眉在朱斯蒂娜的身旁站定,他微微低头,随后用法师之手移动了一下上方的两盏结晶灯,好让光源更加接近朱斯蒂娜的异变左臂。 紧接着,在两名陪同法师的诧异目光中,修格突然便开始将自己的魔力朝着那两盏结晶灯注去,在得到了充足魔力支持的情况下,原本就已经非常明亮的结晶灯当即散发出了更为刺眼的光芒,而在这种光线的照射之下,那团一直维持着正常手臂轮廓和形态的黑色胶质终于出现了一些变化,它们开始微微抖动、扭曲,似是想要逃避那灯光。 但也仅限于此了。 与其它暗渊子嗣们不同,这团已经完全将朱斯蒂娜法师的手臂同化的黑色胶质虽然仍旧具备着「畏光」的特质,但它的反应显然已经不太正常了。 「光线已经强烈到了这种地步……还是只有 这种程度的反应么?」 修格盯着这条保持着微弱颤动的「手臂」,心中满是困惑,于是他抬起头来,对着身旁的两名法师问道:「能否和我详细地说一下朱斯蒂娜法师身上这些症状的发展过程?」 说着,他指了指那条看起来已经与暗渊子嗣们没有区别的手臂:「它最开始就是这种模样么?是否出现过别的什么变化?」 「抱歉,我也是这段时间才开始照顾她的……」 女法师看着自己好友那苍白的面孔以及干涩的嘴唇,无奈地摇了摇头,脸上的神情也变得苦涩起来:「原本照顾朱斯蒂娜的是我们的疗愈法师,但他在不久前……总之,在那之后,才换成我来照顾她。」 「不过,在朱斯蒂娜刚开始昏迷的时候,我曾探望过她两次。」 女法师认真地回忆起来:「我记得在那个时候,朱斯蒂娜看起来非常正常,她只是昏迷、发烧,偶尔还会说一些梦话……都是和她之前的研究相关的内容,这条手臂也没有出现任何问题,直到我开始照顾她后的第三天……」 「发生了什么?」 「那是夜晚,我当时正准备喂她喝些水,但突然之间,她左手的皮肤就开始了变化。」 说到这里时,女法师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显然那个时候的情景很有些诡异,令这些常年接触魔法实验的法师们都感到非常的不适。 她形容道:「就像是皮肤开始溶解了一样,先是小臂,然后蔓延到了手掌与手腕上……我赶忙通知了其他人,取来了扼魔银镣铐替她戴上,紧接着我们又发现,这些变化出来的黑色物质看起来和外界的那些怪物们很像,因此吉恩特便让我们拿来了这些魔法灯,用强光一直照射……」 「直到现在?」 「是的,直到现在。」 听完女法师有关朱斯蒂娜病症的描述,修格变得更加困惑了,朱斯蒂娜身上的「发病」流程实在是有些古怪,至少与他所知道的那些情况并不相同,从她的病症来看,这似乎并非简单的遭受暗渊子嗣「感染」所引发的病变。 修格取了一张椅子,在床边躺了下来。 朱斯蒂娜确实得到了极其细致、体贴的照顾,尽管她已经昏迷了相当一段时间,但身体与衣着都还算干净,修格一边观察那条手臂,一边问道:「我很好奇,在刚看见她手臂的变化时,你们难道没有想过要……处理她么?」 「我们想过。」 另外一名陪同的男性法师冷声回答道:「大家激烈地争论过,很多人都认为,朱斯蒂娜可能已经变成了一个新的「怪物」,但吉恩特隐士否决了我们的提议。」 对方的回答令修格很是惊讶,一名持剑隐士竟然会力排众议保下一名随时都有可能转化为巨大威胁的病患,这可与修格认知中的持剑隐士群体完全不同了,按照常理来说,这些梅尔女神最忠诚、最死板的信徒,是绝对不可能放过这等污秽存在的。 「吉恩特隐士认为,不管我们的敌人是谁,既然他们一定要在朱斯蒂娜取得研究进展时下手,这便意味着朱斯蒂娜的研究方向与结果都有可能是正确的……在如今的情况下,我们应该尽力令她苏醒,并弄清楚她从那些怪物们身上得出的结论。」 「理智的判断。」 修格点了点头,对吉恩特隐士的决策做出了赞许。 然而,修格话音未落,一个沉闷的嗓音便从后方传了过来:「现在可不是夸赞他人的时候,恩斯特先生!」 两名陪伴在修格身旁的法师连忙退开了一步,于是全副武装的持剑隐士踏着沉重的步伐来到了修格的身旁,他看了看那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瘦弱躯体,似是叹了口气。 吉恩特在修格的身 旁站定,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这名年轻的法师,开口道:「我们的讨论已经结束了,我们的人多数认为你的行为与动机可信,再加上你带来了背叛者的头颅,我们将暂时不会与你为敌……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我们会相信你所说的那些话。」 修格笑了起来:「也就是说,我必须救治朱斯蒂娜女士了?」 「恩斯特先生,如果你能够令朱斯蒂娜法师重新苏醒,那么我们姑且可以认为,你确实对于那些亵渎神明的力量有所了解……而这,才是我们真正进行合作的基石。」 修格点了点头,随后他说道:「好吧,那我也必须提前把话说清楚,救治可以,但朱斯蒂娜法师的这条左臂大概率是没有办法保存下来的,就算她清醒过来,也会永远失去这条臂膀。」 吉恩特重重地点了点头:「身上带有污秽,便是对我等信仰的践踏。尽管去除它吧,如果你能够成功,且我等有机会离开这座死城,那么我将亲自向梅林勒和递交申请,抹去你的那份通缉令,并帮助你向法委会提交正式的法师身份申请。」 「抹去通缉令很好,后面那个……我想大概是没机会了。」 待房间内的「闲杂人等」尽数离开后,修格便又一次开始了自己的「手术」工作。 只不过这次,他的魔法水准已经今非昔比,不再需要像之前那样畏首畏尾了。 可惜的是,这一次他并没有任何能够信任的「手术助手」了,防护仪式的设置,用于保证病患生命状态的疗愈魔法,都需要他自行准备。 在忙活了约莫十分钟后,一切就绪。 修格合上了薇琳的魔法书,浓郁的镜中使者迷雾当即从他的身体内涌现出来,而他的双眼也同样被深沉的迷雾所包裹,于是眼前一切事物的魔力流动都变得清晰起来。 在魔力视野的辅助之下,修格立即发现,朱斯蒂娜法师的这条病变左臂同样在不断地从她的身体当中汲取着魔力与生命力,某种微弱的魔力回路已经被这些漆黑的胶质构筑了起来。 见状,修格立即抬起右手,一把锋锐的短剑立即从他的手掌当中延伸而出,来自暗渊的迷雾则直接覆盖在了上面。 这便是他接下来要用的「手术刀」了。 随着「手术刀」的逼近,这条病变的手臂终于出现了新的变化,它就像是感受到了浓重的威胁一般开始剧烈地扭动起来,并试图从朱斯蒂娜的身体上脱离。 昏迷当中的法师显然为此承受了巨大的痛楚,她皱起了眉,身体开始颤抖,口中更是发出了痛苦的低吟。 修格刻意地等待了两秒,待这团漆黑的胶质主动与朱斯蒂娜断开了那魔力回路之后,他便快速地落下了手中的短剑,凭借着精准的判断力,这把特殊的剑刃轻而易举地将那团混沌胶质与法师躯体的连接处斩断,紧接着浓郁的镜中使者迷雾立即缠绕了上去,将二者彻底隔绝开来。 镜中使者早已等待良久,随着修格一声令下,黑色的迷雾从黑暗中探出,将那团扭动、挣扎的黑色胶质紧紧包裹,不过短短的几秒钟时间,它就在镜中使者的汲取下化作了一滩黑水。 「手术」几乎在一瞬间就已经结束了。 修格重新打开了房间内的灯光,他快速地将魔力注入了那些事先准备好的疗愈魔法书页,于是浓郁的生命力如同喷泉一般从那些魔纹内喷涌出来,并如同轻柔的水雾一般笼罩在了朱斯蒂娜法师那瘦弱的身体上。 在疗愈魔法的持续滋养之下,朱斯蒂娜法师的呼吸变得平稳起来,位于她左手臂膀处的断口开始愈合,而修格体内的「行走之林」力量也在告诉他,眼前这名虚弱的女法师,正在一点一点地恢复活力。 看起来,直到目前为止一切顺利。 然而,修格却并没有因为完成了这项任务而露出满意的笑容,因为就在刚刚,帮助他完成了这场特殊手术的镜中使者,突然递过来了一段有些复杂的讯息。 讯息内,夹杂着镜中使者的多种不同情绪与想法。 它感到困惑、不解以及……恶心。 原因是,它认为,自己刚刚吞吃掉的那团东西根本就不是什么暗渊的力量精华,倒更像是一团无用的废料与垃圾…… .z.br> 第二百二十四章 大胆的设想 法师们的躯体基本上都经历过魔力的影响与改造,因此他们的体质往往要比常人更加优秀。 因此,在诸多疗愈魔法的滋养下,昏迷了许久的朱斯蒂娜法师终于缓缓地苏醒了过来,为了保证她的眼睛能够适应光线,修格只留下了最为黯淡的一盏结晶灯,并顺手打开了那紧闭的病房大门。 虽然修格确确实实有一些事情和问题想要跟朱斯蒂娜法师进行确认,但他也清楚,一个刚从长久昏迷中醒转过来的人,思维恐怕还不太清晰,现在的朱斯蒂娜需要充分的休息,因此修格便果断地将后续的事项交给了吉恩特等一众法委会成员。 而对于之前做出的那些保证与许诺,持剑隐士吉恩特则果断地给予了兑现。 在确认朱斯蒂娜身上的隐患已经消失后,他便带着修格回到了之前的大厅中,并向其他等待中的法师们宣布了朱斯蒂娜即将苏醒的好消息。 当法师们听见吉恩特的话语时,他们愁苦、紧张的面庞上终于浮现出了些许振奋的神色,在过去的这段时间内,这是他们所能够接收的唯一一个好消息了。 也就是在这一基础上,修格提出了自己的一些想法。 「我希望使用你们的「梅尔之眼」秘仪。」 修格对着一众法师们说道:「在如今的塞伦城里,「梅尔之眼」应该是唯一一个能够向外界传达信息的通讯秘仪了,对吧?」 然而,在听见修格这句话的瞬间,所有的人都重新安静了下来,紧接着,一名戴着厚重眼镜的中年法师走上前来,他咳嗽了两声,说道:「看起来,恩斯特先生对「梅尔之眼」的了解,似乎比较有限?」 修格笑了起来:「我如果真的非常了解,那么你们才应该感到害怕吧?请直接解释吧,这对于我接下来的想法与计划非常重要。」 中年法师点了点头,随后他解释道:「「梅尔之眼」确实算得上是一种大型的通讯秘仪,在过去,分散于梵恩各地的法委会分部,都会设立这种秘仪,并以此与梅林勒和保持紧密的联络,与此同时,我等也可以通过「梅尔之眼」向其他的法委会驻地或属于同一体系下的其它秘仪发送讯息……事实上,所有的梅尔之眼秘仪都是一体的,它们同属于一个庞大且稳固的魔法仪式。」 「明白了,这就是「梅尔之眼」能够快速、准确传递魔法讯息的原因?因为所有的讯息以及魔法信件,都是在同一秘仪体系下传递的。」 「正是如此。」 中年法师对修格的判断给予了认同,他叹了口气:「而这也正是让我们感到……无奈的地方,因为「梅尔之眼」的主要控制权,一直在梅林勒和……」 说到这里时,中年法师的情绪显然出现了剧烈的波动,他的声音略有些发颤,似乎不愿意再说后面的话语。 于是,作为临时主事人的吉恩特便接着说道:「从和平庆典当天开始,我们就一直在尝试与外界沟通,并持续地向梅林勒和传达讯息,最初的时候,我们还能够收到梅林勒和给予的回应……按照要求,我们需要固守驻地,收拢难民,按时接收城外提供的补给,并找到那些怪物们的弱点。」 修格注意到,吉恩特那张带着伤疤的狰狞面孔上竟然也浮现出了一丝带着嘲弄的笑意:「可惜,除了第一个要求外,剩余的我们都没能做到,后来,补给断了,我们也没有再收到梅林勒和的任何指示,经过检查,我们才发现「梅尔之眼」秘仪的主持者已经中止了塞伦城内秘仪的相当一部分权限……」 吉恩特的语气与声音非常平稳,如同一滩死水。 然而修格却在这滩死水下,感受到了汹涌的暗流,显然梅林勒和法委会所做出的这些决策已经严重地伤害到了这些施法者们,就连吉恩特这种对 法委会最为忠诚的持剑隐士,现在也都产生了不满与愤怒的情绪。 留在这里并坚持抗争的人都是勇敢的。 然而,主动的奉献、牺牲与被动的接受背叛和放弃却是两回事。 就连这名持剑隐士,在得知梅林勒和单方面掐断了他们使用「梅尔之眼」秘仪的权限时,也感受到了浓烈的不解、愤怒与失望,这种做法与魔法女神信仰下的教条完全相悖。 在听见这些「噩耗」时,修格的状态仍旧平静,他看向了那名负责维护秘仪的中年法师,缓声问道:「所以,这里的「梅尔之眼」已经完全失效了?」 「不,准确来说,我们仍旧能够向外界传达讯息,但这些讯息的第一手接收者必定是梅林勒和……如果他们不愿意让我们的消息向外传递,便可以直接将其消除。」 中年法师悲伤地说道:「而且在那之前,我们已经向梅林勒和传达过不知多少次讯息了,他们就像是彻底放弃了我们一样,根本没有对任何一次通讯做出回应。」 听见这话,修格咧开嘴来:「也就是说,他们其实是能够收到这里的讯息的,对吧?」 「理论上……是这样的。」 「这就足够了。」 在凌晨三点钟时,正在法委会驻地内休息的修格得到了通知,昏迷了许久的朱斯蒂娜法师终于苏醒了,而这位魔法学者在弄清楚之前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后,便第一时间要求与修格见面。 对此,修格自然是乐意的。 于是他便暂且中断了自己对于伯尔瓦记忆的「消化」过程,并快速地将那些来自伯尔瓦的庞杂记忆进行了归类与整理。 在这些记忆中,修格重点地查看了与黑日结社有关的内容,其中便包括了黑日结社在整个塞伦城内的人员分布情况以及他们所可能使用的一些特殊仪式和魔法。 其中便包括了伯尔瓦等人「暗算」朱斯蒂娜法师的方法。 那是一种由暗渊史学会的结社法师们钻研出来的失落魔法,他们将这些魔法事先印刻在了魔法书上,并让伯尔瓦等人在进入塞伦城时随身携带,因此对于其中的原理,伯尔瓦等人的了解也相当有限。 「从这个魔法的使用以及生效流程来看,倒确实符合暗渊宫廷的风格……利用人为制造的暗渊子嗣作为施法的媒介,将其中的力量注入人体,引发一系列的变化……」 修格简单地做了一下回顾,他摇了摇头:「残缺的魔法与残缺的施法媒介,难怪朱斯蒂娜能够坚持这么长的时间……」 他披上了大衣,拿上了黑日权杖,跟着那名来通知自己的女法师走向了朱斯蒂娜的病房。 当修格推门而入时,朱斯蒂娜法师正在慢慢地进食。 她吃的东西倒是没有什么特别之处,魔造的清水与面包而已,这些玩意的味道虽然非常糟糕,但对于刚刚苏醒的施法者而言却极有帮助,修格自己在逃离塞伦城之后,就接受过这种待遇。 作为朱斯蒂娜的好友,女法师非常贴心地替自己的朋友将散落的头发扎了起来,这样能够让朱斯蒂娜稍微清爽、舒服一些,只不过这样的发型,却令这位昏迷了许久的学者显得更加清瘦了。 失去了一条手臂的法师在看见修格的瞬间,便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待修格在自己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来后,朱斯蒂娜便坐直了身体,并艰难地对着修格躬身:「感谢你的帮助,恩斯特先生。」 修格接受了朱斯蒂娜的道谢,同时他唤出法师之手轻轻地拖住了朱斯蒂娜的肩膀。 他没有让一名病人向自己行礼的习惯。 「女士,你应当知道,我帮助你并不是为了你的感谢,也不是为了吉恩特隐士给出的那些许诺 。」 修格将手杖收到了身侧,他开口问道:「大概的情况,我想你应该已经了解了吧?」 面对修格表现出来的直接态度,朱斯蒂娜倒是并不意外,她轻轻地点了点头,拿着自己的水杯靠在了枕头上,说道:「是的,只是我没有想到事态会恶化得如此之快,如果我能更早地完成研究,并且将其中的结果告知其他人,或许一切都能有所改变吧?」 「现在也不晚。」 修格笑了笑:「既然朱斯蒂娜女士如此着急地找我,那想必是有一些重要的想法需要与我讨论?」 独臂的女法师认真地点了点头,随后她扭头看向了自己的好友,后者会意,立即抽身退出了房间,并顺手掩上了房门。 病房迎来了数秒钟的沉默,随后朱斯蒂娜便将目光移动到了修格的脸上,她认真地打量了一下这张年轻的面容,随后便开口说道:「在梅林勒和的时候,我的主要研究方向便是魔法生物与召唤物……因此,在那些怪物们出现之后,我就立即提出了要求,希望吉恩特他们能够替我收集足够的样本用于研究。」 「这些怪物落单的时候并不算强大,它们就像是某种更加凶狠、更加贪婪的幻形虫,因此我很快就成功地拿到了第一批样本。」 作为专业的学者,朱斯蒂娜的思路非常清晰,尽管她才刚刚苏醒,但却已经能够简明地阐述之前发生的事情了。 她回忆道:「最初,我认为这些怪物很可能是通过某种大型仪式或是邪术魔法人为召唤、制造出来的特殊魔法野兽,但很快我便发现……它们真的不太一样。」 「我一共获得了四次不同的样本,最初的那些样本只是吞吃了一些动物与昆虫,因此它们便能够模仿出相应的特征,而第二批、第三批样本……」 朱斯蒂娜的目光闪烁了两下:「我确认,那根本不是简单的模仿,它们在学习、在成长……这些被我们称作淤泥和怪物的存在拥有智慧,当我在一个样本前伤害另外一个样本时,它们甚至会表现出类似于愤怒与激动的情绪。」 「我意识到,这些存在是能够拥有情感的,随着它们不断地消化自己的猎物,并理解那些源于猎物的本能与记忆,它们本身也在不断地发生变化,它们在……它们在完善自己。」 朱斯蒂娜喝了口水,她缓了两口气,接着说道:「我向来认为,应对不同的魔法生物应当采用不同的方法,既然它们已经成为了拥有了与我们趋近的智慧与思考方式,那么我们就不能再以对抗野兽的方式对抗它们。」.z.br> 听到这里,修格微微点了点头:「你当时对着驻地里的其它法师宣布了这个想法,对吗?」 朱斯蒂娜叹了口气:「是的,不过那只是一个初步的想法,我当时正在进行更多的实验,结果……我没有想到,那些疯子竟然已经潜伏到了我们的内部。」 「这至少说明你的方向是正确的。」 修格安慰了一句,随后他问道:「我很好奇,女士你当时正在进行的实验究竟是什么?竟然会让这些家伙们放弃潜伏,直接暴露身份对你发动袭击?」 「我注意到,这些怪物们实际上没有群体与个体之间的分别,它们之间实际上存在着某种微妙且坚韧的连接,可能是魔力,也可能是某种我们所不能理解的东西……这使得它们能够互相共享力量、知识与记忆。」 说起自己的研究成果,朱斯蒂娜的神色变得严肃起来:「我认为,当这些怪物们聚合在一起的时候,它们便相当于一个拥有了无数知识与记忆,但却根本无法判断其中对错,也不知如何进行运用的天真孩童。」 「懵懂孩童的思维总是单纯的,只要……只要我们能够找到合适的引导方式,或是 将某些对我们有利的观念「灌输」给它们,并让这些想法被它们普遍接受,这是否就意味着,我们能够直接……」 朱斯蒂娜直勾勾地看着修格,她用微弱的声音说出了自己那无比大胆的设想:「掌控它们?」 第二百二十五章 三个方案 朱斯蒂娜用自己那大胆的猜想,又一次验证了梵恩居民们对于法师群体的“刻板印象”。 在许多人的眼中,施法者们总是神秘、冰冷且偏执的,在他们展现自己超凡的创造力与想象力的时候,往往也会释放出惊人的破坏性以及令人恐惧的疯狂倾向。 修格坐直了身体,他认真地端详了一下眼前这名样貌柔和的女法师。 很难想象,如此一张面孔,却能够做出如此惊人的设想。 于是修格问道:“朱斯蒂娜女士,你的这些想法……除了我之外,还有谁听过么?” 听见这个问题,女法师的脸上浮现出了苦涩的笑容,她点点头:“我那个时候实在是太激动了,而且我也从来没有想过,我们的内部竟然会埋伏如此之多的叛徒,因此……因此我是在例常的会议上直接提出的。”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了。” 通过伯尔瓦所“提供”的记忆,修格几乎立即就验证了朱斯蒂娜所说的这些话,他甚至能够通过伯尔瓦残留下来的那些情绪片段,感受到这帮黑日结社的成员在听见这个大胆想法时所感到的震撼与惊恐。 而他们的这种反应,也恰好验证了朱斯蒂娜研究方向的正确性。 修格顺手为朱斯蒂娜那已经空空如也的水杯续上了一些魔力清水,随后他认真地问道:“那么……朱斯蒂娜女士,如果接下来,让你继续按照之前的设想进行研究,你打算怎么做?” 修格的提问令朱斯蒂娜忍不住抬起了头,两道目光变得如同法师们在实验中常用的魔力透镜一般明亮——她死死地盯着眼前这名年轻人。 作为一名在塞伦城内常驻的魔法学者,朱斯蒂娜当然听过修格·恩斯特的“鼎鼎大名”。 她当然知道,这个名字在过去与魔法学术和研究是沾不上半点关系的,但通过其他法委会成员们的解释与介绍,以及两人刚刚进行的那些交流,朱斯蒂娜却在隐隐之中产生了一个模糊的判断——她意识到,如果自己想要验证那些大胆的猜想,并将它们付诸实践,那么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便将可能成为她最大的助力。 于是朱斯蒂娜说道:“按照我的那套想法,想要真正地对那些怪物们产生影响,就必须要对它们的思维进行有效的干涉……也就是说,我们必须通过某种方法,将拥有足够影响力的意志与思维注入给它们。” “在我最初的设想中,想要达成这个目标,有三种可以去尝试的方法。” 朱斯蒂娜喝了一口杯中的魔力清水,随后她忍不住皱了皱眉,修格制造出来的那些清水虽然魔力充沛,但味道却着实不怎么样。 在艰难地咽下了口中的清水后,朱斯蒂娜说道:“第一种方法,我们可以尝试着捕捉足量的样本,并首先对它们施加影响。在成功地将某种意志与思维施加给它们之后,我们再将它们放归城中的群体,令它们与自己的同类聚集、融合……如此,便能够通过这些样本持续性地改造、影响那个庞大的怪物群体。” “这种实验,梅林勒和的学者们曾经在幻形虫们的身上做过几次,他们想要利用这类方法培养出一种对人类没有敌意,且能够服从管控的幻形虫族群,不过这几次实验最终都失败了,幻形虫们的思维与本能虽然可塑,但它们还是存在个体差异的,没有办法做到彻底的融合,也无法对互相造成有效的影响。” 朱斯蒂娜缓了口气,补充道:“但或许,这种方法在塞伦城内能够有效,毕竟那些怪物们能够做到互相彻底的融合,但是……” 修格摇头否定道:“但它们现在拥有的记忆已经太多了,想要达成这个目标,我们恐怕得去抓半座城市的样本,这不现实……而且它们成长速度很快,或许已经有能力来洞察我们的意图了。” 朱斯蒂娜点了点头,于是她接着说道:“第二种方法则相对简单,我在研究之前那些样本的过程中发现,这些怪物虽然正在不断地学习我们的知识,但它们所做的一切,终究服务于它们自身的繁衍与吞噬本能,这也就意味着,在知识与记忆的选择上,它们会更加偏向那些能够帮助它们找到并捕获猎物的部分。” 朱斯蒂娜放下了水杯,她抬起自己的右手,伸出了三根手指:“具体的时间、具体的地点以及可能获取的猎物种类与数量……就像是梵恩中其他那些对狩猎有强烈需求的魔法生物一样,它们对于这类讯息非常的敏感,而如果我们能够将此类讯息成功传递给它们,便有机会设下一个巨大的陷阱与圈套。” 听到这里,修格轻轻地点了点头。 朱斯蒂娜提出的第二种设想,与修格正在考虑的计划不谋而合。 对于暗渊子嗣们而言,这种方法成功的概率很大,只要能够想方设法地伪造出它们感兴趣的信息,利用它们的狩猎本能在特定时段制造出相应的假象,便有机会将这些危险的狩猎者们成功汇聚到一处。 到了那种时候,人们便可以尝试利用特殊的大型魔法仪式困缚这些怪物,又或者通过制造一场烈性的魔法爆炸对它们造成足量的杀伤…… 这种做法当然没有办法将暗渊子嗣们根除,但只要能够在短时间内调动城内绝大多数的子嗣,并令它们集中起来,那么便有机会制造一个短暂的安全空当,打开封锁的仪式,好让城中的幸存者们成功撤离。 不过,修格并没有急着进行表态,他问道:“那么,第三种方法呢?” “第三种方法……” 朱斯蒂娜的神色微微闪动了一下,她短暂地犹豫了两秒,随后低声说道;“第三种方法,或许可以算作第一种方案的延伸吧……它的目标,同样也是为了对这些怪物们的意志与选择进行干涉。” 说到这里,朱斯蒂娜停了下来。 修格注意到,这位女法师的目光,似乎在她那消失的左臂上停留了一瞬。 终于,她还是咬牙说道:“这些怪物们的意志与精神是互相聚合的,如果在这些意志内,混入了一个足够坚定、强大,且对于我们绝对有利的个例……那么,这个意志是否能够凭借自身的能力,成为它们当中的最高统治者?” 朱斯蒂娜用力地抿了抿嘴唇,补充道:“我……我之前大概地计算过了,它们对于魔力的掌控程度是有限的,这意味着它们的精神强度在分散开来的情况下非常薄弱。” “按照之前的计算结果,我们或许需要十名溪流级以上的施法者,或者干脆只是两到三名湖泊级或河谷级的法师……” 朱斯蒂娜的声音变得越发低了,但她还是坚持着将自己的后半截话语从牙齿缝间挤了出来:“我可以尝试着从那些怪物身上提取一些成分,将它们改造成能够使用的药剂,以此来对人的躯体进行改造,令他们在保留原先意志的情况下,成为……” “好了,我明白伱的意思了。” 修格抬起手,中断了朱斯蒂娜法师的回答。 很显然,朱斯蒂娜所说的第三种方法,与黑日结社之前为自己成员们所准备的那种“后手”是相似的。 不同之处就在于,朱斯蒂娜的设想建立在一个较为明确的计算结果之上,而她所期望的,便是利用那些牺牲者们的坚韧意志取代那些怪物们的混沌思维,以此实现对于这些不稳定群体的最终掌控。 修格的手指在冰冷的黑日权杖上轻轻地摩擦了两下,鬼使神差地,他开口问道:“你的计算结果,准确么?” “还需要再次核验,毕竟那些怪物们已经成长了许多,或许最终的答案也会有所不同。” 修格盯着眼前的女法师看了几秒,随后他站起身来,问道:“朱斯蒂娜法师,如果现在站在你面前的不是我,而是吉恩特隐士或是你的其它同僚,你会告诉他们第三种方案么?” “或许……不会吧。” 于是修格点了点头,他转身朝着病房门口走去,同时开口说道:“让你的同僚们准备好实验的器材与容器,样本的问题我会想办法解决的,给我一个大致的数量就可以了。至于这些方案是否要全部告诉你的同僚,决定权在你,但我认为,吉恩特隐士作为驻地当前的临时领导者,他有权,也必须知道这些备选方案。” 说罢,修格便握着手杖走出了病房。 面对塞伦城内后续可能会发生的事情,修格已经有了一定的心理预期,需要做足心理准备的并不只有他一人。 清晨时分,修格在离开法委会的驻地前,专门找到了吉恩特隐士。 此时,这名沉默寡言的临时领导者已经从朱斯蒂娜法师那里了解了她所提出的那三种方案,也正是因此,他似乎变得更加沉默了,行走时的姿态与神情简直就像是一尊悲伤却坚毅的石像。 “要不了多久,可能会有鸢尾街的人找上门来……吉恩特隐士,不要对他们过于抗拒,想要打破现在的僵局,城中的所有人都必须联合在一起。” 修格对着吉恩特说道:“我知道布茨将军未必可信,但在眼下,我们最好还是能够放下之前的一些想法与观念。” “我明白你的意思。” 吉恩特点了点头:“但短时间内,我们恐怕还不能离开这片驻地,这里已经是整座塞伦城内最安全的地方了,而且朱斯蒂娜她们也需要安定的实验场所,梅尔之眼也不能落到他人的手中。” “你们不必离去,只需要接收一部分的鸢尾街的士兵就可以了。” 修格说道:“他们可能会更换你们驻地外围的一些旗帜,表现出鸢尾街已经占据了此处的假象,当然,这些士兵也将由你们来指挥……至于城中的其他幸存者以及三色兄弟会之类的势力,由我来解决。” “真的不需要帮忙么?” 吉恩特伸手按住了随身携带的扼魔银长剑:“如果你有需要的话,我可以带十名左右的法师来协助你,清理三色兄弟会应该还不成问题。” “不,不需要清理这些家伙,他们毕竟是实打实的人力,没必要消耗在这种地方。” 修格摇了摇头:“不过,你们需要尽快派出一些人手,趁着白天将附近的那些幸存者们转移过来……尤其是我在地图上标注的那几个区域,我已经确认过了,这些楼房内居住的大多是普通的零散幸存者,他们最需要帮助,也最容易因为接下来的变化而出现损伤。” 说完,修格朝着梅尔之眼秘仪房间的方向看了一眼,补充道:“至于梅尔之眼,我还是建议各位继续使用,每天都保持讯息的发送,不需要向梅林勒和发送申请,如实地向他们‘汇报’有关于那些怪物的变化与进展就可以了。” 吉恩特点了点头,随后他忍不住问道:“恩斯特先生,不,恩斯特法师……我有一些个人的疑问,你能否解答一下?” “请讲。” “你确实不是一名普通的法师,你很强大……我的本能以及我身上佩戴的秘仪都在时刻提醒着我。” 吉恩特低头看着修格:“但我感到疑惑,你究竟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情,又为什么能对接下来的事态发展充满信心?” 修格摇了摇头,笑道:“吉恩特隐士,从头到尾,在做努力和尝试的人从来就不只有我一人,你这样提问可是会令那些已经死去的人难过的……他们在赴死的时候,应该没有那个时间与机会思考‘为什么’的事情吧?” “至于你后面那个问题,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我的信心来源并不仅仅只是我所拥有的力量,以及我对那些怪物们的了解,同时也来自更多愿意为塞伦城而战的人,他们的数量实际上远超我们的想象……相信我,吉恩特隐士,所有人都只在等待一个信号。” “短则两天,长则一周,很快,它便会惊醒更多的人,而到了那个时候,我们自然也会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了。” (本章完) 第二百二十六章 圣斯蒂尔的信 时间过得很快,有时又很慢。 对于那些好不容易从惨烈的前线轮换下来的士兵们而言,安稳、放松的休息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 而对于那些在炮火连天的阵地上艰难求存的生命而言,每分每秒,每一次结晶子弹的呼啸,每一次夹杂着血腥气与土腥气的呼吸,都有可能带来永恒的沉眠。 在战争全面爆发后的这两个月的时间里,生命的消逝便成为了人们口中除了战争形式变化外的第二大重要的话题。 所有的参战者,无论是各大王国,还是那些依附于王国存在的公国,现在都清晰地感受到了真正的战争烈度。 就像是在泥土下被憋闷了许久的植物幼苗一样,人们对于魔法、蒸汽、军械以及战术的认知在得到了鲜血的灌溉后,便以极其凶猛的态势突破了土层,并朝着上方黯淡的天空生长而去。 战争的进行,不可避免地使得双方所依仗的魔法与蒸汽技术开始了融合与交流,当然,这些被动发生的变化最终带来的,则是更为惨烈的死亡。 由黑河公国武器工坊主导的第一批仿制蒸汽枪械已经投入战场,它们将在前线进行实地的测试,与此同时,针对卡尔凡重机枪展开的仿制工作也已经临近收尾,这些以蒸汽机械为辅助,用魔法结晶和仪式作为主导力量的魔法枪械用不了多久,便将彻底拉平高原与平原上的武器差距。 与此同时,随着沃特尔王国地面战线的持续推进,以及海恩王国舰队的持续进展,高原联盟也终于迎来了自己在这场战争中的优势局面。 第五猎兵团的成功突袭为沃特尔的军队打开了个重要的缺口,而被成功控制住黑森林交通枢纽,则成为了沃特尔人掌控周边数个大型结晶矿的重要基石,而随着原本匮乏的结晶矿开始得到补充,大量原本处于搁置状态的军械研发计划也重新开始运作。 用来应对德兰王国魔法空艇的新式对空结晶炮已经在正面战场上崭露头角,而一种之前曾被修格无数次幻想过的大型武器,也在白银走廊战线首次登场。 “邪恶的沃特尔战争机械正在推进!” “喷吐浓烟的金属车辆正在摧毁可怜的德兰士兵!” “灵活的魔法是否会输给愚笨的机械?” 作为驻扎在塞伦城附近驻地内的法委会成员,瓦列里感觉每一天都过得非常痛苦。 塞伦城附近的战线变化同样惊人,尽管作战的双方都不约而同地绕开了塞伦城这块矗立在平原上的麻烦的“礁石”,但周围持续不断的炮击,一场又一场的大规模交战,却也对那本就已经非常脆弱的交通道路造成了极其严重的影响。 他焦躁地翻看着手中由梅林勒和下发的报纸,时不时地看向远处塞伦城的阴影。 修格之前吩咐给瓦列里的事情,他已经尽力去做了,而且他也在不断地跟踪着相关的事态变化,然而这些天,战争的形式与烈度仍在不断地发生变化,但他所关注的那些东西却迟迟没有出现。 按照常理而言,他并不需要如此的着急,然而这些天,位于塞伦城附近的另外一处地点,却出现了一些超出他所有人预期的“新变化”。 大地震的起源地,或者说,那引发了大地震的魔力异动的爆发地,在过去的几日内并不安稳。 根据法委会监测站回报的讯息来看,在嶙峋丘地与平原的交界处,正在发生某种超出常理的“魔力震颤”现象,根据监测站成员们的形容,他们能够通过秘仪,感受到魔力层面的轻微波动。 “如同有一颗藏在地底的心脏在微微跳动……平均数小时一次,很慢,但也很有规律,其源头深度已经超出秘仪的检测范围。” “针对魔力异动源头的深层探查工作正在准备,预计在五天内完成秘仪的搭设,并组织志愿队伍通过地表裂缝前往地下进行检查……” 瓦列里有些烦躁地将手中的报纸折了起来,今天是阴天,虽然没有下雪,但却空气中却透着一丝水汽,这让人感到更为阴冷。 他走出自己的房间,在空地上来回踱了两圈。 不远处,一批好不容易通过海路运送过来的物资正在进行清点与重新装车,这些物资接下来将会被运动监测站那边去,以帮助法委会对那魔力异动的源头进行探查。 按理来说,梅林勒和愿意承担起这样的职责,是值得瓦列里开心的,然而他却也知道,有关这些魔力异动的情报与讯息已经在这些天通知给了交战中的诸国。 结果,除了德兰王室与高原评议会做出了一些回应之外,就再也没有其他人响应这件事了。 而高原法师评议会对于此事的态度同样暧昧,他们同意在忽略战争前提的情况下与梅林勒和进行临时合作,但对于总体的指挥权,以及最终探查成果的分享,他们却有自己的一套想法。 “不出意外的话,两方又要开会谈判了……也不知能不能有个结果,这种事情总不能拖延吧?” 瓦列里长叹了一口气。 他伸手捏住了那从自己成为法师以来,就已经开始佩戴的挂坠,挂坠由一枚已经没有魔力的蓝色魔法结晶雕刻而成,是非常经典的梅尔女神塑像,虽然算不上太精致,但却能够很好地表现出这位象征着智慧与慈爱的女神的气质。 大概是因为佩戴了太久的缘故,它已经有些磨损了,甚至于女神的面目都变得有些模糊。 瓦列里对于梅尔女神的信仰从来没有发生过改变,无论是他成为法师之前,还是进入法委会之后,他信仰梅尔女神,并不仅仅只是因为向往名为魔法的奇迹,也并非因为自己那施法者的身份。 他只是单纯地认同,并追求着这一信仰下的理念。 他认同“魔力定律”,而且也确实认为,梵恩的当中的一切事物本该是互相联系的,尤其是那些拥有智慧的种族、国家以及个体。 远方的天空中,十几艘绘制着高原巨鹰图案的试制魔法空艇正在缓缓前进,瓦列里不用想也知道,这些由沃特尔人改造出来没多久的运输工具上,一定装配着轻型的结晶炮,并搭载着那种可怕的连发枪械。 “魔法也好,机械也罢……它们不该只用在这些地方吧?” 瓦列里无比悲伤地叹了一口气。 “瓦列里法师!这里有你的信,从圣斯蒂尔来的!” 一名学徒急匆匆地跑了过来,他将一封才刚刚从梅尔之眼秘仪中取出来的厚重信件放在了瓦列里的手中,随后又赶忙跑开了,今天是私人信件传递的日子,他还有好多信件要送。 瓦列里将信拿到了眼前,在光线下,信封上隐隐约约地显露出了一个非常漂亮、规整的雪花图案,雪花的边角上,还有着一个小小的冰原熊的掌印。 瓦列里将自己的脸贴到了信封上,试图通过这种方式感受到从自己那遥远家乡传递过来的熟悉冷意。 然而,在经过这长途的传递之后,信件上面当然不会再存留什么雪花与寒冬的温度了。 于是,他将信封拆开,带着忐忑的心情阅读了起来。 …… “亲爱的哥哥,” “我们收到你的信了,妈妈很开心,信到的那天她专门多吃了一顿饭以表庆贺,我们还喝了一点点甜酒,真的只有一点点。” “在那之前,家里人都吓坏了,我们都以为你会被送到前线和我们自己的军队打仗,那样就太残酷了……没有人想要看见圣斯蒂尔人互相残杀,生命女神与魔法女神的信徒是不该做这种事情的!” “我们邻居里的好多人都收到了讣告……包括伊万叔叔,他的小儿子萨沙,也就是你以前的那位牌友已经战死了,据说他和自己的十几名战友一起,被一发加量的结晶炮弹直接命中,没有找回来任何能够象征身份的东西。” “萨沙在上战场前写了遗嘱,他说自己收藏的所有龙牙牌最后都归你所有……伊万叔叔把它们全都送过来了,说是以后也不想再看到这些纸片,妈妈认为战死的人的东西会给你带来厄运,爸爸则认为那是你朋友最后留下的祝福,因此他帮你收了起来,还做了整理,说等你回来了,还可以用它来打两局,说不定能赢些钱回来。” 在阴冷的寒风中,瓦列里默默地舔了舔嘴唇,同时也抿去了从自己嘴角处滑落的一丝咸苦气味。 大家对于战争都不看好……因为我们的进攻实在是太激进了,就仿佛士兵的生命根本不重要……索诺斯基将军一直在不断尝试推进,所以我们的人损失很大,补给也跟不上了,爸爸抱怨说,再这样下去连他这种老头子都要被带到前线去了。” “已经是第三波征兵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结束。” “我有想过要去前线做医护,妈妈不给,和她吵了一架,我认输。” …… …… “哥哥,你肯定不知道,就在昨天,那个距离我们家很近的王室矿场发生了骚乱,王室派去的监工都被打死了……据说起因是监工们强迫矿工一直向下挖掘,但却根本没有给他们相应的魔法保护——原本负责这件事情的法师已经上前线去了,因此矿洞发生了坍塌,有几十人被困死在了下面。” “具体的细节我就不说了,爸爸说那样信件容易被拦下来,会发不出去的……总之家里还是留了好多储备的罐头、用水和粮食,就连武器也有好几把哩,不用担心。” 瓦列里沉默地将信纸上那些由自己妹妹写下的絮絮叨叨的文字一点一点地刻进了自己的眼眶里,此时此刻,他得到了难得的平静,就连远方时不时传来的零星炮火声,也变得顺耳了不少。 然而这信件着实有些厚了,在将所有信纸都抽出来后,瓦列里发现,这信封内竟然还夹着一份新的报纸,报纸上使用的虽然是通用语,但印刷出来的字体,却都带着非常经典的圣斯蒂尔风格,笔触锋利、如同在冰原行走时会使用的冰刀。 他疑惑地将信件翻到了最后,却见在信纸最下方的边角处,有一段明显是临时补上去的文字。 “对了,在寄件的路上,有一些人正在四处赠送报纸……爸爸翻了一下,就说这上面的文章你一定会喜欢,所以就一起寄过去了,记得看!” 空气中的湿气越发的重了,为了保护信纸,瓦列里回到了屋内,他顺手激活了室内的魔法仪式,将信件在上方稍稍烤了一下,随后便将它们收好,准备过一会儿再慢慢地读上两遍。 随后,他便在灯光下展开了那份折叠起来的报纸。 报纸非常新,上面的魔法油墨气味稍微有些刺鼻,显然它们的质量不怎么样,这是那种小报社常有的问题。 报纸上的内容相对有限,而当瓦列里仔细去看时,却无比惊讶的发现,位于报纸头版的竟然是一副非常精美的魔法画作,在画面中,他看见了一座残破的城市,它孤独地矗立在平原之上,千疮百孔的城墙上,透着一种令人不安的黑色阴影。 而在这座城市旁边的平原上,则是瓦列里极其熟悉的那个战场。 空中有魔法飞艇悬挂,炮火砸落在阵地与人群之中,连成串的子弹则不断地穿透那些微小的人体…… 画作的名字就写在它的上面。 “遭受遗忘之地。” 瓦列里低声念出了它的名字,随后将目光继续向下移动,试图寻找创作者的姓名。 最终他发现,在画作的右下角,赫然有着两个名字。 “乔治·马克姆。” “米哈伊尔·格拉西莫夫。” 这两个名字他都很熟悉,前者自然不必说,是一位非常有声望,且受人尊敬的魔法学者,而后者,在整个圣斯蒂尔都非常出名,他的画作曾一度被挂在圣斯蒂尔王室的画廊里,直到有人告密,说这位画家参与了针对圣斯蒂尔王室的刺杀案,这使得格拉西莫夫被迫离开了家乡,流亡到了其他国家。 瓦列里感觉自己的心跳在加速。 (本章完) 第二百二十七章 “薪火” 很显然,这是一份临时拼凑出来的报纸。 无论是排版、用纸、油墨还是报纸上的诸多细节,都表明,它是在仓促之间被印刷出来,并开始传播的。 而直到此时,瓦列里才发现自己还没来得及查看这份报纸的名字。 “薪火报。” 他轻轻地念出了报纸的名字,随后才翻到了第二页,开始去阅读后面的那些内容。 映入眼帘的,是一篇占据了极大篇幅的文字,文字的标题是:《‘塞伦城’的阴影与我们所需要面对的问题》。 标题被加粗了,配上那种锋锐的字体,更显触目惊心。 而作者的名字,则令瓦列里愣了愣神,因为作者的名字并非他预料当中的“迈耶尔”,而是一个有些古怪的,他之前从未见过的笔名。 “塞伦城的幽灵?” 当瓦列里开始阅读眼前的这些文字时,这篇由迈耶尔主笔,由乔治·马克姆润色,并以修格·恩斯特的新笔名发表的文章也同时进入了更多人的视野,它穿过了城市、闯进了乡村、登上了船只……不仅仅是高原与平原,就连远在海外的东方世界,也同样有人看见了这些文字。 对于曾经一同在圣斯蒂尔王国创办报纸的好友迈耶尔,马克姆法师保持了十二分的信任,两人本就拥有相似的观念与理想,也一直对圣斯蒂尔王室以及黑日结社的事情耿耿于怀,因此在读完那封经过薇琳伪装的信件后,乔治·马克姆便果断地采取了行动。 原本还在筹备阶段的报社提前开始了运作,与迈耶尔和马克姆关系密切的著名画家格拉西莫夫在第一时间得到了马克姆的通知,这位画家立即放弃了休息,他拖着生病的躯体,开始连夜创作那幅巨大的魔法画作。 而马克姆本人,则快速地将这篇文章润色了一遍,并带着它走访了数家之前便已经联络过,且对战争持反对态度的报社与出版社。 身处于塞伦城内部的修格,以及同样困守在这座死城边上的瓦列里都没有想到,迈耶尔以及他的这些朋友们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爆发出如此惊人的能量。 事实上,在迈耶尔与修格两人的交流中,他一直在刻意地隐瞒着自己和朋友们正在筹备的计划。 对于一切与黑日结社相关的事务,迈耶尔总是会万分小心,因为他很清楚,这个诡异、庞大且古老的组织究竟有多么的可怕。 他们能够做到渗透梵恩中任何一个国家的政权,能够将自己的眼线安插进梅林勒和,能够影响甚至掌控圣斯蒂尔的王室,并以此做出那些足以干涉整个世界运转的重要决定。 迈耶尔自己曾经也差点一脚踏进黑日结社的大门。 作为结社重要成员克兹洛夫在圣斯蒂尔学院中的“得意门生”,迈耶尔在与自己的老师彻底决裂后,便对黑日结社更存警惕之心,而后来,圣斯蒂尔王室针对报社,以及众人的长期通缉令,则令迈耶尔心中的谨慎更上一个台阶。 当修格出现在迈耶尔的面前时,他甚至一度怀疑过,这个看起来与梵恩有些格格不入的年轻贵族是黑日结社安插在恩斯特家族中的重要棋子。 直到两人进行了数次深入交谈,且迈耶尔亲眼见证了修格的一系列举措,并阅读了他写下的那些文字后,迈耶尔才真正地信任了这个比自己要小上十岁左右的年轻人。 只不过直到现在,迈耶尔也仍旧会感到疑惑。 因为在他看来,修格·恩斯特在不经意间透露出来的那些想法、观念,都与他过往的经历无法匹配。 但在眼下,这显然不是一个值得去优先思考的问题了,随着一系列事件的发展,迈耶尔等人一直在等待的那个重要时机终于到来了。 迈耶尔在文字方面的掌控力是非常惊人的,虽然整篇文章看起来很长,但事实上,任何尝试阅读它的人,都能够在极短极短的时间内提炼出其中的核心内容,并为它们所揭露出来的可怕真实而感到战栗。 这篇文章,将会撕破那面一直以来掩盖在真相上的幕布。 它将向所有人揭示黑日结社以及他们那恐怖的信仰。 它将会把梵恩及其所有的居民们真正需要面对的威胁曝光于天光之下。 …… 北境,梅林勒和。 在“公众魔法事务处”的办公室内,传来了一阵苍老且愤怒的咆哮声。 “看到了吗?看到了吗?” 伴随着这怒吼,一份“薪火报”被狠狠地摔打在了桌子上,令桌面上的魔法摆件一阵震颤。 一名身穿厚重长袍,围着围巾的老法师在桌子前走了两圈,然而他仍旧无法排遣自己心中的不满与怒火,于是他又站定了身子,抬起手在桌面上用力地拍打了数下,巨大的声响令整个办公室内的人都闭上了嘴巴。 老法师恶狠狠地扫了众人一圈,随后开口说道:“黑日结社,呵呵……这可是在两个月前我们就已经开始讨论的提案,还有塞伦城也是,但结果呢?告诉我,结果在哪里?” 在这一刻,没有人敢说话了。 能够在“公众魔法事务处”工作的人,对于人情世故总是会更加敏锐一些,在场的人都知道,自己的顶头上司现在是真的非常非常生气,在这种时刻贸然出声,很容易就会变成一个活生生的靶子。 保持沉默,便是眼下最正确的选择了。 然而这些法委会的文员们却低估了那名老法师的愤怒程度。 “怎么,没人回答了?” 于是老法师怒气冲冲地跨出了两步,法师之手直接浮现出来,一个身影立即被这只法师之手从座位上拎了出来,随后老法师竖着两条眉毛说道:“来,你回答我,这些事情的进度到哪里了?” 被抓出来的这名倒霉蛋哆哆嗦嗦地站直了身体,面色与表情都显得有些微妙。 “韦卡先生,事务处在……在过去的两个月内总共针对黑日结社提出了五个不同的提案,针对塞伦城的提案则有九个……最新一个提案的提出是在七天前。” 老法师韦卡的怒火似乎稍稍消去了一点,他点点头:“嗯,还算清楚,继续说。” 然而得到了上级应允的文员却在此刻变得支支吾吾了起来,于是,站在他面前的老法师的目光也重新开始变得严肃。 终于,这名雨滴级的法师文员再也无法承受这种压力,他咬了咬牙,说道:“五份针对黑日结社的提案,目前已经在最新的命令下废止,塞伦城的提案,前八份分别被您和总事务处否决,第九份应当就摆在您的桌子上……但您刚刚才从德兰回来,应该还未能看见它。” “……” 偌大的房间变得更加安静了。 作为整个办事处的主要负责人之一,韦卡法师的表情在此刻反而沉了下去,他并没有继续发怒,也没有选择责难这名普通的文员,他重重地舒了口气,随后摆了摆手:“好吧,我不管之前究竟如何,现在……全部人都忙碌起来,针对这份报纸,还有这篇文章,做一份新的应对提案……顺便把之前有关黑日结社的所有方案都重新整理一遍,今天晚上我就要带着它们去总事务处。” 韦卡停住了脚步,他提高了声量:“明白了吗?” “明白……” 回答有些参差不齐,显然对于自己上级交代下来的任务,在场的这些文员们都不是很有信心,但此刻,韦卡法师显然也已经没有了继续教训自己下属的想法,他哼了一声,随后便快步地朝外走去。 在韦卡法师离开的两秒钟后,原本一片死寂的办公室立即有了声响,原本还在惴惴不安的文员们重新活动了起来。 许许多多的法师之手显现而出,它们开始传递各种的文件与资料,而韦卡留下的那份“薪火报”,则被送到了几名事务处官员的面前,他们愁容满面地盯着那张在报纸头版上不断闪动着的魔法画作,努力地思索着应对的策略。 韦卡法师走到了建筑的大门之外,他站立在空地上,取出了烟斗,看向了那些正从天空中缓缓飘落,但却被庞大魔法仪式隔绝在外的雪花。 在很多时候,“公众魔法事务处”对于梵恩而言,就很像那笼罩在梅林勒和上方的,用于隔绝降雪的巨大屏障。 不是所有人都能够拥有魔力、掌控魔法的。 自然,也不是所有人都应该知道、了解那些重要的魔法事务的。 有一些事情需要对外公布,有一些事情则需要暗地里通知给各国的统治者,还有一些事情注定只能在法委会的保密档案室内被永远埋藏……“公众魔法事务处”已经在梅林勒和持续运作了千百年,它的名字已经换过不知多少次,但其职能却从未发生过变化。 烟雾被韦卡慢慢地吐了出来,他很清楚,现在“公众魔法事务处”乃至整个梅林勒和法委会,都迎来了一次前所未有的巨大挑战。 或者说危机? 有关黑日结社以及塞伦城内的真相,法委会与各国始终都保持着隐瞒的姿态。 这两件事与过去发生的那些自然灾难以及重大的魔法瘟疫事件都不一样,它们背后导向的真相其实是统一,然而这个可怕的真相却极有可能在一瞬之间摧毁当今梵恩的运作规律,并对大众信仰带来毁灭性的冲击。 在这一事件面前,就连梅林勒和内部,都出现了极其夸张的分歧。 有很多很多人认为,在如今的情况下,法委会应当尽全力停止这场正在进行中的战争,并号召交战中的诸国停止对抗,共同应对那不知何时会彻底爆发的危机。 从根本上来说,这样的想法当然是正确的,但想要实现它,其可能性却无限接近于零。 塞伦城是一个导火索,同时也是一个缩影,倘若在这件事情上,诸国都没有办法达成一个有效的共识,那么在其他事情上就更加不用想了,至于塞伦城内正在酝酿的巨大威胁,梅林勒和内部的高层们也已经有所了解,而这些天,不断通过塞伦城梅尔之眼秘仪发送过来的那些魔法讯息,则更是加重了这些资深法师与学者们对于那些怪物们的担忧。 如果将这正在发生的一切,比作堆放于一间房屋内,正在冒出淡淡烟雾的炼金炸弹,那么突然出现,并引发轰动的“薪火报”,则成为了这间房屋的天窗,通过这扇小小的窗户,所有人都得以窥见那随时可能发生的致命爆炸。 “韦卡法师,走吧,我们该去总事务处了。” 一名样貌与装扮都颇为优雅的中年女法师走了过来,她微笑着对老韦卡点了点头,同时发出了邀请。 “现在去那里有什么用?” 韦卡叼着烟斗摇了摇头:“开会?开什么会?和以前一样,大家围成一圈吵个半天,最后干脆动手?” 女法师保持着微笑:“会议总该要参加的,就算真的打起来,也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吧?” “那我也不去,有我没我都一样……德兰王室与国家政府的意见与态度,我在回来前就已经提交上去了,结果呢?总事务处一点回应都没有,我怀疑这些东西根本就没用,他们也并不在乎。” 韦卡一边说着,一边吐出一口烟雾,苍老的面孔上显现出了几分疲惫:“梅尔女神在上,我们真的很想解决一些问题,但现在却一步都迈不出去,我甚至觉得,咱们的这些‘精英们’在办事效率上还不如那些搞出‘薪火报’的人,至少他们行动起来更加果断,而且也确实能够带来一些新的变化。” 听见老韦卡的这些话,女法师无奈地叹了口气:“所以您才更应该跟我去总事务处,高原法师评议会的两位大使已经到了,他们带来了一些有关塞伦城的新想法与意见,在战争爆发后,这可是首次,您不打算去听听么?” (本章完) 第二百二十八章 前行 自从高原诸国的法师们从法委会中脱离,并重新建立了与梅林勒和相对抗的法师评议会开始,北境雪原法师与高原法师群体之间的联络就变得极其微妙了。 二者虽然都由法师们构成,但互相代表的立场与利益却已经出现了巨大的分歧。 高原法师评议会本质上是与高原诸国联盟为一体的法师组织,他们不仅代表了高原法师们的立场,同时也与高原诸国共同承担着风险、分享着收益。 而梅林勒和,则更像是一座屹立在这场滔天的时代浪潮中的巨大礁石,它虽然在不断地经受着海浪的拍打,但凭借自身的体量以及稳固的地位,仍旧屹立不倒。 在战争爆发之后,评议会与法委会之间的关系更是跌破了冰点,二者几乎断绝了所有不得不进行的交流与联系,而为了保证梅林勒和不会对自身的魔法通讯进行干扰与渗透,高原法师评议会甚至直接对所有设置在高原城镇的梅尔之眼秘仪进行了大规模的调整与修改。 这就使得双方的交流变得更加艰难了。 因此,在从女法师的口中听闻评议会大使到访时,老法师韦卡也露出了惊讶的神色,这和他印象里的那些高原法师们可不太一样,他知道,这些高原上的民族性格就像是沼泽里的大石头一样又臭又硬,就算是法委会主动服软和示好,他们也未曾理会过半分。 现在,他们能够主动地进行拜访,这就已经是巨大的突破了。 “他们是为什么事情而来?” “当然是因为那份报纸了,韦卡先生。” 女法师见老韦卡的态度有了变化,脸上终于又一次现出了笑容:“‘薪火报’和那篇来自‘塞伦城的幽灵’的文章在高原诸国的传播速度要比在平原上更快一些……沃特尔与海恩两国都没能来得及掐断它们的传播,倒是圣斯蒂尔王国采取了一些严厉措施。” “圣斯蒂尔,呵呵。” 韦卡摇了摇头,随后他收起了烟斗,面容也变得肃穆起来:“我需要有关圣斯蒂尔军队最近的战报,还有他们的战线动向……让我们的人准备一下,或许用得上。” “请放心,韦卡先生,我们已经准备好了……相信评议会的大使们对此也很感兴趣,他们对于自己的这位盟友,现在可不太信任了。” 听见这话,韦卡额头上的皱纹舒展开来:“好,那我们现在就去总事务处。对了,再帮我找两份‘薪火报’过来,一会用得上。” …… 如果说,塞伦城之变是这场庞大战争的导火索。 那么这份仓促之间被印刷出来,并凭借乔治·马克姆的布置以及积累下来的人脉开始广泛传播的薪火报,则成为了这段时期的又一个重要节点。 补充在薪火报另一个版面上的,由乔治·马克姆法师撰写的文章,用极其直接的话语,揭发了圣斯蒂尔王室刺杀案背后的真相,以及黑日结社在这其中所发挥的重要作用。 这篇文章对于圣斯蒂尔的人民们造成了极大的心灵冲击,人们无法想象,一个信奉诡异神祇的社团或教派会成为自己国家的实际管理者,在这一认知基础上,人们立即将多年以来的诸多反常现象,以及那些直接危害国家及其人民的怪异决策,与那黑日结社联系在了一起。 圣斯蒂尔王国政府不得已,切断了所有民间与前线军队之间的交流通道,相当一部分警局开始交由王室直接干涉、管理,各地监狱已经人满为患,而任何试图窝藏、传播薪火报的人,都将遭受最为严重的通缉与裁定。 至于之前那些针对弗雷·迈耶尔以及乔治·马克姆等人的通缉令也重新启用…… 然而,在如此情况下,圣斯蒂尔王国内部所采取的这些严厉措施,反而进一步地加深了那些说法的真实性。 就连作为盟友的海恩王国与沃特尔王国,也因此而提高了警惕。 在沃特尔的军方系统中,已经开始独揽大权的王女索菲娅在其老师“三爪猎鹰”的默许下,开启了一项针对北方盟友圣斯蒂尔王国的紧急调动令,直属于王室的伊米尔军团以及其余的数个兵团开始秘密地朝着沃特尔的北方移动,而原本应当交付给圣斯蒂尔的一部分新式军械与蒸汽列车资源也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暂时搁置。 与此同时,几乎所有参与到了薪火报内容创作中的人员,也都开始得到多方的关注,乔治·马克姆法师以及画家格拉西莫夫已经申请了高原法师评议会的重点庇护,而原本在第五猎兵团中的弗雷·迈耶尔教授则在阿尔弗雷德少校与薇琳·恩斯特的帮助下离开了第五猎兵团的驻地,并开始秘密地前往褐丘镇。 就在迈耶尔离开第五猎兵团不到几个小时后,曾经利用自身权限帮助迈耶尔传递讯息的薇琳,则迎来了十几名带着王室密令的伊米尔军团士兵以及奉命随行的评议会法师。 面对这道预料之中的逮捕令,薇琳表现得极为平静。 她早就已经收拾好了自己接下来需要使用的那些书籍与魔法文献,在经由伊米尔军团的士兵们进行了检查后,便带着这些随身物品登上了那不知会带她前往何处的车辆。 薇琳对于接下来那些可能会发生的事情并没有太多的恐惧,她平静得如同只是去参加某个学术会议一般,在被戴上扼魔银镣铐的时候,她甚至还捏着几张纸条,计算着某种魔力公式。 对于这些正在发生中的事情,身处于塞伦城内的人们自然是无从得知。 但在过去的这短短几天时间内,这些已经非常麻木的幸存者们,却是清晰地感受到了塞伦城内的势力格局变化,就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掌在不断地尝试着捏合那些散落在城中的黏土一样。 那个在塞伦城之变后,唯一一个因为意外而返回这座城市的奇异个体,似乎为这座死气沉沉的灾难之城带来了一股活力。 随着鸢尾街、法委会驻地以及三色兄弟会等组织、团体行动决策的调整,塞伦城中的幸存者们,终于在绝望之中瞥见了一道极其微弱的光亮,就仿佛那是从无边的密布阴云中透出的一缕阳光。 在修格的推动下,鸢尾街的统治者布茨将军终于和法委会分部的临时管理者吉恩特隐士完成了一次会面,虽然双方都保留着相当程度的谨慎,但终究还是在大的目标上达成了共识。 随后,一部分鸢尾街的士兵进入了法委会的驻地,正如修格之前所安排的那样,这些士兵们成为了法委会驻地明面上的岗哨,就连驻地的围墙上,也悬挂上了鸢尾街的标识与旗帜。 而作为在如今的塞伦城内硕果仅存的炼金人才,那位有着食人魔血统的杰拉德老板也终于得到了自己应有的待遇,他摆脱了一天天在鸢尾街帮忙看仓库和维护武器的工作,并得以进入法委会驻地的实验室中,加入了以朱斯蒂娜法师为首的研究团队。 他们的任务很重,在接下来那极其有限的时间内,他们需要完成对朱斯蒂娜法师提出的设想的验证,并进一步确认暗渊子嗣们的魔法性质。 带着孩子们缩在藏身处的菲利克斯以及其他的零散幸存者们,终于得到了鸢尾街的接纳,而在修格的推荐下,曾经作为塞伦共助会负责人的菲利克斯承担起了鸢尾街幸存者们的管理与审查工作。 在最初,菲利克斯并不明白为什么修格要强调在接纳那些难民们的时候进行所谓的“审查”,然而当他成功地利用某些与“黑日结社”相关的话术试探出了几个不对劲的人后,他才终于明白了这其中的用意。 所有人都很忙。 修格更是忙得厉害。 但鸢尾街与法委会分部在想方设法地收拢那些分散的幸存者时,修格也在做着相似的工作,只不过他所使用的,却是三色兄弟会领导者的身份,而他所瞄准的目标,也并非那些零散且可怜的普通幸存者,而是那些已经在塞伦城内汇聚成群,并占据了相当一部分物资与藏身处的盗匪窝点。 塞伦城虽然不算大,但却也已经足够滋生出相当数量的蛆虫了。 “领袖,鸢尾街的人与我们的人发生了冲突,他们的法师数量好像不少……按照您之前的命令,我们已经放弃了那条街区,所有的人都撤出来了,一些带不走的物资和炼金器械直接放弃。” 一名黑日结社的成员正在三色兄弟会驻地的那间会议室内对着“修格”认真地进行着汇报。 在这些黑日结社成员们的眼中,这位年轻的领袖自从完成了对法委会驻地的“清缴”后,似乎变得冷冽了不少,如今,他的身上时不时地会显现出浓郁的黑色光影,这让所有的结社成员更感敬畏。 而坐在“修格”正对面的法师“伯尔瓦”,此时正顶着那张丑陋无比的狰狞面孔,进行着某些实验,按照他的说法,这是领袖下达给自己的任务,不许他人插手。 “修格”点了点头,他张开口,一股淡淡的黑色迷雾飘散出来,紧接着他说道:“按照计划进行就好,放弃对塞伦城南部区域的控制,这是我与鸢尾街之间达成的协议……我们将重点放在北部。” “是,我们正在这么做,只不过城市北部的下水道要更加密集,那里的‘深渊之子’数量也更多,损失也会更大一些。” “无妨,一群愚夫而已,死就死了。” “修格”冷笑起来,他的腔调变得有些怪异,也更加阴冷:“别忘了,把对我们的决策有所异议的那些人集中起来,如果他们不接受我们的做法,不愿意服从我们的命令,那么就由我来给予他们相应的终结……” 结社成员连连点头:“正该如此,领袖!今日早晨,我们的人在靠北部的一处楼房中抓到了一些人,据说曾经是塞伦共助会的成员,原本应该就地解决的,但您之前下了命令,所以都带了回来,正关在地下室里,您可以随时去看。” “做得很好,忙你的去吧……让那些愚夫们小心点,别把我们的俘虏弄死了。” 虽然只是一句非常简单的夸奖,但这名得到来自“领袖”认可的黑日结社成员却表现得极为亢奋,他对着修格躬身行礼,随后便恭敬地退出了会议室。 待房门关闭后,坐在软椅上的“修格”一下便瘫了下来,他重重地呼了一口气,一团浓郁的魔法迷雾当即飘荡而出。 见状,坐在其对面的“伯尔瓦”则是摇了摇头,他默不作声地拿起两个干净的玻璃罐,将两团刚刚由黑日结社的残缺药物催化出来的残缺子嗣幼体塞入其中,并将它们列成了一排。 在这之后,“伯尔瓦”站起身,锁上了会议室的大门,随后他轻轻地摆了摆手。 随着魔力的波动,已经维系了大半天的“修格·恩斯特”当即化作了一团迷雾,并就此消失在了原地,紧接着“伯尔瓦”将手掌伸向了自己的面庞,随着手掌的触碰,那张无比丑陋的面容立即剧烈地扭动了起来,在眨眼之间,便化作了一张漆黑的面具。 墙壁上的结晶挂钟在一点一点地跳动着。 修格端起了水杯,杯中是已经凉了的提神饮,味道很差,但这在如今的塞伦城内已经算得上是奢侈品了,毕竟很多人连热水都不一定能够弄到手。 这是他难得的休息时间。 长时间地维持镜中使者替身,并佩戴那能够让自己获得他人面貌、记忆与思维的黑色面具,都会给修格带来极其严重的魔力与精神负担,如果仅仅只是魔力层面的消耗,倒也罢了,但长时间地佩戴面具,却会让修格产生一种紊乱之感。 如果可以的话,他真的不想去感受和窥探那些来自伯尔瓦的记忆。 这种感觉令他非常恶心。 (本章完) 第二百二十九章 老弱病残 就如同其他梦境庇护所中的事物给修格留下的“刻板印象”一样,那副由镜中使者衍生出来的黑色面具,似乎同样具备着那种风险与收益并存的特性。 现在,修格虽然能够通过吞噬、汲取暗渊子嗣的力量不断地获得那些原本属于其他生灵的本能、记忆与知识,但随着他对那黑色面具的进一步使用,一些令修格感到不安的现象便开始出现了。 即便现在他已经摘去了面具,恢复了自己原本的样貌与形体,但那些原属于伯尔瓦的思维习惯与倾向却仍旧在若有若无地发生着作用。 这让修格产生了一种严重的错乱感。 他轻轻地收紧了手掌,将掌心之中的黑色面具“捏”成了破碎的迷雾,修格站起身,来到了窗边,他缓缓掀起了那落满了尘埃的窗帘,看向了外面的残破街道,随后他又打开窗户,令外界的寒冷空气吹入室内。 这样多少能够让他清醒一些。 伯尔瓦的性格、思想以及习惯远比之前他变化、模仿过的那名黑日结社法师更加极端,他对于黑日结社以及远古诸神信仰的坚定程度更是远超修格的想象,他根本就是一个狂信徒,对于黑日结社所展现的奇迹,以及那些由远古诸神留下的踪影深信不疑。 而这种近乎于变态的思维与信仰倾向,最终便转化成了对于梵恩中一切事物的严重敌视与抵触。 通过对伯尔瓦的模仿,修格可以确定,这个家伙对于眼前发生的所有事情早已漠不关心,在伯尔瓦的心中,已经只剩下早日投入远古神祇或暗渊宫廷怀抱这种目标了。 只可惜,在伯尔瓦残留下来的那些情绪中,修格发现,在伯尔瓦遭受自己“背刺”,并惨遭暗渊子嗣吞吃时,他那投身于暗渊怀抱的愿望似乎并没有实现。 显然,惨烈的现实与伯尔瓦心中的愿景终究还是存在差距的,作为源自暗渊宫廷的残次品,遍布整个塞伦城的子嗣们并不会去刻意地分辨自己盯上的食物究竟是不是暗渊的追随者。 “你有点太极端啦……” 修格看着面前玻璃窗中那熟悉的倒影,半开玩笑地说了一句。 然而,无论如何,对于伯尔瓦的模仿必须保持下去。 虽然现在“修格·恩斯特”是三色兄弟会等数量庞大的乌合之众背后的真正操纵者,但明面上的一切命令,却仍旧必须依靠“伯尔瓦”这个身份来下达,这是由伯尔瓦的身份、经历以及他在三色兄弟会内的地位基础决定的。 而为了尽可能地避免不必要的争端以及变化,修格也在刻意地减少自己的出面时机,只与那些忠于黑日结社的神祇信徒们保持着接触与联系。 现在,整座塞伦城内的幸存者都已经被调动了起来。 鸢尾街已经与法委会成员们达成了合作关系,前者需要为后者提供掩护,并帮助法委会的学者们推进有关于暗渊子嗣们的研究,而后者则加入了鸢尾街的管理与招募工作,在得到了这一批新鲜血液之后,鸢尾街的活动也立即变得频繁了起来。 布茨将军虽然对修格存在非常明显的疑虑,但在多方面的钳制之下,他还是遵守了最初的约定,收敛了自己之前表现出来的种族与民族倾向,并开始广泛地收拢、招募靠近塞伦城南侧的幸存人员。 至于危机四伏的北面,现在则成为了盗匪与劫掠者们的天下。 一种奇怪且有序的生态,在短短几天之内就有了雏形。 三色兄弟会下的这些强盗与窃贼们对于周边的环境是敏感的,他们很快便已经觉察到了城中的变化,但在修格的刻意引导之下,那些分散在城中的零散盗匪群体则快速地顶替了原本幸存者们的地位,成为了三色兄弟会的优先目标。 尽管冲突仍在不断发生,但总体而言,塞伦城内的幸存者们,现在都已经开始趋近于集中了。 而这正是修格计划中,用来应对暗渊子嗣群体增长的策略的第一步。 他认为,无论是盗匪还是普通的幸存者,在眼下都不应该继续成为暗渊子嗣的食粮,在那由法委会学者朱斯蒂娜主导的研究出现新的进展前,城内的死亡人数必须得到控制,而那些对于城中变化与布置有所了解的人员,也绝对不能被暗渊子嗣们所捕获。 “避免一切不必要的损失,斩断那些怪物们获取我们计划与意图的一切可能性……收缩我们的防线,巩固现有的安全区域,根据物资存量进行长期的规划……在南侧城门重新建立据点,保持与外界法委会成员瓦列里法师的交流与沟通……” 诸如此类的规划正在悄无声息地推进之中。 整座塞伦城似乎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棋盘,在修格的调动之下,这场决定了幸存者与暗渊子嗣们存亡命运的对局终于正式开始。 …… 下午时分,修格以伯尔瓦的面貌在三色兄弟会的成员们面前露了一次脸,在下达了一连串的命令,并进行了例常的奖赏与惩罚后,这名令所有盗匪们都心生畏惧的丑陋法师便再一次回到了自己的实验室中。 “伯尔瓦”受到领袖的青睐与重用,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而且看起来,他在进行的实验也确实非常重要,因此尽管其余的黑日结社成员们都对“伯尔瓦”感到羡慕与嫉妒,但却也不敢多说什么,毕竟这是他们领袖亲自下达的指令。 利用实验室的掩护,重新变回了原本模样的修格,则拄着手杖,光明正大地在一名结社成员的带领下,来到了三色兄弟会驻地的地下室门前——这里已经被兄弟会改造成了一间巨大的临时地下监牢,环境恶劣,阴冷且不见天日。 空气中更是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气味。 通过伯尔瓦的记忆修格得知,三色兄弟会曾经在这间巨大的地下室内处死过不少幸存者……而且方式大都极为凶残,其中甚至有人沦为了伯尔瓦的魔法实验品——在彻底摆脱了法委会成员的身份后,伯尔瓦在这些事情上已经有些肆无忌惮了。 修格无声地叹了口气,脸上却是浮现出了冰冷的笑容,随后他对着给自己带路的那名黑日结社成员说道:“让我见一下你们今天抓到的那些人……我记得你们说过,里面有塞伦共助会的成员?” “是的,是的。” 这些结社成员在“伯尔瓦”证实了修格对法委会驻地的清缴行动之后,便已经在心中将修格抬到了比赫尔伯特这种结社负责人还要高的地位,因此在修格面前,他们便都不自觉地将自己的身份降低成了仆从,甚至于修格对他们所说的每一句话,都被他们视作“领袖的恩赐”。 他狂热地看了修格一眼,说道:“人数不少,足足有将近五十人了……他们之前占据了两栋公寓楼,什么人都有,甚至还带着老人与小孩哩,噢对,还有好几名‘夜莺’。” “竟然有这么多人?” “他们运气不好!” 结社成员笑着说道:“已经问出来了,这些家伙收到了鸢尾街那边的招募通知,正准备带着人出发,结果就撞上我们了……他们的武器少得可怜,根本没有办法抵抗。” 修格点了点头:“之前出现过类似的情况吗?” 结社成员回忆了一下,随后便轻松地回应道:“呃……很早的时候有过,不过那一次也只有不到二十人,他们拒绝加入兄弟会,于是就被伯尔瓦法师全部处理掉了。” “嗯,我知道了。” 于是,锁死的地下室大门缓缓打开,在一道魔力栅栏后方,修格看见了许多双在昏暗灯光中闪烁着恐惧、仇恨与愤怒情绪的眼睛。 修格静静地站立在了这些“俘虏”们的面前,而在露面的那一刻,他便听见了两声女性的低呼——显然,有人已经认出了自己。 修格不用想也知道,认出自己的一定是曾经活跃在水花街与女士街中的夜莺或吟游诗人,毕竟自己那几个如雷贯耳的经典绰号,就是最先从那里流传出去的。 这很正常,毕竟修格的那些“文学作品”,确确实实给这两条特殊的街道以及其中的夜莺们带来了更多的顾客与名气。 然而,修格的神情却显得极为冷漠,充斥着浓郁阴影的双眼在这些幸存者的面孔上快速扫过,充斥在其中的压迫感与威慑力立即让这些普通人们挪开了视线。 “替我关上门,我要问他们一些事情……” 结社成员谄媚地弯下腰:“您亲自问?” “是的,我喜欢这种过程。” 于是结社成员立即招呼了一下,将几名三色兄弟会的成员尽数带离,并替修格掩上了地下室的大门,而下一刻,修格则轻轻地顿了顿手中的黑日权杖,一道早已备好的隔音仪式立即原地成型。 紧接着,一团魔法光球自修格的身旁缓缓飘起,明亮的光线使得修格能够更好地打量眼前这些被恐惧与绝望笼罩起来的人。 修格静静地站在光线中,他开口问道:“伱们当中有人认识我,对么?” 一如修格所料,并没有人回答他。 于是他的目光扫动起来,没几秒钟,他便成功地找到了自己的目标,那是两名躲藏在地下室边缘的瘦弱身影,她们感受到了修格的目光,因此便极力地想要朝其他人的身后躲去,一名身形有些佝偻的老妪则艰难地向前挪了一步,用自己枯瘦的身体挡了上来。 修格无意找那两名夜莺的麻烦,他叹了口气,开口说道:“我是修格·恩斯特,以前就住在塞伦城中的恩斯特老宅,这样自我介绍,应该也足够了……我听人说,这里有塞伦共助会的成员?是谁?请自己站出来。” 仍旧没有人回应。 显然,之前那些三色兄弟会成员们在修格面前表现出来的服从姿态,已经令这些幸存者们将修格与那些三色兄弟会的恶棍们视为了一类人。 于是修格再度顿了顿手杖,那悬浮在他头顶的戏法光球立即开始发生形变,并在眨眼之间变幻成了一支闪烁着耀眼光芒的锋锐箭矢,箭矢对准了魔力栅栏后方的人群,于是人群立即骚动了起来。 修格的声音变得比这个冬天更加寒冷:“我不想浪费太多时间,五秒钟。” “五、四、三……” “是我!” 没等倒计时结束,一个站在第一排的身影便已经迎着那魔法光芒走了出来。 这是一个身形宽阔,但步伐却有些踉跄的男子,约莫二十七八岁。 他戴着眼镜,右边镜框的镜片用布条缠着,显得格外落魄,而他的左腿则受了伤,裤腿很粗,修格猜测,那里面大概是打了两圈绷带。 修格看了这男子两秒,随后问道:“名字。” 男子的嘴唇略有些哆嗦,但他最终还是盯着修格报出了自己的名字:“鲁道夫。” 得到正面回应之后,那道悬浮在修格头顶上方的,由戏法光球变化而来的锋利箭矢立即变回了原状,修格上前一步,他盯着面前的共助会成员,问道:“好的,鲁道夫……你们是在准备前往鸢尾街的时候被抓住的?” 鲁道夫没有开口回答,而是沉默地点了点头。 修格笑了起来:“怎么,你认为鸢尾街会是个好去处?我可听说,那里不怎么欢迎你带的这些人啊……喏,老人,女人……竟然还有孩子?” 他摆出了一幅惊讶的模样:“看样子,你这是把鸢尾街当成你们共助会的救济院了?” 鲁道夫的面孔颤动了两下,这个看起来稍有些懦弱的男子鼓起勇气,咬着牙说道:“鸢尾街在发出通知的时候就说了,他们欢迎所有人!我们没有更好的选择。” 然而,话音未落,人群之中便突然有人挤了出来,那是一个瘦高的身影。 他直接撞开了鲁道夫,就这样扑到了那魔力栅栏上,对着修格大喊起来:“先生!先生……是我!是我通知了兄弟会的朋友们,求您让我出去吧!” (本章完) 第二百三十章 遗憾之吻 对于眼前发生的事情,修格的内心毫无波澜。 或者说,他早有预料。 像鲁道夫以及他身旁聚集起来的这些幸存者,根本就不在三色兄弟会的名单上,修格之前也早就借伯尔瓦之口,向三色兄弟会里的人下达过指令,让他们不必在这些“没有油水”的人身上浪费时间。 出现眼下这种情况,只可能这批幸存者的内部出现了一些问题。 被关在一起的人们都惊呆了,他们一时间甚至还未反应过来,而这名扑上来的瘦高男子却已经向站在魔力栅栏外的修格发出了一连串的哀求,他是如此的紧张与殷切,以至于短短几秒钟的时间,他所使用的词汇和语句就已经重复了好几遍。 鲁道夫最先反应了过来,那张原本有些木讷、懦弱的面庞在此刻被愤怒所充斥,他怒吼一声朝着身旁的瘦高男子扑去,两只沾着污垢与血渍的手直接掐向了对方的脖子,竟是当场将对方摁倒在地。 剧烈的矛盾一触即发,人群中爆发出了各种声响,唾骂声、叫好声、孩子的哭泣声,还有一些心灵较为脆弱的幸存者所发出的绝望哀嚎声…… 修格默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在他预先设置好的隔音仪式下,这里所有声音都是没有办法传出去的,不过修格也并不打算任由鲁道夫等人将这名告密者当场杀死,他简单地晃了一下手杖,数道威力被无限削弱的“大脑尖刺术”立即朝着人群的方向施展而去。 这种轻度的精神冲击当然不足以对人造成什么实质性的损害,但想要制造出一定的精神震荡,并使一般人陷入恍惚状态却没有任何难度,因此躁动的人群立即就安静了下来,原本正扭打在一起的鲁道夫两人,和那些正准备上去帮忙的幸存者,也都停滞了下来。 趁着这个空档,修格在魔力栅栏上打开了一个缺口,两道卡尔戎之触探出,直接缠住了那名告密者的手臂与小腿,非常随意地将他从致命的包围圈中拽了出来。 魔力栅栏被重新恢复,人们也渐渐从精神恍惚的状态中脱离出来,他们注意到,那名渴望加入三色兄弟会的可耻告密者已然被牢笼外的年轻人救走,于是绝望的情绪立即席卷了他们的心智,这一下,就连一些年轻人也忍不住抽泣了起来。 他们觉得自己死定了。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那名告密者在与鲁道夫的扭打中被锤扁了鼻子,他正在流鼻血,然而此刻他却根本不在乎,反而是满脸逃出生天的喜悦。 修格实在懒得理会这个家伙,他拽开身后地下室的大门,卡尔戎之触轻轻一甩,便将这名告密者抛到了那些三色兄弟会看守们的面前:“查实一下,这家伙说,是他通知了我们的人……看起来他想加入,你们看着处理吧。” 听了这话,两名守卫立即将那还在晕头转向的告密者架了出去。 不出意外的话,这个可耻家伙的愿望是能够实现的,毕竟如今的三色兄弟会有非常多危险的活儿需要有人去干,像他这种新来的,应当会很受欢迎。 随后,修格便对着同样等候在门外的那名结社成员说道:“把这些人用绳子拴起来,我要带他们出去一趟,咱们没必要在这地下室里养五十个人。” 不等结社成员提问,修格微微咧开嘴,露出了森白的牙齿:“之前一些实验还未做完,我看他们正合适,速度快些,天黑之后处理起来反而麻烦。” “是,领袖。” 于是,在人们绝望的挣扎中,许多全副武装的三色兄弟会成员们走进了地下室,他们用细长且坚韧的布条与绳索将这些幸存者们尽数绑缚在了一起,那几名躲藏在人群中的夜莺们自然也不例外,在看见这些多少存有几分艳丽之色的女性时,那些同样在灾难之后挣扎了许久的盗匪们便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了一些猥琐神态,一些性急的甚至忍不住动了动手。 修格将这些情景看在眼里,于是他冷笑道:“一个都不留,全部绑上……如果你们有别的想法,我不介意把你们一起带走,等天黑了,伱们可以慢慢地在外面的大街上快活!” 这里的人大都是见过修格立威时的景象的,听了这话,他们立即就老实了下来,之前动手动脚的几人更是一个哆嗦,连忙将那几名哭哭啼啼的夜莺一并栓在了队伍的后边。 到了最后,只剩下一名五六岁左右的女孩。 她太矮小了,不太方便和其他人拴在一起,于是修格便直接上前,将这名懵懵懂懂的孩子牵了出来,就这样带着这几十人走出了地下室。 即便在三色兄弟会内部,这样的情景也是非常少见的,所有的人都在用看待死人的嘲弄目光看着这些被拴在一起的幸存者,在看到那几名夜莺时,他们则又不约而同地露出了惋惜的神情。 “在那个怪物的眼睛里,恐怕是不会有性别上的区别的……真是浪费啊,浪费!” 他们不敢出声,只能在心中默默地咒骂着那个走在最前面的身影。 没有办法,那几根在修格身旁,以阴影姿态悬浮着的恐怖触须阴影,已经足以让这里的所有人都闭嘴了。 …… 塞伦城的街道上出现了极其诡异的一幕。 一个身穿破旧大衣,手持金属手杖的年轻人,牵着一名懵懂的女孩朝前走去,而在他的身后,则是一长串被锁链拴起来的幸存者。 这些可怜的人已经被吓坏了。 因为在他们的身旁,正有一群又一群的老鼠在不断地窜动,而更令他们感到恐惧的,则是一只堪称巨兽,且长着三条尾巴的巨大老鼠,它在队伍的四周逡巡着,锋利的门齿、脑袋上的巨大犄角,以及绿油油的巨大眼睛,都让人不敢直视。 鲁道夫理所当然地走在了队伍的最前面。 那名曾经在塞伦城内非常出名,如今却已经变成了可怕法师的年轻人似乎是嫌弃鲁道夫走得太慢,他顺手对着鲁道夫受伤的左腿释放了一道简单的疗愈魔法,这使得鲁道夫的痛楚得到了极大的缓解,原本踉跄的步伐也变得顺畅了起来。 此时,街道上的暗渊子嗣数量是很少的,偶尔路过的几个,也会被那只长着三条尾巴的巨大老鼠当场杀死。 没多久,这支奇特的队伍便彻底离开了三色兄弟会的管辖区,来到了一条无人的街道当中。 “行了,就到这里吧。” 修格叹了口气,他松开了那被自己牵了一路的女孩,随后轻轻地打了个响指,原本围绕在四周的鼠群当即一拥而上,在人们的慌乱之中顺着他们的裤腿向上爬去。 然而很快,人们便发现,这些鼠群竟然并没有啃噬自己的身体,它们的目标是那些绑缚他们双手的绳索与布条。 有人的双手被绑得很死,鼠群一时半会竟然没有办法啃开,于是那只正嚼着什么东西的巨大老鼠便慢悠悠地挪了过来,它懒洋洋地看了这些瑟瑟发抖的人两眼,随后立即卷起了自己的尾巴。 三根坚韧的长尾末端则立即长出了宛若刀锋一般的倒刺与利刃,随后这些尾巴精准地落下,便在人们的惊呼声中,将他们身上的束缚割断。 人们终于重新获得了自由,但他们却根本不敢乱动,而是紧张兮兮地与自己的亲人或朋友贴在了一起,紧张地注视着四周那些到处乱餐的老鼠。 自由来得有些太突然了,这反而加剧了他们的恐慌。 在这支特殊的队伍中,唯一没有表现出慌乱情绪的,便只有距离修格最近的鲁道夫了,他手上的绳索是由修格亲自解开的。 鲁道夫轻轻地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腕,他看了两眼那些从自己身旁窜过的老鼠,随后若有所思地看向了修格。 在短暂的犹豫后,鲁道夫试探性地开了口:“恩斯特……先生,请问我能这样称呼您么?” “嗯,随意。” 修格轻轻地点了点头,他看了看自己的身旁,见那名女孩仍旧傻愣愣地站在一旁,便无奈地在自己口袋里摸索了两下,竟是翻出了一块不知从哪里顺手扣下的糖块,糖块被绿色的包装纸包着,包装纸上绘制着青草的图案,这是民间常见的一种糖果,很便宜。 他将那糖块直接塞进了女孩的手中,随后便推着她来到了鲁道夫的身旁。 鲁道夫连忙从修格那里接过了女孩稚嫩的手掌,随后他问道:“恩斯特先生,您是在救我们?” “要不然呢?” 修格笑道:“把你们拖去喂那些怪物吗?” “呃……” 鲁道夫忍不住摸了摸头,在如今的塞伦城内,这早就不是什么新鲜的“处刑”方式了,将没有武器的人直接抛到大街上,这种行为本就与谋杀无异,甚至有不少残暴的匪徒与帮派喜欢用这种非常便利的方法来处置自己的囚犯与俘虏。 修格取出怀表看了看时间,随后他抬头说道:“从这里到鸢尾街,你们还需要走至少一个半小时,考虑到你们的队伍里还有老人,就给你们算两个小时吧……赶紧出发,否则等天黑了就麻烦了,就一直朝着南方走,鸢尾街设置了不少前沿岗哨,遇到了那里的哨兵你们会安全不少。” “等到了之后,记得替我向菲利克斯还有他的那些孩子们问好,他最近压力很大,或许需要你的帮助。” 在听见“菲利克斯”这个名字的瞬间,鲁道夫的眼眶立即红了起来,他的面容剧烈地颤动了一下,随后便用力地点了点头:“感谢您,先生!” 后面有不少人都听见了鲁道夫的这句话,在短暂的惊愕之后,浓烈的求生希望便再一次在他们的心中发了芽,而很快,这稀稀拉拉的队伍便在鲁道夫的组织下行进了起来。 这一次,领队的已经变成了队伍中的成年男性,而原本走在最前面的修格,现在则退到了路边。 他拄着手杖,安静地目送这些可怜的人朝着他们新的庇护所走去。 队伍中的很多人对于正在发生的事情还缺少完整的认知,因此,当他们路过修格时,仍旧会忍不住以戒备、畏惧的目光小心地观察这名曾经一度成为塞伦城茶余饭后谈资的年轻人。 然而,走在这支特殊队伍最后的几个身影却在修格的面前停了下来。 这个时候,修格才发现,这些曾经在女士街与水花街求生,如今选择与鲁道夫等人待在一起的姑娘们其实都非常的年轻,单从年龄上来说,她们甚至可以算得上修格的同龄人。 过去的夜莺们抬起头,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修格两眼,见修格的面容平静,便又忍不住低下了头。 终于,其中一位年龄稍长,气质也更加稳重的姑娘上前一步,她有些生疏地对着修格行了一个标准的淑女礼,随后认真地说道:“感谢您的帮助,恩斯特先生……如果我们能够活下去,一定会告诉别人,您的那些绰号,实际上拥有着另外一层含义。” 年龄较小的一位在旁边用清脆的嗓音补充道:“我敢肯定,您就是午夜里的曙光,至少是我们的曙光!” 听见这些话,修格稍稍有些愣神。 这些姑娘们的胆量终究还是很大的,她们的夸赞是如此的直接与真诚,修格甚至没有办法从中感受到半分调侃的意思。 而就在一瞬即逝的呆滞中,修格突然感受到有人贴近自己,虽然没有感受到任何的敌意,但长久以来养成的本能还是让他朝着旁边快速地侧移了一步。 于是,修格便瞥见了一张写满了幽怨与遗憾的面孔。 其余的姑娘们纷纷笑了起来,她们伸出手,拉上了那位试图亲吻修格侧脸,但却最终功亏一篑的姐妹,在向眼前这名无比神秘的青年送上了告别之礼后,便快步地朝着前方的队伍追去。 尽管并没有被碰到,但修格还是忍不住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侧脸。 “还真有些遗憾啊……” 他叹了口气,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低低地叹了口气。 (本章完) 第二百三十一章 负责人 雪松学者塔群。 作为在整个梵恩中,同时拥有三名深海级法师,且距离北境的梅林勒和最近的一处深海级法师塔建筑群,它的地位自然是极高的。 然而,这片屹立于北境雪原边缘山脉的宏伟建筑群,如今却显得稍微有些破败。 时至今日,仍旧有淡淡的魔力烟雾从那些破损的高塔之间飘荡出来。 在寒冬节之前发生的那次诡异的袭击,似乎确实给这片学者塔群造成了极其严重且难以挽回的损伤,只不过,时至今日,无论是雪松学者塔群还是法委会,都没有对外公布那场诡异袭击的具体原因与过程。 “外界现如今要关注的事情太多啦。” 在其中一座法师塔中,两个身影正面对面地坐着,他们都捧着一杯热茶,茶水中飘荡着蕴含魔力的雪松松叶。 法师塔内的陈设非常的古朴,在这里,几乎看不见任何与新兴蒸汽技术相关的设备,一切的一切都是围绕着古典魔法学派观念搭建起来的,就连用来添加热水的茶壶,也是百年前的老款式。 刚刚说话的那个身影端起了茶杯,他慢悠悠地啜了一口杯中的雪松茶,随后接着用自己那低沉的嗓音说道:“如果倒退个五十年,或者二十年吧……那个时候,别说是法师塔群遭受袭击,就连你们顶上的雕塑损毁了一块,都会成为普通人讨论的对象。” 说着,这人将茶杯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抬起头来,将自己的面孔暴露在了灯光之下。 这是一名样貌有些普通的中年人,除却眼睛有些小之外,便再也没有别的明显特征了,看起来,他就像是从某家杂志社中走出来的普通文员或编辑,又或者,是某国政府机构里的一般工作者。 他穿的衣物也非常普通,只是一件标准的厚重大衣,放在一旁的帽子上,甚至还打了两个补丁。 然而,在那双微微眯着的眼睛中,则闪烁着一种奇异的光芒,魔力的光彩亦在他的眼皮之间不断跳动。 在这名中年人的对面,则是一名身穿制式长袍的男子。 如果说,身穿厚重风衣的中年人是一名拥有着隐秘法师特征的“普通人”,那么这名男子,则是直接将自己的魔法学者身份用最彻底、最全面的方式展现了出来。 男子的年龄有些难以界定,他留着很长的胡须,发际线有些后移,但他的须发却都是黑色的,并没有变得花白。 他的脸上有皱纹,但不多,眉眼之间似乎有着些许苍老之色,但往往下一秒,这种苍老的迹象又会被他所展现出来的那种蓬勃精力所掩盖。 然而,所有对雪松学者塔群以及那些深海级法师们有所了解的人都知道,雪松学者塔群中最为重要的那名深海级法师“叶特维奇”的年龄早就超过一百一十岁了,甚至有传言说,他其实已经有接近两百岁的高龄了。 在外界看来,叶特维奇法师的惊人长寿源自他对生命之神的信仰,以及他对疗愈魔法的精通。 一般的湖泊级与河谷级学者对于常人而言,都已经是难以接触的“稀有存在”了,至于那些深海级的魔法师,很多时候,都只是人们想象中的某种符号而已。 在听见眼前中年人说出的那些话后,叶特维奇法师平静地抬起了眼睛,他张开嘴,与他面貌截然不符的沧桑声线立即传出:“诺维,你每次都是这样,想说些什么之前总爱拐弯抹角……我是个老人,不想承受这种无谓的精力消耗。” 被称呼为“诺维”的中年男子听了这话,便咧开了嘴:“是啊是啊,你们确实焦头烂额……这两天圣斯蒂尔发生的事情,应该足以让你们头疼了吧?” 说着,诺维抬起手指了指窗外,透过一旁的窗户,可以看见远处另外一座法师塔被摧毁的塔顶——它直到现在还没有被修复。 “看起来那场袭击确实把你们吓坏了,直到现在,你们也不敢去修复损毁的法师塔么?” 面对中年人有意无意露出的挑衅与嘲讽,叶特维奇法师摇了摇头:“诺维,你根本不会明白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们结社过去所崇尚、追求的一切,在那场袭击面前根本算不上什么。” 诺维从椅子上缓缓起身,他抽出一根与修格随身携带的权杖几乎一致的金属手杖,并拄着它来到了窗户旁。 这名黑日结社目前的第一负责人静静地看着那从另外一座法师塔上飘荡出来的烟雾,他瞪大了自己一直微微眯着的眼睛,眼瞳中的那股魔力在此刻变得无比鲜明,在这些不断跳动的活跃光影中,则透露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怪异神采。 崇拜、向往、探究…… 甚至还有几分贪婪。 “叶特维奇……叶特维奇,我亲爱的叶特维奇!” 诺维转过身来,他眼睛当中的那种异样神采在这一瞬间便已经消失,而诺维的神情与表现也恢复了原样,他拄着手杖来到了深海级法师的面前,随后他盯着对方缓缓开口:“告诉我,我请求你如实地回答我,那场袭击,是否完全地超出了你的预料,也超出了你对于魔法这一概念的想象?” 尽管诺维在言语中使用了“请求”与“亲爱的”这一类词汇,但在他的语气里,却根本没有任何对于一名深海级法师应有的尊敬,相反,还透着一种上位者给予下属命令时的趾高气扬。 眼下,这座法师塔内出现的所有情景以及正在进行的一切对话,都足以颠覆梵恩中人们的逻辑与认知。 叶特维奇法师的身体微微颤动了一下,随后,他回应道:“塔群的仪式场是被直接撕开的……在那之前,仪式场既没有发出警示,也没有遭受任何的冲击,一切都在正常运作。” 在复述这些事情时,叶特维奇忍不住闭上了眼睛,但即便如此,他也还是能够回想起当时的恐怖景象。 “那天发生的一切,确实与我们对于魔法的认知不符,就算对方真的非常熟悉我们设下的仪式场,但也绝对没有办法绕开我们设下的那些警戒措施……” 叶特维奇陈述道:“然而,警卫、傀儡以及所有的魔法都在那名袭击者的面前失效了,他就这样在无人预知的情况下,直接袭击了会议地点,杀死了你们结社派来参与会议的那些法师。” “好了叶特维奇,我今天可不是来找你问责的……” 诺维摇了摇头:“就算死的那些人里面有我的几位学生,但我也不会因此而感到愤怒,毕竟在我看来,他们能够因此而死,这反倒是其他人永远祈盼不来的恩惠与荣耀。” 叶特维奇法师皱起了眉:“什么?” “这可是真正的‘神迹’啊,叶特维奇……” 诺维发出了阴沉的笑声:“我们的人精心策划的‘塞伦城献祭’,在我看来,可是连眼前景象的百分之一都不如……虽然我并不明白祂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但这未尝不是一种赐福呢?” 叶特维奇的目光中闪过了一丝难以置信之色:“你将那袭击视为赐福?” “为什么不呢?” 诺维静静地看着眼前的深海级法师:“你这样的态度可是不对的啊,叶特维奇……我等在真实的神祇面前同样也是无用的虫蚁,而如今,却有机会亲眼看见神祇所施加的伟力,这难道还不足以令我等珍视么?” 诺维伸手拿起茶杯,将其中的雪松茶一饮而尽,随后他大笑起来:“那伟大预言中的日期已经临近,黑色的太阳已经蠢蠢欲动,我等所期盼的奇迹即将重临梵恩!” 说着,诺维抬起自己的手杖,朝着墙壁上悬挂的那幅巨大的魔法地图点去,一道由黑色魔力画出来的巨大圆圈立即落在了圣斯蒂尔王国之上。 “叶特维奇,在那之前,你是不是应该想想自己还有哪些事情没有做好呢?” …… 作为雪松学者塔群的领导者,叶特维奇法师当然有着很多的秘密。 而在这些秘密中,最为重要的,自然是他与黑日结社所保持的那种微妙联系。 早在叶特维奇还在梅林勒和法委会内部担任重要职务时,他所主导的研究课题,便与邪术魔法当中的疗愈分支相关——他的出发点很纯粹,作为生命之神的信徒,他对这一信仰的模糊性感到非常的不满,作为一名学者,叶特维奇认为自己有必要尽一切手段完善这一信仰体系,并令它成为除魔法女神梅尔之外的第二大普遍信仰。 想要达成这一目的,就必须对于生命之神信仰相关的疗愈魔法进行深层次的追溯。 他将目光投向了那些难以归类,且源头不明的邪术魔法。 然而随着对于这些魔法的研究,叶特维奇便渐渐地触碰到了一些特殊的领域,在法委会的制度下,这些领域是比过去的死灵魔法更加无法触碰的禁忌,然而他凭借着自己所具备的权限与地位,调动了相当一部分的资源,并试探性地展开了进一步的研究。 也就是在这个过程中,他与自称为黑日结社负责人的诺维相互结识。 叶特维奇对于自己充满了信心。 他始终认为,自己是梅尔女神与生命之神最虔诚的信徒,在这一基础上,他完全能够抵御那些怪异的异端邪说。 在这种信心的支持下,他开始与黑日结社内的“野法师们”进行深度的交流与沟通,而在那些有意无意的引导下,叶特维奇终于触碰到了自己的目标,然而在揭开那一层庞大的幕布后,他所窥见的却并非自己梦寐以求的“生命”信仰。 “生命”确实存在,但它的来源却与叶特维奇想象的截然不同。 从那一刻开始,叶特维奇便迎来了某种极其特殊且缓慢的“变化”。 尽管他一直在极力地否认这种变化,并尝试着断绝一切与黑日结社的往来关系,甚至还思考过利用自己在法委会当中的资源将整个黑日结社连根拔起,但最终,所有的尝试都失败了。 黑日结社,以及存在于他们背后的信仰、理念以及力量就像是缠绕在叶特维奇骨头上的顽疾一样,而那个名为“诺维”的结社第一负责人,则更是令叶特维奇从心底里感到恐惧。 哪怕在他的成为深海级法师后,也仍旧没有底气在魔法层面与对方进行对抗。 叶特维奇无法想象,究竟是怎样的力量,才能在梅林勒和法委会的严厉管控下,仍旧催生出这样一名可怕的法师。 最终,叶特维奇还是放弃了抵抗。 而他所做出的这一决定,则为他带来了难以想象的惊人裨益。 在大量无形力量的运作之下,雪松学者塔群成为了整个梵恩中规模最大,也最为重要的一处深海级法师驻地,大量的法委会资源开始朝其倾斜。 除却这一方面,随着雪松学者塔群影响力的不断提升,作为其中重要领导者的叶特维奇也终于实现了自己过去的愿望——他理所当然地成为了生命之神信仰在圣斯蒂尔地区的重要领袖,在一些规模较小的圣斯蒂尔城镇中,一些信徒们甚至将叶特维奇视作生命之神派遣到人世间的重要使徒。 也就是在这一基础上,黑日结社的影响力自雪松学者塔群及叶特维奇法师成功地过渡到了圣斯蒂尔民间,并进一步开始朝着圣斯蒂尔的王室与政府蔓延。 现如今,那些正在前线的冰天雪地中与敌人们交战,忍受着寒冷、伤病以及枪弹和炮火的士兵们一定不会知道,自己所效忠的国家政府与王室,已经从根本上遭到了腐蚀。 那些早已在黑日结社的引导下见证了那些远古神迹,相信梵恩即将重新回到黑色天体与暗渊浪潮之下的统治者们正在走向彻底的疯狂,他们甚至已经不在乎前线的战斗得失,也不在乎军团与士兵们的存亡了。 在他们看来,这一切,都只是在不远的将来,用于献给那些真实神祇们的祭品而已。 “叶特维奇,有人正在尝试着毁坏你的事业……他们在讨论的那些东西很危险。” 诺维在深海法师的耳边轻声说道:“好好想想,到底应该如何处理?” (本章完) 第二百三十二章 大裂缝 当梵恩的各地都在围绕薪火报、塞伦城以及圣斯蒂尔王国展开极其激烈的讨论时,塞伦城内的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在无形之中,修格·恩斯特,已经默默地建立起了在这座死亡之城当中的统治者地位。 事实上,这是修格过去从来没有想过的一种发展方向。 不开玩笑的说,在他过去的认知中,“管理”并“指挥”他人,本就是他非常抗拒去做的一类事情。 然而现在,修格凭借着自己那足以碾压塞伦城内其他人的硬实力,成功地打造出了自己在这座封闭城市当中的地位基础,随后,又凭借着自己精神世界当中诸多“专业顾问”们所提供的建议,以及那些来自不同人群身上的特定记忆和知识,强行地将塞伦城内的多方势力统合到了一处。 在这一情况下,就连明显保留着不少其他想法的布茨将军,也不得不按照修格预定的方向保持鸢尾街的运作。 然而,虽然眼下城内的情况看起来似乎“一切向好”,但修格却开始变得有些焦虑了。 焦虑的源头并不在城内,它们来自塞伦城外的世界。 通过每五天一次,与法委会法师瓦列里的交流,修格终于成功地拿到了那份已经在梵恩之中掀起了轩然大波的“薪火报”。 与修格同行的持剑隐士吉恩特等人通过瓦列里的叙述以及这份报纸当中的文字得到了莫大的鼓舞,他们终于知道修格并没有欺骗自己,多方势力现在都已经开始正式地讨论塞伦城的问题了,周边暂且停息的炮火,便是这一趋势最好的证明。 然而修格本人,却开始为隐藏在这份报纸后的那些人感到担忧了。 瓦列里能够拿到的讯息相对有限,他并不了解弗雷·迈耶尔眼下的具体动向,然而,他凭借着自己在高原法师评议会内的人脉,得到了一个令修格很是焦躁的新消息——在“薪火报”开始广泛传播后的几天时间内,便已经有魔法学者因此而遭受了高原法师评议会的调查,据传闻,遭受调查的是一名湖泊级的年轻学者。 更多的具体情况,瓦列里同样不清楚。 但这样一个消息在修格的耳中,却已经有了非常明确的指向。 他很清楚,能够被牵扯到这件事情中,且符合其中描述的身份的人,恐怕有且只有一个了。 在修格的认知中,薇琳·恩斯特其实是一个看起来有些复杂,但实际上却非常简单,甚至堪称单纯的人。 她对于事物发展,周边环境以及一些原则与底线问题,一直有着一套她自己所坚持的观点与看法。 而薇琳的一切行为举措,往往也是基于这套她自己的原则而产生的。 看似理性,但却又极度的感性……偏偏因为不擅长在这些方面进行表达,因此又显得有些僵硬与死板。 这是许多专情于学术的学者们的通病。 修格完全能够想象到,自己的那位老师在听见来自迈耶尔的请求后所可能做出的反应,她或许会去质疑迈耶尔的文字,可能会追问自己学生当下的踪迹,也可能对这种决策的结果表示担忧…… 但她最终一定会做出选择。 就如同她之前执意要向外界发出银色警讯那般。 从某种层面上来说,她和那些在塞伦城内一直坚持着抗争,并最终死于路途中的法师们有着非常多相似的地方。 修格甚至能够想象得到,当评议会的法师们找到薇琳时,她或许已经收拾好了行装,并做好了在遭受关押与调查的过程中进行自己学术课题研究的准备。 “但愿评议会看在恩斯特家族的份上,不要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 然而作为仍被困缚在塞伦城内的一员,修格此刻只能默默地在心中祈祷了。 好笑的是,修格在脑海里搜寻了一圈,却是没能找到任何一个能够接受自己祷告的对象。 比起遭受囚禁、调查的薇琳以及不知所踪的迈耶尔,还有一件更为严重的事情摆在了修格的面前。 那是一份由瓦列里法师带来的,关于嶙峋丘地与平原交界处大裂缝的监测日志。 在过去的这近十日时间中,在法委会前哨监测站已经有了一些令人极度不安的新发现。 第一批志愿者队伍由法委会的法师、士兵以及一名持剑隐士构成,他们在五天前已经进入了那道巨大的地表裂缝当中,在预定的计划中,他们将在用特殊工艺与材料制造的牵引绳索,以及诸多不同的魔法和仪式的保护下,以稳定的速率朝着地下的未知黑暗不断前进,每下降一定的深度,便会有人停留下来,在岩壁上搭设临时的休息与秘仪站点,以方便后续的探查。 “嗯……这是一套非常标准的作业流程,我很熟悉。” 在法委会驻地中,吉恩特隐士一边阅读着那份由瓦列里法师通过自己的记忆复现出来的日志,一边说道:“正常情况下,每十五分钟与监测站进行一次联络,确认状态后再继续前进……如果出现了减员之类的异常情况,则必须将联络频率提高到每五到十分钟一次……” 吉恩特隐士凭借着自己的经验,对这份日志中省略的那些细节做出了补充,但随着阅读的推进,吉恩特隐士的眉头却渐渐地拧了起来。 他抬起头,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修格:“如果这份日志没有出错,那么这道裂缝一定很不正常……它太深了。” 吉恩特抬起一只手指,在日志报告上快速扫过,修格走上前去,却见吉恩特手指划过的那些地方,赫然是一长串的“联络记录”以及与之相匹配的时间点。 吉恩特没有说错,这些进入大裂缝的志愿者们确确实实遵守规范,每十五分钟与上方的监测站人员进行沟通与汇报,非常的规律,而他们汇报、联络的内容也都非常简短,大致总结起来,便是描述自己周边的环境,并告诉监测站内的驻守者,队伍里的哪些人被留下建立新的休息点,哪些人员受伤需要返回等等。 然而…… 修格的目光随着日志快速下滑,最终落在了一条被瓦列里打上了红色标注的文字上。 文字显示,在第一批志愿队伍进入地底裂缝的第三十二个小时,也就是他们进入地底裂缝的一天半后,一直保持着正常运作的联络突然中断,那些深入到地底之下的勇士们,在短短的十五分钟内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监测站在第一时间向所有仍旧留在裂缝内临时休息站点中的人员发出了警示讯息,并随后,开始匀速拉回那些一直下垂到黑暗深渊内部的魔法绳索。 而最终,监测站点内的法师们得到了一个令他们无比恐惧的结果。 除却十五名负责在险峻岩壁上搭设临时秘仪站点的法师之外,其余的所有志愿者,无论是法师、士兵还是持剑隐士,都在某个不为人知的时间点,主动地解开了用于保护自己的绳索,解除了所有施加在他们身上的防护仪式。 他们全都消失在了这条裂缝的深处。 …… 下午一点钟左右。 设立于“大裂缝”边缘的法委会监测站点正在忙碌地运作着。 只不过,与一般人所想象的情景不同,活跃在这里的不仅仅有身穿梅林勒和制服的法委会法师,同时也有佩戴着高原法师徽记的评议会成员们。 不仅如此,那些最新抵达此处的蒸汽运载车辆上,也都悬挂着沃特尔王国的魔法巨鹰徽记。 这便是高原法师评议会与梅林勒和的高层们秘密会谈之后所带来的变化。 对于这处贴近嶙峋丘地,对高原诸国颇具威胁的惊人裂缝,双方终于还是达成了秘密的合作协定,在协定当中,法委会需要与高原法师评议会合作,并分享有关这道裂缝的研究、探索成果,相应的,评议会将协调沃特尔王国的军方扩大这个重要监测站的规模,提供更多的人力,并帮助他们进行重要的物资运输。 现在,那一批转运过来的最新魔法秘仪设备终于就位,这种新式秘仪由梅林勒和的学者们在梅尔之眼的基础上改造而来,它能够及时地与那些事先设立好的秘仪节点完成魔力连接,凭借着之前第一批志愿者队伍搭设在裂缝中的秘仪站点,法委会的法师们终于成功地达成了一个预定目标。 他们的秘仪已经能够在距离那“魔力震颤”源头更近的地方进行监测了。 当然,他们现在必须与沃特尔的军人以及高原上的法师们共享这些成果。 “该死,我讨厌这些家伙。” 一名法委会的年轻法师看着那些身穿漆黑军服,背着新式枪械,如同沉默雕塑一般的伊米尔军团士兵,不满地撇了撇嘴:“我可不想在这些家伙的监视下干活,晚上会做噩梦的!” “够了!” 这名年轻人的老师不满地看了他一眼:“想想我们那些消失在裂缝里的人,他们才应该是你噩梦的来源……我巴不得这些士兵的数量再多一些,这样我们反而安全!” 正说话间,一辆带有魔法巨鹰标识的沃特尔车辆在不远处停下,紧接着,一个瘦高的身影走了下来。 这是一名山地精灵,在他的大衣上,则同时带有三种徽记。 它们分别象征沃特尔的奥古斯汀王室、高原诸国联盟以及高原法师评议会。 见到此人,之前还在教训自己学生的河谷级法师立即将自己的学生抛开,他主动地迎了上去,并对着那名山地精灵伸出了手:“芬恩先生,我们等您很久了。” 作为王室魔法顾问兼管家的芬恩礼节性地伸手与对方握了握:“索菲娅公主认为这一次的合作非常重要,因此她特意让我前来查看情况。” 说着,他看了看四周那些忙碌的人群:“看起来这里好像不太乐观?” 法委会的法师叹气道:“第一批队伍下去了四十人,最后只回来了十五个,我们甚至损失了一名湖泊级的学者和一名持剑隐士,大家的士气都有些低迷。” “可以理解。” 芬恩点了点头:“人力与物力的空缺,我们会尽力帮助你们补足,但在那之前,我们需要知道你们有哪些新发现。” 两人一边对话一边前进,很快他们便来到了那条巨大的裂缝附近。 在亲眼看见这道巨大裂缝的瞬间,芬恩管家便忍不住眯起了眼,作为一名魔法水准已经无限趋近于深海级的施法者,他对于魔力的敏感程度早已到了一种令人发指的地步,而现在,他明显地觉察到了一丝异样。 明明距离危险的悬崖还有一段距离,但芬恩却总觉得自己似乎已经踏在了某种可怕的深渊旁,这让他的心跳都快了几分。 “魔力在震颤?” “是的先生,我们的人根据秘仪最新反馈出来的结果进行了计算……比起之前,这里的魔力震颤频率提升了至少三成,强度比之前也要更大一些,不过具体大多少我们还需要进行精确的比对和计算。” 听了这话,芬恩微微皱了皱眉:“在魔力震颤期间,仪式与魔法的运作不会受到影响吗?” “目前不会。” 法委会的河谷级法师摇了摇头:“我们已经测试过多次了,大概是因为震颤强度较弱的缘故,目前为止我们在裂缝周边的任何施法行为都不会受到干扰,仪式的运作也都正常,甚至于第一批队伍设置在裂缝深处的那些秘仪站点如今也都在正确地发生作用。” 听了这话,芬恩管家的眉毛突然轻轻地抖了一下:“伱们在裂缝深处设置了站点?” “是的,总共五个站点。” 河谷级法师点头回答道:“这是由梅林勒和的高级学者提出的方案,通过设置临时的秘仪站点延伸‘梅尔之眼’的探查范围与精度,就像是我们在战争中设置的那些岗哨一样,能够在相当程度上延续讯息与情报的传递。” 说着,他指了指那竖立在远处的巨大魔法秘仪基座,补充道:“秘仪安装是前一天中午完成的,再有两个小时它的运作就满一天了,到时候我们应当就能够拿到更加完整的魔力反馈报告了。” (本章完) 第二百三十三章 征兆 在沃特尔奥古斯汀王室以及高原法师评议会的参与之下,第二批由四十名伊米尔军团士兵外加二十名溪流级以上施法者构成的精英探索队伍被快速编成。 在这第二批次的队伍中,法师成员们虽然来自评议会法委会这两大组织,但有趣的是,二者相互分离、割裂的时间并不算太长,双方所使用的魔法、工具乃至制式秘仪均属于同一体系,甚至于高原法师评议会的这些精英成员们过去所接受的训练也同样来自法委会,因此双方并不需要太多的磨合过程。 甚至于其中的个别法师在过去甚至是一同执行过某些任务的熟人,或是在梅林勒和同一教室下共同学习过的同学。 世界就是这么的奇妙。 当这些已经归属于不同阵营,有了不同的立场与利益背景的法师们重新站在一起,并为了同一个目标而准备涉险时,他们的心情与神态都变得微妙了起来。 至于那些作为护卫者与执行者的四十名伊米尔军团士兵,则更不必多说了。 与德兰王国中作为王室亲兵而存在的鸢尾亲卫们不同,伊米尔军团虽然是沃特尔王国军队中的精锐代表,但它实质上与其他的精锐部队并无本质差别,唯一算得上不同与特殊的,便在于伊米尔军团将沃特尔军队体系里的一切制度与要求都做到了最好。 这支满编人数为四千人的特殊军团内的每一名成员均从其他精锐部队内抽调出来,在任何时候,其中的人数都不会增多,也绝不会减少,一旦出现减员或退役,则会立即在其他军团内进行甄选与填补。 这支特殊的精锐军团在沃特尔军队体系中享有大量的优质资源,他们往往能够接触到最先进的武器,最优秀的战斗理论,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能够获取到仅有王室才能够获知的大量重要秘密与情报,其中的成员们,无论是生前还是死后,他和他的家庭也都将得到优待,倘若一名伊米尔军团士兵在战斗或任务中不幸牺牲,那么其子女也将得到进入王国一流学院内进行终生学习的机会。 但想要得到这一切,同样需要付出代价。 任何一名士兵、军官或法师同意加入伊米尔军团,均必须接受一系列严苛的审核工作,他们将被迫放弃除却魔法女神与高原巨鹰这两种普遍信仰外的其余信仰,并且也将在特殊魔法仪式的见证之下宣誓对沃特尔王国终生效忠。 在这一仪式下,他们的精神与思想将被永恒地刻上来自高原巨鹰的魔法印记。 因此在沃特尔王国内,一名法师或许会质疑一名军官、一支部队,一道命令,但却唯独不会也不敢质疑伊米尔军团。 而现在,那四十名身穿黑色制服,佩戴着黑色结晶面罩的沉默士兵们,正在统一地更换着自己身上的装备。 为了让自己更适合在大裂缝内展开行动,他们除去了自己随身携带的沉重装备,将原本的制式转轮步枪更换为了一种看起来更短也更为轻便的新式枪支——它们看起来要更加接近那些方便携带的结晶手铳,只不过这些枪支同样使用金属铸造而成,同时它也去除了原本的转轮结构。 一名法委会的法师好奇地看着这些沉默的士兵们从战友们那里接过一个个圆形的“金属筒”,每个人携带三个左右,看起来那里面装的便是这些枪械的子弹了。 虽然内心对于这些沃特尔王国的新式枪械充满好奇,但在如今,也已经没有人敢质疑这种依靠微弱魔力与少量魔法结晶就能发挥作用的武器了,毕竟战线的推移已经说明了很多问题。 “芬恩先生,士兵们还要携带喷火器么?” 负责监测站的河谷级法师看着其中五名背负上了沉重金属容器的伊米尔士兵,忍不住开口问道:“如果您认为下方有需要我们利用火焰对抗的威胁,那不妨让我们的法师们多携带一本魔法书?” “魔法书自然应该多带一本,但这些喷火器也不应放下。” 效忠于沃特尔王室的精灵管家轻声说着,同时走向了那被围栏隔开的深渊旁。 芬恩偏了偏头,看向了那不见底的黑暗,随后说道:“我们对那下面的情况一无所知,别忘了前面的队伍是如何消失的……如果条件允许,我甚至会建议用炼金炸弹与魔法书页将这道裂缝填满……” 如果说这话的是其他人,多少是会引来两声嘲笑的。 然而现在,监测营地的负责人却根本笑不出来,他很清楚芬恩在魔法领域的造诣以及地位,而芬恩所表现出来的态度,更是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意思,很显然,眼前的这道裂缝,以及潜藏于其中,曾经震动了大半个梵恩的未知力量令这名资深且强大的法师感到忌惮与恐惧。 芬恩凝视了那深渊几秒,随后他抬起头,眼瞳中的魔力色彩一闪而逝,紧接着他说道:“将这里发生的一切事情都尽快通知梅林勒和,评议会与高原联盟那边由我来负责,在这批队伍出发后,我们需要尽快地做出第二套预案……速度一定要快。” 说完,芬恩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他静静地感受着那股自地底深处传来的怪异颤动,竟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总觉得,自己在面对某种超出认知的“活物”。 …… “小心你的右边,小心右边!” “它要碰到我啦!烧死它!” “它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傍晚时分的三色兄弟会驻地,迎来了一次异常突然的骚乱。 几乎没有人能够想到,那些横行塞伦城的“淤泥”,竟然会在天光尚未黯淡下去的时刻就突然地对人类的大型驻地发起袭击。 这个时间段,往往是大型聚居地内的幸存者们用来分配、运送白天收集来的各式物资与货品的时刻,人们在这种时候最是忙碌,人员也最为集中,但就是在这种情况下,那些怪物们却突然从意想不到的角度发起了袭击。 是的,不是进攻,而是袭击。 因为遭受这些暗渊子嗣们攻击的并非那些临近街道的门窗,也不是那些人来人往的通道入口,它们似乎早早就通过某种方式渗透到了驻地的内部,并躲藏在了光线阴暗的仓库内。 当那些负责搬运物资的幸存者们有说有笑地将战利品送到仓库内时,便遭受了这些隐匿的狩猎者们的致命偷袭。 所幸,三色兄弟会内的这些盗匪们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好勇斗狠之辈,面对这些怪物发起的偷袭,他们立即给予了相应的反击,而作为驻地实际掌控者的“修格”与“伯尔瓦”,也在第一时间赶到了现场。 此时的“修格”自然是由镜中使者模仿而来的赝品,因此主要的战斗便由修格变化成的“伯尔瓦”承担了。 成功潜入到驻地内部的暗渊子嗣数量很有限,再加上兄弟会的成员们应对非常果断,没两下修格便已经轻松地排除了驻地内的所有潜在威胁,在这之后,驻地的所有入口也终于成功关闭。 修格,或者说“伯尔瓦”在两团暗渊子嗣遭受魔法焚烧之后留下的残骸旁停下了脚步,他认真地端详着眼前的残骸,感受着存留于其中的微弱魔力波动,心中满是疑惑。 在袭击发生前,他才刚刚回到驻地内不久,他的魔力感知一直保持着活跃,而且用来监测威胁的鼠群也一直活跃在驻地的四周,但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他都没能觉察到暗渊子嗣们的潜入。 这可实在算不上什么好兆头。 想到这里,修格立即取来了一个容器,就地采集了一些暗渊子嗣残留下来的“样本”,随后,他便在三色兄弟会成员们的殷勤夸赞中返回了室内。 这段时间以来,随着城中幸存者们的不断集中,修格与暗渊子嗣们的直接冲突与碰撞也已经得到了极大程度的削减,除却为法委会驻地内的学者们猎取“样本”的时候,他基本不会主动地猎杀或攻击这些怪物,毕竟在人员相对集中的情况下,任何一次大规模的“死潮”都有可能造成不必要的损失。 而潜藏在塞伦城之下的暗渊子嗣族群,也确确实实在这期间维持着稳定,根据修格的观察,暗渊子嗣们仍旧会遵从自己的习性在黑夜里进行狩猎,白天时回到废墟之中或是下水道中,日日如常。 但刚刚发生的事情,显然有些不太正常了。 在确保不会有人打扰自己后,修格闭上了眼睛,他开始将自己的魔力感知不断集中,同时调动镜中使者的迷雾,使其完全地笼罩在了收集而来的那些“残渣”上。 镜中使者对于修格下达的这种“吃垃圾”的命令非常抵触,对它来说,这团经过烈火焚烧的残骸根本就没有多少力量可言,用人类的话来说,简直就像是一团被反复咀嚼过然后又被吐到地上跺了两脚的饭团。 然而,它终究没有办法违抗修格的意志,在一连朝着修格传递了数句从贝恩哈特等家族意志那里学来的脏话后,它终究还是仔仔细细地将这团残渣内存留的微弱力量与记忆搜刮了一遍,随后便“干呕”着回到了修格的精神世界里。 想要从这里面得到有用的讯息可不太容易,修格艰难地在自己的精神世界中翻找着这些暗渊子嗣们的记忆残渣,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从中找到了那么一丝可能有用的讯息残片。 准确来说,那应当是一段来源不明,但却已经“植入”到了暗渊子嗣内的破碎本能。 “进入猎物的居所……袭击……在他们没有防备时……白天……” 这些内容非常残破,想要将它们转化为人类所能够理解的讯息就更加艰难了,但就是这些修格勉强提取出来的讯息,却已经令他大吃一惊。 如果说,修格之前对于暗渊子嗣们行为逻辑的认知与判断都来自于对表象的推导,那么这一次,修格终于掌握了最为直接的证据。 他可以肯定,那个危险的庞大族群已经进一步地完成了对于知识的消化与理解,而现在,它们正在基于自己获取的这些新知识做出相应的改变与调整。 在结束了对于这些残破讯息的探查后,修格缓缓地睁开了眼,尽管他此刻仍旧维持着“伯尔瓦”的外形,但那股严峻的神色,却也已经通过那张模仿来的丑陋面庞显露了出来。 “它们对于三色兄弟会驻地的这次袭击只是一次最基础的验证与试探……这就意味着,它们不会因为某一次主动狩猎的失败而终止自己的行动,今天发生的事情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修格缓缓起身,在这一刻他确信,在这座塞伦城内,幸存者们与暗渊子嗣之间那短暂且虚假的“和平”马上就要结束了。 他不敢继续在三色兄弟会的驻地内耽搁,简单地带上了自己这些天来利用黑日结社的药物捣鼓出的那些“子嗣胚胎”,趁着黑夜还未到来,便悄悄地离开了三色兄弟会的地盘,朝着法委会的驻地赶去。 正如修格所猜想的那样,法委会的驻地同样也遭受了一轮来自暗渊子嗣们的袭击,只不过因为这里始终有魔法仪式的防护,它们连最外围的仪式防线都没能突破,当修格赶到时,一些从鸢尾街调过来的士兵们正在忙着清理残骸。 而修格才刚刚踏入法委会驻地的大厅,便听见了激烈的讨论声。 抬眼看去,却见以朱斯蒂娜法师为首的一众学者,正在激动地与其他的法师们争论着什么,朱斯蒂娜眼尖,她一眼便看见了修格的身影,因此她立即晃动了一下自己的独臂,招呼修格过来。 “恩斯特先生,我们有了一些新的发现……关于你之前捕获的那些‘样品’。” 此时的朱斯蒂娜显然非常的激动,她不顾礼仪,直接伸手抓住了修格的风衣,用急促的语速说道:“它们看起来就像是受到了某种刺激一样,变得前所未有的活跃,甚至还在尝试着突破容器与束缚!” (本章完) 第二百三十四章 魔力在震颤 修格根本没来得及追问情况,就已经被朱斯蒂娜强行朝着实验室的方向拖了过去,通过她拖拽的力道,修格完全能够感受到这位魔法学者此时的激动情绪。 这种情绪非常的直接,也非常的纯粹。 在这之前,修格曾经多次在另外一个身影上看见过类似的情绪。 这似乎真的是那些湖泊级魔法学者们的一种通病了,他们对于自己正在研究的魔法课题总是抱有极大的热情,而一旦这些研究有了巨大的进展,又或者出现了一些超出预想的新变化,他们就会立即变得兴奋、激动起来,当这些情绪猛烈的时候,他们甚至会忽视掉自己所处的环境,忘却眼下的其它状况。 还在波尔登的时候,修格就不止一次在登门向自己的老师请教魔法问题时,被她莫名其妙地拉着讨论一堆奇奇怪怪的东西。 有的时候,修格真的非常羡慕他们这种能够快速沉浸在自己世界之中的能力。 至少他不觉得自己在面对诸多的压力与困境时,还能够继续心无旁骛地推进研究课题。 “请别着急,女士。” 修格哭笑不得地扯了扯自己的风衣,终于将它从朱斯蒂娜的手掌当中解脱了出来,随后他问道:“你们这么多人聚集在大厅,究竟是在争论什么?” 朱斯蒂娜停住了脚步,尴尬的神色在她的脸上一闪而过:“呃……有关实验样本的安全问题,不算什么。” “安全问题?” 修格的眉毛轻轻地动了一下,无论在哪个时代哪个世界,这听上去都不是什么值得令人放心的好词语。 于是朱斯蒂娜解释道:“其实就是我之前说的那些事情……一个多小时前,恩斯特先生你抓来的那些实验样本突然变得非常活跃与暴躁,险些便破坏了束缚它们的容器并逃出来,幸好我们处理及时,否则它们说不定就要在我们的驻地里藏起来了。” “所以其他法师是在反对将这些危险的实验品保存在驻地里?” “只有很少的一部分这样想,绝大多数人只是在批评我们没有做好预防措施。” 朱斯蒂娜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苦笑:“可惜我们如今的条件太过于有限了,实在没有办法用那以前那种高规格的容器与仪式,也得亏杰拉德先生带来了一批炼金物资,否则我们说不定连最基础的实验材料与容器都凑不齐。” 修格点了点头,但他关注的重点却并不在朱斯蒂娜等学者们的窘况,而在于她所说的那个时间点。 “朱斯蒂娜法师,一个多小时前,应该恰好是那些‘怪物’进攻驻地的时候吧?” “从时间上看,应该是的。” 说到这里,朱斯蒂娜的神情重新变得肃穆起来,她点头道:“而这正是我觉得奇怪的地方,这两件事发生的时间太过于接近,很难不让我们产生联想,但我可以肯定,我们用来束缚实验样本的容器以及我们设下的魔法仪式都能够起到隔绝魔力连接的作用……” “所以你的意思是,它们在这种情况下,仍旧能够通过某种方式觉察到外界的变化,甚至感受到同类传递过来的讯息?” “正确。” 谈话间,两人便已经来到了法委会驻地的实验室中。 这是一间非常标准的法委会实验室,总体格局与布置和修格在波尔登看见的评议会法师实验室基本一致,只不过,正如朱斯蒂娜所说,实验室内的不少用来装盛魔法实验材料的容器和柜子都被清空了,一些实验器械上也有非常明显的拆卸与组装痕迹,这都是法委会分部在之前那段最艰难的时期中留下的痕迹。 实验室内的人不少,有两个身影非常显眼。 其中一个自然是吉恩特了,作为持剑隐士,他的身材极为高大,而且随身背负的扼魔银巨剑同样显眼,此时吉恩特正站在靠墙边的位置,认真地端详着数个被魔法仪式笼罩起来的巨大罐体。 而另外一个身影,则是杰拉德老板。 他无论走到哪里都是这样的突出,而现在,为了能够更好地融入到这些专业的魔法学者当中,他竟然也强行地给自己披上了一件学者们的制式长袍,可惜,他的身形实在是过于宽大了,原本颇为宽松的长袍愣是给他穿成了风衣,而且就算这样,看起来还有些勒肉。 杰拉德的头脑一如既往的灵活。 他早已知道,现在的修格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个龟缩在恩斯特老宅当中,并利用几枚金币向自己旁敲侧击的贵族私生子了,因此杰拉德便在看见修格的瞬间表现出了非常积极且主动的态度,他走上前来,对着朱斯蒂娜点了点头后,便带着修格走向墙边,开始介绍情况。 “之前的样本总共有五个,现在只剩四个了……” 杰拉德用自己粗短的手指指向了一个空出来的罐体,那罐体的内部明显还有一些暗渊子嗣的残渣存留,而罐体本身则出现了一个明显的破口。 杰拉德说道:“这个样本的体量比其它样本要更大,力量也更强,因此它直接破坏了罐体,并几乎突破我们设下的仪式,为了保证安全,我们第一时间把它处理掉了。” 修格点了点头,随后他走上前去,魔力感知随即放出,将眼前的这些实验样本罐体连带着周围的一切事物全部笼罩了起来。 比起在三色兄弟会当中残留下来的那些微弱波动,这里的魔力痕迹要更加鲜明与清晰,这与被作为实验样本的暗渊子嗣努力与魔法仪式进行对抗有关。 随后,修格便将注意力放在了其他几个仍然被关在罐体当中的实验样本身上。 这些样本都是修格亲自从塞伦城内捕捉的,根据朱斯蒂娜的要求,这些样本的规模从小到大按照一定的规格递增,而基于自身的大小规模,它们所具备的力量强弱也有所不同,但现在,修格却能够从这些互相隔绝的样本们身上感受到一种极其相似的趋势。 它们就像是得到了某种讯号,或是受到了严重的刺激一样,变得极其活跃与兴奋。 修格认真地看了这些在罐体当中不断扭动的暗渊子嗣,随后他转过头,对着一旁的吉恩特、杰拉德等人说道:“能否将隔绝的仪式场扩大?我想打开罐体,和它们近距离接触一下。” 这句话一出来,在场的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饶是对修格的实力有所认知的吉恩特等人,此时的表情都有些微妙,毕竟正常人是绝对说不出,也没资格说出这种话的。 在场的所有人中,只有朱斯蒂娜法师积极地举单手赞成,在听见修格那句话的瞬间,这名实验室负责人的眼睛已经开始冒光了,然而修格自然不可能放任她待在实验室内观察自己与暗渊子嗣们的“互动”,在一切就绪后,他便将这里的所有人都赶了出去,并独自一人站在了已经扩大过的隔绝仪式场内。 随着法师之手的飘动,四个实验罐体均被打开。 在那一瞬间,罐体当中的漆黑黏液立即滚动起来,它们快速地冲出了那透明牢笼,并尝试着朝中间汇聚,然而修格早已做好了准备,他不可能给这些实验样本任何汇合的机会,在他的操纵之下,浓郁的暗渊迷雾直接构筑成了数道墙壁,将它们相互分隔。 成功束缚住了这些暗渊子嗣后,修格便踏前一步,镜中使者的迷雾已然涌遍他的全身,在大量暗渊魔力的支持下,数根呈现为黑色迷雾状态的卡尔戎之触显现而出,它们在空中打了个转,随后便朝着那些被固定在半空中的暗渊子嗣们用力刺下。 这是修格在这些天捣鼓那些残次的暗渊胚胎时琢磨出来的一种“技巧”。 当然,也可以说是一种蛮力。 即凭借着镜中使者那与暗渊子嗣同源,且能够对暗渊子嗣们造成“地位”碾压的力量,强行地与它们建立微弱的魔力连接,使得双方能够勉强达成近似于施法者与召唤物之间的关系。 这一过程对于修格和暗渊子嗣们而言都是非常痛苦的,随着卡尔戎之触不断刺入那些黑色的黏液,大量紊乱的思绪与难以分辨的信息立即顺着那些脆弱的魔力连接传导而来。 修格一边控制着这些个体,一边集中精神将其中那些无用的记忆片段尽数排除,他现在要寻找的,是这些暗渊子嗣们陷入狂乱状态,并能够与外界的同类们“共鸣”的原因。 很快,随着冗余信息的清理,修格便成功地找到了这四个不同实验个体在记忆与思维方面的一个相似之处。 “下午四点二十分左右……实验室内曾经对这些罐体内的实验样本进行过检查,在这期间,罐体本身有过短暂的开启……也就是说,在这个时间点,这些样本全都和外界的魔力发生过接触。” 修格眯起眼来,他看着那些因为被强行建立魔力连接而变得无比痛苦的暗渊子嗣,心跳却是忍不住开始加速。 “隔绝仪式在这个过程中一直保持着运作,这就意味着,它们始终没有机会与自己的主体族群进行沟通连接,所以对它们造成影响的……是周围的魔力?” 对于自己推导出来的这个结论,修格感到非常困惑,然而这却是眼下唯一合理的解释。 于是,修格立即断开了自己与这些暗渊子嗣们之间的魔力连接,随后用非常暴力的方式将那些半死不活的实验样本塞回了罐体当中,在这之后,他便站到了这实验室的中央,开始重新调整自己的魔力状态。 精神世界内的金属圆盘开始加速,来自圆盘中心墨绿结晶以及“行走之林”的磅礴魔力开始不断浓缩,在这一基础上,修格的魔力感知被强行地提升到了一个新的状态当中。 深沉的暗渊迷雾自修格的眼眶当中涌出,在这种高度集中的魔力视野下,四周的所有魔力痕迹,都渐渐地显现了出来,就连那些最微弱,最不可觉察的细小痕迹,也变得清晰可见。 修格静静地观察着四周。 乍一看,这片空间当中的魔力还算正常,但没多久,修格便发现了其中存在的某种诡异变化。 凭借着镜中使者所提供的魔力视野,修格发现,四周的魔力似乎正在以某种奇异的频率轻微地震颤着,就像是庞大水体当中的波纹一样,每几分钟,这些充斥在所有角落里的无形魔力,便会在某种不明力量的影响下发生波动,非常的规律。 这种情况,修格从未听过,也从未见过。 “是这间实验室的问题么?” 抱着这样的疑惑,修格直接推开了实验室的大门,他顾不得隐藏自己眼眶当中闪烁的魔力浓雾,就这样直接在其他人的注视下来到了外面的走廊上,随后又顺着走廊一路前进,回到了法委会驻地的大厅当中。 然而魔力仍在震颤。 不仅仅是那间实验室,法委会驻地的走廊、大厅以及其他的地方都存在类似的现象! 修格感觉自己的心跳开始加速。 带着浓浓的不祥预感,他走出了大厅,来到了法委会驻地的空地中心,随后他抬起头,看向了头顶那已经显现出了些许星光的寒冷夜空。 眼前的景象令修格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他看见,在头顶上那无垠的漆黑夜空中,同样遍布着因为魔力震颤与波动所留下来的轻微痕迹,它们是如此的整齐,在修格的魔力视野下,这些细密的魔力纹路一直从天边延伸过来,并朝着世界的尽头蔓延而去。 这种情景,就仿佛有什么人正在不断向宽阔的水面抛下石子,而每当石子落入水中,便会带来新的波纹,并打破整个水面的平静。 “源头不在塞伦城……源头不在这里,整个大环境中的魔力都出现了变化,甚至于是整个梵恩……魔力在震颤……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本章完) 第二百三十五章 游戏而已 为了保证自己的判断没有错误,修格甚至暂时离开了法委会的驻地,在绝对没有任何魔法仪式干扰的情况下对周边的环境进行了观测,但最终他所得到的结果却都是一致的。 至少就目前来看,塞伦城所处的这片广袤区域中的魔力流动状态都已经发生了明显的改变。 根据最基础的魔力定律以及常识,这种无形的力量本就应该广泛且普遍地存在于整个梵恩当中,梵恩的居民们或许能够利用魔法仪式对特定封闭区域内的魔力施加影响,但却绝对没有办法直接改变整个梵恩当中的魔力频率与流向。 换言之,当今的这种现象绝非寻常力量所能造成的。 这似乎也是塞伦城内暗渊子嗣们出现严重躁动的一大原因,作为纯粹的魔法生物以及暗渊造物,它们清晰地感受到了环境当中的变化,并因此而受到影响,变得更加活跃。 而更加令修格感到费解与不安的是,他在这些流动不息的魔力之中捕捉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 那是暗渊的气息。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整个大环境中的魔力会出现这种变化?造成这种影响的源头究竟是什么?” 修格站在夜空之下,他莫名地感到了一丝寒冷。 他可以肯定,这种变化绝对不是塞伦城内的暗渊子嗣们造成的,就算所有的暗渊子嗣汇聚成群,并在同一的意志下行动,它们也绝对无法造成这种规模如此夸张的变化。 在这一刻,修格突然联想到了自己之前从瓦列里那里拿到的那份日志。 “大地震、魔力的异动……大裂缝……魔力震颤?” 修格在心中默默地回想着与之相关的一切,而在这些词汇与概念的最后边,又加上了“暗渊宫廷”这个在整个梵恩当中都只有少数人知悉的可怕词汇。 随着空气当中魔力的微妙改变,塞伦城内的暗渊子嗣们变得活跃了起来,修格站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几乎可以听见那些不定形的黏液在附近的建筑废墟当中不断扭动爬行时所发出的声响。 暗渊子嗣们之间的沟通是不需要语言的,但修格却在此时能够听见许多怪异的零星对话,那是暗渊子嗣们在消化记忆与知识时候的一种表现,而今天,这种声音明显变多了。 这便意味着,它们的成长、进化速率也正在随着大环境中的魔力变化而得到提升。 忽然间,修格回想起了自己许久之前在梦境庇护所中与忒修斯进行过的一次对话,在那次谈话中,他曾经向忒修斯提出了许多问题,而其中,便关乎“黑色太阳”与“暗渊宫廷”的实质。 在想到那次谈话的内容之后,修格的身体突然抖了一下。 他记得,忒修斯在谈及“黑色太阳”的实质时,曾经提到,那个巨大的黑色天体,实际上根本就是连通梵恩与“远古神祇居所”的通道,也就是说,暗渊宫廷当中的力量与气息,正是通过那轮所谓的黑色太阳而进入梵恩,并以此对梵恩当中的一切事物施加影响。 修格抬起头,被暗渊迷雾充斥的眼眸扫过夜空。 现在,他能够清晰地捕捉到那些隐藏在魔力之后,正随着夜间的寒风不断飘动的黯淡“丝线”,而那,正是暗渊宫廷力量所造成的微弱痕迹。 “所以,这是不是意味着……那个时刻马上就要到了?” …… 在这个夜晚,修格没有返回三色兄弟会的驻地。 他直接留在了法委会分部,并将自己所觉察到的这种可怕变化以及隐藏在背后的危机以较为委婉的方式告诉了吉恩特以及朱斯蒂娜等人。 修格并没有跟众人提及黑色太阳的事情,毕竟对于这些在梅林勒和魔法体系下成长起来的法师们来说,这种东西的冲击力可实在是有些太强了,他希望众人能够提高速度与警惕,但却不希望他们会因此而丧失斗志,甚至导致世界观破碎。 在这种情况下,修格将自己这些天捣鼓出来的那些暗渊子嗣残次胚胎拿了出来,而朱斯蒂娜一看到这些东西,就已经开始两眼放光了。 朱斯蒂娜在面对这类事物时所表现出来的狂热似乎有些过度了,这让修格略有些不适,因为看起来朱斯蒂娜似乎对于危机的迫近并没有太多感觉,她的所有精力与注意力似乎都放在了与暗渊子嗣相关的那些研究上,甚至于修格会觉得,她已经忘记了自己因为这种可怕生物而丢掉一条手臂的惨烈事实了。 这种表现实在是有些……过度了。 然而现在修格却也不好去指出朱斯蒂娜的问题,毕竟在当下,她的研究课题实在是太重要了,即便修格对于暗渊子嗣已经非常了解,但在接下来塞伦城内幸存者们需要做出的方案选择上,他也必须尊重朱斯蒂娜等人所得出的研究结论。 这是在修格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第一次以个人的身份背负起如此多人的命运与生死。 他真切地认识到,这绝对不是凭借一己之力以及简单的个人主观判断就能够去决定的事情,如果他不能将一切做到尽善尽美,不能在诸多的选项中找到最正确的那一个,那么接下来,这座塞伦城将真正意义上地成为预言当中的“祭坑”。 所有侥幸逃脱了之前的灾难,并努力在这里挣扎求存的人,都将在后续的变化当中被碾为尘埃。 这是他绝对不愿意去看到的。 再三权衡之下,修格找到了在施法者们当中拥有相当权威的吉恩特隐士,并对他再三强调朱斯蒂娜等人对于暗渊子嗣研究进度的重要性,同时修格也暗示吉恩特隐士需要在这一方面做到严防死守,任何可能对研究本身造成干扰、威胁或破坏的人,无论是谁,都必须在第一时间被彻底排除。 作为梅林勒和法委会专门培养出来用于“清缴”重点对象的吉恩特对于此类话语最是敏感,他几乎瞬间就捕捉到了修格话语当中的重点,于是他沉声问道:“你说的‘任何人’,是否包括了朱斯蒂娜?” “是的,包括。” 修格面无表情地回答了吉恩特的提问:“吉恩特隐士,我知道朱斯蒂娜法师过去一直是你们重视、信赖的同伴,但如今我们所面对的境况与过往的任何一个时刻都不同,因此请务必提高警惕。” 吉恩特那石雕也似的表情轻轻地动了动,脸上的伤疤也如同活过来了一般,但最终,这名“巨人”还是郑重地点了点头,并伸手碰了碰自己随身背负的武器。 “我知道了,恩斯特先生还有别的什么事情需要我们帮忙么?” 修格点了点头:“……这里应该有空房间吧?我需要休息,可能会持续到明天白天甚至中午,期间请尽可能地不要打扰我或者进入房间。” “我明白了,随我来吧。” 因为严重减员的缘故,法委会驻地内的空房间自然是非常多的,虽然说在梵恩各地,都有“居住在死者房间内可能遭受厄运”的说法,但这种说法对于施法者们而言却没有任何的威慑力。 对于修格就更没有了。 就这样,在吉恩特的安排下,他被安置进了一名许久前战死的法委会成员的房间当中。 房间里的陈设还保持在它原主人离开时的最后一刻,可以看出,曾经有其他人进入这里并拿取一些必备的魔法物资,但除此之外,其他的物品都没有被人动过,修格甚至在有些凌乱的床榻上看见了几本被随意抛掷的书籍,其中就有和平报社曾经出版的“精彩合集”。 修格将床上的杂物拿到了一旁,并顺手翻了翻那本因为被多次阅读而严重卷边的集。 然后他便有些无奈的发现,这名已经牺牲的法师最爱看的那几篇作品中,就有自己的“大作”。 “……” 修格并没有觉得有趣或好笑,他将那些书籍整齐堆叠在了一起,随后便从一旁取来了自己之前在三色兄弟会驻地仓库当中“克扣”下来的两份稀有且危险的魔法材料。 修格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进入过梦境庇护所了。 自从忒修斯警告他,让他在魔力存量出现新的进展与突破前,尽可能地不要通过献祭祭品的方式来获取更多的力量之后,修格便已经在有意地避免接触这个梦境世界了。 原因倒也简单。 作为梦境庇护所力量的直接使用者与受益者,修格实在是太了解梦境庇护所能够带来的诱惑力了,他也确实有些担心自己对于这个与远古神祇们存在千丝万缕联系的奇异世界形成强烈的依赖。 但现在,面对那些新出现的,且他难以彻底把控的变化,修格认为自己至少需要准备一些“后手”。 抱着有些微妙的心态,他带着那装有腐垢飞龙体液的魔法容器以及装盛了许多穿行蜘蛛眼球的金属盒躺到了床榻上,随后,魔力开始缓缓运作,在修格的刻意操纵之下,昏沉的睡意快速袭来,将他又一次带往那个熟悉的梦中世界。 …… 虽然已经许久没有返回这里,但这个场景当中的所有细节都早已刻在了修格的心中,因此他并没有产生多少陌生之感。 修格保持着之前养成的习惯,虽然用于“献祭”的两份物品此时都在手边,但修格却也并没有急着进行下一个步骤,他从椅子上起身,凭着自己的记忆穿过了走廊,来到了“办公区域”的另一边,而在这里,他便看见了那台运作当中的电脑,以及坐在电脑前,正在聚精会神操作着鼠标与键盘的漆黑身影。 “嘿,来啦?” 修格的到来自然是没有办法瞒过忒修斯的,于是他头也不回地招呼了一声,同时很是随意地指了指一旁的空椅子。 态度和语气都非常的熟络,简直就像是在招呼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的好友过来看自己玩游戏一样。 于是修格走上前去,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他本能地抬起头,看向忒修斯面前的电脑显示屏,紧接着他便发现,忒修斯竟然又玩回了许久之前的那一款战争策略游戏,与上一次一样,展示在那巨大战争地图当中的,赫然是修格无比熟悉的罗维高原与女神平原,向北方看去,修格还能够瞥见代表圣斯蒂尔王国以及诸多北方公国的白色雪地。 而在那些战线上出现的,则是许许多多分属于平原与高原诸国的军队兵牌,修格一眼便认出了几个,而其中的一个,则属于第五猎兵团,从它在地图上的位置来看,此时第五猎兵团已经被轮换到了靠近褐丘镇的后方,而这张兵牌的上方,还悬浮着一个似乎代表了休整的动态符号。 忒修斯并没有移动地图,他非常淡定地等待了十几秒,随后才开口问道:“怎么样?看完了吗?” “嗯,看完了。” 修格点了点头,随后他认真地看向了那位正握着鼠标的无面身影:“这些游戏画面……作数吗?” 听见这个问题,忒修斯发出了一声意义不明的怪笑,随后他抬起手,按下了游戏的暂停键:“你也知道这只是游戏画面,既然是游戏,套用到现实当中自然是不合适的,难道我现在当着你的面将第五猎兵团的兵牌删了,让它们就地解散,真正的第五猎兵团就会消失?你觉得这可能吗?” 修格盯着忒修斯,一时间竟然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如果别人说这种话,那答案自然是非常鲜明且直接的,但如果这个问题从忒修斯的口中说出,修格就不得不认真地揣摩其中的真实性了。 沉默维持了数秒,随后忒修斯便无奈地摊开手来,那张由黑色混沌构成的面庞上则是又一次地显现出了那万恶的“流汗黄豆”表情:“好吧好吧,看把你吓的……放心吧,我还做不出那么无聊的事情,游戏而已,游戏而已……” …… 抱歉,这几天的更新非常不稳定。 最近的身体与精神状态都出了一点问题,总是严重的失眠,要么就是极度的嗜睡和疲惫,然后恶性循环的就是易怒犯懒然后各种极端情绪跑出来…… 正在吃药调整orz (本章完) 第二百三十六章 命运与剧本 “游戏而已。” 当这句话从忒修斯口中冒出来时,一种奇异的荒诞感便随之而生。 修格甚至没有办法判断,忒修斯的这句话究竟是在说他面前那电脑屏幕当中的画面还是在暗示些别的什么东西,毕竟他过去展现出来的力量以及他所独有的那种恶趣味倾向,实在是令人难以揣测出他话语当中的真实含义与意图。 所谓恶趣味玩笑开得多了,说什么都没人信了,大概指的就是这种情况。 不过,忒修斯自然是不会因为任何一种误会而感到难堪的,他只会乐在其中。 忒修斯缓缓地转动起了自己的椅子,而随着这一动作,他的身形又一次开始发生了变化,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忒修斯那由浓重迷雾构成的身形便又一次地变化成了那个令修格感到非常不适应的模样。 看着眼前这个明显小了一圈,且明显透着女性特征的轮廓,修格感到有些头疼。 而修格的情绪与心态变化也并没有办法瞒过面前这名诡异的神祇,于是他,或者说她立即发出了颇为清脆的笑声:“真有趣,这样谈话总算不至于太无聊了。” 修格忍不住叹了口气:“你开心就好。” “我当然开心。” 忒修斯翘起腿来,双手也轻轻地搭在了身前,她笑着说道:“毕竟嘛,你终于想起来要回这里一趟了……虽然回来的意图显然不太纯粹,但我姑且也可以当作你是来探望我的。” “……” 修格盯着眼前的无面之神看了两秒,随后他便放弃了与忒修斯在这一话题上的纠缠,转而说道:“梵恩的魔力出现了某种奇怪的变化,而且我在当中感受到了明显的暗渊宫廷气息,所以我想向你确认一件事……” 没等修格问完,忒修斯便快速地点了点头,并直接给出了自己的回答:“是的。” “我还没问呢。” “你不就是想问我,是不是‘黑色太阳’即将升起么?” 忒修斯轻轻地偏了偏头:“所以那就是我的答案了,那个巨大的黑色天体即将重新升起……而你所在的世界,也即将回到诸神的注视之下,这本就是一定会发生的事情,就如同潮汐的周期变化一样合理。” 忒修斯的回答是如此的果断、干脆可以说其中透着几分无情。 当她说出这些话时,平静得就如同在叙述一个简简单单的事实,这个问题对于忒修斯而言,似乎根本就不是什么关乎一个世界存亡与发展的可怕话题,从她所使用的淡然语气来看,这个话题似乎就与“明早吃什么”一样简单且无聊。 忒修斯的回答并没有超出修格的预期,以他亲身感受到的魔力的变化来看,倘若什么事情都不发生,那才是最诡异的,而现在,由忒修斯亲口“揭示”了黑色太阳即将到来的消息之后,修格的心情反而变得平静了不少。 他沉吟了两秒,随后开口问道:“那么,你对于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态度还和之前一样么?” 这个提问似乎令忒修斯有些惊讶,她保持着自己的女性姿态,反问道:“什么态度?” “就像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一样,你总是说,自己在期待我的‘表演’以及那些超出‘剧本’之外的变化……现在还是这样么?” 这一次,反倒是忒修斯陷入了沉默。 她翘起来的腿轻轻地抖了两下,构成混沌面容的雾气则在以特定的韵律扰动着。 最终,这位无面神祇发出了一声蕴意不明的闷哼,紧接着她回答道:“或许会有所不同吧,这种事情可说不好……怎么,难道我的态度很重要?会影响你所做出的那些决策?” 修格摇了摇头,他并没有选择回答忒修斯的话,而是接着说道:“在这段时间,我所拥有的镜中使者力量出现了新的增长,在这个过程中,它给我带来了一段梦境。” 他看着眼前的那飘忽不定的混沌人形说道:“在那梦境里,我看见了属于那个失落时代的情景……除此之外,我还看见一名暗渊宫廷的镜中使者不知因为什么原因而来到了梵恩,而在这名镜中使者的旅途当中,祂遇到了一个人。” 修格的话语微微一顿,他紧盯着忒修斯,然而对方的面容仍在以极慢的频率缓缓波动着,似乎并没有因为修格所说的这些话语而出现任何情绪上的变化。 于是修格接着说道:“那是一位女性,准确来说,人类女性……我在梦境中看见,在那个时期,相当一部分人类、精灵、侏儒甚至食人魔等族群都服从、听命于她……这位女性在那些不同的族群之间,似乎拥有着绝对的统治地位。” 修格原以为忒修斯会任由自己继续往下说,然而还没等他接着开口,忒修斯却突然开了口。 “不是统治,而是领袖。” 在说出这句话的瞬间,他之前所使用的女性轮廓也在瞬息之间变化成了最初的模样,而他的嗓音也重新恢复了那种以无数种不同声线聚合而成的中性状态,话语之间,更是透露出了一丝冰冷。 显然,忒修斯是非常认真地在对修格的话语进行“矫正”。 而修格甚至能够从中感受到一股非常少见的压迫感。 忒修斯的表现是符合修格预期的,虽然在上一次的谈话与试探当中,忒修斯始终在否认一切与魔法女神梅尔相关的概念,他甚至不愿意将“神”这一词汇安置在梅尔的身上,乍一看,这种态度与直接亵渎那些神明,并以此来取悦远古诸神的黑日结社成员们非常相似,但实际上,其内核则完全不同。 修格在这一方面的直觉是非常敏锐的,作为一名常年与文字打交道的人,他能够清楚地感受到忒修斯对于这位魔法女神的好感。 甚至可以将之称为“尊敬”。 如果是其他的什么人或是什么存在对梅尔女神抱有敬意与好感,修格是能够理解的,但忒修斯不同,他是一个身上背负着诸多远古诸神痕迹,甚至能够直接调用诸神力量与权柄的诡异存在,按理来说,他应该坚决地站在梅尔的对立面才更加合理,而不是单纯的只去否认梅尔的神明身份。 在修格沉默的当口,忒修斯说道:“我不建议,也不赞同将你所认知的‘统治’概念用在她的身上,明白么?” 修格感受到了一股无形的威胁,于是他立即点了点头。 见状,忒修斯似是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他抬起手,一旁的电脑显示屏随之关闭。 这是忒修斯非常少见的要认真谈话的姿态。 “看起来,塞伦城里的那些残次品终究还是给你带来了充足的成长……挺好。” 忒修斯点点头,接着说道:“不过我想,你目前为止,也只能够在那段梦境里看见这些内容了吧?至于后来那位镜中使者的其他遭遇,你应该是看不见的吧?” 说着,忒修斯又一次发出了意义不明的怪笑:“怎么样,会好奇后续的发展么?” 修格直言不讳:“当然。” 然而忒修斯却摊开了手:“很可惜,我是不打算亲自带你去看的,毕竟回顾这些过去,可不会让我感到愉快……想要看到更多的细节,你得靠自己,反正也用不了太久了,对吧?” 听见这句话,修格的眉毛不自觉地跳了两下,眼睛也瞪大了些许。 因为忒修斯分明是已经通过刚刚的话语承认了一个事实。 那就是,修格在佩戴那张镜中使者面具时所窥见的那段遥远记忆,似乎正是源自于忒修斯,他就是当时那名因为不明原因来到梵恩的镜中使者,而忒修斯也确确实实阴差阳错地在梵恩这个世界当中,遇见了后来被无数生灵们信仰与崇拜的那位魔法女神。 又或者,按照忒修斯的话来称呼,他遇见了“那位领袖”。 修格的反应似乎令忒修斯有些满意,他并没有否认修格的猜想,也没有再做出任何辩驳与纠正,而是直接转变了话题。 他放缓了自己的语速,模糊的迷雾面孔轻轻抖动:“我知道你今天回到梦境是为了什么事情,我虽然不建议你再去进行献祭,但也不会阻拦你……毕竟如今你正在面临一些挑战,自然也需要多增两张底牌,当然,后果自负。” 随后,忒修斯抬起手,他指向了那些被迷雾封锁着的容器:“事到如今,我也可以告诉你一些别的事情了……有关这个庇护所的事情。” 伴随着忒修斯的话语,那些被迷雾锁死在各种柜子、抽屉、书架以及各种各样物件当中的远古造物发出了轻微的共鸣,而忒修斯就像是感受到了自己“臣民”们的呼唤一般,满意地点了点头。 随后他说道:“在这间庇护所当中的一切,都是由我从那个遥远时代当中保留下来的‘遗民’。” “遗民?” “是的,它们绝大多数都是曾经归属于某个神祇的眷族,是那些神祇之下庞大族群当中的特殊个例,它们本该与自己的同族们一样,在自己所追随、信奉的神祇陷入沉眠之后也随之消亡,但……我做了一些小小的改动。” 忒修斯缓缓道:“我将它们选中,对它们的意志进行了一些微不足道的调整与修改,这使得它们得以成功保留了那些由神祇们所赐下的珍贵恩惠,但同时,却又能够让它们不再受到钳制与影响……当然,它们自己恐怕是不知道的。” “所以事实上,在这个庇护所内的所有遗民,都是从那些神祇信仰之下逃脱的背叛者。” 忒修斯所说的这些话,切实的对修格产生了相当程度的心理冲击,修格忍不住抓紧了椅子的扶手,他有些急切地问道:“所以,你确实站在了远古诸神们的对立面?” 然而忒修斯却摇了摇头:“我之前说过,别用你们那简单、粗糙的善恶与对立观念去看待这些事情……二者没有可比性,或许我这样做,只是因为它能够给我带来更多的乐子呢?” 这一次,对于忒修斯的话语,修格持质疑态度。 他冷静了两秒,随后问道:“我有一个问题,希望你能回答。” 忒修斯并未答应,而是耸了耸肩:“先说来听听。” 于是修格舒了口气,他沉声问道:“我想问,现在发生的这些事情,还有我做出的这些选择……仍旧在你所谓的‘剧本’范畴之内吗?” 这个问题,显然让忒修斯有些意外,他那扰动不已的迷雾面容出现了刹那停滞,但紧接着便又恢复原状。 “呵,好问题。” 忒修斯笑着夸奖了一声,随后他回答道:“我可以告诉你,‘命运’与‘剧本’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命运无时无刻都在变化,你所做出的每一个选择,都可能对它的发展造成扰动,而当这些扰动积累起来,便足以撼动其发展。” “而我所说的‘剧本’,则是基于命运趋势以及那些固定的条件所做出的合理推导……正如我所拥有的某些名讳一般,我确实能够窥见命运的发展,并以此来得出最有可能出现的结果,但即便是所谓的‘命运之神’想要彻底操持命运的权柄,也是没有可能的。” 修格皱了皱眉:“这是什么原理?” “如果只是个体的命运,想要操纵非常简单,但如果个体与群体,甚至与整个世界相关,那么这一切就会变得复杂起来……就像黑日结社当中的那些废物和蠢货一样,他们自以为按照一个模棱两可的预言去做出准备与安排,便能够直接将事物的发展导向自己所期望的方向,然而事实往往并非如此。” 说到这里,忒修斯微微抬了抬头,就仿佛是在用下巴指向修格一样:“如果是之前,你当然是在一套固定的剧本当中,但现在不同了……你的命运已经与许多人交缠在了一起,塞伦城中的那些人甚至只是其中的一部分。” “你正在打破这份固有剧本的边缘,只差一步。” (本章完) 第二百三十七章 腐垢飞龙的体液 听了忒修斯的话,修格皱眉问道:“听你这么说,我好像必须从接下来的事情当中活下去,并且将那些麻烦全部解决,才算是达成了‘跳出剧本’的要求,是这个意思吧?” “差不多吧,不过这种事情从来就没有一个明确的指标与界限,你看着办就好。” 在用如此认真的态度对修格说了这么长的一段话后,忒修斯便又恢复了原本那种懒散的模样,他倚在了椅背上,一边轻轻地抖腿一边对着修格说道:“不过这一次,可不要奢望我再出面替你解决任何问题……毕竟这一次,你要面对的挑战可要大得多,一旦我做出干涉,大概率会引来更加可怕的麻烦。” 修格实在是难以想象,自己有一天竟然能够从忒修斯的口中听见“可怕的麻烦”这样的名词。 那么,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才能让忒修斯如此束手束脚呢? 修格稍微地想了一下,背脊有些发毛。 于是他开口想要追问,然而话语才到嘴边,修格便发现自己竟然连半点声音都没有办法发出,似乎在这梦境庇护所当中,有一股力量直接封锁了他的嘴巴,阻止他去发出任何的声响。 “嘘。” 忒修斯抬起一只手指,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有一些名字和一些事情,在任何地方都是绝对的禁忌,哪怕是在这个庇护所之内……我可以去谈论祂们,但你不行,至少现在还不行,明白了么?” 见修格点头,忒修斯才收起了自己的手指,随着那股强大限制的解除,修格终于重新获得了在这梦境庇护所内开口说话的权利。 而此时,忒修斯则随口补充道:“如果可以的话,有一些事情你最好想都不要去想,所谓神祇,总会拥有一些超出你认知的能力,而如今,你又恰好正在受益于祂们残留在这世界当中的力量,因此……” 他抬起手,轻轻地点了点自己的脑袋:“管好自己的思想,这对你是有好处的。” “我知道了。” 修格叹了口气,接受了忒修斯的劝告。 然而他也清楚,想要掌控自己的思想并非一件易事,有些事情,越是不愿意去想,就越是容易从脑海里蹦出来,幸运的是如今的他早已拥有了远超常人的超凡力量,凭借着魔力,他尚且能够对自己的精神世界进行相当程度的干涉与影响。 忒修斯笑了笑:“如果你有需要的话,我也可以试着帮你一下……你原本居住的那个世界不就有一个词语么?我记得叫什么‘思想钢印’?虽然不一定准确,但我也可以对你造成一些深刻的暗示。” 一个不怀好意的滑稽表情从忒修斯的面目中显现出来:“如何,有兴趣么?” 修格连忙摇了摇头:“现在还没有,谢谢。” “真可惜。” 两人之间的对话终于告一段落,于是修格终于得到了询问有关“献祭”与“兑换”事宜的机会,他说道:“我带来了‘穿行蜘蛛的眼球’以及‘腐垢飞龙的体液’……质量没有验证过,但看起来应该都是没问题的,你在这方面,能否给我一些建议?” “啊哈……” 忒修斯懒散地挪了挪椅子,他重新地转向了那电脑屏幕,并将其重新打开,随后他顺口回答道:“以你当前的能力,恐怕最多只能够再承载其中的一个,不过我可不会帮你做出选择,只能给你一些方向上的参考,就当是你这段时间优秀表演的‘小费’好了。” 说着,忒修斯抬手握住了鼠标:“如果你想要增加自己‘生还’的可能性,那么可以尝试着献祭那些蜘蛛的眼球,它们能够让你在……呃,‘跑路’方面获得一些优势。”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但如果是我的话,我可能会选择‘腐垢飞龙的体液’,原因是它足够有趣,而且可能会带来一些意料之外的变化。” 说完,无面的神明转过头来,就像是为了故意恶心修格或是影响他的心态一样,忒修斯又一次发出了那种颇为“柔媚”的女性声线:“选择的时刻到了,我很期待啊!” …… 修格带着满脸的诡异表情回到了庇护所的另一边。 他感觉这段时间以来,忒修斯的表现以及对自己的态度,虽然已经变得温和了不少,但他性格当中的那种扭曲以及诡异的倾向却仍旧鲜明,他这种在不正经以及过度正经之间反复横跳变幻的姿态,实在是令人感到头大。 但这一次,修格从忒修斯那里得到的讯息却也非常重要。 至少现在看来,忒修斯对于那位塑造了当今梵恩的梅尔女神并没有任何的反感与敌对情绪,相反,他的种种话语与行为迹象表明,他甚至有可能会站在远古诸神们的对立面。 这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但正如忒修斯所说的那样,他所可能做出的选择,以及他的倾向,是不能简单地以“立场”概念进行判断的,这也就是说,他完全有可能为了其他一些不为人知的目的,而在处于对立面的双方之中,做出暂时的偏向选择。 对现在的修格而言,这样的讯息已经足够了。 他在自己带来的两种炼金素材前站定,开始认真地思考忒修斯所给予自己的方向建议。 片刻之后,修格将手伸向了那个装满了诡异黏液的炼金容器。 “我必须坚定、贯彻自己之前的想法……逃生率的提升并不是我现在最需要的东西,正如忒修斯所说,我个人的命运已经与群体的命运交缠在了一起,而这才是我真正能够逃脱那份‘既定剧本’的关键。” 修格终于下定了决心,他将那炼金容器拿在了手中,随后转身走向了一旁的走廊,很快,他便来到了一台饮水机的面前。 这台饮水机的水桶当中并没有任何东西,而原本应该印在水桶上面的那些商标与文字,现在则已经完全被那些黑色的暗渊迷雾文字所取代了,看着这些自己所根本无法理解的陌生文字,修格突然之间想起了一个自己没来得及问忒修斯的问题。 他想知道,这庇护所是否真的存在于自己的梦境,又或者,自己所以为的“做梦”实际上只是进入这间庇护所的一种形式?它实际上存在于另外的什么空间当中? 以及…… 自己是否有机会走出这个庇护所,并探索其外部的世界呢? 然而,这些纷乱的思绪仅仅维持了一瞬,便立即被修格所排除,这并不是他现在应该去想的问题,解决当下的困境,并增加自己的筹码和底牌,才是他真正该去做的事情。 鉴于之前献祭其他“祭品”时所出现的异象,修格快速地调整了自己的状态,在做好了充足的防护与准备工作后,法师之手立即替修格捧起了那炼金容器,并开始缓缓地朝着那台被迷雾封锁着的饮水机飘去。 与修格曾经进行过的每一次献祭一样,随着作为祭品的物件靠近那“囚禁”了不知名远古造物的容器,那些起着封锁作用的黑色迷雾文字“活了过来”,它们开始缓缓扭动,不断地变幻自己的形态,原本那在修格的认知当中“显示”为“腐垢飞龙体液”的诡异文字,最终化作了一条又一条不断扭动的黑色长蛇。 在修格的注视之下,这些迷雾构成的黑色长蛇开始顺着那饮水机的水桶蜿蜒爬动,紧接着,这些长蛇的头部缓缓扬起,并伸到了半空当中,开始左右摆动,而在它们那由迷雾构成的“头颅”上,则是出现了一道裂口。 那是嘴巴,或者说口器。 在其中,修格看见了一环套一环的黑色锋利锯齿。 随着这些黑色阴影摆动自己的头部,这些锯齿也开始以某种人类难以理解的方式“旋转”起来,这种怪异的结构让修格联想到了自己原本世界当中一种名为“七鳃鳗”的海洋生物。 然而,这些阴影显然并非“蛇类”或“鳗鱼”那么简单,随着它们身形的摆动,修格看见,它们那由迷雾构成的细长躯体,竟然出现了数个凸起,这些凸起的形状颇为古怪,看起来就像是即将长出的肢体或是翅膀一般。 修格皱着眉摆了摆手,于是法师之手立即将那装满了腐垢飞龙体液的容器向前一送。 下一瞬,这些从那台饮水机的水桶当中“长出来”的黑色阴影立即变得兴奋了起来,它们盘绕而上,在一瞬间便将拖着容器的法师之手绞成了魔力粉末,而那装着粘稠液体的罐状容器,则是被它们紧紧地包裹、缠绕起来,那些令人胆寒的螺旋锯齿,也纷纷贴合在了这容器之上。 那原本为了装盛腐蚀性液体而经过专门的特殊工艺处理的容器,在这一刻出现了诡异的变化——它开始融化了。 就仿佛冰块或者黄油被置入了火炉一般。 原本坚固且耐腐蚀的罐体在转瞬之间便开始了溶解与崩毁,修格看见上面的金属零件以极快的速度开始变形,紧接着便化作了难以分辨形态的某种黏液,紧接着,罐体上的透明玻璃以及附着于玻璃当中的魔法仪式也在这些黑色阴影的缠绕当中尽数溶解,在这一过程中,修格听见了一种频率极高的,令人汗毛倒竖的怪异声响。 即像是有无数张嘴在吸吮、啃咬那罐体,又好似在发出呢喃低语。 很快,罐体本身便被溶解殆尽,而那些阴影则开始快速地收拢,它们用自己的那狭长的身躯构成了一个新的容器,而那些长着锋利锯齿的口器,则纷纷探入了这个“新容器”的内部,开始吸吮那些散发着诡异气味的腐垢飞龙体液。 作为魔法生物当中极为稀有且名声极度糟糕的特殊品种,腐垢飞龙们在整个魔法学术界,乃至生物界一直都是非常容易引发争议的存在。 有很多学者们认为,这些身体结构早就已经遭受严重侵蚀,但却仍旧能够继续存活的飞龙,实际上根本就不足以被称为一个新的“品种”,它们只是庞大飞龙族群当中的一些异类。 但同时,也有许多以魔法生物作为课题的施法者们认为,这些生活于沼泽等恶劣环境当中的生物实际上已经形成了一套独特的生态体系,它们的成长、掠食、习性等等都已经与寻常的魔法生物截然不同,自然能够被视为一个独特的品种。 当然,也有一些人取中间值,他们认定,腐垢飞龙实际上是魔法生物们演化过程中的一个意外分支,它们很有可能保留了自己远古时代祖先们的某些特性,因此才会如此的与众不同…… 但无论如何,都无法改变一个事实。 那就是在整个梵恩中,都不会有人喜欢这种生物的体液,任何人、精灵或者地精只要闻到它们的味道,都会产生一种奇异的厌恶感与恐惧感。 这种反应与生俱来且极其的趋同,就仿佛这种气味曾经对这些不同种族的成员造成过严重的心理阴影一般。 修格也不例外。 在嗅到这些气味的瞬间,他便警惕地退出了一步,与此同时,作为他可靠战力的狂奔之鼠以及卡尔戎之触依次显现,就连他的镜中使者分身,也在缓缓飘荡的迷雾之中站立在了他的身边,修格顺手拿起随身携带的结晶铳,并将它交到了自己的分身手中,而这个看起来与修格一模一样的人影,则是非常熟练地将枪械接过,并凭借着自身掌握的简单戏法制造出了数枚可以使用的魔力子弹。 而修格自己,则是轻轻晃动了一下手掌,手腕上的狼牙刺青当即发出轻微的震颤,紧接着,能够呼唤宫廷猎犬,并直接造成惊人杀伤的猎犬之牙显现在了修格的手中。 尽管他并不知道接下来究竟会发生什么,但是这股实在难以形容的诡异气息,却让他莫名地产生了一种面对恐怖敌人时的感觉。 这让他不得不严阵以待。 (本章完) 第二百三十八章 命运根须 随着那些黑色阴影对腐垢飞龙体液的不断吸吮,它们的规模也开始一点一点的增大,原本仅有手指粗细的黑色阴影在短短十几秒的时间内便已经膨胀了数倍,现在的它们已经有手腕粗细了,看上去竟然与漂浮于修格身旁的卡尔戎之触不分上下,不仅如此,这些长条阴影上长出的“凸起”部位也开始进一步地扩大、增长。 现在,它们拥有了确切的轮廓。 “看起来像是尖爪与翅膀……也就是说,这些东西应当不是蛇类,其真实形态应当也与卡尔戎之触不同。” 修格在相对安全的距离外认真地观察着这些阴影的变化。 渐渐地,他意识到这些身形狭长的存在,似乎是某种兼具着多样特征,且拥有飞行能力的奇特爬行类生物。 考虑到过去准备的各种祭品以及最后“兑换”出来的结果总是存在着某些若有若无的联系,修格便认定,这些形貌诡异的阴影既有可能也是某种存在于过去时空,并曾经在梵恩世界当中横行的神祇眷族。 没多久,修格献上的那些腐垢飞龙体液便被这些怪异的长条阴影吮吸殆尽,它们渐渐地松开了彼此,而修格则看见,与它们躯体末端连接着的那个空水桶内部,现在竟然多出了不少的液体。 在有些昏暗的灯光下,这些成分不明的液体透着一种令人作呕的色彩,它以黄和绿两种颜色为主色调,修格看见,这两种色彩正在那有限的空间中不断交融、扭动,而那些毫无规律可言的纹路,更是让人心生厌恶。 献祭的过程显然并未结束。 修格看见,那水桶内部的液体似乎受到了某种力量的驱使,它们开始沿着桶壁旋转,于是那些怪异的色彩便随着这种旋转构成了交织成了令人眼花缭乱的图案,随着这一变化的产生,这些色彩渐渐地开始向外蔓延——它们不再被局限于水桶之内,而是随着那些液体的旋转飞快地进入了那些与桶身相连接的黑色阴影当中。 也就在此刻,修格精神世界中的金属圆盘开始缓慢提速。 而作为金属圆盘内,拥有极高“掠食者”地位的宫廷猎犬,则是警惕地在自己的房间当中站起身来,它咧开了嘴,露出了锋利的獠牙以及用于吸取猎物体液的细小触须。 然而修格却并没有从宫廷猎犬身上感受到任何对于狩猎的向往与欲望,相反,宫廷猎犬在起身的那一刹那,便向修格传递了一连串浓烈的抵触情绪。 是的,那并非胆怯、恐惧或畏缩,而是一种极其简单且直接的厌恶与抵触。 就在修格想要试着询问其中的缘由时,除却宫廷猎犬之外的其余金属圆盘“住客”也都无一例外地产生了相似的表现。 在直觉方面仅次于宫廷猎犬的狂奔之鼠在不知不觉当中炸了毛,修格斜眼看去,却见这只身形巨大的三尾老鼠现在分明已经“炸”成了一个巨大的毛球,它紧紧地闭着嘴巴,一双幽绿眼瞳里的目光闪烁不已,喉咙深处则是不住地发出一种似乎是在表达威胁的声响。 卡尔戎之触开始了剧烈的颤动,修格注意到,这些本不应该拥有明确情绪表达的黑色触须竟然本能地滋生出了更多的黑色角质,看起来,它们恨不得能够用这些坚硬的保护层将自己牢牢地包裹起来。 至于召唤出来的镜中使者分身,则表现得更为露骨。 作为在关键时刻能够替修格“挡刀”的替身,它竟然不自觉地后退了两步,直接站在了相对靠后的位置,它右手当中的结晶铳已经进入了等待击发的状态,而它的左手则放在了一个让修格难以理解的位置。 它正捂着自己的鼻子。 看起来就像是闻到了什么难以忍受的味道一般。 “不是……你们至于吗?” 修格感到有些匪夷所思,因为他并没有从自己的直觉以及金属圆盘的转动当中感受到太多的威胁,因此他并不明白自己所拥有的这些远古造物,为什么会在此刻表现出这般严肃与警惕的姿态。 这实在是太反常了。 而此时,那些黄绿色泽终于被彻底地“填”进了这些黑色阴影当中,也就在同一时间,修格终于看见了这些怪异阴影的真实面貌。 几乎就是一瞬间,修格就感觉自己的双眼与审美被严重地伤害了。 丑恶、扭曲的东西,他已经见过很多很多了,但不管是暗渊子嗣、宫廷猎犬、还是那些他在“巨船”梦境中窥见的奇形怪状的生物,都没有办法与现在他面前这些扭动着的狭长存在相“媲美”。 这些已经成长到了手腕粗细的条状生物蜿蜒向前,注入它们体内的黄绿液体令它们拥有了一种看起来无比滑腻的“皮肤”,看上去就像是覆盖了一层浓厚的油彩,在这些色泽的变化之中,修格依稀可以分辨出它们体表所生长的细密鳞片。 与此同时,这些色彩也已经成功地爬到了这些生物的利爪以及翅膀之上。 它们的爪子是细长的,但这却明显不是常规认知当中那些爬行生物所拥有的肢体,它们的爪子其实更像是人类认知当中的“手掌”,虽然在它们“手指”的末端拥有着某种似乎足以切割猎物表皮与肉体的尖爪,但这些“手指”本身却明显更加偏向抓握,修格甚至能够想象到它们用这些肢体操纵工具时的模样。 除此之外,它们躯体上生长着的那些翅膀也存在着特殊之处。 这些翅膀明显更偏向于修格认知当中的“翼膜”,它们实际上是从一些外形如同触须一般的简易肢体侧面延展出来的部分,在其连接处,修格还能看见无数垂下的絮状物——那实际上是一些不知作何用途的细小肉须。 但无论是哪些部分,其表面均覆盖着那种特殊的色泽…… 这些生物的体表并没有眼睛以及任何的视觉器官,但当那些螺旋的锯齿开始缓缓转动时,修格便惊讶地看见,在它们的腔体深处,分明长着无数密密麻麻聚集在一起的细小眼球,而现在,这些散发着微弱光芒的眼睛正通过那狭小的口腔窥探着外界的一切。 “……” 在看清这些怪物面目的刹那,一种极其强烈的怪异情绪突然从修格的心中萌发,他皱着眉后退一步,刚想调动自己的魔力来调整自己的精神状态,便发现之前那种奇怪的情绪竟然已经在自己的体内生根发芽,他的思维竟然已经完完全全地被浓烈的恐惧与憎恶所占领! 后方的“桶体”当中,那种奇异的液体仍在不断地旋转着,但随着这一过程的进行,那半透明的水桶似乎也开始渐渐地脱离自有的形态,在修格越发迷乱的视线当中,那些原本被束缚于容器内部的色彩竟然逐渐突破了“牢笼”,并将鲜明的纹路带向外界。 随着这种超乎常理的变化的不断进行,修格发现自己竟然已经无法分清那“容器”与外界的怪异造物之间的差异了,他突然意识到,这二者似乎根本就是一体的,后方的桶状物根本就不是什么容器,而是某种供养着奇异生物的大型扭曲器官…… 此时,那些鲜艳且粘稠的黄绿色液体此时已经开始了在那些生物与后方器官之间的循环,而这种趋势则使得那些丑恶的狭长存在变得更加活跃了,它们开始不断地尝试拉伸自己的躯体,伴随着这一举动,那些覆盖在它们体表的“油彩”也开始加速流动,并在转瞬之间构成了更为繁复的迷幻花纹。 金属圆盘的转速似乎有所增快,修格的右手手指也快速地搭在了猎犬之牙的扳机上,他已经做好了进攻的准备。 难听却带有明显音节与停顿的声响从那些长有肢体与翅膀的条形生物体内传出,那显然并非野兽们用来施加威胁的嘶吼,而是某种确切的语言,这些怪异的存在一边喃喃着什么,一边抬起自己那怪异的肢体,并不断地将自己长有锯齿的螺旋口器朝着修格的方向探来。 感受到了明显敌意的修格不再犹豫,他立即抬起了猎犬之牙,正要扣下扳机,右手手指处却传来了一声脆响。 “什么?” 修格愣住了。 猎犬之牙的扳机,竟然直接断裂了。 还没等修格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就发现自己手中的这把武器,竟然以极快的速度开始了崩毁,短短两个呼吸之间,它就已经化作了一团粉末,同时修格也发现,自己与宫廷猎犬之间的连接竟然也断裂了,似乎它根本就没有存在过一般。 “咔咔……咔……” 黄绿色的阴影一边发出声响一边继续向前逼近,面对眼前的威胁,修格立即对着狂奔之鼠与卡尔戎之触下达了指令,然而更加令他不解的事情接二连三地发生,向来对死亡无所畏惧,且总会忠诚执行命令的斯尼奇在面对修格的指令时,竟然直接给予了果断的拒绝回应,不仅如此,它还直接撤到了远处,并缩到了一排桌子的后方,畏畏缩缩地观察着这边的变化。 而作为修格重要战斗手段的卡尔戎之触,则在此刻变得软弱不已,原本可以给人极大安全感的坚硬角质在此刻完全消失了,它们虽然护卫着修格,但却始终在不住地颤动,锋利的节肢以及长短双剑也尽数消失不见…… 修格的心跳开始加快了,他扭头看向身侧,却见镜中使者替身此刻竟然已经抱着头缩在了地上,它看起来简直就与面对怪物时的普通人一样懦弱与绝望。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恐慌情绪开始以难以遏制的态势在修格的心中滋长,他的呼吸变得急促,眼前的景象似乎也变得混乱且恍惚,那些令人作呕的黄绿色泽开始不断纠缠,并伴随着那些怪物的延伸而不断占据修格的视野。 它们正在快速逼近,而一股极度难闻的气味,则直接冲进了修格的鼻孔。 他在这股气味里嗅到了腐坏与死亡。 迷幻的色彩以及令人窒息的气味在这一刻将已经远离了修格很久很久的绝望、无力与痛楚重新带到了他的面前,大量与恐惧概念相关的记忆开始不受控制地从修格的脑海深处显现出来。 修格看见,第一次进行“献祭”的自己被卡尔戎之触当场洞穿。 他看见薇琳·恩斯特在老宅的书房中,对着自己毫不留情地施加了灵智讯问。 他还看见自己在塞伦城的下水道中,被汹涌而来的暗渊子嗣们淹没、分割…… 短短的几秒钟之间,修格仿佛窥见了自己命运当中的无数条不同分支,而任何一条分支的发展,似乎都会导向一个全新的悲惨结局。 眼前的怪物显然拥有着某种干扰、影响情绪与思维的恐怖力量,它们那狰狞的口器已经来到了修格的面前,腔体内不断转动的眼珠贪婪地看着眼前年轻人的面孔,而在这些眼珠深处,则是不断地倒映出修格记忆中的一切细节…… 修格所不知道的是,自己现在面对的,实际上是一种早在远古时代就已经在所有的梵恩生灵族群当中臭名昭著的存在。 在当时的诸多文明与群落中,这些怪物拥有一个统一的称谓,它们被称为“命运根须”。 以智慧生灵的情绪为养料,能够轻而易举地唤起受害者们最为痛苦的记忆,并使其陷入绝望与恐惧,它们的存在甚至足以威胁那些接受过神祇赐福与恩惠的眷族,在它们力量的影响之下,这些眷族们甚至有机会窥见自己信仰的破灭。 而现在,借由“腐垢飞龙体液”召唤而来的这些远古造物,终于又一次有了施展自己能力的机会,它们端详着眼前这名从最开始就已经被拖入幻觉当中的猎物,腔体当中不断发出代表了愉悦情绪的嘈杂声响…… (本章完) 第二百三十九章 绝望幻景 此刻,这间存在于梦境当中的庇护所仍旧无比的宁静。 修格静静地站立在那条他非常熟悉的通道中间,他的右手维持着握持枪械时的动作,左手则呈虚握的姿态,看起来,修格的所有动作都停滞在了进行“战前准备”的那一瞬间。 他的目光是呆滞的,脸上的表情虽然凝重,但却显得无比空洞,而在他的身上,也并没有任何形式的防护。 事实上,早在修格将那些腐垢飞龙体液作为祭品献上的刹那,他就已经被拖入了半真半假的幻境当中——他眼前的“命运根须”的变化是无比真实的,它们现在确确实实在扭动着自己的躯体,并不断地尝试着靠近修格,但修格之前所做出的一切应对与准备,却都只是在他脑海当中一闪而逝的假象。 “咔咔……咔咔……” 在昏暗的梦境庇护所中,“命运根须”所发出的怪异声音不断响起,这种声响与它们扭动时所发出的微弱摩擦声混合在了一起,令那种迷幻的景象变得更为惊悚、怪异。 而当这些“命运根须”开始进一步威胁修格的安全时,在庇护所得另一端,无面的混沌人形却仍在慢悠悠地操作着自己眼前的电脑,他甚至还有心情哼唱某种奇异的小调。 看起来,这位神祇对于修格在梦境庇护所当中经历的一切并不怎么在意。 又或者说,他其实觉得自己根本没有必要去在意? 样貌丑陋、狰狞的“命运根须”在修格的面前与身旁不断盘绕,这些明显具备着高度智慧、既狡诈又阴险的远古造物正在不断地试探着这梦境庇护所主人的态度。 终于,在忒修斯的“默许”当中,这些由黄绿二色扭结而成的诡异存在终于按捺不住了,它们将自己的奇异肢体舒展开来,比例失调的“手掌”朝着修格缓缓探去,而那些长满了螺旋锯齿的口器则在旋转当中开始外翻,令人作呕的长舌便从它们的腔体内钻了出来,在这条长舌上,则长满了用于窥探猎物的眼球。 干扰猎物的精神与思维,令其陷入绝望,在认真地品味其情绪之后,再通过缓慢且细致的啃噬以及恐怖酸液的腐蚀将猎物化作碎屑与流质…… 这便是“命运根须”们的狩猎方式。 通过这一过程,它们不仅能够将猎物的“养分”运用到极致,同时也能够将猎物所拥有的力量储藏到自己的器官当中,以保证整体族群的运作,并对其余的新生个体进行专门的滋养。 是的,它们不仅拥有高度的智慧,甚至还拥有着社会与族群的概念。 在根须们那以共享的器官作为基础单位的族群内部,它们能够实现力量、概念以及知识的共享,它们甚至还能够每时每刻通过精神来与自己的同族们进行交流与讨论。 在那已经消逝的久远时代当中,这种奇诡且强大的生命曾经占据了世界的诸多角落,它们旺盛的族群甚至能过做到彻底霸占一片整片沼泽或湖泊,尽管它们之间确实能够通过精神交流,但在讨论起那些受害者们的绝望情绪时,它们仍旧会选择发出那种独有的“咔咔”声,就像是在集体发笑一般。 现在,它们便正在一边发出愉悦的声响,一边将自己长满眼睛的舌头探向各处,尽管庇护所的主人似乎已经对自己的行动采取了默许的态度,它们并不打算就这样杀死自己的猎物。 庇护所虽然让这些根须们避免了随族群一起消亡的命运,但依靠庇护所勉强存活,对于这些拥有充足智慧与情感的生物们而言,却与遭受囚禁无异。 因此,面对这份难得的“美餐”,它们必须要慢慢享用。 而此时此刻,随着根须们不断释放自己的力量,处于幻觉当中的修格,则开始看见更多基于自己经历而出现的“命运分支”。 他看见自己竟然穿上了德兰王国的军官制服,胸口还悬挂着由法委会下发的河谷级法师证明,然而在他的斜上方,一艘无比巨大的沃特尔魔法飞艇正在缓缓碾压而来,下一瞬,便有无数门安装在飞艇上的结晶炮发出轰鸣,于是自己与所在的阵地当场便泯灭在了那毁灭性的炮火当中。 然而这死亡并非终结。 恍惚之间,修格发现自己正站立在破败的塞伦城街道中间,举目望去,四面八方都有如同海啸般的黑色潮水涌来,那时正是白天,然而天空却显得无比昏暗压抑,他缓缓抬头,却见在自己的头顶上方,正悬挂着一个巨大的黑色阴影,那是黑色的太阳,亦是从暗渊宫廷当中投来的冰冷目光。 又是一阵色彩的变幻,破败的建筑与汇聚成群的暗渊子嗣们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笔直的街道、飘荡的雪花,以及缓缓前行的人群。 修格看见自己与许许多多的人徒步前进着,尽管身处背景,但队伍里的人们却都衣衫单薄,其中的一些人甚至被夺去了鞋子。 所有人都被扼魔银镣铐束缚着,包括修格自己,他甚至还能在身旁看见许多熟悉的身影与面孔,在他的正前方,一个看起来有些矮小,头发也有些稀疏的身影正挽着同伴坚定地前行着。 于无数持械士兵们的监视之下,这支沉默的囚徒队伍如同一队行走之中的沉默石像,他们就这样一步一步地走向远方,那里似乎是用于处决犯人的刑场。 根须们变得更加亢奋了,其中明显具备“首领”地位的个体感受到了修格那正在剧烈波动、变化的情绪,它为此而感到欣喜与饱足,因此它快速地摆动自己的肢体,将那些已经按捺不住的,想要用自己的螺旋锯齿啃咬修格身体的同类驱赶开来。 比起纯粹的进食,它们现在更加需要这些激烈的情绪,只有这种源自智慧生灵的绝望与痛楚,才能够真正地令它们的族群又一次得到充沛的养料。 在赶走那些碍事的个体之后,那根最为粗壮的根须从腔体内探出了自己的长舌,长舌上的那些眼睛纷纷收敛了起来,随后这条恶心的舌头便轻轻地搭在了修格的肩膀上。 这是作为族群首领所享有的权利。 当受害者的绝望情绪达到顶峰之时,根须的首领便将与之精神相连,它将代入到对方的视角当中,亲身品味对方的绝望情绪,以此来获得最大限度的享受与满足。 很快,根须首领便成功获得了修格的“视野”。 …… 人头攒动。 修格静静地站在广场人群的边缘。 他已经有些麻木了,接二连三的绝望幻景令修格感到极度的疲惫,那些片段与画面虽然看起来支离破碎,但却都无一例外能够为他带来最直接的负面情绪。 它们是如此的真实,而且似乎也确确实实是由他命运当中所做出的的那些选择而衍生出来的某些结局,凭借着一丝留存下来的思考能力,修格甚至能够思考出那些绝望场景背后的真实意义。 而现在,他所看见的这最后一个场景则比之前的任何一个都要真实。 天空当中依然悬挂着巨大的黑色太阳,它比之前那些情景里的更加清晰了,修格抬起头与它“对视”时,甚至可以看见这巨大黑色天体内部流动的光影。 这让它看上去,更像是某种庞然存在的眼瞳了。 然而,这场幻境的核心主题显然不在天空中,修格垂下了目光,再一次看向了那些聚集起来的人群。 这里是一座小镇,看建筑样式,它似乎属于某个位置稍微偏北一些的高原公国,在广场的中央,则矗立着两座高大的雕像,其中的一座已经被破坏了,修格只能看见人像的两条腿留在基座上。 而在它的旁边,那另外一座石像则还相对完好。 修格愣愣地看着那座人像。 他认得这座人像的面容,只不过比起原型,现在这座塑像被塑造得有些过高了,面貌也似乎变得更加威严了一些,这和修格印象当中的弗雷·迈耶尔并不完全相同。 聚集在广场当中的人们大多都披着深色的斗篷,而在斗篷之上,则有着与天空当中黑色太阳相似的图案。 他们兴奋地讨论着什么,但修格却一个字也听不懂,随后,人群被分开了,有一支队伍来到了雕像的旁边,修格注意到,这些人似乎携带着各种各样的工具,锤子、凿子甚至还有用来开采石料时会使用的炼金炸弹。 “……” 他张了张嘴,但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看着这些人抡起工具,在围观者们亢奋的呼喊声中开始敲砸雕塑,不仅是迈耶尔的雕像,就连那仅剩两条腿的残缺雕塑,也在同时遭受着破坏。 但这些雕塑的质量显然非常到位,那些已经开始信仰黑色太阳的人们并没有办法轻易将雕塑拆碎,因此他们便开始驱离周围的围观人群,并开始将携带的炼金炸弹固定在雕塑的底座上。 修格随着人群来到了远处,他默然地叹了口气。 不知为何,眼前发生的事情却并没有给他带来太大的情绪冲击,这种似曾相识的荒诞画面,却反而唤醒了修格心中更多的理智,一丝超脱于绝望与痛楚的愤怒情绪于此刻发芽。 在这情绪的变化之下,原本一直被幻境所隔绝的魔力感知依稀恢复,于是修格缓缓转身,看向了一个沉默地站在自己身后的影子。 这个人看起来与广场中的其他人并没有太多不同,只是一直低着头,看不清面目。 然而直觉,以及精神世界当中正在快速复苏的魔力感知却告诉他,这个人影便是带来这些苦痛幻象的根源。 修格没有说话,他缓缓抬起右手,之前在幻境当中被强行隔绝、削弱的卡尔戎之触终于切实地回应了修格的呼唤,在魔力的支撑下,漆黑的阴影自修格手掌前方汹涌而出,锋锐的利剑与样式不同的节肢带着浓烈的魔力冲击朝着那人影狠狠碾去。 无形的冲击力量在一瞬之间就摧毁了那人影之上的衣物伪装,于是隐藏在其下的扭曲根须原貌瞬间显露而出,浑浊怪异的黄绿色则一阵扭动,伴随着惊骇的尖啸,那一直纠缠着修格思维的幻觉终于开始崩毁。 也就在同一时刻,修格听见了身后广场中央炼金炸弹被引爆的声音。 但他并没有回头去看。 对现在的他而言,那样的画面并没有任何意义。 于是呆立于庇护所长廊中间的修格睁开了眼,他的左手快速抬起,黑色的角质瞬间便将他的手掌覆盖,狰狞的漆黑利爪直接抓住了那根尚未来得及收回的丑陋长舌,而随着黑色利爪的猛力收拢,那根长有无数眼球的舌头被当场切断成了无数的碎块。 其余的命运根须个体成功地共享到了来自自己首领的惨烈疼痛,于是它们立即采取了行动,在这一刻,它们竟然脱离了自己赖以为生的“罐体”,与肢体相连的翅膀快速张开,长条状的身形直接飞向空中。 紧接着,带着恐怖臭气的酸液以及从它们手掌当中探出的锋锐利爪便从不同角度落向了修格的身体。 “一群从旧时代侥幸活下来的垃圾……真是给你们脸了。” 积压在修格胸口的怒火化作了一句淡淡的谩骂,大量的卡尔戎之触汹涌而出,在修格的身遭构成了坚固的堡垒,随后,极度严厉的命令被修格直接灌进了狂奔之鼠的脑袋里,巨鼠的身影立即显现,三条灵活有力的长尾快速卷起,将数条在空中盘旋的命运根须强行拽下,随后斯尼奇龇牙咧嘴地跳跃起来,利用自己的重量,将它们当场碾碎。 命运根须们的酸液显然非同一般,拥有角质覆盖的卡尔戎之触同样没有办法承受它们的直接腐蚀,但就在负责保护修格的触须脱落的刹那,他便已经重新唤出了猎犬之牙,宫廷猎犬的咆哮声已经从枪口当中隐隐传出。 修格瞄准着前方,那里正是已经化作命运根须“器官”的饮水机。 他看着那些盘旋不已的扭曲身影,冷声道:“乖乖听话,你们的力量虽然能够对我有所帮助,但这并不代表我非要你们不可……明白我的意思吗?” (本章完) 第二百四十章 干杯! 以命运根须所具备的智慧,它们完全能够理解威胁与威慑的含义,也能够明白力量高低所带来的绝对差距。 因此,在修格成功挡下根须们所发起的进攻,并将猎犬之牙直接抬起后,所有的命运根须都在这一刻停止了行动。 它们的投降速度实在是有些太快了。 甚至比修格见过的那些人都要更快一些。 在发现猎人与猎物之间的关系似乎要发生逆转的瞬间,这些命运根须就彻底地放弃了抵抗,它们纷纷收拢了自己的翅膀落向地面,并发出了一连串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声响,听起来,它们似乎是在讨饶。 然而修格却并没有因此而停下动作。 镜中使者替身在修格的身后显现而出,这个与修格有着一致模样的身影沉默地踏出一步,抬脚用力跺向地面,精准地踩住了一条试图沿地面爬向修格的命运根须,随后他快速挥动手掌,由卡尔戎之触衍生出来的黑色利爪轻而易举地将那卑鄙的偷袭者撕成了数截。 与此同时,又有数根新的卡尔戎之触从修格的身旁显现出来,它们依照修格的命令,朝着四面八方快速刺出,将更多试图从附近隐蔽处发起偷袭的命运根须找出。 一时间,一股浓烈的刺激性气味在空气中肆意弥漫,那是命运根须们的腐蚀体液快速挥发时所发出的气味。 只不过这一次,修格已经不会再被这些气息所影响了。 凭借着快速设下的多重魔法防护以及精神世界内金属圆盘所提供的助力,修格轻而易举地从命运根须族群们构筑的幻觉力量当中彻底挣脱,他眯了眯眼,右手手掌稍稍偏移,随后宫廷猎犬的凶猛咆哮便随着扳机的扣下响起,压迫感十足的咆哮直接摧垮了那些令人感到无比烦躁的“咔咔”声,同时也将相当一部分紧贴墙面的命运根须当场化作虚无。 这一下算是安静了。 所有之前还在发出响动的命运根须都停滞在了原地,这一次,它们不仅收拢了自己的翅膀,甚至连伸张开来的肢体也收敛了起来,至于作为它们重要器官的长舌更是直接藏进了腔体当中,再也不敢探出来。 修格冷笑了两声,一根卡尔戎之触席卷而出,直接勾住了那根须首领的残余部分,将其强行地从后方的罐体当中拉拽出来,并重重地摔砸在了地上。 这些根须们的生命力显然极其顽强,它们虽然看起来非常容易被撕毁、截断,但那些由黄绿二色构成的躯体当中显然具备着更加充沛的力量,即便遭受如此重创,它们仍旧保留着相当的活性,至少被修格拽出来的这段残骸仍旧能够扭动,从腔体内暴露出来的断裂长舌上更是显露出了无数的眼睛,它们无一例外地看向了修格的方向,眼瞳当中竟是流露出了极其清晰、明显的恐惧之色。 现在,金属圆盘的转速终于开始下降了,而修格也凭此判断,自己已经完成了对这些诡异造物们的征服。 见所有的命运根须都放弃了抵抗,修格便也放下了右手,猎犬之牙于手掌当中消失,而聚集在他身旁的那些“忠诚打手”们也纷纷在修格的授意之下缓缓退开,放过了那些已经无比零碎的命运根须残骸。 其中,斯尼奇的脾气显然是最大的。 或许是狂奔之鼠这一族群在那远古时代就曾经被命运根须们侵扰过的缘故,斯尼奇现在明显有趁机报仇的想法,在退开之前,它还刻意地在那些已经被踩扁的根须上跳了两下,巴不得要将它们碾成肉泥。 对于自己遭受的这种对待,拥有高度智慧的根须们却根本不敢有任何意见,那些还算完好的根须在修格退开之后,便缓缓向前,它们沉默地利用自己的身躯与肢体收敛起了那些已经变成了碎块,但仍然具备活力的同族,并将它们运往后方。 这种场景有些诡异,也有些恶心。 修格看见,这些奇怪的生物不断地用自己灵活的肢体将同族的残骸从地上“扣出”,如果实在无法取回,它们甚至会直接使用口腔进行啃噬与吸取,画面令人严重不适。 “这是在做什么?” 修格忍不住自言自语了一句,但紧接着,忒修斯的声音便从旁边传了过来:“当然是在收敛遗骸,在这一点上,它们与你们认知中的那些文明与种族相差并不大。” 修格微微转头,却见忒修斯不知何时来到了自己常坐的座位上,此刻,他正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桌面上的一个摆件。 于是修格问道:“收敛?用嘴收敛吗?” “那可不是吃,而是在为整个族群回收同类遗留的力量。” 忒修斯耐心地解释道:“我知道它们长得不太符合你的审美,但按照当今人类学者的观点判断,它们可是真正意义上的‘社会生物’,对于它们族群的延续与发展而言,这是必要的一环,更何况是你把它们弄成了这副模样,怎么,还不允许受害者们自己打扫干净?” “受害者……彳亍,伱说是就是。” 修格如今早就可以做到无视忒修斯的揶揄了,于是他一边皱眉,一边看着这些残存的命运根须们将收集而来的那些同类残骸们一股脑地塞进后方的罐体当中,于是其中的黄绿色泽又一次如同海洋中的漩涡那般转动了起来,至于那些残骸,则在这转动当中快速消融,并重新化作了粘稠液体的一部分。 在这之后,所有从罐体当中生长出来的命运根须个体也重归原位,在那些液体的转动当中,它们渐渐恢复了最初的环抱姿态,原本用来封锁容器的黑色迷雾终于再次显现,而随着这些浓雾飘荡,扭曲的根须们终于渐渐地散去了自己狰狞的形体,那装盛粘稠液体的罐体器官也终于在迷雾当中重新变回了最初的“饮水机”模样。 只不过现在,修格看见那原本空空如也的水桶当中,赫然多出了一些流动的液体。 经过之前的变化,它们的颜色不再是那种令人作呕的黄与绿了,在灯光下,这些液体似乎变得澄澈起来,只不过在流动之中,修格仍旧能够瞥见一丝略显迷幻的多彩光芒。 就仿佛有某种神秘的无形力量隐藏在这些液体当中一般。 “这……” 结合自己过去从梦境庇护所当中获取力量时的情景,修格的心中闪过了一丝不祥的预感,他有些忐忑地看向了忒修斯的方向,却见对方对着自己做了一个“干杯”的动作,那张迷雾面孔上更是浮现出了一个龇牙咧嘴的大笑表情。 怎么看怎么欠揍。 修格的鼻翼轻轻地颤动了一下。 此时,空气当中仍旧残留着命运根须们留下的糟糕气味,而这股残留的可怕味道正在不断地提醒着修格——这台饮水机当中的液体,恐怕并没有它们现在看起来那么美好。 修格的忍耐力与决心当然是强大的,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有将那些诡异事物塞进自己嘴巴里的决心。 本着最后一丝底线与坚持,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对着忒修斯问道:“这些液体看起来可不少,我需要把它们……” “全部,当然是全部。” 忒修斯顶着那该死的龇牙大笑表情,用一种略带波动的嗓音说道:“如果你不想自己获得的好处与力量出现折扣,那就最好一滴别剩,放心吧,也就是几大杯的事情……这可算是来自久远时代的‘佳酿’啊,不可不尝。” 然而修格的目光仍旧微妙,于是下一秒,忒修斯便又一次变化了自己的身形与嗓音,而一句带有鲜明忒修斯风格的恶趣味话语也随之飘了过来。 “怎么?亲爱的,你这是希望得到我的鼓励吗?” 修格忍不住抬了抬自己的眉毛,他转身来到了那饮水机旁。 他认真地端详了那水桶当中的怪异液体两秒,随后一脸严肃地抬起了手,一个由魔力构筑而成的半透明水杯立即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随后,修格用力地做了一个深呼吸,随着他扳动饮水机的按钮,那种带着奇异魔法光彩的澄澈液体当即流淌出来,灌进了他手中的魔力水杯当中。 出乎修格的预料,这些液体并没有散发出任何怪异的气味。 本着长痛不如短痛的原则,修格强行地摒弃了自己脑海当中有关那些黄绿色粘液的印象,他咬牙抬起杯子,将它送到自己的嘴边。 在终于做完心理建设工作后,修格狠心抬头,便将杯中的不明液体灌向了自己的口中。 粘稠、冰冷,如同某种被冰镇过的胶质。 这便是修格的口腔接触到这些液体时的感受,而随着修格做出吞咽的动作,那股隐藏在这些冰冷液体内部的诡异力量开始迸发,在寒冷之感沿着修格的喉咙下滑的同时,修格也从中感受到了一阵阵的针刺痛感。 修格感觉,这些液体似乎在刹那之间化作了冰冷的尖刀与长针,随着液体的下滑,修格感觉自己的身体几乎都要从内而外地被“剖开”了。 当然,这些液体带来的并非只有痛苦,在其中力量开始发挥作用的同时,修格的精神世界内部同样也迎来了一轮新的变化——作为修格力量承载体的金属圆盘开始加速有序地旋转,一道如同水银一般的根须痕迹从圆盘的最中心开始向外延展,它并没有与任何一个已经固定的凹槽发生连接,而是巧妙地绕过了所有的障碍,朝着圆盘的更外侧缓慢前进。 随着第二杯、第三杯液体被修格吞下,这道痕迹成功地越过了已经铭刻了诸多能力的两层圆环,但它并未停止,而是继续前行,在修格惊讶的注视之中,这道痕迹竟然已经隐隐抵达了全新的领域。 它在修格那尚未铭刻任何魔法能力的新一层圆环边缘堪堪停下,见状,修格也顾不上太多了,他一口气将那饮水机内残存的所有液体倒出,勉强凑出了一杯半,随后便将它们一口气吞下。 得到后续力量补充的银色液体再度缓慢前行,终于,在力量即将耗尽的最后一瞬,它成功地碰触到了那片新领域的边缘,而这细微的突破则在刹那之间为修格的精神世界带来了极为显著的改变。 伴随着一声“轰鸣”,修格的精神被一股巨力彻底拽进了金属圆盘的正中。 在这里,那不断旋转、运作的巨大圆盘似乎化作了一个宏伟的机械平台,而现在修格就站在那枚绿色结晶的上方,他转动视角,却见那道由银色力量开辟出来的新路径,已经与自己脚底下的结晶相连,而此时,这枚结晶当中的魔力,正顺着这条路径开始缓缓向前流淌。 墨绿色泽渐渐取代了那路径之中的水银之色,而随着这股色彩成功抵达自己的目的地,那一层新的圆环亦加入了圆环整体的转动之中,伴随着震撼精神世界的轰鸣,修格看见,那种独属于命运根须族群的迷幻色彩开始显现,它们在这新领域中勾勒出了繁复的花纹。 原本无比狰狞、扭曲的命运根须在金属圆盘上反而褪去了自己的丑陋外表,它们的线条变得柔和且自然,仿佛真正地成为了扎根于梵恩之中的庞大根须。 修格看见,在这层新圆环内部的其中一个凹槽已然开始了变化,随着修格视野的“逼近”,他看见,这凹槽的内部似乎已经演变成了一片庞大的古老湖泊,在这湖泊内部,隐隐开始有命运根须们的身影显现,这些金属圆盘的新住客们在泥沼内部不断穿行,似乎正在熟悉这个新的安身之所。 与此同时,一段源自古老时代的概念自修格的精神海洋深处缓缓飘荡而上,并清晰地呈现在了修格的眼前。 “无形的命运之主降临世间,其力量所至,便有根须生长……根须繁盛,则神祇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本章完) 第二百四十一章 主人,您满意么? 凌晨时分,修格在法委会的驻地房间内睁开了眼。 在他苏醒过来的一瞬间,一种极度迷幻的色彩便在他的眼眸当中剧烈地动荡了起来,与镜中使者所赋予的暗渊迷雾不同,这种色彩直接流动在修格的眼睛内部,仿佛他的双眼成为了某种能够装盛、容纳多彩迷幻液体的容器。 与此同时,修格所处的这个密闭房间内部,也同样出现了奇异的情景。 在命运根须所带来了奇异力量的影响下,房间内的所有陈设与事物,似乎都陷入了不断扭曲、变化的状态当中,所有的一切似乎都被拖入了朦胧的幻象当中。 上一刻,房间内那还算整齐的书架就突然变得破旧起来,书本散乱在地,灰尘肆意堆积,原本镶嵌在书架上,用来保护这些书籍的魔法结晶也因为魔力耗尽而彻底地黯淡了下去,许多的书本都霉变或遭到了蛀虫的啃噬。 书桌倾塌了,上面摆放的所有物件都胡乱地散落在地,其中的一个梅林勒和布质摆件已经变得灰败不已,几乎无法分辨。 然而这些都只是这些幻觉当中的缩影。 在命运根须力量带来的“推算”之下,这里的一切显然最后都走向了破败的终局,人类的活动痕迹已经从这里彻底消失,此处再也无人居住、维护。 修格的目光在被幻境所笼罩的房间内扫了一圈,随后他轻轻地眨了眨眼,聚拢在眼瞳内部的迷幻色彩便立即消失不见,房间内的情景也立即恢复了原样。 随后他便从床榻之上起身,沉默地站在了房间的中央。 截止到目前,在修格从梦境庇护所内获得的诸多能力与造物当中,命运根须族群显然是极为特殊的一种,它的特殊性甚至要超过已经与修格严重“绑定”、“关联”的镜中使者。 在获得命运根须力量的刹那,修格的精神世界以及作为他力量载体的金属圆盘均迎来了一次惊人的蜕变。 现在,修格能够确认自己的精神坚韧程度以及魔力存量均得到了非常夸张的拓展。 如果利用传统的施法者划分制度来进行比对,那么修格感觉自己当下的状态恐怕正处于一个极度临近河谷级或湖泊级的状态,他能够感受到自己体内的魔力正在以极其汹涌的态势不断流淌——那已经绝对不是什么在山间流淌的“溪流”了,反而更像是由无数条溪流汇聚而成的河流,而现在,这条河流正在一望无际的平原上不断前行。 修格抬起手掌,一个简单的照明戏法光球在他的掌心之中显现出来,随着修格意念的改变,这光球则不断地被揉捏成了这样那样的奇异形状。 魔力的富余以及其存量的大幅度提升,往往能够为施法者带来惊人的裨益,其中最为明显的,莫过于对魔法操纵的能力的提升。 于是修格微微思考了一下,当即掐灭了手中的魔法光球,转而开始施展溪流级的魔法,下一瞬,一个炽热的,足有人头大小的火球便显现在了修格的掌心上方,而随着修格开始调整魔力模型当中的细节,火球本身的外形亦开始发生变化,在他的操纵之下,这火球竟然直接被他拉长成了一把扼魔银长剑的模样。 “这样看来,我的魔力状态确实已经到达了临界状态……那么我接下来要做的,应当就是决定自己后续的发展方向了吧?” 修格摆了摆手掌,驱散了那危险的火焰剑刃,他沉思道:“那么,我究竟应该将奔涌的魔力河流积蓄成湖泊,成为薇琳那样的湖泊级学者,还是放任其继续奔流,凭借对魔力的高端运用而成为实用派的河谷级法师?” 这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修格之前也曾向薇琳请教过其中的细节,根据薇琳的说法,成为河谷级或湖泊级的法师不仅仅需要完成官方法师机构的考核,同时也需要在其他法师的帮助下完成新一轮的魔法铭刻仪式,前者实际上是一种用来审定资格、判断人选是否合适的流程,而后者才是真正的关键。 由法委会或评议会所举行的铭刻仪式,不仅仅能够令一名法师永久地记忆、掌握复杂的高深魔法,同时也能够对接受仪式者的身体魔力回路造成永久的改变与影响。 究竟是精于积累与钻研,还是长于使用与效率,其根源便在于此。 “可惜,现在塞伦城内恐怕是没有足够的资源与人力来帮助我真正进入下一阶段了……不过比起之前,我的实力终究还是得到了显著的增长。” 修格轻轻地活动了一下身体,光是站在这里,他就能够感受到四周的魔力正在不断地被自己的身体所吸纳,这种充盈的感觉令他感到振奋且满足。 感受了一会体内的魔力状态后,修格便将注意力转移到了金属圆盘之内。 正如忒修斯之前所说,修格的实际状态还远没有达到开启新一层圆环的状态,因此现在,这一层由命运根须族群强行开辟出来的新区域与之前被卡尔戎之触、狂奔之鼠等远古造物所霸占的内部圆环截然不同,作为金属圆盘机械结构的一部分,它的转速明显要慢上不少,在转动时,其表面的那些纹路也有些黯淡,仅有命运根须们所占据的那个凹槽显得较为明亮。 “无形的命运之主降临世间,其力量所至,便有根须生长……根须繁盛,则神祇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修格静静地回想了一下自己获得命运根须力量时所得到的这条提示讯息。 它似乎揭示了一个真相,即那些丑陋、扭曲却又拥有高度智慧,并形成了稳定社会结构的奇异造物,事实上是“命运之神”的眷族。 当然,修格并没有办法确定,这句话当中的“命运之神”指的就是忒修斯。 他也不确定,“命运”这个概念对于失落时代的那些古老神祇们而言,是否有存在的意义。 修格将目光投向了命运根须们栖身的那个金属凹槽,凹槽内的世界非常宽阔,在这里,修格看见了一片似乎非常洁净、美好的平静水域,奇异的古老植物在这里生长,湖水宁静且清澈。 然而修格却知道,在这片湖泊当中,栖息着无数足以令智慧生命们胆寒的怪异存在。 感受到了修格精神的靠***静的湖面上立即浮现出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紧接着,便有大量狭长的身影从这些水面之下钻出,就仿佛有无数的蛇类同时冲出水面一般。 才刚刚“入住”自己的新居所不久,这些命运根须们便已经在修格的魔力滋养下开始大量地增长、繁衍,而随着它们的出现,修格看见那整个湖泊的色彩也开始从最初的湛蓝朝着那种混乱、鲜艳且绚丽的迷幻方向转变,短短数秒,这个凹槽内的世界便被它们渲染成了一幅扭曲的奇异模样。 现在,命运根须们所具备的力量与能力,已经被它们主动地传递到了修格的脑海当中。 与卡尔戎之触以及狂奔之鼠这种眷族当中的“主要战斗力”完全不同,命运根须这一族群的正面战斗力实际上是非常弱的,正如它们之前在梦境庇护所内所展示出来的那样,它们繁衍种群、捕获猎物的方式主要依靠于幻觉的制造以及情绪、理智的引导。 而强腐蚀性的酸液,丑陋狰狞的外表以及栖息的恶劣环境,则都是它们用来保护自身与族群的重要手段。 通过命运根须们交代出来的情报,修格得知这些家伙们甚至会为了保护自己的栖息地制造掩体与陷阱,它们甚至能够为了大规模的捕猎而模仿其它的族群制造出虚假的聚居地,并以此诱惑猎物上钩,并在它们警惕心最为薄弱的时候将它们彻底拖入幻觉与绝望里。 而这,也正是命运根须们所赋予修格的关键能力。 “幻境的制造,以及……命运的推演?” 修格有些疑惑地自言自语了两句。 随后他便试着调动了一下魔力,于是下一瞬,“一簇”命运根须便出现在了这房间的中央,与修格之前看见的一样,这些根须们同属于一个家族,它们的末端均与一个桶状的奇特器官相连接,只不过现在,无论是根须本身还是它们那共享的重要器官,都处于若隐若现的半透明状态,而空气当中,也并未显现出任何令人作呕的气味。 事实上,修格之前在庇护所中嗅到的那股气味,本身也是根须们制造的幻觉的一部分。 “咔……咔咔……” 一条较为粗壮的,作为整个家族首领的根须缓缓扭动了过来,它显露出了自己的轮廓与外形,隐藏了自己那危险的口器,垂下了头颅与身躯,对着修格做出了一个明显带有臣服意味的动作。 与此同时,一段清晰且准确的讯息也通过双方之间的魔力连接传递过来。 “向您问好,伟大的主人。” 修格甚至能够从这段讯息当中,感受到对方那极度专业且谦卑的语气。 他端详着自己眼前的这根触须,随后便直白地问出了自己的问题:“既然你们称呼我为主人,那么就告诉我,你们究竟能够为我做些什么事情?” 倘若接受这个提问的是狂奔之鼠,恐怕它已经开始蹲在原地开始空烧大脑了,但命运根须首领的反应却是极为迅速,几乎下一瞬,它的回应便通过魔力连接精准地传导进了修格的脑内。 “如今,我等族群的规模尚且有限,因此能够为您揭示的命运真相也会受到局限……但如若您需要,我等也会竭尽全力为主人您展现更多的预兆以供您参考,而如果您遭遇敌人,我等也可以帮助您制造出对您绝对有利的战场……” “制造战场?演示给我看看。” 根须首领仍旧低着头:“谨遵命令,主人……但请容许我等稍微冒犯您的情感与记忆,并借用一部分您的力量。” “可以。”,修格轻轻点头。 于是,得到修格应允的刹那,命运根须首领当即抬起了自己的身躯,它快速地将来自修格的命令传达给了自己的同族,于是连接在同一器官上的根须们立即剧烈地扭动了起来,而修格自身的魔力也立即开始了消耗。 迷幻的绚丽色彩又一次蒙上了修格的眼眸,修格看见,在命运根须们的操纵与摆弄之下,空气当中的魔力被迅速搭建成了一个没有半点缺陷与漏洞的严谨模型,它是如此的坚固与完美,以至于根本没有半分魔力痕迹泄露出来。 严谨的魔力模型立即开始发挥作用,于是之前曾经出现过的那种虚假幻象又一次覆盖了整个房间,但这一次,这些幻象所展现出来的却不再是针对未来与命运的推演结果,而是变成了另外一副模样。 修格睁大了眼睛,嘴巴也忍不住张开了。 他看见这个房间的墙壁被变化成了牢固的金属质地,书架与书桌的位置,则被迅速地改造成了极度精密的复杂仪器,上面的那些灯泡则不断地闪烁着异样的光辉,而在修格面前,则多出了一张金属操纵台。 或许是因为修格对于这些东西只有一个大概的模糊印象的缘故,操纵台上的那些按钮旁并没有清晰的文字标注,但在台子的左侧,却有着一个被玻璃盖子罩着的巨大红色发射按钮,玻璃盖上还有着一个鲜艳的警示标识。 而在另一面墙壁上,则挂满了各式各样修格熟悉的枪支武器,下方,则堆满了各种必须的生活物资。 虽然早就知道这只是变化出来的虚假幻境,修格的眉毛还是忍不住抖动了两下,他开口问道:“这……这什么啊?” “主人,通过对阅读您的一部分记忆与情感,我们认为,这样的一个情景最能够让您感到安全,且有助于让您捕杀自己的猎物与对手……不知您是否满意?” 听见这个回答,修格扭头扫视了一圈这个明显由避难所与导弹发射台缝合而成的坚固房间,哭笑不得地点了点头:“满意,满意的……” (本章完) 第二百四十二章 与天空对视 在接下来的后半夜中,修格对命运根须族群的能力进行了一系列的测试,凭借那已经得到巨大提升和拓展的魔力存量,他成功地摸清了这个奇特的远古族群能够给自己带来的帮助。 命运根须族群确确实实不是战斗当中的能手,但它们却能够成功地补足修格在策略方面的短板和不足。 构建阵地、设置陷阱、制造大规模的幻觉…… 这些正是命运根须们的拿手好戏,它们所拥有的智慧实在是太过于惊人了,因此它们在获取目标记忆与情感状态,并以此为基础制造幻觉时总是无比的谨慎与细致,在这一方面,它们基本不会出现太大的差错。 根据修格的亲身体验,命运根须们所制造出来的幻觉,已经足够困住一大群普通人或者一小撮集群行动的法师了。 除此之外,它们提供的那种对于命运的推导能力,也令修格惊叹不已。 对于根须们而言,这种近乎于预言一般的命运推导能力只是它们的本能,是受赐于那位“命运之神”的恩惠,是它们在捕获猎物时,用来获得最极端情绪的重要工具之一。 是的,仅仅只是重要,而非必要。 因为它们并不需要利用这一能力来推算多么遥远的未来,它们更热衷于借此来获得更多的养料、慰藉与欢愉,从这一点来看,命运根须们的秉性倒是与忒修斯有些类似,对于双方而言,所谓的命运确确实实只是一种可有可无的工具,能够借此获得收益那自然是再好不过,如果实在没有帮助,也可以弃之不用。 但对于修格而言,这一能力的意义就不同了。 他走出了自己的房间,来到了法委会的驻地大厅当中,数名负责守夜的法委会法师在看见修格后,立即熟络地对着他点了点头,这段时间以来,修格所展现出来的能力以及为人已经赢得了这里所有法委会法师们的信任,如果这座死城之内的评议会成员与法委会成员亲密合作、共处的画面传到外界,那说不定要惊掉许多下巴了。 对这些尽职尽责且性情坚定的法委会成员,修格同样也很有好感,他微笑着点头以示回应,随后便来到了大厅的角落里,在一张无人的软椅上坐了下来。 这样的动作令在场的法师们有些惊讶,于是之前曾经带修格去找朱斯蒂娜的那名女法师疑惑地看了过来,她问道:“恩斯特先生,你这是……” 修格扯了扯嘴角:“独自一人在房间里待的太久了,想要找有人的地方坐一会儿……不用在意我。” “啊,是这样。” 在场的几名法师纷纷露出了认同的神情,他们虽然没有与修格深度地交谈过,但多少也能够知道,这名神秘莫测的年轻贵族身上正背负着超乎想象的庞大压力,在这种情况下,就连吉恩特这种接受过特殊训练的持剑隐士也总是需要与他人交流共处,否则迟早会被塞伦城内的压抑气氛给逼疯。 那名女法师实际也就二十来岁,她的性格比较活泼,对修格这名比自身年龄还要小一些的年轻人很有好感,因此她站起身来说道:“隔壁的休息室里还有多余的毯子和椅子,你稍等一下。” 说完,她便风风火火地走去了隔壁房间,很快,她便利用法师之手搬着一叠毛毯以及几张软椅走了出来。 她快速地拼凑、组合了一下,于是一张用软椅与毛毯凑合而成的临时床榻便形成了。 “恩斯特先生,这样你休息得会舒服一些……放心,等天亮了我们会叫醒你的。” 看着眼前这临时拼凑出来的软床,修格哑然,但这终归是他人的好意,修格便也只能感激地点头接受,于是他就这样在软椅上躺了下来,并用毛毯将自己快速一裹。 这种感觉他实在是太熟悉了。 以前在另外一个世界通宵加班的时候,类似的体验早就重复过不知多少次。 负责内部大厅的法师也就只有四人而已,他们都在做着自己的事情,两名男法师正在默不作声地打龙牙牌,这是他们如今难得的消遣,那名年轻的女法师则端着水杯在一旁围观,另外一人则是捧着一本魔法书籍,看起来正在钻研着什么问题。 见没人关注自己后,修格便默不作声地调用了命运根须的力量,于是在这个大厅的角落中,修格的双眼渐渐被奇异的迷幻色彩所充盈,而在他的视野里,眼前的一切事物都开始发生缓慢的变化。 修格首先看见,这座法委会驻地的大厅变得破败无比,就如同他之前待过的那个房间一样,大厅的墙壁与房顶都严重的倾塌崩毁,到处都是惨不忍睹的痕迹,而在已经近乎封闭的废墟当中,则依稀可以看见不断蠕动的漆黑阴影,那是暗渊子嗣的踪迹。 “所以……法委会的驻地最后还是成为了暗渊子嗣们的巢穴?” 修格一边眯着眼观察着这一切,一边思考着:“这意味着我们放弃了驻地?又或者,驻地最终还是被攻破了?” 他这样想着,便将目光投向了那些法师们,于是更为怪异的情景显现了出来。 那名正在阅读书籍的法师在修格的眼中化作了凄惨的残骸,在那条命运的分支中,这名法师显然是被暗渊子嗣捕获了,他就像其他的受害者们一样,身体遭受了极为严重的分割。 紧接着,修格又将目光投向了另一边。 于是,更为惨烈的情景映入了他的眼眸。 他首先看见,那两名正在打龙牙牌的两名男法师在转瞬之间便化作了两具焦尸,看上去,他们就像是遭受了某种恐怖烈焰的焚烧一般,彻彻底底地成为了连暗渊子嗣都不愿意触碰的焦炭,而在他们的身旁,那名友善且活泼的年轻女法师则颓然地倒在了地上,在修格所瞥见的未来情景中,她同样没能逃脱死亡的追索。 看上去,似乎有人用结晶铳击穿了她的胸膛,鲜血将她身上的衣物彻底染红,而她的面容上则挂满了呆滞与惊诧。 她是被什么人从背后用结晶铳射击而死的。 修格的呼吸与思绪出现了些许颤动,他缓缓地解除了命运根须赋予自己的能力,待眼瞳中的迷幻色彩褪去后,取而代之的便是由痛苦、悲叹与不解混合而成的复杂情绪。 他在法委会驻地大厅中窥见的命运发展与他之前在那小房间中看见的情景基本吻合,也就是说,在未来某条极有可能发生的命运分支中,法委会驻地终于沦陷,而诸多现在还在坚持着的法师成员,也最终因各种各样的原因而殒命。 但这并不能说明所有问题。 在抗争与努力中,牺牲是必然会发生的事情,修格在这一方面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他更想知道造成这一切问题的缘由在哪里,也想要弄清楚,这些牺牲与死亡是否能够对更多幸存者的逃脱与存活发生效用。 想到这里,修格实在是没有继续在软椅上休息的想法了,他立即起身,在几名法师诧异的目光中急匆匆地走向了大厅的外面,他需要用更多的样本来验证自己的想法。 在法委会驻地外围的空地上,此时已经有不少人开始干活了。 这些人绝大多是塞伦城内的一般幸存者,其中有相当一部分都是鸢尾街的一员,在鸢尾街和法委会分部达成合作与约定后,他们便被布茨将军的命令调动到了这里,以弥补法委会驻地内的人员不足问题。 修格无意引起这些人的关注,他默默地站在了角落的阴影中,收敛了自己的气息,并再度发动了命运根须的推演能力。 眼前的人员数量很多,因此修格立即感受到了魔力的加速消耗。 于是在他的视野当中,这些原本正在忙着搬运、整理物资以及检查、修缮防线的普通人立即显现出了不同的姿态。 修格惊讶的发现,在他所推演出来的命运当中,眼前的普通幸存者们并没有死去,他们似乎都好好地活着,有的人似乎重新地成为了农夫与商人,有的人似乎换上了德兰王国或沃特尔王国的军装,但更多的人,却是穿上了厚重的大衣,看起来他们似乎都前往了更加寒冷与遥远的地区…… 这一刻,修格终于忍不住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着的面庞也松弛了下来,他倚靠在了墙壁上,充斥着迷幻色彩的眼瞳微微闪动。 在过去的这些时间里,他每时每刻都在不断地对自己进行暗示,他甚至已经做好了在这塞伦城内彻底消亡的准备。 但他不希望所有的牺牲都成为绝对的悲剧。 而现在,命运根须所带来的推演结果,让他安心了不少,至少这说明,在那并不遥远的将来,眼前的这些塞伦城幸存者们终究还是能够得到逃脱困境的机会,而这本就是他眼下最大的目标。 修格从阴影当中走出,他一边解除命运根须赋予自己的推演能力,一边本能地抬头看向天空——这已经是他的习惯了,在塞伦城里的每个人都会盼望白天的到来。 然而现在,这注定是一个非常错误的举动。 修格的身体僵住了。 在修格的视线投向天空时,他眼瞳当中的迷幻色彩尚未消失,因此那种推演能力也仍在继续地运作着,而在目击天穹的刹那,修格便感觉自己那已经充沛的魔力就像是从水闸中宣泄而出的洪水一般奔涌而出,他的金属圆盘开始高速旋转,平静的精神世界也掀起了滔天巨浪。 修格看见了恐怖的奇景。 他看见,就在塞伦城的上空,就在自己的头顶之上,出现了一颗巨大的黑色天体。 在推演出来的命运幻境当中,这轮黑色的太阳是如此的清晰与具体,它距离塞伦城是如此之近,以至于修格甚至觉得那是一颗即将砸落在自己脑袋上的庞大黑球。 与修格过去在梦境中窥见过的黑色太阳一样,在那漆黑深沉的色彩当中,不断氤氲着令人绝望的窒息光影,仿佛一切的信心与希望都将被它所吞噬。 光影不断朝着中心汇聚。 修格的身体微微颤抖,他看见那黑色太阳的中心微微地颤动了一下,随后那些光影猛然扩散,最为纯粹的黑暗立即在其中心迸发开来。 在因为魔力过度流失而丧失意识的前一瞬,修格与那命运幻象当中,连接着暗渊宫廷的巨大眼睛对视了一次。 …… 在进入那道惊人的巨大裂缝之后,时间的观念就变得淡薄了起来。 随着第二批由伊米尔军团士兵与精锐法师们混合而成的队伍沿着之前的那些休息站点不断下降,他们与地面之间的距离也越来越远,此时,天光的意义已经极为有限了,自然的光线几乎没有办法为这道深渊中的人们带来太多帮助,因此在清晨时分,太阳还未出来的时候,这些勇敢的探索者们便再一次开始了行动。 在随身携带的结晶灯具以及照明戏法的作用下,漆黑的压抑裂缝深处被照得极其明亮。 到处都是第一支先遣队伍留下的痕迹,他们留下的休息站点以及那些用于临时歇脚和固定绳索的铁钉为这第二支队伍提供了许多的便利。 现在,他们所处的深度已经非常夸张了。 而越来越多裂缝内部的细节讯息也由那些秘仪节点成功地传回了上方的营地。 “根据第一队留下的日志,下方应该会有很大一片优质结晶矿……呵呵,如果让那些投机者们知道,或许也用不了我们来探索这里了,他们自己就能把这里摸清楚。” “少说废话,准备一下……上面要求我们检查这些结晶矿的情况,做好记录吧。” 两名法师一边交谈,一边借着绳索与墙壁上的固定钉缓缓下落,在魔法的辅助之下,他们可以非常轻松地完成这些危险的动作。 很快,两人谈论到的那片结晶矿便出现在了队伍的视野里。 在结晶灯具的照射下,这些具备高魔力浓度的结晶矿均散发着一种极其特殊的光泽,这种光泽是如此的闪耀,这表明矿石当中的魔力含量非常充沛而且极度的活跃。 类似的情况,在天然的结晶矿中,是非常少见的。 (本章完) 第二百四十三章 向下,继续向下 在梵恩,结晶矿的品级早就被严格地限定了,而影响这些品级的关键,便在于它们所蕴含的魔力浓度。 而几乎所有溪流级及以上的法师们,都可以是结晶矿品级的鉴定者,毕竟这种工作对于施法者们而言实在是太简单了,只要拥有一定的魔力基础,他们便能够轻松地对这些魔法结晶的状态做出一个准确的评估。 对于法委会和评议会的这些精英法师们而言,这种工作就更加简单了,再加上他们当中的许多人都曾经在组织内部的相关部门内工作过,因此他们完全能够凭借第一眼的印象以及基本的魔力感知对一块尚未进行开采的大型结晶矿进行初步的评定与判断。 但现在,所有的人都在那片闪闪发光的魔法结晶矿脉面前沉默了。 他们体内的魔力以及他们所在掌握的相关知识均在向他们揭示一个事实,那就是眼前的这片结晶矿放在哪怕整个梵恩当中都是极为罕见的存在,它们是如此的特殊,仅仅只是看了第一眼,法师们就已经感受到了这些结晶矿当中那极为异常的魔力——它们在躁动,就如同某种拥有生命与意识,且被困缚在容器当中的无形生命一样,它们正在结晶矿脉内部不断地游走、冲撞,但却又总会被结晶矿石那坚固的表面所阻拦。 在法师们的眼中,这种情况根本就不应该出现,因为它们从根本上已经违反了基本魔力定律当中的规则,也违反了人们千百年来对于魔法结晶矿的基础认知。 一名梅林勒和法委会的法师在绳索的帮助下降落到了一块凸出的结晶矿旁边,他过去曾经负责过与结晶矿交易公证相关的事务,他对于这类魔法矿石的熟悉程度早已达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因此他才刚刚来到这些矿石旁边,便已经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他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在有生之年,看见了规模如此之大,魔力如此之丰沛,但却又总体保持着稳定的矿脉。 按照常理而言,结晶矿的稳定性与它们具备的魔力存量成反比,也就是说,一块结晶当中的魔力越是充盈,则它们本身就会越脆弱,越容易因为魔力的波动而出现崩裂甚至爆炸。 这名法师抬起手,他随意地施展了一个照明戏法,并将魔法光球靠近矿脉,随着这一动作,原本极为标准、圆润的光球立即开始扭曲变形,在矿脉内部躁动魔力的影响之下,光球根本无法维持稳定,竟然直接被拉扯成了难以名状的形状,并最终因为魔力结构的崩毁而当场消散。 “矿脉内的魔力躁动已经到达了这种地步,但矿脉整体仍旧稳定,它们并没有因此而崩毁……简直不可思议。” 梅林勒和的法师喃喃道,随后他扭头看向了其他人:“上一批队伍的日志是怎么写的?谁看到这里了?复述一下!” 不过两秒,高原评议会的法师领队同样降落到了他的身旁,他检查了一下眼前的异样矿脉,随后回应道:“第一梯队的日志里确实提到了大规模的结晶矿脉,但他们在日志中并没有提及矿脉的异常,只是记录说,这应当是一片规模极大,且质量接近顶级的深层矿脉……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相关记录。” 迎着法委会法师那充满质疑的目光,评议会法师沉声说道:“做下这些记录的是你们梅林勒和的同僚,你如果信任他们在这方面的能力,就不应流露出这种表情。” “……” 来自北境的法师听见这句话,脸上的神情出现了短暂的凝滞,但随后他便点了点头,顺着对方的话语说道:“如果矿脉出现了问题,我相信他们是一定能够看出来的……但如果那份日志的内容确实没有出错,那也就是说,在过去这么短的时间内,规模如此惊人的矿脉全部因为某种原因出现了异变?我这样说没有错吧?” “我赞同你的观点。” 评议会领队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但如果只是一片异变的矿脉,恐怕还不足以导致第一批队伍就此失踪,而且他们是主动断去绳索的,这意味着他们肯定遭遇了某种超出我们认知的情况……将这些情况上报吧,我们需要继续向下,不能在这里停留。” 不等其他人做出反应,附近已经有伊米尔军团的士兵开始了行动,在两名法师的帮助下,他们成功地从岩壁上取下了一小块已经发生异变的矿石,随后一名较为年轻的法委会法师被挑选了出来,他将携带这不同寻常的发现率先返回上方营地并向总负责人说明相应的情况。 于是队伍继续向下。 极度不稳定的魔力不断地对裂缝内部施加着强烈的干扰,法师们那用来照明的戏法最先受到干扰,随着附近异变结晶矿的不断增多,就连溪流级以上的法师们也难以继续维持照明戏法的稳定了,在持续不断的影响之下,他们甚至没有办法维持魔法模型的完整,那些肆意波动的魔力就仿佛海面上吹过的暴风,肆意地撕扯着周围的一切。 没多久,相当一部分用来照明的结晶灯具也开始闪烁和熄灭,这属于魔法结晶矿的魔力连锁效应,流传于梵恩的那条著名谚语“一块糟糕的结晶矿能够毁掉一整条矿脉”,指的便是这种情况。 当然,这条谚语还是太过于夸张了一些。 实际的情况就是,高度浓缩、凝聚的魔力往往会潜移默化地改变周边力量较弱的魔法事物的性质,而现在,那些灯具上镶嵌的魔法结晶以及魔法零件,都在因此而出现故障,其中一些伊米尔士兵们佩戴的灯具甚至出现了爆闪与崩裂的情况。 面对如此状况,领队们立即做出了相应的处理。 法师们立即集结了起来,并开始利用随身携带的秘仪工具积极地构筑能够稳定魔力环境的仪式场,虽然因为矿脉的影响,仪式场的覆盖范围非常有限,但只要待在范围之内,魔法以及工具的使用都能够恢复正常,而相关的讯息也被快速地传递回了上方营地。 面对这种超出预期的变化,营地当中下达的命令同样坚定。 “向下,继续向下。” 在回应到达之前,队伍当中的所有志愿者们便已经知道了答案,在应有的流程走完了之后,他们便立即开始了行动,于是在仪式场的保护之下,队伍便继续向裂缝的更深处行进。 这第二支志愿者队伍的人数比第一支队伍要多上许多,但即便如此,在这条无比惊人的巨大裂缝当中仍旧显得极其渺小,这个位于地下的黑暗世界简直就像是某种可怕的存在用锋刃在梵恩大地上制造出来的伤痕,数十上百人投进这片黑暗当中,简直就像是石子落在了海洋里,根本翻不起半点水花。 早晨十点钟。 距离第二批志愿者们接触到异变结晶矿已经又过去了五个小时,在这五个小时当中,他们休息了数次,并简单地进了食,同时也按照规定多次向上方营地传递自己探查到的情报。 上一支队伍留下的痕迹仍旧能够轻松找到,其中几名法师甚至在开裂的石壁上找到了某位先行者留下的两句话。 “我偷偷地走进黑夜,而酒杯跌入晨曦。” 这是百年前某位著名北境诗人留下的诗句,据说那是他饮毒酒自尽前留下的最后作品,如今出现在这里,却是展现出了一种别样的意味。 透着一种孤独步入绝景,并永远不再回来的决绝。 而这,也正是此时第二支队伍当中绝大多数人的状态。 尽管直到目前为止,他们都没有遇到任何算得上危险的意外情况,但长时间处于这样一个怪异且压抑的黑暗环境当中,任何一个人的心理状况都会出现一些变化,就连向来沉默的伊米尔士兵们,现在也开始忍不住与自己的同伴们小声交流,以此来缓解那股无形之中盘绕在身旁的巨大压力。 “向下,继续向下!” 营地当中的命令没有发生过半分改变,任何一个人都能够感受到这道简短命令当中的决绝,因此深渊之下的志愿者们也没有别的选择,他们在简单地鼓舞了一下士气之后便继续深入。 现在,他们已经跨过了之前第一支队伍留下的最后一个休息站点,这也就意味着,在接下来的“旅途”当中,危险随时都有可能出现。 队伍的行进速度开始减缓,现在,他们终于跨过了那片异变矿脉,然而奇怪的是,魔力的干扰与影响仍旧存在。 在得到领队的命令后,数名伊米尔士兵便从随身的包裹当中取出了成套的金属零件,很快,一盏格外巨大的结晶射灯被组装完成,随着魔法结晶的嵌入,明亮的光线直接朝着下方那不见底的黑暗探去。 与此同时,一名法师饮下了能够加强视觉的魔药,借着那明亮的射灯灯光,他立即有了发现。 “看那里!往下面再移动一点!” 他快速地做出了指挥,随后射灯的光斑便停留在了斜下方的一片石壁上,众人立即发现,在那片石壁上竟然出现了一条稍显狭窄的小路,看起来应当是地面裂开时自然产生的,在这个空间极为有限的平台上,还能够看见第一批队伍留下的活动痕迹。 这是一个非常惊人的发现。 因为几乎所有人都看见,在这个临时休息站点上,已经搭设好了用来与上方营地进行沟通的简易秘仪,然而从日志情况来看,他们最终并没有使用这个秘仪,又或者说,秘仪本身出现了问题,导致他们的讯息并没能成功地传递给裂缝营地。 而更加令人发憷的,则是这个临时休息点所揭示的另一个事实——第一支队伍直到这个深度仍旧在正常地进行作业,但在他们抵达这里之后不久,就因为某些原因而主动地割断了绳索,并就此消失不见。 两名法师与十名伊米尔士兵率先朝着那片临时站点降落了下去,他们仔细地检查了附近的情况,并验证了那简易秘仪的状态,随后他们便疑惑地发现,临时站点内部一切正常,在一旁的角落里,他们还找到了堆积起来的罐头,这说明第一批队伍来到这里之后进行了较长时间的休整,而从空罐头的数量来看,他们当时并没有出现意料之外的减员。 很快,两名法师便利用简易秘仪向上方营地传递了新的情况,没多久,营地内部便给予了回应。 “已收到。” “向下,继续向下!” 仍旧是那两句无比简短的回答,但这一次,它却令几乎所有人都皱起了眉。 这可不是什么正常的回应,现在他们已经找到了第一批队伍最后的活动痕迹,这也就意味着第二批志愿者们距离未知的危险来源已经非常近了,在这种情况下,营地至少应该作出相应的提醒并下达一些新的指示,而非一昧地催促向下。 于是,法委会与评议会的两名领队快速地商量了一下,随后,他们立即决定亲自着手重新搭建秘仪,并利用这个新秘仪向上方营地再次发出讯息。 很快,一切就绪。 随后一条带有特定密语,用于试探情况的魔法讯息成功发出。 “上午十点四十六分,抵达先行队伍休息站点,途中因意外出现伤员,由两名士兵护送撤离,愿西纳尔海保持宁静。” 在绝大多数时候,法委会内部的讯息都会以“愿梅尔女神护佑我等”作为结尾,而在出发行动前,需要进行沟通的双方却可以通过改变结尾的文字来实现某些讯息的传递。 这当然算不上什么隐秘、高超的试探手段,但在某些时候却极为简便、有效。 等待了片刻之后,临时站点内的新旧两个秘仪同时收到了作为回应的讯息。 而其内容,则让所有人不寒而栗。 面对预先约定好的,象征“遭遇未知威胁,需要确认情况”的密语,上方营地竟然没有做出任何的表态,他们传递回来的讯息没有任何变化,甚至没有针对模糊的伤亡情况做出询问。 讯息只是在简单地重复着之前的话语。 “已收到。” “向下,继续向下!” (本章完) 第二百四十四章 抉择 在糟糕的地点,收到错误的讯息,这对于任何一个正在执行危险任务的人来说都是无比可怕的冲击。 而更加令这道裂缝当中的队伍感到不安与慌乱的,则是这些讯息的内容本身。 法委会的领队盯着眼前的秘仪,作为一名专业的施法者精英以及称职的法委会成员,他可以肯定,眼前的秘仪没有任何问题,所有的零件,以及其内部的魔法仪式都在以最正常、最规律的方式运转着,他甚至能够感受到魔力在其中的每一个流动细节以及运作原理。 然而,他现在却无比期望,是秘仪本身出现了问题。 当然这样的想法终究只是自欺欺人。 短时间内难以验证和解决的巨大麻烦已经直接摆在了这支队伍的面前,在魔法秘仪没有出现任何异常,且上方营地当中给予的讯息回报出现问题的情况下,他们必须进行抉择。 究竟是放弃已经到达的探索深度,直接原路返回,还是依照那明显不太对劲的命令继续深入并回报监测到的状况? 评议会的领队走了过来,他与法委会的领队法师对视了一眼,随后说道:“从昨天晚上开始,也就是我们越过第四休息站之后,营地的回复就是这个样子了。” 听见他这样说,法委会的法师立即叹了口气,随后他盯着对方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我们的任务确实非常重要,一旦我们现在选择了放弃,便很有可能让我们的人错失重要的时机。” “不,我并非想要撤离。” 出乎法委会成员们的预料,这名评议会的领队果断地摇了摇头。 他来自沃特尔王国,面貌瘦削,棱角分明,眼睛当中则闪烁着冰冷的理性光芒,他对着身旁的众人解释道:“我并不认为营地会出现意外,伊米尔军团就驻扎在上面,芬恩先生也绝对不会轻易离开……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地方能比营地更加安全了。” 说着,他的目光移到了法委会领队的脸上:“换句话来说,如果真的有什么力量能够在营地向我们发出警示之前就将那里的防守力量摧毁,那么我们就算选择撤离,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北境法师的眉毛因为讶异而轻轻抖动了一下:“所以你的想法是继续向下?” 评议会领队沉默了两秒,随后他开口道:“一部分撤离,将目前为止的所有发现带回营地,其余人继续向下。” 他并没有压低自己的声音,因此附近的所有人都听见了这句话语。 潜台词非常清晰——即这支队伍当中将有一部分人得到离开这危险深渊的机会,另外一部分人将作为敢死队继续向下,后者将肩负起更多的责任,同时也必定将要面对更严苛的挑战,在失去上方营地调度的情况下,他们的生还概率将会被进一步压低,甚至无限趋近于零。 那么,究竟是选择深不可测的地底裂缝? 又或者选择有精英军团和强大的施法者保护的安稳营地? 答案显而易见。 能够作为志愿者来到这里的人,当然都拥有着坚定的心智以及赴死的决心,然而当未知的威胁与恐慌被进一步放大,且成功生还的机会也重新来到面前时,他们的心中还是不可避免地燃起了一丝希望的火苗。 评议会领队环视四周,紧接着他说道:“我们目前的这些工作,并不需要这么多的人来完成,我建议法师留下十人,士兵留下二十五人,其余的人则留下一部分物资并立即返回……作为领队,我会留下。” 站在他对面的法委会法师沉默了两秒,随后便点了点头,对这一方案表示认同。 很快,这些深渊之下的志愿者们立即忙碌了起来,在领队们的强硬分配下,较为年轻的成员从队伍当中被分离了出来,他们将自己绝大多数的物资补给留在了休息站点之内,伊米尔军团大家士兵们则同样完成了交接,他们在黑暗中重重地拥抱了一下那些留下的同伴,并接过了他们从军服上摘下的军团徽记——这是他们为沃特尔以及伊米尔军团做出奉献的证明。 与此同时,负责操作传讯秘仪的沃特尔法师则在领队们的授意之下做出了一个颇具沃特尔人冷幽默风格的举动——他利用秘仪朝着上方营地再一次做出了试探。 而这一次,他并没有发出任何具备实际意义的文字,而是直接用沃特尔的俚语亲切地问候了营地负责人一顿。 在发现传回的讯息仍旧是那千篇一律的“收到”以及“继续向下”之后,所有人都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们送走了自己的同伴,目送着他们随身携带的洁净灯朝着深渊的上方远去,随后这些自愿留在危险境地当中的勇士们便也结束了休息,他们快速地收拾好了随身的装备、分配好了多余的物资,抱着无比忐忑的心情,踏上了那不知终点与结局的黑暗探寻之旅。 …… 在战争爆发之前,坐过魔法列车的人还是相对有限的。 但随着战争形式的不断变化以及大量铁轨在战争期间的加速铺设,这种无比快捷,且运输能力极为优越的新型交通工具终于彻底地冲进了平常人的视野中。 虽然现在,有相当一部分的蒸汽列车都只为军队系统服务,但在高原诸国联盟成功地将战线朝女神平原推进之后,原本铺设在褐丘镇一带的部分铁路也终于开始对普通民众开放了,借助这种强悍的魔法蒸汽交通工具,人们得以快速地在一些遥远的城镇之间往返。 “它让我们之间变近啦!” 这是许多普通人在搭乘这种交通工具之后所发出的感慨。 阳光洒落下来,它们试图穿过列车的车窗进入温暖的车厢,然而却被高速行进的车辆切割成了细碎的光斑。 寒冷冬日的暖阳总是会给人带来几分慵懒,在这趟前往嶙峋丘地以南“翠青港”的列车上,一名戴着帽子的男子正与一名年轻的女孩面对面地坐着,前者手中正捧着一份最新的报纸,手中的笔不断地在上面点点画画,后者则抱着一本有些厚重的书籍慢慢地阅读着。 书中的内容有些艰涩,至少对于莎莉而言,她还没有办法轻松地理解其中的许多名词与概念。 幸运的是,她现在可以随时向自己的老师进行请教,而迈耶尔也乐于为这名乖巧、聪颖的学生解答那些问题,这个年轻且性情单纯的可爱女孩算得上高原、平原地区的一个典型平民缩影,她的一些观点与看法,同样也能够对迈耶尔起到不少启发作用。 迈耶尔轻轻地抬了一下眼睛,他看见莎莉正皱着眉,脸上的表情也稍有些闪动,于是他便抬起手,轻轻地按下了对方手里的书本。 “静不下来的话,不妨休息一下,或者我们可以聊一会……” “好的教授。” 莎莉叹了口气,随后她将书签夹入书页,并放下了书本,随后她站起身来,为自己的老师倒上了一杯热茶。 重新坐下之后,她按着那书本,愁容满面地问道:“教授,塞伦城还有希望吗?” 听见这个问题,迈耶尔温和地笑了笑,他放下了手中的笔,说道:“噢,是这个问题啊……不过,你想问的是塞伦城,还是被困在塞伦城内的修格·恩斯特先生?” “呃……” 莎莉的表情顿了一下,她的身体稍稍地缩了一下,但紧接着,她还是诚实地做出了回答:“或许二者都有吧,我从小在塞伦城长大,那里的很多人我都认识……而修格先生则是我非常、非常重要的朋友,我不希望他出现任何意外。” 迈耶尔忍俊不禁:“只是朋友?” 莎莉的神情变得别扭了起来:“教授……” 见状,迈耶尔也不再开莎莉的玩笑,他摇摇头,将手中的报纸推了过去,随后他抬起手指重重地点了点版面上的内容“好吧,不开玩笑了,你先看看这个。” 莎莉接过报纸,随后她便看见了一张巨大的魔法照片。 在照片当中,身穿各式衣物的多方人员正围坐在一张巨大的圆桌旁,显然他们正在举行着某个重要的会议。 圆桌的中心有着梅尔之眼的图案,而围坐在桌子旁的人,有的身穿法委会长袍,有的身穿评议会制服,而在圆桌的两侧,莎莉还看见了数名分别来自沃特尔与德兰的高级军官。 “经多方协定,塞伦城紧急委员会正式成立。” “塞伦城紧急委员会?” 莎莉的眼睛微微放光,她连忙去阅读下方的内容,随后便惊喜地发现,法委会、评议会以及正在交战当中的沃特尔与德兰竟然真的在塞伦城的问题上达成了妥协,所谓的“塞伦城紧急委员会”便是为了应对塞伦城内数量庞大的幸存者,以及那些正在不断成长的威胁而建立。 文章非常简短,但其陈述的内容却算得上是“重磅”了,再加上这条新闻已经登上了波尔登日报的头版,它的真实性就更加不用去质疑了。 就在莎莉的心情为这新闻而振奋的时候,迈耶尔的声音却飘了过来:“看起来像是一个好消息,对吗?” “像是?” 听见这句话,莎莉微微一愣,她立即反应了过来,问道:“教授,你对于这条新闻有什么其他看法吗?” 迈耶尔将自己的手掌伸进了桌面上跳动的光斑中,他的身体随着列车的车厢轻轻摇晃,但声音却始终稳定:“莎莉,我之前跟你说过,当我们思考一件事情的时候,一定要从‘起因’出发,并最终落在‘目的’上……也就是说,我们不仅需要关注一个事件的具体进展,更需要看清这个事件为什么会发生,以及正在处理这些事件的人,他们究竟拥有怎样的立场与想法。” 见莎莉认真在听,迈耶尔便接着说道:“薪火报的出现,确实推动了很多的事情,但我们之前所做的那些事情,无非是揭开了一块大家都不愿意去谈论的伤口而已,从根本上来说,参与这场会议,并构成所谓紧急委员会的人,并不是真的想要彻底地解决塞伦城的问题,他们是被形势所迫,不得已而做出应对。” 说着,迈耶尔扭头看了看车厢当中的其他乘客,这些乘客有的是商人,有的是工人与农夫,当然也有一些衣着光鲜的小贵族,他们有的人看起来忧心忡忡,有的则显得平静闲适,显然正在进行的战争对他们的影响各有不同。 “莎莉,你看到车厢里的人们了吗?” “嗯,看到了。” “那么你觉得,这里的人有多少能够认知到黑日结社以及塞伦城内的威胁呢?” 莎莉小心地看了看四周,随后她眨了眨眼,压低声音说道:“应该很少人能够意识到吧?除非他们有亲人或者朋友在塞伦城或者圣斯蒂尔……” “嗯,是的,正是如此。” 迈耶尔点头回答道:“甚至于直到现在,那些决定着诸多重要事项的各国政要也仍旧不能清晰地感知到黑日结社的影响,他们仍旧会忽视,或者刻意无视那些已经近在咫尺的危险预兆……因此,他们便很有可能基于自身的出发点做出一些不太正确的决策。” 他再次指向那份报纸上的照片:“如今,他们现在虽然已经想要解决塞伦城内的问题,但解决的方法是很多样的,塞伦城以及它的周边地区实在是太过于重要,这注定不是什么纯粹的救援行动,而是又一轮混杂了复杂利益的新博弈,我很担心,在负责这些事项的人会给我们以及塞伦城带来一些预料之外的‘惊喜’。” “我担心,他们会选择使用最粗暴,也最彻底的方式去抹除塞伦城内的威胁……就算没有这样做,在塞伦城内的幸存者们成功离开那个地狱之后,也会面对极其不公正的糟糕待遇……这并不是我们所希望看见的。” 莎莉抿了抿嘴唇:“所以我们……” “所以,我们也必须采取一些额外的行动。” “啊,只有我们两个人?” 迈耶尔忍不住笑出声来:“当然不是,傻女孩,等到了翠青港,我会介绍许多朋友给你认识的……” …… 睡眠终于正常了,获得正常作息的感觉真好…… 明天恢复双更哈 (本章完) 第二百四十五章 三种状态 有关自己导师的过去以及他口中的那些朋友,莎莉确实非常好奇。 最初,她以为迈耶尔所说的朋友只是个别居住在遥远城市或国度当中的好友,或许他们是各个领域的精英,有着非同凡响的人脉与影响力,但数量终究有限。 但渐渐的莎莉却发现,迈耶尔教授所说的“朋友”概念却并不仅限于此。 他们确实分散于各地,但数量却绝对不少。 他们似乎广泛地存在于梵恩的各行各业当中,有的是城镇的官员,有的是普通的学院法师,还有的可能只是普通的教师、矿工、侍者或者报社里的文员…… 总之,根据莎莉自己的观察,迈耶尔的这些“朋友们”总能够在关键的时刻给予他必要的帮助,倘若不是有着他们的帮忙与掩护,恐怕自己和导师根本没有机会踏上这趟列车,就已经被高原评议会的法师们追上了。 “教授,我有些好奇,翠青港距离塞伦城比较远的,我们为什么要绕路去那里?而且塞伦城距离海边也有些远吧?” “哈,很棒的问题。” 迈耶尔笑着理了一下帽子,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好好修整胡子了,因此嘴巴上面的胡须便颇有点肆意生长的味道,但他并不在意,只是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胡子:“翠青港……嗯,翠青港,它一直是一个商港,一般不会有军用船只停靠,驻军也相对较少,不过在这里,却有着一个很出名的船只维修工坊。” 迈耶尔将报纸翻了翻,好不容易在某个边角处找到了一张勉强能用的小地图,随后他便就着这张地图解释道:“我们去那里,主要是为了给塞伦城中的幸存者们找一条后路,喏,你看……” 迈耶尔用笔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小小的黑点:“它代表塞伦城。” 随后,迈耶尔又在塞伦城以南的临海位置画了一个圆圈:“这里,是平原上的布尔特公国。” 他将两个地点用直线连接了起来:“莎莉,你作为在塞伦城长大的人,应该没有出过海吧?” “当然没有,教授……不过我听商人们说过,他们如果有大批货物需要运输,确实会选择布尔特公国的港口,那里与塞伦城之间有一条便捷的大道可以快速通行,只有极少数人,才会选择那些零散的南部城镇港口。” 迈耶尔点了点头,随后他画了两笔,将除了布尔特公国之外的整个塞伦城以南的区域圈了起来。 “也就是这一片地区了,对吧?” 他用笔尖轻轻地点了点地图:“战争仍在进行,沃特尔的军队已经是这片区域的实际控制者了,布尔特公国的海军也在不断败退……但这并不意味着,海恩与沃特尔会为塞伦城内的幸存者们准备好一条退路……正如我前面说过的,所谓的塞伦城紧急委员会,只是一个为了‘解决问题’而匆忙建立的临时组织,它不稳定,而且非常容易受到某些观点与意见的影响。” “一旦战争形势发生变化,又或者出现了某些更加严重的新情况,那么塞伦城内的幸存者们仍旧有可能落入绝望之境,而我们的修格·恩斯特先生,也极有可能成为某些人的重点目标。” 说着,迈耶尔在塞伦城的黑点上向下延伸出来了一个箭头,随后,他又在沃特尔王国以南,大概是翠青港的位置从海上延伸出了另外一个箭头:“因此我们需要为这些苦难中的人,以及我们的那位朋友找寻一条安全的道路,如果他们在逃出塞伦城后遭遇意外,我们便需要做好带着逃难者们穿过这片南部区域,并从临海港口离开的准备。” 莎莉惴惴不安道:“可是塞伦城内还有很多人……” “没事的,我们也可以找到很多船。” 迈耶尔顿了顿,随后他压低了声音:“甚至可以是……” 莎莉瞪大了眼睛。 虽然自己老师的最后一个词汇并没有发出声音,但凭借对方的口型,莎莉还是分辨出了他说的东西。 迈耶尔刚刚说的,好像是“军舰”? …… 修格从未如此的昏沉过。 在很久之前,他就已经处于似醒非醒的边缘状态了。 但每当他想要睁开眼睛或是晃动脑袋,一股徘徊在颅内的强烈钝痛就会直接钻出来,就仿佛脑内灌进了大量流动的水银一般,哪怕只是动一下眼皮,都会带来一连串的痛楚。 而在这种钝痛当中,他在昏迷前所窥见的那轮巨大黑色太阳的阴影则不断显现,而每当它的阴影在修格的脑海中闪过,都会给他带来莫大的震撼与惊惧。 在他仰头看向天空的前一刻,他都一直觉得自己已经对于黑色太阳的出现以及它的存在本身做好了心理准备,然而当他真正亲眼看见那个庞大的黑色天体时,修格才意识到,所谓的黑色太阳究竟有多么的可怕。 它太庞大了,也太近了。 仿佛下一秒就要直接无情地碾压到地上一样。 这种感觉与他过去在那些零碎梦境里窥见的黑色太阳截然不同,有那么一瞬,修格甚至觉得自己的肉体与精神都会被那巨大黑暗中心的混沌光影卷进去,并被直接撕成碎片。 在这痛苦的恍惚之中,淡淡的魔法熏香气味飘了过来,紧接着,修格熟悉的疗愈魔法力量从四周涌现,能够令人精神舒缓的生命力量如清泉般涌入他的体内,于是那种缠绕在脑海之中的钝痛得到了些许缓解。 终于,修格睁开了双眼。 然而映入眼帘的,却并不是什么样貌恬静温和的女法师。 修格首先看见了一个在自己头顶上方不断左右摇晃的小熏香炉,而提着这个熏香炉的,则是一个无比庞大的身躯。 因为背光的缘故,杰拉德的那张大脸显得更加狰狞和丑陋了,就连他咧嘴笑的表情,也仿佛是真的要吃人了一样。 “嘿,你终于醒了!我寻思就得用熏香,光靠疗愈魔法没用!” 杰拉德发出了沉闷的笑声,随后他看了看左右,便将熏香炉挂在了床边的墙壁上,随后低下头问道:“感觉如何?能起来吗?” 见修格点头,他便伸出手,慢慢地将修格“拎”了起来,并将一个枕头塞在了他的背后,与此同时杰拉德解释道:“伱莫名其妙地昏倒在了外面的角落里,还好有人发现了你,否则你说不定会被活活冻死!” 修格舒了口气,他觉得自己的鼻孔和眼角、面颊都有些难受,于是便伸手碰了碰,结果竟是搓下了些许殷红之色。 “这是?” “发现你的时候你脸上都是血,眼睛和鼻子都有血迹……魔力也很紊乱,幸好没出现别的问题。” 说着,杰拉德伸手拉响了墙壁上的魔法铃铛,又伸手拽过来一个水盆:“还是温水,我就不帮你擦脸了,免得把你脸皮搓下来。” “谢谢。” “别谢我,要谢就谢这些东方熏香,据说都是海外东方国度的稀罕物品,这小小的一炉可就烧掉几十枚金币咯!” 修格笑着将手伸进水盆,从里面取出了浸透了温水的湿毛巾,慢悠悠地擦了起来,同时开口笑道:“现在钱可没啥用了。” “你说得对,你说得对。” 杰拉德站起身来,他在房间里踱了两步,刚想开口问些什么,房间的大门就被推开了,紧接着女学者朱斯蒂娜便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她见修格正慢悠悠地清理着面部的血迹,看起来似乎并无不妥,这才松了口气。 杰拉德对人情世故把握的很是到位,见朱斯蒂娜似乎有要紧事想与修格讨论,便直接挪动脚步,低着头从门里挤了出去。 在这个家伙顺手关上门的时候,修格甚至还看见杰拉德朝着自己挤眉弄眼,看起来猥琐极了,也不知道他究竟在暗示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朱斯蒂娜自然不会知道杰拉德离开时的神情,她直接将椅子扯了过来,坐在了修格的面前:“恩斯特先生,你现在感觉如何?” “还好……只是体内的魔力出现了一些小问题。” 修格随口敷衍了一句,他放下了毛巾,从一旁摸索出了怀表看了一眼,发现现在已经过了正午时分,这也就是说,他因为目视黑色太阳而昏迷了超过六个小时,于是他问道:“吉恩特隐士呢?他去哪里了?” “梅尔之眼秘仪终于又一次收到了来自梅林勒和的讯息。” 朱斯蒂娜用略有些激动的语气说道:“梅尔女神在上,梅林勒和终于正面回应了我们的请求,并肯定了我们在城中的举措和坚持,同时他们还通知我们去南侧城门接收一批重要物资,吉恩特隐士正在主持这件事情……据说里面还有不少沃特尔王国的新式军械。” 修格有些惊讶地抬了抬眉毛,这确实算得上是一个非常好的消息,塞伦城内能够使用的物资已经不多了,那些重要的魔法材料以及武器弹药更是极度稀缺,如果不是在修格的“撮合”之下法委会驻地与鸢尾街达成了合作,恐怕这群可怜的法师就连维持驻地防护仪式的材料都会彻底耗尽。 修格将身体倚在了后方的枕头上,他问道:“也就是说,城外终于开始准备采取一些措施了?” “我想是的。” 朱斯蒂娜点了点头:“对大家来说,这是一个好消息,不过为了保证稳定,吉恩特隐士并没有对所有人公开这个消息,只是将相关的事宜通知给了布茨将军一人。” “正确的选择。” 修格点了点头:“我们没有办法控制每个人的想法与情绪,保持总体的稳定更加重要。” 随后他看向了眼前的女学者:“不过,朱斯蒂娜法师,你这么急着来找我,应该不只是为了通知我这些事情吧?” “当然不是。” 说到这里,朱斯蒂娜整个人的神情与状态都发生了改变,她认真地打量了一下修格,随后说道:“恩斯特先生,我很好奇,你在深夜究竟经历了一些什么?为什么你会独自一人走出房间,并晕倒在外面……” 修格皱起眉来:“我不是说了么?魔力上出了一些问题。” 今时不同往日了,他并不想被别人抓着问东问西,他没有必要也没有理由向别人交代自己的秘密与底细。 然而朱斯蒂娜则是摇了摇头,她说道:“我知道这样提问不是很合适,但在我为你做魔力检查时,我发现,恩斯特先生你体内的魔力紊乱情况与我们正在研究的一些样本相似……” 听见这句话,修格的眼睛微微一眯:“什么意思?” “请别紧张,我只是在陈述一些我们研究的成果与发现。” 朱斯蒂娜做了一个安抚的手势:“这些迹象只有我一人知道,包括吉恩特隐士在内的所有人,都不知晓……当然,恩斯特先生如果认为这种发现不该存在,也可以选择将我解决在这里,毕竟我的生命本就是你救回来的。” 双方对视了两秒,随后修格摇了摇头:“没到这种地步,朱斯蒂娜法师。请告诉我你的发现吧,我会在听完之后,再做出相应的判断。” 于是朱斯蒂娜清了清嗓子,随后她说道:“为了方便对样本的研究,我个人对它们的状态与表现进行了分类,它们在绝大多数时候,形态与淤泥是相似的,在这种时候,它们体内的魔力流动最为缓慢,因此我将这一状态称为‘平稳态’。” “而当它们意识到猎物在附近,并主动开始采取狩猎行动时,它们体内的魔力就会开始躁动,但此时,魔力的流动仍旧还算规律,它们会变化、模仿出一些其他生物的特征,比如爪子、肢体以及口器等等……这一状态,我将其称为‘苏醒态’。” 朱斯蒂娜顿了顿,随后她放缓了语速:“而第三种状态则较为特殊,我们注意到,当它们开始尝试着将自己变化成人类、精灵或是地精的模样,并渴望与我们进行交流时,它们的魔力波动就会变得混沌、杂乱且没有半分规律可言,这与我们施法者因为魔力异动、透支而出现的症状是完全不同的。” “我将这第三种异常的状态称为‘模仿态’,而恩斯特先生你之前体内的魔力异动……与这第三种状态,非常非常接近。” (本章完) 第二百四十六章 预言者 修格静静地听完了朱斯蒂娜法师的叙述。 他的心情远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平静。 作为个别远古造物的拥有者,作为暗渊力量的直接使用者,修格知道,自己与暗渊子嗣的力量确实存在着一定程度的相似性。 事实上,他也确实怀疑过所谓的暗渊子嗣与镜中使者之间究竟有着怎样的关系,二者看起来虽然存在明显的差别,但倘若从其力量根源以及性质出发,却又能够轻松地找到诸多的相似之处。 到了这种地步,还要硬说二者完全不同,或者没有关联,那就纯属自欺欺人了。 但即便如此,当修格从朱斯蒂娜口中听到相关的描述时,心底仍旧出现了些许震动——他是绝对不愿意,也不同意将自己与那些残缺的怪物们相提并论的,这会让修格觉得自己的尊严遭到了侮辱与损害。 于是修格抬起手来,他当着朱斯蒂娜的面施展了两个简单的戏法,而朱斯蒂娜也立即明白了修格的意思,于是她立即开始专注地感知修格的魔力波动,片刻之后,修格停下了自己的举动,而朱斯蒂娜则是平静地摇了摇头:“现在并没有出现任何异常……我想,正常的施法应当是不会出现之前那种情况的,你也没有必要去做这方面的尝试。” 说到这里,朱斯蒂娜露出了一个有些微妙的笑容:“恩斯特先生,你可能误会了我的意思。” “我正在做的一切事情,都只是为了推进有关那些怪物的研究,并将其中的成果运用到接下来的计划当中……而如今,我们的研究已经进行到了最关键的阶段。” 朱斯蒂娜稍稍停顿了一下,她主动地为修格倒了一杯水,随后说道:“接下来,我们会立即开始验证之前提出的那些计划与可能性,但在做这些危险的实验之前,我希望能够排除掉所有潜在的风险,并找到更有机会成功的方向。” 修格将水杯接过:“具体说说吧。” “我们以最基础的魔力定律与常识作为参考,那么对魔法生物施加影响的关键,便在于找到它们体内魔力最为紊乱的时刻……以幻形虫为例,它们最容易受到外界影响,并因此而发生变化的时刻,就是它们开始吸收猎物的养分与记忆,并进行学习的过程。” 修格点点头:“我们之前也讨论过,这些怪物确实与幻形虫高度相似。” “是的,而这一关键的过程,对应到我们正在应对的怪物身上,也就指向了我所说的‘模仿态’。” 朱斯蒂娜接着说道:“当它们进入‘模仿态’,便意味着它们需要放弃自己的原生形态,并模仿一个在过去与自身截然不同且毫不相关的个体……在这一过程中,它们的思维、习惯甚至记忆都会经过一个重塑的过程,我认为,只要我们能够在这一过程中成功地施加特定的影响,便有可能对它们造成永久的改变。” “我之所以如此关注恩斯特先生你身上的那种变化,很大原因便是,我们直到现在,都没有办法稳定地引发这些实验样本‘模仿态’,它们虽然从群体中被分割了出来,但却仍旧拥有自己的想法,而且也不会听从我们这些‘猎物’的命令。” “所以我想要知道的是,究竟用何等方法,才能够稳定地引发它们的魔力紊乱。” 朱斯蒂娜静静地看向了修格:“如果可以,我希望恩斯特先生能够稍微透露一些方向给我……如果这其中涉及伱个人的秘密,我也可以在梅尔之眼面前向女神起誓,梅林勒和虽然看不见我,但梅尔女神一定能够听到我的誓词。” 对于一名出身法委会的法师学者而言,这已经是最严重的话了。 修格慢悠悠地端起水杯喝了两口,随后他抬起手,快速地在房间内设下了一个隔音的仪式场。 看见修格这样的举动,朱斯蒂娜立即来了精神,她不仅坐直了身体,还快速地整理了一下自己有些凌乱的头发,摆出了一副在梅林勒和法师教师中听演讲的认真姿态。 “朱斯蒂娜法师,我之前已经跟你们讲过一些有关黑日结社的事情了,在他们的事情上,我做了一些保留,因为我担心将这些事情公开之后,可能会让很多人陷入新的绝望境地,你如果真的想知道,我可以有限度地透露一些。” 修格的话语前所未有的严肃,一种无形的压迫感与气场涌现出来,这让见多识广的女法师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但她最终还是坚定地对着修格点了点头。 “在黑日结社成员们的口中,我们正在研究的这种怪物,被称为‘深渊之子’,它们是以幻形虫为祭品原型,配合一些失落的……邪术魔法仪式召唤出来的远古存在,很幸运,它们并不完整,因此我们现在还有机会在这里思考策略。” 在修格散发的压迫感中,朱斯蒂娜感觉嘴巴有些发干了,但眼下却没有别的杯子,她也不敢去动修格手旁的水杯,只能忍着。 而修格的声音则继续传来:“在黑日结社所信奉的那一套预言当中,深渊之子的诞生将迎来他们所期盼的‘黑日时代’,也就是那个古老预言里所说的黑色太阳的升起。” 朱斯蒂娜的眼睛瞪大了,她似乎想要说什么,但却被修格直接抬手制止:“事情已经发展到了如此地步,就不要再说什么荒谬与是否可信的事情了,你们过去应该也不会想到,当今的诸国会把新式结晶炮装到飞艇上用来轰炸地面吧?” “……” 朱斯蒂娜沉默了。 于是修格接着说道:“我接触过许多黑日结社的人,甚至掌握了他们内部的许多魔法,因此我可以肯定,梵恩确实在发生着某种糟糕的变化——而这就是实验样本们出现躁动的原因,因为整体环境内的魔力已经开始改变了,只不过你们还觉察不到。” “如果你们只是想等待那些实验样本的‘模仿态’那么接下来你们会有很多机会,它们的躁动频率只会不断提升,相应的,塞伦城内的危险性也会逐步增加……但我知道,朱斯蒂娜法师你的好奇恐怕不止于此吧?” 修格笑了笑:“我接下来说的话,你只信一半就可以了……我掌握着某种邪术魔法,利用它,我能够简单地做出预言,并窥见某些事情的发展脉络,而导致我出现昨晚那种情况的原因,则在于我不小心看了一眼天空。” “天……天空?” “是的,我看见那轮黑色太阳了,而我的魔力紊乱以及昏迷,就是直视它带来的代价……现在你满意了么?” 朱斯蒂娜的面色变得有些苍白,她的呼吸因为紧张而变得有些急促,但她的眼睛里,却又闪着光。 这名女法师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她无比焦虑地在房间内快步绕了两圈,修格看见朱斯蒂娜将右手的大拇指塞到了嘴边并啃咬了起来,在又踱了好几圈后,朱斯蒂娜终于站稳了脚步,她颤巍巍地对着修格说道:“那么恩斯特先生,这是否意味着……” “咦,我以为你会质疑呢?” 修格的表情仍旧平静:“按照梅林勒和的传统魔法规则与常识,所谓的预言魔法都不应信任。” 朱斯蒂娜狞着脸咬着牙,她颤抖着说道:“按照梅林勒和的规则,我们就不该被困在这里!” “所以,你是希望我对你做出预言吗,女士。” 修格认真地看向对方:“放心,只是窥探你的未来,还不足以让我再昏迷一次。” “不……不!” 出乎修格的预料,朱斯蒂娜果断地选择了拒绝:“我不需要这些,如果恩斯特先生你看见了,也请务必不要告诉我!我去休整一下,准备开始进行后续的实验了,你……请继续休息吧!” 说完,朱斯蒂娜立即转身,快步地朝着病房门口走去。 然而就在这时,修格心念一动,他开口喊道:“请等等。” 已经走到门口的女学者停下了脚步,她的脸色虽然仍旧苍白,但还是停下了脚步,静静地等待修格后面的话。 于是修格收敛了自己的气场,他缓声说道:“实验有任何问题或者需要,都及时找我,不要等到我外出了,才想起来需要我的帮忙……就这些。” “谢谢,我会注意的。” 朱斯蒂娜的面色缓和了一些,她点点头,随后便开门朝外走去。 女法师不知道的是,就在她走出房门的那一瞬间,病房内那位年轻人的眼瞳便已经被迷幻的色彩与光影所填充,源自命运根须族群的力量再次发生了作用。 “嘭!” 房门关上了。 修格静静地坐在床上,他的动作没有发生改变,但表情却不复之前的镇静。 在朱斯蒂娜得知他可能掌握某种窥探命运的魔法后,表现就有一些不太正常,虽然看起来,这可以用听到了过于震撼的讯息来解释,但出于谨慎,修格终究还是选择使用命运根须的能力对朱斯蒂娜进行了一次探查。 而得到的结果,出乎了他的预料。 修格在床上呆了好久,随后他才皱着眉驱散了自己眼瞳当中的迷幻色彩,而当他伸手去拿一旁的水杯时,他才发现自己的手掌似乎也有些颤抖了。 就在刚刚,就在那位面容姣好且失去了一条手臂的女学者走出房间的刹那,修格看见,她那有些瘦弱的身影在命运根须视野中出现了巨大的改变。 她那失去了左臂的左半边身体,似乎完完全全地变成了暗渊子嗣的混沌模样,修格看见漆黑的粘稠流体与阴影构成了她的半边身体,而她的另一边身躯,则仍然保持原样,在她的右手当中,似乎还握着一把新式的沃特尔转轮手枪。 “……” 修格利用魔造清水重新填满了手里的杯子,随后他猛灌一口,利用那股颇具刺激性的味道强行让自己恢复了冷静。 他没有想到,自己才获得所谓“窥探命运走向”能力没多久,就经受了如此巨大的冲击,而在这一刻,他也真正地理解了忒修斯在谈及命运时所展现出来的微妙态度。 “虽然仅仅只是一个象征着可能性的残影,却也已经足以影响我的观点与判断了……” 修格在心中默默地感慨了一句,而这句话则被躲藏在金属圆盘内的命运根须族群们所捕获,它们立即谦卑且主动地给予了回应:“主人,您或许更应该将自己看见的东西当成一种参考?我等族群虽然窥探命运,但却从不轻信命运,此为‘命运之神’所给予我等的重要启示。” “我明白你们的意思。” 修格叹了口气,但拧起来的眉头却未见半分舒展。 因为就在刚刚,他突然想起来了一件非常凑巧且诡异的事情。 他记得,自己之前在法委会驻地大厅中利用命运根须能力窥探那名作为朱斯蒂娜好友的女法师的命运时,便曾经看见这名女法师因为背后中枪而死去,现在仔细一想,在命运的走向中,终结她生命的似乎并非传统的结晶铳以及大威力的结晶子弹。 “她的身躯仍旧完整,并没有因为结晶子弹的爆炸而残缺,这便意味着,杀死她极有可能是来自沃特尔的金属子弹……而我看见朱斯蒂娜的手中就握着沃特尔的转轮手枪……现在,吉恩特隐士正在忙着接收来自外界的补给和物资。” 修格越是这样想,面色就越是难看。 因为他紧接着又想起,当自己之前利用镜中使者去解决朱斯蒂娜身上那条因为遭受黑日结社暗算而异变的左臂时,镜中使者根本就没能从中获取到任何有价值的力量,它甚至一度怀疑修格派遣自己去吞噬无用的废品与垃圾。 而这是否就意味着,当时占据了朱斯蒂娜左臂的暗渊子嗣,实际上早就出现了转移? …… 恢复二更 (本章完) 第二百四十七章 实验开始 有那么一瞬间,修格想要直接抹掉自己刚刚产生的那些猜测。 他对自己之前的判断产生了严重的质疑。 一直以来,他都没有在朱斯蒂娜法师的身上觉察到任何与暗渊子嗣相关的特征,更没有在她的身上感受到源自暗渊宫廷的力量,而那黑日权杖他也始终带在身边,在权杖的感知中,朱斯蒂娜也并非黑日结社的成员…… 一切的一切,都在表明,她真的只是一名因为研究出现了进展而遭受黑日结社暗算的法委会学者。 修格在床上思索了很久很久,在这个过程中,他的魔力与体力已经基本恢复,于是他将杯中剩下的水一饮而尽,转身下了床。 他原本是想问问根须族群们,他看见的这些命运幻象是否可能出现谬误,然而这个问题才刚到嘴边,修格就想起,根须族群们虽然能够利用能力窥见所谓命运的发展,但它们本身却并不完全依赖于这种力量,正如它们所说,这只是一种“工具”而已。 “现在看来,我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做到将这些幻象当成纯粹的工具与参考……” 修格自嘲地摇了摇头,随后他便在一旁拿齐了自己的东西,转身走出了病房。 正如朱斯蒂娜所说,现在整个驻地内部,几乎所有的法委会法师成员都像是饮用了过量的提神饮一样变得兴奋、积极且热情起来,虽然他们之前确实被梅林勒和抛弃了很久,也因此对法委会产生了相当程度的失望与不满,但当梅林勒和的讯息与援助再一次到来时,他们仍旧选择对自己的组织报以信任。 幸运的是,这些法师并没有因为法委会命令与援助的重新到来而恢复成梵恩居民们眼中的那种刻板形象,面对面色依旧憔悴苍白的修格,他们仍旧展现出了相当程度的尊重,而这段极度艰苦的时光,也已经让他们失去了在一般人面前的高傲,在驻地的空地中,修格总是能够看见利用魔法帮助一般幸存者搬运物资的施法者。 吉恩特隐士已经回来了。 那张一直以来总是死板、严肃的面容如今竟然也挂上了笑容,在看见修格的时候,他甚至主动地走了过来,两条强壮的臂膀微微抬起,吉恩特似是想要拥抱修格,然而作为持剑隐士,他一直以来所接受的训练却又让他忍住了这种冲动,于是最终,吉恩特只是在修格的肩膀上拍了两下。 “感谢你,恩斯特法师,非常感谢。” 他没有使用“先生”,而是用了“法师”这个称谓,在说出这个词汇时,吉恩特还特意加重了语气,这说明,在这位古板的持剑隐士眼中,修格已经是能够被信任的施法者同僚了,至少在他眼里,修格绝对不是什么“野法师”,也已经不再是梅林勒和的通缉犯了。 修格忍住了窥探吉恩特命运的冲动,他笑着对这名壮汉点了点头,随后问道:“一切顺利?” “非常顺利。” 吉恩特的语气很是舒缓,那张严肃的面庞上更是流露出了前所未有的轻松姿态:“多亏你之前的那些安排与运作,南侧城门附近的街区已经被我们基本控制住了,能够利用大量人力直接进行运输,按照与布茨将军的约定,我们将一部分补给交给了鸢尾街,他们那边的士兵数量更多,比我们更加需要那些新式武器。” “嗯……” 修格点了点头,他从吉恩特的手中接过了一把带有沃特尔王国徽记的新式转轮手枪,熟练地在手中转了两圈后,说道:“布茨将军这些天的态度与表现如何?” 吉恩特回应道:“很正常,一切按照预定的计划进行,应该提供给我们的人力和帮助也没有出现任何的短缺。” “我们的法师已经成为他的贴身保镖和顾问了?” “这是当然的。” 说到这里,吉恩特皱了皱眉:“恩斯特法师,这样的做法会不会稍微有些过了?我担心不必要的压力可能会引发布茨的抵抗与反弹。” 修格笑道:“放心吧吉恩特隐士,我和布茨将军也聊过好几次了,他是个聪明人,而且是个很有野心的聪明人……当然,我不太认同他的一些偏执想法与观念,因此为了防止意外发生,一些监视与控制还是必须的,更何况,他曾经也想过和黑日结社进行合作,像这种人,我们必须得严肃对待,不能让他在关键时刻成为致命的疏漏。” 在这之后,两人又接着交谈了几句,吉恩特隐士稍稍关心了一下修格的身体状况,对于一名施法者而言,莫名其妙的昏迷总是非常危险的,修格则继续用之前的借口搪塞了过去,在这之后,修格则聊起了朱斯蒂娜法师以及她正在主导的验证实验。 “朱斯蒂娜和我说过了,梅林勒和方面也非常关注我们实验的结果……就我看来,他们自己应当也在做类似的实验,但他们手中的实验样本有限,恐怕最终还得看我们这边的结果。” 修格微微皱眉:“他们对城内的怪物持什么态度?” “他们成立了专门应对塞伦城情况的紧急委员会,目前紧急委员会的态度还是以彻底的‘清理’为第一目标……绝大多数人不希望这种超出常理的魔法生物流散出去。” 修格一下便抓住了话语中的关键:“绝大多数?” “是的,据说评议会、法委会内部,以及一些在民间颇有声望的魔法学者,都不认同彻底地灭绝一种魔法生物,而是应该像研究幻形虫保留相当一部分,并进行人工圈养,以保证长期的研究可能性。” 修格抬眼看向吉恩特:“你怎么看?” 持剑隐士沉默了两秒,最后从牙齿缝里挤出一句话来:“一群白痴。” “至少目前而言,他们的总体倾向还没有什么问题……保持与梅林勒和以及那紧急委员会之间的联络吧,如果他们出现任何其他的异动,我们也需要及时做出应对。” 修格用平稳的语气说道:“抱歉,吉恩特隐士,现在是非常时期,在已经出现过先例的情况下,我们不能对外界的这些人保持百分之百的信任……关键时刻,恐怕还得看我们自己。” 这种话语在过去如果给人听见,那一定会有人认为修格发疯了,竟然有胆量在一名持剑隐士的面前诋毁梅林勒和,但现在,吉恩特隐士却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情绪波动,现实已经说明了很多东西,他虽然忠于法委会、忠于梅尔女神信仰,但却并不愚蠢,真相就摆在面前,看两眼就自然可以得出相应的结论了。 …… 塞伦城紧急委员会送来的那些重要魔法补给为朱斯蒂娜法师主导的研究带来了相当大的助力。 在一些原本稀缺的实验器材、安全容器以及重要的材料到位之后,朱斯蒂娜心心念念的实验便立即开始了,在实验正式开始前,修格快速地返回了一趟三色兄弟会的地盘,并以伯尔瓦法师的身份下达了一系列指令。 在制造出“领袖”正在忙着掌控鸢尾街的假象之后,修格便重新返回了法委会驻地。 命运根须向他揭示的那些幻象始终让他心存不安,这使得他根本不敢放任朱斯蒂娜进行那些实验,生怕在过程当中出现某些意料之外的发展。 修格虽然仍被困在塞伦城之内,但现在,他却能够不断地感受到空气中魔力的变化,那种怪异的震颤频率,似乎正在以缓慢且稳定的速率提升着,而当阳光从天边彻底消逝,这种诡异的魔力震颤也变得更为明显和清晰,当修格撤下设置在自己身上的那些常态防护仪式后,他甚至能够感受到自己精神世界内的金属圆盘正在随着这种震颤而发出共鸣。 然而现在,他的身边并没有任何人能够给予他相应的答案,他也没有办法与其他人进行相关的交流。 恩斯特家族的意志们已经在全力运作了,这些拥有人类意识与智慧的魔法鼠群已经替修格分担了相当一部分压力,倘若不是有他们提供那些管理、谈判的策略,修格恐怕早就已经分身乏术了。 他走进了朱斯蒂娜的实验室,帮着检查了一遍实验室内的防护仪式,在确认一切正常后,一场重要的魔法验证实验便立即宣布开始。 在这场实验中,朱斯蒂娜的主要目标便是将特定的思维习惯与观念“灌输”给一个暗渊子嗣样本,并验证这是否能够对其造成长久的影响。 作为整个塞伦城中猎杀暗渊子嗣最多的唯一专家,修格当然需要到场。 很快,一团被魔法容器禁锢着的暗渊子嗣被挪到了实验室的中央,在实验场地当中,一个在场所有人都颇为熟悉的仪式已经构筑完毕,这一次,“灵智讯问”仪式将不再被用来审讯,而是将被施加在这团非人且危险的远古生命之上,按照法师们的设想,他们将尝试人为地激发暗渊子嗣的“模仿态”,并抓住其魔力动荡最为剧烈的时刻发动这个已经改造过的“灵智讯问”仪式。 一旦仪式成功发生作用,则目标实验样本的精神、智慧以及记忆将遭受强制性地抹除,在完成这一目标后,便会有专门的法师,尝试对处于“思维空白”状态下的暗渊子嗣进行记忆上的篡改。 也就是说,他们希望借由这一整套流程创造出一个对人类没有任何敌意,且能够被控制的暗渊子嗣个体! 非常大胆的计划,而且确实具备着相当的可行性。 因为空气中魔力震颤的缘故,魔法容器内的暗渊子嗣显得异常活跃,为了降低其危险性,修格直接站在了执行仪式的朱斯蒂娜等人身旁,并对着那躁动不安的暗渊子嗣开始施加压力,很快,在绝对的“地位压迫”之下,躁动当中的暗渊子嗣渐渐地平静了下来。 封闭的魔法容器被缓缓打开,随后,暗渊子嗣被转移进了一众法师们构筑的魔力囚笼内,独臂的朱斯蒂娜法师缓步向前,她在这团危险的混沌胶质面前站定,随后便开始了言语上的试探。 修格站在无人关注的角落,他的眼底开始闪烁来自暗渊宫廷的阴影,在他的感知当中,那团作为实验样本的子嗣个体彻底地化作了一团由魔力以及混乱的生命力量构成的“线团”,它每一次拙劣的思考,每一次本能的反应,都会在这些线团当中引发一阵阵的波动。 “能听懂我的话么?” “想要进食吗?” “你的目的是什么?如果你回答我,我能够让你离开。” 朱斯蒂娜很大胆,现在她直接站在了距离暗渊子嗣不到一步远的地方,为了更方便与目标沟通,她甚至蹲了下来,直接盯着前方进行对话。 暗渊子嗣对于这种被迫的沟通显然是抗拒的,但很快,朱斯蒂娜便展现出了自己的“诚意”。 在得到她的暗示后,立即有人离开了实验室,很快,那名法师便带着一个瘦弱的身影回到了这里,在看清这个身影的刹那,修格大吃一惊。 这个女孩他认识,正是之前一直跟在菲利克斯身旁的玛莲娜,她显然知道自己来这里是做什么的,脸上并没有太多的紧张之色,甚至还有心情对着修格眨眼打招呼。 朱斯蒂娜对着玛莲娜点了点头,随后便伸手牵住了对方。 她拉着玛莲娜在暗渊子嗣的面前再次站定,缓声说道:“回答我的问题,你就能够获得想要的食粮……” 在这句话说出来的瞬间,魔力囚笼内的暗渊子嗣当即暴起,在那本就不太稳定的魔力环境当中,它那扭曲的黑色胶质内部立即长出了无数锋利的爪牙与口器,大量的眼珠从深沉的黑暗中浮现,显然,朱斯蒂娜的举动以及玛莲娜这种“合适的猎物”的靠近,彻底的勾起了它的捕食欲望。 (本章完) 第二百四十八章 记忆重写 在这一刻,暗渊子嗣已经进入了朱斯蒂娜所说的“苏醒态”。 所有的人面对这种状态的暗渊子嗣,都会忍不住严阵以待。 修格除外。 暗渊子嗣的这种状态他实在是见得太多,已经彻底麻木了。 更何况在绝大多数时刻,他才是捕食者。 他现在甚至不敢对那暗渊子嗣施加太多的压力,以免直接将它吓回原型,而在他的魔力视野中,这团暗渊子嗣的魔力也确实正在朝着紊乱的方向变化,但这距离它进入最终的“模仿态”还有相当一段距离。 面对玛莲娜这种最符合自己狩猎需求的完美猎物,已经被囚禁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暗渊子嗣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掠食冲动,它不断地冲撞着法师们构筑的透明魔力囚笼,扭曲的身体因为剧烈的撞击而不断变形,那些狰狞且锋利的爪牙不断地敲打着面前那透明的墙壁,如此近距离的接触令站在朱斯蒂娜身旁的玛莲娜吓了一跳,本能地就要向后退却。 这显然是之前就安排好的剧本。 面对总体心智更加接近孩童,且总是遵从于本能的暗渊子嗣,朱斯蒂娜等人为了能够得到它的信任与反应,特意地安排了这样一出好戏。 面对身旁女孩展现出来的恐惧与退却,朱斯蒂娜则是露出了一个冷酷的笑容,她抿着嘴拽住了女孩的手腕,将她强行拖回了自己的身边,并抓着她直接贴到了魔力囚笼的面前。 感受到猎物的靠近,暗渊子嗣的活跃程度再度提升,那些源自不同生命的口器不断地在空气中啃噬着,恶心的情景令原本要配合演出的玛莲娜露出了真心实意的惊恐神情。 女孩表现出来的自然反应被暗渊子嗣所觉察,它更加积极地撞击眼前的魔力囚笼,但却始终因为个体力量的微弱而跌回原地,在尝试了不知多少次之后,这团暴躁的暗渊子嗣个体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关键,它收敛了自己的节肢与口器,流动的躯体内只有一颗颗幽绿色的眼珠保留了下来。 修格密切地关注着暗渊子嗣的变化,很快,他便看见目标体内的魔力线条开始舒展,随着那些眼球的不断转动,这些细密的魔力线条开始呈现出一种新的状态——它们仍旧紊乱,但抖动的频率却开始增加,渐渐的,它们的频率似乎与大环境中的魔力震颤达成了一致。 也就在此刻,朱斯蒂娜等人所渴盼的那种“模仿态”终于开始形成了。 随着漆黑混沌的不断蠕动,“嘴巴”开始缓缓形成,只不过这团暗渊子嗣显然力量比较衰弱,它并没有办法像修格之前看见的那些个体一样将自己变化成类人的模样,而是只能艰难地在自己的体内扭动那些眼睛与嘴巴。 最终,混乱且低沉的声音从流淌的胶质内部传出。 “饿……” 就像是只能简单表达自己欲望的婴孩一样,它发出了由多种声线混杂而成的简单话语。 朱斯蒂娜微微眯眼,她拽着玛莲娜,真诚地问道:“你很饿,想要食物,对吗?” “是……食物。” 大概是吸取的记忆比较杂乱的缘故,这团暗渊子嗣个体发出的声音甚至带着非常明显的平原口音,不用想也知道,这种口音是那些有着德兰血统的塞伦城居民们所提供的。 于是朱斯蒂娜抓住了玛莲娜的手腕,在女孩那装模作样的挣扎当中,强行地将她的手掌向前送去,直到与魔力囚笼紧贴才堪堪停下。 “你看,食物已经很近了,回答问题,就有吃的。” 随着朱斯蒂娜的刻意诱导以及近在咫尺的“美食”诱惑,暗渊子嗣的单纯思维开始出现偏向,在片刻的沉默之后,它用自己怪异的声音给予了肯定的回答。 “好……” 但也就在这一刻,一直在监视暗渊子嗣状态的修格微微转身,对着一旁负责灵智讯问仪式的施法者们打了一个手势。 得到讯号的法师们立即采取了行动,而同样身处于仪式场内,感受到魔力波动的朱斯蒂娜则快速地做出了反应,她直接起身,在仪式场即将生效的刹那,直接带着身旁的女孩退了出来,不等暗渊子嗣反应过来,那对于一切智慧生灵都堪称酷刑的讯问仪式便开始了。 一般的灵智讯问是根本不需要这么多法师来主持的,但面对如此重要的实验,这些法委会的法师们已经拿出了自己的最高诚意,于是,整个仪式场在刹那之间便被魔力彻底充盈,原本用来束缚暗渊子嗣的魔力囚笼被当场解除,得到“解脱”的暗渊子嗣“啪叽”一声砸落在地,但还没等它采取下一步行动,直接针对其精神的强烈冲击便狠狠地灌进了它的躯体之内。 这一下,就算是对魔法缺少认知的一般人,也能够直接看到仪式带来的作用了。 因为随着灵智讯问的发动,那团漆黑阴影当中漂浮的所有器官都在刹那之间被撕碎,原本还算平静的漆黑流体开始剧烈地抽动,在魔力的持续冲击之下,那些积存于暗渊子嗣体内的一切记忆与知识都遭到了最为彻底的清洗。 执行仪式的法师们根本不需要从目标那里得到任何的讯息,他们只是专注地进行着精神层面的破坏,因此不过数十秒,整个仪式便已经完成,在实验室中心的空地上,那团原本张牙舞爪的暗渊子嗣,现在彻彻底底地变成了一团似乎拥有生命,但却只能缓慢抽动的黑色液团。 而此时,在修格的眼中,暗渊子嗣那原本杂乱不堪的魔力线条也已经彻底归零——那些原本代表了它纷乱思绪的细线如今已经彻底泯灭,只有寥寥几根仍然存在。 修格立即对着朱斯蒂娜点了点头:“差不多了,它已经快被折磨死了。” 于是涌动的魔力瞬息终止,在实验室内跳动的魔法光芒也快速消散。 作为“小演员”的玛莲娜虽然做足了心理准备,但她却也被面前这个臭名昭著的魔法吓得不轻,她趁着朱斯蒂娜不注意挣开了她的手腕,直接来到了修格的身旁,伸手拽住了修格的袖子,以此来获得一些安全感。 亲眼看见自己过去无比害怕的怪物在“灵智讯问”仪式的作用下变成一滩“烂泥”,玛莲娜现在所遭受的心灵冲击比直面暗渊子嗣本身还要凶猛。 修格感到有些好笑,在确认那暗渊子嗣已经被强制“还原”到了最原初的状态中后,便直接带着玛莲娜退到了角落里,低声问道:“你试什么时候过来的?菲利克斯知道么?” “他当然知道!” 面对修格,玛莲娜的脸上终于又有了笑容,她说道:“是菲利克斯先生同意我来的……法师大人们说这边有实验需要一个孩子帮忙,一开始菲利克斯先生还不同意,但听说您也在这里,他就放心了。” “所以最后选中了伱?” “不,我主动要求的!” 玛莲娜摇摇头:“其他孩子年龄太小,菲利克斯不放心,而且他们胆子也小,容易被吓到……” “机灵鬼。” 修格笑着在玛莲娜的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他很喜欢这个聪明且极富责任心的女孩,在塞伦城这样的地狱当中,玛莲娜这样的存在已经足以成为许多人坚持下去的动力了。 接下来的实验便暂时不需要玛莲娜继续参与了,于是修格便将玛莲娜交给了之前那名热情的女法师,让她带着玛莲娜去吃水果罐头,自己则收敛了精神,重新投入到了正在进行的实验流程当中。 在法委会的魔法体系与规定当中,“灵智讯问”这一魔法之所以会被作为严酷的刑罚使用,并不仅仅只是因为它会对个体的精神造成永久的损伤。 “清除”与“损害”只是第一步而已。 一名对记忆与精神有着深入研究的施法者在面对已经被清洗成白纸的思维时,往往能够进行更多匪夷所思的“恶毒”操作,其中最为典型的,便是重新塑造受害者的记忆与思维,令其忘却自己的过去,接受另外一段人生。 在从自己的魔法老师薇琳那里听见这些秘闻时,一个词汇立即从修格的记忆深处蹦了出来——“洗脑”。 是的,对于人类、精灵等智慧种族而言,这种基于“灵智讯问”展开的魔法行为,便是真正意义上的“洗脑”,据薇琳所说,在法委会过去的一些特殊黑暗时期,甚至出现过将捕获到的野法师直接改造成魔法仆从的案例,当然这种行为后来也被法委会彻底禁止。 而现在,这就是朱斯蒂娜等人准备对那暗渊子嗣做的事情。 听起来很疯狂,但在梵恩,法师们本就是从疯狂中探寻奇迹的人群,面对如今的困境,并没有任何一个人对此提出异议。 朱斯蒂娜走了过来,她在修格的身旁站定,小心地看了他一眼,随后说道:“灌输一整套记忆与观念是很麻烦的事情……我的老师以前在梅林勒和曾经对幻形虫做过类似的实验。” “成功了么?” “没有……幻形虫们还是太脆弱了,就算它们的精神具备可塑性,但是灵智讯问这类魔法却很容易对它们造成不可逆转的巨大损伤,而它们体内的魔力一旦崩溃,躯体也会直接碎裂。” 在前方,负责操持记忆的法委会法师已经进入了状态,他的身上挂着沉重的金属秘仪,整个人显得肃穆且庄重。 朱斯蒂娜接着说道:“为了保证它能够变成我们所期望的样子,我们专门编造了一整套记忆……出生、童年、成长……觉醒了魔力而成为法委会的一员,再然后遭受邪术魔法的暗算,并最终变成了这种模样。” 修格叹了口气:“但即便如此,他也仍旧拥有人性,不愿意伤害其他同类?” 朱斯蒂娜犹豫了一下,随后她点了点头:“恩斯特先生,你看起来好像不太认可我们的准备?这只是一套编织出来的记忆而已。” 修格沉吟了数秒,他盯着那在魔法仪式中微微颤动的暗渊子嗣看了两眼,随后问道:“按照你们准备的这些记忆,它应该抱有对梅尔女神的信仰吧?” “是的,它会是梅尔女神的忠实信徒。” “将信仰的概念灌输给它,我不认为这是一个好主意。” 朱斯蒂娜有些疑惑:“你是觉得它理解不了?” 修格摇头道:“不,我只是觉得,这可能会引发一些……意想不到的结果,罢了,你们放手去尝试吧,如果出现意外,我会想办法解决,实验样本我也会继续帮你们补齐。” 在得到修格的肯定之后,朱斯蒂娜稍稍松了口气,对于身旁的这名年轻人,她现在真的非常好奇也非常敬畏,在修格的身上,她总能感受到一种近乎于梅林勒和官员以及高级学者们的那种气场,尤其是从昨晚开始,这种感觉变得更加明显了,当修格表露出些许质疑的时候,她甚至产生了要主动喊停实验的冲动!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在魔法仪式运作了约莫一个半小时后,修格通过自己的魔力视野在那实验样本身上成功地捕获到了新的变化——它体内的魔力细线正在快速且有序的重组,随着被编织好的纯净记忆被完整地注入暗渊子嗣体内,它那原本极度衰弱的魔力状态开始逐步恢复。 “快要完成了!” 朱斯蒂娜有些激动,她虽然不具备修格那种看穿魔力流动的能力,但却同样能够感受到那怪物的变化,现在,它那种无序且混沌的感觉已经完全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可控且稳定的魔力频率! 负责执行仪式的法师同样觉察到了胜利的逼近,他咬了咬牙,准备利用自己所剩无几的魔力将最后一段记忆灌输进去。 但就在这时,修格却看见,那些原本已经非常规证的魔力线条,却突然开始了高频率的震颤,它们看起来简直就像是遭受了地震的楼房一般,似乎下一刻便要彻底崩塌! “停下!” 他大喊一声,法师之手立即显现,将那名正在执行仪式的法师强行向后脱离。 几乎就是同一时间,原本瘫在地上的那些漆黑脓液当中涌现出了大量残缺的裂口,紧接着,极度刺耳且充斥着痛苦、绝望情绪的喊叫便从这些裂口当中宣泄而出! (本章完) 第二百四十九章 “诞生” 对于编造一套记忆,并尝试将其灌输给暗渊子嗣的想法,虽然听起来非常疯狂,但修格知道,基于暗渊子嗣们的特性,这种做法确实存在可行性,就算“灵智讯问”没有办法彻底地抹除暗渊子嗣那种深藏于体内的掠食本能,但如果能够将它那杂乱的记忆彻底洗净,并更换为更为可靠、更为纯粹的记忆,那么确确实实有机会令其认知与本能发生对抗。 但是,将记忆灌输给它,与将信仰灌输给它,是两件完全不同的事。 通过忒修斯的只言片语以及对那些远古眷族们的理解,修格基本可以确定,这些眷族们对于自己的力量起源,或者说自己力量背后的那些神祇,实际上都有着极其深刻的信仰。 甚至于,修格觉得,信仰这个词汇是没有办法准确地形容那些眷族与其神祇之间的关系的。 因为这一词汇与概念实际上更加适用于当今梵恩的这些智慧生灵与文明,人类也好精灵也罢,他们对神明的态度、关系与那些眷族们是绝对不同的。 眷族们之于神祇,似乎并没有那么重要。 但神祇的存在对于眷族们而言,却是一种直接印刻在其本能当中的,绝对不容侵犯的存在——即便是狂奔之鼠,也不会允许修格这位实际上的主人在自己的面前口头羞辱、贬低大地母神。 这是一种超乎于人类想象的诡异联系。 而现在,朱斯蒂娜等人所做的事情,便无异于在挑战,或者说挑衅这种眷族与神祇之间的紧密关联! 修格的反应自然是足够迅速的,在那实验样本发出绝望尖啸的刹那,他便已经成功地将正在执行仪式的法师拖到了一旁,随后他便直接步入了仪式场的中心,来到了那团正在接受快速异变的暗渊子嗣旁边。 他可以肯定,这个实验样本正在进行着某种自己都从来没有见过的惊人变化,通过魔力视野,修格看见暗渊子嗣体内那些不断流动的魔力线条正呈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暴躁趋势,那种剧烈的变化甚至突破了它之前进入所谓“模仿态”时的那种紊乱状态,而存在于四周空气中的魔力,则开始不断地朝其体内汇聚。 仅仅一眨眼的时间,它就经历了无数次的自毁与重塑。 而在此时,摄人心魄的惨烈呼喊声从那些似乎是嘴巴的裂缝当中冲了出来。 “救救我!救救我!” 它在用人类男性的声线大声呼救着。 在场法师们的面色变得苍白了起来,作为实验的参与者,他们隐隐猜到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实验成功了,因为他们确确实实改变了这个实验样本的意识与精神,并赋予了它属于人类的认知与意志,但也正是因此,当它以人类的本能与身份发出这种呼喊时,这里所有人的情绪与状态都受到了相当程度的影响。 修格自然没有被包括在其中。 旋转当中的金属圆盘,以及那一直在持续调动的魔力,成功地替他阻拦了所有层面上的冲击,而眼前这看似诡异、惨烈的情景也根本没有办法对他如今的心智造成任何影响。 现在,他的眼里只有那些冰冷且无序的躁动线条。 修格密切地观察着暗渊子嗣的变化,这滩黑色的粘液现在正处于剧烈的变化当中,为了保证它不会对实验室内的其他人员造成影响,修格直接在凭借着自己现在对于魔力的优秀掌控力,在灵智讯问的仪式场内部进行了二次构建,将自己与那实验样本共同锁在了一层新的魔力牢笼当中。 无论是与实验样本近距离接触的做法,还是在完整仪式场内直接施法的行为,都算得上常规法师们的禁忌,但现在却没有任何一个法委会成员敢质疑修格的做法,面对这种超出预期的惊悚变化,他们只能相信这名神秘且强大的年轻法师的判断。 “求求你们……救救我……” 暗渊子嗣已经声嘶力竭,那团黑色的粘液甚至勉强地构成了一个成年男性的上半身,并试图从粘液当中爬出,但这样的行为自然是没有任何意义的,这个实验样本的力量实在是太过于有限了,根本不足以支撑它进行这种程度的变化。 修格可以看出,现在眼前的暗渊子嗣正处于一个非常微妙的阶段,作为直接由意识、本能与魔力作为主导的残缺眷族,它现在迫切地想要遵从自己刚刚被灌输的那些记忆,让自己拥有一个确切的形态,彻底地拥抱自己的记忆,成为与在场的众人一样的存在。 然而除却它那残缺的躯体之外,似乎还有另外一股无形的力量在不断地干涉、阻断着这种行为。 能够直接窥见魔力流动的修格清晰地捕捉到了其中的关键——他注意到,每当眼前的暗渊子嗣试图让自己拥有完整的人形,并用人类的语言进行呼救,它躯体内的魔力模型立即就会被一股莫名其妙的波动强行打乱,就仿佛有一只巨大的爪子,在不断地撩拨着水盆中的水面,以防止它真正地静止下来。 这种扰动对于实验样本而言显然是非常致命的。 它的生命力量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消逝,魔力也随着一次又一次的重组与崩溃逐渐消散,而在人为灌输、构筑的那些魔力痕迹开始褪去后,原属于暗渊子嗣的本能也开始逐步苏醒。 就如同刚刚被召唤出来时那样,这团粘稠的黑色流体开始朝着修格的方向缓缓滚动,这是它所能够到的最近的猎物,而直到这个时候,在一些残存的裂口当中,仍旧不断地有人类的声音传出。 然而,那些话语,却令修格改变了自己原先销毁这一样本的想法。 它说的是:“快跑,离开我。” “……” 修格眯了眯眼,他快速扭头,对着朱斯蒂娜喊道:“把我之前带来的那些残缺胚胎拿来,全部!” 随后他便单膝跪下,就像是要抚慰一只受伤的动物那般,将自己的手掌伸到了那挣扎不休的暗渊子嗣上方,下一瞬,大量深沉的魔力烟雾自修格的身旁显现而出,这些由浓郁魔力构成的雾气快速地贴近他亲手构筑的囚笼,将所有人的视线当场隔绝,紧接着,修格在这昏暗的空间内缓缓抽出了镜中使者的黑色面具,并将其戴在了脸上。 针对黑日结社法师的模仿快速开始,修格体内的魔力状态迅速发生改变,在一阵刺痛后,能够有限制造出暗渊魔力的人造魔力回路迅速形成,紧接着,大量的暗渊魔力被修格制造出来,它们就像是流水一般快速地朝着那暗渊子嗣坠去,并将它那支离破碎的躯体包裹了起来。 就仿佛在岸上挣扎了许久即将死去的鱼类重新回到了水中一般,暗渊子嗣那原本极度紊乱的魔力状态在即将彻底崩溃的一瞬间,竟然重新获得了活力,它躯体当中的魔力开始得到充盈,原本已经溃散的魔力模型开始重组。 然而随着这一过程的进行,暗渊子嗣的痛苦却开始加剧了。 它被灌输的那些人类意志与记忆在没有半分温度的暗渊魔力影响下开始瓦解,它的呼喊声开始严重地变形、扭曲,渐渐的,那原本属于成年人类男性的声线开始褪去,它虽然仍在不断地呼喊着人类的语言,但其声音本质却已经开始朝着混沌、浑浊的方向倾斜。 捕猎的本能如仍在支配着这团漆黑的淤泥,它的身体渐渐地延展出了两条黑色的长线,就像是软体动物的腕足一般,悄悄地朝着修格的身体缠绕了过去。 然而就在此刻,镜中使者的迷雾从修格的眼瞳当中逸散出来,随后,他的嘴巴无声张开,带着阴郁魔力的低沉声音传出。 就如同一名医者在面对慌乱的病人般,修格一边延续着这实验样本的生命,一边说出了它所能够听懂的话语。 “不要乱动,听话。” 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般,那残缺的意识发出呼喊:“救救我……” “我正在救你。” 修格轻轻地晃动了一下自己的手掌,更多的魔力倾泻出来,加速填补暗渊子嗣崩溃所带来的魔力空缺,与此同时,他开口说道:“我命令你回答我的问题。” “是……” “伱的身份是?” 蠕动的黑色阴影中重新浮现出了痛苦的人类男性面容,它挣扎着回答道:“我是……我是人类……施法者,北境的法师……我不记得我的名字。” 修格微微点头,他接着问道:“你现在是怎么了?” “我不……不明白……很痛,这是惩罚……我不想这样……” 修格立即追问道:“惩罚?什么惩罚?” “我不明白!我不明白!我不明白!” 这个问题显然触及了关键,在这一刻,前所未有的干扰开始爆发,即便有着修格那源源不断的魔力供给,这团暗渊子嗣的躯体仍旧开始不受控地走向彻底的崩解,于是修格立即扭头,朝着牢笼外吼道:“东西拿来了没有?” 话音未落,不知谁的法师之手便将修格之前带来的那些由黑日结社药物改造而来的残缺胚胎送进了仪式场内,修格顺手接过,黑色的角质覆盖了他的手掌,于是他轻而易举地捏碎了装着这些胚胎的容器,将那些对自己没有半分敌意,甚至还颇为亲近的暗渊胚胎托在了手中。 经由刚刚的接触,修格已经基本确认了暗渊子嗣这种异变的关键所在,作为源于暗渊宫廷的产物,无论它再怎么残缺,再怎样接受人为的改造,都没有办法彻底地脱离暗渊力量存在,而在这股力量当中,显然寄宿着来自暗渊宫廷的,对于自身眷族的强大限制。 “也就是说,我必须将这种限制去除……就如同之前服用了药物而发生变化的那名鸢尾亲卫一样,以自身的力量与意识作为绝对的主体,将来自暗渊的限制剥除……” 在这些想法产生的刹那,修格也联想到了忒修斯对梦境庇护所内的造物们的描述。 按照忒修斯的说法,他正是通过某些特殊的方法,才将这些眷族从那些作为它们力量根源的神祇的统治之下成功剥离,而这也就意味着,自己现在的设想很有可能是正确的,唯一需要做的,便是大胆的尝试! 修格舒了口气,他对着挣扎不休的子嗣说道:“忍着,你不会死……但这可能会有点疼。” 话音落下,镜中使者迷雾立即开始运作,这一次,修格没有再继续向它供给魔力,而是采取了之前猎杀其他子嗣时的方法,他将眼前子嗣体内的暗渊力量不断抽取而出,与此同时,他将那些属于自身的魔力朝着手中的残缺胚胎注入而去,待它拥有足够的力量后,便直接将这胚胎抛进了已经严重萎缩的样本内部。 躁动在这一刻突然停止了。 修格这种极度粗暴且违反常理的做法似乎打断了那只无形之手对于暗渊子嗣的“惩戒”过程,支撑崩溃的那股力量已经被修格完全地抽离,而现在支撑其活动与重塑的,则是那团经过黑日结社与修格多次“净化”、“删减”之后的胚胎。 封锁着视野的魔法迷雾渐渐散去,于是,已经无比紧张的法委会法师们终于重新看见了实验室正中心的奇异情景。 他们看见,在那个年轻人的面前,一团漆黑的阴影正在以极其缓慢的速度不断地蠕动着,光是用视觉就能够知道,此时的它无比虚弱,但那种狂躁的波动与变化,却已经完全停止。 朱斯蒂娜关切地看着那团漆黑的阴影,她无比迫切地想要得到修格对此的解释。 然而紧接着,她便看见修格突然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他缓缓地抬起了一只手,并朝着那团蠕动的黑色阴影小心地探出了一根手指。 片刻之后,就如同在回应修格一般,在那团漆黑的粘液中心,一条轮廓尚有些模糊的手臂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探了出来。 它同样伸出了一根手指。 就像是在回应“父亲”的召唤那般,与修格轻轻地碰了一下,随后一切重归宁静。 (本章完) 第二百五十章 紧急措施的提出 修格成了“父亲”。 当然了,这并不是常规语境下的“父亲”。 在第一场实验结束的一个小时后,他重新返回了实验室内,并见到了那个将自己视为“亲人”的怪异存在。 仍旧没能摆脱实验样本身份,且仍旧被束缚在魔法容器当中的漆黑液团现在正以微弱的频率慢慢地颤动着,它显然正处于沉眠的状态,但即便如此,它似乎也还是能够感受到修格的到来,因此那些漆黑的粘稠胶质便随着修格的靠近轻轻地抖动了起来。 “实验……算成功了么?” “算,也不算。” 朱斯蒂娜站在修格的身旁,她的手中拿着一本实验日志,而目光则落在了实验容器内的黑色阴影之上:“根据最初步的检查,它已经与那些怪物不太一样了……二者的魔力频率以及性质虽然趋近,但却也出现了本质上的差异,我们恐怕没有办法将其作为那些怪物的同类进行看待,它现在其实更像是在人为干涉之下诞生的一个新品种。” 出乎修格的预料,朱斯蒂娜面对这种放在整个魔法界都绝对算得上惊人的进展时,却失去了原本的热情,她看起来甚至有那么一些失落,显然眼前这团子嗣的变化并不符合她的预期。 “按照原定的计划,我们更希望得到的是一个与那些怪物们基本一致的特殊个体,而不是与它们截然不同的新品种……以现在的情况,我们恐怕根本没有办法做到将它放回自己原先的族群,恐怕在那些怪物眼里,它根本就不是同类,只是某种与自己形态相似的食物。” 说到这里,朱斯蒂娜稍稍调整了一下状态:“不过,对于我们来说,这也算是踏出了最重要的第一步,虽然过程坎坷且里面充斥着一些我们无法掌控的‘未知因素’,但就结果而言,至少也说明了人力确实能够对这些怪物们施加影响,只是具体的流程与方法还需要进一步做出调整。” 修格轻轻地点了点头。 这才是一名法委会学者在面对难题时应有的态度,倘若朱斯蒂娜等人会因为这第一次尝试就感到灰心丧气,那么修格对他们的评价恐怕就要严重下降了。 且不论眼前的这个实验品对于朱斯蒂娜等人代表着什么,它对于修格本人而言,却有着极其特殊的意义。 他现在能够清晰地感受到眼前这团暗渊子嗣与自己之间的微妙关联,当他试图调动自己体内的魔力时,眼前的这团被囚禁于容器当中的阴影也在不断地给予修格微弱的回应——这种联系源于修格“赐予”它的魔力,它在双方之间形成了一种近乎于施法者与召唤生物的魔力连接关系。 修格上前一步,他抬起手,轻轻地按在了容器的表面,感受到修格动作的子嗣则同样变化出了一只手掌,缓缓地在内部碰了碰。 它还是太虚弱了,来自暗渊宫廷的“惩戒”险些便让它彻底消散,现在,它必须依靠持续不断的魔力以及炼金药剂供给,才能勉强地存续下去。 修格收回了手,他动了动手指,在原地设下了一层隔音魔法,随后他对着朱斯蒂娜问道:“你觉得,现在被装在容器里的这个样本,它究竟算是什么?” “嗯?” “我的意思是,它从躯体的性质上,与城内的怪物们是相似的,但它却仍旧保留了相当一部分属于人类的记忆与知识,如果我们接下来成功验证,它确实已经对人类本身失去了敌意,那么我们该如何对待它?” 修格看着沉思中的朱斯蒂娜,接着说道:“又或者我们换一个思路,如果真的有一天,我们当中的有人在保留了自身意志与记忆的情况下,变成了那些怪物中的一员,你觉得我们还应该称其为同类么?” 朱斯蒂娜的目光稍稍有些闪烁。 她将目光投向了眼前的容器,里面的黑色阴影仍在缓慢地闪烁着,因为光线以及其中内容物色彩的缘故,容器的表面显得格外反光,因此朱斯蒂娜便清晰地看见了自己的面容。 她微微低头,闭眼叹了口气。 “恩斯特先生,对于你的这个问题,我的答案是肯定的……我认为,只要一个个体仍旧保留了完整的意志与记忆,那么单纯的肉体上的改变并不能真正地改变其立场。” “你真是这样想的?” “愿梅尔女神见证,我是这样想的。” 说完,朱斯蒂娜便转过身朝实验室外走去,她一边走一边说道:“先生,吉恩特隐士与布茨将军那边还需要你去参加一个临时的会议,讨论接下来的一些行动规划,而我们也该继续准备后续的实验了……在第一次经验的基础上,我们将会分成数组,同时对后续几个样本进行验证与比对……接下来的这些实验,我们认为暂时不需要你的介入。” “是为了保证实验结果的纯净么?” “是的,哪怕这些拥有了人类记忆的样本会因为各种原因当场崩溃,我们也希望能够借此得到我们最需要的结果。” 交代完这些事情后,朱斯蒂娜便头也不回地走去安排那些事务了,只留下修格一人与那不知该被视为成功还是失败的实验样本待在了一起。 在强烈好奇心的驱使下,修格又一次地使用了命运根须所赋予他的能力。 在迷幻的色彩漫上修格的双眼后,他的眼前便立即出现了一间破败的实验室,就如同修格之前看见的其他场景一样,这里同样也因为被毁弃而变得狼狈不堪,那些魔法容器也大都破损严重。 但奇怪的是,修格却并没能看见其他的东西。 在命运根须们所呈现的幻境之中,那团经过修格自己力量改造的暗渊子嗣并没有出现,无论修格如何探寻,都没能找到半点与之相关的痕迹。 于是修格沉入自己的精神世界,感应到修格到来的命运根须们则纷纷从那虚幻的水潭当中浮出,于是修格便直接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在你们过去,是否曾经遇见过无法窥见命运的存在?” 听见这个问题,那片魔法水潭当中的根须纷纷扰动了起来,它们正在利用互相之间的力量不断地与自己的同类们讨论、交流着,片刻之后,之前曾经与修格面对面交谈过的那根须首领来到了最前面,它代表自己的同族们恭敬地给出了整个族群整合出来的严谨回答。 “主人,从族群诞生以来,我等几乎没有见过无法推算命运的存在。“ 呈现为半透明状态的根须微微扭动了一下,随后它接着说道:“但作为命运之神的眷族与追随者,我等也能从其恩惠中瞥见一些特殊的个例。” “比如?” “比如已经走到命运终点的死物,或本就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的特殊造物。” 修格皱着眉将这两个概念重复了一遍,随后他问道:“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可能性吗?” “有。” 命运根须首领非常诚实、直接地给出了回答。 但紧接着,它稍稍停顿了一下,随后将一道讯息传递给了修格:“最后一种可能性,便是那些我等不敢谈论,也无法谈论的存在……祂们没有命运,就算有,也不是我等所能够窥探的。” 命运根须们已经将话说得非常清楚了,死物自然不必解释,它们提到的“最后一种可能性”指的应当便是那些在久远时代就已经存在的神祇,正如同忒修斯之前所给出的那些警告一样,作为眷族,就算命运根须比较特殊且具备惊人的智慧,它们也不敢随意地说出这些神祇的名字,并在背后随意地议论它们。 而令修格感到意味深长的,便是它们所说的“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的特殊造物”了。 修格就此展开了追问,然而这一次,自从“搬进”修格精神世界当中以来就在言语能力方面表现得非常出色的根须们,却突然变得迟钝了起来,它们又讨论了很久很久,随后才再一次由自己的代表给出了回答。 “本该消亡之物却未能消亡,本不该诞生之物却强行诞生……我等所说的便是这种存在。” 命运根须首领小心地说道:“主人,您现在面前的残次品,应当就属于其中的一种,它本该因为背叛之举而彻底消亡,但您却利用特殊的方法令它以一种特殊的方式存留于世……如今的它既非神祇的眷族,亦非这个世界中的自然造物,它只属于您,是您赋予了它新生,而它也将只属于您。” “你的意思是……” “您已经成为了它至高无上的主宰者,您就是它如今的神祇,而它,便是您亲手创造的第一个……眷族。” …… 很快,因为后续实验进入准备阶段,修格哪怕在塞伦城内的实际地位再高,也只能离开了实验室。 当他离去时,那团与他之间存在着某种微妙关联的暗渊子嗣甚至利用自己的躯体变化出了残缺的面貌与肢体,并流露出了不舍与挽留的情绪。 这样的表现,更是令命运根须们的说法得到了证实。 “我也有眷族了?” 修格的大脑有些乱。 他当然是有自知之明的,他很清楚,自己现在的力量虽然在梵恩的绝大多数地方都能够做到“横行霸道”,但在那些真正古老的恐怖威胁面前,却根本排不上号,他更愿意相信,那个特殊的暗渊子嗣是自己在无意之间造就的特殊个例,而非什么将自己视为神祇与信仰的眷族。 这种说法实在是太古怪了,就仿佛他将自己的地位抬到了那些失落神祇的高度一般。 而当他来到法委会驻地的大厅,一份由城外的法委会法师瓦列里紧急送来的消息便成功地分散了修格的注意力。 这是一份塞伦城紧急委员会不太可能透露给城内的重要情报。 为了这份情报,鸢尾街的掌权者布茨将军甚至不惜在法师们的保护下连夜赶到了法委会驻地。 在情报当中,修格等人看见了一个对塞伦城非常不利的潜在可能性,正如修格之前所猜想的那样,在这个临时成立的紧急委员会内部,事实上同时存在着多种不同的,对待塞伦城的意见。 而在这些意见里,有那么几种可以说对城中的幸存者们极度不利。 “这是高原法师评议会提出的意见!” 布茨将军本就是一名非常彻底的德兰民族主义者,他对高原民族以及高原上的诸多国家、组织从来都缺乏好感,只不过碍于修格的面子,他并不敢彻底地发作,只是用一种充斥着怒气的情绪说道:“啊……这些人,无论他们是不是法师,总是会想用这种粗暴的方法来应对问题,觉得城市无法救赎,那就将城市彻底烧毁,认为没有办法完全地分辨出城内居民的状况,那就将所有人杀光!一群野蛮人!” 面对布茨将军的怒火以及吉恩特隐士的沉默,修格安静地将那份情报拿到了手中,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阅读了一遍。 他的目光在“不排除使用极端方法对塞伦城进行彻底清理”这一行文字上停留了一会儿,随后修格抬头问道:“这份情报是什么时候收到的?” 吉恩特隐士回答道:“一个半小时前,瓦列里在今天向我们移交物资的时候给了一些暗示,因此我们调整了梅尔之眼秘仪,成功地收到了这份秘密情报。” 随后,他补充道:“类似的情况,在过去确实出现过……在六百四十年前的海恩海峡、四百三十年前的东方国度,都曾出现过因为严重的狼灾而采取的特殊行动,面对那些随时可能外溢的魔法疫病,在不得已的情况下,这就是最彻底也最稳妥的做法。” “嗯,我知道。” 修格点了点头,随后他指向了纸张上的文字:“但是你们看,瓦列里在这里着重提到,这个提议是在今天午后,在委员会的内部由高原评议会紧急提出的……他们之前的态度并没有那么激烈。” “这很可能意味着,就在不久之前,发生了某些超出外界预期的事情,因此他们才会表现得如此激烈与谨慎。” (本章完) 第二百五十一章 薇琳的旅途 修格的推测非常准确。 这道放在公众视野当中颇有些耸人听闻的提议,确实是在某种较为特殊的情况下提出来的,而这个提议的直接发起者,则是修格的一位老熟人。 即作为沃特尔王国最高魔法顾问,兼任沃特尔王室管家的山地精灵法师芬恩。 作为一名对沃特尔王室绝对忠诚,且以铁血手腕名震高原的老牌法师,芬恩的决策向来是果断且快速的。 正如修格猜想的那样,他在白天的午后时分,直接利用高原法师评议会内部的专用秘仪联系了沃特尔的王女索菲娅,并向她陈述了自己的观点,双方在短暂的讨论之后,便由芬恩向塞伦城紧急委员会提交了那份关于“彻底解决塞伦城隐患”的提案。 而在私下的对话中,芬恩则对紧急委员会的总负责人,也就是那名管理法委会公共魔法事务处的韦卡法师表达了自己更为直接的观点。 “使用一切办法,杜绝塞伦城内部隐患外泄的可能性。” “运用最彻底的手段,在最短时间内消弭城内威胁。” “更为惊人,且难以预知的巨大威胁正在我们的脚下不断酝酿,然而我们对那威胁本身却知之甚少,因此绝对不可心怀侥幸!” 在这些消息被通知给塞伦城紧急委员会后不过几个小时,向来给人以严重的“好战”刻板印象的沃特尔王国对外发布了一份暂时的停战公告,与此同时,与沃特尔王国有着密切合作关系的海恩舰队,以及诸多高原小公国部队也在同一时间做出了响应。 唯有处于寒冷北境的圣斯蒂尔王国,在这一情况下仍旧选择继续推进自己的战线。 一时间战争以及高原、平原地区的局势,似乎迈入了一个新的微妙阶段。 在沃特尔、德兰以及海恩等王国内部,针对黑日结社成员的大规模搜查工作愈演愈烈,而随着越来越多有着严重嫌疑的人被专业的评议会法师或法委会隐士们找出,人们对于黑日结社这一组织展现出来的渗透能力也有了新的了解,在海恩王国,甚至有评议会的施法者在一名高级外交官员的房间中找到了有关失落神祇的雕塑。 看起来,原本被迷雾笼罩着的一切正在朝着明朗的方向发展,但对于那些享有知情权的高层决策者们而言,这一切实际上也意味着情况的恶化,毕竟他们现在不得不去面对更多自己过去从未正视过的难题。 大量在过去不被提倡的,有关邪术魔法的研究课题被重启了,而许多在过去因为此类课题而遭受冷遇甚至软禁的学者也重新获得了自己应有的待遇与地位。 薇琳·恩斯特对于外界正在发生的这些变化一无所知。 她从多日前就一直被囚禁在这间充斥着大量扼魔银的魔法牢房内部,虽然说高原评议会并没有对她进行任何形式的审讯,只是做了最基础的盘问与记录,但薇琳在这种环境下,却也没有办法获得太多的外界讯息,她只能全身心地投入到有关《黑夜之诗》的研究之中。 薇琳的适应能力在所有的法师当中算得上比较优秀的,在离开第五猎兵团一段时间后,她似乎又恢复到了自己最初钻在书本堆中的那副模样. 她的头发长了不少,虽然还未恢复成原本的长度,但也已经可以用发绳简单地扎起来了,又因为总是被软禁在房间内,她的肤色苍白了不少,神态也稍有些憔悴。 但那股藏在眼眸里的神采却并没有因此而发生太多变化,在她那淡漠的神情之下,仍旧存在着她所独有的那种特殊气质。 深夜时分。 薇琳仍旧没有休息,她在书桌前端起水杯,慢慢地啜了一口杯中的提神饮,这里面加了不少糖,她能够感受到那股温热的甜蜜味道顺着自己的喉咙向身体的深处淌去,每到深夜,这股暖流都会成为她少有的享受。 面前的书桌上仍旧摆着那些晦涩难懂的魔法书籍,在一旁已经堆积成山的废弃纸张上,则印刻着大量已经宣告失败的魔法纹路,按理来说,如果有一名法师经历了如此多次的失败,应该会显得失落与疲惫才对,然而当书桌前的年轻女学者将视线放在这些纸张上时,镜片背后的双眼却变得异常明亮。 经过这段时间对《黑夜之诗》研究的不断推进,薇琳已经从中成功地找到了一些规律,而通过这些规律,薇琳得出了一个她自己都不太敢肯定的惊人结论。 她认为,所谓的《黑夜之诗》实际上根本就是一种伪装。 那些通用语写成的诗句实际上有着两层含义,当她从通用语这一层面进行阅读时,得到的是经过作者疯癫以及错乱语言修饰的“恐怖游记”,他描述了自己在错乱时空与力量当中漫游,并窥见的那些骇人情景,而这也是大众对于《黑夜之诗》的直接印象。 然而,在阅读这些诗句的过程中,薇琳也发现了另外一层隐秘的讯息,那便是疯诗人阿齐伏写就这一诗篇时所使用的特殊字体。 为了能够辨别这种字体,薇琳特意翻阅了许多与文字有关的魔法书籍,最终她得出了一个结论,即这种看起来如同错乱线条一般的字体,实际上是一种经过多次拆分、精简以及重组的魔法纹路。 那位撰写出这个古怪诗篇的疯诗人或许从头至尾都没有真正地疯过,他是一个真正的天才,一个拥有惊人毅力的魔法天才。 或许是因为自己的恶趣味,又或许是为了保守秘密,他最终选择将那些源自遥远时代的古怪魔法隐藏在自己的文字当中。 薇琳印刻在自己魔法书上,并交给修格去使用的“无序漫溯”魔法,正是她根据这些错乱纹路反推出来的第一个成果。 这种惊人的发现实际上已经足以让一名湖泊级的法师成为梅林勒和的高级教授,又或者直接一跃成为当今梵恩世界里的出名人物,但薇琳的目标却并不在此,通过与修格以及迈耶尔等人的交流以及之前的经历,她对黑日结社以及潜藏在其背后的阴影已经有了极为深刻的认知。 “倘若人们不能通过已有的这些讯息找到更为深层的秘密,那么便没有办法去应对那些随时可能爆发的危机……” 现在,当薇琳闭上眼睛时,她总会想起自己在迈耶尔那篇文章初稿上看见的文字,也总会想起自己的某位学生在过去有意无意说过的某些话语,她对此深以为然。 夜间的休息是短暂的,待提神饮开始发挥效用,薇琳便重新睁开眼,她轻轻地舒展了一下自己的身体,整理了一下有些散乱的头发,便准备继续投身于自己的研究课题,但就在这时,一直紧闭的房间大门却被打开了。 她转过头,却见数名身穿高原法师评议会长袍的施法者出现在了门口,在他们的身旁,还有着数名伊米尔军团的黑衣士兵陪伴。 “薇琳·恩斯特女士,你不用继续待在这里了,请收好东西,随我们离开。” “你们准备带我去哪里?” “这是机密,女士……但我可以向你担保,你要去的地方既不是监牢,也不是刑场。请快些收拾吧,车辆正在外面等候。” 听见这些话,薇琳稍稍松了口气,她点了点头,随后抬起手,让一旁的伊米尔士兵摘去自己身上的扼魔银镣铐,紧接着,冰蓝色的法师之手显现而出,开始以极快的速度有条不紊地收捡房间内的一切。 从书本,到那些废弃的魔法纸张,均被她整齐地放进了士兵们带来的箱子中。 一切准备就绪,薇琳便在伊米尔军团士兵们的陪伴下走出了房间,而等候在一旁的评议会法师则将代表评议会成员的徽章与证件递了过来,他的意思很明显,即薇琳从这一刻开始,便能够恢复原本的身份与地位了。 很快,薇琳便看见了自己要搭乘的车辆。 那是沃特尔王国为了应对最新战争形式而制造出来的新型载具,它用之前那种大型的蒸汽运输车改造而来,车厢上覆盖着坚硬的金属板,这些金属大都混杂了一定量的扼魔银,除此之外,沃特尔的工匠们也将那些过去只用于王室载具的防护魔法纹路直接印刻在了这些金属板上,这便令车辆们拥有了极其惊人的防护能力。 而更加令人惊惧的,则是两挺直接固定在了车辆上部与后侧的卡尔凡重机枪。 在如今的正面战场上,这种新式的战车已经成为了旧时代骑兵们的最好替代品,那些善于骑术的战争骑士们如今只能承担侧翼牵扯、侦查以及传讯的工作了。 她只看了一眼,便知道自己事实上是搭了一趟“顺风车”,因为这根本就是一个庞大的车队,大量的物资、武器以及士兵才是这个车队最重要的构成,自己不过是顺带的。 “变化真大。” 薇琳轻轻地感慨了一句,随后便走进了车厢,而之前那名评议会法师同样跟了进来,他在薇琳的正对面坐了下来,熟练地抓住了上方的把手,好让自己坐稳一些。 “现在可以说目的地了么?” “当然,女士。” 这名河谷级的评议会法师已经有四十多岁了,但他却在薇琳的面前表现得非常谦逊:“我们正要前往嶙峋丘地与塞伦城中间的一个大型据点,并加入塞伦城紧急委员会……至于释放并调遣你的命令,则由我们的王室直接下达。” 薇琳有些惊讶:“王室?” “准确来说是王室管家芬恩先生,他认为,现在委员会需要一名专业的学者,而你就是最合适的选择。” 听见这话,薇琳立即意识到了事情的特殊,她立即追问道:“最近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事情?有相关的日志或者情报么?报纸也可以!” 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听见薇琳的提问后,立即便有法师之手将她需要的东西送到了她的面前。 报纸、杂志、一些已经脱密允许阅读的机密情报与日志,甚至还有一份专门准备好的“薪火报”。 薇琳只在翻到“薪火报”时微微停顿了一下,紧接着,她便快速地在这些纸张中抽出了评议会与法委会分别整理出来的内部日报,就她自己的经验而言,这些内容的优先级最高,也最为浓缩。 车辆开始晃动,但薇琳却并没有因此而停下自己的阅读,很快,她便将那些法师们的内部情报阅读完毕,而她原本因为重获自由而舒展开来的眉头也再一次拧了起来。 薇琳思考了几分钟,随后问道:“塞伦城紧急委员会的职责究竟包括哪些?如果只是为了处理塞伦城的问题,那么据点的选址就不太对了。” “你很敏锐,女士。” 法委会法师点了点头:“在最初的会议上,紧急委员会确实是为了应对塞伦城中的问题而设立的,但目前,在嶙峋丘地附近出现了一些更为奇怪的情况,芬恩先生以及其他到场的法师们认为,这一情况很可能会进一步地引发塞伦城内的异变,因此两个事件必须进行统一处理。” “嶙峋丘地、嶙峋丘地……” 薇琳的思绪快速转动,随后她意识到了什么:“那道在大地震中出现的裂缝……是裂缝出事了?” 坐在对面的法师随着车辆的行进而微微摇晃,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我们与法委会对裂缝进行了联合探查,第一批成员共三十人,全部失踪,其中包括一名湖泊级法师以及一名持剑隐士,第二批志愿者由双方的精锐施法者以及伊米尔士兵们构成,他们在进入裂缝后同样失去联系,最终仅有八人成功返回,且他们的心智明显遭受了创伤,直到现在尚未恢复。” “不过幸运的是,第二批成功返回的成员带回来了一些惊人的发现,而这也是芬恩先生点名找你的主要原因。” (本章完) 第二百五十二章 倒计时 在从眼前的法师那里了解到了足够多的讯息之后,薇琳又花费了不少时间,将对方送来的这些内容尽数阅读了一遍,其中便包含了那份“薪火报”。 即便她之前便已经读过那片文章的原稿,但当她在这份报纸上看见这些文字时,心绪仍旧会为此而触动。 恍然间,对面传来了那名法师的声音:“我很羡慕你,薇琳女士。” “啊?” 薇琳有些讶异地抬起头,却见对方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感慨:“你这段时间一直无法接触外界,因此你可能无法想象,除却我们熟悉的魔法与武器,世界上竟然还有别的东西能够爆发出如此惊人的力量。” “你是指薪火报?” 薇琳反应了过来,见对方点头,她连忙问道:“它引起的反响……很大吗?” 她确实不知道这些事情,自从被评议会法师们从第五猎兵团内部带走,薇琳就再也没有与外界有过任何形式的联系,她也曾向关押自己的士兵们提出过阅读一般报纸的申请,但这些申请最后都不了了之。 “很大,非常大。” 评议会法师非常诚实地回答道:“女士,你可能不知道,那位迈耶尔教授和他的朋友们已经为了这一天筹备了很久很久,尤其是乔治·马克姆法师,他几乎将自己所有的积蓄与收入都投入到了这些事情里面,这便是他一直以来都生活得如此清贫的原因。” 薇琳惊异地眨了眨眼:“能否说得详细些?” 已经有四十岁的法师点了点头,他轻轻地咳嗽了一声,随后说道:“这份报纸的创办人,他们做起这些事情来比我见过的任意一家报社都要专业和出色,简直就像是那些炼金工坊里庞大魔法机器一样,当他们拉下了这台机器的拉杆,所有的链条以及魔力都开始运作……短短两天时间,那些消息就传遍了城镇和乡村。” “他们怎么做到的?” “乔治·马克姆法师在大城市里的影响力很高,几乎所有的报社都渴望能够得到这名学者兼作家的投稿。” 薇琳皱了皱眉:“但据我所知,王国在战争时期对这些报社应该都管控得非常严格吧?” “但那篇文章钻了空子。” 法师无奈地摊开手:“它没有攻击我们的王国,也没有贬低我们的军队、官员与人民,甚至算不上直接反对正在进行的战争,但它却将一个更加严重的问题直接抛到了所有人的面前……除却直接印刷好的薪火报,他们还做了其他的准备,喏,女士你可以翻开那份报纸看看。” 于是薇琳好奇地将折叠起来的薪火报翻开,随后她便看见了夹在里面的一些零碎的传单、纸片和纸条,这些东西上面大都摘抄着与迈耶尔的那篇文章相关的一些内容,有的是重要的段落,有的是其中引人深思的短句,还有的则是高度概括的梗概,它们有的是提前印刷好的,还有的则是人为手抄的。 “除此之外,他们还发动了不少人,一些年轻人,还有一些学院里的学生、教师甚至还有识字的矿工,有这些人的帮助,就算是再长的文章,也会被传播到民间去。” 薇琳忍不住眨了眨眼:“真是……令人惊讶。” “这还不算完,女士,除此之外,他们还直接将矛头指向了圣斯蒂尔王室,这对进行中的战争有很大的影响……就算是偏僻乡村里的普通农妇,也绝对不会赞同自己的祖国与一个可能受控于诡异结社和教派的国家结盟,更别提,她们的儿子或丈夫很有可能就在战场上!” 听到这里,薇琳点了点头:“我当时看见那篇文章时,只是惊讶于那些文字、文字所揭露的真相以及他们面对潜在风险时的勇气,但现在看来,我似乎把他们想要做的事情看得太简单了一些。” “当然不简单,女士。” 法师笑道:“有关迈耶尔教授以及马克姆法师等人正在做的事情,评议会已经查的差不多了,他们做这些事情的起因完全能够追溯到多年之前,揭穿黑日结社的存在只是一方面,作为圣斯蒂尔人,他们或许更希望让自己的祖国从结社的控制当中脱离出来。” 他的这番话,显然是站在一个沃特尔国民的角度发出的,薇琳对此并不是非常认可,从迈耶尔一直以来的表现以及他所写下的那篇文字当中,薇琳能够嗅到的是一种比“拯救圣斯蒂尔”更加宏大的目标,但具体如何,她也说不太清。 “或许他能说清楚吧?” 这个念头从薇琳的脑海里一闪而过,于是她便放下了手中的那些材料,调整了一下眼镜,开口问道:“对了,我想打听一个人。” “嗯?” “修格·恩斯特,你听过这个名字吗?” 法师明显有些犹豫,但他还是点了点头:“恩斯特先生如今已经是评议会重点关注的目标了,他登上了评议会内部的一份重要名单。” 薇琳的眉头拧了起来:“通缉令?” “当然不是当然不是……” 法师连忙否认:“准确来说,那是一份针对重要人员的保护名单,沃特尔的不少重要大臣、贵族以及学者和工匠都在其中,当然也包括了我们的王室。” 作为在法委会和评议会内部工作过的成员,薇琳一瞬之间便洞悉了这份所谓名单的实质,于是她试探着问道:“是监视名单?” “咳!” 法师咳嗽了一声以示回应。 随后他接着说道:“我对恩斯特先生并不算熟悉,但他的名字现在正频繁地出现在塞伦城紧急委员会的会议上,虽然委员会直到目前并没有掌握确切的证据,但我们已经基本确定,恩斯特先生此时应当就在塞伦城内了,这件事……薇琳女士你应当是知道的吧?” 薇琳只是皱眉,没有搭话。 对面的法师并不怎么在意薇琳的回答与否,他接着说道:“有关恩斯特先生的消息,是芬恩管家同意我告诉你的,管家认为,薇琳女士你作为恩斯特先生的魔法老师兼好友,应当会非常需要与他有关的消息,只有将这些事情告诉了你,你才能安心地替我们接下来的任务排忧解难。” 他在说到“魔法老师”以及“好友”两个词汇的时候,语气与神情都有一些微妙的变化,看起来,他似乎想要通过揶揄薇琳来得到一些额外的情报,然而薇琳在这种试探面前却表现得极其淡然,她沉思了两秒,随后问道:“他……很安全?” 于是法师点了点头:“目前来说应当是的,委员会猜测,恩斯特先生有可能已经成为了塞伦城内实际上的掌权者,遗留在城中的普通居民、士兵甚至法师,都正在听从他的指挥。” 薇琳的表情有些绷不住了。 这听起来不太像是修格能够做出来的事情,但仔细一想,似乎又非常符合他的作风,于是薇琳质疑道:“既然你们并没有确切的证据,又如何能够得出这样的结论?” “法委会的成员们虽然愿意听从他的指挥,但同样的,他们仍旧忠于梅尔女神。” 说到这里,评议会的法师似乎也无意再继续这个话题了,他从长袍的口袋中取出了一个袖珍的笔记本,并将它交给了薇琳:“距离我们到达目的地还需要很久,在这段时间里,可以先看看这些东西……” 薇琳伸手将笔记本接过,同时用疑惑的目光看向了对方。 法师说道:“这就是你接下来需要去面对的东西,一些……意义不明的线条,至少在我眼里,它没有任何的规律与意义。” 听见这话,薇琳便伸手展开了笔记本,借着车内的光线,她看见了许许多多用墨水直接誊抄在笔记本上的扭曲痕迹,正如这名法师所说,这些痕迹看起来极为杂乱、扭曲,简直就像是一名酩酊大醉的酒鬼用沾了墨水的手随便划出来的一样。 然而,在稍稍翻看了数页之后,薇琳的情绪却已经产生了变化。 她忍不住问道:“这些线条是从哪里来的?” 法师的表情微微一动:“是第二批进入裂缝的志愿者,由他们‘带’回来的。” “带回来?你的意思是誊抄?” “不,不是誊抄……是伤痕。” 就像是回想起了什么恐怖的情景一样,这名河谷级的法师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身体都忍不住颤了一下:“那些成功返回营地的法师与士兵身上,全都是这些伤痕。” 薇琳的嘴巴微微张开,她的目光重新回到了手中的笔记本上。 她虽然并没有办法直接辨识出这些怪异痕迹的真实意义,但作为少数对《黑夜之诗》手稿有着深入研究的魔法学者,她却能够肯定,这些痕迹的风格和笔触,与那位疯诗人阿齐伏在《黑夜之诗》中所使用的奇特笔迹,非常非常的相似。 …… 天亮后,修格又一次拜访了鸢尾街。 而这一次,作为一部分重要物资的押运和护送者,他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欢迎。 有那么一瞬间,修格看着那些纷纷离开自己的藏身处,并在道路两侧展露出笑容的幸存者们,还以为自己不小心穿越了时空,回到了过去的塞伦城。 在人群里,修格还看见了几个熟面孔,那是塞伦共助会的成员鲁道夫以及那几个活泼的姑娘。 姑娘们已经找到了新的工作,她们没有再像以前一样作“夜莺”打扮,而是穿上了破旧,但还算整齐的衣物,看起来她们现在应当正负责着物资清点与整理。 武器的移交与检查自然不必修格多费心,布茨将军把这些事情安排得极为妥当,因此修格很快便从事务中脱身而出。 在某个不被人注视的当口,修格对这人群较为密集的地方使用了一次命运根须所赋予的推演能力,在大量魔力的消耗之下,修格成功地窥见了相当一部分鸢尾街幸存者们的命运走向,他们的状况与法委会驻地内的那些普通人相似,除却少数走向死亡之外,绝大多数的幸存者最终还是能够从塞伦城的灾变中幸存下来。 这一发现让修格的心情好了不少。 他收敛了自己的力量,随后抬头看向天空——那里悬挂着的仍旧是他无比熟悉的太阳,这几天的天气都非常好,在鸢尾街内,聚集的人群以及从天空中洒下的温暖阳光驱散了那一直以来笼罩在人们心头的阴霾,他们现在都看到了希望。 在数名士兵的“保护”下,修格从围观的人群中穿过,他笑着摆脱了那几名想要上来献吻的热情姑娘,随后便走向了曾经的德兰大使馆。 在大使馆内,修格看见了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的菲利克斯。 加入鸢尾街之后,菲利克斯的变化很大,他将自己乱糟糟的头发整理的很利索,整个人也变得精神了起来,而现在,他正承担着鸢尾街内部有关人员调遣、指挥以及分配的工作,作为曾经的共助会负责人,菲利克斯将这些事情处理得井井有条,他在这一方面的能力,甚至得到了布茨将军的肯定。 修格的到来令菲利克斯很是开心,两人重重地握了握手,随后菲利克斯便请修格在那张临时的办公桌旁坐下,他的桌子上只是简单地放着两块硬邦邦的黑面包,这似乎就是他今日的口粮了。 “鸢尾街的人数还在不断增多,只不过速度已经极大的减缓了……再有几天时间,我们就能清点出最终的人数了。” 菲利克斯伸手指了指桌面上的一张表格,他有些惋惜地叹了口气:“比起我最初预估的人数,还是少了很多,这座城市里的许多人还是没能坚持下来,又或者他们根本就不愿意相信我们,以为我们要夺去他们赖以生存的物资。”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尽可能地做好吧。” 菲利克斯点了点头,他沉吟了两秒,随后非常直接地问道:“你来这里,应当不是为了探望我吧?实话告诉我,我们接下来到底还有多少时间,我想尽可能地安排好更多的人。” 于是修格抬起手来,对着菲利克斯比了一个手势。 (本章完) 第二百五十三章 巢穴 “六天?” 菲利克斯瞪大了眼睛,他的声音也抬高了不少:“你是认真的?” 修格摇了摇头:“你总不会觉得,我是专门来找你开玩笑的吧?而且还是在这种问题上开玩笑。” “不,当然不会。” 菲利克斯的表情变得有些严峻:“六天的时间太短了,还不足以让我们将塞伦城西侧城区的一些幸存者全部聚拢,难道我们要把他们全部放弃吗?” 面对菲利克斯抛出的问题,修格表现得极为淡然,他与菲利克斯对视了两眼,随后补充道:“这已经是我从宽计算了,如果按照最为紧缩的想法,我会希望三天之内所有人都做好撤离准备。” “太紧张了。” “我知道,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是我们在追赶时间,而不是它在等我们。” 修格的话语冰冷的厉害,菲利克斯很清楚,在修格的这种态度面前,自己恐怕并没有办法争取到任何的余地,于是他问道:“这个时间……是根据紧急委员会的命令推算出来的?” “不是。” 修格摇了摇头:“紧急委员会可不会告诉我们确切的时间点,他们想要解决的是整个塞伦城的问题,而不仅仅是城内幸存者的问题,这二者之间的差异太大了,因此我们必须将之前的计划提前,六天,只有六天……在那之前,我们控制范围内的所有人都必须做好严格的审查,并且移动到南侧城门附近,并随时准备通过解除封锁的塞伦城大门逃离。” 菲利克斯面露难色,但他最终还是咬着牙点了点头。 在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后,他也已经不再是过去那名手段温和的共助会负责人了,塞伦城内发生的种种事件以及菲利克斯在这段时间进行的工作让他明白了一个重要的道理——在矛盾激烈的生死存亡之际,他必须要放弃自己原本的温和态度,并转而使用一些看起来更加无情且冷血的手段。 除却布茨将军之外,便只有极少数人知道,菲利克斯在前不久,才亲自带着人处理了数个试图混进鸢尾街内部的黑日结社信徒。 审查的过程是迅速的,处理的方法自然是果决的。 菲利克斯很清楚,自己不能给塞伦城内的怪物们留下不必要的口粮,因此他甚至没有给那些被黑日结社蛊惑的信徒们留下完整的尸体。 “我会尽力把这些事情安排好的,也幸好,现在我有鲁道夫他们帮忙,终于不是一个人跑里跑外了。” 见菲利克斯接受了自己的这些话语,修格稍稍松了口气,他抬起手在对方的肩膀上拍了拍:“注意安全,别倒在黎明前的黑暗里了。” “黎明前的黑暗……” 菲利克斯慢慢地咀嚼了一下这句话,随后他敏锐地看向了修格:“但,黎明真的要到来了么?” 修格抬了抬眉毛,他没有想到菲利克斯会突然问这个问题。 见修格看向自己,菲利克斯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你之前提到,这个‘六天’是你自己推算出来的时间,但既然紧急委员会并没有给我们任何相关的提示,那么我认为,会让你制定出这种仓促时间表的,一定是某种正在迫近的威胁……而且那一定是足以让你这种强大的法师都感到恐惧与不安的威胁。” 菲利克斯咬咬牙:“我猜的……对么?” 修格看着满脸严肃的菲利克斯,他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后便直接向后靠在了椅背上。 与此同时,一枚放置在桌面上用来压表格的德兰纪念币便随着魔力的运作跃入了他的指间,随后,这枚纪念币便随着修格手指的摇晃灵活地翻转、跳动了起来。 “你猜的很对,但有些事情,恐怕你现在还理解不了。” 在修格指间跳动的纪念币停了下来,修格微微抬头,朝着顶上的方向看了两眼:“对于这个世界中的绝大多数人来说,那都将是一场灾难,而且我们可能根本没有避开它的方法。” 菲利克斯的神情变得怪异了起来,因为修格现在的这些表现让他联想到了那些脑子似乎不太正常的黑日结社信徒,但他所说的这些话,以及字眼之中流露出来的无力语气,却又让他不得不去相信。 于是他小心地追问道:“你所说的的灾难,与这座城市现在的情况相比……” “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修格对着菲利克斯笑了笑:“菲利克斯,与那即将到来的灾难相比,塞伦城内发生的事情仅仅只是一段微不足道的前奏而已。 听见这些话,菲利克斯“唰”地一下站了起来,他在书桌旁转了两圈,随后一把抓起之前给修格看的表格,就要转身朝外走去。 修格惊讶于菲利克斯的反应,于是他连忙开口叫道:“你去做什么?” “当然是赶紧解决这些问题!” 菲利克斯用力地甩了甩手中的表格,他转头看了修格一眼:“我认为你是不会欺骗我们的,所以我现在会按照你给出的时间去尽力地做好这些事情。” “我以为你会追问那场灾难的详情。” “那就是你的工作了,我的朋友!我相信你,就如同你相信我一样!” 说完,菲利克斯便抬脚朝着屋外走去,也就在这时,修格的眼瞳内再一次闪过了迷幻的魔法光彩,于是正迈步走向屋外的菲利克斯立即在命运根须揭示的未来幻境之中变化成了另外一幅模样。 修格看见,幻境当中的菲利克斯从青年变成了一名五十来岁的中年人,那时的他变得非常沧桑,有些消瘦的身形被包裹在一件有些宽大的风衣里,他看起来就像是一块历经风霜侵蚀、捶打的顽石,蓄了胡须的面庞上则点缀着两颗虽然疲惫,但却无比冷静且睿智的眼睛。 而在他的手中,则握着一根拐杖。 命运幻象随着菲利克斯走出办公室而彻底消失,修格看着那被菲利克斯掩上的办公室大门,在位置上顿了好几秒,才缓缓地回过神来。 修格又一次地感受到了命运幻象这一能力所具备的迷惑性与不确定性。 因为他可以肯定,菲利克斯在幻象当中握着的那根拐杖,就是自己现在随身携带的这根黑日权杖。 …… 整条鸢尾街都变得忙碌了起来。 所有搬迁到这里的幸存者们,都在布茨将军以及菲利克斯等人的命令之下开始了调动,尽管现在,塞伦城的南部区域仍旧算不上多么安全,但为了接下来随时可能开始的撤离行动,他们必须有次序地将幸存者们朝着南侧城门附近的区域转移。 这一行动的牵扯面非常广。 物资的转运、区域安全的保证、人员的先后选择以及整体行动的保密性……这些都是对幸存者们的巨大考验。 人员的转移工作必须保持足够的隐秘,而这样做的目的并不仅仅是为了躲避那些可能会带来威胁的盗匪团伙,更是为了避开遍布整个塞伦城的暗渊子嗣群体。 在大环境的魔力开始发生异变的当下,暗渊子嗣们的活动规律也在同样进行着剧烈的变化,它们的攻击性正在不断地增强,而它们的活动时间也在持续增长,相应的,幸存者群体们能够进行安全行动的时间也遭到了进一步的压缩。 “人员的转移必须有序且安静地进行,一旦那些怪物们意识到我们正在朝着城市的南边转移,那么我们就很可能会引来它们的大规模围剿,而且一旦它们选择集群行动,阳光对于这些怪物的威慑性便将无限降低,到了那个时候,我们将无处可逃!” “南侧城门附近聚居区的扩张与巩固不能太着急,我们必须有限度地使用防护仪式……怪物们对于魔力的变化非常敏感,如果它们已经拥有了足够的智慧,那么它们完全能够通过感知魔力的变化而发现异常!” “任何情况下,如果被落单的怪物个体觉察,那么一定要立即将它们处理干净,不能给它们任何与自己同类与族群沟通、交流的机会,它们就像蚂蚁一样,跑走一个就会回来一群……” 在修格的授意之下,大量与此次撤离行动相关的重要内容开始在鸢尾街的管理者们内部传达。 而为了让那些军官与法师们提高警惕,修格则毫不忌讳地向众人陈述了行动失误所可能引发的严重后果。 完成了这一系列的安排后,这名如今塞伦城实质上“管理者”便孤身一人离开了德兰大使馆,他拒绝了鸢尾街士兵的保护,直接离开了安全的街区,并在无人的角落里召唤出了在金属圆盘内憋闷了数天的狂奔之鼠斯尼奇。 “接下来,要辛苦你了。” 修格抬起手,在这只大老鼠的头部犄角上轻轻地拍了两下,随后又用力地揉了揉它头部的细密绒毛。 斯尼奇对于这种抚摸很是享受,它轻轻地叫了一声,对修格的话语进行了回应。 在接下来的行动中,修格自己同样背负着极为重要的任务,为了能够让鸢尾街与法委会驻地内的转移任务顺利进行,他必须保证塞伦城中的暗渊子嗣族群整体朝着塞伦城的北侧与东侧转移。 想要“调动”这些贪婪的怪物们,方法很多,但如果想要一口气将几乎所有的暗渊子嗣个体吸引到某一个区域,这便只有修格自己能够做到了。 修格骑着狂奔之鼠在远离鸢尾街的街道上转了两圈,很快他便选定了一个合适的地点。 那是一间严重坍塌的剧院,在这间剧院旁边的路口上,还有鸢尾街士兵以及其他幸存者们留下的死亡警告标识,这表明,这间坍塌剧院内隐藏着大量的暗渊子嗣,它们很有可能已经将这座剧院当成了自己的巢穴! 这种隐藏着无数暗渊子嗣的坍塌建筑对于任何幸存者而言都是致命的,但对于修格而言,这里就是他执行自己计划的最佳地点。 在暗渊魔力的掩护下,修格拄着手杖从剧院那空洞的大门当中走了进去,他穿过了漆黑的长廊,绕开了坍塌的墙壁,并最终穿过了一个巨大的缺口,走进了剧院的大厅。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可怕气味。 在这无光的大厅中,若有若无的蠕动声正从每一个黑暗的角落里缓缓传来,修格停下了脚步,镜中使者迷雾在他的眼眶中流转,随后,所有隐藏在阴影中的扭曲轮廓开始显现。 曾经用于上演歌舞剧的剧院,现在已经彻彻底底地沦为了暗渊子嗣们的恐怖巢穴,座椅、横幅、雕塑与装饰……一切的一切都带着暗渊子嗣们爬行后留下的痕迹,修格看见,在剧院大厅的一角堆积着大量的骨殖残骸,这都是暗渊子嗣们进食过后产生的“垃圾”,也是城中受害者们所留下的最后证明。 大量的柔软的阴影聚集在远离这些垃圾的另一端,此时是正午时分,那些暗渊子嗣们并不会外出狩猎,它们聚集在了一起,体内时不时有黯淡的魔力光影闪过,这意味着它们正在不断地消化、理解着那些庞杂的记忆和知识。 修格稍稍舒了口气,随后沉入自己的精神世界,唤出了命运根须的族群首领。 下一刻,一簇又一簇的命运根须遵循着修格的召唤显现而出,这些没有确切色彩的半透明造物就如同植物一般从剧院大厅的地面当中缓缓“生长”,并很快占据了大厅的中央部分。 修格很清楚,自从自己之前与暗渊子嗣主体发生了正面的冲突后,那团已经拥有相当智慧的存在已经不会轻易地对自己展开大规模的追击了,因此现在,他需要让这座废弃的剧院恢复自己原本的作用。 他准备在这里,利用命运根须们制造大规模幻象的能力,进行一场足以欺瞒这些怪物们的宏大表演。 扰动的魔力不可避免地惊动了那些休眠中的暗渊子嗣,它们纷纷苏醒过来,并将警戒的讯息传递给自己的同类。 也就在此时,修格对这命运根须们下达了自己的命令。 “开始‘布景’!” (本章完) 第二百五十四章 欺诈者 随着修格一声令下,在远古时代就已经为梵恩世界中的生灵们深恶痛绝的命运根须们终于再一次得到了展现自己能力的绝佳机会。 封闭的剧院大厅,如同高级幕布一般纯净且均匀的黑暗,蠢蠢欲动的“观众”们散布于四周,沉默的“导演”兼“演员”则静立于场地中央。 “布景”开始了。 依照修格的指令与思想,命运根须们那半透明的怪异躯体急促地扭动起来,能够制造出大规模虚假幻象的力量将沉寂的黑暗撕开。 命运根须所制造的幻境,从来不会仅局限于视觉层面。 为了能够迷惑所有的生灵并将它们化作落入陷阱的猎物,命运根须们的幻境向来都是直接建立在精神领域当中的,即通过直接迷惑目标的精神世界,来制造最为真实的幻觉。 骚动随着幻象的形成开始出现,原本正在休憩、沉睡的暗渊子嗣们纷纷苏醒过来,紧接着,它们便敏锐地觉察到了自己巢穴当中正在发生的惊人变化——不知何时,竟然有数量不少的“猎物”来到了这座大厅当中,他们看起来全副武装,而且气势汹汹。 不等其中一些暗渊子嗣们做出反应,这些全副武装的“猎物”便开始利用冰冷的魔法器械朝着巢穴的各个角落喷洒炽热的烈焰,一瞬间,便有不少同类在烈焰当中被灼烧成无用的废渣。 在修格的“导演”之下,一场由塞伦城幸存者们对暗渊子嗣发起的报复性偷袭就这样展开了。 对于命运根须们而言,制造这种规模的幻象并不难,在修格魔力的支撑之下,这些聪慧且诡异的根须族群将这特殊的幻境构筑得毫无破绽,每一个细节,都有相应的根须分支负责,每一个行动的幸存者幻影,也都有专门的操纵者。 虚假的混乱在这一刻爆发了。 尽管事实上,根本没有任何一个暗渊子嗣个体在幸存者们的烈焰灼烧中死去,但作为拥有了一部分人类记忆与知识,但却没有办法灵活运用它们的残缺造物,子嗣们在被拉入这庞大幻觉的一瞬间便已经丧失了最基本的判断能力,它们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与那些被灼烧而死的同类根本就不存在精神上的连接与共鸣。 面对“猎物们”的挑衅,聚居于剧院大厅内部的暗渊子嗣们变得愤怒起来,它们快速地完成了集结,粘稠的不定型身躯内部生长出了锋利的獠牙与节肢,就这样朝着那些入侵者们碾压而去。 入侵巢穴的幸存者们立即出现了严重的伤亡。 根据修格的指示,命运根须们非常贴心地构筑出了幸存者们的防线被子嗣群体撕裂时的凄惨情景,这些存在于幻觉中的人影要么被吞噬,要么则因为操作不当而被同伴喷洒的烈焰焚烧至死。 而在暗渊子嗣们的反击成功撕开了一道缺口后,它们便有了新的发现。 它们注意到,在这帮胆大妄为的猎物当中,赫然站着一个握着手杖的笔挺身影,在这一刻,所有的暗渊子嗣都沸腾了。 因为之前的一系列正面冲突,修格的形象、气息早已备塞伦城内的所有暗渊子嗣个体所铭记,这是它们那庞大主体所传达的绝对命令与意志,在它们那有限但却共通的精神和意识内部,修格·恩斯特绝对是整个族群在这座封闭狩猎场内最终也最优先的目标。 当然,也是最危险的。 亦真亦假的幻觉已经彻彻底底地迷住了这些似乎愚蠢,但却又拥有相当智慧的造物,它们遵循主体过去下达的命令,快速地分裂出了一部分个体,这些个体迅速钻向了剧院大厅的角落缝隙,它们就像是流水一般顺着地面的巨大裂缝进入了纵横交错的塞伦城下水道中,并将“发现重要目标”的消息成功传递了出去。 在这一刻,修格的基础目标已经完成了大半。 但他并没有立即选择离去,毕竟以暗渊子嗣主体所拥有的智慧,它极有可能会对修格的行动产生质疑,他必须让这一切显得更加真实,更加无懈可击。 因此,修格直接站了出来,他理所当然地对那些留在剧院大厅内部的子嗣们发起了攻击,一时间,卡尔戎之触从修格身旁的黑暗当中席卷而出,开始了对四周目标的无情收割。 与此同时,命运根须们所制造的幻觉仍在维持。 因此,剧院内部的暗渊子嗣们便看见了一幅极为真实的画面——它们窥见,那些敢于突袭族群巢穴的猎物们在杀死了大量的同类后便开始向后撤退,而作为这帮“猎物”首领的修格则选择了殿后,就如同主体所传达、分享的那些记忆一样,他召唤出了无数的狰狞触须来撕裂自己的同类,并利用浓郁的黑色迷雾来吞噬自己的力量。 一切都无比真实。 一切都恰到好处。 而当这些无比真实、细致的讯息成功传达给那隐藏在地下的庞大主体后,塞伦城内的所有暗渊子嗣个体都受到了同一意志的召唤,在这一刻,塞伦城内的所有子嗣个体均停下了自己正在进行的行动,它们放弃了狩猎与休息,离开了藏身处,就近回到了四通八达的地下管道中,并开始于自己的同类汇聚,短短几分钟的时间,黑色的死亡之潮便再一次形成了。 远在鸢尾街哨站中的法委会法师们成功地监测到了异样的魔力波动,他们惊悚地发现,这些隐藏在地下的,如同泥石流一般杂乱无章的魔力彻彻底底地汇聚在了一起,并开始有序地朝着塞伦城的北部移动。 在这一刻,法师们终于理解了“如履薄冰”的真实含义。 他们甚至感觉,自己脚底下的道路在蠕动。 尽管感到无比惊惧,但他们还是忠实地履行了自己的职责,待这些令人胆寒的魔力波动远去之后,他们立即向鸢尾街以及法委会驻地方向发出了魔法讯号,而在得到讯号通知之后不久,第一批已经准备好向南部城门转移的幸存者们立即带着大量的物资踏上了旅途。 …… 修格仍旧没有选择撤离。 命运根须们构筑的幻象也仍在继续。 此时,已经有大量的暗渊子嗣赶到了这座废弃的剧院当中,修格实际上已经陷入了包围圈,但他并没有离开的想法。 做戏自然要做全,就算他现在面对的并非人类,但修格也不想因为自己的偏差而引发不必要的后果,他必须保证城内的怪物们全部聚集到自己的方向上。 按照预定的计划,在修格吸引暗渊子嗣们注意力,并让塞伦城南侧的幸存者们开始转移时,法委会驻地内的法师们也需要加快实验的进度,在接下来的六天时间内,他们必须完成所有预定的验证,并通过公开的魔法讯号来传递最终结果。 在接下来的撤离行动中,修格已经做足了预案,无论实验成功与否,无论法委会的法师们究竟能否对暗渊子嗣们的意识施加足够的影响,修格都有对应的方法来实现预定的目标。 对于修格所做出的这些预案,向来充任他顾问的恩斯特家族意志们意见前所未有的一致。 作为修格理论上的“长辈”们,无论是老将军贝恩哈特,还是女伯爵亚历珊德拉,都非常不认同修格在这些预案内所流露出来的那种倾向,他们认为,修格不应该为了其他的人而承担如此大的风险,因为那极有可能会付出他自己的生命。 但在这一点上,修格并没有给自己的顾问们留下任何提建议的余地。 体内那不断涌动的魔力,以及修格在这段时间以来所窥见的那些命运幻象,都让他对于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以及可能会做的那些选择变得坚定不移。 在他所编织出来的幻象当中,敢于进攻暗渊子嗣巢穴的那些幸存者们已经死伤殆尽,而修格现在便是这批入侵者中的唯一残余,这种虚假的“进展”令暗渊子嗣们变得更加疯狂,尽管它们主体族群尚未赶到,且已经向它们下达了“包围”的命令,但强烈的捕食本能已经在修格刻意制造的幻觉中被无限放大,因此它们便接连不断地朝着修格的方向涌来,对于修格的反击根本没有半点畏惧。 而这也正是修格想看到的。 伪造的虚假幻象开始缓缓收缩,随着修格不断地进行细微的操纵和调整,负责制造幻境、迷惑暗渊子嗣们的命运根须渐渐消散,更多的卡尔戎之触显现出来,它们在修格庞大的魔力存量的支撑下,开始不断地在这黑暗压抑的空间内扫动起来,大量的子嗣被当场搅碎,但随即这些残片又立即与自己的同类相融合,并成为了新的个体。 很快,最后一簇命运根须被修格召回,制造出来的幻象也彻底终止,但此刻,暗渊子嗣们却已经彻底地陷入了对狩猎重要目标的狂热追求当中,它们根本没有觉察到身旁异样的魔力流动,也没有觉察到,之前那些遭到它们“捕杀”的幸存者,根本就是一些无用的废弃残骸。 “来吧,来吧……到我这里来。” 修格彻底地解除了暗渊魔力对于自身气息的掩盖,与此同时,大量的镜中使者迷雾攀上了卡尔戎之触末端的节肢与剑刃,他就像是之前那样,开始肆意地吞吃、汲取周围子嗣们的力量,而这样的举动以及变化,则立即引来了暗渊子嗣主体的关注。 地面开始颤动,空气中的魔力变得暴躁不已,而修格的精神世界内,则再一次传来了鲜明的警兆。 “这警兆比起之前还要更加强烈……看起来,在我自身魔力增长的同时,这些残缺造物的进化也在不断进行,而且它们的进展似乎比我还要更快一些?” 修格感受着那庞大圆盘的转速,内心快速地做出了判断,而数秒之后,他便敏锐地觉察到了一股异常波动的靠近,于是大量的卡尔戎之触立即停止了对周围子嗣们的攻击动作,它们快速收回,并以惊人的速度卷向剧院顶部,精准且有力地勾住了那些还算牢固的雕塑与凸起,并将修格的身体强行带离了地面。 同一时间,漆黑的剧院大厅内,原本布满了骨殖、残骸、建筑碎片以及各种垃圾的地面,突然就“鼓”了起来。 它看起来就像是泥沼中突然冒出的一个巨大气泡一样,朝着上方不断膨胀。 修格凭借着魔力视野,清晰地看见了下方正在发生的事情,那是大量的漆黑粘液正从各种各样的缝隙当中挤出,并在地面上快速汇聚的结果,在这团庞然大物出现的刹那,所有之前曾经与修格对抗的子嗣个体立即自发地汇聚进了其中,于是它变得更加庞大,几乎在一瞬间就要挤满整个剧院。 这是足以让塞伦城内任何一个幸存者都心智崩溃的恐怖情景。 然而修格面对这种快速迫近的威胁,却表现出了极度的冷静,在卡尔戎之触的帮助下他,快速地朝着剧院房顶上方的一道缺口移动过去,并成功地从中穿过,而重新来到外界的修格,则借着明亮的光线,看见了此时这片区域真正的样貌。 他看见,无数黑色的阴影正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看起来,它们似乎是想将这整片区域化作粘液的海洋,而修格脚下的这栋废弃剧院,则成为了这片致命水域内的一座可怜孤岛。 怪异且扭曲的轰鸣声从修格的脚底下传来,随后,那些粘液竟然也强行靠着无数同类的支撑与堆叠来到了修格脱身的那道缺口旁,它们缓慢地蠕动出来,竟是直接在阳光的照射之下,形成了一道拥有明确轮廓的人形。 “我们……又见面了。” 由无数种声线扭结在一起的怪异声音,流畅地说出了梵恩的通用语言。 修格瞥了这个怪异的人形一样,却是并没有回答对方,他的目光不经意地飘向天空,在那里,赫然有着一道魔法讯号残留的微弱色彩。 (本章完) 第二百五十五章 光芒即将消逝 为了防止城中的暗渊子嗣们通过消化那些死去法师的记忆而看穿幸存者们的计划,修格在临出发前,特意与法委会驻地内的法师们重新制定了一套临时的魔法讯号规则,而现在,那道在天空中缓缓飘散的淡绿色彩,代表的便是第一批人员转移的开始。 而天空中并没有其他的魔法讯号,这便意味着,在那之后,转移工作一切顺利,正如修格所做出的计划一样,如今塞伦城内的绝大多数暗渊子嗣,都已经被他的一系列举动吸引到了更靠近城市北部的地区,而这片区域,鸢尾街的士兵们以及三色兄弟会的强盗们都已经先后完成了搜索,就算仍旧有幸存者待在这里,那也只是少数中的少数了。 而这时,那个以无数声线汇聚而成的扭曲声音,却从旁边传了过来。 “你在计划着什么,对吗?” 这一次,它甚至没有停顿和磕巴,话语流畅得让人害怕,而更加令修格惊讶的是,它这一次甚至表现出了与人类无异的询问语气,倘若不是它发出的声音实在过于怪异,修格几乎要以为刚刚是一个真正的人在向自己提问。 修格终于转过了身,他看向了眼前这团以黑色粘液构成的人形,随后他便发现,实际上阳光仍在持续不断地损害着暗渊子嗣,只不过当它们聚集在一起时,那庞大的力量储备足以使它们直接对抗阳光所带来的损耗。 见修格看向自己,那人形便微微地颤动了一下,随后,其内部便有支离破碎的阴影缓缓浮出,最终,这些阴影便在人形面部的正确位置形成了一张嘴巴。 在完成了这基础的“准备工作”后,人形缓缓张嘴,它对着修格再一次发出了提问:“你是否认真地思考过,我等所提出的建议?” 修格突然注意到,眼前这个代表了暗渊子嗣主体意志的人形,似乎并没有再用敬语来称呼自己了,看起来,随着对知识的不断掌握,它已经成功地剔除掉了那些知识和记忆中类似于礼仪之类的无用内容。 修格认真地凝视了眼前的人形两眼,随后他摇了摇头,缓声回答道:“如果你是说,让我自愿成为你们的食物,并以此来成为你们当中的一员,那么我的答案仍旧是否定的。” 修格所给出的拒绝却并没有引发暗渊子嗣主体的愤怒,那人形体内的光影不断转动、流淌,片刻之后,它完成了思考,于是它再次开口:“如果换过来呢?” “换过来?” “如果由你来作为绝对的主体,你会接受我等的提议吗?” 人形用它那怪异且不带半分情绪波动的声音说道:“或者按照你的理解,倘若我等自愿成为你的食物,你会接受吗?” 修格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他始终在谨慎地观察、注意着暗渊子嗣们的动向,因为他记得很清楚,自己在第一次与暗渊子嗣主体的正面对话中,就曾经识破过它以交流和沟通作为诱饵,并伺机发起偷袭的意图。 对于眼前这个拥有了大量知识,但却又遵循着一套混沌本能的存在而言,谈判也好,辩论也罢,似乎都只是它用于壮大自己族群,获取更多食粮的一种工具。 但这一次,情况似乎有所不同。 在修格那极度敏锐的感知中,暗渊子嗣主体并没有进行任何形式的埋伏举动,来到这剧院屋顶上的,似乎就只有这一具人形而已,如果修格愿意的话,完全可以在瞬息之间将其抹除。 然而这种行为毫无意义。 聚集过来的暗渊子嗣族群实在是过于庞大了,它们的实际数量比起之前又有了极为夸张的增长,看着下方街道上那些不断蠕动、聚拢过来的黑色阴影,修格甚至怀疑这些怪物的实际数量已经足够填满一整个深水湖泊了,凭借它们现在的力量,甚至有可能冲破封锁在塞伦城上方的仪式场! 在这种情况之下,修格并没有办法直接凭借自身的力量击溃眼前的对手,他知道,就算自己现在用尽一切手段进攻并吞噬下方的暗渊子嗣群体,也没有办法将它们赶尽杀绝,甚至于光是吞噬这一个行为,就已经足以将自己“活活撑死”了。 修格并没有直接回答暗渊子嗣主体的问题,他反问道:“依我看,现在你已经拥有了足够的智慧,按照你之前的说法,现在的你们已经不需要我这样的意志进行‘领导’了吧?为何你们仍旧渴望与我融合?” 听见修格的提问后,那团站立在阳光当中的暗渊子嗣人形内部立即出现了缓缓蠕动的黑色光影,这是它们在进行思考时的一个标准表现,片刻之后,它缓缓抬起自己的一条手臂,并伸出一根手指指向了上方。 阳光落在它的手指上,明亮的光线使得这混沌的漆黑躯体散发出淡淡的魔力烟雾,随后它说道:“光芒很快就要消失了,冰冷的太阳将会升起……我等尚未做好准备。” …… 翠青港。 作为南部沿海的重要商港,这里现在也变得冷清了不少,就算是最大胆最贪财的商人,也不敢随意在这种时候出海贸易,这段时间,在南部海域上,总是能够听见海恩王国以及布尔特公国舰队交战时所发出的恐怖轰鸣。 就如同正面战线上正在发生的那些惊人变化一样,海军的交战方法同样也在进行着演变。 当沃特尔军队那改装过的钢铁蒸汽车辆载着卡尔凡重机枪以及小型结晶炮驶进战场时,海面上的舰队们也迎来了一些稀奇古怪的新成员。 “好大的船啊……” 从来没有见过大海的莎莉看见什么都觉得新鲜,海风的味道很奇特,那些正在被售卖的海洋鱼类也很怪异,一些滞留在海港的异国商品更是吸引眼球。 但真正让莎莉发出感慨的,还是那艘停泊在远方海面上的巨大船只,以及悬停在这艘船只上方的诸多小型魔法飞艇,这类魔法飞艇无一例外均搭载着轻量的蒸汽结晶炮,能够从空中直接向下方发射致命的弹药,这便是两大王国的工坊与工匠大师们所做出的一种新尝试。 “大型的飞艇运载船……实际上就是一个能飘在水上的平台,一艘大概能搭载五台飞艇。” 迈耶尔显然已经从别的地方了解过这种新式的船只了,他耐心地对着自己的学生介绍道:“别看它大,实际上根本没有一点自卫的能力,随便一艘小军舰都有办法将它击沉,不过它搭载的这些飞艇能够侦查到很远的地方,上面的炮火对于船只也很致命……我听朋友说,海恩王国的工匠们还在研制一种新式的小型飞艇,如果顺利,他们甚至有办法让运载船搭载的飞艇数量翻上一倍。” 莎莉早就已经习惯了自己老师的博学,她一边点着头,一边讶异地看着那些悬停在海面上空的飞艇阴影,它们似乎正在缓缓下降,而不断吹过的风以及从天边飘来的那片乌云也在说明,一场暴风雨正在逼近。 “走吧,我们这一次没有太多的时间在这里闲逛,以后有机会再来。” 迈耶尔对着莎莉说了一声,随后他掏出几枚通用硬币,交给了路旁的一名大孩子,从他那里买来了一份新的报纸以及用报纸包好的几条鱼干。 那男孩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莎莉的身上,这个女孩在经历了塞伦城的磨难、炼金医师学院内的学习以及一段时间的军旅生涯后,身上的气质已经变得非常特殊了,再加上她本身的样貌,简直就像是传说中行走在阳光下的神明的“侍女”。 莎莉注意到了男孩的目光,于是她转过头对着对方笑了笑,这一举动立即惹得那男孩双脸发红,他连忙低下头,盯着自己刚刚收下的硬币不敢说话,但片刻的迟疑之后,他又大胆地取出了一卷用报纸包好的鱼干,咬牙递给了莎莉。 就这样,迈耶尔带着自己的学生以及两包鱼干朝着街道的尽头走去。 他们的目的地就在不远处。 约莫二十分钟后,莎莉便跟随着迈耶尔来到了一个巨大的船舶维修工坊前,维修工坊的大门是关闭的,上面还挂着铁链,空气中不断地传来魔法仪式的嗡嗡声,这说明有法师为这座大型工坊设置了最基础的警戒与防护措施。 迈耶尔抬起头,他眯着眼凝视着大门上方“静海船舶工坊”的字样,随后对着莎莉说道:“我们到了。” “船舶工坊?” 莎莉有些惊讶,她轻轻地擦去了嘴角残留的一粒鱼干碎屑,问道:“我记得您说过,我们来这里是参加会议的……难道会议场所就在这里?” “我想是的。” 迈耶尔轻轻地点了点头,随后他缓缓转身,目光在附近的街道上扫过,最终,他的视线落在了维修工坊斜对面一家临海杂货店的门前,在那里,正坐着一名中年渔夫,他叼着烟,正借着天空中逐渐黯淡的阳光打理着手中的一根鱼竿。 于是迈耶尔带着莎莉走上前去,很快,这名坐在各种工具与杂物中间的渔夫抬起头,他认真地看了看两人,随后主动开口问道:“弗雷·迈耶尔教授?” 莎莉注意到,这名渔夫的口音与南部的沃特尔人有所区别,听起来倒是与那些善于弹舌的海恩人有些相似。 “是我。” 迈耶尔微笑着对中年渔夫点了点头,随后他抬手指向维修工坊的大门:“我来晚了吗?会议已经开始了?” “噢您放心,还没开始,只是为了保证安全,我们不好打开大门……请跟我来吧!” 渔夫放下了手中的那些工具,他三两下就将那一地的杂物踹进了自己的店面里,在锁上大门之后,便带着两人朝着维修工坊旁的一条小路走去,他一边走,一边抱怨道:“这几天的天气变化有些剧烈,有的时候前一秒还阳光灿烂,下一秒就吹起大风,小船基本找不到机会出去捕鱼……而且我听说,港口旁灯塔上的警报器也老是乱响,管灯塔的老太婆找了好几次工匠,但检查都说没问题。” “警报器?它是用来监测什么的?” 迈耶尔总是保持着虚心求教的姿态,他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能够汲取知识与讯息的机会。 “啊……我也说不准,但根据以往的经验来看,灯塔就是通过警报器来发现危险的。” 渔夫回答道:“有的时候是特别糟糕的天气,有的时候则是危险的魔法海兽……前段时间有舰队在港口之外开炮,据说炮弹爆炸的时候,它也会发出警报。” “这种情况,不应该让法师们来看看么?” “看过一次,也说没有问题……所以大家都觉得是最近这些奇怪的天气引起的,嘿,谁也说不准!” 谈话之间,他便已经带着迈耶尔与莎莉来到了维修工坊的侧门前,与正门不同,这里是开放的,但在门前却设置了警卫,他们甚至携带了枪支与武器。 三人的出现让警卫们立即端起了结晶铳,但随即领头的渔夫便朝着警卫们摆了摆手:“是弗雷·迈耶尔教授和他的学生,接下来交给你们,我先回去。” 待警卫们点头后,这名明显身份不太一般的渔夫立即转身离去,他的步伐轻盈且迅速,而在他转身之后,莎莉才注意到,这名渔夫的身上其实也携带着新式的转轮手枪,显然他也是警卫中的一员。 很快,迈耶尔的身份被确认,于是一名警卫便带着两人向维修工坊内走去,在穿过一片堆满了各种材料与大型零件的空地后,两人便走进了一间巨大的厂房当中。 莎莉的双眼亮了起来,因为她发现,这里实际上已经被改造成了一个临时的会场,虽然仍旧能够看见诸多属于工坊的痕迹,空气中也飘荡着炼金材料以及魔法药物的味道,但明亮的灯光,搭设起来的演讲台、放置在演讲台下方的诸多座椅以及那些正在热烈讨论中的人们,却让这间宽阔的厂房拥有了一种非常奇特的气息。 (本章完) 第二百五十六章 一场会议 在莎莉的印象里,所谓的“会议”是一个距离自己非常非常遥远的词汇。 过去,当她还是酒馆里的小酒侍时,便常常能够从那些喜欢对着时政高谈阔论的客人们口中听见相关的词汇,有的时候是城中的官员们开了个会,有的时候,又是梅林勒和的学者们开了什么会,还有的时候,则是某国的王室、高官聚集在一起开某种会议。 因此她本能的认为,这一活动无论如何也与自己沾不上边。 至于她在学校以及军队中时不时参与的那种以几人或十几人为单位发起的谈话,则更像是一般的讨论,与她认知里的会议并不相同。 但现在,一个虽然看起来有些粗糙,但却具备相当规模的会场却出现在了她的面前,而会场中的与会者,则更是让她感到惊讶。 官员与法师自然是存在的,但他们仅仅占了其中很少的一部分,除此之外,莎莉还看见了与自己老师打扮相似的学者,作商人打扮的地精,身穿平原贵族服饰的精灵。 除此之外,还有手里端着烟斗的渔民,皮肤被晒得黝黑且身体高大强壮的农夫,以及佩戴着某些协会徽章的工坊主。 “啊……” 人有些太多了,这让莎莉感觉有那么一点紧张,她偷偷地张望了一下,随后便发现,在会场的一个角落里,竟然还有一群与自己年龄相仿,作学院学生打扮的参会者,他们身上的服饰表明,这些年轻的学生与会者均来自不同国家的不同学院,而在他们的一旁,则站着一群同样在交流、讨论的学院老师。 莎莉有些迷糊了。 毕竟根据她自己的认知与经验判断,所谓的“会议”,应该是和这会场当中的某一部分人基本没有什么关联的,尤其是渔夫、农民还有那些卷着袖子,身上穿着朴素衣装的工坊工人以及虽然将自己清洗得非常干净,但仍旧给人一种灰扑扑感觉的结晶矿矿工…… 然而莎莉仔细一想,自己好像也不在传统“会议”所囊括的范畴当中,因此她很快便平静了下来,目光中虽然仍旧带着浓烈的好奇,但她却并没有发表任何的意见,只是安静地跟在自己老师的身旁,朝着会场的某个方向走去。 迈耶尔是低调的,他的样貌也并没有太多的特殊之处,走在这些形形色色的人群中就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个体,但莎莉却不同,她就像是天生具备一种引人注目的光辉一般,在踏入会场的瞬间,便已经得到许多人的注意,因此很快,便有人发出了呼喊。 “弗雷·迈耶尔!迈耶尔!请来这边!” 这一下,迈耶尔教授便没有办法继续保持低调了,他斜眼看了看跟在自己身旁的学生,见莎莉似乎有些脸红,便无奈地笑了笑,随后迈耶尔便抬起手,对着呼喊自己名字的方向招了两下。 两人很快便来到了喊声传出的位置,这里距离演讲台很近,有两个位置早就被空了出来,而刚刚发出呼喊的那个人,就坐在那两张空椅子的旁边。 这是一名戴着单边眼镜,头发有些凌乱,年龄与迈耶尔相仿的男子,他乍一看似乎非常严肃,但脸上却又挂着热情的笑容,严谨与张狂,热情与内敛……这些看起来很是矛盾的词汇竟然能够在他的身上实现完美的融合。 男子站起身来,而迈耶尔则摘掉了自己的帽子,双方用力地给了互相一个拥抱。 莎莉打量着那名陌生的男子,她的目光自然而然地引起了对方的注意,于是这名男子在结束了与迈耶尔的拥抱后立即看了过来,在与对方视线相触的瞬间,莎莉的身体便忍不住抖了一下。 她感觉对方的视线就像是两把锋利且冰冷的刀,它就这样藏在那热情的面容之下,让人忍不住要向后退却。 但下一瞬,男子便收敛了自己的目光,他稍稍退后一步,邀请迈耶尔与莎莉坐下,随后笑着问道:“你的学生?” “哈,是啊,我的学生!” 迈耶尔扭头看了莎莉一眼,随后便开心地笑了起来:“是个聪明且善良的女孩,而且很坚强,她可是极少数从塞伦城中逃出来的个例。” “了不起!” 坐在迈耶尔身旁的男子认真地点了点头,随后他将手掌放在了自己的胸前,对着莎莉自我介绍道:“我叫列斯维尔,是你老师迈耶尔的朋友,我们在圣斯蒂尔时就已经互相认识了,那个时候我们还有一些不同的见解,但现在,我们终究还是成为战友了。” 莎莉还是有些紧张,她不解地问道:“您说战友?” “是的,战友……” 自称“列斯维尔”的男子再次微笑起来,他用热切的目光扫视了整个会场,认真地说道:“来到这里的所有人,还有更多没能来到这里的人,他们都将成为我们的战友。” 说完,他看向了迈耶尔:“看来,你还没有对自己的学生介绍具体的情况?” “是你太着急了,列斯维尔。” 迈耶尔笑着摇了摇头:“她还年轻,就和其他那些相信我们,加入我们的年轻人们一样……所以我认为,她现在需要的不是我给出的那些观点与解释,而是凭借自己的双眼去观察,并得出属于自己的看法和结论。” 列斯维尔显然有些无奈,他摇摇头,笑道:“好吧好吧,你还是和以前一样。” “但这很重要不是么?” 迈耶尔将帽子放在了双腿上,他用同样热切的目光观察着这间临时会场当中的人,随后他说道:“我们在过去的那段时间里也已经证实过了,他们是有能力理解这一切的,只有真正地理解了我们所面临的困境,了解那正在迫近的威胁以及敌人的身份,人们才能真正地下定决心去对抗威胁,这是基础。” “是的,我赞同。” 列斯维尔微微点头,随后他感慨起来:“可惜,马克姆被缠住了,他没有办法来这里,如果他看见自己这些年来的努力带来了这样巨大的成果,一定会笑得合不拢嘴了。” “哈,那可不一定。” 迈耶尔开玩笑道:“以我对马克姆的了解,他恐怕在薪火报被气急败坏的圣斯蒂尔王室收集起来焚烧的时候,就已经开心得拍手了,那正是他想要的结果,这些家伙害怕了!” 说完,这两个明显已经很久没有见面的人便同时笑了起来,他们的声音融入了会场的热烈氛围当中,让这一切显得更加和谐。 也就在这时,之前被莎莉关注过的那名身穿平原贵族服饰的精灵走向了演讲台,他在演讲台的正中站定,并轻轻地拍了拍手。 这名精灵显然拥有施法者的身份,他拍手的动作虽然轻微,但发出的声音却极为响亮,一下子便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于是会场中的人们立即安静了下来。 见四周再无人说话,精灵法师轻轻地咳嗽了两声,随后他稍稍地调试了一下那竖立在演讲台上的魔法扩音器,确认没有问题后,便对着迈耶尔与列斯维尔的方向点了点头。 于是列斯维尔微微起身,同时对着迈耶尔低声说道:“我要上去了。” “去吧列斯维尔,我也已经很久没听你的演讲了。” 迈耶尔笑着在自己的老友背后拍了两下,于是列斯维尔立即整理了一下衣物,随后便在一阵掌声之中朝着演讲台走去,待他在演讲台的正中站定,整个会场也再一次被热烈的氛围所笼罩,而列斯维尔则如同一根笔直的灯杆,他就这样站在灯光下,站在那演讲台的正中,刀锋般的目光扫过全场,随后他抬起手,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 随后,这名气质独特的男子便对着会场中的人们开口说道:“虽然眼下的形式无比严峻,但我还是非常高兴能够在这里看见大家。” 列斯维尔并没有说过多的场面话,他立即就进入了本次会议的重要主题。 “想必大家都已经有所了解了,如今,我们的世界正处于极度危险的边缘地带,就好比一个蒙着双眼,堵着双耳的人走在料峭的海崖边,尽管我们通过一系列的努力,已经摘去了那人耳朵里的耳塞,让他得以听见悬崖下海浪的声音,但他仍旧找不到方向,也仍旧有可能一步跨进死亡。” “而这,便是我们今天聚集在这里的原因。” 列斯维尔的声音铿锵有力,他显然是一名高超的演讲者,知道如何调动听众们的情绪,随着他话语的落下,人们又一次自发地开始鼓掌,于是列斯维尔再度抬手,将掌声按了下去。 他接着说道:“我们的会议与任何一个学院、组织以及国家当中的那些遭到报社和记者瞩目的活动不同,它是为了解决切实的问题而存在的,我的意思是说,不仅解决我们正在面临的难题,同时也解决我们自身的问题。” “我们究竟应该如何定义自身、我们要做什么、我们应该怎么做以及大家可能最为关注的那个问题——我们究竟在面对一群什么样子的敌人!” 列斯维尔的开场白很快便结束了,于是他接着说道:“我已经看见了许多我非常熟悉的面孔,大家在多年以前就已经认识我了,那时我们还在为圣斯蒂尔的矿工们奔波和努力,而随着时间的推进与环境的变化,我们的目标和理想也随着延伸……现在我们终于意识到,在苦痛与折磨的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可怕的一片阴影。” “黑日结社!” 会场中有人呼喊了起来,莎莉惊讶地看了过去,却见那是一位样貌粗犷的男子,从他的口音判断,他应当就是一名圣斯蒂尔人。 列斯维尔朝着那名男子点了点头,随后他接着说道:“说得很对,黑日结社……但黑日结社便是我们要面对的威胁的全部吗?我想不是的,倘若只看表象,他们实际上和过去历史当中那些试图掌控一个或多个国家,干涉世界政局的野心家们没有什么不同,但如果我们深入本质,便会揭露出一个几乎所有人都不想去面对的事实。” “他们所追求的,是彻底颠覆我们认知的古老力量,是会彻底毁坏世界与社会运转规则的失落神祇,是会彻底摧毁梵恩中所有文明的恐怖时代。” “我知道,在座的各位不会那么轻易地相信我们在薪火报中所陈述的那些事情,但种种迹象表明,黑日结社一直以来所信奉的那条古老预言正在一步步走向现实。” 说到这里,站在一旁的精灵法师轻轻打了个响指,于是在列斯维尔的身后,巨大的魔法幕布降落下来,随后以魔力为基础构成的影像投放到了幕布之上。 随后,莎莉便在其中那个看见了许多来自不同地点的画面。 她首先看见了翠青港外的海面,这段魔法影像记录下来一段看起来非常异样的海浪,在无风且天气晴朗的情况下,竟然莫名其妙地出现了惊人的巨浪,而在这巨浪的驱赶之下,许许多多的鱼类惊慌失措地从水面上跳出,一艘看起来还算牢固的渔船则在瞬息之间倾覆。 “这是十五天前,翠青港之外出现的奇怪海浪,它甚至破坏了评议会设置在沿海区域的监测秘仪。” 在列斯维尔解释完后,画面便快速发生了变化,随后莎莉便忍不住握紧了拳头,因为她看见了自己非常熟悉的塞伦城,如果可以,她很想请求那位记录魔法画面的人将视线再贴近一些,好让她进一步确认这座孤城的情况,然而画面的视觉中心却始终放在天空之上。 就在莎莉有些疑惑的时候,一道色彩鲜艳的魔法警训突然从城内升起,然而奇怪的是,当这道魔法光芒升到高空时,却突然像是遭受了某种剧烈的冲击一般抖动了两下,随后它在空中炸开,飘荡的魔法烟雾又如同被无形的手掌拍打了两下一样,彻底地被撕碎成了不规则的残片。 (本章完) 第二百五十七章 第一步 塞伦城的画面并没有维持太久,很快,来自梵恩各地的奇异景象相继出现。 作为一名普通的观众,莎莉看见了雪原天空中明显不太对劲的极光,看见了山林中出现显著异变的植物,列斯维尔甚至展示了一段在海外东方国度所捕捉到的诡异夜空,在那段画面当中,原本极为平静的夜空中竟然突兀地出现了一连串的怪异且蜿蜒的线条,然而那些线条显然并非陨星,也不是什么结晶炮弹划过时所留下的痕迹。 反倒更像是某种透明的大型生物在天空中缓缓游荡一般。 “我们的同伴们遍布梵恩各地,因此收集到的奇异景象也非常之多,这里就不一一向诸位展示了,但我可以向大家担保,就在过去的这一两个月时间里,罗维高原、女神平原、北境以及大洋彼岸的那些东方国度,均观测到了相似且反常的异象,法委会与评议会对此都已经展开了调查,然而进度却都十分缓慢。” “目前为止,我们只能确定一件事,那就是这些奇异景象的源头实际上是一致的。” 列斯维尔顿了一下,随后他便揭示了答案:“我们有理由相信,而且也必须相信,现在整个梵恩当中的魔力正在发生某种超出我们已有认知的变化!” 这句话一出来,会场当中立即就有不少人发出了惊呼。 发出惊呼的人大多是法师、学者、学生以及个别虔诚的梅尔女神信徒,对于这些参会者们来说,列斯维尔的这句话简直就像是在开一个非常离谱的玩笑,尤其是对于施法者们而言,他的这句话,简直就是在推翻基础魔力定律本身! 就像是预知到了人们的反应一样,列斯维尔抬了抬手,于是他那种独特的气场再度散发出来,将人们想要发言提问和质疑的冲动压了回去,随后他说道:“听起来很荒谬,对吧?但各位好好想想,之前曾经给高原与平原诸国都造成重大损伤的那场大地震,是否蹊跷?梅林勒和的法师与教授们对于塞伦城以及这些事情的态度是否蹊跷?还有,塞伦城当中正在发生的惨剧,又是否和我所说的这种情况存在某种关联?” 在列斯维尔说完这段话后,一个坐在前排的高大身影缓缓起身,并摘下了自己身上的斗篷。 坐在他身旁的所有人都立即变得紧张了起来,甚至还有人去拿随身携带的武器。 因为他们看见,在那斗篷之下,竟然是一整套法委会的制式盔甲,这些盔甲紧紧地包裹着一具异常强壮的身躯,这让他看起来简直像是行走在这会场当中的一具人形堡垒。 这竟然是一名持剑隐士。 然而下一瞬,这位给人以严重压迫感的持剑隐士却开口说道:“我以我的身份,以及对梅尔女神永恒不变的信仰来保证,列斯维尔先生所说的话均是实情,这在梅林勒和内部仍旧是需要保密的内容,在公开场合并不允许进行任何形式的讨论!” “感谢你,我的朋友……如果不是你的帮忙,我们恐怕也不会注意到这种细微且奇怪的迹象。” 隐士默然点头,随后他重新坐下,沉默地看向演讲台。 列斯维尔朝着一旁的精灵法师打了个手势,后者则快速地替列斯维尔更替了需要展示的魔法影像,这一次,显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段几乎所有人都听过,但却从未真正重视过的古怪预言,在其旁边,还有着一个悬浮着的黑色球形阴影。 “终有一天,神祇将陷入疯狂,骑士将遭恶兽吞噬,破碎的王座之上欢笑连连。” “永恒的黑色太阳将成为战争的使者,失去奇迹与神恩的信徒们相互厮杀,失去子嗣与冠冕的贵胄血流成河。” “人们不再仰望天空,因为那里仅剩黑色的太阳。” “人们常常仰望天空,因为那里还有黑色的太阳。” 在那段以通用语写就的经典预言下方,还有着来自不同国度,不同大陆,甚至源于某些遥远岛屿的预言版本。 随后,列斯维尔微微转身,并对着演讲台下点头示意。 “来,帮我拿着。” 迈耶尔将自己的帽子、大衣以及随身的物品交给了莎莉,随后便在人们的瞩目之中走上前去,并最终来到了自己好友的身旁,他清了清嗓子,随后便用自己那温和、坚定且富有力量的嗓音说道:“我就是弗雷·迈耶尔,大家应该都听过我的名字了,所以我也不在这里多耽误时间……既然达斯维尔请我上来,那么就由我向大家讲述接下来的内容。” 莎莉抱着一大堆东西直直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她一动不动地看向演讲台,比任何一个到场的人都要认真。 而下一刻,她的老师迈耶尔,便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了一句更为震撼,也更为可怕的话语。 “我在这里明确地告诉,或者说通知各位。” “这段在千百年来被我们视为玩笑的古老预言,确确实实是真实的,而且它所描绘的画面,很快便将得到验证……而那轮被黑日结社视为神祇而崇拜的黑色太阳,也终将出现在我们的面前。” “这将不仅仅是我们或者寥寥几个国家所需要面临的挑战。” “这会是整个梵恩的灾难!” 他的话语就如同一颗颗巨大的岩石,狠狠地砸进了平静的湖水当中,紧接着,迈耶尔直入主题,他接着说道:“我知道在座的个别朋友是怎样看待我和马克姆等人的,你们可能会觉得,我们归根结底想要做的,是推翻圣斯蒂尔的政权,并将那迫害北境人民的王室驱逐……那么现在,我可以明确地告诉各位,那仅仅只是我们想做的一部分事情而已。” 他的语气微微一缓:“是的,我们最初聚集在一起,仅仅只是想为那些可怜的工人们争取更多的权利,人人都说圣斯蒂尔是建立在结晶矿上的国度,然而结晶矿并不会自己开采自己,我那寒冷的故乡,根本就是建立在血肉之上的,工人、农夫还有士兵们的血肉……而现在,随着黑日结社活动的频繁,我们的目标也在发生着改变。” “那些信仰失落神祇的结社信徒们!那些无所畏惧且无所不用其极的疯子们,正在从幕后走向台前!诸位啊,他们已经不满足于藏在阴影中掌控一国政治,也不再甘心于偷偷摸摸地对世界的局势施加影响了,随着黑色太阳的出现,他们必将变得更加肆无忌惮,也更加疯狂!” “……黑日结社在某些方面与我们是如此的相似,他们同样有着大量的成员,而且就散布在各个领域,潜藏于各国的政府与民间,因此这便意味着,一旦我们决定开始与他们对抗,那么这战斗便将无比艰苦与漫长……注意了各位,我所指的对抗,不仅仅是我们这些人与黑日结社的抗争,更是整个梵恩当中,跨越不同大陆与国度,囊括一切种族的抗争!” 有人举起手来,那是一名看起来稍微有些胆怯的学者,于是迈耶尔向他抬起手,请他进行提问。 学者用力地抿了抿嘴唇,他站起身,用有些颤抖的嗓音问道:“我想问的是,就算那预言确实是真的,我们也终究没有办法阻止那‘黑色太阳’的降临,对吗?” “我想是的。” 迈耶尔直接点头:“它就会像是我们如今熟悉的太阳一般,正常升起。” “那这是否意味着,我们与黑日结社,以及他们背后力量的对抗实际上……毫无意义?” “毫无意义?嗯,很好的问题。” 迈耶尔笑了笑,随后他压了压手掌,示意这名迷茫的学者坐下,随后他问道:“诸位啊!我在此提一个问题。” 他顿了顿,声音中的激情稍稍褪去,随后迈耶尔说道:“大家应当都看过薪火报上的文章了,那么也都应该对黑日结社所秉持的信仰有所了解了吧?” 台下有不少人给予了肯定的回答。 于是迈耶尔说道:“那么请各位说说,在你们的眼里,黑日结社的成员们是一群怎么样的人?” “疯子!” “亵渎者!” “一群爬行在梵恩的蛆虫!” “他们破坏我们的秩序,是危险的害兽!” 很快,虽然杂乱,但实际含义却无比统一的回答便充斥了整个会场,于是迈耶尔再度抬手示意,待人们安静下来后,他才接着道:“我们确确实实没有什么办法阻止那黑色天体的降临,这可能是梵恩,以及梵恩当中的所有人都必须去面对的命运,在这一点上,我们没有别的选择……但是,你们难道会愿意,将自己、自己家人、自己的祖国的未来,都交到黑日结社的手上么?”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我想,不会有任何一个正常人同意这些事情。” “毕竟在黑日结社的眼中,如今的我们不过是久远时代遗留下来的残次品,是应该献给那邪恶信仰的廉价祭品……既然如此,我们就理应站起来对抗他们。” “这是个非常简单的道理,它必须被更多的人知晓并理解,而如果有足够多的人认同这一观点,那么我们最初的目标就能够得到实现——千百万的灵魂聚集在一起,并努力地推开那即将滚落在我们头顶的巨石!” “今日,我们便需要在此踏出那第一步!” …… 薇琳对于翠青港正在进行的事情一无所知。 同样的,她也没有办法获得更多与自己那位学生兼朋友相关的讯息,在经过一整夜外加半个白天的车程之后,她终于在困倦与疲惫中抵达了目的地,也就是塞伦城紧急委员会所在的营地。 在走下那辆蒸汽战车后,薇琳便看见了一幅忙碌的景象。 各种各样的载具正在士兵们的调度下驶进驶出,无数备用的物资与武器正在有条不紊运往那些已经搭设好的仓库,一座利用魔法临时搭建起来的高塔矗立于驻地附近,这显然是法委会与评议会合作的结果,因为在这座高塔的上面,薇琳同时看见了多种源自这两大法师组织的秘仪痕迹。 “时间紧促,为了能够更好地监测塞伦城方向的异常情况,只能做到这样了……” 负责给薇琳带路的那名中年法师叹了口气:“女士,你也看到了,不同仪式场之间的衔接和配合还不是非常到位,但不管怎么说,它也算是可以正常地运作了,接下来你应该也要亲自上去一趟的。” 薇琳点了点头,随后便有两名伊米尔士兵走了过来,他们拎着薇琳的那些随身物品,直接跟在了两人的身后。 “走吧,我们去临时实验室。” 薇琳挑了挑眉:“我不应该去报到么?” “不用了女士,情况紧急,芬恩管家已经在实验室等了很久了……快,跟我来。” 很快,薇琳便来到了一栋临时搭建的建筑前,在踏入保护建筑的仪式场后,她立即嗅到了一股令人非常不安、难受的气味,它闻起来,与不稳定魔法结晶爆炸之后的味道非常相像,这种气味往往会出现在魔法实验失败的现场。 中年法师从一旁接过了两个金属面罩,并将其中一个递给了薇琳:“戴上这个,虽然无毒,但闻久了还是会让人不舒服的。” 待两人将金属面罩带好后,他便带着薇琳穿过了一条长廊,并最终在一扇大门前停了下来,他好心地提醒了一句:“到了,女士……你需要做好心理准备。” 薇琳谨慎地退了一步:“怎么?” “之前跟你提到的,那些从裂缝中回来的伤员现在就在这里……他们如今的样子恐怕不会太好看,我指的是……足以让合格的法师呕吐的那种情况。” “……” 听他这样说,薇琳忍不住皱了皱眉,随后她快速地对着自己施加了用于稳定精神与情绪的魔法,一切就绪后,她才点了点头:“开门吧。” 法师点点头,他伸手打开房门。 随后,一幅令人严重不适的恐怖画面就这样出现在了薇琳的面前。 (本章完) 第二百五十八章 薇琳的任务 在这间临时实验室的内部,摆放着一整排的病床。 而在这些病床之上,则以大量的扼魔银镣铐固定着多个不断扭动的身影。 病床的附近,不断地有疗愈法师以及炼金医师走过,他们显得非常忙碌与紧张,对薇琳的到来竟是没有做出半分反应。 而薇琳也并没有打扰其他人,她就站在房门边,目光震颤不已,神情则显得有些僵硬。 作为一名参加过许多魔法实验,也亲自解剖过不少魔法生物样本的湖泊级学者,薇琳对于那些血腥且古怪的情景是具备相当抵抗力的,然而现在,那些被束缚、固定在金属病床上的身影,却让她在短时间内失去了语言能力。 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这些身影应当就是那些从大裂缝中成功返回的志愿队伍成员了,但现在,薇琳却没有办法将他们的状态与形象与“人类”这一名词关联在一起。 他们的相当一部分皮肤都已经异变了。 与薇琳过去所了解过的某些魔法病症以及恶毒仪式所带来的症状不同,这些病患们的皮肤与肉体并没有出现严重的溃烂、腐坏或是其他症状,也并没有像“狼疫”那般长出非人的毛发、爪牙或鳞片。 这些幸存者们的皮肤下,竟然长出了大量的结晶。 就像是有人将日常使用的魔法结晶利用粗暴的手术直接缝合到了他们的身体当中一样。 她看见,其中一人的半边头部已经完完全全结晶化了,大量闪烁着刺眼光芒的亮黄色魔法结晶已经彻彻底底地取代了他的半边头颅,这些不知因为何等原因而滋生出来的闪亮结晶已经完全超出了头颅本身的大小,看起来,简直就像是脑袋上额外地长出了一个巨大的结晶肿瘤。 而相似的情况,在其他人的身上也同样出现了。 其中甚至有一个人的半边身体已经彻彻底底地被闪烁的魔法结晶所替代,薇琳甚至能够透过那半透明的结晶看见下方的病床,而另外一人显然在返回的途中受了伤,他失去了半条手臂,然而结晶却从他的断臂处无规律地生长了出来,看上去简直就像是有一位残忍的艺术家为这名伤员的断臂接上了一个不规则的晶石雕塑。 而这些出现怪异病症的人虽然都在不断地扭动,但他们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面孔更是显得无比木讷,根本没有多余的表情。 “他们都是伊米尔军团的士兵,又或者是法委会与评议会内部的施法者。” 尽管已经亲眼见过好几次了,跟在薇琳身旁的那名法师的脸上仍旧有痛苦与不忍之色闪过,他不忍心看见这些军人与法师中的精英们承受这样的痛苦。 薇琳慢慢地点了点头,随后她不太确定地问道:“他们这……还活着?” “是的,都还活着,至少从我们的角度出发,他们仍旧活着。” 然而回答她的,却是另外一个声音。 薇琳转头看去,却见一个身穿白色实验长袍的山地精灵从实验室的另外一扇门中走了出来。 不是别人,正是沃特尔王室的管家兼首席魔法顾问芬恩。 鉴于自己身处于实验室内,薇琳并没有向芬恩行礼,芬恩管家对于薇琳遵守魔法实验规范的表现也很是满意,他挤出了一个笑容,随后指了指一旁的房间:“薇琳小姐随我来,其余人都去做自己的事情吧。” 说完这句话,芬恩管家便头也不回地朝着之前那房门走去,薇琳赶忙跟上。 门后,是一个空间相对狭小,但同样器械完备的实验室,而在实验室的正中央,则是一个足有两人大小的筒状炼金容器,它被横着固定在实验室的最中央,上面则笼罩着用于遮蔽视野的魔法迷雾。 “你来得很准时,薇琳小姐……一路可还顺利?” 薇琳快速地打量了一下四周,紧接着她便发现,这里与其说是一间实验室,倒不如说是手术室,因为在一旁,她看见了许多寻常魔法实验室所不会配备的工具和器械,这些东西往往都是用来进行魔法生物解剖的,一般的魔法实验根本用不上它们。 于是薇琳回答道:“一切顺利,芬恩先生,但我个人的事情并没有那么重要,您这么着急地将我找来,究竟需要我帮忙做些什么呢?” 在听见薇琳的问题后,芬恩轻轻地点了点头,随后他便非常直接地提问道:“那么,薇琳小姐对《黑夜之诗》究竟了解多少?” 对于自己可能面对的问题,薇琳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因此她便快速地回答道:“不算太深入,但应当比绝大多数的法师都更加了解。” “很好。” 芬恩管家抬起手来,实验室内的魔力立即发生动荡,而那笼罩在中央魔法容器上的迷雾也立即消散,那被浸泡在某种炼金溶液当中的事物,也立即出现在了薇琳的面前。 在看清那事物面貌的刹那,即便是平常总是能够保持冷静与镇定的薇琳,也忍不住发出了一声低呼:“梅尔女神在上……” 比起她在外面房间中看见的那些体内滋生出魔法结晶的诡异人体,眼前容器当中的这具身躯显得更加惊悚,皮肤、血肉、内脏以及骨骼等元素已经在这身躯当中彻底消失了,薇琳现在看见的,根本就是一具人形的结晶。 因为结晶肆意生长的缘故,这人形的轮廓边缘显得凹凸不平,其手臂与身体相接触的位置甚至已经连接在了一起,有那么一刹那,薇琳几乎以为被泡在溶液中的,根本就是一具没有生命的人形结晶雕塑。 然而紧接着,她便注意到,那炼金容器之中的液体,正在不断地流动着——它随着那人形结晶“头部”的一个孔洞不断地被其吸纳,紧接着又从中喷出,看起来就像是在进行呼吸一般。 薇琳意识到了什么,于是她猛地抬起头:“这也是……” “是的,他也是从裂缝中归来的一员,只不过他的症状最为严重,在返回营地后不过半天的时间,就已经发展到了这种无可挽回的地步。” 在说出这些话时,芬恩的语气并没有太多的变化,但薇琳却分明在这名精灵的脸上捕捉到了一丝无奈的神情,紧接着她便听芬恩说道:“他是我的学生,也是王女的远亲,是评议会内部的河谷级法师,很优秀。” “抱歉,芬恩先生。” 薇琳示意性地表达了一下自己的悲伤,随后她的目光再度落向那具被困在容器内的结晶人形,认真地观察了一会儿后,薇琳问道:“在来的路上,那位负责带我过来的同僚给我看了一些古怪的图案与线条,他告诉我,那些图案与线条都是从这些自裂缝内返回的人们身上印刻下来的,但我现在并未看见。” “这很正常,因为那是最初的痕迹。” “最初?” “是的,当他们刚刚返回营地时,大多还能够自己行动,只是神智恍惚且几乎丧失了语言能力,只知道呼喊疼痛……我们在检查他们身体的时候,发现他们的躯体上出现了这些古怪的线条,营地内的炼金医师最初诊断为‘烈性魔力造成的灼伤’,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伤口渐渐地开始发生变化,事实证明,它们根本就是那些魔法结晶的‘种子’!” 听着这些离奇的叙述,薇琳只感觉自己的背脊有些发凉,她连忙追问道:“您的意思是,现在的这些结晶就是从那些‘伤口’中滋生出来的?” “没错,我已经亲自检查过多次了……目前为止,我并没能找到任何与这种情况相似的记录,主流的治疗手段也都进行了尝试,然而它们却并没有任何效果。” 芬恩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我甚至在他们的身上进行了炼金手术,并尝试着直接摘除个别人身上的所有结晶,然而结果却是,不等这些伤口完全愈合,新的结晶痕迹就会快速显现,而且其滋生的速度甚至还要远超以往。” 说着,芬恩抬手指向了放在角落里的另外一个容器,薇琳顺着看去,却见在那容器当中赫然装着一堆色彩各异的魔法结晶,它们的数量非常多,尽管有着仪式场隔绝,但薇琳仍旧能够通过它们那些不断闪烁的光芒看出这些诡异结晶所具备的不正常活性。 “它们似乎是矿石,但又不完全是矿石……以我个人的感觉,这些东西与血肉有着一定的相似之处,它们会生长,会感应周边的环境,甚至能够对外界所施加的破坏做出反应,因此我个人以为,它们很有可能是某种早已被忘却的失落存在,又或者……是某种‘邪术魔法’所造成的结果。” 芬恩对着薇琳笑了笑:“或者我应该说,失落魔法?” “我明白你的意思,先生。” 薇琳舒了口气:“那么,您希望我接下来做些什么?” “邪术魔法以及《黑夜之诗》都是你的课题,既然薇琳小姐伱对《黑夜之诗》的原稿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那么找寻这些痕迹规律,并验证其具体意义的工作就交给你来完成。” 说着,芬恩将手掌按在了面前那束缚着人形结晶的容器的表面,作为一名强大的施法者,他的魔力立即将整个容器包裹了起来,而感应到魔力的注入后,那些铭刻在炼金容器表面的魔法纹路开始显现,随后,这些外来的魔力便被成功地注入到了容器内部,并随着那些流动的炼金药液进入了那结晶人形的躯体当中。 下一瞬,薇琳便看见,密密麻麻的奇异纹路自这具结晶体内显现出来,这些纹路并非一成不变的,它们在蠕动、爬行并不断地变化着自己的形体,当一道线条或图案隐去,便立即会有新的线条形成。 “这是我对他施加疗愈魔法时的一个意外发现,控制魔力的注入,便能够引发类似的现象……希望对你有帮助。” “时间,我有多少时间?” “很抱歉,薇琳小姐,你可能只有不到七天了……而且我必须告诉你,限制这个时间的不是任何一个国家与组织,也不是任何一个人,海浪滔天,在浪潮拍下来前,如果船没能开走,那就只能翻覆。” 薇琳的面色变得有些苍白,她闭上了眼睛,在原地做了两个深呼吸。 她真的很讨厌倒计时。 更何况这一次倒计时,她的身旁连能够给自己一些帮助与建议的人都没有,这竟然让她产生了些许无力之感。 芬恩同样叹了口气,随后他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事情一样,走到了一旁,从挂在墙壁上的大衣口袋里取出了一个印着金色巨鹰纹路的徽记,并将其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薇琳小姐,你如今仍旧是作为恩斯特家族的成员,王室的顾问以及评议会的法师来参与这件事情的……这代表了王室对你的嘉奖以及报酬。” 薇琳盯着容器内的人形结晶:“先生,在这种时候谈报酬,还有什么意义么?” 芬恩扯了扯嘴角:“或许有吧,收下它,倘若你的研究有了切实的进展,那么你便能够向沃特尔王室、恩斯特家族以及高原法师评议会提出一个不太过分的要求,我想他们会答应的。” 薇琳沉默了两秒,随后终于点了点头:“请给我增派一些人力,至少五名溪流级以上的法师,十五名学徒……我需要他们替我完成一些枯燥的工作,还有我过去的那些笔记,以及这些天,有关裂缝以及那些病患们的记录,都请送到这里来。” “这很好,薇琳小姐。” 芬恩管家将大衣拿在了手中,随后他说道:“无论接下来成果如何,我都觉得薇琳小姐你以后有成为国家魔法顾问的潜质……那么,需要提神饮吗?我看你好像有些疲惫,我可是带了不少王室特供的茶包,它们或许能够帮你放松下来。” “非常感谢您,芬恩先生……请帮我多加些糖吧。” (本章完) 第二百五十九章 打破 彻底进入状态的薇琳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非常独特的气质。 就像是按照预定流程运作的炼金机器一样,她开始严谨且流畅地下达一连串的命令,并将自己面临的难题拆分成了无数部分,在这之后,她便开始了自己那不眠不休的研究工作。 疯狂,且极具魅力。 当然,现在没有几个人有时间和心情去欣赏这种魅力,尤其是那些被指派到薇琳手底下干活的法师,在芬恩管家所施加的高压之下,他们只能老老实实地接受薇琳下达的那些指令,强忍着不适与恐惧对正在异变中的病患进行检查,并开始不断地誊抄、印刻那些在他们看来根本没有切实意义的纹路。 一面巨大的魔法幕布被薇琳直接悬挂在了实验室的墙壁上,随着研究的展开,越来越多看起来毫无规律的纹路被排布在了这张魔法幕布当中。 薇琳原以为,自己的工作进展将会非常的缓慢甚至根本没有希望完成,然而她没有想到的是,研究才正式开始没多久,便已经出现了极为明显的进展。 在薇琳按照自己的猜想对这些纹路进行分类与解析后不久,她便有了一个非常诡异的发现——这些看起来杂乱无章且极度抽象的扭曲花纹,实际上确确实实存在着某种特定的规律。 它们重复的频率很高,非常高。 是的,是重复,而非仅仅只是相似。 当薇琳将自己选中的那些样本进行仔细的比对后,她便惊讶的发现,这些样本之间的相似度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而在薇琳利用实验仪器对于这些被选出来的纹路样本进行更为细致的检查后,她更是确定,这些纹路之间的相似性,极有可能已经达到了百分之百。 至少,在目前她所能掌握的最高级的观察尺度上,它们之间能够做到彻底的一致。 她有些不相信自己的发现,因为这显然违背常理,除非这些纹路是像报社里的报纸一样,以同样的模板同样的机器以及同样配比的墨水印刷而出,否则便绝对不可能做到百分之百的重合。 哪怕是深海级的法师,也难以保证两个相同魔法的魔力模型保持彻底的一致! 这是整个魔法学术界的共识,同时也是整个梵恩当中的普遍规律。 在薇琳将这些发现上报之后,芬恩管家第一时间赶到了实验室,他快速地查看了薇琳的这些发现,在亲自利用仪器进行了验证之后,这名资深、强大且见多识广的王室魔法顾问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在芬恩检查这些初步成果的过程中,薇琳一直在非常认真地观察着这位王室管家,见芬恩只是沉默,却并没有表露出过于惊讶的情绪,薇琳便主动开口问道:“您看起来,对于这样的结果并不意外,那么我是否可以认为,评议会和法委会已经在别的什么地方有了相似的发现?” 芬恩扭头看向那些显现在魔法幕布之上的诡异图形,目光在那些扭曲的纹路间逡巡了几秒,随后,他点了点头,轻声说道:“世界不一样了,梵恩不一样了。” “不一样了?您是指什么?” “世界的局势,未来的发展……我们所熟悉的一切制度与规则,当然,也包括了我们最为依赖的魔力。” 说着,这名精灵法师抬起手掌来,紧接着薇琳便看见,一个最为简单,也最为纯净的魔法光球在芬恩的指尖显现出来,它悬浮在了半空中,色彩则开始缓缓变化。 薇琳看着这个小小的光球,眉头忍不住拧了起来:“光照戏法试验?” “嗯,没错,就是这个……看下去。” 于是薇琳便闭上了嘴,她对这个实验非常熟悉,只不过这个实验一般来说是法师们用来检查自身以及周边环境魔力稳定性的,实验者需要细致地控制戏法光球的颜色,令其从浅白到深黑,在这一过程中,戏法光球发出的光芒越是深沉,色彩越是厚重,则对施法者的魔力掌控能力要求越高。 一般而言,也就只有深海级法师,才能真正地让自己的戏法光球完成这种理论上的流程,因为到了最后,这个脆弱的魔力球体将会变得极度脆弱且敏感,任何一点轻微的动荡,都有可能使其当场消散。 实验室内的魔法环境当然是稳定的,于是薇琳便看见,芬恩召唤出来的魔法光球开始从亮白色渐渐地朝着深色转变,他是一名真正的魔法大师,在魔力的操纵方面极为娴熟,很快,这个光球便由白变黄,由黄变绿……而当它变作深紫色后,也并没有就此停下,而是继续地朝着更为沉重的黑色变化。 芬恩看起来非常的轻松,薇琳也能够感受到那光球的稳定性,她原以为这个简单的测试会顺利结束,然而就在下一秒,就在那光球即将彻底完成最后一次转变时,它却在芬恩的指尖剧烈地动荡了起来。 就仿若有一滴油彩落入了湍急的水流中一样,只一瞬间,那光球便被无形的“湍流”所撕碎,其色彩与光影也直接消散在了空中。 “嗯?” 薇琳瞪大了眼睛。 她知道,芬恩不会莫名其妙地在自己的面前展示这样一个实验,因此她一直在密切地关注着周边的魔力环境,但她并没有觉察到任何的异样,但那光球就是在这种情况下直接溃散了。 这不合理。 “这就是我们如今真正在面对的难题……梵恩,还有梵恩内的所有存在,都已经完全适应了稳定的魔力。” 薇琳第一次从芬恩管家的口中听出迷茫的意味,这名实际年龄早已经超过百年,见证了梵恩时代变迁的精灵法师在这一刻仿佛成为了第一次认识魔法与魔力的学徒。 “作为施法者,我们中的所有人都秉信那永恒不变的魔力定律,然而现在……它就要被打破了,我们对魔法和魔力的认知需要重写,一切与魔力相关的事物,也必须做出改变与更替。” “薇琳小姐,整个梵恩的魔力都在发生变化,我们熟悉的那套定律已经不存在了。” …… “呼……呼……” 沉重的喘息声从狂奔之鼠的体内不断传出。 它已经很累很累了。 哪怕修格一直没有停止过魔力的供给,斯尼奇也已经难以继续维持高速的奔跑了。 修格必须承认,自己对暗渊子嗣族群的评估还是太低了一些。 它们数量滋长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这让修格感到非常不妙,因为他很清楚,这段时间以来,塞伦城内被暗渊子嗣们所捕获的幸存者已经很少很少了,他原以为暗渊子嗣族群的规模应当会控制在之前那种状态,但事实证明,它们的规模和数量仍在不断地滋长着。 它们简直就像是盘踞在无人潮湿房屋内的霉菌! 就连修格也不清楚,这种程度的滋长究竟是如何发生的,他甚至不惜冒险在暗渊子嗣对于自己的追逐战中发起了数次反击,并凭借镜中使者的迷雾强行攫取了相当一部分子嗣的力量,并试图从中找到具体的原因。 然而这种尝试最终还是失败了。 在攫取而来的这些暗渊精华当中,修格根本找不到任何自己想要的讯息,重要的记忆、巢穴的位置、族群的具体情况……诸如此类的重要情报,似乎都被事先隔绝、剔除了。 这绝对算不上什么好现象。 “它们主体意志的智慧已经与常人无异……而且那意志已经能够意识到我给它们带来的威胁了。” 修格一边想着,一边将手掌按在了狂奔之鼠的犄角上,更多的魔力注入它的身体,令它短暂地恢复了魔力,于是斯尼奇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嘶鸣,原本已经减缓的速度再度提升,将后方那不断迫近的黑色浪潮强行甩开。 “它们将我视为同类,因此一定也知道,我能够通过吞噬它们来获取相应的讯息……因此它们正在想方设法地做出提防。” 修格将脑内那些杂乱的讯息快速地过了一遍,随后便将它们直接抛弃到了精神世界的角落里:“这些暗渊子嗣正在有意识地调动、分配整个族群内部的知识和记忆,它们的这种行为就像是蚁群和蜂群……不对,更像是常规认知当中的大型部族,它们在遵循最高意志的管理,直接分配自己所拥有的一切,让自己变得更加高效。” 就在此时,一直在替修格处理着附近杂乱讯息的恩斯特家族意志们及时地给出了提醒。 “孩子,我们又绕回女士街了……不过好消息是,我们的前方出现了一个缺口,那些‘淤泥’的规模还不足以将这几个街区完全覆盖住!” “那就穿过去。” 修格无奈地摸了摸斯尼奇的背脊,在连续奔跑了一整天后,它的体型都开始缩水了,伸手下去,竟是能够隔着皮毛摸到它的骨头。 “我们现在必须待在塞伦城的北部区域,它们的数量还是太大了,一旦让它们散开,计划就很有可能会被破坏……不能让它们有机会发现鸢尾街方向的行动踪迹。” “只靠你一个人拖剩下的五天?这不现实。” 贝恩哈特老将军的声音从精神世界深处传来:“那些怪物们显然也已经清楚,自己没有办法将你直接吃掉,但是它们也绝对不会放你离开的。” “这样最好,我需要时刻了解它们的状况,一旦它们有分散族群并朝城市其他方向扩散的倾向,我们就必须主动出击,给予它们重创,将它们的注意力重新吸引回来。” 对话之间,斯尼奇便已经成功地载着自己的主人穿过了暗渊子嗣们那尚未彻底合拢的包围圈。 浓重的夜色之下,那些在建筑之间涌动的黑色浪潮简直就像是在不断发生变化的围墙,已经与它们发生过数次正面冲突的修格很清楚,这些家伙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狩猎自己的机会。 在白天的那段谈话中,修格成功地收到了来自暗渊子嗣主体的“最后通牒”。 是的,它们真的使用了这个词汇。 为了适应那正在不断发生改变的魔力环境,并迎接那即将降临的黑色太阳,这些已经拥有了高度智慧的残缺造物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主动性,按照它们的意思,暗渊子嗣族群与修格之间注定只能拥有一个结局——融合。 无论是修格吞噬它们,还是它们吞噬修格,都无所谓。 它们只需要达成那最终的目标,因为根据它们的认知,这才是真正能够让庞大族群在往后的“新时代”里继续生存的关键。 修格感受了一下狂奔之鼠的状态以及自己的魔力存量,随后他便抬手指向了远处街道上的黑影:“上楼,斯尼奇……看到前面的那栋公寓了么?想办法去房顶,到了之后伱就可以休息了。” 得到主人允诺的狂奔之鼠继续坚持奔跑。 终于,它喘着粗气将修格送到了目的地,这栋公寓楼在之前的大地震中已经垮塌了一小半,但幸运的是,剩下的那一部分仍旧屹立着,这让修格得到了一个还算安稳的落脚地。 极度疲惫的斯尼奇被修格果断地送回了金属圆盘的凹槽之中,而之前猎取到的那些暗渊子嗣精华也被他一股脑地“喂”给了这只忠心的坐骑。 在囫囵吞下那些食物之后,狂奔之鼠便立即在凹槽内蜷缩了起来,开始呼呼大睡。 在确认狂奔之鼠的状况开始缓慢恢复后,修格才放下心来着手抹除魔力痕迹,并构筑防护仪式,但在这一过程中,他又清晰地感知到,围绕在自己周边的魔力明显比之前更加暴躁了。 那种诡异莫名的震颤频率仍旧在不断地提升着,当震颤发生时,修格甚至能够借用魔力视野看见那些线条在夜色里不断颤抖。 修格仍旧不知道那颤动的来源究竟在哪里。 但那些抖动的魔力线条,以及他所感受到的震颤力度,却让他产生了一个有些可怕的联想。 他总觉得这种震颤,像极了活物的心跳。 (本章完) 第二百六十章 名字 夜已经深了。 修格独自一人坐在这栋废弃公寓的楼顶。 这已经是这片区域当中最高,也最安全的地方了。 在修格消除了自己在周边留下的那些魔力痕迹之后,来追捕他的那些暗渊子嗣们立即在附近分散了开来,它们虽然无法通过修格残留的踪迹来找到他,但它们却很清楚,自己的目标就停留在这附近,因此它们便直接展开了坚定且缓慢的搜索。 在这种情况下,就连闭眼休息也已经成为了莫大的挑战。 在闭上双眼之后,修格的听觉与感知就变得前所未有的灵敏,因此他能够轻而易举地觉察到那些暗渊子嗣们在下方街道上的蠕动与爬行。 有的时候,修格甚至能够听见一些反常的声响。 呼喊、求救、孩童的乞求亦或是凄凉的哭泣…… 还有的时候,则是一些错乱的语句。 修格当然不至于被这些声音所吸引,但那些在周边区域时不时传来的,直接针对修格本身的话语,则进一步说明了暗渊子嗣们进化速率之惊人,威逼、利诱、施加压力、影响情绪…… 诸如此类的试探之举可谓是层出不穷。 修格终于确认,这个盘踞在塞伦城当中的庞大子嗣族群已经与过去完全不同了,伴随着那主体意志的不断成长,它对于整个族群的掌控力正在不断提升,而大环境中的魔力异变则是直接加速了这一进程。 现在,暗渊子嗣们已经成功跳过了之前那种拙劣的模仿阶段,并开始正式地接纳那些源自猎物的知识与本能,对于它们而言,这一变化无异于跨过了一道新的阶梯,进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修格倚靠在残破的墙壁上,寒冷的夜风吹拂而过,他将视线投向了南方的夜空。 今夜的天气颇为晴朗,诸多平日里难以观测的星体都显现了出来,仅凭肉眼,哪怕是修格也没有办法从那星空当中窥见任何与灾难相关的预兆。 然而当他收回目光,却又能够凭借自己那超常的感知捕捉到星空之下那不断颤动的魔力细线。 于是,修格便无奈地对着那些始终陪伴着自己的恩斯特家族意志们发出了感慨:“我想,我可能没有办法拖足那剩下的五天了。” 心思细腻的女伯爵在此刻站了出来,她缓声安慰道:“它们的数量确实太多了,而你只有独自一人。孩子,需要面对这些灾难与威胁的人不只有你一个,如果没有你做的这些事情,这座城市里的人恐怕连现在的机会都无法拥有。” “您说的这些,我明白。” 修格无声地笑了笑,随后他突然转移了话题,问道:“女士,您曾经是政坛上的精英,也亲自经历过多次紧急的事态,那么我想问,那些被挑选出来专门处理这些紧急情况的官员与政客当中,会有‘蠢货’么?” 对于修格突然提出的这个问题,亚历珊德拉女伯爵有些惊讶,但她还是很快给予了回应。 “有趣的问题。” 女伯爵短暂地思考了一下,随后她回答道:“倘若是一般情况,那么我可以非常肯定的告诉你,蠢货不仅存在,而且很多。哪怕是在国与国之间的外交场合里,也总是会冒出来那么几个让人烦躁的愚笨货色,但如果你划定了界限,将讨论范围限定在眼下的这种情况中……” 女伯爵稍稍停顿了一下,随后她接着说道:“那么我的答案是,能够被指派来做出决策、处理情况的人,绝对都是最聪明的一批人。” 修格开玩笑道:“像您这样的?” “过奖了孩子,但这是事实。” “嗯……那么,假设您现在是一名塞伦城紧急委员会的成员,以您对塞伦城内情况的了解,您会采取哪一种策略呢?” 听见这个问题,亚历珊德拉却突然陷入了沉默。 见女伯爵并没有立即回答自己,修格便在心中说道:“我自以为不算什么完美主义者,但我终究还是不想看见如今的这种情况……实话实说吧,当我亲眼看见那些怪物现在的模样后,我的心中也产生了要将这整个塞伦城连带着其中的一切彻底抹除的想法。” “这很正常。” 见修格已经说出了自己预想中的答案,亚历珊德拉便平静地补充道:“据我所知,历史上所有爆发过狼灾或其他严重魔法疫病的城市,最终都难逃荒废甚至毁灭的结局,利用一切可能之手段来控制威胁,本就是那些决策者们应该去做的事情,更何况,当今的塞伦城只会比历史里的那些情况更加极端。” 她稍稍停了一下,接着道:“我曾在拜访海恩王国的时候游历过那里的‘焦城’,那种情景实在是令人印象深刻……但有的时候,必要的残忍,确实是解决难题的尖刀。” 修格当然是听说过‘焦城’这个名字的。 所谓‘焦城’,指的便是海恩王国境内一座因为遭受大量燃料以及烈性火焰魔法焚烧的城市,而那便是近千年前,法委会在面对无法挽回的魔法疫病时所采取的最终策略——将整座城市,连带着城内的所有隐患,病人乃至正常居民付之一炬。 负责此事的梅林勒和法师也在下达了这道可怕的命令之后,选择了在自己的书房当中自尽。 聊到这里,修格也没有什么其他想说的了。 于是他那空旷的精神世界,便又一次地陷入了长久的静默,仅有金属圆盘仍旧按照正常的速率缓缓地旋转,那种规律且有序的样子,竟是令修格产生了一种没来由的向往。 “我还真有点想念那种‘有序’的生活了……” 修格将思绪从自己的精神世界中抽出,于是冰冷的夜空又一次回到了他的视野里。 也不知过了多久,在这栋破旧公寓楼的顶端,一声长叹随着夜间的寒风飘散开来。 “真难啊……” 过了一阵,就像是心头积压的不甘与郁闷尚未散发干净一般,黑暗当中又是传来了一声笑骂:“真他妈的……难啊!” 自此之后,便再也没有任何声响发出,仅有那些由魔力构成的鼠群仍旧静静地潜伏于四周,监测着周围的大小动静。 在这残损的公寓楼内,某个已经布满了暗渊子嗣爬行痕迹的房间中,一个沃特尔王国产的结晶挂钟仍旧坚定地运作着,不断跳动的指针,似是在为那无形的时间刻上有形的印记。 时间在流逝。 以自身为诱饵,将整座塞伦城的暗渊子嗣们聚集到了一处的修格并不知道,就在刚刚,就在他因为塞伦城面临的困境而感到疲惫与失落时,远方仍旧有人念出了他的名字。 …… 薇琳最终还是没有给自己杯子中的提神饮加糖。 在芬恩管家向她揭示了有关梵恩即将面对的惊人变化后,年轻的女学者便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她现在只希望杯中那味道苦涩的饮料能够帮助自己尽可能地维持工作状态。 尽管在实验室内,仍旧有不少人在忙碌着,但薇琳却知道,这里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与自己进一步地讨论那随时都有可能到来的危机。 而这个时候她才突然意识到,在这段时间以来,只有一个人能够与她肆意地谈论那些“危险问题”,并且还总能够提出一些独特的见解。 只可惜,那道曾经被两人共同穿过的城墙以及仪式场,现在却又重新地隔绝在了双方中间。 薇琳摘下自己的眼镜,将其认真地擦了一遍,随后又将其重新戴上。 在做了一个深呼吸后,她将杯中的苦涩提神饮一口喝净,随后便从一旁取出了那本从修格手中交换而来的魔法书。 她盯着封面上那个熟悉的名字看了好一会儿,随后才慢慢地将其翻开,与修格所猜测的不同,薇琳并没有往这本魔法书上印刻别的什么魔法,因此书本内存留的空白页还有不少。 薇琳原本是想将这本魔法书原样还回去的,但现在,在学术方面向来严谨的她,却莫名地产生了一丝奢望。 她期望这本属于修格·恩斯特的魔法书,能够在接下来的研究中给予自己一点好运气。 哪怕是一丁点也好。 “愿梅尔女神庇护梵恩,愿梅尔女神庇护我等……愿梅尔女神庇护你。” 她在心中默默地祷告了一声,随后便扶了扶眼镜,一头扎进了那些奇异纹路所构成的阴暗海洋中。 与此同时,在更为遥远的翠青港内。 灯光仍在那船舶维修工坊中闪动着。 这个以维修工坊作为会场的特殊会议已经持续了一整天,与会者们的身体早就已经开始感到疲惫了,但他们的精神却仍旧旺盛,因为就在刚刚,一个成员同样遍布梵恩,但其终极理想与目标却与黑日结社截然相反的大型结社就此建立。 在人们积极且热烈的讨论与投票中,象征着晨曦与光明的“拂晓”一词,则成为了这一结社的正式名称。 绝大多数的参会者们,则成为了“拂晓社”的第一批正式成员。 其中既有前来参与会议的精灵和地精,也有来自梅林勒和与高原评议会的施法者,包括了走在大街上都能令人胆寒的持剑隐士,也包含了那些有着不同国籍身份的士兵与军官…… 当然了,还有商人、教师、学生以及那些样貌极为朴实的渔民、矿工和农夫。 在会议的最后,一首临时创作的诗歌自那巨大的魔法幕布中显现而出。 “我等将手持薪火,照亮前路。” “我等将高举利剑,劈开枷锁。” “……” “……” “若世界堕入长夜,则应有人化为晨曦。” “纵使那光明消逝,纵使那黑日常悬。” “西纳尔海循环往复,而梵恩始终向前。” 弗雷·迈耶尔站立于演讲台的中央,他将这首诗歌念诵而出,随后便在人们的热烈的掌声中,代替未能到场的乔治·马克姆等人在那份事先拟定好的《拂晓社总纲要及宣言》文件上签下了字。 同样被签在文件上的,还有“修格·恩斯特”这一名字。 迈耶尔并没有隐瞒这一点,他举起那份文件,向着台下的所有人展示了一下,随后开口说道:“战友们啊!在这世界上,还有着那么多的人在等待着属于自己的‘晨曦’,寒冷的圣斯蒂尔是如此的,那座被忘却是塞伦城也是如此……而除了我们之外,还有更多的人正在为他们努力着!” 有人高声地应和了起来,他们喊出了乔治·马克姆法师的名字,也有人喊出了其他一些因为在圣斯蒂尔活动而被捕的学者的姓名。 迈耶尔抬手压了压,紧接着他笑着说道:“你们或许不知道,那‘塞伦城的幽灵’从来都不是我的笔名,它属于另外一个人,属于一个年轻、高尚且无比勇敢的人!” 在听见这句话的瞬间,莎莉愣在了演讲台下,她用力地咬了咬嘴唇,灯光照进眼里,却是有些泛花。 随后她便听见自己的老师接着说道:“他是一名贵族,一名曾经被家族抛弃,随后又被拾回的弃子,然而,他却有着一颗无比高贵的心,有着无比高贵的灵魂!” “是他,向我们揭示了诸多与黑日结社相关的秘密,也是他,如今选择留在塞伦城内,向那些被困于绝境中的人们伸出援手……” 迈耶尔用力挥动了一下手掌:“我们不能让自己的战友孤军奋战,我们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更多的惨剧与不公在我们的眼前发生,因此,我们应当去使用一切能使用的力量,团结一切能够去团结的人,并去做我们应当做的事情!” 又有人呼喊起来:“那就从塞伦城开始!” “说得很好,我们的理想、事业还有目标,正是应该从此处开始实践!” 迈耶尔用力地挥动了一下手中的文件,他那一直以来总是无比坚定的面容变得热烈起来:“让我们到塞伦去,到圣斯蒂尔去,到更多需要我们的地方去!让我们用尽一切办法,驱走那些黑暗,为更多的人带来拂晓与晨曦!” (本章完) 第二百六十一章 晨曦 梵恩的冬季,是很少会发生雷鸣的。 但是在今夜的翠青港,在那场会议结束的刹那,船舶维修工坊内便传出了响亮的掌声。 尽管为了保证会议的安全,这些掌声最终都被魔法所隔绝,但对于整个梵恩而言,这一次的会议却宛若在寒冷冬天出现的稀少雷鸣,虽然如今的它尚不足以震撼整个世界,但所有与会者,以及正式加入“拂晓社”的成员们却都对自己接下来要做的那些事情充满了信心与决心。 在这场重要的会议之后,这些来自梵恩各地,有着不同种族与身份的人将会按照预定的计划和安排回到自己所属的地区和领域开始相应的工作,人员的扩增以及结社的建设仅仅只是其中的一部分,在眼下,当务之急莫过于展开对黑日结社以及其背后力量的监视与对抗。 作为迈耶尔重要战友以及拂晓社核心成员的达斯维尔甚至没能来得及与迈耶尔多说两句话,这名头发凌乱、气质独特的男子在会议结束后的第一时间,就如同根本不会感到疲惫的机器一般,赶往下一个地点。 莎莉看着自己那同样神采奕奕的老师,小声问道:“达斯维尔先生这是要去哪里?” “军营,翠青港外的军营。” “啊?” “别太惊讶,并不是沃特尔王国的军队,或者准确点说,那是一支‘编外兵团’。” 莎莉贴心地接过了自己老师手中的文件,随后将一杯之前准备好的温水递了过去,待迈耶尔喝了两口水,稍微舒缓了一下后,她才问道:“编外兵团?难不成是高原食人魔或者山地精灵们的雇佣兵团?他们也愿意加入拂晓社么?” “哈,那当然不是。” 迈耶尔笑着摇了摇头:“虽然我们也确实在尝试着争取地精、精灵等其他种族的支持,但这项工作不是那么好做的,他们很聪明,没有那么容易被三言两语说服,总得拿出一些证据以及实力,才能真正地与他们谈话。” 迈耶尔放下了水杯,与一些正在离场的熟面孔点头致意,待他们离去之后,才接着对自己的学生解释道:“达斯维尔要拜访的,是一支对于沃特尔人不太重要的兵团,或者说,是一支外籍矿工兵团。” 迈耶尔取出怀表看了一眼,随后他站起身来,说道:“我们边走边说,还有一个地方要去……” “已经很晚了,您不准备休息了?” “时间紧迫,就先劳累几天吧!” 迈耶尔披上大衣,随后便带着莎莉朝会场外走去,在迈耶尔走出这工坊大门时,几名携带了武器的护卫立即跟了上来——他们都是达斯维尔留下来护卫迈耶尔的拂晓社成员,其中便包括了之前那名精灵法师,只不过现在,这名精灵已经更替了自己的服饰,并用风帽遮住了自己的尖耳朵,他见莎莉在好奇地观察自己,便友好地点了点头。 一行人顺着维修工坊旁的道路朝前走去,迈耶尔则继续着之前的话题:“我的祖国圣斯蒂尔,它拥有梵恩当中排名前列的优秀矿产,同样的,它也拥有梵恩之中最优秀的一批矿工……在过去的几百年里,这些工人与矿产一样,都是圣斯蒂尔宝贵的资源和财产,而圣斯蒂尔也确确实实利用它们换取了诸多利益。” 夜晚很冷,迈耶尔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会在夜空下制造出淡淡的白雾:“沃特尔王国境内的结晶矿开采一直不是特别顺利,尤其是矿工这一方面,因此一百多年前,圣斯蒂尔王室就与邻国签订了一份名为‘结晶矿交易及矿工租借’的条约,其实质便是由圣斯蒂尔向邻国租出相当数量的矿工,并以此收取一笔高昂费用。” “既然是矿工……为何会成为军团?” 迈耶尔叹了口气:“在最初,这一条约确实是被严格遵守的,被派遣至别国的矿工也会从圣斯蒂尔王室那里得到相当不错的薪资,但渐渐的,圣斯蒂尔王室开始调整这些矿工们的构成——他们有意的将那些反对王室统治,或是与圣斯蒂尔政府相对抗的矿工群体强行调离、派遣,而当派遣期结束,圣斯蒂尔方面则拒绝了这些人的回归。” “这不就是流放么?” “比流放还要更糟糕一些,因为这些人确确实实是作为矿工被送出去的,按照约定,他们的薪资应当由圣斯蒂尔方面提供,接受他们的国家,则应该保证他们正常的生活,一旦到了他们回国的时间,则这种供给关系就会停滞。” 迈耶尔解释道:“被派遣到沃特尔王国的这批矿工情况相对好一些,你也知道,军人在这里拥有相当不错的地位,因此那些无法返回祖国的矿工便干脆在沃特尔军方以及部分贵族的帮助下,建立了这样一支军团,并就此形成了一种传统,往后被派遣至此的矿工倘若无法回国,便也能够有一个去处。” “如此说来,我们这不就算是要从沃特尔军方中直接‘挖人’?” “没到那个地步。” 迈耶尔苦笑着摇摇头:“沃特尔人有多骄傲,你也很清楚了,民族这一概念已经在他们心中扎根,就算这所谓的‘矿工兵团’拥有不少的人数以及战斗力,但他们也不屑于在正面战场上使用它,反而是将它当成了类似于雇佣兵一般的存在……我们已经与他们沟通数年了,较为困难的时候,马克姆与达斯维尔等人也会想方设法给予他们一些支持,大家早就已经达成了约定,就看现在的沟通了。” 莎莉的眼睛瞪大了:“所以,拂晓社能够拥有一支军队?” “是啊,而且数量不少。” 迈耶尔的脚步减缓了,此时,众人已经来到了一间庞大的船坞旁,这船务与之前的船舶维修工坊相连,中间甚至构筑了用于运输大型零件的水道,而现在,莎莉渐渐地能够闻到一股重型军械所独有的气味了。 那是钢铁、炼金药剂、以及魔法结晶大量消耗后残留的刺鼻气息。 当然,因为这里是海港的缘故,其中便也加上了海水特有的咸腥味。 莎莉印象中,第五猎兵团的那些士兵们,包括修格,都会格外地迷恋这种味道,她不太明白其中的缘由,但这一次,她竟然也产生了一丝期待之感。 在验证了身份后,负责看守船坞的士兵们让开了道路,莎莉注意到,这些士兵似乎都是圣斯蒂尔人,他们虽然身穿沃特尔王国的制式军服,但在他们的大衣徽章上,却是一个样式有些独特的矿镐图案,显然他们就是迈耶尔所说的“矿工兵团”当中的成员了。 走进船坞之后,莎莉的目光立即被眼前的庞然大物所吸引。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老师之前在蒸汽列车上所说的话,竟然全是真的。 她看见了一艘军舰。 或者说,一艘型号稍微有些老,但保养得非常到位的装甲巡洋舰。 迈耶尔欣赏着眼前的庞然大物,随后他开口赞赏道:“她真漂亮!” 那名一直陪伴左右的精灵法师开口介绍道:“她是几年前从海恩王国退役下来的,当时海恩王国的海军为了换装新式的舰船,几乎什么办法都想出来了,所以当时才给了我们这个机会。” “你是说‘军舰拍卖’的事情?” “对,听起来很荒唐,但这确实为海恩人解决了不少难题,至少他们现在的舰队所向披靡,而且也不用花太多心思保养这种老船只了……就是国际舆论上不太好听。” 精灵法师耸耸肩:“不过就这一艘船,也把好些人的积蓄掏空了,幸运的是,现在看来她完全值得上那个价格。” 莎莉好奇地问道:“她……这艘巡洋舰叫什么名字?” 于是精灵法师的脸上露出了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容:“说来凑巧,她以前的名字就叫‘晨曦女神’,达斯维尔先生觉得这个名字棒极了,根本不用改。” “‘晨曦女神’,我喜欢这名字,以后也这样叫她吧!” …… 黑暗又一次褪去了。 修格微微睁开眼来,却见天边已有淡淡的晨光飘来,要不了多久,那轮温暖的太阳就要升起来了。 他如饥似渴地望着那天边的光芒,恨不得能够将它永远地刻进自己的记忆里。 天空中那仍旧震荡不已的魔力线条在不断地提示着修格,要不了多久,那温暖的阳光便将成为所有人求而不得的珍贵回忆了。 经过一整夜的奔波,由恩斯特家族意志们所操纵的魔法鼠群竟是出现了严重的减员情况,虽然这种减员都没能危急这些意识和灵魂本身,但却也足以证明,在刚刚过去的夜晚,这片区域内的暗渊子嗣是何等的凶残了。 “它们的狩猎欲望太强烈了,数量也太集中了,就连墙壁缝隙和管道里都是它们的身影……差点就回不来了。” 一名恩斯特家族的灵魂在金属圆盘内有些虚弱地叹了口气:“不过还好,这至少说明它们并没有怎么离开这片街区。” “呕。” 亚历珊德拉女伯爵以及另外一名女性的家族灵魂在止不住地干呕,她们的状态同样不太好。 “啊……梅尔女神在上,这还是我第一次钻下水管道呢,实在是太……太脏了。” “噢亚历珊德拉,其实你早就钻过了。” 贝恩哈特老将军并没有给女伯爵留面子,他调侃道:“只不过时间太久,你忘了而已,我记得你那一次回来可还呕吐了很久。” “真是够了。” 看得出来,这帮老家伙们正在试图让自己表现得轻松、诙谐一些,其中个别不着调的甚至还想给修格讲两个荤段子,显然在这些“长辈”们看来,修格现在的精神状态实在是有些糟糕了。 于是修格笑了笑,对着他们说道:“辛苦各位,你们好好休息吧……那些力量精华还有剩余,自行分配就好。” 在将一大堆暗渊力量精华“拨”到了家族意志们栖身的洞窟当中后,修格便缓缓起身,将大衣穿好。 走出避风处后,寒冷的风一下便带走了修格的所有困意,他来到这栋大楼的边缘,小心地朝着下方探查,却见那些黑色的粘稠阴影仍旧在不少地方蠕动着。 比起前一个夜晚,现在这些暗渊子嗣的分布变得更为集中了——它们放弃了空旷的街道,并朝着周围的所有建筑内部转移,这显然不是它们凭借本能而做出的抉择,而是来自于主体意志的判断。 “它们将搜索的重点放在了这些建筑物中,而且也在有意识地朝着建筑物的高层前进……就这种情况来看,以往城中幸存者们用来应付暗渊子嗣们的那套方法恐怕是不管用了,它们现在的这种行为模式,反而比过去的所谓‘死潮’更具威胁。” 修格感受了一下附近那因为暗渊子嗣活动而变得浑浊不堪的魔力,随后便转过身,朝着自己身后的位置打了个响指。 随着他的这一举动,一簇始终隐藏着身形的命运根须当即显现而出,与此同时,笼罩着这栋楼房顶部的幻境也开始缓缓消散,随后,那簇根须的首领便立即开始向修格汇报自己的发现。 “主人,这些残次品……它们确实是能够被欺瞒的,就在昨夜,它们已经将您所在的地方搜索了数次,但却始终没能发现您的踪迹,根据您的嘱咐,我等在它们的身上进行了数次……实验。” 说到这里,命运根须的话语稍稍停顿了一下:“抱歉,主人,这个词汇很有趣,族群里的成员都很喜欢。” 随后它们接着说道:“在这些残次品身上,我们发现,虽然它们确实正在想方设法地让自己变得更加完善,但事实上,它们却在这一过程中抛弃了不少自己原先的本能。” “具体说说。” “按照您之前的命令,族群在制造的幻境中刻意地留下了一些疏漏,这些疏漏非常明显,以它们的感知是能够轻易发现的。” 修格抬了抬眉毛:“然而它们最终却忽略了?” “是的,看起来这些残次品现在会更加喜欢使用视觉、听觉与嗅觉……我等认为,它们应当是将这种偏向看成了自己成长的象征。” (本章完) 第二百六十二章 镜子 听完命运根须们的“汇报”,修格陷入了沉思。 片刻之后,他问道:“你们的意思是,这些暗渊子嗣不仅能够意识到自己的残缺,而且它们正在以人类、精灵等其他种族作为样板与目标来改变自身?” “恐怕还是以人类优先,主人。” 命运根须缓缓说道:“毕竟这座城市的居民以人类为主,被它们吞吃、吸收的记忆也大多来自于人类。” 修格轻轻地点了点头,这倒确实是一个重要且有趣的发现,毕竟按照他过去对于暗渊子嗣们的认知,这种残缺造物的行为逻辑应当还是以自身的本能为主的。 然而现在,随着它们智慧的不断增长,那种危险且致命的本能所带来的影响似乎正在持续性的消退,又或者说,本能的占比正在被吸收、学习而来的那些讯息所挤压。 这便意味着,如今的暗渊子嗣将能够更好地理解人类的意图,并且能够更加准确地把握城中幸存者们的意图,但同样的,它们也会在这一过程中逐渐地失去一些东西。 就如同命运根须们在刚刚过去的夜晚所验证出来的结论一样,随着暗渊子嗣们对于智慧、知识以及人类习惯的不断接纳,它们逐渐地开始抛弃一部分原有的本能,并尝试着调整自己的行为方式。 其中,子嗣们舍弃自己的部分魔力感知,并开始转而依赖视觉与听觉,便是其中的典型现象。 只不过,现在修格仍旧无法确定,这种变化究竟是暗渊子嗣们自发抉择带来的,还是它们在拥抱其他生命的记忆时所必然产生的结果。 想到这里,修格突然便回忆起了自己在朱斯蒂娜等人的实验当中无意间“制造”出来的那个独特的个体。 直到现在,修格还是不知道究竟应该如何称呼它。 “算了,现在想这些做什么呢?” 修格自嘲地笑了笑,他突然意识到,这一问题似乎已经踏入所谓的哲学领域了,而他现在仍旧处于暗渊子嗣们的掠食包围圈内,与其思考那些复杂的问题,倒不如认真地想一想,究竟应该用何种办法,才能将这些危险的怪物继续聚拢在自己的附近。 于是修格稍稍地活动了一下身体,取出随身携带的一些干粮,简单地进了食。 而就在这短短的空隙中,附近的暗渊子嗣们竟然已经觉察到了修格的存在,伴随着讯息在族群内部的传递,大量的黑色阴影开始朝着修格所处的位置聚拢过来,它们沿着破损的公寓楼不断爬行向上,每一道裂缝、每一根管道都是它们最为便捷的阶梯与通道。 修格拍了拍手,甩去了残留在手掌上的干面包屑,随后狂奔之鼠再度现身。 经过一整晚的休息以及大量暗渊力量精华的补充,斯尼奇的状态已经基本恢复原状,在被修格召唤出来的瞬间,它甚至还在忙着打哈欠,一副没睡够的惺忪模样。 感受到大地母神眷族的气息,附近的暗渊子嗣们立即变得更加疯狂了,它们爬动的速度开始加快,短短十几秒的时间,修格脚下的楼房就已经被它们的躯体所充斥,站在楼顶上,修格甚至能够感受到它们爬行时所带来的震颤。 “该出发了,往北部城墙的方向前进……” 修格翻身骑上了斯尼奇的背脊,随后他调动魔力,随着手指的划动,炽热的魔法火焰立即在稳固的魔力模型当中快速生成,耀眼的光芒直接封锁了暗渊子嗣们前进的通路,而那烈焰的末端,更是如同有生命的火蛇般直接顺着楼房的墙体蔓延出去,并直接在子嗣们最为密集的位置炸开。 魔力的增长不仅让修格能够在战斗中坚持更久,也让他拥有了远超寻常法师的魔法掌控力,虽然修格并没有系统性地学习过那些河谷级与湖泊级魔法,但现在,凭借着极其粗暴的魔力堆叠,这些烈焰的威力也已经极其可观了。 滚动的烈焰快速地在暗渊子嗣当中制造出了一条通路,于是狂奔之鼠立即抓住机会,它快速地从那缺口当中冲出,随后竟是直接从楼顶上跃了出去。 卡尔戎之触自修格的身旁显现而出,它们快速地攀住了四周的建筑墙壁,将修格与狂奔之鼠下降的速度强行减缓,待二者成功落地后,便又快速地消散在了空气当中。 又一轮新的突围开始了。 而这仅仅才是鸢尾街与法委会驻地幸存者们开始转移的第二天。 …… 法委会驻地实验室。 比起幸存者们的其他地点,这里的转移注定是最后才会进行的,现在,所有参与实验的人员都必须尽快地推进实验的进程,并完成所有预定的验证计划,相应的,修格等人也已经针对不同的结果,制定了不同的策略。 朱斯蒂娜独自一人坐在实验室里,在她的面前,正是修格之前无意之间“创造”出来的那个独特的子嗣个体。 在透明的魔法容器中,那团漆黑的阴影正在不断地浮动着,然而它的形体却已经基本脱离了暗渊子嗣们那种混沌的模糊状态,并转而朝着人类的轮廓靠近,这是它被重塑的那一部分记忆所导致的结果。 现在,这团由修格创造出来,并拥有了一部分人类认知的人形正紧贴着自己前方的玻璃壁,它认真地“端详”着那名坐在不远处的女学者,并不断地试图向她做出动作,以实现二者之间的交流与沟通。 然而朱斯蒂娜却只是静静地看着它,一动不动。 女学者的神情有些黯淡。 作为这一系列验证实验的主导者,她现在对于实验的结果却并不乐观。 就在刚刚过去的夜晚,对于这些暗渊子嗣们的前两轮验证已经都得出了结果,在一众法委会法师们的不懈努力下,他们终于成功地为个别样本塑造出了“有利于人类”的记忆与认知,然而当他们尝试着将这些经过成功改造的样本放归至同样被圈禁起来的子嗣族群中时,得到的结果却令朱斯蒂娜等人感到不安。 在最初,被灌输了特定记忆的实验样本成功地返回了自己的族群,它并没有受到同类们的怀疑,那些被修格抓捕过来,并被囚禁在特定仪式场内的暗渊子嗣们只认为被投放进来的是又一个“倒霉蛋”,于是它们便快速地发生了接触,并开始尝试融合彼此。 直到此时,一切都是正常的。 然而,当融合进行到了一定程度后,剧烈的反应便开始发生了。 朱斯蒂娜亲眼看见,那原本已经接纳了实验个体的暗渊子嗣族群突然翻涌了起来。 它们生长出了无数的节肢、利爪与致命的口器,并开始尝试着攻击彼此,而没多久,之前被投放进族群的实验样本以及愿意“跟随”它的那一部分子嗣个体就被自己的族群强行地分裂了出来。 就像是对待其他的猎物与食粮一样,这些被认定为有害的同类,很快就被奉行着原始本能的暗渊子嗣们吞食殆尽。 而这种现象,便意味着朱斯蒂娜之前所提出的那“利用特殊个体来持续性影响庞大怪物族群”的设想失败了。 这些暗渊子嗣们内部的思维结构过于特殊,它们虽然能够实现记忆、知识等讯息的快速共享,但这并不意味着它们是一张可以随意涂抹的白纸,在这“纸张”上已经涂抹了足够多恶意的情况下,人们并没有办法通过这一手段将明确的讯息植入到它们的族群内部。 就算真的成功植入了,恐怕也会被迅速地分辨出来。 而最终的结果,就像是那场实验中所展现的一样——它们会以最凌厉的方法,将那些明显“出现问题”的同类分割出来,并予以消灭。 朱斯蒂娜垂下了目光,她看向了自己那缺失左臂,苦笑道:“你们在这一点上,还真的是比梵恩中的所有国家与民族都做得更加到位啊……” 感慨之后,朱斯蒂娜便将右手按在了自己随身携带的魔法书上。 在那里面,有着事先印刻好的魔法讯号。 按理来说,现在朱斯蒂娜需要立即发出相应的讯息,将验证失败的消息通知给塞伦城另一边负责牵扯怪物族群注意力的修格,然而朱斯蒂娜却并没有这么做。 作为一名合格的魔法生物学者,她很清楚,之前进行的实验实际上并没有完全失败。 尽管被改造过的实验样本最终被自己的同类所残杀,但那实验还是完成了相当一部分设想的验证。 “在你们的内部,精神与意志确实是可以互相影响的……” 朱斯蒂娜对着空气伱喃喃道:“尽管我们的样本失败了,但它在被彻底处理掉前,仍旧“影响”并“拉拢”了相当一部分同类……而这就意味着,只要作为‘种子’的个体意志与精神足够强大,影响力也够强,那么……” 朱斯蒂娜用力地咬了咬嘴唇。 她想起了自己在第一次与修格交谈时,所提出的那第三个方案。 也就是那个提出来之后,就被修格立即否决掉的方案。 于是她顺手取来了一支笔,并在那魔法容器内的特殊样本的注视下翻开了自己的魔法书,在某一个书页上,赫然写着她之前所做出的那些计算结果。 在之前,朱斯蒂娜就已经对这些结果进行了多次的验算,为了确保结果没有问题,她甚至人为地扩大了计算的余量,以确保最终的结果万无一失。 “我们失败的实验样本在魔力与精神上所具备的强度甚至不到一名正常溪流级法师的二十分之一,那么如果我们能够找到二十名以上的溪流级施法者,甚至再加上河谷级与湖泊级的法师,那么就一定能够对预定规模的族群施加足够的影响。” 朱斯蒂娜又一次计算了一遍,随后她不由自主地将笔抬到了嘴边,用力地咬住了它的末端。 “不,不行……时间太短了,没有办法完成彻底的验证……要么放弃,要么冒险。” 极度焦虑当中的女学者站起身来。 魔法容器中的黑色人形始终在关注着朱斯蒂娜,它偏了偏头,随后将自己的手掌按在了容器的玻璃壁上,好奇地打量着囚笼之外的那名女学者。 朱斯蒂娜看了过来,于是双方的“视线”就这样撞在了一起。 她看着容器内的漆黑人影,只觉得自己像是在照镜子。 终于,朱斯蒂娜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约莫一个小时候,紧闭着的实验室大门被敲响了。 很快,大门被打开,满脸严肃的吉恩特隐士出现在了大门口,他看着眼前这明显一夜未眠,但却莫名显得神采奕奕的女学者,疑惑地皱起了眉:“朱斯蒂娜法师,预定的魔法讯号似乎并未发出,是有什么变化吗?” 朱斯蒂娜神色如常地看向眼前高大的持剑隐士,她点了点头,说道:“验证算不上失败,因此我便抓紧时间做了一些额外的尝试,从结果来看,我们现在应该发出的不是失败讯号。” 吉恩特的面容变得活泛起来:“成功了?这和我之前得到的消息不太一样。” 然而朱斯蒂娜摇了摇头:“不,算不上完全成功,但绝对比纯粹的失败结论好得多……我们选用的样本太少了,需要进行扩大,而被投放的族群规模则需要减半,在通过样本将第一批族群完全转化后,便可以将转化完成的怪物族群作为第二批样本再次投放,以此类推。” 吉恩特并没有立即发表明确的观点,他点头道:“听上去像是不错的发现,那么时间上呢?时间上是否来得及?” “来得及,但我需要人力。” 听见这句话,吉恩特突然朝着实验室内的那特殊样本的方向看了一眼,见容器内的样本似乎并无异状,他便点了点头:“人员我来安排,一切你需要的,我优先保证,除此之外还需要什么别的吗?” “我想去看看紧急委员会给我们提供的那些魔法材料,应该有用得上的东西。” “好的,朱斯蒂娜法师,去仓库报姓名吧,我已经吩咐过了。” (本章完) 第二百六十三章 声嘶力竭 “朱斯蒂娜法师,看起来您的心情不错?” 负责管理库房的士兵与这名令人尊敬的独臂女学者早就非常熟悉了,他对着朱斯蒂娜点了点头,随后问道:“您来这里,是为了拿实验材料?还是魔法结晶?” “嗯,都需要一些。” 士兵左右看了两眼:“那您也应该带人帮忙吧……哦抱歉我忘了,魔法就足够帮忙了。” 朱斯蒂娜笑了笑,随后她便报上了自己所需要的一系列物品,士兵做好记录,在确认无误后,便将它交给了两名在库房帮忙的学徒,让他们帮忙挑选、整理。 朱斯蒂娜看了看四周。 此时太阳才刚出来不久,但驻地内忙碌的人却已经非常多了,分批次的大规模转移需要非常多的人力提供支持,因此驻地内根本没有人能够置身事外。 她注意到,这里的士兵已经基本都换装了紧急委员会所提供的那些新式沃特尔军械,比起略显笨重的结晶铳,这些以金属与木头作为主要零件的新式蒸汽枪械明显更加轻便,一旁哨塔上,朱斯蒂娜还看见了架设好的卡尔凡重机枪以及轻型的结晶炮。 “如果我们能够更早地拥有这些武器,应该也不用死这么多人了吧?” 她轻轻地感慨了一声,而这立即引来了一旁士兵的赞同:“您说的可太对了,我虽然是德兰人,对沃特尔人没什么好感,但必须承认,这些家伙在捣鼓武器的方面真的太有天赋了……” “你试用过了么?” “那当然了,我昨天参加了护送转移的队伍,当然是前半截……当时街道上还有一些没离开的‘淤泥’,所以我们便得到机会了。” 士兵眉飞色舞地说道:“别看这些武器里面魔法材料用得少,但它们能够使用的弹药可一点也不缺,而且射速与准度都很惊人,三两下就能够清理掉不小的一团‘淤泥’了,我现在算是知道,为什么我们国家的军队一直在后退了!” 朱斯蒂娜法师的样貌与气质都很优秀,尽管现在的她缺失了一条手臂,但只要站在那里,她就仍旧是引人瞩目的存在。 这名士兵并不蠢,他很清楚,自己此生都没有机会与一位美丽且强大的法师发生什么浪漫故事,但出于心底的好感,以及对朱斯蒂娜残缺身体的惋惜,士兵还是表现得极为健谈。 “要我说,就算是如今的法师们,恐怕也应该配备一把这些武器……我听说了,沃特尔人军队里的法师们现在每一个都被训练成了用枪的好手,他们有魔法的帮助,一打一个准,而且子弹飞行的距离要比魔法飞行的距离长得多哩!” “听你这么说,我似乎也应该给自己准备一把武器?” 朱斯蒂娜微笑起来:“它们叫什么名字来着?转轮……铳?” “如果您说的是这种……” 士兵拍了拍腰间别着的武器,介绍道:“他们管这个叫蒸汽转轮手枪,不过怎么叫都差不多,一种东西……朱斯蒂娜法师,您需要它?” 朱斯蒂娜认真地看了看那把似乎非常灵便的转轮手枪,随后她笑着点了点头:“看起来确实有用处,我能够申领一把么?” “当然可以。” 士兵很是积极地点了点头:“吉恩特隐士之前就吩咐过了,接下来是我们最重要的时刻,所有的人都应该做好准备……您稍等一会儿。” 说完,士兵便转身走向了另一旁的武器库房,他没有让其他幸存者帮忙,而是亲自进入了仓库内部。 没多久,他便拿着两个布包走了回来,朱斯蒂娜注意到,这两个布包上还别着法委会的徽章,显然它们早就已经准备好了。 士兵将布包放在了面前的桌子上,随后他细心地解释道:“按照吉恩特隐士定下的配给,像您这样的法师,原本是能够拥有一长一短两把枪械的……但考虑到您现在身体不便,因此就只能使用这个了,子弹也配好了。” 朱斯蒂娜点点头,她抬起右手,将布包解开,于是一把崭新且精细的新式转轮手枪便出现在了她的眼前,就和其他的沃特尔新式枪械一样,这把转轮手枪显得精细且稳定,与传统的老式结晶铳相比,它的重量要轻很多,上面镶嵌的魔法结晶也更小。 朱斯蒂娜凭借着自己对于传统结晶铳的认知快速地摆弄了一下,在旁边士兵的提示之下,她很快便理解了这把新式枪械的具体使用方法。 不得不说,这把轻便的武器确实非常适合失去了一条手臂的她来使用,就是子弹的装填会比较麻烦,但这一点,她可以通过法师之手以及魔造弓矢戏法来进行弥补。 “感觉如何?” 士兵贴心地问道:“朱斯蒂娜法师,如果您有需要的话,也可以去那边试射一下,毕竟是新式枪械,和那些笨重的结晶铳肯定不一样的。” “不必了。” 朱斯蒂娜轻轻地摇了摇头:“它对我来说,只是必要时期的备用武器罢了。” “您说的也是。” 士兵略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而此时,之前负责清点实验材料与物资的学徒们也已经完成了任务,现在,那些朱斯蒂娜所需要的物资已经全部被调了出来,数名士兵以及学徒正在小心翼翼地将这些东西朝着实验室的方向送去。 朱斯蒂娜听见远处有人唤出了自己的名字,她转过头,却见自己的那位好友正急匆匆地朝自己走来。 “吉恩特隐士告诉我,实验要继续?你认真的吗?” “当然要继续。” 朱斯蒂娜的表情并没有太多变化,她看着自己的好友,认真地问道:“我们都清楚,实验本身并没有完全失败,相反,它带来的是一次重要的突破机会……抓住这个机会,我们才有可能真正地解决那些怪物带来的问题。” “我相信伱的判断,但这与预定的计划并不相符。” 女法师皱眉质疑了一句,但她终究还是相信自己好友在这一方面所做出的判断,于是她叹了口气:“真是奇怪,吉恩特隐士怎么会同意这种超出计划范畴的提议?不过既然提议已经通过,那么我们就抓紧时间吧。” 朱斯蒂娜挑了挑眉:“你也要参加?” “那是当然,所有人都知道,我在实验方面和你配合的时间最久,走吧,时间紧迫呢。” 说着,两人便一前一后朝着实验室的方向赶去。 片刻之后,象征着“计划有变,实验继续”的橘黄色魔法讯号飞向高空,并在天穹之下拉出了一条细线。 而又一次成功冲破了暗渊子嗣们的包围圈,并成功抵达了北部城墙边缘地区的修格则抬起头,他眯着眼睛看向那道渐渐没入阳光当中的橘黄色魔法线条,陷入了沉思。 …… 当塞伦城内针对暗渊子嗣们的实验在快速推进的过程中,塞伦城紧急委员会驻地内的薇琳同样有了新的进展。 在不眠不休的专注工作后,针对那些诡异符号的初步分类以及意义推演踏出了极为重要的一步。 或许是修格·恩斯特带来的好运。 又或许是伟大的梅尔女神真的向自己的法师们赐予了宝贵的祝福与庇佑。 一名普普通通的法师学徒,在参考薇琳给出的那些符号表对人形晶石显现出来的诡异花纹进行比对的过程中,竟然真的找到了极度相似的案例,而且那并非稀少的个例,而是数个连贯性极强的特殊花纹。 薇琳从这个“巧合”当中获得了极大的灵感,她立即采取了行动,尝试着将这些特殊的花纹印刻在了魔法用纸之上,而随着魔力的注入,薇琳惊讶的发现,这些纹路确确实实能够实现对魔力的承载,而这便意味着,它们绝非无意义的图案,而是某种能够被魔法与魔力框架所承认、接受的特殊模型。 凭借着这一发现,薇琳在驻地实验室内的地位立即被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而为了配合她后续的研究,更多的人力被芬恩管家调了过来,在薇琳的要求下,两名对于邪术魔法有着深入研究,且对失落符号和文字具备相当认知的湖泊级学者被临时“绑架”了过来,他们原本还颇为不满,然而在看见薇琳展示的成果后,便如饥似渴地扑进了实验室内。 经过将近十个小时的不懈努力以及反复验证,薇琳等人终于在夜幕即将再一次降临的时候,通过一套临时搭建起来的魔法模型完成了对这些纹路的反推。 即通过魔力的运作,以及它们与《黑夜之诗》当中魔法文字的相似性,成功地推导出了一部分这些人形晶体纹路的规律,而在按照这些规律进行拼接与组合后,薇琳便成功地得到了一个简短的词汇。 在《黑夜之诗》的第二卷末尾处,薇琳则找到了与它们相对应的文字。 那是疯诗人在一段荒诞旅途结束后,所写下的,姑且能够视作“诗”的东西。 构成诗句的文字仍旧扭曲,与人形晶石身上显露出来的纹路相似,透着丧失理智之后所特有的癫狂。 “那是星星,也是太阳。” “它在坠落,在升起。” “它正从黑暗去往黑暗。” “从深渊奔赴深渊。” “它看到我了。” “它对我说。” “它对我笑。” “我要来了,你们快跑!” 薇琳的目光死死地锁在了这段诗句的最后,也就是“我要来了,你们快跑”这句令人深感不安的句子上。 她已经认真地研读过《黑夜之诗》第二卷的内容,疯诗人阿齐伏在这一卷中描述了自己加入了某个特殊的“商队”,并旅行在一个特殊“夹层”当中的故事。 所谓的夹层,指的便是阿齐伏通过“无序漫溯”这一传送魔法所抵达的一个特殊空间,它位于现实与梦境之间,位于过去和未来之间,既无比的虚幻,又极其的真实。 而在那旅途当中,他所在的这个特殊商队不小心引来了“星星”的关注,它不断地追杀着商队,扰乱着成员们的心智,最终商队里的成员们尽数分散、死去,仅有阿齐伏一人生还,在恐惧当中,他再一次使用了那极度不稳定的“无序漫溯”,而在半睡半醒的昏迷状态下,那星星则“亲口”对他说出了这一段话语。 然而“你们快跑”这句话,放在不同的语境下,却显露出了截然不同的意义。 对于奔逃中的阿齐伏,这句话无疑是某种常人所无法想象的存在,对于自己猎物所发出的无情通缉。 而对于紧急委员会,对于薇琳,乃至对于整个梵恩中的人们而言,这句话却像极了某种声嘶力竭发出的警告。 “这是在……和我们对话?” 这个诡异的念头从薇琳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于是她紧急地叫来了其他法师,并命令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去其他从地下裂缝中回归的幸存者们身上,寻找所有相似的连贯纹路。 有了参照,这一工作进行的非常迅速。 不过几十分钟的时间,她便得到了自己预料当中的结果。 几乎所有的幸存者们身上,都能够找到相似的东西——有的是从他们躯体上的结晶内显现出来的晶体纹路,还有的,则是存在于他们那尚未结晶化的肉体上的惨烈伤口。 两种在不同环境下所显现出来的痕迹完全一致。 在不同个体与样本上提取到的痕迹也呈现出了绝对的趋同。 得到这一结论后,薇琳默然地回到了那装有人形晶体的实验室内,她默默地向魔法容器内注入了魔力,于是又一次的,大量的怪异线条从那人形结晶内浮现出来。 在这之后,薇琳抿了抿嘴唇,她将手掌按在了那炼金容器的表面,随后将自己的声音以魔力的形式向内注入。 “你在警告我们,让我们快跑?” “如果你能够听懂我的话,且你确实能够控制这些花纹,那就请做出一些明确的回应……” “话音”未落,容器内人形结晶中的纹路立即开始闪烁。 下一刻,无数代表着“快跑”的警示纹路布满了那具人形结晶的全身,它们整齐且有序地陈列着,与此同时薇琳还看见,那人形结晶的口部孔洞开始急促地吸取容器内的炼金药剂,尽管整个过程没有半点声音,但薇琳分明觉得,那被束缚在这一囚笼内的意识正在声嘶力竭地朝着自己呼喊。 “你们快跑!” 这便是这些保留着意识,但却无法再以语言和声音传递讯息的灵魂们所想要说的话。 (本章完) 第二百六十四章 祝梵恩好运 突破性的进展没能给薇琳带来任何的成就感。 她只感到心慌。 强烈的,前所未有的心慌。 即便是在恩斯特庄园地底下的压抑世界,面对那汹涌而至的恐怖鼠潮时,她也没有产生过这种感觉。 而在浓烈的慌乱与恐惧过去之后,取而代之的便是沉重且冰冷的平静以及一丝淡淡的悲哀。 “我会将你们的话带到的,谢谢你们。” 她按着那容器的表面,将自己内心的话语注入其中,于是下一瞬,那不断吸取着容器内炼金药液的结晶人形剧烈地闪烁了两下,原本密密麻麻的纹路轻轻地闪烁了两下,随后便又一次地发生了变化。 显然,那身躯已经彻底化作结晶的灵魂与意志,仍旧有许多话想要透露给容器外的人。 薇琳立即转身离去,并将自己的发现通报了出去。 很快,委员会的驻地内部便召开了一场紧急会议,会议地点便选定在实验室内,参加会议的人,无一例外,都是评议会与法委会内部的精英法师,其中甚至还有两名名刚刚赶到现场的梅林勒和的高级教授。 然而在薇琳向所有人展示出了自己的发现与成果后,她就被直接“请”出了实验室。 显然,接下来要讨论的会议内容已经与薇琳没有任何直接关联了,委员会也不需要一名湖泊级的学者来给出什么“宝贵意见”。 当然了,薇琳本来也非常讨厌这种会议的氛围,更加不喜欢参与会议的某些官员的面孔,因此她便干脆返回了那安排给自己的临时小屋,就这样合上眼睛休息了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可能只有半个小时到一个小时,魔力感知中传来的轻微动荡便将薇琳从那浅浅的睡眠中拽了起来,而她刚刚睁开眼,便看见芬恩管家正沉默地站在桌子前,看起来,他正在冲泡某种茶饮。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新的气味,那是某种蕴含魔力的茶叶所带来的。 “没想到你的魔力感知如此敏锐,不再多休息一会儿么?” 芬恩非常自然地说道,他似乎将自己当成了一名普通且称职的管家,这让薇琳颇有些诧异。 见薇琳并不说话,芬恩便接着说道:“薇琳小姐,你替我们找到了重要的突破口,那些发现真的……真的很重要,如果没有它们,紧急委员会甚至没有办法做出一个合理的判断,更别提后续的决策了。” 说着,他将茶水倒入杯中,又将杯子轻轻地放在了薇琳的面前。 这个时候,薇琳才注意到,眼前这名向来注意仪表,且总是表现得极为自信的精灵法师,竟然显得有些颓废与失落,他的袖子湿了,显然是泡茶的时候不小心沾到了水。 这种事情,在一名老练的王室管家兼魔法大师身上简直就不该出现。 “喝一些吧,对你的精力有很大帮助,是从东方国度运过来的珍贵茶叶,索菲娅公主特意赠送给你的。” 薇琳点点头,她伸手端起茶杯,但却没有饮用,而是开口问道:“所以……芬恩先生,我是否有资格知道紧急委员会究竟因为我们的发现而做出了哪些决策?” “啪。” 芬恩轻轻地放下了手中的茶壶。 他后退两步,找到了椅子,慢慢地坐了下来。 已经年过百岁的精灵法师认真地盯着眼前这名年轻且认真的女法师,最终他开口说道:“就在刚刚,委员会成功翻译出了更多由幸存者们传达出来的讯息和话语,结合之前收到的所有日志,这让我们成功地知道了一部分发生在地底裂缝当中的事情。” “……根本没有什么大地震,之前发生的,不过是一场灭顶之灾的小小前兆,而我们的第二批队伍之所以会变成这种模样,其原因便在于他们在离开裂缝的过程中,不小心看见了那灾难的源头。” “源头?” 听见这些话,薇琳只觉得喉头有些发干,她捧着杯子的手轻轻颤抖了一下,随后她追问道:“您说的源头究竟是什么?某种失落的邪术魔法或是残留的仪式?疫病?究竟是什么会让我们的士兵与法师变成这种样子?” “是魔力本身。” 芬恩缓缓说道:“在这道裂缝的深处,存在着某种……某种超出所有人认知的存在,它散发着极其浓烈的魔力,超乎想象的浓烈,而越是靠近它,则结晶矿的矿脉越丰富,规模也越大。” “然而,这些矿脉与他们所说的‘存在’是完全相连的,就像是连接在心脏上的血管一样……任何靠近过矿脉的人,都会受到影响,大量的魔力会直接干扰他们的意志与感官,同时也在不断地‘改造’着他们的身体。” “您是说……他们身上长出的那些结晶,实际上就是……” “对,魔法结晶矿。” 芬恩将手指探入口袋,取出了一块被袖珍的炼金容器装着的结晶矿碎屑,在灯光下,那碎屑显得无比耀眼,简直就像是随时准备发生魔力爆炸的炼金炸弹。 “就是我们平日里使用的那些矿石,只不过现在,它们就和梵恩当中的魔力一样,正处于一种极其糟糕的异变状态。” 芬恩轻轻地晃了晃手里的容器:“而这,就是我们之前所检测到的‘魔力震颤’的根本来源。” 薇琳盯着那散发着诡异明亮光芒的结晶碎屑,她用有些发颤的声音问道:“所以,他们能够说清楚地底下究竟有什么吗?” “很难。” 芬恩摇摇头:“他们虽然成功地回到了营地,但是他们的思维、记忆乃至感官都很有可能在下降的过程中就已经遭到了严重的扭曲与毁坏,你之前应该已经看到过了,他们在到达第五个秘仪节点之后,发出的所有讯息都是重复的……但他们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还在继续向下!事实上,我们早就已经向他们发出了立即返回的通知,谁知道在他们的眼里,那些讯息变成了什么模样!” 说到这里,心智坚韧、强大如芬恩,都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叹息。 他说道:“想要知道地底下究竟是什么样子,恐怕必须等第三批队伍将消息传回了,而且……这恐怕会是我们了解下方细节的最后机会。” 薇琳忍不住瞪大了眼睛:“还有第三批?” 芬恩点点头:“是的,第三批,他们已经出发了……是梅林勒和找来的人,遗书都留下了,家属和亲人则会被法委会接走,并享有比伊米尔军团家属更高的待遇,呵呵。” 见薇琳一直没有喝杯中的茶水,芬恩有些无奈,他顺手拿来另外一个杯子,给自己也倒了满满一杯,慢慢地喝了一口,随后才惋惜道:“可惜,我很久之前就听说这种来自东方帝国的茶叶需要用专门的茶具来冲泡,而且据说,那里的法师们还奉行着一套与它有关的艺术,呵呵,也不知道往后还有没有机会见识。” 于是薇琳便也轻轻地啜了一口热茶,于是一股令人精神振奋的魔力立即顺着温热的茶水进入了她的体内,弥补了她这些天来的魔力亏空,也让她那紧绷着的精神稍稍放松了些许。 “就在刚刚,临时停战的协定已经通过了,很快德兰、沃特尔和海恩都会发出相应的通知……当然了,用的是‘冬末节’的借口,时间太紧急,我们没有办法让大多数人接受那不知什么时候会爆发的灾难。” “圣斯蒂尔没通过?” “当然没有。” 芬恩摇摇头:“北境的王室已经彻底疯狂了,他们正在全国范围内封锁消息,抓捕传播薪火报以及所谓颠覆王室权威言论的居民,在一些城镇甚至发生了屠杀,他们前线军队的消息被彻底斩断了,恐怕没两天,圣斯蒂尔就会退出高原联盟,所有的蒸汽列车线路也会被我国停用。” “所以,黑日结社也已经不用再隐藏下去了,对吗?” 薇琳抿了抿嘴唇:“他们所渴望的那个时刻,就要到来了?” “是的,各国城市里都已经有光明正大宣传黑日结社以及他们失落神祇的人,当然,这些人的结果都不会太好……至少我们的王室已经颁布了临时的法令,任何宣传此类内容的人都将被现场处理干净。” 芬恩一口气说了很多的话,他的身上显然也背负着巨大的压力,而与薇琳的对话,则让他状态好转了不少。 在将杯中的茶水喝尽之后,精灵抬头看去:“薇琳小姐,你还有什么问题想问吗?” 薇琳同样将茶杯中的茶水饮尽,随后她小心地问道:“那么,我接下来还需要做些什么吗?以及……在这种情况下,紧急委员会究竟想要如何处理塞伦城?” “塞伦城……” 芬恩的神情动了动:“我们会对塞伦城做最后的努力,就在接下来的几天内……紧急委员会将在其附近建立一个临时的关口,用于排查所有从城中离开的幸存者,但是,如果在这一过程中出现意外或是无法控制的情况,委员会将立即重新封锁塞伦城,并执行必要的最终措施。” 薇琳并没有去提问所谓的“最终措施”指的是什么,作为一名通读过梅林勒和诸多魔法事故记录的学者,她很清楚这其中的残酷性。 芬恩现在所代表的显然并非沃特尔王室,他代表的是一名参与到紧急委员会内部的最高魔法顾问,既然他已经能够说出这样的话,那便意味着,这道命令已经得到了绝大多数参与国家的认同。 在如今的情况下,他们虽然不会又一次地选择放弃和忽视塞伦城,但如果情况有变,他们自然还是会采取最彻底的手段来抹灭隐患。 “至于你,薇琳小姐……” 芬恩脸上的颓败与失落神色褪去了不少,他重新恢复了自己应有的仪态:“我一直没有正式加入评议会与法委会的很大原因,就是因为我认为他们所下达的很多决定都有失仪态,偶尔甚至会透出几分丑陋与肮脏……呵,按照某些人的想法,你现在至少应该被软禁起来,或者交由梅林勒和的法师们进行一些记忆上的处理,但我不并认为这是一个好选择。” “梅林勒和的法师们不希望你继续参与后续相关的事务,但他们又拒绝让你随意离开,所以我便利用个人的职权,为你临时调整了工作的地点……也算是对泽克·恩斯特先生要求的一种满足了。” 说着,芬恩取出随身的魔法书,将夹在里面的文件与证件抽出,放在了桌面上:“接下来的几天时间,塞伦城南部关卡会非常忙碌,我想你应该能够帮上忙吧?薇琳小姐?” 薇琳愣了愣,随后她就像是看到了玩具的猫儿一样,猛地伸出手,将那份放在桌面上的文件捏在了手中。 这样的动作令芬恩有些无奈,他摇摇头,说道:“行吧行吧,年轻人总是这样……对了,离开的时候,别忘了把我之前给你的那枚徽记挂在衣服外面,那样能够帮你省去很多麻烦,知道吗?” 薇琳认真地点了点头,但随后,她有些不解地问道:“我不太明白,您为什么会给予我这样的待遇?” “待遇?谈不上。” 芬恩卷起了自己被水沾湿的袖子,他说道:“还记得你之前来到营地时,我是怎么说的吗?我说,薇琳小姐你拥有成为国家魔法顾问的潜质,而你这两天的表现则证明了我的判断并没有任何错误,因此我现在,自然也会以相应的态度来对待你。” “如果几天之后,梵恩大地上真的发生了足以毁灭当今秩序的灾难,而薇琳小姐你与你所在意、关注的人能够侥幸活下去,那么请别忘了,在关键的时刻给予沃特尔王国以及我们的王室些许善意。” 芬恩看了看时间:“我要说的就这么多,好好休息吧薇琳小姐,明天早上会有人送你前往塞伦城的南部关卡,祝你好运,也祝梵恩好运。” (本章完) 第二百六十五章 勇敢者们的结局 又是在塞伦城内奔逃的一天。 然而,修格最担心的那种情况并没有发生。 他原本一直担忧城内的暗渊子嗣们会舍弃自己这根难啃的骨头,转而进攻城内的其他位置,以搜捕城中的其他幸存者,然而事实证明,它们在追捕自己这一目标上表现得极为坚定。 根据魔法鼠群所侦测来的讯息,以及修格自身的魔力感知情况,他基本可以确认,暗渊子嗣的庞大族群以及那已经拥有了惊人智慧的可怕主体一直紧紧地跟随着狂奔之鼠的脚步,而因为修格总是能够在恰当的时机掩盖掉自身的魔力踪迹,它们便对路径上的一切可能的藏身之地表现出了充足的敌意。 在日落前,修格便曾亲眼看见这些涌动的黑色粘液冲进了一栋已经摇摇欲坠的三层建筑,并将其中的所有角落全部搜索了一遍,就连倾倒在楼房旁边的垃圾桶与废弃车辆它们都没有放过。 修格相信,以暗渊子嗣们如今的智慧,它们绝对能够知道,那样的地方是藏不了什么人的,然而它们仍旧没有放过其中的任何细节。 这种表现显得既扭曲,又病态。 甚至透着几分人类在绝境时刻所具备的疯狂。 而有限的几次正面冲突与猎杀之中,修格则从那些被自己击杀、捕获的子嗣个体内攫取到了一股异常清晰的情绪。 那是恐惧。 非常清晰,也非常鲜明的恐惧。 就如同塞伦城中的幸存者们面对街道上铺天盖地的“死潮”时所显露出来的情绪一样,这些被幸存者们视为巨大威胁的暗渊子嗣们,现在同样也在为了某个模糊且抽象的存在而感到惊惶。 这便是它们无论如何也要对修格进行搜捕的根本原因。 “似乎在这些家伙眼里,只有将我找到,并将属于我的那一切全部吞吃、融合,才能真正的找到一条安全的出路……真是奇怪,对于它们这些力量源于暗渊宫廷的残缺造物来说,黑色太阳的升起应当是绝对有利的,为何它们会对此感到惊恐?” 这个诡异的问题困扰了修格一整天,他也认真且仔细地观察了这些暗渊子嗣们一整天,然而就在入夜之后,他找到了新的藏身处,并准备休整状态时,他才发现,产生类似情况的竟然不仅仅是暗渊子嗣。 那些住在自己金属圆盘内的“住客”们,现在似乎都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反应最为激烈的,便是在这段时间里活动极为频繁的狂奔之鼠。 它在外界活动的时间很多,与大环境中的魔力接触的频率也极高,又因为需要吞食大量的暗渊精华来填补自身的力量,就算斯尼奇是大地母神的眷族,也同样为周遭环境当中发生的异变而感到极度的不安。 在修格完成了藏身处的伪装与防护,正准备舒缓一下自己的精神时,刚刚回归金属圆盘内的狂奔之鼠便立即向他传递了一连串颇为混乱的讯息。 它虽然非常聪明,对于语言的学习也很到位,但显然现在它想要形容的东西已经严重地超出了它自身的能力范畴,在斯尼奇传递过来的那一堆杂乱讯息中,修格甚至看见了不少沃特尔人的高原粗鄙俚语,不用想也知道,这些东西只可能是跟某些不正经的老东西们学来的,不过从这些能够表达不安、反感以及恐慌的词汇来看,斯尼奇对于外界的境况可以说是既困惑又恐惧。 无奈之下,修格只好求助于与狂奔之鼠有着密切关联的家族意志们。 在这些专业“翻译”的帮助下,修格终于大概地了解了斯尼奇的具体感受。 这些天来,它一直会感到莫名的恐慌,而这种恐慌的源头,则在于它与“大地母神”连接的割裂,用这只大老鼠自己的话来形容,那就是它总是无法感受到“母神”给予的赐福,在某些时刻,它甚至会误以为“母神”已经消失或者彻底离去,因为作为“母神”的眷属,它竟然会根本觉察不到自己神祇的存在! 虽然修格一直不太明白,自己现在所拥有的这些远古造物们究竟和它们所信奉的神祇保持着怎样的联系,也不明白那些远古的失落神祇在当下究竟以何等的形式存在,但从斯尼奇所给出的反应来看,梵恩环境中的魔力震颤已经足以对它们这些魔法生物造成一定的影响了。 带着这一想法,修格立即向镜中使者等其他造物进行了验证。 于是他发现,镜中使者与宫廷猎犬现在都表现得有些焦躁,镜中使者总是在自己的那间“书房”中来回踱步,其形体轮廓也总是动荡不定,而曾经为暗渊宫廷清理一切敌人的暗渊猎犬,现在则不断地向修格传递自己想要捕杀猎物的欲望,但具体什么是猎物,猎物又在哪里,它却没有办法给出明确的答案。 相较之下,卡尔戎之触与命运根须族群,则处于两种完全不同的奇妙状态。 当修格向跟随自己最久的卡尔戎之触提问时,它们表示,自己同样能够感受到魔力的异动,然而它们却并没有因此而感到不适或紧张,就仿佛那位远古的海洋神祇根本不存在了一样。 而作为拥有高度智慧,能够以族群为单位形成稳定社会的命运根须们则表现得极为淡然。 作为代表发言的根须首领说道:“主人,我等确实感受到了混乱与绝望的颤动……很美妙,而这与命运之神遗留在我们体内的预兆完全相符,因此我等不会惊惶,只会对此保持期待。” “你的意思是,你们的命运之神早就将这一切告诉你们了?” “并非您所理解的那种‘告诉’……命运之神所遗留的预兆和启示只会在必要的时候显现,而作为无上命运的追随者,我等自然会接受这一切。” 对此,修格表达了自己的质疑:“但我记得伱们之前提到过,那只是一种走向。” “是的。” 修格在黑暗中皱起了眉:“那么如果你们的神祇向你们揭示了族群的灭亡,你们也会接受?” “族群的延续,本就依赖于无上命运的启示,倘若命运需要我等灭亡,那么我等同样会遵循。” 在根须首领说出这段话的时候,它甚至模拟出了梵恩当中的信徒们在对自己所信仰的神明祷告时的狂热语气,显然,它们对于命运的态度,在某些层面上是与此相通的,而且只会更加疯狂。 “那么你们是否能够告诉我,你们的神祇究竟揭示了一些什么样的情景与走向?” “主人,请给我等一些时间。” 听见这个问题,族群首领立即谦卑地说道:“命运之神所赐予我等的启示并不完整,族群内的每个个体所得到的均不相同,我等需要进行一次简短的……嗯,会议?按照人类的观念,应当是这样的。” 得到修格的许可后,根须首领立即回到了族群安家的“水潭”当中,随后所有的个体都从那平静的水潭下方显现了出来,它们开始以独特的韵律整齐地摆动起来,思维与精神互相连接,开始了它们口中的“会议”。 趁着命运根须们“开会”的时间,修格退出了自己的精神世界,他环视了一圈四周,随后便缓步来到了窗边。 经过一天的连续奔逃,修格先是在中午时分抵达了北部城墙区域,他原本想要以塞伦城的北侧城墙以及据点作为依仗,与暗渊子嗣族群们进行一段时间的拉锯战,然而事实却证明,这样的想法并不可行。 如果将塞伦城的南部区域形容为“破败不堪”的话,那么曾经作为繁荣商业区的北部,现在已经只能被形容为“废墟”了。 根本不可能有任何一个幸存者在这种地方坚持下去,因为这片区域已经彻彻底底地成为了暗渊子嗣们的老巢。 而修格在来到北部城墙附近之后,他才终于明白之前那些不顾一切前往此处的法委会法师们的具体目的。 那些法师们同样也注意到了暗渊子嗣们在塞伦城内的分布情况,他们成功地推断出了这些怪物们的巢穴位置,因此他们便想要凭借挤压出来的最后一批魔法物资以及炼金炸弹来实现对这些怪物们的打击。 结果自然不必说。 他们低估了暗渊子嗣们的数量,因此这批赴死者们在抵达北部城墙区域后,便彻彻底底地陷入了暗渊子嗣们的掠食包围圈,在自身的魔力已经消耗殆尽后,这些勇敢且无畏的人在绝望中发出了银色警训,并利用随身携带的最后一点魔法书页以及炼金炸弹与相当一批子嗣们同归于尽。 现在,凭借着魔力视野,修格仍旧能够看见远处街道中心的一个小广场。 他已经忘了这个广场究竟叫什么名字了,他只记得这个广场的中央原本竖立着某位骑士的人像,然而这人像如今已经被烧成了焦黑色,在路过那广场的时候,修格还看见,在雕塑的下方有着两具同样经受了魔法烈焰焚烧,再也无法分辨形体与样貌的尸骸。 它们似乎拥抱在了一起,因为失去了所有生命力量的缘故,暗渊子嗣们也并没有去碰触它们,就这样任由这两名死者留在原地。 而这便是那些勇士们的最终结局了。 在过去千百年里,梅林勒和都是整个梵恩魔法力量以及资源、人才的聚集地,虽然在许许多多的普通人眼中,法委会早就成了一个腐朽的精英组织,但事实上,不管法委会变成何等模样,其内部仍旧存在着许多具备优秀品质的成员。 智慧、敏锐、勇敢…… 当然还有在关键时刻做出相应判断和选择的果决。 “孩子,你是在感到……后悔么?” 当修格静静地看着远处的夜色时,内心之中却突然传来了亚历珊德拉的声音,这位心思细腻的女伯爵总是能够觉察到修格心底里最为微弱的情绪变化。 修格微微一愣:“后悔?您指什么?” “当然是法委会的那位女法师。” 亚历珊德拉女伯爵轻声说道:“虽然你一直没有与我们讨论过相关的事情,但我注意到,你放在她身上的注意力格外的多。” “朱斯蒂娜法师很吸引人,我多关注一下很正常吧?” 于是女伯爵笑了起来:“孩子,这话你该等到离开塞伦城后对你认识的两位小姐去说,而不是拿来当成借口……在这方面,你可瞒不过我。” 谎言被拆穿,修格却也并不尴尬,他在黑暗中笑了笑,回应道:“后悔谈不上,但多少还会有些忐忑的。” 修格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我很讨厌这种做出决定的感觉,明明我已经预见到了一些所谓‘悲剧’的发生,但为了能够达到最终的目的,并保证更多人的生还,我仍旧需要这样去做。” “我猜,你已经将那位女法师可能会做的事情通知给其他人了?” “是的,我已经做过安排了。” 修格轻轻地叹了口气:“她的状态很不对,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之前黑日结社施加在她身上的魔法已经对她造成了一些非常严重的影响……如果我没判断错,那么朱斯蒂娜与那个在实验中诞生的‘特殊个体’实际上非常相似,甚至于她本人会更加的完整,又或者说,她自己就是最理想的实验结果。” 在说出这段话后,修格便倚靠在了墙壁上,他闭上了眼睛,与黑暗完全地融在了一起。 能够将这些话说出来,他的内心多少好受了一些。 缓了两口气后,修格接着说道:“我将朱斯蒂娜的事情告诉了吉恩特隐士,并且针对她可能会做的那些事情进行了一些布置,而今天早晨出现在空中的魔法讯号也证明了我的判断,她真的准备做出一些尝试了。” 女伯爵轻轻地叹了口气,随后她说道:“过去在家族里,所有的掌权者都必须要走出这一步,孩子,这种事情总是无法避免的……但我比较好奇,你既然认为她是一种潜在的风险,为何不直接将这种风险抹去?” “之前有个混账跟我说,‘命运’与‘剧本’是两码事。” 修格睁开眼来:“我深以为然。” (本章完) 第二百六十六章 冬末冬末 在过去的这几天,有关“命运”的诡异念头一直死死地缠着修格。 忒修斯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起它,而修格自己也不断地触碰着这个虚无缥缈的命题。 倘若他仍旧是过去那个每天两点一线往返于公司和住处的普通互联网社畜,他恐怕会对这个概念感到无比的不屑,然而自从他以如今的身份来到梵恩,一切却都发生了改变。 现在,修格确实能够觉察到,自己这具身体与那难以捉摸的“命运”概念之间,确确实实存在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密切关联。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漂泊在混乱浪潮中的一艘小船,根本无法预知,命运的波涛会将自己抛往何处。 而在忒修斯的暗示与引导下,他新获得的命运根须们,却似乎为他这艘破破烂烂的小船安上了一面看起来不太靠谱的小风帆,虽然这风帆并不足以让修格在这片没有边际的险恶海洋上完全地控制自己的航向,但却也让他踏出了从无到有的那第一步。 作为一名曾经以编写剧本,安排故事走向来谋生的人,修格对此并不陌生。 然而,他对于自己在朱斯蒂娜身上窥见的未来走向,却始终持怀疑与谨慎的态度。 他并没有怀疑命运根须们对于自己的忠诚以及能力的实质,但他对于这种即将发生,却又随时可能改变的虚像却不敢确信,作为一个对黑日结社有了充分了解的人,修格知道,一旦自己偏信、依赖这种命运的指引,那么他本质上,也就与黑日结社当中那些追随预言脚步做事的家伙没有什么实质区别了。 而且,这种做法显然与忒修斯所给予的提示相悖。 经历了之前的数次谈话,以及黑日结社的那场集会之后,修格对于忒修斯虽然谈不上百分之百的信任,却也相信这个家伙并不会对自己做出什么坑害的举止。 在这种前提下,他认为,这位古怪神祇所给出的那些告诫与提示,还是有必要去认真对待的。 因此,修格最终决定,只对朱斯蒂娜等人的未来命运做出有限的干涉——他不打算彻底掐断那些关于暗渊子嗣的重要实验的进程,而是为它们划定了一条绝对不允许被逾越的底线。 “如果计划中的实验方案全部失败之后,朱斯蒂娜法师仍旧坚持推进其他方案,你不必直接否定,可以适当地予以支持,但接下来,如果朱斯蒂娜提出自己需要更多的法师人力支援,并前去支取了武器以及其他魔法装备,你们就必须提高警惕……一旦她的实验走向出现问题,又或者她试图以塞伦城内的幸存者们作为实验的代价,那么你就该去履行身为持剑隐士的职责了。” 在离开法委会驻地之前,修格以前所未有的严肃态度将这些话语告诉了吉恩特隐士:“但我需要提醒伱们的是,朱斯蒂娜法师并非我们的叛徒,相反,她有可能是彻底解决那些怪物们的关键,但她所采用的方法究竟会带来何等代价,又会引发怎样的影响,这不是我所能够预知的。” “但如果接下来,你们真的接受了她提出的方案,并决定做出一些不可避免的牺牲,那么请务必用魔法讯号提前通知我。” 这是一个颇为冒险的决定,同样的,这也是修格对于自己窥见的那些未来幻象所做出的一次妥协。 就在修格回顾着自己所做的那些安排时,命运根须族群们内部的那次临时会议也终于结束了,于是作为发言人的根须族群首领又一次显现了出来。 它对着修格缓缓说道:“主人,我等集合了族群内所有个体从‘无上命运’处得到的启示……我等确信,在三至五次昼夜的交替之后,我等所熟悉的黑色阴影将挣脱束缚,重新回到天空之中。” 修格有些不太明白:“挣脱束缚?” “是的,就如同兽类从陷阱中逃出一般。” 根须首领解释道:“若以人类的观点来看,也可以视作从牢笼中逃脱的囚徒。” 于是修格皱眉道:“你们的意思是……三到五天之内,黑色的太阳就会升起,但在那之前,它实际上一直被束缚、囚禁在某个地方?” “正是如此。” 命运根须轻轻地摇晃着:“在那些启示中,我等还看见,大地被撕裂,巨大的创口将永远留在地表……周遭的一切尽数堕向深渊,而您如今所在的这座城市亦遭受波及,城墙与建筑将彻底倾塌,困缚着城内一切事物的牢笼也将崩毁。” 说完,根须首领缓缓垂下了自己触须:“很抱歉,主人……我等之前并未能得到任何提示,或许正是因为那重要时刻即将到来,命运之神才将这些重要的启示赠予我等。” “嗯,我知道了。” 修格摆了摆手,遣散了略有些惶恐的命运根须,它们很聪明,因此在看见了那种灾难性的情景后,便开始害怕修格会因此而怪罪、惩罚自己,这是高智慧生灵与魔法造物所具备的一些小小共性。 在黑暗中,修格的表情有些变形了。 通过命运根须们所给予的提示,再结合这些天来所收集到的那些重要讯息,修格已然得出了一个极其可怕的结论,所谓的黑色太阳,恐怕一直就隐藏于梵恩的地面之下,之前的那场大地震,以及那道正在被法委会和评议会调查的诡异裂缝,都是这黑色太阳‘苏醒’的征兆。 甚至于那道人们口中的大裂缝,根本就是一条通往那黑色太阳的死亡道路! 这一刻,修格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他缓缓扭头,看向了这逼仄房间的一面墙壁,在那里,正挂着一幅已经沾满了灰尘的梅尔女神画像,画像中的,那位伟大且慈爱的神明保持着摊开双手的动作,似乎准备拥抱所有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生命。 于是修格对着那墙壁喃喃问道:“您当年……究竟都做了些什么啊?” 话音未落,修格的心中突然传来了连串的警兆。 金属圆盘开始莫名地加速,其中的住客们,也都因此而变得焦躁、紧张起来,于是修格立即站稳了身体,魔力感知快速向外发散,然而紧接着,他便注意到,那些在街道与楼房中爬行的暗渊子嗣们同样开始感到慌乱与紧张,它们甚至从身体内长出了一张张嘴巴,并像人类一样,发出象征恐惧的呼喊和尖叫。 修格觉察到,空气中的魔力震颤频率正在不断提升! 数十秒的时间,这种震颤便从原本那种一般施法者无法觉察到的轻微状态,提升到了足以被魔法仪器检测的程度,在这种强烈的干扰之下,修格甚至不得不收敛自己的魔力感知,以免自身的精神遭受损害。 在这之后,楼房的墙壁与地面便开始了震动。 就仿佛在脚底下,有什么庞大的存在轻轻地舒展了一下自己的身体。 灰尘跌落下来,杂物在房间的地面上滚动不已。 面对这一连串的异样,街道上的暗渊子嗣们发出了一阵又一阵的呼喊。 修格小心地维系着房间内的防护仪式,准备迎接随时都有可能发生的倾塌,然而最终这场地震却并没有继续扩大,在制造出了相当程度的混乱之后,震动便快速消失了,而街道上那些混乱的喊叫声,也随着震动的平息而停止。 金属圆盘的转速渐渐减缓,于是修格松了口气。 房间内传来了一声闷响,修格扭头看去,却见之前悬挂着梅尔女神画像的墙壁,现在已然在刚刚结束的震动中被撕出了一条明显的裂缝,而原本固定在墙壁上的画像,则重重地跌落在地。 覆盖在画像上的玻璃摔碎了,画框中的女神跌落于尘土,她仍旧维持着自己原本的动作,只是如今多少显得有些狼狈不堪。 卡忒尔历2699年的末尾。 在这寒冷且残酷的冬天即将结束之际。 梵恩中的魔力终于彻彻底底地开始了自己的异变,现在,再也没有人,再也没有任何一个国家或组织,能够瞒住这些事情了。 …… 在梵恩,“冬末”是一个令人心生暖意的词汇。 它象征了寒冷冬天的结束,象征了春天的脚步,也象征着又一轮生命复苏的开始。 罗维高原与女神平原上的居民们,原本正期盼着以冬末节的到来以及临时发布的停战协定来抹平战争与动荡所带来的伤痛,然而就在这一天,又一场突如其来的震荡席卷了整个世界。 这一次,所有之前敢于在公众场合发表演讲,或是在杂志报刊上刊登文章来驳斥“黑日结社”存在的社会名流们,都安安静静地闭上了嘴巴,偶尔有几个没脑子的跳出来,便会直接被愤怒且惊恐的人们塞住嘴巴。 人们已经不想再听这些家伙们的胡言乱语了。 魔力异动与震颤所带来的影响是显而易见的。 大量以魔法结晶作为动力,依赖于精密仪式和晶石零件的交通工具以及大型器械,在这突如其来的异动当中遭受了损伤,在世界各地,也都出现了魔法结晶仓库的爆炸事故,而发生爆炸的均是那些品质极高,且相对较为脆弱的结晶。 在缺少对应仪式保护的情况下,它们根本无法承受这种程度的异变,在动荡中,这些结晶直接化身成了最纯粹的魔法炸弹,当场便将自己安身的库房以及库房的看守者们炸上了天。 难以计数的魔法结晶矿场发生了垮塌,那些开采中的结晶矿脉虽然不至于爆炸,但结晶内部蕴藏的魔力同样因为环境的突变而发生了共鸣,魔力共鸣导致许多临时挖掘出来的矿洞与坑道严重损毁,大量在矿场工作的矿工们遭困,更有甚者被当场活埋。 在距离女神平原极为遥远的那片大陆上,拥有悠久历史的东方帝国的老皇帝在这突如其来的动荡中咽下了最后一口气,而没等遗诏宣布,愤怒的大臣与军阀们便冲进了宫殿,将那些据说在暗中支持黑日结社,信奉黑日预言的宦官们打死当场。 与此同时,在帝国各地,数支由黑日结社所组织的,打着“噬日蛇母”、“暗渊太岁”等诡异神祇旗号的叛变军队大张旗鼓地开始了活动,一时间,年迈的帝国动荡不休。 而在寒冷的圣斯蒂尔,则又是另外一幅光景。 这个庞大的北境王国已经彻彻底底地进入了一种紧张的状态当中,人们的聚集是绝对不允许发生的,尤其是矿工,大量的工人在王室军队的监督下被囚禁在矿场之内,而矿场内所发生的崩塌则令工人们死伤惨重,在这种情况下,再也没人能够忍受下去,面对根本不愿意施以援手的王室卫队以及官员,已经忍耐到了极限的矿工们根本不用任何人的组织,便自发地开始了惨烈的流血对抗。 与圣斯蒂尔王国以及生命之神信仰有着密切关联的深海法师叶特维奇难得的露了面,他试图以自己的威望与身份来安抚平民,抹除民众与王室和政府之间的矛盾,然而当一名孤苦的妇人在演讲台下质问叶特维奇,自己的矿工丈夫以及士兵儿子都去了哪里时,这名博学的深海级法师一时语塞。 妇人是非常虔诚的生命之神信徒,她是信任叶特维奇的,然而当她激动地追问深海法师,希望他能够对王室与黑日结社的事情做出解释时,已经彻彻底底开始信仰失落诸神的王室卫队们却直接冲了出来,并试图以污蔑、冲撞王室为理由将妇人抓捕。 这一举动,他们在这段时间里已经做了不知多少次。 在他们的印象里,这些平民在面对刀剑与枪械时,根本就不敢发出什么声响,他们只会屈服。 然而这一次,圣斯蒂尔人情绪已经积压到了极限。 人群中似乎有人喊了一句什么,紧接着,就像是火苗掉进油锅里一样,人群轰然炸裂,人们的怒斥与呼喊在一瞬间便淹没了叶特维奇那通过魔法扬声器放大的声音,他们就这样朝着王室卫队们挥起了拳头。 (本章完) 第二百六十七章 全部提前! “全部人往前走,不要停留,不要休息,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来,把他放我背上,别磨蹭,快点。” 在距离鸢尾街不太远的街道上,一支人数不少的队伍正在朝着南侧城门的方向快速前进。 菲利克斯调整了一下姿势,将那名腿脚受了些伤的男孩稳稳地背了起来,随后他便快步地走向了队伍的前方。 此时还没完全天亮,深沉的夜色尚未褪去,而夜间魔力异变与动荡所带来的恐慌也仍旧挂在每一个人的脸上,昨夜,鸢尾街与法委会驻地内的诸多器械以及运作中的防护仪式和秘仪也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影响,这引发了相当程度的骚动。 不过幸运的是,这两个地方都没有足够引发爆炸的结晶矿仓库,之前运进城内的,也都是经过处理与加工后的成品魔法结晶以及魔法含量相对较少的新式蒸汽武器,因此,虽然幸存者们因为动荡而被迫忙活了大半夜,但终究没有出现什么明显的损失。 然而,那规模似乎有限,但却分外诡异的地震,以及环境中那已经可以明确觉察到的魔力变化,却让负责人员调动以及转移事务的菲利克斯变得极度警觉和紧张。 作为曾经接到过修格警告的人,菲利克斯对待这些微妙变化的态度可以说是敏感到了极致,他第一时间便组织了一支队伍,冒着遭受暗渊子嗣们袭击的风险,在夜间对南部城区进行了一轮快速的侦查。 在确认南部城区一切正常,且街道上并没有趁夜活动的暗渊子嗣族群后,菲利克斯当机立断将这一发现通知给了布茨将军与吉恩特隐士,随后,一场极其艰难的会议后,原定的人员转移计划被更改,所有的任务排布也全部提前。 在这件事情上,持剑隐士吉恩特坚定地站在了菲利克斯这一边。 作为一名施法者,吉恩特非常清楚环境中魔力浓度以及稳定性发生改变所可能造成的严重后果,而引发这种异变的不明原因,更是令他感到胆寒,于是他果断地调动了法委会驻地内的幸存者以及部分士兵,对菲利克斯的调动计划予以全力支持。 或许是暗渊子嗣族群真的彻底放弃了这些“普通的食物”,又或许是运气在这一次终于站在了幸存者们这边,尽管有不少蒸汽车辆在夜间的魔力异动中损坏,但凭借着集中起来的.人力以及魔法的帮助,菲利克斯最终还是成功地保证了两批队伍的转移。 而事先在南侧城门旁边搭设好的新驻地,也成功地接收了这些转移过来的幸存者以及他们运送过来的物资。 当菲利克斯终于得到喝水和进食的机会时,天色已经彻底变得明亮了起来。 在以南部城墙以及南侧大门为基础构建起来的驻地内虽然还残留着昨晚地震的慌乱痕迹,但这里的一切已然恢复了运转,于是,在不少人亲切的问候中,菲利克斯叼着一块硬面包缓缓前行,他并非在刻意地接受他人的尊敬与示好,而是在履行着自己的职责。 这片紧贴城门和仪式场边缘的区域很快便会与塞伦城紧急委员会所构筑的关卡与据点相连接。 现在,所有抵达这里的人眼睛里都闪着光,因为他们已经得知,自己很快便能够得到从这可怕的人间地狱中逃脱的机会了、 走着走着,菲利克斯便来到了南侧城门旁。 他对这个地方早就非常熟悉了,过去的那段时间,他正是通过法委会法师瓦列里从城外不断送进来的那些物资保住了自己以及那些孩子们的生命。 看着那已经建立起来的防线,以及不断搬运物资的人群,菲利克斯的脸上闪过了一丝恍惚之色。 在停战庆典的那一天,这南侧城门正是一切灾难的开始,然而现在,它却又成为了所有人生还的希望……这让菲利克斯的心情变得微妙了起来。 菲利克斯将剩下的一小片面包完全塞进自己的嘴巴里,随后他便看见,在这城门的旁边,竟然站着好几个有些陌生的身影,他们正指挥着一些士兵,将一些堆放在城门旁的物品整理、归位。 “嗯?法师?” 菲利克斯的眉毛轻轻地动了一下,他注意到,这些施法者似乎并非城内法委会驻地的成员,他们虽然也穿着法委会的制式衣装,但身上衣物的整洁程度以及总体的精神状态却要比城内的法师们好得多,并没有那种经历了长久磨难的痕迹。 “他们难道是从城外进来的?在这种时候?冒着危险进来?” 菲利克斯心中满是疑惑,而就正当他朝着这些人走去时,其中一名身材中等,样貌也有些朴实的男法师却突然转头看了过来,他对着菲利克斯露出了灿烂的笑容,随后他抬起手,非常友好、亲切地打了个招呼。 “是菲利克斯先生吗?” 语气无比亲和,谦逊得简直不像是一名法师。 菲利克斯有些愣神,没等他反应过来,这名来自塞伦城外的法师便已经朝他走了过来:“是我,瓦列里……没想到吧,我们竟然能够提早见面。” “瓦列里?” 菲利克斯有些愣神,他抬起手,拂掉了粘在自己嘴边的两粒干面包碎屑,随后立即迎上前去:“是瓦列里法师?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说着,他的目光飘向了一旁的城门,只见封锁着塞伦城的庞大仪式场仍旧在维持着运作,只不过昨夜的动荡显然也对仪式场造成了一些损伤,菲利克斯能够看见,那层呈半透明状态的‘墙壁’如今正以缓慢的频率闪烁着。。 “我当然是从外面进来的,就在凌晨!” 对于眼前这位有些陌生,但确确实实曾经帮助过城中无数幸存者的法师,菲利克斯实在是摆不出自己平日里对于其他法师的那种谨慎和尊重,他有些焦虑地问道:“瓦列里法师,是紧急委员会让你进来的?在这种时候?” 瓦列里抬起手,轻轻地在菲利克斯的肩膀上拍了两下,他看了一眼营地当中那些不断晃动的人影,随后叹了口气:“不是紧急委员会让我来的,是我主动要求的……昨夜的情况你应该也知道一些,到处都是一团糟。” “紧急委员会担心城内出现新的状况,也担心塞伦城的仪式场会突然崩溃,因此便组织了一批志愿者进来。” 说着,他指了指那些年龄不等,但都在不停忙碌着的法师:“总共三十多人,不算很多……不过完成委员会的基础工作已经足够了。” “基础工作是指?” “从内部稳固仪式场,探查城内的具体情况,同时也需要对即将离开塞伦城的人们进行第一轮筛查。” 瓦列里低声说道:“紧急委员会不允许任何一个怪物从城内逃脱,因此这项工作必须严格进行……这已经是所有人的底线了,包括高原与平原诸国,在这方面都已经达成了共识。” “好吧,由伱来负责这些事情吗?” “不,不是我……” 瓦列里摇了摇头:“是一位年轻的湖泊级女法师,她是恩斯特家族的成员,在凌晨的时候才刚刚抵达,随后便直接递交了申请……现在我们这支临时队伍的一切事务均由她来统筹……” 正说话间,瓦列里的身体突然颤了一下,因为那名正在被他谈论的年轻女法师突然便朝着这个方向看了过来,于是一股颇为冰冷的气场立即将交谈中的两人笼罩了起来,菲利克斯偷偷地看了两眼,只觉得对方镜片下的一双眼睛虽然看起来有些疲惫,但却显得异常锋利,仿佛两把致命的冰刀。 她快步走了过来,目光在两人的身上一扫而过,最终落在了菲利克斯的脸上。 在这股扑面而来的压迫感中,菲利克斯咽了口唾沫,随后便自觉地做了简短的自我介绍,在听见菲利克斯目前负责城内人员的转移与调动工作后,薇琳·恩斯特立即上前一步,她问道:“你就是人员转移的负责人?好,那么你是否认识一位叫修格·恩斯特的法师?” “呃,当然认识。” 女法师的眼睛里似是有光闪烁:“他在哪里?” 然而,菲利克斯却有些语塞,他迟疑了一下,咬了咬牙,说道:“如果计划没有改变,那么修格先生现在恐怕正在塞伦城的北部……他正和那些怪物们待在一起。” 听见这句话,薇琳的神情迅速凝滞,她的眼睛微微一眯,目光垂向地面。 片刻的思考之后,薇琳再度抬起眼来,无奈之色从她疲惫的双眼中一闪而逝,然而还没等她继续提问,一道异常刺眼的亮红色魔法光芒突然从塞伦城的北部城区内飘飞而起,它直上高空,并在空中连续爆炸,形成了一连串的巨大圆圈。 “不是通用的魔法讯号……” 薇琳的目光在这些怪异的魔法图形上停留了片刻,随后她立即转头问道:“你们应该制定过一套自己的讯号用法,这是什么意思?” 菲利克斯同样盯着天空,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回答道:“在修格先生临时制定的用法里,红色的圆圈代表的是怪物们的异变,数量越多,则它们的异变越是激烈……” 他数了数天空中的红色圆圈数量,声音微微发颤:“总之,他在离开前要求我们,一旦看见这些讯号,那么城内的所有事务都必须尽可能地提前,因为这意味着,那些‘淤泥’正在朝着某种无法预知的方向变化!” …… 修格同样渡过了一个极其难捱的夜晚。 只不过,他所面对的情况,其烈度要比绝大多数人经历的更为夸张。 环境当中魔力状况的彻底改变,带来的不仅仅是各种魔法结晶以及制品的紊乱,所有身处于梵恩,且受益于魔力本身的魔法生物们,也均在其影响下发生着或迅猛、或微弱的变化。 而作为与暗渊宫廷有着密切关联的暗渊子嗣们,其内部发生的变化则更为惊人。 修格在夜间的休息仅仅维持了不过两个小时便被彻底中断,其原因便在于,城内的暗渊子嗣族群在经受了那魔力的刺激之后,便开始主动地改变自身的策略,随着那主体意志的不断调动,它们不再分散,而是从北部城区的各个角落涌现出来,并开始不断地凝聚、组合。 它们的智慧显然又上升了一个台阶。 现在,暗渊子嗣们已经不再执着于那些常人所无法进入的管道、缝隙以及地下水道了,它们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建筑当中,或许是意识到修格可能利用某些魔法或仪式来掩盖自身的行踪,暗渊子嗣们便采取了一种极为粗暴但却非常有效的策略——破坏。 即对视线内的大小建筑,进行最为彻底,也最为猛烈的冲击。 被修格选为藏身之处的楼房便遭受了这一待遇,修格亲眼看见这些暗渊子嗣们汇聚成了一座黑色的小山,随后它们又模仿自己曾经吞吃过的那些昆虫与野兽,在体表变化出了如岩石一般坚硬的鳞甲与角质,随后,它们便直接朝着建筑本身碾压而来。 在这种情况下,就连防护仪式以及命运根须们的幻境也没有办法保证藏身处的安全了。 见修格被迫现身,暗渊子嗣们更是为此而欣喜若狂,在那不断蠕动的黑色山丘上,一个又一个曾经被它们吞吃过、消化过的人形显现出来,他们用各种各样的声音向修格发出呼喊、邀请甚至哀求,它们的语言变得越发流畅,使用的词汇也越来越复杂。 修格就这样带着那些无穷无尽的追击者们一直逃窜到了天亮。 随后他发现,明媚的阳光似乎已经再也没有办法对这些家伙们造成半分影响了,不仅如此,它们终于凭借着自身那不断增长的智慧,彻底地洞悉了修格的意图。 面对已经开始明显出现分裂症状,并准备朝着塞伦城其他方向转进的暗渊子嗣族群,修格无奈地向空中发出了最严重的警示讯号。 他只希望,城中的幸存者们以及城外的紧急委员会,能够赶紧将撤离计划提前…… (本章完) 第二百六十八章 “进化” 且不论梵恩的其他地方,以及塞伦城内的其余角落如今是什么模样,修格自己便已经陷入了又一轮的麻烦当中。 过去那些空有力量而不知如何使用的魔法野兽,与如今这些凭借自身智慧,有效利用各种手段并积极发挥出自身优势的暗渊子嗣们相比,实在是相差甚远。 有那么几个瞬间,修格甚至觉得自己并非在与某种失落的魔法造物对抗,而是在面对着一支诡异的军队。 随着魔力异变的爆发,那些在暗渊子嗣们体内累积下来的庞大力量与知识终于迎来了重要的转变。 对于它们而言,发生在夜间的变动虽然象征着危机的进一步临近,但同时,那动荡不休的魔力,也为这些不断学习、不断成长当中的残次品们打开了通往新世界的大门。 夜间那种足以摧毁脆弱建筑的,覆盖着坚硬甲壳的“山峦”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很快,修格曾经塞伦城下水道当中经历过的那种绝望情景便又一次出现了,而且这次,它们要更加的猛烈,也更加的难以对付。 大量的指令从暗渊子嗣主体意志处向外传达出来,同时被分发下来的,还有无数经过那主体意志分类、整理过的知识与记忆,于是更为明确的分工开始出现。 修格原本是想要凭借自己的魔法能力又一次从正面突围的,然而当修格骑着狂奔之鼠斯尼奇在卡尔戎之触以及诸多火焰魔法的掩护下开始向前冲锋时,暗渊子嗣们也终于给修格带来了一些小小的异变震撼。 这一次,发出“时代变了”这种奇异感慨的人,成了修格自己。 天知道暗渊子嗣们的主体意志究竟从那些堆积成山的记忆和知识中调取出了什么东西,或许是它们成功地找到了一些属于塞伦城军人以及随军法师们的记忆,又或许是它们成功地集合出了所有与战斗、战争相关的内容与知识,总之,这些过去只知道凭借自身力量与数量优势一拥而上,妄图将修格彻底淹没的“淤泥”们,在这一次展现出了极其惊人的纪律与分工。 面对横冲直撞,如同钢铁战车一般的狂奔之鼠,它们首先构筑起了一道极其坚实的防线,组成这道漆黑墙壁的子嗣被剥夺了所有进攻的能力,大量的漆黑粘液被迅速消耗,并直接构成了极度坚实的角质,看上去竟然与修格卡尔戎之触上的那些甲壳一般无二。 原本应该在魔法烈焰灼烧下迅速萎缩、消弭的暗渊子嗣们,这一次变得坚韧了起来,尽管这些构成防线的黑色甲壳仍旧无法阻挡烈焰的蔓延,但修格却再也没有办法像过去那样,通过连串的火焰魔法为自己开辟逃生道路了。 而更加令修格感到惊诧的,则是这些暗渊子嗣们对于镜中使者迷雾所展现出来的抵抗力。 魔力的异动似乎不仅仅是让它们变得“聪明”,同时也让它们逐渐地走出了“残缺造物”的行列。 从修格掌握了镜中使者迷雾开始,他就一直在利用它们来狩猎暗渊子嗣,在暗渊宫廷的正统力量面前,子嗣们的残缺特性使得它们根本没有办法在迷雾面前挣扎,然而现在不同了,当浑身上下盘绕着浓郁迷雾的斯尼奇撞向拦路的障碍时,那些本该在镜中使者迷雾面前被当场搅碎、攫取成暗渊精华的粘液,竟然在庞大族群意识的强制命令下开始了自毁。 是的,它们宁愿在阻拦修格前进的过程中彻底地抛弃掉一部分力量,也不愿意让修格成功地夺取其中半分。 无奈之下,修格只能选择改变方向从罗维广场的其他通路进行突围,然而就在这时,更加令他震撼的一幕出现了——一条原本还算通畅的道路,在转瞬之间就被诸多漆黑的粘液个体所充斥,它们基本维持着人形,但其一部分躯体,却又呈现出其他生物的状态。 随后修格感受到了剧烈的魔力震颤。 作为施法者,他对于这种变化早已熟悉,那是魔力被主动调用,并开始构筑魔法模型时所出现的正常情况,然而现在,正在构筑魔法模型的却并非修格,而是那些试图拦路的暗渊子嗣。 修格曾经预想过的最糟糕的一种情况终于出现了,它们不仅仅开始模仿、使用那些复杂的策略,同时也掌握了梵恩居民们在过去漫长岁月中所最为依赖的力量。 修格的反应仍旧迅速,在这些密集的人影还在构筑魔法模型的阶段,一张魔法书页便被他从书中撕下,伴随着魔力的注入以及卡尔戎之触的挥舞,足以在极大范围内终止魔法构筑的“共鸣狂舞”被送往人群的中央,随着这一魔法的生效,原本已经呈现出规整态势的魔力被瞬间打乱,而暗渊子嗣们的形体,也在剧烈的精神冲击当中溃败变形。 但它们的躯体本就是一团粘液。 负责进行施法的这一部分个体,更是族群中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而已。 眼见更多的人形开始重组,修格立即将自己的力量爆发了出来,伴随着“猎犬之牙”的一声怒吼,已经躁动良久的宫廷猎犬从凭空“蒸发”的地面凹槽中冲出,作为一名专业的狩猎者,如今的猎犬已经无法再将眼前的目标视作无趣的猎物了,它如同魅影一般在溃散的粘液当中穿梭起来,无数刚刚重组的子嗣人形被它轻易击溃,而猎犬那特有的力量,则直接将这些粘液当中的生命力所剥夺,令它们再也无法重新聚合。 与此同时,大量的卡尔戎之触在修格的操纵下卷出,锋锐的镰刃与长短双剑如同暴风般在防线当中扫过,就仿佛梵恩当中那些古早的英雄里的情景一般——强大的持剑法师冲进敌群,以赏心悦目的剑术与诡异莫名的魔法将所有敌人尽数剿灭。 混乱当中,仍旧有魔法被重新凝聚起来的暗渊子嗣们成功构筑。 这些人形就隐藏在街道两侧的建筑当中,它们以建筑作为自己的掩体,并发动了出乎意料的袭击。 被暗渊子嗣们所吞吃的法师并不在少数,这些受害者主要集中在灾难发生之初以及后来几次法委会分部的行动的当中,只不过最终遭到吞吃并被彻底“消化”的,却以溪流级法师以及普通的法师学徒们为多,这就使得暗渊子嗣们掌握的魔法相对普遍与一般。 酸液、火球、电光以及用魔力构成的利刃和箭矢从不同的方向朝着修格飞射而来,原本正常的魔力在暗渊子嗣们自身的转化和扭曲之下,已经变成了黑日结社内暗渊史学会成员们梦寐以求的状态,于是,这些以暗渊魔力构成的异变魔法在空中拖曳出了无数压抑的阴暗轨迹,在它们的包围下,修格甚至感觉周边的温度正在急剧下降。 “看来,魔法与魔力,确实不是我们的专属工具,也不是梅尔女神所赐予梵恩居民们的权柄……至少,她并不可能去庇佑这些怪物。” 修格在心中叹了口气,随后原本向外展开的卡尔戎之触快速收回,在身旁构建起了数层临时掩体,在剧烈的震荡以及多层防护魔法的损毁后,第一批子嗣们的魔法轰炸宣告结束,而狂奔之鼠也已经带着修格穿过了敌群最为密集的区域。 前方并没有再出现那种麻烦的路障,因此狂奔之鼠便再一次爆发出了自己的真正速度,修格也趁机松了口气,但还没等他舒缓下来,金属圆盘内的转速却骤然提高,在本能与直觉的作用下,修格直接利用魔力连接接管了斯尼奇的动作,随后这只灵敏的三尾巨鼠突然一个变向,带着修格朝着一个极为别扭的角度跳了出去。 几乎就是同一个瞬间,街道的尽头传来了一声响亮的轰鸣,紧接着,斯尼奇刚刚站立的位置爆发出了明亮的火光,剧烈的冲击波横扫而来,将载着修格的狂奔之鼠狠狠地掀飞了出去,而修格临时构筑的两层防护魔法,更是在刹那间就被撕了个粉碎。 凭借着自己的快速反应,修格在魔力爆炸发生的瞬间便将自己的躯体彻底地化作了人形的迷雾,横扫而来的冲击虽然让他损失了诸多魔力,但终究没能对他的身躯造成直接损伤。 “什么东西?” 然而,逃过一劫的修格脑袋里却是嗡嗡作响,他无声地骂了一句,却见这街道的尽头,一团规模惊人,且足有两层楼高的暗渊子嗣个体正缓缓地蠕动而来。 它的躯体,现在正死死地缠绕着一座不知从什么地方拆卸出来的老式结晶炮,只不过原本应该装配魔法结晶,用于激发魔法仪式,提供动力的金属基座,现在已经被不断流动的子嗣躯体所取代了,而在这门不知以何等原理,与活物成功结合起来的炮筒旁,则不断地有粘液构成的人形活动,在修格惊悚的注视下,它们竟然协作着,将一枚储藏在粘液内部的结晶炮弹“搬”了出来,并装填进了那大炮当中。 修格不知道的是,就在过去的这一段时间里,随着暗渊子嗣族群对于受害者记忆的不断吸取与学习,它们不仅成功地理解了人类的情感,同时也进一步地感知到了这些情感的来源。 而在这些记忆当中,曾经由沃特尔军队所发起的那一连串炮击,以及那些在天空中不断飞过炮弹痕迹,是如此的鲜明。 武器、魔法、工具…… 在如何让自己变得完善方面,暗渊子嗣族群非常愿意做出一切有可能的尝试。 修格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能够在塞伦城内经受炮击,更没有想到,炮击的发起者,会是一团聚集起来的暗渊粘液。 新的结晶炮弹已然就绪,于是那团丑恶的漆黑粘液表面浮现出了细密的魔法纹路,那是它们从受害者记忆当中提取出来的魔法回路,随着魔力的运作,相当一部分粘液的生命力被永久地消耗在了那门固定在子嗣族群内的沉重武器中,随后又是一声轰鸣,样式经典但威力惊人的结晶炮弹砸在了街道中央,剧烈的爆炸与魔法光影撕碎了周围的一切。 它们似乎也将愣在原地的修格包裹了进去。 …… 塞伦城内的炮声在穿过仪式场的阻隔后,化作了一声怪异且悠长的闷响。 正在紧急委员会的驻地内忙碌的人们诧异抬头,现在已经是停战状态,按理来说是不该出现炮击声音的,然而看了一会儿,人们并没能在天空中发现任何值得注意的痕迹,于是便又低下头,重新投入到了自己的工作当中。 相比于其他地方的忙碌,薇琳之前待过的实验室却显得格外沉寂。 偶尔进出实验室的人,均是全副武装的状态,他们佩戴着防护用的魔法秘仪,脸上扣着最高规格的,足以遮蔽整个头部的魔法金属头盔,浑身上下则套着厚重的魔法织料实验服,这些东西都只有一个作用,那便是隔绝魔力。 而在这实验室的内部,所有之前摆在这里的病床已经全部撤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又一个的金属魔法容器。 容器的内部,则以大量的炼金药液浸泡着一个个怪异的身影。 数名高级魔法学者站在实验室当中,他们看着这些被浸泡在炼金药液内,似乎保留着一定生命力的躯体,却是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些新增的罐体内的身影,根本就不是那进入裂缝的第三批志愿者,他们是一直留在裂缝营地内,负责监控秘仪以及裂缝情况的驻扎法师们。 就连法委会内部的高级学者们都没有想到,随着魔力异动的爆发,原本只存在于裂缝之下的诡异力量竟然彻彻底底地来到了地表,一夜之间,留守在营地内的施法者们全军覆没,魔力越是充沛,则结晶化的程度越高。 现在,他们面前的这些罐体之中,甚至装着两名河谷级的法师以及一名持剑隐士。 对梅尔女神的忠诚信仰,并没能让他们幸免于难。 (本章完) 第二百六十九章 剧变 在这短短的一段时间里,仅仅是那道诡异莫名的裂缝,便已经对法委会和评议会的法师们造成了极其严重的损失。 培养一名合格的溪流级法师所需要的成本,往往要比训练一名专业的士兵高得多,而那些作为中坚力量且能够独当一面的河谷级与湖泊级的法师、学者,则更是各大组织当中的重要资源。 过去,正常情况下,倘若有一名河谷级或湖泊级的法师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因意外而死亡,负责此事的法委会分部都会因此而承受巨大的压力,甚至还会面临持剑隐士们的调查。 而现在,已有超过五十名精英法师先后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失踪、死去或彻底失去行动能力,这种情况足以让法委会内部最漫不经心的人都感到十足的紧张了。 要知道,哪怕是正在进行中的那场席卷了半个梵恩的惊人战争,也不会造成如此夸张的法师伤亡,在如今的战场上,除却那些运气极差用头盖骨硬接炮弹的倒霉蛋或是遭受敌人“斩首待遇”的个别案例,绝大多数在战场中受伤并被俘虏的法师仍旧会受到优待,法委会与评议会之间也会定期组织、安排法师战俘的交换。 实验室内的学者们看着那些悬浮在炼金药液当中,虽然保持着基本人形轮廓,但其体表以及部分血肉、内脏已经被替换为魔法结晶的身影,只觉得心中一阵阵地发凉。 在经过一轮紧急的统计之后,他们更是得出了一个可怕的结论。 即那种足以引发身体异变,并能够将活生生的血肉扭曲成魔法结晶的力量,似乎更加针对那些身体内本就拥有充足魔力的人,也就是说,它们更加容易影响法师。 再三确认后,学者们确认,在那设置于大裂缝旁的营地当中,出现严重症状的全都是施法者,而且都是溪流级以上的法师成员,那些负责记录、搬运物资等杂活的法师学徒们受到的影响相对轻微,绝大多数都只是陷入了一段时间的昏迷,或因此而出现发热、恍惚、幻视等症状。 而同样驻守在营地当中的士兵们,则基本没有受到影响。 当那魔力异动发生时,他们中仅有极少的一部分表示自己陷入了短暂的失神状态,但不过十几秒钟,便也已经恢复了正常,他们甚至能够正常地工作并处理所有的异常情况。 这是一种足以让绝大多数法师们都感到恐惧的发现。 昔日被他们视为梅尔女神的恩赐的魔力,现在似乎反而成为了某种可怕的疫病,面对那未知的强大威胁,魔法与魔力不仅没有办法产生任何帮助,反而让他们的躯体因此而发生扭曲和病变,这种症状在梵恩的历史当中从未出现过,也没有人知道究竟应该如何应对。 经过初步的观察,学者们已经基本确认,这种变化直接作用在了精神与魔力层面,换句话说,就是那股来自地底的力量以某种梵恩法师们难以理解的方法,在不知不觉当中彻底地妨害了那些受害者们的精神状态、扭曲了他们的认知,并基于他们体内的魔力,开始快速地改造、影响他们的肉体。 基于这一情况,塞伦城紧急委员会已经做出了指示——无论是高原评议会还是法委会,滞留在嶙峋丘地附近的所有溪流级及以上的法师成员,现在都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撤离,所有正在进行的魔法事务立即终止,无法终止的则交予法师学徒们进行最后的维护和处理,所有与裂缝相关的事务,则全部由军队接管。 尽管这一系列的举措都是为了保护法师们自身的安全,但对于过去在所有事务当中都扮演着重要角色的法师们而言,这却是他们第一次被迫离开自己的任务与工作,远离那本该属于自己的领域。 这对于他们而言,反而成了一种无声的恐吓与震慑。 而在紧急委员会驻地的实验室内,正有越来越多的讯息从那些人形结晶当中被成功地解析出来,这些仍旧保留着一定意识,但身体却已经再也与血肉无关的叙述者们,则通过那些扭曲的纹路和符号,向紧急委员会的学者们讲述了自己在地底下所窥见的奇异情景。 学识渊博且精神坚韧的学者们已经快被折磨疯了。 他们不断地向那些已经化作魔法结晶的“同僚”们询问有关地底裂缝的一切,然而他们却总是能够给出极度离奇,且令人毛骨悚然的答案。 一名伊米尔军团的士兵认为裂缝之下根本不是土壤和岩石,那是另外一个深邃、无尽的地底世界,因为他在地底下看见了无比璀璨、耀眼的星河。 一名半边身体已经彻底结晶化的军官告诉学者,队伍在返回的过程中遭到了可怕的袭击,他们看不见袭击者,只知道有无形的利刃与爪牙在撕开他们防护,切割同伴的肉体,并将死者拖向深渊。 几名曾经是法师的人形结晶利用纹路向人们反复强调,自己在裂缝的深处看见了一颗巨大的,不断闪动的“眼睛”,他们说,这颗“眼睛”在不断地注视着裂缝中的一切,也在窥探着裂缝外的世界。 他们说,那就是魔法与魔力的真实来源,那就是梵恩当中所有结晶矿脉的真正源头,那是连接着无数血管的“心脏”。 他们说,那就是梵恩之下所埋藏的“真实”。 …… 圣斯蒂尔王国距离嶙峋丘地很远很远,就算有蒸汽列车与魔法铁轨的帮助,他们也需要花费将近半个月的时间才能抵达嶙峋丘地。 而现在,无论是法委会还是评议会,都已经切断了与圣斯蒂尔王国的情报共享工作。 中午时分,在魔力异变正式爆发的十一个小时候,由沃特尔王室、恩斯特家族以及诸多王室工坊所支持的魔法铁轨线路开始停止对圣斯蒂尔王国开放,一部分提前调往高原北部地区的沃特尔军队已经在王国边境地区的那些重要小镇建立了新的防线和据点,用于提防自己过去的北境盟友。 经过多次的会议斡旋以及激烈讨论,海恩王国的强大舰队已经完全停止了行动,与此同时,数艘重要的新式主力战舰也开始从前线回撤——海恩王国认为自己的沿岸需要更多的防卫力量。 局势的变化就是如此的诡异,如今,除却那些已经被高原诸国联盟所控制的平原城镇与地区之外,一切竟然似乎又变回了战争爆发前的模样,而且人们似乎比那个时候还要更加克制一些。 作为沃特尔驻圣斯蒂尔大使馆的领事,穆勒与圣斯蒂尔官员和王室的关系向来维护得非常到位,他凭借着自己的手腕以及精明的处事原则,得到了整个圣斯蒂尔社会高层的欢迎,许多时候,圣斯蒂尔在举办重要庆典与活动时,甚至都会邀请这位邻国大使前来参加。 北境王室曾经甚至盛赞这位穆勒大使,认为他是“雪原的好友”。 事实上,穆勒大使不仅仅是领事,同时也是由恩斯特家族培养出来的,设置在圣斯蒂尔王国境内的重要间谍和密探,事实上,沃特尔王国在北境的大使馆一直是沃特尔人获得北境情报与秘密的重要据点。 穆勒在早年的活动中,早就已经被培养出了坚韧的精神以及强大的抗压能力,但现在,他却如坐针毡。 “这些北境人已经发疯了,他们的王室疯了,军队疯了,生命之神的信徒们疯了,矿工也要疯了!” 穆勒在自己的办公室中来回踱步,手中一份刚刚整理、汇报上来的文件已经被他捏得严重变形,诸多迹象表明,圣斯蒂尔王国正面临某种极端且剧烈的变化,而那份早晨突然送到自己居所当中的邀请函,则更是让穆勒的精神压力到达了顶峰。 “诚邀您于冬末节前夕正午时分参加‘生命之火’仪典。” 邀请函由圣斯蒂尔王室发出,在邀请函的角落里,还有着王室与雪松学者塔群的徽记。、 所谓的“生命之火”仪典,指的便是在冬天即将结束之时,圣斯蒂尔王室以及生命之神教派将挑选出最为虔诚的信徒,并前往王室宫殿广场,进行那永恒生命之火的延续仪式——一簇据说在亘古之际便已经燃烧的生命之火,将在人们的见证之下送走圣斯蒂尔的寒冬。 倘若是过去,穆勒当然乐意参加这个典礼的,甚至于他的妻子,也是在十年前的“生命之火”仪典上结识的。 但现在,越来越多的迹象表明,这个庞大且有着悠久历史的北境王国已经完完全全被黑日结社所操纵,再加上近日来的这些波折以及变化,穆勒实在是很难相信圣斯蒂尔王室举办这一活动的具体意图。 墙壁上的时钟发出了轻微的声响,穆勒抬头看了一眼,随后便将手中那写满了情报信息的纸张塞进了办公桌旁的圆形金属筒中,随着他的手指触碰筒壁上的红色魔法结晶,一个简易的火焰魔法当即在筒内形成,将文件焚成了灰烬。 随后他拿起邀请函,目光在那“雪松学者塔群”的徽记上停留了两秒。 雪松学者塔群的深海级法师叶特维奇一直是生命之神信仰在民间的领袖,但穆勒记得,在过去举行“生命之火”仪典时,叶特维奇法师使用的从来都是自己的雪鸮印记,而不会使用象征整个法师塔群的徽记,毕竟雪松学者塔群是梅尔女神的信徒聚集地,从来都不会公开参加梅尔女神之外的信徒活动。 联想到自己听说的,叶特维奇法师在昨夜被愤怒的民众指责和攻击的消息,穆勒大使的眉头皱了皱,随后他立即走向了办公室的侧面,熟练地打开了一个勉强能让人钻进去的隐秘夹层。 随后,穆勒立即来到了夹层内的一尊巨鹰雕塑前——这是一个经过沃特热王室管家芬恩精密处理过的特殊秘仪,由它传递的魔法讯息可以直接送往沃特尔王室或通知给三爪猎鹰泽克·恩斯特本人。 穆勒短暂地思索了一下,随后便快速地写下了自己对雪松学者塔群以及叶特维奇法师的怀疑,随后又将最新收集到的其他情报尽数陈列,在提及自己即将参加“生命之火仪典”后,穆勒便颤抖着在那些文字下方加上了一只血红色的巨鹰徽记。 使用这一徽记,便意味着密探与间谍正走向难以生还的死局,它的存在本身,便相当于一封浓缩的遗书。 情报很快便由秘仪传递了出去,不过片刻,魔法秘仪便轻轻地颤动起来,随后,一封“回信”显现在了穆勒的眼前,其中只有对穆勒的几句感谢,以及一条看起来颇为简短的地址。 “愿巨鹰永远翱翔。” 穆勒轻声地祝愿了一句,随后他将地址抄下,转身便拿起了放在夹层墙边的金属锤,用力地将其砸向巨鹰雕塑的底部,毁掉了其作为秘仪的根基。 做完这些事情后,这位大使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内,他找来了那跟随了自己十年的老管家,将那纸条递给了他,吩咐他立即带着自己的妻女前往此地,随后便整理好了衣物,走出了大使馆,坐上了那辆前往王室宫殿的蒸汽车辆。 圣斯蒂尔的街道上,仍旧残留着昨夜骚乱的痕迹,到处都是巡逻中的王室卫队以及法师,时不时的穆勒还能看见有平民被拦住盘问,或是从商店与居所中被推出来,不用说,这些人很快就会被送进监牢里面去。 而这个时候穆勒注意到,这些跟随王室卫队一起行动的北境法师,似乎又一次地更替了自己的穿着——他们本该穿评议会长袍的,但现在,他们却披上了一件有着长摆的黑色风衣,这些黑色的厚重风衣样式简朴,并没有太多的图案点缀,只不过在那风衣背面的正中心,却都有着一个异常规整的白色圆环。 (本章完) 第二百七十章 绝望广场 今天,负责给穆勒开车的司机换了一个陌生的面孔,他有些沉默,除了在穆勒上车时打了一个招呼外,便没有再说过任何话了。 他就这样载着穆勒驶过了仍旧有些混乱的街道,通过了那些由法师和王室卫队看守的路口。 今日的摩尔格利夫城与往日截然不同。 “摩尔格利夫”在古北境语中有着“雪白色的石头城堡”的含义,因此便一直沿用至今。 作为圣斯蒂尔王国的首都,这座庞大城市的建设水准或许并没有办法与沃特尔王国的首都波尔登城相媲美,但寒冷的气候以及北境特有的建筑形式,却也为这座古老的城市添上了不少独特的魅力。 过去,那些宽阔的,用长条石砖铺设而成的白色街道总是会给人一种庄严且肃穆的感觉,但现在,穆勒却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变得逼仄且狭窄了。 明明冬末节已经到来,但敢在街头行走的,却多是为了家庭出来采购生活物资的妇女,她们纷纷用风帽、围巾将自己的头部包裹起来,目光始终落在地面上,生怕惹恼那些气势汹汹的王室卫兵,但即便如此,来回巡逻的法师们也仍旧会时不时地拦下一两个人进行盘问。 道路上还有尚未清理干净的血渍,也不知它的来源是抗议的民众还是某名受伤的卫兵。 车辆就这样从那些痕迹上碾了过去,在转过街角后,穆勒便看见了那无比熟悉的高耸尖顶。 圣斯蒂尔王室的宫殿同样使用了尖顶结构,只不过北境的房屋尖顶往往不会像沃特尔王国内那么锋利,在文化、历史、天气等等一系列的因素的影响下,这些建筑往往会被设计得更有层次感,在那些尖顶之下,也会使用一些更加圆润、柔和的结构。 穆勒抿着嘴,静静地端详着这些尖顶。 他看见,在尖顶后方的天空和云层中有淡淡的烟雾飘起,看起来摩尔格利夫城周边的什么地方着了火,不过看起来,那火灾的规模应当较为有限,而依稀传来的些许清脆枪声则表明,这些烟雾的源头,恐怕是某些正在与王室卫队发生冲突的居民或矿工。 车辆就这样载着他绕到了那庞大宫殿的侧面,并在一处有着诸多卫兵把守的街道上停了下来。 “我们到地方了,穆勒先生。” 司机停下了车,他低声说了一句,随后便替穆勒打开了车门,此时,这位沃特尔王国的大使才终于有机会打量一下这位司机——这是一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中年人,穿着厚重的圣斯蒂尔风衣,衣物和帽子都有些破旧了,上面还缀着两个补丁。 穆勒小心地看了这位中年人两眼,见对方只是温和地对着自己笑,便拿上了自己的帽子和大衣,从车内钻了出来。 这条路线,他也同样非常熟悉了,正常拜访王室或者参与王室活动的宾客,一般都是从宫殿广场的侧面入口进入的,过去都是如此。 但穆勒没走出两步,就听见身后有脚步声传来,他讶异回头,却见之前那名普普通通的司机,竟然直接追了上来,而他的右手中,则多出了一根长长的金属手杖,上面似乎有着一些繁复的花纹,但穆勒看不太清。 中年人就这样走到了穆勒的身旁,他的脸上仍旧带着友好且温和的笑意,但身体却已经挺得笔直,身上那种谦卑之感已经荡然无存。 穆勒当然是敏锐的,他惊讶地看了对方一眼,随后问道:“您并不是司机,对吧?” 中年人放缓了脚步,一边与穆勒并肩前行,一边笑着说道:“啊,确实是一时兴起而已,穆勒先生,您是怎么看出来的?” “先生,圣斯蒂尔政府以及王室可不会允许自己的司机衣服上有补丁,也不会有司机在外出的时候携带手杖,这不是很明显的事情吗?” “哈哈,您说的是啊。” 中年人的手杖轻轻地敲击着冰冷的石板路面,每一下都会制造出一种奇特的清脆声响,就仿佛是金属硬币跌落在地时一样,随后他说道:“我与您一样,都是来参加‘生命之火’仪典的宾客,听闻有机会与沃特尔王国的大使交谈两句,便擅自充当了您的司机,驾驶技术不算熟练,您可还满意?” 听着这些明显不太对劲的话语,穆勒的右手已经垂向了自己的腰间,在他腰带的侧面藏着一把新式的袖珍转轮手枪,其中配备了高原评议会以及沃特尔王室工坊特制的大威力子弹,它能够在特殊的情况下提供一些帮助。 “别紧张,穆勒先生,我真的只是想与您聊一聊,毕竟像您这样,既担任高级官员,又同时了解两大王国的人可是非常少的。” 中年人就像是看穿了穆勒的想法一样,他瞥了一眼穆勒的身体,自我介绍道:“我叫诺维,是一名普普通通的魔法顾问,目前正在与叶特维奇法师合作探讨一些魔法问题,这样说,您是否会放心一些?” 穆勒的思绪快速地转动了一下,他将手按在了自己的腰间,随后礼貌地问道:“既然如此,诺维顾问想要从我这里了解一些什么事情呢?” “我想知道,在沃特尔王国内部,对圣斯蒂尔的态度究竟是怎样的?” 诺维顿了顿,随后他补充道:“我的意思是,主导军方的索菲娅王女,以及恩斯特家族究竟是怎样看待他们的北方盟友的呢?” 穆勒的眉头皱了起来:“诺维顾问,您是研究魔法问题的学者,为什么需要知道这些?而且我只是一名使者,对于您提出的这些问题,我恐怕没有办法给您多少您想听到的答案。” “噢?” 对于穆勒表现出来的明确拒绝态度,诺维却并不怎么生气,他略有些尴尬地摸了摸自己那并没有多少胡子的下巴,原本就偏小的眼睛眯得更厉害了,只是这种模样,反而让穆勒的内心感到更加不安。 然而诺维却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他干笑了一声,随后便自顾自地说道:“哎呀……作为研究魔法的学者,我偶尔也会对国家之间的局势有所好奇,您看呐,就这么短短的一段时间,原本应该持续进行的战争却莫名地有了停止的前兆,沃特尔人可还占据着大量的女神平原领土呢,但德兰人却反而接受了那什么停战协定……嘿嘿,反倒是愿意继续战争,且拥有高原盟友身份的圣斯蒂尔,现在成了被孤立的一方,多么有趣。” “诺维顾问,梵恩当中正在酝酿的危机大家都能看见,国家与国家之间的利益冲突,在更大的危机面前理应让步,这种道理难道您不理解么?” “我理解的,我理解的。” 听了穆勒的话,诺维低低地回了一句,随后他将手杖交到了自己的左手之中,右手则突然抓住了穆勒的手肘,在这一瞬间,穆勒大使只觉得有一股刺骨的寒流从对方抓握自己的位置快速地流淌、蔓延开来,只不过一眨眼的时间,它们便流遍了自己的全身,但却偏偏绕开了自己的大脑。 在这股力量的作用下,穆勒惊悚地发现,自己对于身体的操纵能力开始快速下降,原本搭在腰间,随时准备抽出武器的右手也不自觉地垂落下来,他本想站定身体,呼喊旁边的卫兵,然而他却根本张不开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的身体像是被一股力量接管了一样,就这样继续僵硬地向前走去。 “这边这边,噢……小心脚下,那里的石砖凸起来了。” 诺维非常“贴心”地引着路,随后,穆勒便听见他说道:“穆勒先生,你不愿意多说,这很正常,毕竟你直到现在还是一名忠诚且尽责的沃特尔官员,但很快我们会帮你褪去那一层束缚,到时候伱就可以将你所知道的一切尽数告诉我等了。” 紧接着,他又听见诺维说道:“距离仪典开始还有时间,所以您不妨当当我的听众……今天邀请您和那么些人过来,主要是希望,各位能够成为这场仪典的重要见证者,同时,也希望各位能够真诚地加入我们,成为一个新时代与新世界的见证者。” 听到这里,穆勒立即反应了过来,他的神情变得有些扭曲,目光之中甚至流露出了几分愤怒之色。 “啊,您猜的没有错,旧时代的最后一场‘生命之火’仪典,便是由我黑日结社进行操办的……从今日开始,从这圣斯蒂尔开始,黑日结社将会一点一点地撕开愚昧的帷幕,真正值得去信奉的神祇,以及那被虚伪神明刻意隐藏的真实,也将重现梵恩。” 他一边慢慢地说着,一边带着身体僵硬的穆勒大使来到了目的地,在这里,穆勒看见了已经装点完毕的王室广场,看见了已经移动到广场中央,装在魔法水晶容器之中的永恒生命之火,也看见了许许多多面色惊恐,却只能静静坐在广场座椅上的“观礼者”。 里面有很多熟面孔,有圣斯蒂尔的官员,有法师和学者,有著名的撰稿人,有好几个商会首领…… 穆勒甚至还看见了一个肥胖的身影,那是海恩王国驻圣斯蒂尔的大使,他正在一张椅子上瑟瑟发抖。 诺维带着穆勒在一张空椅子上坐了下来,随后他朝着一名身穿圆环长袍的法师招了招手,对方立即恭敬地走了过来,接替了诺维的工作,而这名所谓的魔法顾问,则慢悠悠地走向了那放置着生命之火的巨大圆台。 登上圆台之后,诺维轻轻地打了一个响指,于是施加在观礼者们身上的语言束缚当即消失,一时间,谩骂、质疑、申辩等不同的声音响彻广场。 诺维显然并不怎么在意这些混乱的声音,他重重地咳嗽了两声,随后便有一个身影从生命之火的容器后方走了出来。 那是一名面色阴沉的年迈法师。 或者说,是深海级法师,兼生命之神教派的大祭司与使者——叶特维奇。 黑日结社的第一负责人热情地走上前去,他张开双手,狠狠地拥抱了一下那位深海级法师:“亲爱的叶特维奇,听说你昨晚过得不太好?被愚蠢的伪神信徒们用鞋子砸了脸么?” 在这一瞬间,广场安静了。 对于这些有着不同种族,来自不同国家与地区,并在圣斯蒂尔的上层社会中担任着各种重要职责的“观礼者”们而言,一名深海级法师的背叛与堕落,已经算得上是对他们心灵的最后一记重击了。 紧接着,穆勒便听见了极其响亮的哀求声。 那是一个矮小的地精,穆勒认得他,这是圣斯蒂尔商会的主要负责人之一,他的商会在高原诸国的贸易中向来承担着极其重要的职能与作用。 “求求你们,放过我吧,我不是任何一个神明的信徒……我……让我加入吧……我愿意加入黑日结社!只求你们能够放过我!” 地精总是这样,一旦开始求饶便是声泪俱下,本就不太雅观的面貌更是看不成了,巨大的耳朵直接耷拉了下来,仿佛一条在街上被人踹了两脚的流浪狗。 听见这样的声音,诺维的脸上立即显现出了欢喜之色,他拍了拍面前叶特维奇法师的肩膀,随后用手杖朝着那地精的方向指去。 于是那苍老的深海级法师叹了口气,他从圆台上走了下来,朝着地精商人的方向缓步走去。 “尊敬的叶特维奇,求求您放了我吧!我们愿意无止境地支持雪松学者塔群的修缮,直到永远!” 地精商人已经彻底不顾一切了,他声嘶力竭地大喊着,身体却僵得如同一尊雕塑。 深海级法师在地精的面前站定,那张苍老的面容上,阴沉之色渐渐消散。 随后,惊恐的人们便听见了这位老迈法师的声音:“加入黑日结社,便意味着你将永远地放弃过去的一切信仰,你将失去自己的种族、国籍,失去过去的一切身份,从此刻开始,你将只会拥有两个身份。” “一,你将成为真实神祇的信徒,直到死亡。” “二,你将成为所有伪神及其信徒们的敌人,直到永恒。” (本章完) 第二百七十一章 “观礼” 冬末节的天空布满了乌云,明明已经即将送走冬天,天空中却似乎有一场惊人的大雪正在酝酿。 压抑的乌云下,王室宫殿前的广场中,被迫参与这场生命之火仪典的观礼者们或瑟瑟发抖,或对在场的那些王室卫兵以及法师们怒目而视,当然,也不乏对叶特维奇法师抱有最后一丝侥幸的个例。 过去数十年,叶特维奇在圣斯蒂尔民间累积下来的威望实在是太高了,对于圣斯蒂尔国境内的一些偏僻村落或城镇中的居民而言,他们或许会不知道王室的模样,但却一定会知道叶特维奇的长相,作为生命之神教派的大祭司,这位法师的画像总会出现在诸多与生命教派信仰相关的场所之中,更极端的情况下,某些脑袋不太灵光的老人,甚至会将叶特维奇本人与生命之神弄混。 虽然离谱,但这便是叶特维奇在民间地位的真实写照。 因此,就算在场的人们已经心生绝望,但也多少还对这位传奇的深海级法师有所期待。 但叶特维奇显然无视了其他人的目光,他对着这名“软骨头”的地精商人,说出了那堪称亵渎一般的话语。 “呃……嗯?” 巨耳地精似乎也为叶特维奇对自己所说的这些话而感到震撼,他在椅子上剧烈地颤抖了一下,耷拉在脑袋上的大耳朵轻轻摇晃,随后他小心翼翼地问道:“尊敬的、伟大的叶特维奇,如果我同意您说的这些条件,您是否真的能够放过我?” “你是否能够加入黑日结社,决定权并不在我。” 叶特维奇非常冷淡地摇了摇头,随后他转头看向了那位站在不远处的黑日结社第一负责人。 此时,诺维正认真地看着那一簇被保护在巨大结晶容器当中的魔法火焰,在传说中,这永恒燃烧的火苗,是梅尔女神与生命之神为寒冷中的人们送去温暖的第一簇奇迹之火,它曾在极寒的冬天保住了一个弱小部族的生命,而那个部族便是后来圣斯蒂尔人的共同祖先。 作为一名真正的魔法大师,诺维当然能够看出这簇火苗的特殊。 它与其他的火焰魔法完全不同,跳动的火光并没有让它的魔力变得紊乱或躁动,相反,它显得极为稳定,所有的魔力被束缚在一个极端稳固且没有丝毫破绽与漏洞的完美模型之中,在它的影响下,就连周遭那些正在不断发生异变的魔力,都重新变得安稳了起来。 这让诺维非常的不快。 听见叶特维奇的声音,他转过头来,目光在那巨耳地精的脸上停顿了一秒,随后他拄着手杖微笑着上前:“地精……哼,巨耳地精,你们族群的历史同样悠久,甚至比精灵和人类都要更加久远一些,因为你们一直以来,都足够聪明。” 巨耳地精扯了扯嘴角,他想要奉承对方一句,但却不知道究竟应该如何开口。 只听诺维接着说道:“只不过,伱们族群总是喜欢将自己的智慧用在一些让人不太开心的地方……” 他来到了地精的面前,手杖轻轻地点在地面上,肉眼可见的魔力扰动自手杖末端缓缓朝外扩散:“在我等那伟大的神祇统治梵恩之时,你们是他们最忠诚的信徒与眷族,但当神祇遭受背叛,开始失却自己的力量与领土时,你们却又立即选择了中立……呵呵,而当那位篡夺了神祇权柄与力量,妄图抹去神祇们一切痕迹的背叛者占据优势时,你们则直接选择了支持她。” “而现在……你却又选择加入黑日结社?” 说话间,手杖缓缓抬起,其末端抵在了这名地精商人的额头上,于是骇人的魔力波动将它的头颅完全地笼罩了起来,如同水纹一般的力量使得这地精的大耳朵不断颤动,脸上的皮肤也随之抖动。 巨大的压迫感已经彻彻底底地笼罩了这个率先投降的巨耳地精,他身上的魔法束缚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被解开了,然而死亡的恐惧却让他动弹不得。 在不断地颤抖之中,他的裤子已经湿了,然而空气中却并没有出现任何让人不快的气味——扰动的魔力已经将他的身体完完全全地笼罩了起来。 下一个瞬间,广场中的所有人都看见,那包裹着巨耳地精商人的气场渐渐地显现出了自己的色彩,它们在半空中形成了无数条不断扭动的,如同金属链条一般的漆黑光影,紧接着这些光影开始快速缩进,将地精的脑袋、身体以及他身下的那张椅子全部束缚在了一起。 令人牙酸、作呕的声音在广场中短暂响起。 穆勒大使看见,刚刚还在发抖的巨耳地精竟是在刹那之间便被那诡异莫名的魔法“勒”成了无数的碎块,而残渣与血肉还未落地,就在那些黯淡的光影中消散于无形,随后,诺维的手杖轻轻晃动,其身体旁边一轮微小的黑色太阳缩影显现而出,那些刚刚完成了处刑的黑色链条则快速地回到了这颗太阳的阴影之内。 完成了这些事情后,诺维重新恢复了原本那种慢悠悠的姿态,他微笑着看向其他人,说道:“大家不必紧张,我敢保证,刚刚发生的只不过是一个特例……黑日结社需要的是真诚的战友,是更多信仰真实神祇,并愿意为了那新时代而战的同伴,而非这些自以为聪明的投机者。” 诺维看向叶特维奇:“继续吧,亲爱的叶特维奇,帮我问问在场的各位,到底有谁是真的愿意加入结社的?手杖我便留在这里,它会帮你做出甄别的。” 说罢,他取出怀表看了看,随后大声地对着人们说道:“各位啊,时间紧迫,还有半个小时仪典就要开始了,在尊敬的圣斯蒂尔王室抵达前,我希望各位能够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 当圣斯蒂尔的首都因为黑日结社的公开行动而陷入一片死寂时,海恩、德兰、沃特尔以及东方诸国内部,均有身穿漆黑圆环衣装的黑日结社成员来到人群最为密集的场所之中。 恐慌的散布,以及有关黑色太阳与失落神祇的公开演说在梵恩各地均有发生。 这些黑日结社成员绝大多数都是溪流级以上的法师,又或者是全副武装的士兵,他们利用魔法用具以及秘仪向恐惧的人群展示着源自久远时代的奇异画面,向人们宣传有关“伪神”的言论,并肆意地破坏、亵渎公开场所中的各种神明画像与雕塑。 他们抓住机会,当着那些本就对自己的国家感到不满的人发表事先准备好的言论,并当众揭穿那些足以引发群众愤怒的,某些被国家或官员隐瞒的真相与事实。 最终,他们所做的一切都在导向那真正的目的。 即宣扬黑色太阳的升起。 宣告“旧时代”的落幕与灭亡。 通知人们,曾经离开梵恩的那些伟大且真实的存在即将回归,如今的一切必将被改写。 与此同时,北境的梅林勒和,高原上的波尔登以及德兰王国的首都爱丽丝内,则爆发了更加惊人的事件,多名事先埋伏在市政官僚系统或法师系统内部的黑日结社成员在同一时间发起了行动,他们利用武力短暂地控制了城内的重要区域,并利用秘仪向所有人展现了正发生在圣斯蒂尔首都中的情景。 尽管这些黑日结社成员在第一时间就被严阵以待的军团与法师们清缴殆尽,但正在进行中的所谓生命之火仪典的画面,也直接地显现在了人们的面前。 沃特尔的三爪猎鹰少有地离开了家族庄园。 他在自己学生的陪伴下来到了之前向所有人播报高原联盟建立通知的广场之中,在那里,遗留的魔法影像仍旧在不断地变化着,在那画面中,他看见深海级法师叶特维奇从一名中年男子的手中接过了象征黑日结社身份的长袍,他看见那广场之中,不断地有人向黑日结社投降并被授予普通结社成员的衣装,当然,也有人被甄别出来,并被当场处以极刑。 “短短半年时间,我已经开始看不懂世界的变化了。” 老泽克倚在轮椅上,他现在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带着几分腐朽的暮气,看着正在发生中的一切,他第一次真正地产生了无能为力之感,于是他转头看向自己身旁的学生,那位已经彻底接管沃特尔军队系统的高贵王女:“索菲娅,战争并不会结束,它将永远进行下去,只不过接下来,我们从战争中获得的,以及失去的东西将与过去完全不同了。” 索菲娅紧紧地捏着那轮椅的扶手,她在变化的魔法影像中看见了沃特尔的大使,穆勒在这种时候,仍旧展现出了沃特尔人的坚韧,他虽然同样被恐惧所笼罩,但却始终没有向黑日结社屈服。 “看起来,圣斯蒂尔的王室已经做出了自己的最终选择……” 索菲娅看着画面中走出来的那些北境贵族,他们已经彻底地抛弃了圣斯蒂尔的传统贵族衣装,并统一地换上了黑日结社的服饰,索菲娅注意到,那位年过六十的圣斯蒂尔国王并没有出现,而象征其地位的冠冕则戴在了他的儿子头上。 泽克·恩斯特缓缓说道:“现在看起来,他们似乎站在了所有人的对立面,但很快就不是了……” “我已经下了命令,老师。” 索菲娅冷声说道:“在沃特尔境内,以任何形式支持黑日结社或宣扬他们言论的个人与组织都将受到最严厉的处置,包括官员与贵族。” “你能够想到这些,很好。” 老泽克缓了口气,随后他说道:“但这只是一时的,现在绝大多数人都站在我们这边,所以我们的这种决定会显得理所应当,但是……” 他抬起手,指了指天空中闪烁的影像:“我们不能保证国内的每一个人,每一个家族都能摆脱它们的影响,尤其是在不久的将来,当他们所说的黑色太阳真的升起时,人们的想法很快就会开始变质……恩斯特家族终究只是一个侥幸逃脱了他们控制的幸运儿罢了。” 魔法影像中,黑日结社的负责人正在进行着自己的演说,那个中年人演说的目标显然并不只是广场中的那些“观礼者”,他正在向世人宣告,圣斯蒂尔从今往后将成为黑色太阳之下,第一个追随那些所谓真实神祇的“信徒之国”,过去的一切盟约均在此刻被宣布终止,任何仍旧以梅尔女神等虚假神明为普遍信仰的国度,亦将成为黑色太阳的敌人。 在这些话语被宣布结束之后,诺维拄着手杖来到了那保护着永恒生命之火的容器面前,他单膝跪下,以利刃划开自己的额头与面颊。 鲜血喷涌而出,但伤口却在刹那之间便在某种力量之下愈合。 血液开始在地面流淌,而事先埋设于王室广场地下的庞大仪式则开始运作,随后,那广场当中的光线骤然黯淡,就仿佛有某种存在将所有的光明尽数吞吃,在生命之火的上方,一个巨大且充满亵渎意味的雕塑显现而出。 在一轮微缩的黑色太阳的注视之下,带着阴暗光芒,给人以无尽绝望的黑日秘仪朝着生命之火缓缓下压,昂贵且坚固的结晶容器在眨眼之间便即崩毁,那一簇火苗在失去保护的情况下显得格外弱小,但它却并没有因为周边环境的变化而出现半分扰动。 它仍旧坚强且缓慢地跳动着。 然而黑日秘仪最终还是碾压了下去,所有人都看见,那作为生命之神信徒精神寄托的古老火焰,就这样在那以无数神明残肢断臂构成的亵渎雕塑的倾轧下彻底消散,紧接着,那轮悬浮于雕塑顶端的黑色太阳内部,则钻出了无数带有锋利末端的链条,它们在空中飞快地盘旋了一阵,随后便纷纷指向了那些始终没有选择加入黑日结社的“观礼者”们。 铁链刺下,鲜血飞溅。 蜷缩在轮椅中的老人叹了口气,他不再看那惨烈的画面,而是仰起头、闭上了眼睛。 入夜了。 (本章完) 第二百七十二章 乌云下的道别 “吱!” 伴随着一声轻微的叫声,修格从短暂的睡眠之中苏醒过来。 在命运根须们制造出来的幻境中,他缓缓地撑起了身子,顺手将那只趴在自己胸口叫醒自己的魔法小鼠摘了下来,轻轻地咳嗽了两声。 在之前由暗渊子嗣们所制造的炮击中,修格不可避免地受到了一些损伤,虽然他最终还是成功地依靠命运根须们的大型幻象从包围圈中成功逃出,但魔力与精神层面的损耗终究还是有些剧烈,因此他不得不另外找地方休整一下。 现在,他正藏在一处并不起眼的建筑废墟内,暗渊子嗣们就在距离他一墙之隔的地方活动着。 修格调整了一些身体姿态,随后他的目光越过旁边倾塌的矮墙,看向了远处的天空。 “嗯?” 在看清天空中色彩的刹那,修格的眉头却是直接皱了起来,因为他发现,漂浮在远方天上的,并不只有一道魔法讯号,仔细数下来,竟然同时漂浮着超过四种不同的讯号,其中一道大概是准备时间较短,且受魔力扰动较强的缘故,虽然飞行的高度有限,但颜色已经很淡了,另外的三道讯号则非常稳定,显然是由专业法师释放的。 数秒之后,修格便快速地将这些讯号辨认了一遍。 那道最为黯淡,且随时都有可能消散在空中的讯号来自靠近塞伦城的中部区域,从位置上看,那里属于三色兄弟会的前哨,魔法讯号偏暗紫色,里面明显带有一些暗渊魔力的痕迹,其施放者明显是黑日结社的成员,从讯号的样式以及那种慌乱的痕迹来看,那道前哨恐怕已经岌岌可危,甚至于现在它应该已经覆灭了才对。 修格可不认为,这些由三色兄弟会临时组织起来的强盗与匪徒们有那个能力构建出能够有效阻击暗渊子嗣们的防线。 尤其他们面对的还是如今的暗渊子嗣。 修格甚至能够想象出这些家伙在看见那些千奇百怪的漆黑粘液大军朝他们逼近并开始释放暗渊魔法时的惊恐模样。 但他的情绪并没有太多的波动,这是他最初以黑日结社与法师伯尔瓦的身份掌控这部分人员时就定下的计划。 一个似乎颇为残忍,但修格觉得还算合理的计划。 通过一系列的手段,塞伦城内的幸存者被完全地划分成了两批,一批自然是以鸢尾街与法委会分部为核心的人员,另外一批,则是以三色兄弟会为主干的盗匪们,对于后者,修格从一开始就欠缺好感,虽然这些人当中的某一部分确实是为了生存或碍于形式而选择了妥协。 但在这种地狱一般的环境中,既然已经做出选择,那自然就没有多少回头与争辩的空间了。 面对塞伦城内的困境,修格非常自然地按照一套未必百分之百正确,但却朴素且直接的理念进行了相应的规划处理,他姑且认为,既然那些人过去以以迫害、掠夺其他幸存者来存活,那么现在,他们自然也应该进行付出,并保证更多人的生存了。 在这套规划中,唯一让修格担忧的,就是在最后的时间段,三色兄弟会的这些成员们可能会朝其他幸存者们的营地方向转移或进攻,但紧急委员会的建立以及那些从城外运送进来的武器却已经抹平了这一丝风险。 现在,塞伦城内真正的危险源头,仍旧是那些在危机与异变魔力的推动下高速进化的暗渊子嗣们。 除却三色兄弟会前哨所发出的魔法讯号,其他的几个讯号位置则更远。 其中的两道在塞伦城的南侧大门附近升起,一道是亮黄色,总体呈规整的直线,它象征着人员转移工作已经基本完成,而另外一个则是法委会制定的标准讯号,用于表明“一切就绪”。 这两道讯号在空中维持了一段时间便即散去,而修格也稍稍松了口气,如果说前者象征撤离行动的第一阶段顺利完成,那么后者显然便意味着,紧急委员会的成员已经开始着手接管营地,虽然修格对这些人的能力以及态度存疑,但这至少说明紧急委员会并没有放弃塞伦城,而且他们之前准备的撤离计划也确实正在推进。 这绝对算得上好消息。 而那最后一道魔法讯号,则最为特殊,也最为复杂。 它在法委会驻地的附近缓缓飘飞,那墨绿色的线条在空中缓缓前行,其轨迹先是构成了一段不太规整的波纹,随后又画出了一个圆圈,因为环境中魔力不断异动的缘故,这道魔法讯号的痕迹出现了些许扭曲,但修格仍旧能够辨认出其中的具体含义。 修格的眉头皱了起来,因为这道痕迹分明是由两种不同意义的讯号结合而成的。 前半截意味着实验出现意外情况。 但后半截,却又代表其结果通过验证,正在扩大试验范围,并将进行最终的使用。 结合上一次法委会驻地所发出的讯号,修格不难得出一个结论,即朱斯蒂娜的实验确确实实继续进行了,但那实验显然还是走向了某种难以预测的方向,也就是所谓的出现了意外。 但最终,或许是因为大胆的冒险获得了相应的成果,又或许是因为运气因素,那场本该终止的实验最终还是产生了效果,也就是说,朱斯蒂娜等学者认定,这场实验的最终成果将能够用来影响、控制暗渊子嗣。 “说到底我还是讨厌变量……偏偏现在到处都是变量。” 修格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发现自己还是更加喜欢和菲利克斯这样的家伙打交道,菲利克斯在执行命令与追逐目标的时候简直就像是一台严谨且敏锐的机器,同时还足够灵活,从那提前完成的转移计划就已经能够看出这一点了。 偏偏这样的一个人还总是能够对他人抱有善意,在达成目标的同时,并不会随意地抛弃他人,并将他人视作筹码与代价。 相比之下,朱斯蒂娜这样的学者,则更像是威力十足但却极端不稳定的炼金炸弹。 它确实能够生效,但握在手里却也着实令人胆战心惊。 即便是修格拥有命运根须的力量来作为辅助与引导,但这样的过程仍旧难免充斥着大量的风险。 就在修格思考自己接下来应该往哪个方向前进时,他却突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了“人类”的呼喊声,而这些声音呼喊的内容,竟然是自己的名字。 如今塞伦城内,有权力在街道上随意发出呼喊声的,便只有那些暗渊子嗣们了。 修格小心地从这片废墟中探出了身子,随后他便看见,在距离自己十几步远的地方,赫然有一些粘液构成的人形正在缓缓行进,与过去相比,这些人形的轮廓已经非常清晰了,这些暗渊子嗣个体甚至根据受害者们的记忆模仿出了身体与衣物的细节,行走时的动作习惯,呼喊修格名字时的音调,甚至还包含了具体的口音差异…… 有那么一瞬间,修格真的以为有许多真实的人在呼唤自己的姓名。 负责维系幻境掩护的命运根须首领在此时说道:“主人,它们的成长速度还在加快,只不过它们目前仍旧没有办法看透我等所制造的假象,因而始终无法确认您的位置。” “它们这样多久了?” “刚刚才开始……它们很有可能已经确定您在附近,因此才会选择使用这种方式来引起您的注意。” 命运根须用智者一般的口吻说道:“我等认为,这些‘残次品’恐怕想要与您对话和交流,它们认为光是逃避与追逐解决不了当下的困境……否则,凭借它们族群的数量,完全能够将这一整片区域完全覆盖住。” “除此之外,我等暂时无法得出更多的推断,此为最有可能性的一种。” 就像是为了印证命运根须们话语的准确性一般,下一瞬,修格就见证了更为“震撼”的画面。 行走中的人影不断分化,有一个个体显得格外特殊,它从那些晃动的人影中独立走出。 那是一个凹凸有致的女性身影,流动的暗渊粘液甚至模仿出她晃动的长发,修格在看见这个形象的瞬间便忍不住皱起了眉,而当这人形开口说话时,那股熟悉感立即变得更加强烈了。 “修格·恩斯特,恩斯特先生!你在这附近对么?请出来吧,不要再躲着我……” 在这一刻,修格感觉自己的太阳穴猛跳了两下。 他认出这个声音了,这正是那名曾经在和平报社工作,对自己有几分意思,并总是试图进行“暗示”的女文员绮丽小姐,看来,这位有着不错的出身,且生活还算富足的女士,同样也没能从塞伦城的灾难中幸存下来,她的一切,现在都已经归暗渊子嗣们所有了。 修格当然是不可能露面的,仔细想想也有些好笑,在这个世界上,绮丽小姐成功地成为了第一个修格在她生前死后都会忍不住躲避的个例。 过了一阵,那“绮丽小姐”便开始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但没走多远,她却又转身重新走了回来,口中继续不断地发出对修格的呼唤,那种模样让修格直接联想到了被自己的伴侣所抛弃的“怨妇”。 这种令修格感到非常难受的呼唤持续了好一会儿,似乎是觉得自己没有办法以现在的身份得到修格的回应,那团化身为绮丽小姐的暗渊子嗣便回归了自己原本的形态,但随后,那些漆黑的粘液便又一次开始了重组。 渐渐的,一个年轻男性的轮廓出现在了修格的视线里。 “修格,你能听见我,对吗?” 一个熟悉的嗓音在不远处回荡起来:“我们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面了,你难道不希望与我说两句话吗?” 在这一刻,修格的目光与神情都变得阴沉了起来。 修格当然是认得这轮廓与声音的。 只是他确实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在塞伦城内以这样的形式,又一次看见自己的这位“老朋友”。 恐怕就连普特林自己,也不会想到,在他参与了针对哈维德王子的刺杀并因此而死去后,他遗留在街道上的尸体仍旧没能逃过那沿着街道向前席卷的暗渊子嗣们。 如今,这些来自暗渊宫廷当中的残缺造物,则成为了他最后一丝痕迹的载体。 “你别说,还挺讽刺。” 修格盯着这具在残破街道上晃动的身影看了两秒,随后他无声地笑了笑,待扰动的情绪平复,他便在幻境力量的笼罩下缓步走出了废墟。 行走的子嗣们并没有办法看透那笼罩在修格身上的虚假幻象,在它们的感知以及那模仿人类而形成的视野里,修格所在的位置始终空无一物,因此修格便慢慢地在这些危险的人形之间走动起来,在绕开好几个拦路的身影后,他来到了那“普特林”的面前。 修格停住了脚步,他安静地看着眼前这个仍在不断尝试着呼唤自己的熟悉身影,却是并没有动手攻击——对于如今的暗渊子嗣们而言,针对个别个体的抹除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那些逝者痕迹已经永久地被保存在了暗渊子嗣们那庞大的记忆仓库中,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那里才是他们真正的墓地。 “看起来就连所谓的命运,也希望我能够在这里和你道别……这到底是多么无聊的编剧,才喜欢写这种桥段?我可真想对他的脑门来一枪。” 此时,天空当中所有的魔法讯号色彩都已经完全淡去。 这是一个压抑且黯淡的冬末节,阳光消退的时间是如此之早,滚动不休的云层之下,修格与旧日的幻影擦身而过,他无视了身后那持续不断的呼唤声,坚定地朝着塞伦城的南方赶去。 在牵扯暗渊子嗣族群任务已经结束的当下,他需要赶往那个寄托了无数幸存者希望的营地。 那里将成为他这一段荒诞旅途中最重要的战场。 (本章完) 第二百七十三章 “朋友们” “所以这份文件送过来,就是为了告诉我,紧急委员会随时都有可能放弃原本的计划,将所有人员与队伍撤走吗?” 紧贴塞伦城南侧大门的驻地内,薇琳·恩斯特的目光从手中一份崭新的魔法文件上抬起。 临时的帐篷内,一众法师没有一人敢发出多余的声响。 她扫了这些人一眼,随后便转身来到了桌子前,手掌随意挥动了一下,法师之手立即显现,将堆在桌面上的那些杂物以及各式文件尽数扫开,随着薇琳嵌动魔法沙盘上的结晶按钮,一张立体的魔法地图立即被投射在了桌面之上。 在这张地图内部,塞伦城的内外情况均非常清晰的显现了出来,众人不仅能够看见幸存者们营地外围的防线设置,同时也能够看见南部大门之外,那些临时搭设好的紧急委员会关卡以及各种设施,甚至于在塞伦城的中心区域,还有着不少的图案与旗子,它们代表的是三色兄弟会的驻地与防线。 “瓦列里,你刚用秘仪与紧急委员会沟通过,告诉我,他们正在做哪些调整?” 薇琳顺手一指,便将样貌最为老实稳重的瓦列里法师挑了出来。 她已经从菲利克斯等人那里了解了这位法师在过去所做的那些事情,对于这样一个人,薇琳很是放心,尤其是在听闻修格都对瓦列里保持信任后,她更是认定,瓦列里是这群法师中最值得信任的一个了。 于是,瓦列里来到了显现着魔法地图的桌子前,他说道:“就在刚刚,黑日结社已经正式向梵恩宣布,他们控制了圣斯蒂尔王国的政权,并公开地向梵恩的所有神明信徒宣战,因此委员会内部正在进行一轮紧急的筛查,其目的是为了防止委员会内出现黑日结社的间谍。” 随后他指向塞伦城外那片正在建立的临时关卡与安置点:“检测秘仪以及防御关口的建设仍在继续,虽然投入的人数有所削减,但是在魔像的帮助下,应当能够在明日早晨完成……到时候,紧急委员会就能够对塞伦城的封锁仪式进行局部控制了。” 听了这些话,薇琳的表情却并没有太多变化,她问道:“也就是说,理论上明天早晨开始,这些幸存者们的撤离工作就能够正常进行?” “只是理论上而已,女士。” 瓦列里叹了口气:“更大的问题是嶙峋丘地的裂缝,目前紧急委员会已经明确表示,所有驻扎在裂缝营地当中的成员都必须立即撤离,整个嶙峋丘地区域将进行戒严,临近的村落居民也必须随军撤离,接下来只会有极少数的志愿者留在那附近,以保证最后的监测。” 听到这里,帐篷中参与会议的委员会法师们均忍不住看向了彼此。 他们对于裂缝的事情多少有些了解,也都清楚之前的魔力异动与这道裂缝有所关联,如今,黑日结社不再隐藏自己,他们如此大张旗鼓地出现在人们的面前做出公开宣告,本就是一种极为鲜明的信号。 再加上塞伦城紧急委员会在这种微妙的时间点突然下达后撤命令,无论是谁,都能从中感受到一股暴风雨将至之感。 “在原定的计划里,所有从塞伦城中撤出的幸存者需要经过细致的检查,确认没有问题后再集中往褐丘镇方向转运……” 薇琳伸手指了指那设置在塞伦城外的安置点图案,说道:“但现在听起来,我们只能做完前一步了,对吗?” “是的女士。” 瓦列里艰难地点了点头:“褐丘镇就在嶙峋丘地的边缘,那里的驻扎军队以及居民已经开始撤离了,其中自然也包括了列车。” 听完这些话,薇琳便来到了桌子的另一端,法师之手漂浮出来,快速地在魔法沙盘上新增了几个图案与旗帜,众人一下便看出,被薇琳标注出来的,正是褐丘镇与那道大裂缝所在的位置。 “塞伦城距离裂缝的位置比褐丘镇更近,如果紧急委员会认为褐丘镇都不在安全区域内的话,那么我们的处境恐怕会更加危险。” 说到这里,薇琳叹了口气,她摘下了自己的眼镜,用长袍的袖子轻轻地擦拭了两下。 随着她的这个动作,一股压抑的氛围在帐篷内弥漫看来。 作为志愿进入塞伦城内引导撤离与检查任务的成员,在场的这些法师,都算得上是精英们当中最有勇气,也愿意担负责任的那一批人,但现在他们却从剧变的局势以及紧急委员会下达的一系列命令当中感受到了一股令人心寒的预兆。 那预兆的名字叫作“放弃”。 但就在这时,薇琳却突然轻轻地笑了两声,待众人的目光重新聚集过来后,她便重新戴上了眼镜,原本脸上流露出来的几分失望与憔悴之色被快速敛去,随后她将手指重重地点在了幸存者营地的上方:“先把营地内的事情做好吧,尤其是营地的防线,既然城内的怪物们已经开始异变并朝我们的方向前进,那么我们就必须先保证这里的稳固和安全。” 伴随着这些话语,薇琳的身上渐渐地散发出了一种寻常法师和学者都不具备的凌厉气质:“优先保证防线仪式的稳固以及营地内所有裂缝和管道的封堵,直接使用永固仪式……务必提防第二次与第三次的魔力异动!” “不要将我们正在抵御的东西当成没有头脑的怪物,要将它们当成一支无孔不入且具备智慧的军队,我这并非在恐吓你们,要知道早在之前,它们就已经开始尝试伪装成幸存者并试图混进人类的聚居地了。” “营地内的一般建筑已经不需要额外的建设了,所有的一切都向防线倾斜,紧急委员会调用过来的所有魔法物资,尤其是那些用来构筑永固工事的炼金药剂,全部优先供给防线,让那些士兵们准备好结晶炮和炮弹,这些东西我们不可能带走,要么留着它们陪葬,要么就让它们发挥出自己本身的价值。” 随着一道又一道命令的下发,帐篷内的人数也开始越来越少,与此同时,营地内的幸存者们也都看见,在塞伦城中央城区的边缘处,又有滚滚浓烟升起,显然那里同样也已经遭到了前行中的暗渊子嗣们的攻击。 最终,帐篷内只剩下瓦列里一人了。 薇琳稍稍缓了口气,原本严肃的面容也终于稍稍地舒缓了些许,她开口问道:“瓦列里法师,除了之前你说的那些之外,伱应该还了解到了一些额外的事情吧?能够告诉我么?” “当然。” 对此,瓦列里并没有否认,他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诧:“就算薇琳女士你不问,我也一定会告诉你的……不过,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我表现得很明显?” “因为我和你一样,也做了帮人投递信件的事情。” 薇琳淡淡地说道:“只不过,我因为这件事情被囚禁了一段时间,而你却一直没有被法委会与评议会调查,不仅如此,你还一直能够想方设法地为我的那位学生带来更多的情报与消息……这只能说明,瓦列里法师你拥有更加可靠的消息来源与传递方法,我说的应该没错吧?” “……” 瓦列里微微有些发愣,但他还是快速地点了点头:“在上次试图投递信件的时候,我其实就已经被发现了,只不过发现我的人并没有向法委会举报我,反而帮我隐瞒了那些事情……他们当中的一些人似乎是我的圣斯蒂尔同胞,他们对于这些事情非常关注。” “圣斯蒂尔人。” 一丝笑意从薇琳的眼角快速溜走,她问道:“这些人,他们认识弗雷·迈耶尔教授么?” 瓦列里摇摇头:“我不知道,但我感觉他们一定认识。” 随后,他说道:“总之,他们通过秘仪向我传递了一些额外的情报……他们说,在黑日结社发出了正式的通知后,诸国对外的态度都开始转向保守,因为没有人能够预知那‘黑色太阳’的升起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因此现在所有人都更加希望能够保全自身的实力,沃特尔与德兰自然也不例外,军方拒绝将过多的人力投入到这块‘必死之地’当中。” 薇琳静静地听着这些足以令人士气低沉的情报,她低声问道:“所以留在塞伦城外接应我们的人能够剩下多少?” “预计不到十分之一,甚至连十分之一都没有,我们将缺少足够的载具,就算有载具,我们也没有充足的驾驶者……另外一个消息是,紧急委员会已经调用大量的魔法飞艇,大量的烈性魔法弹药也正在运输,不出预料的话,一旦撤离计划被放弃,他们就会将塞伦变成第二座‘焦城’。” 即便是早就知道这些消息,瓦列里在将它们说出来时,声音仍旧不可避免地出现了几分颤抖。 薇琳的手指紧紧地掐着桌面,用力地咬了一下自己的嘴唇,随后问道:“除此之外呢?总不会只有坏消息的,对吧?” “好消息是,有另外一支队伍正在赶来,他们的人数无法与沃特尔与德兰军方相比,但却也足够支持我们的撤离……按照他们的意见,我们需要在离开塞伦城之后往东南方前进,他们正在筹备足量的载具,并准备在布尔特公国边境的远海镇接应我们。” 听完这些话,薇琳默默地计算了一下时间,随后她站起身来,说道:“这些消息暂时不能对外透露,让这些幸存者们保持斗志和希望……目前的一切按照原定计划进行,瓦列里,你还有办法找到你的那些‘朋友们’吗?” “当然,下一次秘仪通讯将在日落时分进行。” “到时候我跟你去。” …… 如同从天而降的陨星砸入湖泊一般。 就算原本,湖面就因为风雨动荡不休,但当那炽热的陨石破开水面时,巨大的波涛便以汹涌之势掩盖了过去水面上的一切波纹。 在黑日结社向整个梵恩宣告自己的存在,宣告黑色太阳即将升起的消息之后,就算是最有野心,对于外国领土最为贪婪的政客都在这时闭上了嘴巴,在这种时刻,保守与稳健才是最重要的目标。 没有人想要成为惊涛骇浪当中第一个被海潮卷走的人。 但就在这种时刻,却同样有另外一批特殊的人正在朝着自己的目的地前进。 在黑日结社公开熄灭生命之火后不久,“拂晓社”这一名字也公开地出现在了报社与杂志的文字当中。 此时,海恩王国的舰队已经基本撤离了布尔特公国的南部海域,但另外一支特殊的舰队,却在此时朝着相反的方向,以令人讶异的姿态航行着。 之所以说这支舰队特殊,是因为它们的构成非常复杂。 既有已经只能当大型收藏品的古董装甲舰,也有梵恩渔民们用来进行远洋渔猎时的大型捕鱼船,除此之外,还有专门用来搭载大量游客的游轮以及许多规模更小,且具备不同功用的民用船只。 而在这支舰队的最前方,那最引人注目的,则是一艘经过精心修补的庞然大物。 那是一艘从海恩王国退役下来的结晶装甲巡洋舰,只不过在原本的基础上,它的许多地方都进行了翻新,原本一些只能通过魔法结晶与仪式来维系运作的部分,更是更换上了通用性更强,也更容易进行维护的新零件。 巨舰上的秘仪一刻不停地保持着运作,不断地有新的魔法讯息向周边发出,因此沿途所有的船只以及魔法据点,都能收到这艘名为“曙光女神”号的船只所发出的通知。 从这些通知中,人们得知,这支属于拂晓社的特殊舰队将不会以除圣斯蒂尔与黑日结社外的任何一个国家或组织为敌。 他们的此次航行只有一个目的。 那便是对塞伦城内的幸存者们施以援手。 “我们不应放弃一群已经被抛弃过一次的人。” 在布尔特公国海军的陪伴下,在一次又一次不断重复的魔法讯息传递中,这支特殊的舰队在海面上快速前行,魔法蒸汽在空中形成了一条笔直的长线,看上去,就像是一把正在不断划开海面的利剑。 (本章完) 第二百七十四章 大溃逃 真的会有一群人在未知的恐怖灾难到来前,冒着巨大的风险,前往所有人都畏惧的危险之地,并对一群素不相识之人伸出援手吗? 没有几个人会相信这种事情,它听起来实在是有些太过于迷幻和荒诞了。 然而现在,面对那笼罩在整个梵恩上空的阴云,以及世界各地正在发生的可怖变化,人们却又觉得,这样的事情变得容易接受了起来。 在一块色彩足够深沉的巨大幕布前,哪怕只是微弱的火苗,也会显得耀眼无比。 面对这样一支队伍,布尔特公国的大公做出了一个史无前例的选择。 在经过深思熟虑后,这位德兰王室的近亲通过秘仪向行进中的曙光女神号展现了自己的态度。 他表示,布尔特公国非常愿意支持这样一次充满勇气与善意的举动,除却提供一部分海军进行护航外,布尔特公国也愿意开放一处临海商港作为拂晓社舰队的临时停靠点,除此之外,他们也会尝试在公国内部调动一部分载具以及志愿者,对塞伦城方向的幸存者进行帮助与救护。 倘若在过去,布尔特公国的这种决定一定会引来德兰王国的不满。 毕竟,让一支不属于平原诸国的舰队停靠港口,这本身就是一种极大的冒险行为,甚至可以定性为对于平原诸国利益与地位的冒犯,但这一次,那些喜欢在这些方面嚼口舌的政客们,却无一例外地保持了沉默。 尤其是那些对紧急委员会决策有所了解,甚至亲身参与其中的人。 面对布尔特大公所做出的这一决策,有许多人表达了自己的质疑与不满,但也仅限于此了——他们当然不会去参与这种所谓的救援行动,面对即将到来的危机,他们需要去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包括但不限于储备粮食与武器,将自己在国家银行内的存款提取出来并转变成更多的生活物资,又或者想方设法地朝距离嶙峋丘地更远,也更加安全的地方迁移…… 当然了,有漠不关心的,有逃避的,自然也会有积极响应的。 布尔特公国距离塞伦城并不算远,甚至于公国内的不少居民都有远亲与朋友被困在塞伦城内,这一部分居民在面对拂晓社与布尔特大公发出的呼吁时响应得极为迅速,没等曙光女神号抵达港口,便已经有大量的闲置载具在布尔特的边境地区开始集结。 海风扑面。 弗雷·迈耶尔读完了自己手中有关于布尔特公国内部情况的文件,随后他那一直紧绷着的面庞变得松快了不少,他看了看时间,又看了看前方的海面,随后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顶。 大概是这段时间过于奔波忙碌,且用脑过度的缘故,他感觉自己的头发掉得有些厉害了。 “教授,您别再去碰头顶了,这样下去头发会掉光的。” 莎莉摇摇晃晃地拿着两本书外加一堆文件从舱室外走了进来,她一边说着,一边放下了手中的东西,见迈耶尔的杯子早就空了,便熟练地替自己的导师倒上了一杯茶水。 “哈,达斯维尔以前可还说,我就该把头发掉光,那样在演讲的时候才能更有说服力呢。” “可是您才三十几岁!” 莎莉反驳道:“我叔叔的头发都比您茂密!” 听了这话,迈耶尔忍不住笑了笑,他转过头,不再继续有关头发的话题,转而问道:“之前安排给你的两本书,看得怎么样了?” “第一本看了一半,按照您说的,我在阅读的事后做了笔记……有一些不太了解的地方,我都写下来夹在书里了,等您有时间了我再请教吧。” 迈耶尔扫了一眼莎莉放下来的两本书,见其中的一本确实变厚了不少,他便满意地点点头:“没事的莎莉,你可以随便挑两个问题,或许我现在就可以解答。” 听见自己的导师这样说,又见他现在确确实实没在忙碌,莎莉便思考了两秒,随后抛出了一个疑问:“在《矿场、工人与结晶矿利益起源》的这本书里,专门有一个篇章记录了梵恩各地矿工们发起的一系列抗议与罢工事件,在阅读这个篇章的时候,我注意到了您过去留下的一些笔记。” “嗯,我当时是做了一些笔记,你对其中的哪些有困惑?” “我看见了您在六十年前圣斯蒂尔罢工以及五十八年前海恩罢工两大事件旁都做了批注,认为书中对于这两次事件的结论下得过于草率,甚至有些庸俗……同时还认为,促成这两次事件的矿工组织们做得很不好。” 莎莉一边回忆,一边说道:“那么,您对这两个事件是怎么看的呢?” 听完自己学生的提问,弗雷·迈耶尔轻轻地点了点头,他拿起茶杯喝了两口,随后回答道:“整个梵恩都离不开结晶矿的开采与提炼,而魔法结晶的生产,则永远离不开矿工……在这一点上,他们是不可替代的,当然,矿工们在过去的千百年里早就已经做出了各种各样的尝试,其中主要的,还是罢工与示威。” “六十年前的圣斯蒂尔大罢工与五十八年前的海恩罢工,它们的性质实际上非常相似,最终的结果也都相似。” 莎莉连忙点头:“嗯,它们都失败了,而且……矿工们也都遭到了军队和卫队的镇压。” 于是迈耶尔放下茶杯,他轻轻地拍了拍舱室的金属墙壁:“矿工们所采取的行动是自发且朴素的,通过抗议与罢工来换取微薄的利益,渴望自己的祖国与政府施予、让渡一部分收益,这样的行为已经重复了无数遍……他们当然成功过,但每每达成目的,这种临时的联合就会解散,而随着时间的流逝,争取到的一切又会被渐渐夺去,并最终因此开启新的循环。” “莎莉,伱可能会觉得我让你在这个时间点看这样的书籍有些意义不明,但这和拂晓社正在做的尝试实际上是共通的。” 说着,迈耶尔便带着莎莉朝舱室外走去,两人很快便来到了走廊上,通过舷窗,迈耶尔伸手指向了航行在曙光女神号侧面的一艘老式装甲舰,它同样进行了一定程度的翻修,虽然双方隔着一定距离,但莎莉仍旧可以依稀看见那艘装甲舰上安设的新型结晶炮。 “那两次抗争的失败,实际上是因为,矿工们所选择的抗争方式已经完完全全过时了……他们正在对抗的那群人,早就已经做出了相应的改变与准备。面对越发庞大的人群以及越来越激烈的矛盾,他们将自己的力量集结、组织了起来,并形成了更加极端与残酷的防卫手段,这是工人们从未想到的,因此他们失败了,并为此而流血。” 迈耶尔缓缓说道:“而我们现在面对的敌人,已经不仅仅是一个施加压迫,并试图奴役底层居民们的国家或政府了,它们更加极端,也更加可怕,我们甚至难以揣测其可能造成的威胁与破坏。” 听到这里,莎莉似乎想到了些什么,她连忙问道:“所以,您在之前发表的那些文章中,才会提到,罗维高原诸国发起的蒸汽技术将带来一些新的改变……您所指的改变,便包括了……” “不仅仅是新的技术发展,同时也是抗争形式的改变。” 迈耶尔凝视着远方的装甲舰:“我随着第五猎兵团参加了数场战斗,我看见了这些新式武器在魔法与魔力主导了千年的战场上发挥出来的力量……它们与那些严重依赖魔法结晶的武器是不同的,我们能够以更低的代价,更快的时间组建起真正有战斗力的队伍。” “我相信,这种变化足以让黑日结社感到恐惧,因为这便意味着,这个世界已经与那个失落的遥远时代截然不同了,哪怕是他们眼中最卑微、最弱小的存在,也有能力对到来的威胁做出有效的抵抗,而我们的抗争也将彻彻底底地跳出过去的狭隘框子。” “我们需要武装,也需要军队……而现在我们所做的,便是那第一步验证。” …… 熊熊烈焰在街区中拉出了一条长线,这些基于炼金药剂、魔法书页以及各种易燃物制造出来的火焰防线为冬日的末尾添上了几分热烈。 古怪的气味正随着热浪不断蔓延,那是暗渊子嗣们的粘液被烈焰炙烤所产生的味道。 三色兄弟会的防线已经岌岌可危。 这些过去被修格以及黑日结社成员们利用武力威慑强行聚集起来的盗匪们本就是一盘散沙,他们在过去凭借着兄弟会所拥有的各种武器确实活得还算滋润,中心城区的诸多重要物资点均在他们的把控之下,但现在,他们却必须为自己那“优越”的驻地位置而付出代价。 仅仅半天时间,三色兄弟会所有设置在外面的前哨就已经被全部摧毁,而那些驻扎在前哨内的成员更是在第一时间就被不断前进暗渊子嗣浪潮们所吞噬,在收到大量的警报之后,负责统领兄弟会的黑日结社成员们立即活动了起来,他们凭借着自己对于暗渊魔力的理解以及修格之前安排下来的那些防线开始了积极的对抗。 随着时间的流逝以及暗渊子嗣们的不断推进,他们的心中也终于产生了一些对伯尔瓦与修格的质疑。 “我们的领袖呢?他去哪里了?” 原本因为魔力异动以及黑色太阳即将降临而激动万分的心情现在开始急速冷却,在如此紧要的时刻,那位寄托了自己无限愿景与忠诚的年轻领袖却不见了踪影,这让他们的心中不可避免地产生了一些想法。 然而,步步紧逼的暗渊子嗣大军却没有给他们更多质疑与思考的时间,原本能够有效应对子嗣死潮的防线现在似乎不管用了,没有人能够想到,这些淤泥一般的怪物竟然能够使用如此丰富与凌厉的手段来攻击防线,街垒也好、障碍也罢,它们总能找到新的突破口。 那些分工明确、形态各异,且拥有不同能力与偏向的扭曲身影足以让最狂妄最大胆的暴徒抱头鼠窜。 而当一名掌握着不少魔法的结社成员被一只同时拥有野兽与昆虫结构的子嗣当场撕掉脑袋之后,兄弟会成员们的斗志便已经濒临崩溃。 “我们需要撤离!我们现在只能往南边去!” “但那里是法委会和鸢尾街的地盘!” “除了那里,我们还能去什么地方?而且领袖与伯尔瓦法师不就在那里吗?他们一定有办法庇护我们的,留在这里只能等死,火焰持续不了太久的!” 岌岌可危的防线背后,黑日结社的成员们激烈地争论着,事实上他们已经无法阻止兄弟会成员们的溃逃了,面对无穷无尽的暗渊子嗣们,这些缺少纪律与战斗意志的强盗们早就开始了后撤,哪怕督战者们当场杀死了数个逃兵,也没有办法扼制这种趋势。 “那就带上武器后撤,如果那些法师和士兵阻拦我们,那就把他们全部清理掉……我们的武器一定比他们更多!” 随着缺口的打开,混乱的溃败与后撤开始了,但没多久,随着火焰防线被不断前进的暗渊子嗣们用身躯和魔法撕裂,后撤的兄弟会队伍也开始被迫地遭受分割,那些人员较少、抵抗力量较弱的部分,甚至都没有办法阻挡一般子嗣的捕食,至于那些如同军队一般的怪异队列,更是能够轻而易举地顶着结晶铳与炼金炸弹的火力前进。 眼看,这些暴徒们便要在绝望之中彻底覆灭。 但就在此时,不断推进的暗渊子嗣们却突然陷入了一片混乱当中,紧接着,在那片已经出现数个巨大缺口的火墙后方,有一个速度极快的影子突破而出,那是一只狂奔当中的三尾巨鼠,巨鼠的背部,赫然骑着一名面色阴沉的青年,在其身后,浓郁的阴影不断扩散,大量的漆黑触手快速扫动,将那些气势汹汹的扭曲身形击溃当场。 “领袖来啦!领袖来救我们啦!” 溃逃的结社成员们欢欣鼓舞,他们忍不住呼喊了起来。 (本章完) 第二百七十五章 时间到了 在这种绝望的末日情境中,一个能够肆意在恐怖的怪物族群中穿行,并给予它们重创的身影,总是会给人带来足够的安全感。 在修格现身的那一刹那,别说是黑日结社的成员们了,就连那些原本见过修格“清理”兄弟会内部,并对那种狰狞的黑色触须感到极度恐惧的兄弟会强盗们,也不由自主地发出了响亮的欢呼,他们恨不得这个可怕的年轻人能够召唤出更多的黑色触须,并将这些可怕的怪物们全部清理干净。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事实上,现在修格只要解除那笼罩自身的幻境,便会立即引来巨大的压力,从塞伦城北部到中部的这段路程,他是真正地在“包围圈”之中行进,作为修格替身的镜中使者,已经为了将暗渊子嗣们成功引开而被迫死亡了不知多少次。 在经受了无数次的“死亡”之后,镜中使者如今已经选择趴在金属圆盘的凹槽当中摆烂装死了,然而这种行为并没有任何帮助,只要修格有需要,仍旧能够随时随地将它拎出来,并让它快速地将那些追击、包围自己的暗渊子嗣们引走。 随着黑色太阳升起之日的不断迫近,暗渊子嗣们的急迫感也已经越发强烈了。 通过对它们行为的观察,修格注意到,子嗣们之所以会朝着塞伦城的南部移动,并不仅仅是为了通过对城内的幸存者们进行围剿来对自己施加压力,也不仅仅是想要通过更高频率的猎杀来进行最后的力量补充。 它们的“行军”规模实在是过于夸张了。 所有的藏身处、巢穴,以及那些已经稳定成为它们居所的地点都已经在这次的行进中被彻底放弃了。 在途中,修格已经不止一次看见因为暗渊子嗣的彻底离去而变得空荡荡的废墟,在这些阴暗的角落中,除了它们集中抛弃的那些骨殖与遗骸之外,便再也找不到任何属于它们的痕迹。 “它们在逃难,它们在迁徙……就像是其它的动物一样,它们正在想方设法地远离危险的源头……” 每当修格产生这个念头,便都会忍不住朝着塞伦城的北侧看去,那里是嶙峋丘地所在的方位,也是那条大裂缝所在的位置。 尽管这种“行军”因为那笼罩着塞伦城的巨大仪式场而受到了严重的限制,但当那些一直隐藏在塞伦城地下的庞大族群彻底来到地面上后,仍旧能够利用自己那漆黑的色彩覆盖整整半座城市。 现在,城内的幸存者们才终于开始迎接那真正的“死潮”——那以无数死者的肉体、灵魂与记忆喂养出来的死亡浪潮。 而现在,这不断推进的浪潮却随着修格身影的出现而陷入了短暂的停滞。 扭结在一起的卡尔戎之触不断出击,被暗渊迷雾所包裹的利刃在切割子嗣躯体的同时亦在不断地尝试着夺取它们的力量,这种进攻方式能够有效地对暗渊子嗣个体们造成创伤,并迫使它们退却或重新地回归自己的族群。 至于那些暗渊力量精华…… 修格现在是完全“吃”不下了。 哪怕他不断地将自己夺取而来的那些暗渊精华投喂给金属圆盘当中的住客们,消耗的速度也始终无法追上修格的猎杀效率,就算是庞大的命运根须族群,也没有办法做到在短时间内完全地“消化”那些投喂进来的食粮。 “让路!” 面对数团凝聚在一起,并试图生成甲壳来阻拦自己的子嗣,修格怒斥出声,急速奔行中的三尾巨鼠在魔力连接的指挥之下一个灵巧的转向,骑乘于巨鼠背部的修格则是适时地举起左臂,坚硬的角质立即顺着他的手臂向前延展出来,构成了一把无比锋利的巨大弯刃。 就如同旧时代中冲锋的骑兵一般,这把散发着滚滚黑色魔法烟雾的巨刃狠狠地切割而出,竟是赶在暗渊子嗣甲壳成型之前便将它们从中间切割了开来。 在做完这个动作之后,修格那握着黑日权杖的右手快速抬起,随着这一动作,一道刺眼的魔法烈焰当即以修格为中心朝外爆发、扩散而去,炽热的魔力之火将其余包围过来的暗渊子嗣尽数炸开,也将那刚刚遭受修格重创的子嗣笼罩了进去,于是刺耳的嘶鸣与尖叫声从火焰内传出,令奔逃中的三色兄弟会们忍不住伸手捂耳。 但即便如此,他们也仍旧止不住地欢呼。 在他们看来,这样一名足够神秘且强大的法师注定能够成为自己当下的救星,于是在黑日结社成员们的带领下,他们开始重新聚集起来,准备朝着修格的方向靠近并接受这位强者的庇护。 狂奔之鼠带着修格从包围圈中一跃而出,修格微微侧身,手杖再度旋转挥舞,一张魔法书页飘荡而出,并在后方快速地构成了一道标准的梅林勒和烈焰墙,瞬间便将这片区域内的所有追击而来的扭曲阴影隔绝了开来。 这还不算完,人们看见,这名成功杀出重围的年轻法师的身上骤然闪过了一阵幽暗的绿色光影,而随着那手杖的晃动,这怪异的墨绿色光芒被注入了后方的火焰之中。 随着这个简单的动作,无比耀眼的火焰之墙便随着这股力量的注入改换了色彩,那种修格最初获得的腐蚀魔力又一次在塞伦城内展现出了自己的阴暗风采,原本滚滚而来的热浪也随着墨绿色腐蚀之火的摆动化作了蚀骨的寒潮。 “吱……” 狂奔之鼠斯尼奇在这些狼狈的兄弟会成员们面前停下了脚步,它并没有理会那些试图在自己面前低下头以表示敬畏的黑日结社成员,而是微微偏转了一下自己那长着巨大犄角的脑袋,看向了自己的主人。 它能够通过双方之间的魔力连接,清晰地感受到修格对于眼前这些人的态度。 “领袖!您来拯救我们了!” “幸好有您!” “领袖,请告诉我们,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那些“熟面孔”纷纷挤到了修格的面前,修格扫了一眼,便大概知道之前负责控制三色兄弟会的那些黑日结社成员们基本都在这里了,于是他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并对着他们点了点头:“驻地完全失守了?” “是的……我们,我们辜负了您的准备与心血,但我们已经下达了命令,让所有成员携带武器往南方前进!” 修格点了点头:“啊,你们打算去鸢尾街?聪明的选择。” 说话的那名结社成员听见这句话,忍不住抬起头来,他总觉得修格的语气好像有些奇怪,但他仍旧对修格保持着信任:“领袖,您实际上已经成功地掌控了鸢尾街与法委会分部……” “没错,我确实做到了,而且伯尔瓦帮了我很大的忙。” “那一定是伯尔瓦法师的荣幸!” 在暗渊子嗣们被腐蚀之火不断灼烧、侵蚀所发出的痛苦嘶鸣声中,修格突然压低了声音:“是啊,如果不是他的头颅,我想要说服那些法师们恐怕还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我确实需要感谢他的。” “?” 听见这句话的瞬间,修格面前的这些黑日结社成员脸上都显现出了讶异与惊恐之色,但还没等他们做出反应,已经通过魔力连接得到修格命令的狂奔之鼠已然有了动作。 这头被黑日结社视为失落时代神迹的巨鼠突然抬起了自己的身躯,随后它亮出利爪,身体猛然下压,当场便将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倒霉蛋按翻当场,力量与体重被毫不留情地施加在了这名结社成员的身体之上。 令人牙酸的脆响传来,那个在上一刻还在向修格“汇报”工作的结社成员在狂奔之鼠的暴力碾压下当场变形,腐蚀性的剧毒以及冰冷的暗渊迷雾随着它的利爪直接浸入了他的躯体,将他的生命彻底终结。 而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下一瞬,那根象征黑日结社权威地位的权杖在修格手中快速晃动,数根卡尔戎之触自他身旁的虚空之中延伸而出,由漆黑角质变化而成的锋锐剑刃凌厉地朝着这些尚未反应过来的结社成员们刺去,他们甚至连发出惨叫的机会都没有,便在这没有任何征兆的袭击中被穿透了身体。 这还不算完,在处理掉了这些麻烦的不安定因素后,修格的目光随即朝着人群移去,此时那些三色兄弟会的强盗们已经因为眼前发生的杀戮而开始了逃窜,但他们的奔逃速度在狂奔之鼠与卡尔戎之触面前却根本不值一提。 随着斯尼奇带着自己的主人快步追上人群,漆黑的触须再度显现,并朝着混乱的人群内刺去。 几秒钟后,数个混在人群中试图逃离的身影便在卡尔戎之触那极度精准的攻击之下倒在了地上,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通过了黑日权杖“认证”的结社分子,他们都是之前死去的那些结社死忠们在兄弟会内部发展出来的,对于这些认知与信仰已经被黑日结社所同化的人,修格自然不会给予他们半分怜悯。 此时,那道拦截了无数暗渊子嗣的墨绿色火墙已经开始剧烈地晃动了,这是魔法即将崩溃的前兆。 眼见身后的屏障即将失效,修格便快速地抬起了手杖,下一秒,一道用于示警的魔法讯号便从手杖末端显现出来,并快速地朝着半空中飞去。 剧烈的魔力爆炸声从后方传来,数道由子嗣们释放的暗渊魔法终于彻底地撕裂了火墙,于是修格不再停留,他轻轻地拍了拍斯尼奇的背脊,得到命令的狂奔之鼠轻声回应,再度撒腿飞奔。 …… 原本聚集着无数幸存者的法委会驻地内又一次变得安静了下来。 这段时间以来的实验文本与记录已经全部送走,重要的物资也都已经随着之前的撤离队伍完成了转移。 当修格释放的警示讯号飞向高空时,驻地内部也传来了一声闷响。 注定没有办法移走的梅尔之眼秘仪已经进行了封存处理,而那用来支撑秘仪运作的魔法基座,则被法师们亲手破坏,而刚刚的闷响,便是那造价高昂的秘仪基座被魔法炸毁时的声音。 “吉恩特隐士,无法带走的重型结晶炮弹已经全部拆解,并按照预定计划完成了装设……我们现在可以随时利用仪式引爆它们了。” “好,那就让大家开始撤离吧,那些淤泥已经距离我们不太远了,别耽搁。” 吉恩特隐士的身形仍旧高大魁梧,连日来的忙碌与疲惫并没有办法将这个“巨人”压垮,只不过现在,他那如同岩石一般的面孔上,却也多出了几分过去没有的沉郁气息,就仿佛这尊行走的石雕随时都会发出叹息一般。 正式下达了撤离的命令后,吉恩特隐士便孤身一人穿过了空荡荡的大厅与长廊,他来到了那间熟悉的实验室面前,犹豫了几秒钟后,才终于推开了那紧闭着的大门。 “刚刚是什么声音?” “我们炸毁了梅尔之眼秘仪的基座。你知道的,秘仪本身使用了梅尔女神的形象,不能随意破坏。” “啊……难怪这么吵,吓了我一跳呢。” 就如同刚刚睡醒一般,女学者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沉闷,她微微转头,漆黑的双眼当中透着几分恍惚:“这样说来,时间已经到了?你们也要准备离开了吧?” “它们已经突破了三色兄弟会的防线,正在朝我们的方向逼近,最晚凌晨它们就会到达南部城区了。” 吉恩特隐士将自己的语速放得很慢,他凝视着那竖立在实验室中央的魔法容器,忍不住叹了口气:“朱斯蒂娜,你真的做好准备了吗?” 听见吉恩特的话语,那被“囚禁”于魔法容器内部,正悬浮在炼金药液当中的身影缓缓向前。 “朱斯蒂娜”的视线穿过容器,落在了吉恩特的脸上,她微笑道:“唔……就像是十几年前我第一次在梅林勒和做实验一样……” 伴随着她的话语,炼金药液缓缓涌动起来,在这一刻,漆黑的阴影从女学者那断裂的手臂处涌现出来,并最终构成了一条完整的手臂。 她用这条新生的“手臂”轻轻地抚摸着那阻隔着自己与外面世界的透明屏障,喃喃道:“有些紧张,有些害怕……但也有点期待。” (本章完) 第二百七十六章 落日 实际上,吉恩特隐士并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如何称呼那漂浮在魔法容器内部的身影。 作为一名得到梅林勒和培养的持剑隐士,他目睹过无数种残忍的刑罚,见过各种各样用于摧残人性与意志的魔法,也见证过许多无法被常人所接受的诡异实验。 但他过去看见的所有“离奇案例”,却都没有办法与如今的“朱斯蒂娜”相提并论。 吉恩特隐士实在是无法理解,也没有办法准确地形容出朱斯蒂娜的这种倾向,他只觉得,这位与自己共事了相当一段长时间的女学者似乎过于关注那些非人的可怖存在了。 在面对那些同时作为敌人与研究目标的暗渊子嗣时,朱斯蒂娜表现出了相当不正常,甚至可以称为“极端”的扭曲倾向,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倾向甚至已经开始朝着“偏爱”与“认同”转变。 当吉恩特隐士从修格那里得到一系列有关于朱斯蒂娜的诡异命令时,他几乎对修格的判断产生质疑,但最终事实证明,修格所做出的这些准备都是正确的——朱斯蒂娜确确实实在前两轮实验已经宣告失败的情况下仍旧选择坚持,并试图从法委会驻地的仓库当中支取武器。 甚至于她所支取的武器类型,都与修格所说的一模一样。 “这是某种我所不了解的邪术魔法?又或者,是梅林勒和从来不愿意正面谈论的‘预言’?” 对于修格所做出的一系列预先判断,吉恩特隐士早就已经产生过无数次的疑惑了,就连修格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的诸多决策与行为实际上早就已经对吉恩特隐士过去的认知、习惯以及常识造成了无数次的冲击与挑战,只不过在塞伦城的危机面前,这些质疑都显得有些不足为虑了。 面对站在实验室当中沉默不语的吉恩特,身处于魔法容器内的女学者缓声问道:“吉恩特隐士,你在想什么?” 于是持剑隐士抬起头来,他将目光锁定在了那个同时带有人类与暗渊子嗣特征的身影上,随后开口说道:“我在想……朱斯蒂娜法师,你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选择?” 容器内,女学者轻轻地偏了偏头,她不太明白吉恩特提问的出发点。 “吉恩特隐士,事到如今,这样的问题还有意义吗?” “或许有吧。” 身材魁梧的持剑者拽过一张椅子,缓缓坐了下来:“塞伦城对我们所有人都造成了影响,也让我们都发生了变化……所以我想要弄明白,你究竟在想些什么,这或许能够对我以后带来一些帮助。” “朱斯蒂娜”思考了两秒,随后她点了点头,算是认同了吉恩特的说法,随后她稍稍向后飘动,声音从容器内传出:“在最初,我与所有人的看法都是一样的,我憎恨它们,将它们视为怪物与威胁,并致力于找寻能够将它们彻底毁灭或驱逐的方法……直到我被他们的魔法击中,并因此而陷入昏迷。” “你是说黑日结社和伯尔瓦?” “是的,不过,我其实很想感谢他们。” “朱斯蒂娜”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说出了令吉恩特惊诧的话语:“我能够清晰地感受到那股冰冷的力量在我的身体当中流淌,就像是一股来自遥远海洋里的寒潮……它在我的身体内不断地游动,就像是鱼类或是别的什么动物,那时的我什么都做不了,于是我便试着去与它接触,与它沟通……于是,它回应了我。” “回应了你?” “是的,就像是第一次试着调动魔力时一样,当我的意识与它触碰,它便友好地回应了我。” 就如同陷入了某种美好的回忆当中一般,女学者喃喃道:“它们很特殊,它们真的很特殊……它们与我过去接触过的所有魔法生物都不同,与人类、精灵这样的存在也完全不一样,我从未见过这样的结构,一整个族群结合在一起,互相之间是如此的紧密,精神与精神可以互相分离,又能够随时地融合在一起,多么美妙……” “但你差点因它们而死。” “死……” “朱斯蒂娜”重复了一下这个微妙的字眼,随后她摇头道:“倘若以我们过去的狭隘观点判断,那确实如此,但倘若我们接受了一个这种新的生命形式,那么一切都将发生改变。” 她的眼睛睁大了不少,而眼眶当中,漆黑的暗渊阴影正在不断跳动:“想想看吧,肉体不再是生命存续的关键,身躯的消亡根本代表不了什么……知识、记忆以及所有基于精神而存在的一切都将与整个族群共享,只要它们存在,那么所谓死去的个体也将永久存在……” 听着这些话,吉恩特感觉自己的背脊有些冒汗,他甚至忍不住伸手去握自己的武器。 这样的动作自然没有瞒过“朱斯蒂娜”的眼睛,于是女学者放缓了语气,她笑着说道:“不必紧张,吉恩特隐士,我只不过是以学者的身份和角度提出一个大胆的设想罢了,我想,修格·恩斯特先生恐怕也早就已经意识到了这些事情,对于那些‘怪物’,不会有人比他了解得更深。” “是恩斯特先生说服了你?” “说服?或许吧。” 女学者思考了一下,说道:“他肯定早就已经意识到了我的‘变化’,因此他也曾不止一次地试探我。恩斯特先生真的是一个奇妙的人,他说出的话以及他所做出的那些选择与我预想之中的截然不同……” 说着,“朱斯蒂娜”轻轻地抬起自己那由暗渊里的阴影所构成的新手臂并认真地端详了一下:“明明他自己已经拥有了超脱于人类的力量与身份,但他却仍旧希望我能够继续坚持自己的身份与立场,真是令人费解与惊叹的选择,不是么?” 这些话让吉恩特隐士变得越发紧张了,然而女学者的声音仍在不断地传来:“吉恩特隐士,我并不后悔做出这样的决定,事实证明,我的判断并没有出错,只要有足够合适的‘人选’,我之前所提出的那第三套计划就一定能够实现……” 吉恩特沉声问道:“哪怕代价是你自己?” “我自己?” “朱斯蒂娜”轻轻摇头:“属于我的记忆与意志并未因此而消亡,而是与另外一个存在进行了结合……既然如此,又谈何代价?” 在说出这些话时,她的语气无比的坚定,这让吉恩特想起了朱斯蒂娜的计划被自己所拆穿时的情景。 在试图将自己与同僚们作为“实验材料”投入到实验当中未果之后,她便毅然决然地选择了最后一条道路——她释放了修格留下的那个特殊样本,并投身于其中,与之彻底融为一体。 “我现在的感觉很奇妙……我能够感受到他的力量,也能够觉察到他所遗留的一部分思想……他正在朝我们靠近,或许用不了多久,我就能与他会面了,真好奇他看见我时会露出的神态与表现。” “朱斯蒂娜”喃喃着,她再次抬起手掌按在容器的表面,随着一股力量的迸发,这被层层防护仪式保护着的魔法容器登时迸裂,于是女学者便顺着那肆意流淌的炼金药液从束缚自己的容器当中走出,她缓缓地落在地上,身上那湿透的衣物紧贴身体,但她却对此毫不在意。 面对眼前的变化,吉恩特同样站立起身,他并没有掩盖自己对于眼前存在的提防与敌意,他的左手已经扣在了两枚炼金炸弹上,只要情况有变,他就会立即做出应对。 然而“朱斯蒂娜”对此却并不怎么在意,她的动作有些生硬,脚步也有点踉跄,在向前稍稍走出了数步之后,她扭头看向了旁边墙壁上的结晶挂钟,最后一次辨认了自己过去所熟悉的那个时间尺度。 随后,女学者伸手拨开了贴在自己额前的一缕头发,她看着眼前的持剑隐士:“吉恩特,谢谢你一直陪我到现在,但时间到了,你也应该离开了……我们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去做,不是么?” “你准备怎么做?” “我想……先去见见我的那位‘父亲’。” 在说出这句话时,‘朱斯蒂娜’的神态宛若一个真正的孩童,她露出了微笑:“我想知道,他对于那些正在发生和即将发生的事情会有怎样的看法。” 吉恩特并没有就着这个奇怪的话题继续追问,他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随后问道:“那么……你有什么愿望需要我帮你去实现吗?又或者,有什么话需要我帮你带到?” “如果可以,就替我向他们道谢吧……感谢他们在那种时候仍旧愿意信任我,又或者,替我祈求他们的原谅,原谅我为了那一目标所做出的举动。” 听见这句话,即便是吉恩特,脸上也难免有黯然之色闪过。 作为梅林勒和的持剑者,他早已习惯了同伴的离去与死亡,但如此的情景,他过去却从未经历过。 有的时候,平静的分别反而让人更感痛苦与无奈。 …… 空气是寒冷的,但那些浮动于半空之中的魔力,却给人一种炽热与烦躁之感。 新一轮的魔力异动已经近在咫尺。 这一次,就算不用命运根须、狂奔之鼠来提醒自己,修格也能够感受到那不断迫近的震荡与威胁了,如果说之前的魔力异动是隐藏在平静海面下的黑暗湍流,那么现在空气中那不断颤动的魔力,则好似挟带着闷热水汽的微风。 一场足以颠覆梵恩的暴雨即将降临。 通过无数沿途设置下来的命运根须,修格勉强以幻境构建出了一道防线,在这些幻境当中,带有腐蚀性的阴暗火焰不断地跳动着,那种通过幻象模拟出来的真实威胁感不断地迫使前行中的暗渊子嗣们改变自己的路线,放缓前进的速度,但即便如此,它们仍在慢慢地朝着塞伦城的南部逼近。 随着暗渊子嗣们的不断推进,三色兄弟会已经彻底覆灭,而其成员的死亡数量更是无法计算。 得到了新一轮“营养”补充的暗渊子嗣们变得更加活跃了,在族群整体得到了进化后,过去需要花费它们十几二十天进行消化的肉体与记忆,现在仅仅数个小时甚至几十分钟便已经被它们吸收完全。 得到了新的情报与讯息之后,暗渊子嗣们的行动策略也开始随之发生调整,相当一部分子嗣立即从族群中分散了出来,它们按照那些受害者们的记忆,快速地潜入了那些零散的幸存者与盗匪聚居地当中,这些幸存者基本都是依附兄弟会的普通强盗或拒绝了鸢尾街邀请的普通居民。 面对汹涌而至的黑色潮水,他们根本避无可避,仅凭手中积攒下来的一些武器与燃料也并没有办法阻挡那些可怕的敌人,在庞大的子嗣族群面前,幸存者们那些进行过加固与封堵的藏身处变成了一个个拙劣的“罐头”,捕食者们总能灵巧地将他们从角落当中找出,并当场吞噬。 乌云在天穹之中缓缓滚动,修格甚至没有办法看见冬末节的夕阳。 修格环视了一圈自己所在的残破街道,随后便撤回了自己之前沿途留下的命运根须,而随着他的这一举动,那些用来迷惑、阻拦暗渊子嗣的虚假幻象也随之破灭消失。 他这样做并不是因为魔力不足,而是因为在数量庞大的子嗣们面前,幻象所能起到的阻碍作用已经寥寥无几。 随着子嗣们的不断聚集,那由主体意志传达下来的指令也得到了最为坚决、彻底的执行——它们正在以缓慢的速度,将一条巨大的战线不断地向南方推动,沿途的一切活物,均将遭受无情的毁灭与吞噬。 修格抬起头来,他看见在那晦暗的天空中,正有军用的观测气球在缓缓漂浮,显然,紧急委员会的成员们也已经成功地观测到了城内正在发生的惊人画面。 修格知道,他们一定能够看见那条由暗渊子嗣族群构成的绵长黑色曲线。 那是由暗渊宫廷派出的先锋,那是正在缓慢推进的军队,也是足以碾碎人们希望与意志的死亡之潮。 考验所有人的时刻,终于到了。 (本章完) 第二百七十七章 流血的天空 当塞伦城内的暗渊子嗣们开始有意识地构建战线,并进行总攻前的最后准备时,临近塞伦城的紧急委员会驻地内,则是另外一幅凌乱、紧促的模样。 撤离的命令来得过于仓促。 对于构成紧急委员会的那些普通成员们而言,他们完全无法理解这一系列命令的下达原理。 他们中的相当一部分人,在上一刻还在为塞伦城内的撤离工作而忙碌,下一刻就莫名接到了撤离的命令,而且这道命令并没有伴随任何具体的原因与说明。 而那些对于这些决策有所了解的官员以及高级法师们,则都在在这件事情上闭口不言,他们的动作甚至比一般的人员更加迅捷与快速,短短半天时间内,除却一直在维持着运作的监视哨塔与观测气球外,绝大多数的紧急委员会设施都已经停止了运作,而大量与塞伦城、裂缝和暗渊子嗣相关的成果与资料,则被优先向后方转移。 那些被征调过来的工人们自然是乐于看见这种发展的,他们都是最普通的普通人,对于危险,他们会理所当然的惧怕,对于安稳的环境与生活,他们也会本能地产生渴求,没有人想要在冬末节还和危险并肩同行,大家都希望能够回到自己的家中,与亲人们待在一起。 在紧急委员会的驻地当中,距离真相最近的“普通人”,则莫过于那些仍旧在监测塞伦城内动向的观察员。 在他们的视野里,如今塞伦城内的情景比过去的任何一个时刻,都要更加的可怕。 他们完全无法理解为什么半座城市会被那种流动中的漆黑光影所覆盖,他们甚至不知道究竟应该如何汇报自己所看见的一切,过往积攒下来的经验以及接受过的训练在此刻都失去了意义。 “半个城市的淤泥正在集结!” 这就是他们最后总结出来的情况了。 而当夜色又一次将塞伦城吞没,气球上的观察员们,则看见那些深沉的“淤泥”当中浮现出了无数幽暗的绿色光点,那是它们从体内长出的眼睛。 随着这一变化的开始,原本凝聚在一起的暗渊子嗣们开始快速地分化自己的族群,就如同它们之前在北部城区对修格进行搜捕时所做的一样——这些混沌且粘稠的胶质迅速地分裂成了大大小小各不相同的个体。 在那已经具足够智慧的族群主体的指挥下,用于保护同类并进行持续推进的“墙体”率先出现,随后变化出来的,是大量维持基本人形的暗渊施法者,再然后,则是许多身形偏小且具备各种掠食生物特征的突袭者。 而在这第一批“大军”的背后,更多连修格之前都未曾见过的古怪形体渐渐分化而出,除却之前那种直接与整个结晶炮融为一体的“粘液山丘”之外,甚至还出现了直接握持结晶铳的人形,以及形似马匹的扭曲兽类,这是暗渊子嗣们通过受害者们的记忆对步兵和骑兵的一种模仿。 虽然有些拙劣,但当其数量堆叠在一起时,带来的压迫感与冲击力却已经足以让人们颤抖了。 夜晚七点钟,观测气球正准备降落之时,远方的大地却又一次开始了颤抖,足以席卷整个梵恩的魔力异动又一次爆发了,而这一次,那诡异的异动甚至引发了天象的剧变。 塞伦城内的幸存者们纷纷抬头看向天穹。 他们惊讶的发现,原本正在逐渐变得浓郁的夜色现在竟然蒙上了一层异样的暗红色光影,就仿佛天穹本身被巨大的利刃划出了一道伤口,而浓郁的鲜血正不断地从中淌出。 因为事先得到过警告并做了充足的准备,驻地当中的幸存者们并没有因为这突如其来的震动而过于慌乱,不仅如此,所有的防御工事以及重要的秘仪和物资都在事先得到了充足的防护,因此异变的魔力并没有对它们造成明显的影响。 环境中的魔力浓度又一次提升了,它们正朝着更加无序、更加混乱的方向变化着。 在那存放秘仪的房间当中,刚刚结束了与拂晓社通讯的薇琳默默地计算了一下剩余的时间,随后便立即开始了与紧急委员会的对话。 受到魔力异动的影响,秘仪之间的通讯始终难以保持稳定,但即便对方的声音处于严重的扰动之下,薇琳也仍旧能够捕捉到紧急委员会驻地当中那纷乱、嘈杂的声响。 “针对幸存者们的初次筛查已经完成,可以确认没有黑日结社成员以及那些怪物混入,塞伦城封锁仪式的调整也已经完成,我现在向紧急委员会申请,提前开放南侧大门,令不具备战斗能力的幸存者开始撤出。” “恩斯特女士,这不符合预先的计划……” “然而紧急委员会的撤离同样不符合预先的计划,供给不足的载具与人力也是如此。” 随着薇琳说出这句话,秘仪上的魔法光芒轻微地闪动了一下,而其中并没有任何声音传来,也不知这是受到了魔力异动的干扰,还是对方确确实实地陷入了沉默。 薇琳等待了两秒,随后她开口说道:“我知道紧急委员会做出这种决策的原因,我也能够理解,如果接下来梵恩将要面临更大的危机,我们确实不能将重要的人力损耗在塞伦城,那些重要的记录以及相关的学者和法师也必须得到相应的保护。” “然而,我能理解,不代表这些马上就能逃生的幸存者们可以……一整个塞伦城的人,如今只剩这些了,他们已经被抛弃过一次,如今还要面对第二次么?你们难道打算用这里的所有人作为代价和诱饵延缓那些怪物吗?你们难道认为,仅凭魔法火焰以及封闭的仪式场,就能够挡住它们的前进?” 同在秘仪旁的瓦列里已经有些无法控制自己的表情了。 他知道,那与薇琳进行对话的只是一名负责控制秘仪的普通法师,在其身旁,一定有着更多地位斐然的各国高官。 作为一名在梅林勒和法委会内部老老实实成长起来的施法者,瓦列里从来都没有想过,竟然能够有人能用这种语气和态度面对那样的一群人。 片刻的沉默后,负责与薇琳对话的法师似乎得到了授意,他开口说道:“恩斯特女士,你在威胁委员会吗?” 听见这句话,薇琳竟是忍不住“嗤”地一声笑了出来,她是真的在发笑,清脆的笑声甚至通过秘仪传入了紧急委员会的会议室内,并在一众会议旁听者的头顶上回荡了起来。 随后,薇琳止住了那充满讽刺意味的笑声,她说道:“是啊,我是在威胁诸位,那么诸位又在想什么呢?想着和城内的怪物以及那即将升起的黑色太阳谈判吗?还是说,在场的诸位当中有黑日结社的成员,希望塞伦城能够依照结社的预言覆灭,并成就你们预想中的那个‘深渊独子’?” 说到这里,塞伦城内突然响起了一连串剧烈的爆炸声,那响动是如此的惊人,以至于固定在地面上的通讯秘仪都剧烈的震颤了一下,那封锁着塞伦城的仪式场,也因此而微微震荡。 待通讯秘仪重新稳定,薇琳便接着说道:“诸位先生,就在刚刚,我们设置在城内的那些烈性弹药已经引爆,这意味着那支怪物之军已经正式朝我们开始了推进,想必你们通过气球以及哨塔,都能够看见正在发生的事情……所以现在我想问,委员会的计划是否会发生改变?城中的幸存者们是否能够开始撤离?” 在薇琳提出这些疑问之后,通讯秘仪便被临时中断了,房间当中一片寂静,无论是薇琳还是瓦列里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数分钟后,秘仪上的微光重新开始闪烁,随后一个有些苍老、疲惫的声音传了过来。 “好吧薇琳小姐,我是梅林勒和公众魔法事务处的负责人韦卡,现在由我与你对话。” “好的韦卡教授,我听过您的两门课。” “我也对你有很深的印象,薇琳小姐……不过其余的话,等以后我们有机会再谈吧。” 韦卡法师低沉地笑了两声,随后他说道:“你之前说的话我都听见了,刚刚经过讨论,紧急委员会决定修改原定的撤离计划,我们会按照你所希望的那样开放南侧城门。” 说到这里,韦卡法师微微一顿:“但同时你们必须维持防线,以保证我们对塞伦城执行‘焦城策略’,一旦防线崩溃,我们也将重新封闭整个仪式场,到了那个时候,所有留在城中的人都会被彻底放弃。” “除此之外,用于转运人员的载具,我们会按照预定计划的三分之一来提供,很抱歉,我们并没有办法找到如此多的志愿者。” “已经比预想中的优渥了,感谢您,韦卡教授。” “请等一下,薇琳小姐,我还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你之前的那段话,究竟是站在什么立场与角度上说出的?法委会?评议会?又或者是沃特尔的王室与贵族?” “我以梅尔女神的信徒,以及一名梵恩的法师的身份与各位谈话。” …… 当薇琳结束了与紧急委员会之间的“谈判”时,那些侥幸从城市中心逃出来的三色兄弟会盗匪们也终于抵达了幸存者们防线的前沿地区,面对这些仓皇逃窜且随身携带了各式武器的兄弟会成员,驻守在工事后方的士兵和法师们并没有给他们任何的争辩与解释的机会。 他们按照自己之前收到的命令,咬牙扣下了手中武器的扳机。 事实上,几乎所有的防线都利用永固仪式以及加固魔法封死了,它们上面根本就没有设置任何的阶梯与通道,有的只是暗藏在工事内部,随时能够利用魔力引发的魔法仪式,一旦防线濒临崩溃,那么这些掩体与工事本身便会立即燃起烈火或发生爆炸,为阻碍暗渊子嗣们提供最后一点助力。 所有参与战斗的人都已经被告知,他们接下来将要面临比外界的战场更为残酷的考验,在这种情况下,他们的每一个行动,每一次射击,都将直接关系到他们自身以及亲人的生死。 一名法委会的法师冷静地扣下了扳机,在魔力的帮助下,他精准地命中了一名试图求饶的盗匪的头颅,金属子弹的冲击力令那身躯翻倒在地。 然而下一瞬,这具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尸体”却突然剧烈地颤抖了起来,紧接着那名盗匪的身躯被什么东西从中间撑裂开来,一团漆黑的“淤泥”从其尸体的裂口中快速爬出,无数的绿色眼珠以及锋利的昆虫节肢从深沉的粘液内生长出来,短短两个呼吸,一头可怕的恶兽便出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砰!” 不等那混入逃难者人群中的暗渊子嗣做出进一步的举动,那名法师便快速地拨动转轮,并又一次扣下了扳机。 这一次,射出的子弹便已经更替成了大威力的结晶弹药,于是汹涌的光芒当场便将那团“淤泥”撕碎,剧烈的魔力爆炸更是将蕴藏于那些碎片当中的生命力彻底抹除。 类似的情景,同时发生在多条防线之上。 似乎是意识到,这些残余的幸存者并不打算让自己的“同类们”通过防线,那些成功混进逃难者队伍之中的暗渊子嗣们立即就改换了自己的策略,它们遵从着主体的意志,纷纷从自己藏身的那些“皮囊”中钻出,并直接对周围的其余兄弟会成员开始了无情的屠戮,如此的情景,令手持武器的驻防者们胆战心惊。 现在,再也没有任何一个人敢质疑那道“残酷”的命令了。 耀眼的火光在塞伦城内拉出了一道断断续续的长线,那些被人为引爆的烈性弹药成功地在行进中的子嗣阵线中制造出了数个触目惊心的缺口,然而它们却并没有维系太久——缓缓向前滚动的黑色潮水很快便将这些火光淹没。 愈发躁动的魔力,正在催促着它们不断向前。 (本章完) 第二百七十八章 帷幕 当零星的枪声在塞伦城内响起时,属于修格的新一轮战斗也正式开始了。 他已经来到了法委会驻地的附近,虽然驻地内的人员已经撤走,但驻地本身的防护魔法仪式仍在维持着运作。 法委会的成员们在离开前留下了足够令防护仪式维系两天的魔法结晶,在这些结晶的魔力被消耗完全,或是仪式本身被正面攻破前,它将一直运作下去。 这同样是计划当中的一环。 为了尽可能地缓解正面防线的压力,分散暗渊子嗣们的进攻力量,法师们将如今的驻地布置成了一个巨大的陷阱,在魔法生物们的感知中,这种庞大的防护仪式场将是无比显眼的存在,法师们期望能够利用这个被抛弃的驻地将相当一部分的暗渊子嗣吸引过来。 他们在离开前已经将仪式场进行了重新的改动,一旦它遭受正面进攻并因此而损毁,那么设置于驻地内部的战争魔法将会生效,届时,整个驻地内部以及周边区域都将遭受魔法火焰的炙烤。 倘若子嗣们仍旧维持着之前的那种状态,这种陷阱是极有可能成功的,但修格却知道,这些已经学会了谨慎和警惕,并开始尝试着使用各种不同策略的古老造物们恐怕在觉察到驻地异常之后,就会直接将它抛开,转而进攻防线本身。 “还是得靠我啊……” 修格轻轻地感慨了一声,他顺手抛掉了手中的一个水果罐头,那是他从藏身的废弃商店中找来的“奢侈品”,味道不算太好,但对于奔波劳累多日,一直只能啃干面包喝魔造清水的修格而言,这已经算得上是难得的享受了。 在那如同浸了血一般的天穹下,修格做了一个深呼吸,随后他便在远方枪声的陪伴下朝着法委会的驻地走去。 此时,他已经解除了对自己存在感的遮蔽,而随着他的行进,呈半透明状态的命运根须们开始在附近“生长”出来,这些样貌怪异的存在一旦出现,周围的情景与画面便会立即开始扭曲,并按照修格的意愿开始快速变化、成形。 很快,原本死寂一般的法委会驻地,便在修格的控制之下变成了另外一幅模样。 驻防的士兵与法师警惕地看着四周,结晶炮严阵以待,在防护仪式的掩护下,甚至还有人在操纵数挺样式与卡尔凡重机枪截然不同的金属枪械——反正周围也没有别人,修格也懒得仔细考究每一把枪械的细节,于是他直接从自己记忆的深处挑了一些熟悉的枪械样式安在了这些幻境之中。 “这可真的是冒蓝火的加特林了……可惜,幻象终归只是幻象,如果能够实现的话,我可真的要去问问黑日结社‘能有几个师’了。” 看着眼前这些由不同时空的元素组合而成的情景,修格摇了摇头。 “抱歉,主人。以我等的能力只能做到这种程度了。” 面对修格略有些戏谑的话语,命运根须们则颇有些惶恐,它们虽然有着惊人的智慧,但仍旧无法完全理解修格偶尔说出的一些古怪笑话。 “噢,看上去就很有意思,像是我们军人会喜欢的玩意。” 唯有贝恩哈特老将军一眼看透了这些幻象的实质,并对修格“捏造”出来的这些钢铁事物表达了浓烈的赞美之情。 作为真正上过战场的人或者说灵魂,贝恩哈特凭借着自己的直觉捕捉到了这些“铁疙瘩”所具备的特殊美感。 当然,他对修格的附和,更多的是为了减轻这位年轻后辈的心理负担,作为一个与修格的魔力、情绪共通的意识,贝恩哈特现在已经能够清晰地感受到修格所背负的巨大压力了。 距离最后的撤离时间点越近,留给修格的容错空间就越小。 在熟练地检查完埋设在驻地下方的那些战争魔法仪式后,修格抬起了头,看着周围已经完全成型且完美衔接在了一处的庞大幻境,他却是突然叹了一口气。 有着丰富战场经验的老将军忍不住开口劝诫了一句:“嘿,战前叹气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啊。” “我只是想到了自己上一次逃离塞伦城时的情景。” 修格一边回应着,一边登上了驻地内的哨塔,他直接穿过了那些伪造出来的士兵幻象,来到了最高处,漆黑的迷雾渐渐漫上了修格的双眼。 在魔力视野的帮助下,他成功地瞥见了远方那因为暗渊子嗣的聚集而形成的一片魔力阴云,它们已经觉察到了修格的具体位置,并开始朝着修格的方向聚集。 修格将腰间的魔法书与转轮结晶铳取下,并将它们并排放在了哨塔的边缘处,他快速地从魔法书中撕下了几张由薇琳亲自印刻的湖泊级与河谷级魔法书页,随后又将杰拉德之前送给自己的那些特殊结晶子弹取出,并将它们填入结晶铳的转轮弹仓。 这样的战前准备动作,总是能够让修格进入最冷静的状态。 “上一次我从这座城市中逃出时,同样在面对这些怪物们的追缴……而那个时候,我的能力与处境只能够让我想方设法地保护自己,就连带上莎莉与舒伯特都已经是无比奢侈的选择了。” 修格在心中默默地说着,这些话语既是对贝恩哈特的回应,同时也是他给自己的一份解答。 “在抵达波尔登后的一段时间里,我总是执着于在报纸上寻找与塞伦城有关的消息,我一直期望有一天,这座城市以及城市中的那些人能够摆脱困境,能够真正的得救,但这样的事情简直比童话故事还要离奇和遥远,它并没有发生。” “战争开始后,我还以为自己已经和别人一样将塞伦城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了,但有一天,那些难民们还是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转轮弹仓已被填满,于是修格将拇指搭在了其侧面,随着指头微微发力,弹仓成功复位。 远方的魔力阴云开始滚动,这意味着,有相当数量的子嗣大军正在朝着法委会驻地逼近。 “我之前真的非常讨厌过命运和宿命这样的概念,但在过去的这几天,我想清楚了……无论我重新返回此处是因为绝对的巧合,还是所谓命运的安排,我都坦然接受。” “至少它给了我一个弥补遗憾的机会,一个让我洗干净心中负罪感的机会。” “这一次,至少我不会是第一个逃出去的人了。” 听了修格的这些话,贝恩哈特等一众恩斯特家族的意志均陷入了沉默,半晌后,那位见多识广的老将军突然发出了一声怪笑:“好吧孩子,这下我知道,你为什么会和那位古怪的迈耶尔教授成为朋友了,你们确实像是一类人。” “多谢夸奖。” 修格难得的露出了笑容,他扫了一眼那被血红之色浸透的夜空,又看了看那些不断从塞伦城内升腾而起的烟柱,随后便抬起了那把转轮结晶铳,朝着前方那空荡荡的街道开始瞄准。 在他做出这个动作后不过数秒,便已经有奇异的漆黑阴影从街道的尽头钻了出来,那是暗渊子嗣们当中分化出来的扭曲恶兽,它们的体型较小,数量繁杂,负责为自己的族群进行侦查工作。 在看见这些身影的那一刻,源自行走之林的魔力自修格体内迸发而出,稳定的无形力量将修格的身体包裹了起来,令他进入了最佳的施法状态,随后,这魔力从他的手掌中延展出来,将那结晶铳同样囊括于其中。 扳机扣下,伴随着一声巨响,特制的结晶子弹在魔力的引导与辅助下朝前飞出,精准地命中了走在最前面的扭曲形体。 结晶子弹的爆炸并没有立即发生,在魔力的帮助下,它成功地将那头恶兽的身影从中间撕裂开来。 隐藏在魔力中的暗渊迷雾适时显现,它们如同跗骨之蛆般快速地缠上了那些暗渊子嗣的残片,并在顷刻之间抹灭了蕴藏于其中的生命力,随后这枚子弹又直直地穿透了后方的一团子嗣个体,并最终在临近另外两个目标的位置轰然炸裂。 “就这水平,杰拉德离开塞伦城后,说不定能够给自己找个工匠大师的职位啊……” 在修格的感叹声中,一团令人窒息的黑色阴影终于出现了。 那正是一座在北部城区出现过,并给修格带来了许多麻烦的“粘液山丘”。 就和上次一样,这团足有两三层楼高,由大量暗渊粘液与扭曲肢体聚合而成的庞大个体已经与拆卸下来的老式结晶炮融为了一体,它根本就是一个移动中的可怕火力点。 与之前相比,现在的这座“山丘”明显要更加狰狞,也更加致命。 凭借着魔力视野,修格看见那些从其内部长出来的粘液人形竟然也已经得到了细致的分工——其中的一部分肢体与人形分明正握着结晶铳一类的武器,而剩下的一部分,则被暗渊魔力所笼罩着,显然它们能够像那些“施法者子嗣”一样,为连接着自己的庞大载体提供魔法援护。 “真是了不起的智慧和成长速度……” 修格的神情变得凝重了起来,在看见这庞大阴影的刹那,一张他之前就已经备好的魔法书页登时从手中飘荡了起来,随着魔力的注入,那些纸张上规整、漂亮且细腻的花纹和线条在顷刻间“活”了过来。 魔法书页虽然在魔力的运作中化作粉末,但那些图案却遗留在了空中。 自从结晶炮这种威力惊人的战争武器出现之后,越来越多专门用来应对炮击以及魔力爆炸的战争魔法也开始大量出现,时代更迭,绝大多数的武器与魔法也早已进行过无数次的更替,但却仍有一些战争魔法在跨越了漫长的时光之后仍旧在被人们广泛地运用。 “潮汐之墙”便是其中之一。 作为诞生于大规模炮战场景的典型魔法,它有着诸如魔力损耗大、容易干扰其他仪式、持续时间短,会遮蔽己方视野且无法及时消除等严重的缺点,但同样的,它的功用也极为明了、清晰,那便是能够最大限度地抵消炮击以及其引发的魔力爆炸,以此对炮击目标实现最大程度的保护。 随着修格体内魔力的不断消耗,这一需要至少两到三名湖泊级或河谷级法师支持的庞大战争魔法开始快速成形,那些复杂的魔力纹路并没有对修格的思路产生半分干扰,面对着远方不断逼近的巨大阴影,他准确地将每一份魔力引导到了需要它的地方,并最终完成了这个战争魔法的构筑。 一切就绪,修格打了一个清脆的响指,结束了对于魔法的构筑。 精密的蓝色纹路横向铺开,在夜空之下刻画出了一幅恢弘的蓝色画卷,随后那些线条就如同融化的冰砖一般,化作蓝色的水滴朝下方滑落,并最终形成了一片完美的潮汐帷幕。 也就在此时,那团“粘液山丘”之中,发出了令人胆寒的沉闷呼喊。 它们正在呼喊修格的名字。 就仿佛有无数血脉、灵魂相通的族人正在声嘶力竭的呼唤他回到族群怀抱一般。 “真吵。” 修格皱眉抱怨了一声,随后他又一次抬起手来,暗紫色的光辉一闪而逝,环绕手腕的狼牙刺青登时化作了样式冰冷且神秘的猎犬之牙手枪。 在金属圆盘的持续转动声中,来自暗渊宫廷的凶猛狼犬对着远处那些与自己有着相似源头,但却又存在明显差异的存在发出了低沉的咆哮。 会对常人视野造成严重干扰的蓝色帷幕却并没有办法阻碍修格的眼眶中闪烁的暗渊迷雾,远方子嗣们的轮廓清晰无比,修格甚至能够看见那“粘液山丘”内部的魔力流动痕迹。 他扣下了扳机,暗紫色的光影从帷幕之内扑出。 感受到浓烈的威胁,那由粘液构成的庞然大物立即开始发生畸变,其光滑柔软的流体表面迅速化作了坚硬的甲壳,然而下一瞬,随着那暗紫色光影的抵达,这层足以抵挡魔法与结晶子弹的角质在宫廷猎犬力量的绞杀之下溃散、解体…… (本章完) 第二百七十九章 “眷属” 如果说,之前幸存者们的零星枪击是这场“冬末节之战”的前奏,那么修格手中猎犬之牙的咆哮,则彻底地拉开了这末日的序幕。 围绕着法委会分部驻地以及幸存者们在南部城区构筑起来的临时防线,一场在梵恩历史上从未出现过的奇异攻防战就此爆发。 薇琳·恩斯特等法师们主持构筑的永固防线就像是一条弯曲的黑色海岸线。 标准的战争阵地仪式令这条漆黑的弧线变得无比稳固,然而当暗渊子嗣们的浪潮滚滚而来时,所有站在第一线的士兵与法师仍旧不可避免地感到紧张与恐惧,当那些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扭曲阴影出现在视线尽头时,所有人都觉得那从天边延伸过来的怪异血色,似乎已经倾泻在了自己的头顶之上。 所谓“灭顶之灾”,大概就是如此了。 预设在防线之外的那些炼金炸弹以及魔法陷阱纷纷被引爆,剧烈的魔力爆炸引发了连锁的共鸣,其中一些埋设在建筑内部的烈性结晶炮弹令周围的房屋当场崩塌、解体,汹涌的魔力爆炸与气浪在第一时间撕开了滚滚向前的黑色洪流,制造出了大片的空缺。 紧接着,无数的炽烈火光拔地而起,这些魔法火焰由溪流级的魔法书页与仪式制造而出,它们的威力相当一般,对于汇聚成群的暗渊子嗣并没有办法造成有效的杀伤,但高温以及蕴藏于其中的暴烈魔力,却也足以对那第一批推进当中的黑色粘液们形成冲击与分割了。 而在此之后,防线上的防守者们则在魔法的帮助之下,瞄准那些被火焰隔开的漆黑阴影开始了射击。 经过之前那烈度惊人的战争,如今的转轮步枪比起最初早已有了质的提升,尽管沃特尔王国提供给塞伦城幸存者们的并非最新款式的枪械,但比起那些笨重的老式结晶铳,这些武器的射速已经足够惊人了。 于是防守者们惊讶的发现,他们所采用的防守策略竟然出奇的有效,而且枪弹与魔法也确确实实能够对这些可怕的怪物造成实质性的杀伤,随着连续不断的魔力爆炸以及火焰的炙烤,那第一批跨过警戒线的“粘液军团”竟然在短时间之内便被消灭殆尽,这让原本处于恐惧当中的人们发出了一阵阵的欢呼。 而如果将幸存者们的防线视作遭受海浪侵袭的堤坝,那么距离南侧大门还有相当一段路的法委会分部驻地,则成为了海潮中的孤独岩石。 修格所引来的进攻,远比其他地方更加猛烈。 命运根须们所制造的幻觉为他分散了相当多的压力,在幻境的影响之下,针对驻地发起进攻的暗渊子嗣们均陷入了严重的紊乱之中,它们总是会停滞不前,或对着空无一物的区域发起攻击,又甚至将矛头指向自己的同类。 在它们的感知与视野中,那些坚守在驻地城墙上,并使用各种各样古怪武器的人类简直无穷无尽,一个人倒下便会立即有下一个人顶上,而持续不断的魔法以及子弹轰击,则令行进中的子嗣队伍损失惨重。 那些源自受害者们的知识和记忆令它们受益匪浅,但同样的,隐藏在其中的许多惯性与弊端却也带来了极其严重的缺陷与混乱,如今的子嗣虽然已经拥有了惊人的智慧,但面对那些堆积成山的讯息,它也没有办法做到彻底的活用。 而这,便让修格得到了相当程度的周旋空间。 暗渊子嗣的消亡在不断发生,而用来强化驻地防护的“潮汐之墙”也在一轮又一轮的冲击中被不断消耗着,它们的数量实在是过于庞大了,当所有的子嗣个体全部聚集过来时,修格甚至感觉自己的世界已经只剩下浓郁的黑暗以及血色的天空,在这种情况下,就算他使用类似于“梅林勒和烈焰墙”一类的大范围杀伤性魔法,也没有办法有效地清理出空地来。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修格体内的魔力始终处于剧烈的消耗以及快速的填充状态中,行走之林在这一状态下已经彻彻底底成为了修格的“第二颗心脏”,为了能够保证自身的持续战斗力,修格已经顾不上对那些攫取来的暗渊精华进行挑拣了。 他已经将这一流程全权地交给了行走之林,几乎所有的“战利品”,现在都被修格一股脑地塞进了那不断旋转的金属圆盘当中,它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磨盘,不断地将所有填充进来的事物碾成粉碎,并将其化作魔力或是其它圆盘住客们的补给。 “嘶……” 狂奔之鼠重新地回到了魔法帷幕的保护下,它的口中不断地发出表示痛苦与愤怒的嘶鸣。 它身上的皮毛已经变得非常斑驳了,三条尾巴现在也少了一根,在修格魔力的持续滋养下,断裂的尾巴与体表的损伤正在缓慢地进行着修补,这都是它与暗渊子嗣们近距离搏斗所形成的伤势,刚刚倘若不是它舍弃了一根尾巴并引发了爆炸,恐怕都要被那些气势汹汹的粘液们吞没了。 随着战斗烈度与空气中魔力躁动程度的不断提升,这些过去不足以对修格造成威胁的“残次品”们已经表现出了一种新的倾向,它们开始不再为神祇赐福的多寡以及眷族们的“地位”感到忌惮。 相反,面对体内蕴含着大地母神恩惠的狂奔之鼠,它们表现出了不亚于修格本人的狩猎欲望,甚至于已经连续三次出击的宫廷猎犬,也已经被它们列入了主动捕食与攻击的范围内。 看着前方那些源源不绝的粘稠黑影,修格舒了口气,他又一次挥动黑日权杖,一连串大大小小各不相同的炽烈火球以及数张杀伤性魔法书页朝着前方飞去,于是热浪滔天,挤在正面防线前的子嗣立即被清空了一大片,修格也终于重新看见了那已经发黑、破碎的街道。 然而这终究只是杯水车薪。 修格所能够顾及的终究只是防线的正面,尽管落在实处的攻击相对有限,但随着总量的不断积累,那庞大魔法帷幕始终还是在一点一点地走向崩毁与消亡。 终于,在正面战斗爆发后的一个半小时后,修格听见了从半空中传来的清脆声响。 那是“潮汐之墙”崩毁的预兆,也是暗渊子嗣们已经过度聚集的预兆。 “该后退了。” 随着清脆的响指声,修格撤回了活跃在防线周边的一切造物,他随手朝着重新汇聚的粘液射出了转轮手枪中的最后两发高威力弹药,随后便翻身从哨塔上一跃而下,落入了空空如也的驻地内部。 随着这一动作,那色彩已经变得极为黯淡的蔚蓝色魔法屏障开始快速碎裂,大量的魔力碎片跌落而下,在空中化作了清澈的流水。 随着命运根须们的回归,原本那些干扰着暗渊子嗣思维与判断的幻象纷纷消失,于是法委会驻地的防护仪式本身,便彻底暴露在了它们的眼前。 沉重的炮击声随即响起,那是又一座“山丘”所发起的猛攻,这是它们距离自己的终极狩猎目标最近的一次,面对这种诱惑,哪怕是谨慎且智慧的主体意志,也绝对不愿意退缩和放弃。 在地面的震颤中,修格一边恢复着魔力,一边握着手杖朝驻地的大厅建筑方向走去,那里足够坚固,可以让他构筑起第二道临时防线,进一步地拖延时间。 然而,当修格踏入那大厅时,他却突然怔住了。 他看见,在这大厅中央的一张软椅上,竟然正端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这样的画面实在是过于突兀了,而且更加令修格感到惊异的是,眼前的这个人影,之前竟然逃过了自己的感知,又或者说,对方根本没有引起自己魔力感知的注意。 “朱斯蒂娜……法师?” 修格的目光落在了她那条“失而复得”的手臂上,一时间竟然不太确定自己究竟应该使用什么称呼。 “您好,恩斯特先生,是我。” 朱斯蒂娜从软椅上缓缓起身,她身上的衣物仍旧没有干透,但动作已经变得无比自然且流畅了,她轻轻地活动了一下自己那由暗渊迷雾构成的手臂,随后对着自己面前的年轻人躬身行礼:“或者说,您好……我的‘父亲’。” 这样的一句话,令修格的瞳孔剧烈地震颤了两下。 而在朱斯蒂娜说出这句话之后,他才终于确切地感知到了对方的存在。 准确来说,是他终于意识到了自己与对方之间所存在的那种若有若无的联系,他与朱斯蒂娜之间确实存在着一种无形的力量,它就像是一条无比自然的纽带与绳索,在将二者紧密联系在一起的同时,也抹除了所有的异样之感。 而这,才是朱斯蒂娜“瞒过”修格的真正原因。 毕竟在一般情况下,并不会有人去注意自己力量之中的“一部分”。 此刻,所有与修格密切相关的远古造物们,也都表现出了对朱斯蒂娜的高度关注,毕竟从某个层面上来说,如今的修格不仅仅是它们的主人,同时也是它们的“父辈”,只不过它们与修格的关联要更加偏向施法者与召唤物。 修格仔细地打量了一下朱斯蒂娜,随后他问道:“你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 “我从未离开过。” 女学者的双眼被漆黑的色彩所充盈,她紧紧地望着修格:“您只是并未发现我而已,而我,则对您想要做的事情,以及您的想法非常好奇,所以我选择在此观望与等候。” “如您所见,我与那由您制造出来的特殊样本已经彻底地融为了一体,它就是我,我就是它……而我也已经达成了自己的目标,我成功地找到了能够主宰和操纵那些‘淤泥’们的办法,那便是我自己。” 朱斯蒂娜轻声说道:“黑日结社的魔法给我带来了危机,却也给了我这个机会。它改造了我的身躯,影响了我的魔力与意志,使我能够真正地接纳它们的力量,并理解它们的本能与思想。” “在那之前,我从未想过,我自己竟然就是那第三套计划中最合适的人选,不需要牺牲其他人,也不需要依靠更多的意志与记忆……仅凭我自己,便已经能够达到这一目标。” 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修格看见,朱斯蒂娜的面容开始轻微地浮动,她的五官与面容甚至能够进行肉眼可见的变化与位移,而这表明,她身体的实质已经与外界的暗渊子嗣们一般无二了。 她并没有去做进一步的变化,而是满怀歉意地笑了笑:“抱歉,那并不符合我原本的习惯,毕竟有些太……丑陋了,我只是希望恩斯特先生您知道,我已经真正地达成了我们之前所谈论的那个目标。” 在女学者的这些话语中,修格捕捉到了一丝异样的味道。 她虽然平静,但却无比的决绝,字里行间让修格联想到了那些即将走向战场的士兵们所留下的遗书。 于是他问道:“那么,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做?你想要去外面,和它们真正地融为一体,并干涉它们的行为么?” 修格向前走了一步,这一次,他没有掩盖自己眼瞳中闪烁的暗渊迷雾,凭借着魔力视野,他清晰地捕获到了朱斯蒂娜身上那已经近乎于完美的平稳魔力回路。 他补充道:“不要太自信了,它们已经形成了自己的族群意志,而且受到环境中魔力的影响,它们已经变得足够聪明也足够坚定……不再像最开始所想的那般懵懂了。” 然而,朱斯蒂娜却像是完全不在意一般摇了摇头,她看着修格眼眶中不断溢出的诡异迷雾,笑容变得坦然无比:“那又如何呢?无论是作为您所创造的‘子嗣’,还是作为‘朱斯蒂娜’,我的意义便在于此,不是么?” “只不过,在那之前,我还是希望得到您的回应。” 说着,她身上的暗渊阴影渐渐淡去,在这一刻,除却那条手臂之外,朱斯蒂娜变得与过去一般无二。 “您能够看见命运,也能够做出预言,对么?” “那么在您的眼中,往后的我,会是什么样子?您能否告诉我?” (本章完) 第二百八十章 新的走势 “那么在您的眼中,往后的我,会是什么样子?您能否告诉我?” 面对这样一个请求,修格陷入了沉默。 修格知道,站在自己眼前的已经不是过去的那名女学者了。 正如她亲口所说,她如今已经是以朱斯蒂娜的人类意志为主导,与暗渊子嗣们有着相似起源,却又在修格的力量影响下诞生的特殊造物。 对于这样一个特殊的存在,修格却发现,自己似乎并没有办法做到百分之百的信任。 她实在是太过于特殊了,对于朱斯蒂娜具体性质的定义问题,恐怕已经超出了梵恩内现有的所有知识框架,又或者,可以试着在哲学领域找找答案? 然而,法委会驻地之外不断传来的,由暗渊子嗣们所发出的恐怖呼啸声却又在不断地提醒修格,此时绝对不是思考哲学问题的合适时机。 见修格一时没有回应,朱斯蒂娜的脸上却也并没有显现出失望的情绪,她保持着微笑,说道:“如果您不愿意回答我这个问题,那能否告诉我,您之前又看见了什么样的未来景象?以至于您会针对我做出这些安排?” 对此,修格并没有隐瞒的必要,于是他回答道:“我看见有许多人得救了,我也看见这整个驻地被烈火焚烧成了废墟,我看见两名法师因烈焰焚身而死去,还看见你……你与它们融为了一体,并杀害了自己最亲密的朋友。” 听到这里,朱斯蒂娜的脸上终于闪过了些许黯淡之色,她微微闭上双眼,似乎是想要控制自己那波动的情绪。 转瞬之间,她已然重新恢复平静。 随后,她开口说道:“毫无疑问,我想要做的那些事情,无异于对她们的背叛……但自始至终我都只有一个目的,那便是达成那个预定的目标。” 她抬起头来,眼眶中漆黑的阴影变得越发浓郁:“它们比如今梵恩的所有生灵都要强大太多太多了,它们的存在方法、力量的展现形式都要更加优秀……成长的空间更是无比宽阔,仿佛根本没有极限……倘若发生正面的对抗,我便根本无法看见任何胜利的可能性。” “但是,您出现了。” 此刻的朱斯蒂娜,仿佛变成了修格曾经看见的那些黑日结社信徒,她无比虔诚地说道:“当您治疗我,并令我苏醒时,我感受到了一股与它们有些相似,但却又更加久远,更加强大且神秘的力量。而现在,我与您的造物融为一体,我们的思维与记忆相互连接,我更加能够确信自己的判断……” “您是一位神明,您能够真正洞悉命运,并将其改写,至少如今我知道,那些本该因我而死的人,他们已经离开,我也已经向我的那位朋友祈求了原谅……” 修格的嘴巴微微地颤了颤。 他突然发现,自己其实非常抗拒“神明”这一称呼。 因为他很清楚,自己距离这一概念实在是非常的遥远,而且事实上,这个词汇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伟大与美好。 听着外界不断传来的恐怖声响,修格叹了口气,他摇头道:“我说过了,它们已经不再是过去我口中的残次品了,黑色的太阳即将升起,它们已经形成了自己的智慧以及意志主体……如果你选择与它们融合,最终的结果极有可能是伱的意志被彻底抹灭、摧毁。” “那又如何呢?” 朱斯蒂娜笑了起来:“这便是我存在的意义,也是我所拥有的意志始终在追求的那个目标……即便我在这一过程中失败,我也能够将它们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就像您之前做出的尝试一样,总能让更多的人活下去。” 在她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修格感受到了一股鲜明且清晰的波动。 修格的精神以及直觉告诉他,朱斯蒂娜并没有说谎,这就是她现在最为真实的想法。 于是,修格眯了眯眼,他在心中下了决定,于是命运根须的力量涌现而出。 朱斯蒂娜明显地感受到了什么,她有些惊讶,但随后又喜悦地看向了修格,紧接着她便发现,眼前青年的双眼已然褪去了那种漆黑、幽邃的色彩,一种极其怪异的光泽渐渐浮出。 如同梦幻的气泡自冰冷的深海中飘荡而起。 修格最终还是满足了朱斯蒂娜的愿望,随着命运根须力量的运作,属于她未来的奇异幻景在修格的眼前缓慢浮现。 在这一瞬间,他感受到了魔力的飞速流逝,于是当机立断地截断了魔力的供给,并努力地将眼前的短暂幻觉留存于自己的记忆当中。 虽然幻象一闪而逝,但修格却可以肯定,自己在刚刚看见了非同寻常的景象。 在那幻象当中,四周的环境发生了非常明显的变化,修格看见了寒冷的雪地,还看见了一面巨大的冰湖。 眼前的朱斯蒂娜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孤独地“漂浮”在湖泊中央的身影,她的身上笼罩着浓郁的暗渊迷雾,没有办法看清具体的样貌,从体型上判断的话,则会觉得她似乎显得有些娇小。 而在这身影的四周,修格还看见了许多摇曳、晃动的半透明阴影,那似乎与自己精神世界当中的命运根须族群们有那么一些类似。 画面到此为止。 修格没能看见更多的细节,毕竟那极有可能会消耗掉他大量的魔力,这并不利于他应对眼下的威胁。 但即便如此,修格也能够从中得到一个非常重要的讯息——朱斯蒂娜的“命运”显然已经偏离了原本的轨迹,既然自己能够在她的身上窥见模糊的未来情景,这便意味着,如今的她并没有彻底陷入绝境和死地! 繁杂的思绪在修格的脑海当中闪过,经过极其短暂且快速的思考之后,他做出了决断,于是他重新看向眼前似乎有些迷茫,似乎又有些“期待”的朱斯蒂娜,开口说道:“既然你已经足够了解自己的‘同族’,那么我希望你能够告诉我,是否有什么办法,能够进一步加大你的成功率?” 朱斯蒂娜有些愣神:“成功率?” 修格叹了口气,他放慢了语速:“我的意思是,我或许能够为你提供一些帮助,好让你更加顺畅地去掌控和影响外面的那些家伙……这样说,你能够明白了么?” “当然!” 修格立即得到了朱斯蒂娜的回答。 在这一刻,这名已经彻底与那子嗣个体相融合的女学者,似乎又变回了过去的模样,她的眼眶中虽然有暗渊的迷雾跳动,但却又似乎在闪光。 她用力地抿了抿嘴,说道:“倘若将我直接扔进它们的海洋里,以我如今的状态,想要对它们造成快速且有效的影响会非常艰难……但如果您能够让这个过程尽可能地延长,让我一步一步地同化、融合、吸收它们的力量,那么我就能够拥有更多与它们相抗衡的能力!” 听了这话,修格的眉毛轻轻地跳了一下:“所以这个过程,你预计要多长?” “最好……最好能够坚持到天亮?” 朱斯蒂娜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或者,延长到凌晨时分?您说了算?” …… 暗潮滔天。 随着越来越多子嗣的靠近,防线的维系也变得越发紧张。 而当数座压迫感极强的“粘液山丘”出现在幸存者们的正面时,他们作为防守者所承受的压力便也不可避免地突破了极限。 尽管这些恐怖且粘稠的山丘中仅有一座像修格所遇到的那样能够与老式的结晶炮融合,但这种拥有庞大体型的子嗣个体本就能够为自己的同族们带来充足的庇护,它已出现,便吸引了相当程度的火力。 结晶炮的炮弹虽然能够对它们造成有效的杀伤,但仅凭弹药以及寻常魔法,并没有办法彻底的抹除暗渊子嗣们那极度旺盛的生命力,因此每当这些山丘遭受重创或濒临解体,便立即会有其他子嗣扑入其中进行填充。 而一旦更多的暗渊子嗣在这种成功的掩护下抵近防线,那么原本用来保证防线安全的魔法仪式便会立即开始遭受严重的冲击与损伤。 尽管驻守在第一线的大多是过去的职业军人,但他们过去却并没有真正地经历过拥有如此烈度的战斗,所接受的训练也均是为了针对其他国家的居民,他们应对暗渊子嗣的一切经验,均来自于过去这段时间的经历与积累。 勇气这一概念是难以去衡量与计算的。 恐惧亦然。 这里的防守者们能够为了他人的生命以及荣誉踏上防线,但同样的,当超越认知的恐怖来到眼前时,这种一时的勇敢便会轻易溃散,看着那些已经开始全面遭受冲击,甚至已经出现了崩解迹象的防护仪式,位于这些永固防线上的法师们也只能勉力支撑。 而在防护仪式崩溃,并且有暗渊子嗣成功冲入人群展开近身的杀戮与掠食后,第一道防线便理所当然地开始陷落。 这些士兵以及志愿者们与真正能够和魔法生物进行贴身作战的持剑隐士们有着鲜明的差异,面对这些形体各异、造型扭曲的凶猛恶兽,他们能够做的仅仅只是在它们扑倒自己或自己的同伴前将手中转轮步枪的弹药倾泻而出,又或者在已经陷入绝望境地之时,抛出最后的几枚炼金炸弹。 “向后撤退!” 指挥者与法师们无可奈何地下达了命令,随后,那些设置在防线内部的烈性魔法仪式快速生效,在人们慌乱、急促的脚步声中,那些他们坚守了将近三个小时的坚固掩体与工事宣告陷落。 而此时,则有一些人反向而行。 他们的人数有限,构成却非常复杂,有老人,有青年,有过去鸢尾街当中的伤残士兵,其中也包括了修格之前曾经见过的,在法委会驻地大厅里打龙牙牌的两名法师。 他们担负着拖延暗渊子嗣行进,并为后方防线进一步争取时间的任务。 这是一项几乎没有生还机会的任务。 会对身体造成严重负担,甚至能够直接透支生命力的魔药被他们饮下,在这一刻,那些从未感受过“魔法奇迹”的普通人,也同样能够感受到魔力的波动了,这虽然没有办法让他们像真正的法师一样使用魔法,却能够将自己化作驱动特殊武器的“能源”。 “啊!!” 恐惧与愤怒在此刻尽数化作呐喊与咒骂,他们抬起了由德兰王国军方提供的重型结晶喷火器,并朝着前方那些不断越过防线滚动而来的阴影开始喷洒熊熊烈焰。 哪怕是在外界,身着装甲,且有战友保护的专业喷火兵,也是战场上死亡率最高的一批士兵了。 笨重的装备令他们没有办法逃跑,炽热的烈焰不仅会灼烧敌人,也可能伤及自身…… 但现在,这些加入这一死亡队伍的志愿者们没有任何后退的空间,他们只能像之前防线上的那些士兵们一样,咬牙向前,并尽可能地将那些足以媲美溪流级魔法的火光洒向淤泥最为密集的地方。 在这些发出愤怒呐喊的赴死者之中,两名同属法委会的“牌友”却显得异常平静,他们的装扮与过去并无差异,仍旧是制式的长袍与魔法书,只不过两人的腰间都别着他们各自最为喜爱的龙牙牌牌组。 他们同样饮下了魔药,这使得他们体内的魔力变得前所未有的旺盛,也让两人成为了暗渊子嗣感知中极其“鲜美”的目标。 “真可惜,如果能够活过这两天,龙牙牌肯定要出新的牌组了吧?” “是啊,而且肯定是和黑色太阳相关的……呵,说不定还会有黑日结社的牌组呢,也不知道什么家伙会用。” 两人一边检查着那与脚底下的“战争烈焰”关联的魔法仪式,一边平静地交谈着,仿佛他们只是在进行日常的工作。 “不过,等黑色太阳升起来之后,还会有人设计和印刷龙牙牌吗?我很怀疑啊。” “肯定有吧,就算那个时候大家会过得很艰难,但打牌真的是很重要的消遣……实在不行用手画嘛!” “……哈,你遗书上写的什么?” “让他们把我做成龙牙牌啊。” “真巧,我也是。” (本章完) 第二百八十一章 最后一夜 塞伦城,这座历经磨难的特殊城市,如今艰难地走向自己的命运终点。 汹涌的烈焰正在塞伦城的南部城区不断闪烁、升腾。 这一次,这些源自魔法或武器的炽烈光芒,却成为了人们追求生命与未来的重要依仗。 在暗渊子嗣们发出的凄厉尖啸中,在每一名赴死的勇士所发出的最后呼喊声中,每一个人都仿佛成为了那遥远时代中,为了温暖而栖身于篝火旁的微小部族之民。 每一处火光的燃起,都意味着一次反抗的发起,而每一处火焰的熄灭,便又代表着那些恐怖存在的推进。 而这样的色彩,在那些赶来执行轰炸任务的魔法空艇与气球驾驶者们的眼中,则更显悲壮与惨烈。 负责执行这一次“焦城”任务的,是来自德兰王国的第二空艇团,事实上,它们组建的时间还很短,甚至并没有真正地参加过大规模的正面战斗,而在这些职业军人与随军法师们登上空艇时,他们才知道自己竟然接下了这样一个任务。 塞伦城内那些涌动的怪异黑暗,便是他们这一次任务的主要轰炸目标,而那些闪烁不定的火光,则是他们轰炸的起点。 轰炸将持续时间四个小时,由两大法师组织以及高原工匠们制造的烈性结晶炸弹将在这期间覆盖整个塞伦城,而这些特殊的结晶炸弹将制造出规模惊人,且能够维系极长时间的魔法烈焰,其火焰的威力以及所能够影响的区域远超寻常魔法和武器。 在这种烈焰的覆盖下,不仅地面上的一切事物会被焚烧殆尽,地下管道等空间内的一切,也将遭受致命的损害与打击。 “他们的第一道防线已经崩溃了,我们要投弹吗?” “肯定有不少人和那些‘淤泥’纠缠在一起,但他们坚持不了太久。” “他们在下方点燃的火焰就是我们的投弹点!执行命令!” 负责决策的军官同样看见了城中的景象,但他却别无选择。 作为职业军人,他知道,这些勇士的奉献与死亡必须发挥出应有的意义。 于是随着命令的下达,魔法空艇以及气球上的士兵们只能咬牙转动自己面前的金属手轮,并将投弹窗口打开,随后将那些恐怖的烈性炸弹缓慢移出,并在抵达目标点上空的时候,将其投掷而下。 在刺耳的呼啸声之后,便是震耳欲聋的轰鸣。 第一发烈性炸弹成功地落在了汹涌前进的暗渊子嗣浪潮当中,于是刺眼的光芒立即从那些流动的漆黑色彩内部爆发出来,远超寻常结晶炮弹的魔力爆炸以及恐怖冲击在顷刻之间便在这些远古造物内部制造出了一片空缺。 再然后,更多的烈性炸弹坠落而下,爆炸声不绝于耳,就连封锁着塞伦城周边的强大仪式场也在这接连不断的震动当中闪烁起了混乱的光芒。 暗渊子嗣们陷入了短暂的混乱与迷茫当中。 它们确实从塞伦城内的居民们那里夺取了相当多的记忆,但在这些记忆中,却鲜有与魔法空艇以及轰炸相关的讯息,它们对于这种于短时间内催生出来的新型战斗方式,以及那些肆无忌惮砸下的爆炸物感到无比惊惧。 行进中的混沌之潮开始严重减缓,大量分散出来以发动进攻的子嗣个体在熊熊烈焰的炙烤下当场消亡,更有许多体型庞大的子嗣凝聚体随着那猛烈的魔力爆炸而化作残渣与碎块。 面对那些侥幸逃过第一轮轰炸,仍旧尝试朝自己逼近的怪物,腰间悬挂着龙牙牌,手中握着魔法书的法委会法师踉跄爬起,他已经听不见了,鼻孔内更是不断有鲜血低落。 然而,看着眼前这些在烈焰中不断挣扎的扭曲形体,他却露出了前所未有的热烈笑容。 至于他的同伴,那位尤其喜欢“北境牌组”的牌友已经彻底消失在了横扫而来的火焰之中,几张残损的龙牙牌飘落于空中,一具已经无法分辨的躯体跌落在火焰里,那便是他最后的痕迹了。 “赞美火焰,赞美梵恩,赞美梅尔女神!” 然而法师却并不悲伤,他用自己那已经完全变形的声音高呼起来,随后便用力挥动手臂,将散落的魔法书页以及自己钟爱的纸牌抛向空中,随着这一动作,暴乱的魔力自那些书页之内迸射开来,在轰炸产生的震动中,埋设在街道上的战争仪式随即发动。 法师们与他们的龙牙牌就这样被汹涌的魔法光芒吞没了。 而那些正在执行轰炸任务的空艇乘员们则看见,在轰炸产生的火光内,一道格外显眼的蓝色直线在南部城区的边缘位置快速拉开,所有试图逃出火焰,并继续向前的怪物,均在这奇异的魔法光芒中当场崩毁。 不仅如此,在最初的剧烈战争魔法生效之后,那些毁灭性的蓝色光辉仍旧存留于地面之上,无数繁杂的魔法纹路在这些光芒中不断闪烁,它们与那些汹涌而至的火焰一起,不断地损害着试图继续行进的暗渊子嗣们。 “这一下,他们又给自己争取到了不少时间。” 空艇上,看见了那战争魔法璀璨光芒的军官叹了口气,但还没等他说完话,一旁的观察员便有了发现,他朝着塞伦城内的某一个位置指去,声音也有些变形:“那……那是什么东西啊?” 与此同时,其他空艇上的成员也同样发现了异常。 安设在空艇上的巨型结晶灯被打开了,明亮的光芒朝着目标地点投射而去。 在明亮灯光的照射下,一幅令人头皮发麻的画面出现在了所有人的眼前。 就在灯光汇聚之处,赫然出现了一座由那些粘稠怪物们堆积而成的巨大山丘,它的高度看起来只比塞伦城的城墙低上一点点了,而在它的四周,仍旧不断地有黑色的阴影汇聚而来,就仿佛这里存在着某种能够吸引它们的宝藏一般。 看着那不断涌动的庞然阴影,空艇上的军官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在不断加速,口腔当中更是有些发苦,他干涩地问道:“那里是什么地方?” “从地图上来看,那里是塞伦城法委会分部的驻地!” 听见这句话,军官抬起手扯了扯自己的衣领,随后他对着身旁的士兵命令道:“通知所有人,在第三轮投弹结束后更替弹药……我现在认为,焦城策略确实是有必要的,这些怪物绝对不能逃出塞伦城!我们需要将它们彻底焚化在这里!” …… 在这个微妙的时间点,面对生死存亡危机的并不只有塞伦城。 事实上,对于那些极少数留守在大裂缝营地当中,并坚持做着最后记录的士兵们而言,死亡似乎已经近在咫尺。 他们体内没有魔力,因此从裂缝深处散发出来的诡异力量也并没有对他们造成过于强烈的影响,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以及环境中魔力烈度的进一步提升,这些勇敢的士兵们也终于开始出现各种各样的症状了。 耳鸣、头晕、呕吐…… 严重者甚至开始流鼻血,并感觉自己的牙齿开始松动…… 但即便如此,他们也仍旧坚守着自己的工作——直到此时,针对裂缝的观测与记录仍在不断地进行着,士兵们轮番利用仪器或肉眼观察裂缝内部以及周边正在发生的变化,并将这些变化记录下来,并通过预设好的通讯秘仪传递给后方。 存放通讯秘仪的房间已经是这片营地当中唯一的“净土”了。 为了保证秘仪不受异变魔力的影响,在进行撤离前,紧急委员会特地在秘仪附近设置了大量的防护仪式以保证其稳定,这就使得混乱的魔力在经过这些防护仪式后变得相对稳定,而这样的环境,也能够让轮替下来的士兵们稍稍缓上两口气。 在又一次的地震过后,那条可怕的裂缝变得更大了,原本距离裂缝边缘还有相当一段距离的营地建筑已经彻底被它所吞噬,而在入夜后,士兵们更是能够清晰地看见从地下冒出的怪异光芒以及带有迷幻色彩的雾气。 现在,那所谓的“震颤”已经不再需要法师们去感受了。 作为从未接触过魔法的普通人,士兵们只要平静下来,就能够清晰地感受到一种作用在自己思维与精神上的诡异力量,甚至于有人感觉整个地面,也在按照某种频率不断震动。 午夜过后,嶙峋丘地极其周边地区又一次迎来了剧烈的地震,而这一次,大半个裂缝营地彻底消失,士兵们也借此窥见了更加令人瞠目结舌的情景。 在那暴露出来的地底世界中,他们看见了刺眼的亮光,就仿佛在这地面之下,藏着另外一轮太阳一般。 然而这种光芒并不温暖,相反,它在不断地带走周围的温度。 液体开始结冰,士兵们的睫毛上也出现了白霜,他们不得不用更厚的衣物来包裹身体,以继续进行自己的工作。 随着时间的流逝,以及地面的震颤,那团光芒似乎还在不断地朝着地表靠近,它的光芒并非恒定的,在某些时刻它会变得黯淡下去,而在这时,士兵们便能够利用肉眼对它进行观察,而这样的行为,则让他们受到了更为猛烈的冲击。 有人看见,在那道裂缝的深处,在那似乎正不断“升起”的光辉当中,赫然存在着许许多多的阴影——它们有的似乎是人类,有的似乎是其它动物,还有的则是一些根本难以形容的怪异存在。 而这些带着奇异光泽的阴影并非恒定不变的,它们在每时每刻发生着变化,就像是在庞大水体中游弋的各种水生生物一般。 看见这种奇异情景的士兵并没能亲自将讯息传递出去,因为就在他们带着恐惧观察这些阴影的时候,深渊底部的光芒再次闪烁起来,于是他们当场便瞎了,在那种暴乱魔力的影响下,两名士兵的双眼发生了严重的畸变,就像那些从地底下返回的法师们一样,他们的双眼化作了晶莹剔透的魔法结晶。 他们在痛苦中坚持着将自己看见的一切复述了出来,在这之后,两人便都陷入了长久的沉寂,他们的身体开始一点一点地发生变化,就像之前那些变成人形结晶的幸存者们一样,而当他们彻底化作魔法结晶后,薇琳曾经成功辨识出的那些古老纹路便从他们的结晶躯体深处浮现而出。 而这些纹路所代表的意义也正是那令人胆寒的呼喊与劝告。 “快跑!” 然而,对于坚守在这里的士兵们而言,这样的劝告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所有人都发现,自己的身体开始出现不同程度的病变,就算他们始终待在防护仪式的保护当中,并尽可能地避免接受那种光芒的照射,但这种异变却仍在不断加剧。 相关的情况全部通过秘仪传递了出去,这一过程又持续了足足两个小时。 然而,能够以正常状态书写讯息并操纵秘仪的人却越来越少,裂缝仍在扩大,营地内的人形结晶也越来越多,在忠诚的完成了最后一次记录后,营地内最后一名还能够勉强活动的精灵士兵利用秘仪向后方的学者们道别,随后他结束了自己的工作,拖着已经长出了结晶碎块的手臂走出了房间,离开了那些已经濒临崩溃的防护仪式场。 此时距离天亮还有很久。 但地下冒出的光芒实在是太过于明亮了,这让他产生了一种身处白昼的错觉。 现在,他面对的已经不再是所谓的“裂缝”了,而是一道无比宽阔的巨大裂谷,嶙峋丘地的变形与崩塌仍在持续不断地进行,身为高原上的居民,这名来自高原的精灵士兵对山峦与丘陵有着深厚的感情,然而他现在感觉自己甚至能够听见大地被撕裂时所发出的哭泣。 又或者,那实际上是梵恩所发出的哭泣? 他不清楚,他只知道,自己的身体正在那飘动的刺眼光芒中一点一点地发生着转变,于是他孤独地坐在了空地上,并努力地抬起自己的头。 尽管那是奢望,但他仍旧想要再看一次明媚的太阳。 (本章完) 第二百八十二章 投弹,投弹 充斥着暗渊力量的粘液正铺天盖地碾压而来。 法委会分部驻地的防护仪式已经被彻底地突破了,然而预设的魔法仪式却并没有发生作用——在接受了朱斯蒂娜的提议之后,修格便主动地断去了防护仪式场与那些预设魔法之间的关联,并凭借着自己的能力,在法委会分部的大厅内部重新建立了一条临时的新防线。 虽然修格设置的防护仪式从强度上而言并没有办法与大型的防护仪式或永固仪式相提并论,但依靠着法委会驻地内的建筑结构,以及那相对较小的接敌面积,修格仍旧有信心通过这道防线坚持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他的判断是正确的,凭借着在室内建立的命运幻境,以及大量布设在防线边缘的暗渊迷雾与卡尔戎之触,一拥而上的暗渊子嗣们不仅没有办法在极短的时间内破开阻碍,甚至还会被施加在感知层面的错乱幻觉所干扰,在建筑附近徒劳地乱窜。 而这便造就了魔法空艇乘员们在空中所看见的恐怖情景——无数的粘稠黑影被修格与朱斯蒂娜所释放出来的气息所吸引,它们在主体意志的指挥下聚拢过来,在已经被攻破的法委会驻地内到处穿行,并将修格与朱斯蒂娜藏身的主要建筑层层包裹了起来。 而此时,身处于这地狱情景中央的朱斯蒂娜,则已经进入了另外一种状态。 她平静地来到了防护仪式场边缘,并将自己那条由暗渊迷雾构成的肢体朝外伸出,正式地与自己的“同族”们开始了接触。 作为与朱斯蒂娜存在密切关联的“父辈”,修格在朱斯蒂娜做出这一动作后的第一时间便直接地感受到了剧烈的精神冲击,作为自己力量载体的金属圆盘开始高速旋转,那些精密的金属齿轮所发出的声音在他的精神世界内不断回响。 而在这金属圆盘上,那几个与暗渊宫廷关联最为密切的“凹槽”现在则开始了剧烈的动荡。 镜中使者与宫廷猎犬现在都被迫离开了自己的栖身之处,它们已经在自己的地盘中待不下去了,被迫来到了狂奔之鼠的洞窟旁,虽然斯尼奇与它们之间并不怎么对付,但现在显然也不是闹矛盾的时候,它便宽宏大量地允许了二者暂留于此。 随着朱斯蒂娜自身的力量与意志开始与外界的暗渊子嗣族群接触与交融,修格看见,那些金属凹槽内部的暗渊迷雾开始不断地翻涌、颤动,随后它们开始自凹槽空间内部满溢出来,并在金属圆盘的表面肆意流淌。 冰冷且庞杂的讯息随着这一过程逐渐涌现,修格对这种感觉非常熟悉。 他记得,自己在上次逃离塞伦城,并遭受暗渊子嗣袭击的时候,就产生过类似的感受——那是暗渊子嗣们的试图剥夺他意志时的一种表现。 如今的他与过去已经截然不同,这种程度的影响只能让他的金属圆盘进一步加速,却是根本无法对他的思维与行动造成半分干扰与损伤。 然而,修格却也清楚,这种传导过来的震荡,实际上只是朱斯蒂娜现在正在经受的冲击当中的一部分而已,她与暗渊子嗣族群之间的接触,无异于开辟一个全新的战场。 这将是一场以精神与意志作为基础而展开的无形战争。 朱斯蒂娜用自己的行动证明了她之前所说的那些话,修格注意到,在她与暗渊子嗣们接触后的第一时间,那些围绕在附近的子嗣个体当中,便已经出现了“叛徒”。 它们立即停止了原本的攻击举动,并转而扑向自己的同族,在将自己的目标撕碎之后,它们则立即开始汲取对方的力量,并使其成为自身“新主体”的养料。 在这一过程中,朱斯蒂娜的面容与身形开始不断发生变化,随着精神与意识的不断碰撞与互相冲击,她再也没有办法像之前那样维系自己的人类身形。 修格看见,她的身体开始快速地朝着黑色胶质的方向转变,暗渊子嗣们特有的幽绿色光影则开始不断浮现,原本套在其体表的衣物穿过流体的身躯跌落而下。 很快,在经历最初的混乱之后,暗渊子嗣的主体意识终于意识到了问题所在,于是它快速地稳定住了自己的“阵线”,并开始了针对朱斯蒂娜的绞肉战。 随着这种争斗烈度的提升,朱斯蒂娜甚至已经开始无法维系自己的人形,但也就在这时,修格开始了行动。 他自然不可能放任朱斯蒂娜被子嗣族群就此吞噬,因此大量异化出节肢与剑刃的黑色触须开始沿着防线搅动起来,将所有试图扩大战果或施加压力的暗渊子嗣个体尽数绞杀,而从中攫取出来的那些暗渊精华,则被修格毫不犹豫地“投喂”给了已经化作一团模糊阴影的朱斯蒂娜。 一场漫长且惨烈的拉锯战就此开始。 修格发现,自己基于命运幻象所做出的决策似乎有了效果,朱斯蒂娜现在已经将那些危险的暗渊子嗣们拖入了一个新的庞大泥潭。 正如她所说的那样,这种魔法造物因为其精神结构的特殊性而变得极度强大与危险,但也正是因此,一旦它们的意识层面遭受威胁,则它们必须调用一切可用之力量来将威胁去除,否则不用等什么黑色太阳的升起,光是这些与种群本能与目标完全相悖的意识,就足以将它们彻底抹灭了。 随着朱斯蒂娜力量的释放以及那些特殊意识的侵染,暗渊子嗣们已经退无可退,因为一旦它们有所退缩,那些在它们看来已经被人类意志所同化的力量便会立即汹涌而上扩大战果。 面对族群在塞伦城内所遭受的重重困境,那以无数知识与智慧喂养出来的意志同样做出了自己的决定,它们开始收缩自己的力量,并准备将最大的压力施加给法委会驻地内部的两个“重点目标”,它们很清楚,一旦抓住机会将这两个重要且危险的猎物解决,它们自然便能够拥有应对未来挑战的能力。 在剧烈的冲突当中,朱斯蒂娜已经彻底化作了一团难以辨认形体的黑色迷雾,看起来就与外界的子嗣们没有任何区别,而修格自身的魔力消耗速度则在不断加剧。 作为他魔力心脏的“行走之林”早已运作到了极致,巨大的金属圆盘之上,除却四溢的暗渊迷雾之外,墨绿色的魔力光影也在不断地流淌,镶嵌在圆盘中心的绿色结晶心脏正以惊人的频率不断闪动,而它的每一次闪动,均会为修格完成一次魔力的循环。 看起来,朱斯蒂娜与暗渊子嗣之间的争夺已经进入了她所期待的“僵持”环节,在这一过程中,朱斯蒂娜对那庞大族群施加的影响将会不断加强,相应的,暗渊子嗣们的力量则会遭受快速的消耗,在这种情况下,它们的落败似乎只是时间问题了。 然而修格却根本乐观不起来。 因为他现在,总是能够听见沉闷的轰鸣声,那显然不是幸存者们的结晶炮与炼金炸弹所能够制造出的声响,他判断,那极有可能是利用魔法空艇发起的“骇人轰炸”,这意味着,紧急委员会正在执行“焦城策略”。 不仅如此,修格还能够觉察到环境当中那越来越暴躁,越来越不稳定的魔力。 一条恐怖的界线正在以稳定的速率向梵恩逼近,从其速度来看,恐怕天亮时刻就是它抵达之时。 “朱斯蒂娜,速度还能够加快吗?” 在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巨大压力后,修格立即对着已经变成一团迷雾的朱斯蒂娜展开了追问,然而对方此时却根本没有办法回答自己,修格只能通过自己与对方之间的魔力连接,勉强地感受到朱斯蒂娜所传递过来的“否定”答案。 无形之物之间的绞杀仍在进行。 幸存者们的撤离还在继续。 而空艇们的轰炸同样没有停歇。 所有人的都希望能够在那个时间点到来之前完成自己的任务。 执行“焦城策略”的每一架空艇,都配备了三发特制的烈性炸弹,从魔法炼金工艺角度出发,它们堪称这个时代当中的“杰作”。 根据事先的测试,这些被命名为“梅尔之火”的特殊炸弹将能够在引发惊人魔力爆炸的同时,制造出足以碾压寻常湖泊级或河谷级魔法的烈焰。 它们是用来制造“焦城”的关键所在。 而现在,三艘空艇已经来到了法委会分部驻地的上方,通过明亮的巨型结晶灯,乘员们能够更加清晰地看见下方的奇异情景——原本应该宁聚在一起的漆黑阴影,现在竟然分成了非常明显的两个部分。 以法委会驻地的中心区域为分界线,一部分在不断试图向内推进,而另外一部分,则试图自内而外反推而出。 除此之外,空艇上的乘员们还能看见一些其他的魔法光影,而这些魔法似乎正在与那些中心区域的“怪物”们一起,对它们的同类进行着效率极高的杀戮。 这样的发现令空艇上的士兵们震惊不已,于是他们立即将这一发现通报给了自己的长官。 在听闻已经被自己视为“死地”的法委会驻地当中仍旧有人在与那些怪物进行激烈的对抗之后,德兰王国第二空艇团的指挥者几乎以为自己的耳朵出现了问题。 他反复确认了三艘空艇给予的回应,脸上的表情变幻不定。 此时,空艇团在塞伦城内的第三轮轰炸已经正式开始,为了保证“焦城策略”不出差错,所有的空艇都需要在相应的时间段,在特定的地点上空进行投弹。 只有当魔力爆炸以及烈焰燃烧的区域连成一片,才能真正有效地对城中的怪物进行杀伤,这是法师与学者们计算出来的结果。 片刻之后,军官终于还是做出了决断。 “原中心投弹点撤销,各艇以法委会驻地边缘为参考进行投弹,务必保证爆炸后的火焰能够对驻地实现覆盖……” 这是他作为一名军人所能做出的最大限度的退让。 他对法委会驻地内那名神秘反抗者的身份与状态一无所知,在这种情况下,他实在不愿意直接将烈性的炸弹砸向对方,与其让那名“勇敢且强大的法师”在魔力爆炸中直接身亡,他倒宁愿为对方争取百分之一的生还可能性。 “愿梅尔女神庇护你,愿梅尔女神庇护你……” 军官站在观察口旁,他一边在心中默默地祷告,一边看向暗渊子嗣群居的法委会驻地。 约莫五分钟后,三艘已经抵达投弹点上方的魔法空艇完成了位置的调整,随着士兵们用力转动金属手轮,黝黑的投弹仓口纷纷打开,在填入结晶,触发了“梅尔之火”上预设的秘仪后,这些沉重且致命的昂贵炼金炸弹便离开了空艇,朝着下方直直坠去。 在投弹完成的那一刻,身处于法委会驻地正中央的修格原本正忙着操纵两个魔法仪式,好帮助朱斯蒂娜进一步地在暗渊子嗣们的包围中站稳脚跟,然而还没等他完成手中的仪式,一股恐怖的战栗感便从他的脚底下猛窜上来。 金属圆盘骤然加速,活跃于附近的命运根须族群们也开始不断地向修格传递警示,面对如此情景,修格哪里敢耽搁,他立即停止了手中的工作,并将原本向外扩张的卡尔戎之触当场撤回。 他箭步来到了朱斯蒂娜的本体的旁边,紧接着就如同过去正面迎接爆炸与冲击时那样,修格的开始尽力收缩自己的所有魔力,卡尔戎之触自身旁无限制地显现出来,它们互相缠绕、重叠,并在暗渊魔力的滋养下生成了一层又一层的坚硬角质。 “?” 此时的朱斯蒂娜颇有些迟钝,她对于修格的举动很是不解,于是便呆呆地向修格传递了一个代表困惑的信号。 然而修格却没来得及回应她,因为就在下一个瞬间,随着那恐怖呼啸声的落下,剧烈的颤动以及炽热的魔法火焰浪潮便在法委会驻地的边缘区域爆发开来,三个无比艳丽的火焰圆弧自爆炸中心扩散而出。 在那烈焰面前,就连血红色的天空,也有些黯然失色了。 (本章完) 第二百八十三章 女神的道别 现在的时间刚过凌晨三点。 距离空艇团第一次投下“梅尔之火”,才过去二十分钟。 幸存者营地当中所做出的一切布置似乎都有了意义,那些勇士的牺牲也都有了相应的价值,在空艇团的轰炸正式开始后,第二道防线所面临的压力便已经被压到了最小,即便暗渊子嗣们的数量惊人,它们也没有办法冒着烈火的灼烧对幸存者们的阵地发起有效的冲击了。 而且让人们庆幸的是,这些可怕的怪物似乎被什么东西所吸引住了,继续朝南侧大门发起冲锋的怪物个体可以说少之又少,反而是防线上,有不少士兵发现自己的目标开始朝同一个方向退却。 对于幸存者们而言,这绝对算得上是一个好消息。 哪怕是防线上的士兵们都知道,只要自己再坚持一个多小时,便也可以加入到撤离的队伍当中去了,等到那个时候,他们便有机会告别这座可怕的地狱之城,并和自己的亲人、朋友重新相拥。 然而,在幸存者营地内,却有人始终处于高度的紧张与焦虑之中。 每一次塞伦城内传出剧烈的爆炸声,薇琳·恩斯特都感觉自己的心头正在被无形的铁锤狠狠敲击。 她通过目视判断,“梅尔之火”已经被投放在了法委会驻地附近,而那里,正是修格最后发出魔法讯号的地方。 她知道,修格的身上有着很多很多的秘密,他所掌握的那些力量以及魔法也绝非自己所想的那般简单,甚至于连黑日结社当中的成员们也必须对他保持重视。 但是面对这种战争级别的魔力爆炸,他真的有机会活下来么? 对此,薇琳实在没有半分信心。 而真正让薇琳感到无比无奈的,则是这些摆在她面前的艰巨任务,尽管她现在与修格之间的实际距离非常有限,但她却没有办法进行任何验证,而是必须认真地处理好自己手中的事情。 就在刚刚,一支陌生的车队已经成功地抵达了塞伦城外,他们是如此的仓促,车辆样式非常杂乱,没有统一的旗帜,只是临时地使用颜料在载具侧面涂抹出了一个大概的标识。 人们依稀可以辨认出来,那图案描绘的是一轮普普通通的,从黑暗的山峦后方升起半截的太阳,这便是拂晓社临时定下的徽记,用于象征在黑暗与绝望中照射而出的一道曙光。 对于那些刚刚离开塞伦城的幸存者们而言,也确实如此。 负责驾驶这些载具的人明显有着不同的身份,他们当中有非常多已经退役的老兵,也有只会驾驶大型粮食运载车辆的农夫,甚至还有平日里负责运送结晶矿的矿场司机。 他们中的许多人都来自距离塞伦城较近的布尔特公国,这是布尔特大公与拂晓社联合发出号召之后的结果。 于是,浩浩荡荡的撤离开始了,这些分批次从南侧大门离开塞伦城的幸存者们将会被统一送往布尔特公国的边境小镇,那里将是他们的临时安置点、中转站以及避难所。 事实上,包括沃特尔王国、德兰王国在内的诸多国家都在积极地进行着准备,他们已经从留守裂缝营地的志愿者们那里收到了最后一份讯息,而环境中那持续进行的魔力异变也都证明,整个梵恩即将在天亮时刻迎来最彻底的剧变。 在这种情况下,想要保证自身的安全,就必须尽可能地远离嶙峋丘地。 而这对于仍旧身处于塞伦城周边的人们而言,无异于一场更大的挑战,他们只能从他人口中依稀得知某种灾难即将降临,但却根本无法预判那灾难的规模与形式。 这些朝着远方离开的幸存者们只能眼巴巴地看着那自己既熟悉又恐惧的故乡,他们时而凝视血红色的天空,时而又用复杂的目光看向那些正在不断轰炸塞伦城的空艇,作为这个世界中最普通的普通人,他们在此刻只能默默地祈祷,并呼唤那位从梵恩这个名字出现以来,就一直在庇护所有生灵的慈爱的女神。 梅尔女神能够给予回应吗? 没有人知道。 两名极为虔诚的妇女坐在清空的粮食运载车的车斗中,她们正在一刻不停地念着自己早已烂熟于心的祷告词,而在其中一人的手掌里,则捧着一个微缩的梅尔女神塑像。 “愿慈爱的魔法之神庇护我等……” “愿永恒的梅尔女神垂帘梵恩……” 然而,正当她们念出最后的两句祷词之时,车斗中的所有人都听见了一声异样的脆响,他们纳闷地结束了祷告,并朝着那脆响的源头看去,却见那被妇女捧着的女神雕塑,竟然在祷告结束的那一瞬间彻底崩裂开来。 “啊?啊?” 那名妇女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慌乱当中,她本能地想要用手指去按住开裂的塑像,然而这个轻微的动作,却引发了更加剧烈的改变。 就像是被某种恶毒的魔法命中了一般,这尊原本完好、坚固的神像竟是在手指的轻微触碰当中直接化作了细碎的粉末,并从妇女的手指之间洒落下来。 一阵寒冷的夜风吹过,于是这些粉末当即在人们惊惶的呼喊中飘向了夜空。 再无半点痕迹。 …… 修格想要对头顶上负责投弹的空艇乘员们表示感谢,但同时,他也很想咒骂对方。 三枚被分散投下的“梅尔之火”结晶炸弹令他免于在魔力爆炸发生的一瞬间就变成碎块和粉尘,但那紧接而至的冲击以及高温烈焰,却让他陷入了如同传说中的炼狱一般的境地。 被修格作为最后防线的法委会驻地大厅,现在已经彻彻底底地成为了火焰的世界。 原本在朱斯蒂娜的努力之下,被修格成功扩张到了大厅边缘位置的防护魔法在爆炸发生的一瞬间,就已经被修格人为地收缩到了身旁,他倚靠着大厅内梅尔女神的高大塑像,以最快的速度将薇琳魔法书内的那些各式书页扯下。 在自身魔力的粗暴灌注中,各式各样的防护魔法光芒在他的身遭不断闪动,然而面对那汹涌而至的烈焰,这些魔法光芒往往刚刚显现就会彻底消弭,而修格召唤出来的卡尔戎之触以及暗渊迷雾,也在这种极端的冲击中被不断地烤成焦炭或当场溃散。 而这,却也是“梅尔之火”引发的火焰遭到严重影响和干扰之后的结果了。 之前那些并没有被修格启用的,埋藏在驻地下方的杀伤性战争魔法仪式,同样在这惨烈的轰炸当中被触发了,它们爆发出来的力量虽然没有办法与“梅尔之火”相提并论,但其引发的魔力乱流,却也成功地干扰了烈焰的蔓延。 但即便如此,修格自身的生存也已经难以维系了。 他感觉自己被塞进了一个全方位无死角的巨大烤箱之中,他甚至没有办法进行呼吸,哪怕他利用魔法为自己开辟出一个微小的立足之处,也不得不让自己彻底地化作迷雾人形,也只有这样,他才能避免被活活烤熟或憋死的结局。 比起不断尝试着进行挣扎的修格,被修格勉强保护着的朱斯蒂娜则陷入了更为艰难的困境当中,席卷的烈焰几乎使她失去了所有刚刚被自己同化完成的暗渊子嗣,而这种精神层面的断裂,几乎让她当场跌落到了最为原初的状态。 那种直接施加于庞大感知之上的折磨和疼痛,足以使朱斯蒂娜这样一个“新生儿”彻底崩溃。 幸运的是,修格在关键时刻并没有忘记她。 他强行地利用自己的迷雾将朱斯蒂娜的本体包裹起来,并拖到了自己的身旁,随后又狠狠地朝她那已经开始溃散的躯体上抛掷了数张疗愈魔法书页,虽然在此时,强行注入生命力会让她处于毁灭与重组的痛苦当中,但这却也是目前唯一能够让她活下去的方法了。 那些聚集在法委会驻地附近的暗渊子嗣们已经彻彻底底地沉默了下去,面对当前阶段各国拿出这种残暴武器,它们仍旧显得无比脆弱。 然而烈焰仍在不断逼近,在修格一轮又一轮的尝试与挣扎中,他的魔法书页以及魔力储备正在被快速地消耗,原本厚厚的一本魔法书,现在已经只剩可怜的寥寥数页了,而剩下的这些,大多数也是杀伤性的魔法,对于当前境况几乎无法产生什么帮助。 在绝望之中,修格伸手扯下一张印刻了“寒冷之池”的书页,并将其直接抛在了脚下。 冰冷的低温当即从书页内部爆发开来,作为帮助薇琳成为湖泊级法师的魔法,它的效用仍旧值得肯定,原本已经逼迫到了身旁的魔法火焰竟是在此刻被“寒冷之池”反推了回去,而这些短暂存在的白霜,同时也漫上了修格身后那高大的女神塑像。 在所有的法委会驻地中,梅尔女神的塑像都是最为重要也最为神圣的存在。 作为驻地内整体防护仪式的核心根基,梅尔女神的雕像在被塑造之初,便会被刻下大量的永固仪式,这是梅林勒和的法师们献给慈爱女神的最重要的礼物之一。 而现在,面对那席卷而来的烈焰,以及自己“身前”爆发开来的白霜,女神塑像内部的魔力纹路也终于被激发了。 正在苦苦挣扎、支撑的修格突然感受到了一丝特殊的清凉感,他诧异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并抬头看去,却见身后那高大的女神塑像之上,正有淡蓝色的帷幕缓缓落下。 在刺眼的火光中,这样的色彩显得既轻柔,又美好。 就仿佛一席由水体编织而成的薄纱,它慢慢地飘荡,就这样将四周笼罩了起来,一时间,所有的酷热与灼烫都被驱散了,修格只能看见那层淡蓝色帷幕之上的魔力在火焰中不断升腾、飘散。 魔法女神梅尔的力量既可以如狂风暴雨一般猛烈,亦可以像清澈的溪流般轻柔。 在这一刻,修格终于亲身地感受到了这位女神所展现出来的坚忍与慈爱。 修格怔怔地看向这座雕塑,在淡蓝色的魔法光影中,这微微摊开双手,似乎想要拥抱世间一切事物的美丽女神仿佛真的重新来到了世间,随着其中魔力的激发,四周的一切压力都转移到了那层薄薄的魔法帷幕之上。 也正是在这样的环境下,修格终于有机会查看朱斯蒂娜的状况了。 此时的她,已经彻彻底底地在毁灭性的打击下变成了一团“淤泥”,修格快速地将她身上那些已经坏死、崩毁的部分“切除”,而留下的,具备活性的部分,竟然只剩下小小的一团。 面对修格的关注与触碰,这团缓缓扭动的漆黑胶质轻轻地探出一只手指粗细的触角来,并碰了碰修格的手掌,似乎是在告诉修格,自己仍然活着。 见状,修格赶忙将“朱斯蒂娜”托起,他摸出随身的水壶,将里面的残存的清水喝尽后,便将“朱斯蒂娜”装了进去,为了保证她的状态,修格还特意地制造了一些魔力清水,以维系她的魔力运作。 至于这些魔力清水的味道是不是能够接受,修格也没法多管了。 他现在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倚靠着女神的雕塑缓缓坐下,等待火势变弱。 时间就在修格的忐忑之中一点一点过去。 环境中的魔力仍在持续发生变化,那道危险的界限已经无限迫近,或许是因为这种异动的影响,周遭火焰当中的毁灭性魔力渐渐溃散,而一直在庇护着修格的女神塑像,也终于耗尽了自己的力量。 淡蓝色的帷幕变得微不可查,而随着神像内部力量的消逝,一道道令人触目惊心的裂纹从雕塑表面显现出来。 终于,一块碎片跌落而下。 梅尔女神那空洞的眼眶直视前方,在那里,一个单薄的身影正在防护魔法的保护之下,踏着艰难的脚步朝着远方走去。 就如同迎来了自身命运的终结一般,她在修格的身后损毁了,纤细的手臂就此断裂,柔和的长发化作粉尘。 在一个黑暗的新纪元即将到来之时,那被铭记了千百年的轮廓,渐渐淡去。 细碎的崩塌声,便是她给予梵恩的最后道别。 (本章完) 第二百八十四章 太阳……照常? 凌晨五点整。 响彻整个塞伦城的骇人轰炸终于彻底停歇了,在“梅尔之火”的无情覆盖下,这座渡过了一个残忍寒冬的孤独城市走进了最热烈的色彩里。 “焦城策略”已经得到了最彻底的执行,没有一发炼金炸弹被浪费。 除却南侧大门旁的幸存者驻地,城市内的每一个角落,每一条缝隙,现在都已经被高温舔舐了一遍。 而在最后一名幸存者撤离塞伦城后,这最后一点空间也将进行最为精准的填补。 对于暗渊子嗣们的清缴命令得到了所有人的同意,无论是城内的人还是城外的人,都不希望这种可怕的怪物在梵恩当中形成规模,他们已经彻底对这种无上限的成长感到恐惧了。 “该撤离了,恩斯特法师。” 尽管薇琳的实际年龄要比自己小不少,但法师瓦列里现在却忍不住地对薇琳使用了敬语,他甚至不敢直呼对方的姓名。 在这极度漫长的几天时间里,他已经看见了这名年轻女学者在处理一系列问题时所展现出来的惊人能力,她对所有问题的处理,简直就像是在计算一个又一个的魔力构型,精准、严谨且总能对那些可能出现的疏漏做出预判和准备。 尽管她挂着恩斯特家族的姓氏,但她却并没有随着之前的撤离队伍离开,而是留到了最后。 瓦列里依稀猜到,薇琳是为了其他的一些事情而坚持到了这种地步,但他看了看敞开的城门以及怀表上的指针,最终还是认真地劝诫了一下对方。 薇琳站在空荡荡的营地中,看着那些从防线上撤下来,正在接受治疗与检查的伤员,目光闪烁不定。 她可以确认,自己并没有在这里看见那张熟悉的面孔。 而远处那滔天的火光,以及扑面而来的热浪则在每时每刻地提醒她,她想要等待的那个人,很有可能已经彻彻底底地消失在了烈焰的最深处。 薇琳的理智以及常识告诉她,即便是深海级的法师,恐怕也没有办法从这种境地当中安全脱离。 她第一次这样抗拒和憎恨自己的理智与头脑。 因为严谨的计算与知识,总会在不经意间抹灭心中残存的希望。 她用力地抿了抿干裂的嘴唇,手指死死地按着腰间的那本魔法书,目光在暗沉的血色天穹与火焰之间徘徊了数次,最终她缓慢地开口,用有些沙哑的声音说道:“通知菲利克斯,最后一批撤离的车队需要在二十分钟后准时出发,不可耽搁……通知拂晓社的朋友们,撤离任务已经圆满完成,让他们做好避难准备。” 瓦列里点了点头,但他随后就发现,薇琳在下达命令之后,脚步却并没有挪动,于是他迟疑了一下,问道:“那您呢?” “我想再停留一会……不用管我了。” 薇琳看了瓦列里一眼,在这一刻,她突然露出了一个颇为明媚的笑容:“如果可以的话,在城门外给我留一辆车吧,最好是烧结晶的老款式……那些新款的蒸汽车我可不一定会开。” …… 时间,时间。 尽管此刻,他根本没有机会掏出怀表查看时间,但他却仍旧能够清晰地感受到时间的流逝。 他在这炼狱之城中踏出的每一步,都是与时间的较量。 冰冷的暗渊迷雾在四周飘荡,卡尔戎之触在魔力的支撑下不断形成,狂奔之鼠已经连续数次耗尽自己的力量,但它作为修格的坐骑,只要修格发出呼唤,它仍旧会坚持现出身形,强忍着遭受火焰炙烤的痛苦搭载自己的主人向前飞奔。 “快跑,快跑,快跑……他妈的快跑!” 这是修格现在脑海里唯一残存的念头了。 这是高速旋转的金属圆盘所给予他的警示,是所有金属圆盘内的住客们所发出的呼唤,是所有恩斯特家族意志在此刻所产生的危急直觉,同时也是被装进水壶里的“朱斯蒂娜”所不断传达过来的恐惧与慌乱。 大的要来了。 但究竟有多大,修格也不清楚。 他只知道在炽热的街道以及熊熊火焰当中,他总是能够时不时地看见勉强汇聚在一起仓皇逃窜的暗渊子嗣——它们侥幸从之前的轰炸当中活了下来,扰动的魔力以及剧烈的魔力爆炸已经彻底撕碎、隔绝了它们与自己那主体意识之间的连接。 然而现在,它们却再也顾不上自己那狩猎与成长的本能了。 充斥着它们意识的,只有逃跑,不择手段的逃跑。 对于这些残留下来的“幸运儿”们,修格并没有给予任何怜悯,他与朱斯蒂娜此时都无比地需要补充自身的力量,因此但凡出现在他附近的暗渊子嗣,都在第一时间被他所捕获,并将所有的力量抽取一空。 也正是这些及时出现的“补给”,让修格那艰难的逃生得到了珍贵的助力。 然而,长时间地维系暗渊迷雾,却仍旧对他的魔力状态造成了极大的负担,修格现在总能够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而这心跳似乎已经与高速转动的圆盘形成了共鸣,那已经化作行走之林心脏的墨绿结晶仍在不断地将新生的魔力送往修格的身体各处,它的色泽仍旧明亮,但其表面,却是浮现出了许许多多的裂纹。 在渡过了那个漫长的夜晚后,它也终于在这凌晨时分运作抵达了自己的极限状态。 修格无比担忧地看着这颗似乎随时都有可能碎裂的“心脏”,但他却什么都做不了,一旦他现在停下了魔力的供给,那么等待他的就只有死亡一途。 “距离大门并不远,我们还有机会,再坚持一会……” 他也不知道这些话语究竟是说给谁听的。 有可能是给正在艰难前行的狂奔之鼠,也有可能是给无比虚弱的朱斯蒂娜。 当然,也不排除是对自己的心理安慰。 修格抬起头来,他看见南方的天空中竟然突然升起了一道提示撤离的魔法讯号,因为魔力扰动的缘故,它并没能在空中持续太久,但很快,一道相似的讯号便又从同样的位置上高高升起。 在火光当中,这讯号的色彩是如此的显眼——它看起来就像是一道朝着天空飞去的冰刺,显得寒冷且纯粹。 这意味着,塞伦城的大门仍未关闭。 那里仍旧有人在等待城中可能出现的撤离者。 下一瞬,第三道讯号飞起,而这一次,它却在空中勾勒出了一个标准的雪花图案。 修格认得它。 那本已经被他用光的魔法书的封面上,就有这个标识,他记得有人说,那是她无聊的时候顺手在魔法书的封面上画下的标识,她很喜欢雪花这种规则且对称的图形。 于是修格咬了咬牙,他将刚刚从暗渊子嗣们那里攫取来的绝大多数暗渊精华一股脑地塞给了狂奔之鼠,随后俯下身子,对着它说道:“斯尼奇,加速跑……我们能活下来,有人在等我们。” “吱。” 斯尼奇短促地回应了一声,于是它再度振奋精神,躯体之上勉强浮现出了用于保护自身的暗渊迷雾,随后便踏着火焰朝前继续奔行。 五点二十分。 最后一波幸存者已经成功集结,他们留下了那些无需运走的重型武器以及结晶炸弹,并朝着塞伦城外的世界走去,这些无比欣喜的幸存者们讶异地看见,一名女法师正孤独地站在城门旁的空地上。 因为总是忍不住去咬嘴唇的缘故,她的嘴唇上有着斑斑血渍。 她和别的人一样,脸上都沾着黑灰,但面颊上却又有着狭长的痕迹。 薇琳抬着左手,以稳定的频率朝着空中释放一道又一道相似的魔法讯号,始终没有停歇,而在她的不远处,一辆老式的结晶车则被留了下来。 她已经快放弃了。 远处,菲利克斯与瓦列里等人正在帮着那些伤员们登上各式车辆,这将是最后一批拂晓社的车队,两艘有着德兰王国鸢尾标识的魔法空艇正在缓缓靠近。 在塞伦城彻底封闭后,这两艘空艇将完成最后的一轮轰炸,接下来,整座城市将在仪式场的笼罩之下熊熊燃烧,直到里面的一切化作灰烬与焦炭。 薇琳在心中默默地计算着时间,她麻木地朝着空中最后一次发出了冰蓝色的警示讯号。 然而,让她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次,蓝色的光影甚至并未能成功地抵达高空。 一道惊人的魔力扰动突然抵达,这道魔法讯号在半空之中竟然就已经被当场撕裂成了星星点点的魔力碎屑,不仅如此,空中的魔法空艇也开始剧烈地摇晃。 “轰!” 沉闷的声响沿着地平线横扫而来,不少人摔倒在地。 薇琳勉强站稳身体,紧接着她便看见,天空中那暗沉的血色竟然开始缓缓消退,塞伦城城墙后方的天空中,竟然出现了微光。 “天亮了?在这个时间?” 薇琳感到无比惊异,但紧接着剧烈的震动与摇晃开始一波又一波地袭来,人们惊呼起来,纷纷远离塞伦城的城墙以及周边的建筑与树木,在慌乱当中,菲利克斯的干哑的声音传来,他在命令那些已经搭乘了伤员的车辆赶紧离开。 空中传来了诡异的爆响。 薇琳抬起头来,却见其中一艘魔法空艇竟然在持续袭来的魔力异动中出现了故障,它的内部突然爆发出了刺眼的火光,紧接着便朝着塞伦城内狠狠坠去,数秒之后,响亮的轰鸣便在之前的幸存者营地内爆发。 不用说也知道,那艘空艇的所有乘员已经丧生。 而另外一艘空艇显然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在乘员们的操纵之下,它摇摇晃晃地试图掉头离去,然而还没走出多少距离,便也在又一次的魔力震荡中彻底失控,狠狠地砸在了塞伦城南部的城墙上方。 然而薇琳现在却没有心情去关注这些事情了,作为一名湖泊级的法师,她此时突然产生了严重的恶心感,体内的魔力竟然出现了明显的失控征兆,她感觉自己的思维被扰乱了,精神也有些涣散,眼前出现了大量的残影…… 她赶忙收回了自己的视线,不再去看天空中的光芒,与此同时她艰难地呼喊起来,警告所有人不要抬头,不要去试图窥探远方的异象。 “不要看……不要看……” 她在心中不断地重复着,并咬牙利用自己的意志驱散脑海当中出现的种种奇异景象——这种无法自控的感觉,让薇琳想起了自己之前在恩斯特家族地下,首次窥见那些远古痕迹时所产生的反应。 她知道,这二者是相似的。 只不过眼下的情况,显然要比过去危险不知多少倍。 而此时,已经成功抵达幸存者营地边缘的修格则终于揭晓了自己那危机感的真正来源。 斯尼奇已经彻底无法自控了,它停下了脚步,开始痛苦地嘶吼、尖叫,作为身怀大地母神赐福的眷族,它清晰地感受到了梵恩的大地正在遭受的恐怖磨难——地面正在被无情地撕裂,嶙峋丘地中的那些山峦、岩石与湖泊正在一点一点地朝着那道不断扩大的裂缝中落去。 庞然之物于深渊之中苏醒。 于是足以致人疯狂的光芒射向天空,巨大的裂痕从嶙峋丘地开始朝着四面八方快速延伸,所到之处,皆是触目惊心的末日情境。 脚底下的道路被撕开了,修格只得让失去了行动能力的狂奔之鼠回到自己的圆盘之内休息,转而开始召唤卡尔戎之触,并利用它们不断地避开崩塌的建筑与裂缝,朝着南方夺命狂奔。 什么烈火、什么暗渊子嗣…… 现在修格都不想管了,他只想顺从自己的本能,尽可能地远离身后的灾厄之源,尽可能地朝着安全的地方前进。 终于,他越过了一艘燃烧当中的空艇残骸,他看见了自己的目的地,看见了那已经崩塌了一大半的塞伦城南部城门。 也就在此时,修格扭头瞥了一眼自己身后的天空。 于是他看见,之前那道出现在天边的怪异光芒就如同刀锋一般刺向了天空的最深处,它在天穹之上原本应该悬挂太阳的位置制造出了一道无比巨大的伤口。 现在,这道伤口正在不断地扩大。 某种让人不寒而栗的漆黑色彩正从那道裂口当中缓缓渗出。 那是流动中的粘稠液体,是梵恩的居民们无法形容的怪异恐惧,也是早已刻在修格记忆当中的奇景。 它来了。 (本章完) 第二百八十五章 旧日幻景 卡忒尔历2699年。 它本应在冬末节之后的第五天正式画上句号。 然而现在,一切都改变了。 人们的睡眠被突如其来的震动所中断,而当他们惊恐地离开自己的被窝和房间,急匆匆地来到街道上后,看见的却是一幅令人无比惊恐的画面——天空被撕开了,令人不安的怪异色彩从那缝隙之中蔓延而出。 这一过程无比的缓慢。 以至于所有人都能够抬起头来对它进行观测。 那团漆黑的阴影,就仿佛是从另外一个时空中降临于此的梦魇。 它看起来是如此的反常,既像是从人们的噩梦中慢慢钻出的庞大实体,又仿佛那些怪异的阴森传说中,朝现实世界投来恶意目光的无边邪恶。 而对于那些居住在罗维高原以及女神平原上的居民而言,这场异变所带来的冲击则更为明显和直接。 个别居住在山林当中的猎人并没有随沃特尔的军队撤离,当他们渡过了剧烈的地震,来到开阔地带进行张望时,便不由自主地发出了慌乱的呼喊,他们发现,曾经作为罗维高原与女神平原重要缓冲地带的嶙峋丘地现在已经彻彻底底的消失了。 在那片纵横交错的,由无数大大小小夸张裂缝重叠组合起来的破碎区域当中,怪异的冰冷光芒渗透而出,它们看起来就像是从地底下飘离出来的半透明结晶,光影内部,甚至还会浮现出大大小小各不相同的怪异阴影,它们中的一些看起来仿若人形,但更多的,却有着人们所难以理解的怪异轮廓。 这些阴影缓缓地向上漂浮、移动着,似是要通过这些汇聚在一起的光芒前往天空中的那片阴沉黑影之内。 在如此怪异的奇景面前,人类也好,精灵也罢,他们都只感觉自己的双腿发软,再也无法正常地站立,然而当他们在无助之中返回自己的房间,试图向自己所信仰的神明们求助的时候,更为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他们发现,梅尔女神的塑像开始崩裂、供奉在小仪式场内的生命之火纷纷熄灭、财富与商业之神身上点缀的金色油彩失去了光泽、高原巨鹰那由明亮结晶制作而成的双眼变得无比黯淡…… 随着天空中那片阴影的出现,过去作为梵恩居民们精神寄托的一切形象,都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霾,坚实的信仰开始遭受考验,而空中那片仍在不断持续扩大的深沉色彩,则继续冲击着人们的神经。 同一时刻,位于北境的圣斯蒂尔王国的首都之内,一场狂欢开始了。 黑日结社的成员们披着绘有黑色太阳徽记的长袍走上街头,他们将向那片遥远的阴影叩拜、祈祷,他们开始肆无忌惮地清除所有属于梵恩神明们的痕迹,古老的神像、精美的雕刻与壁画、微小的建筑装饰都在其内。 每清除一处,他们便会直接在王室卫队的帮助下将象征黑色太阳以及古老诸神的徽记和旗帜悬挂起来,不仅如此,在圣斯蒂尔诸多城市的广场内,都有黑日结社的高级成员们出现。 在一场又一场大型仪式的主持下,无数带有亵渎意味的巨大黑日秘仪自虚空中降临,随后,微缩的黑色太阳幻影在这些施法者们的呼唤下缓缓升起,它们就这样直接悬浮在了城市的中心,占领了那些重要的地标,为每一幢建筑每一条街道都蒙上了神秘且压抑的色彩。 人们本能地想要与这种怪诞的行为进行对抗,然而当他们直视黑日秘仪或黑色太阳的幻影时,来自远古时代的奇诡幻象便开始频繁地在他们的脑海之中显现。 那些画面虽然看起来无比离奇,然而其中的细节却极度丰富,令人无法质疑其中的真实性…… 不仅在圣斯蒂尔。 随着天空中黑色阴影的出现,又一轮新的黑日信仰狂潮开始在梵恩各地爆发。 在这一天,人们终于知道,有关黑色太阳的传说与预言都无比的真实。 至少,它们比自己过去信仰的所有神明,都要更加真实。 在布尔特公国的边境,在一个被视作临时安置点的村落中,弗雷·迈耶尔在人们的惊惶的呼喊声中从车窗中探出头来,他看向了那悬挂着一团不祥黑影的天空,目光微微闪动,但却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陷入恐惧与迷茫。 他盯着那黑影看了一会,就像是在与自己的敌人对峙一般,片刻之后,他闭上眼睛,抹去了脑海之中因为直视异象而莫名产生的纷乱幻觉,随后他拿起一旁的魔法扩音器,开始大声地朝四周的拂晓社成员们呼喊起来。 “保持清醒,保持冷静!战友们!” “这才只是刚开始,没到我们恐惧的时候!” “做好我们自己手中的事情!” …… 旧日的幻影与眼前的奇观重合在了一起。 滋长的黑色阴影,失却温暖太阳的天空,忙碌的办公室,陷入火海之中的塞伦城…… 当修格看向天空时,无数纷乱的画面又一次从他的脑海深处迸发了出来。 早已沉积下去的记忆画面在剧烈的扰动当中再一次纷纷扬扬地四散开来,修格的思考能力在这一刻近乎停滞,他死死地看着那团正在不断变大的黑色阴云。 此时的修格,仿佛重新回到了某个遥远的午后。 他记得,自己在面试时,看见的那幅最早的概念宣传画就是这幅模样,那时,有关“黑日时代”的开发才刚刚开始,一切与之相关的故事与背景仅仅只是一个空壳,那幅宣传画也仅仅只是内部人员的随手之作…… 然而现在,它却变得如此的清晰、具体且狰狞。 轰鸣声不绝于耳,随着裂缝的不断蔓延,已经有小半座塞伦城坠向那无底的深渊,而在这些规模庞大的裂缝内部,则开始不断有怪异的光辉渗透出来,它们看起来与那道划破天穹的光芒是如此的相似。 修格的精神世界动荡不休,或许是因为魔力的透支,或许是因为黑色太阳的降临对他造成了过大的影响,又或许,是那些蔓延进塞伦城内的古怪光芒蕴藏着某种可怕的力量…… 总之,修格现在变得极度疲惫了。 他强行地转过头来,不再去看身后的情景,生怕自己永远地陷入对那黑色太阳的痴迷与恐惧当中。 衰弱且混乱的魔力已经再也无法支持卡尔戎之触们的活动了,于是这些用于支撑身体,帮助修格继续前行的黑色触须纷纷消失,他只能踉踉跄跄地朝着前方的终点走去,那里便是之前升起魔法讯号的地方了。 魔法圆盘上传来了剧烈的脆响,在长时间的过载与透支后,那枚同样陪伴了修格许久,后来又在“行走之林”的影响下化作绿色心脏的结晶终于碎裂了,那些粉末均匀地洒落在了圆盘的每一条缝隙当中,它的光芒则沿着圆盘上的纹路不断向外流淌,似是要开辟一片新的世界。 然而修格现在却无暇理会这种变化。 他绕开了那些仍在燃烧的空艇残骸,拄着手杖爬上了倾塌下来的城砖,随后又艰难地从城墙的废墟之间挤出…… 明明只是几个简单的动作,但却也让他饱受折磨。 昏昏沉沉之中,他突然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嗓音。 沙哑,且动听。 修格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扭头看去,然而眼前的画面与色彩混乱不堪,他只感觉好像有一个影子朝着自己的方向飞奔过来,他朝着那方向伸出手去,但身体却因此而失去了平衡。 幸运的是,在他即将摔倒之时,那身影已然来到了他的身前。 他就这样落入了一个满是灰尘的柔软怀抱之中。 薇琳用力地支撑着眼前这具倾倒下来的身体,她能够感受到对方身上那无比错乱的魔力,也能够感受到那股挥之不去的疲惫,但还没等她开口说话,一个微弱,且有些扭曲的声音却从修格的口中挤了出来。 “别看天空了,我们快走……” 说完,他便没有了声音,整个人的重量也彻底地压在了薇琳的身上。 这句话语让薇琳从剧烈波动的情绪中成功清醒了过来,于是她立即朝着其他停留在城门旁的幸存者们挥了挥手,示意所有人立即撤离,自己则在瓦列里法师的帮助下将修格搀到了那辆老式的结晶车上。 很快,在塞伦城内持续不断的崩塌声中,这最后一批车队在那未成形的黑色太阳的注视下,狼狈地踏上了自己的逃亡之旅。 驾驶的任务终究还是落在了瓦列里法师的身上。 薇琳带着修格坐在了后座,她将对方的头放在了自己的腿上,目光之中则满是忧虑。 修格似乎是昏迷了,但奇怪的是,他的眼睛却始终睁着。 不知从何时起,他的双眼变得如同那天空中的黑色太阳一般漆黑深邃,那些怪异的迷雾不断滚动,并从他的眼角处满溢出来。 薇琳看见,这些迷雾顺着修格的面庞不断攀爬、延展,并最终构成了一副漆黑且光滑的面具,就这样覆盖在了他的脸上。 …… 睡眠并不安稳。 随着一阵剧烈的摇晃中,昏沉的意识缓缓苏醒。 在一头小地龙拖曳的囚笼当中,大量繁复、精致的蓝色魔法纹路缓缓漂浮,它们虽然看起来非常的轻薄,但却蕴含着某种超凡的力量,而正是这些力量,使得那粗糙的木质囚笼正中的迷雾人形无法脱逃。 茫然的镜中使者只能随着那支由无数种族混合起来的队伍朝着固定的方向前行。 天空中,巨大的黑色天体荡起了一阵阵怪异的光影,这颗俯视着整个梵恩的巨大眼球似乎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但它似乎又对这世界当中发生的诸多事情并不在意,至少那个沦为囚徒的镜中使者,并没有引起它的关注。 颠簸的旅途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暴雨而变得泥泞不堪的道路也很快被压实的土路所取代,于是队伍的行进速度得到了提高,很快,远方营地中飘出的炊烟便已近在眼前。 镜中使者的苏醒引来了精灵卫兵们的关注,很快,数个穿着打扮较为特殊的身影出现在了附近,他们是来自不同种族的施法者,随着他们的共同协作,囚禁着镜中使者的牢笼被慢慢地挪了下来,随后又被他们运进了一个隐蔽的地下室当中。 迷雾人形只是呆呆地看着这一切,它对于眼前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充满了好奇,那些样貌不同的种族,他们的武器与衣着,他们的语言和习惯……这些东西总能引起它的兴趣,唯一让它感到不太舒服的,就是这些漂浮在附近的奇怪纹路。 本能告诉它,这些力量能够损伤自己,是具备一定威胁的存在。 地下室内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光滑的岩石嵌入四壁,上面同样雕刻着大量的纹路,在这样的环境中,镜中使者发现自己竟然再也无法感受到黑色太阳的存在,这让它感到惶恐无比。 也不知过了多久,地下室的大门被推开了。 轻缓的脚步声传来,那个之前拥有着强大力量,且无法看清面目的人类女性再次出现,她慢慢地走到了牢笼的面前,目光从飘荡的蓝色虚影后方投射而来,在静静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危险存在”后,她突然抬起手,纤长的手指微微晃动了一下。 伴随着这个简单的动作,束缚着镜中使者的魔力囚笼随之消失。 重新获得自由的迷雾人形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又轻轻地晃动了一下自己的四肢,似乎是想要确认自己的真实境况。 这样的动作像极了无知的天真孩童。 站在牢笼前的女子似乎也为眼前人形的举止感到讶异和好笑,她轻轻地摇了摇头,随后再度抬手,又是一道淡蓝色的光影显现出来,但这一次,它却并没有再伤害镜中使者,而是轻巧地将牢笼内外的双方连接在了一起。 下一刻,一个温和的声音闯进了镜中使者那空荡荡的意识之中。 “黑色太阳的使者,你……究竟是为何而来?” …… 【本卷完】 (本章完) 第二百八十六章 新的开始 “黑色太阳的使者,你……究竟是为何而来?” 温和的话语仿佛一颗抛向死水的石子,当它落入镜中使者的精神世界时,便引发了阵阵波动与涟漪。 茫然的迷雾人形轻轻抖动,它怔怔地“看”向眼前的人类女性,构成面容的迷雾轻轻抖动,似是在思考和理解对方话语的含义。 女子很是耐心,她在牢笼前静静地站着,等待对方的回应。 也就在这个过程中,名为修格·恩斯特的意识开始渐渐苏醒,紧接着修格便意识到,自己显然是陷入了沉睡或昏迷,而就是在这种境况下,他又一次地触碰到了之前的镜中使者梦境。 作为梦境“主角”的代入者,修格并没有办法真正地做出什么,但他却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这名镜中使者的状态。 它的精神世界空空荡荡的,既没有记忆,也没有知识,这些重要的“填充物”似乎都因为某些原因而被彻底摧毁、抹去了,它虽然能够理解眼前人类女性通过魔力传递过来的讯息,但却没有办法做出相应的回答。 现在的它,像极了一张纯净的白纸。 又或者说,是一个正在学习、了解周遭一切的孩童。 当修格正尝试着理解这正在发生的一切时,眼前的人类女性似乎也通过自己的力量意识到了这一点,她看起来有些惊讶,似乎不太明白为什么会出现如此奇怪的个例。 片刻的思考后,她再度抬起手来,随着复杂的魔法纹路开始显现,一道淡蓝色的,如同流水一般的光影朝着镜中使者缠绕而来。 面对眼前这种陌生的力量,镜中使者只感到无比的好奇,它甚至抬起自己那轮廓不定的手掌,轻轻地碰了碰那柔软的色彩。 然而,随着镜中使者的这个动作,那道由魔力汇聚而成的水流便自然而然地缠上了它的手臂和手指,并开始快速地朝它的躯体内部渗去,不过短短数秒,这道色彩便已然彻底地没入了镜中使者的身体之中。 在这一瞬间,镜中使者那空空如也的精神世界内,竟然也拥有了一丝别样的色彩。 就像是在浓重黑夜里浮现出来的蓝色星光。 虽然微弱,但却又无比耀眼。 镜中使者呆呆地站在原地,它的所有注意力都被对方赠予的那道光芒所吸引了,而当它试图在自己的精神世界中探寻这份特殊的礼物时,那蓝色的星光却突然迸发开来,将更多的光辉洒向幽邃、漆黑的角落。 在这一刻,无数细碎的声音、图案与线条在这个空荡荡的虚无世界内铺开。 这些都是镜中使者过去从未接触过的东西。 它沉迷在了其中,由漆黑迷雾构成的身躯,甚至随着它思维的涌动而开始剧烈变幻。 它的身体表面开始显现出更多的色彩,而它的面容则随着那些零零散散的记忆与知识发生改变…… 见镜中使者接受了自己的“礼物”,那神秘的女性发出了一声悦耳的轻笑,随后她轻轻晃动手指,那些构成这间封闭地下室的厚重石板表面当即浮现出了淡淡的光泽,随后她不再停留,转身便朝外走去,并顺手关死了地下室的大门。 而此时,修格则同样能够“看见”或“阅读”这些被灌输过来的奇妙记忆。 他首先听见了很多声音。 最初是自然界之中的丰富声音,然后便是各种族群活动时所制造的声响。 升起篝火、狩猎野兽、砍伐与建造、厮杀与争斗…… 再然后,便是语言。 这些语言和修格所掌握的通用语以及部分地区的方言完全不同,而且它们明显来自于不同的种族,修格可以非常轻松地从中辨认出来食人魔们那有些笨重的大舌头音节,以及精灵们所特有的弹舌习惯。 声音过后,文字与图像便也开始显现。 修格首先看见了悬挂在大地上空的那轮冰冷太阳,他看见海洋与陆地因为各种各样怪异的力量而发生变化,看见无边的庞然树林在特殊的意志下缓缓前行,又看见无数族群在争端中诞生或陨灭,其中既有那些狰狞且扭曲的海兽,同时也有修格曾经看见过的那些鼠类。 最后,画面当中又出现了许多修格熟悉的身影。 那些被打上了“劣等眷族”或“低等族群”标签的人类、精灵、地精等等种族开始频繁出现,最初,他们和其他的族群一样,同样为了食物、领地或是其他的什么资源而发生激烈的战斗和冲突。 他们同样为了生存,依附于那些强大的存在,他们会像仆从一般为祂们而服务,也会为了祂们的力量,将自己的族人献祭…… 这些来自古老时代的影像令修格有些沉迷,然而就在他想随着镜中使者进行进一步的阅读时,一阵突如其来的噪音却打断了他的思绪。 那声音清脆、急促且嘈杂。 当它传入修格耳中时,稳定的梦境便遭到了严重的扰动,原本那些清晰的古老画面开始变得模糊,而修格与那镜中使者之间的关联也被强行隔断。 终于,梦境消弭,而修格则恼怒地睁开了眼睛。 他对于这个打扰自己做梦的声音非常非常的熟悉,那是键盘的高频率敲击声,甚至还是青轴键盘。 简直丧心病狂。 他扭头看了看四周,发现自己确确实实处于梦境庇护所内,于是他立即从躺倒的办公椅上站起身,并朝着不远处那键盘敲击声的源头看去。 于是他便看见,在那台熟悉的电脑后,正端坐着一个身影。 身形纤细,且披着长发。 “你可终于醒了,我还以为你打算继续睡下去呢。” 钻入耳朵的,是忒修斯所特有的声线,虽然听起来偏向女性,但却仍旧由无数种不同的嗓音聚合而成。 修格皱着眉来到了忒修斯的身旁,他顺手拉开一张椅子,还未坐下,眼角的余光却突然捕捉到了一丝异样。 他转头朝着这片区域的尽头望去,却发现,之前如同墙壁一般隔绝在尽头处的深沉迷雾,现在竟然变得淡薄了不少,尽管站在远处,他仍旧能够透过那些雾气看见更远处的情景。 发现这一点后,修格立即来到了窗边,然而窗外的世界仍旧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观察了一会儿后,修格回到了忒修斯的身旁,他开口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忒修斯轻轻地敲打着键盘,这一次,祂,或者说她并没有游玩那些似乎有着特殊含义的游戏,而是正在编辑一个文档,但当修格想要去看清那文档的内容时,却发现里面的文字都变成了怪异的线条,根本无从分辨。 听见修格提问,忒修斯轻轻地点下了文档的保存按钮,随后她转过身来,回答道:“我之前说过,这间庇护所是我用来保存那些久远时代遗民们的特殊存在……它的一部分力量本就与暗渊宫廷存在关联。” “那轮黑色的太阳已经重现,虽然现在的它还非常虚弱,还需要不少时间才能彻底稳定,但却也已经足以对这里产生影响了。” 忒修斯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个有些怪异的笑容,她指着走廊尽头的黑色迷雾,用一种带着挑逗和诱惑意味的语气说道:“很好奇对吧?想要去看看么?我支持你哟。” 修格的眉毛抖了抖,他问道:“那里面会有什么?” “力量本身虽然基本上是无形的,但它却也能够作为通道与载体。” 忒修斯慢悠悠地说道:“为了维持庇护所的存在,我稍微地……嗯,借用了一点点暗渊宫廷内的力量,真的就只有一点点,毕竟这样就可以让庇护所变得更加稳定,也能让这里更加舒适,养活那么一大帮遗民可不容易,你说对吧?” “……” 听了这话,修格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随后他说道:“你的意思是,如果我进入这些曾经被隔绝的区域,就很有可能会踏入暗渊宫廷的影响范围?” “那倒不至于。” 忒修斯连忙摇起头来:“别想的那么严重,毕竟我说了,我所借用的权柄只有那么一点点……” 修格面无表情地看着对方:“你刚刚说的明明是力量,不是权柄。” “那就是我说错了。” 忒修斯非常“坦诚”地摊开手,面孔上更是跳出了一个令修格血压上升的“流汗黄豆”:“总之你想要通过这种地方偷渡到暗渊宫廷里面,那大概是没有什么机会的……不过如果你到处乱逛,那倒是有机会碰到一些暗渊宫廷内的,呃,原住民?” “原住民?” “是啊,原住民……可爱、有趣且友好,你以后有的是机会,你自己现在不就养了一条猎犬么?多往里面走走,很容易就能看见更多了。” 听见这句话,修格立即打消了探索那些区域的想法。 他可是记得很清楚,自己在刚刚获得猎犬之牙时,脑海的深处曾蹦出一句诡异的箴言。 “宫廷之猎犬穿行于庭院,追踪永不停息,狩猎永无终日……此为尔等的无边猎场,赞美伟大的无形之狼!” 他可不想成为一群诡异猎犬的追踪目标,更不想引来它们背后那头所谓的“无形之狼”。 聊完这些后,修格便拖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他看着忒修斯说道:“如果你刚刚没有唤醒我,我应该可以从那梦境中得到更多有用的讯息……你是故意的?” “可别这样想。” 忒修斯的声音变得懒洋洋的,她的身体完全地靠在了椅子上,翘着腿,摆出了一幅在寻常状态下容易让人浮想联翩的姿态:“你清醒过来,只是因为梦境的内容到此为止而已……等时机成熟,你自然能够知道后面发生的事。” 修格看了忒修斯两眼,随后说道:“这位承载了梦境的镜中使者似乎有些特殊,它好像经历了某种意外,所有与暗渊宫廷相关的痕迹都被抹除了,镜中使者这样的存在,也会出现这种情况吗?” “这很正常。” 忒修斯解释道:“尽管眷族们的形态与存在方式各有不同,但为了能够与自己的神祇们保持联系,它们都会拥有自己的精神与意志……而既然拥有精神与意志,在遭遇某些较为极端的情况时,便有可能会成为一具‘空壳’。” “极端情况?” “嗯,比如说强行穿越暗渊宫廷与实体世界之间的缝隙,在这种情况下,不具备实体的眷族很容易因为在席卷在缝隙内的‘风暴’而遭到严重的损伤。” 说到这里,忒修斯突然停顿了一下,随后她突然极度人性化地长叹了一口气,声音也变得柔和了起来:“大概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她当时才没有将我处理掉吧……毕竟‘黑色太阳的使者’,在任何一个族群面前,都只会代表新一轮的灾难和献祭。” 听见这句话,修格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尽管修格之前早就已经猜测过无数次,但当忒修斯亲口承认时,他仍旧感到无比的震撼与惊讶。 “所以,这就是梅尔……不,这就是那位领袖与你的第一次见面?” 修格险些将“梅尔女神”这一称呼说出来,但他还是及时地改了口。 忒修斯对修格的反应颇为满意,她点点头:“是啊,那就是我们见面时发生的事情,说实在的,我可真不想让你看见这些东西,用你们的概念来形容的话,这类内容应当属于我的隐私了吧。” 修格盯着对方:“所以……为什么?” “因为这很重要,或者说,我认为这很重要。” 忒修斯直起了身子,那张面孔上虽然没有再出现任何明确的变化与表情,但修格却清晰地感受到了对方的凝视,以及一股随之而来的巨大压力。 他感觉自己仿佛重新回到了第一次与忒修斯谈话的那个时刻。 “你在黑色太阳升起之前所做的那些努力……还算不错,虽然它们没有彻底跳出我的预期,但从现在开始,我也不会再以‘演员’的身份看待你。” 不知为何,修格突然觉得,忒修斯的声音似乎与梦境之中的梅尔有那么几分相似。 他听见忒修斯笑着说道:“接下来需要你去参与的事情还有很多,好好努力吧。” (本章完) 第二百八十七章 停泊 “好好努力吧。” 当眼前的混沌存在说出这样一句话时,修格的心情难免变得有些复杂。 从最近几次交流的情况来看,忒修斯对于自己的态度确确实实在发生某些惊人的变化,这位所谓的“无面神明”秉持的立场也越发清晰,然而这种变化却又与修格对忒修斯的最初印象有所不同。 简单而言,就是当一个做什么事情都像是为了“找乐子”的家伙开始真正地认真说话与办事时,他也没有办法第一时间取得他人的信任。 从忒修斯口中蹦出来的任何鼓励话语,修格总会在第一时间将它们判断成讽刺或是阴阳怪气。 作为梦境庇护所的真正主人,修格此时的情绪与想法并没能逃过忒修斯的感知,于是她怪笑一声,反问道:“怎么,你好像想听我说些别的?又或者,如果我直接开口讥讽你,你会更加舒服?你有这方面的癖好么,我可以满足你的。” “当然没有。” 见修格义正词严地拒绝了自己的“好意”,忒修斯便发出了一声不屑的“嗤笑”:“既然这样,你还在这里待着做什么?梦境庇护所也不包食宿吧?” 修格并没有动,他静静地看着忒修斯,过了半晌,才开口问道:“我想要了解更多与‘那位领袖’相关的事情,对此,你有什么建议么?” 听见这个问题,忒修斯的混沌面容轻轻地颤动了两下,随后她便用一种略带戏谑的语气说道:“还能怎么了解?梵恩里面到处都是与她有关的传说,你多看看不就行了?” “你也说了,那些都是传说。” “传说未必就是假的……至少对于梵恩而言,她确实做了很多在常人看来只能出现在传说里的事情。” 这已经不是忒修斯第一次给予梅尔女神如此高的评价了,如此表现,让修格的心中更是感到好奇。 于是他问道:“你亲眼见证了她所做的那些事情?” “或许吧。” 见忒修斯并没有否认,修格赶忙抓住机会追问起来:“所以,在我看见的那段梦境之后,你成功地得到了她的信任?你和她……究竟是怎样的关系?” “你不觉得你问得有点太多了吗?” 在说完这句话后,忒修斯就像是陷入了某些遥远的回忆之中一般停顿了数秒,然而最终,这位混沌的神祇还是没有回答修格的问题,她抬起手指向了那沟通庇护所与现实的大门:“可别逼我像第一次那样亲自把你踹出去,快走吧。” 她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些冰冷,但语气之中却并没有多少恼怒的意味。 见忒修斯又摆出了这副熟悉的谜语人模样,修格只能无奈摇头,但就在他起身离去时,身后却又传来了一句话语。 “按照你的概念,或许,我该称呼她为‘导师’的。” 修格讶异回头,却见身后的那张椅子正在轻轻地摇晃,之前坐在上面的身影却是不知去了哪里。 …… 曙光女神号静静地停泊在布尔特公国的港口之中。 它的型号虽然老旧,但在经过大量改造与翻新之后,仍旧算得上一艘令人敬畏的大型军舰。 按照惯例,这种大型军舰是绝对没有机会在一个公国的港口中长时间停泊的,但如今,在天空中那不断扩大的阴沉色彩下,“惯例”与“规则”这种概念也开始渐渐地从人们的认知中远离了。 比起港口小镇当中那些略显惶恐的居民,驻扎在曙光女神号附近的那些士兵们明显要更加平静和镇定。 这些士兵们大多数都有着金色或棕色的头发以及发蓝的眼珠——他们都是圣斯蒂尔人,或者说,都是外籍矿工军团的成员。 作为曾经沃特尔军队体系内的边缘组成部分,矿工军团的脱离并没有办法对沃特尔人造成太大的影响和冲击。 对于沃特尔王国内的官员与职业军人们而言,这支由圣斯蒂尔矿工组成的部队实际上更像是一个用来向国民们印证沃特尔军人地位与荣耀的工具。 在正常情况下,矿工军团发挥的作用非常有限,重要的任务根本不可能交给他们执行,而为了保证这些无法回国的圣斯蒂尔人能够安安稳稳地待在国内,沃特尔军方还需要定期支出一笔费用,虽然比起正规的部队,这些花费并不算高昂,但支出就是支出,这一点无可更改。 而如今,在圣斯蒂尔王室已经全面倒向黑日结社及其信仰的情况下,这支本就特殊的外籍军团便显得更为尴尬了。 在某些擅长捕风捉影的报纸上,甚至已经出现了讨论这些话题的文章。 然而,拂晓社的出现,却为愁眉不展的沃特尔军方解决了这个棘手的难题。 作为弗雷·迈耶尔的好友以及拂晓社的创建者之一,达斯维尔凭借着筹备已久的资金以及一封由诸多重要人士共同署名的书信敲开了沃特尔政府的大门,而拂晓社公开做出的声明以及他们那种不计代价救援塞伦城难民们的举动,则打消了对方的最后一丝疑虑。 对沃特尔人而言,交出这支尴尬的外籍军团,既可以减少国内的一个不安定因素,也可以赢得拂晓社的好感——他们虽然并不看好这批“来自圣斯蒂尔的起义者”,但却非常乐意看见有人替自己去试探黑日结社的力量与底细。 修格在靠在窗边,静静地看了那些忙碌的士兵们一会儿,随后叹气道:“他们现在连军服,穿的都是沃特尔的款式吧?” “那是当然的,毕竟时间紧凑……我们现在也只好让他们保持原本的着装和习惯,去掉矿工军团的徽记也就是了。” 迈耶尔的声音从舱室的另一端传来,他停下了手中的笔,偏头回答道:“放心吧,我们自己的徽记、旗帜以及军装都在筹备之中,很快就能落实,新式的武器装备也是一样的。” “声势真是浩大。” 听了这话,修格笑了起来,他轻轻地活动了一下自己略显无力的手臂,随后说道:“我被困在城里时,可没有想到教授你们竟然能够做到这种地步……上一次从塞伦城中逃出来也是这样,一觉醒来感觉世界变了。” “世界每天都在变。” 迈耶尔站起身来,他来到修格身旁,并在修格休息的床尾处坐下。 他认真地看了看修格的面色,见他的精神似乎终于恢复了过来,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我可以向你保证,我的朋友,你以后肯定不会再回塞伦城了。” “它已经消失了,对吗?” “差不多吧,半座城市都被裂缝吞没了,现在那里也已经成为了可怕的禁地,不会有人想要靠近的。” 说着,迈耶尔从一旁的柜子里取出一个厚厚的笔记本,修格看见,这笔记本的书页中明显夹着许多剪下来的报纸以及杂志书页。 迈耶尔轻轻地翻动了两下,随后便将这笔记本放在了修格的腿上:“听薇琳小姐说,你有读报纸的习惯,所以我就让人把这些天的要闻整理了一下,重要的事情也都做了记录,虽然看起来比较费神,但你是法师,这种事情应该没什么难度吧?” 修格点头将笔记本接过。 薇琳此时并不在这里,她应当正在帮曙光女神号检查在魔力异动中受损的防护秘仪,但修格自从醒来之后,便发现薇琳的痕迹已经彻底地渗透到了自己的身旁。 水杯里的魔造清水,用于补充身体活力的疗愈仪式、全新的魔法书、两本与高阶魔法相关的梅林勒和法师教材…… 就连与魔法书配套的那支墨水笔,似乎也有些眼熟。 对于这种微妙的变化,修格选择坦然受之,这是一种自然到了极致的反应。 自从他在塞伦城的熊熊火焰中看见那些不断划破天空的冰蓝色魔法讯号时,有一些想法就已经在他的心中定型了。 迈耶尔的目光在那些物品上一扫而过,随后这名无比聪明的学者笑了起来,他开口说道:“修格先生,如果你状态还可以,不妨随我出去走走?拂晓社内,有不少人想要认识你呢,尤其是达斯维尔。” 见修格看过来,迈耶尔耸肩解释道:“你可能不知道,薇琳小姐在将你带到这里的途中,曾经遭遇了由沃特尔王室与恩斯特家族一同派出的密探。” 迈耶尔停顿了一下,随后他接着说道:“他们是带着任务来的,有一些人希望他们能够将你带回波尔登,甚至不惜使用武力。” 修格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但我还在这里。” “薇琳小姐交出了一枚沃特尔的王室勋章,呵呵,就是那种据说可以向王室兑现重要条件的契约之物。” 迈耶尔拍了拍自己的大腿:“达斯维尔对这件事情意见很大,他认为不应该在这件事情上浪费这种重要的资源,或许直接动手清理那些密探会更加……” 迈耶尔仔细地想了想,终于还是找到了合适的形容词:“划算?” 随后,迈耶尔摇了摇头:“不过这只是达斯维尔的个人意见罢了,他就是这样,在某些方面会比较激进……” “放心吧教授,我能够理解的。” 修格平静地回应道:“达斯维尔先生这样的人其实很重要,尤其是对于拂晓社这样的组织而言更是如此,如果少了他,拂晓社在处理某些事情的时候恐怕会有些棘手的。” “确实如此,你能够理解,这真的很好。” 谈到这里,修格突然问道:“对了,那些成功从塞伦城里面撤出来的人,他们现在都怎么样了?” 听见这个问题,迈耶尔转过头来,他回答道:“塞伦城已经不复存在,它周边的那些城镇与村落也都已经成为了死地,除了少部分准备投靠亲友的人之外,剩下的那些人,注定要成为流民了。” “这些幸存者中的德兰人应该居多?德兰王国不准备接纳他们么?” “有这个打算,但现在是特殊时期。” 迈耶尔抬手朝着天空的方向指了指:“德兰王国同样因为这场异变放弃了许多村镇,他们现在必须集中精力完成这些国民的安置,塞伦城的居民虽然关系上较为亲近,但他们肯定会稍微放一放的。” 迈耶尔的语气有些沉重:“他们刚刚从塞伦城这种遍布怪物的地方逃出来,心中对于周边‘见死不救’的其他大国以及黑日结社都充满了愤恨,这让他们变得更加烫手……呵呵,你明白的,理所当然的事情。” “好一个理所当然。” 修格伸手端起水杯,他抿了一口其中那带着冰冷触感的魔造清水,随后问道:“不过我想,拂晓社对于这些难民应该也有一些安排吧?光是进行营救和转运而不顾后续的事情,这恐怕不符合教授你和你朋友们的风格。” 听见这话,迈耶尔的脸上浮现出了笑容,但他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道:“我更想知道,你对这件事情是怎么想的?” 修格放下了水杯,法师之手轻轻一探便将那厚厚的笔记本拿了过来,随着夹在里面的报纸飘飞起来,大量的讯息借由修格的感知进入了他的脑海。 片刻之后,他将这些纸张重新收拢起来,问道:“拂晓社现在应当算得上对黑日结社宣战了吧?既然如此,教授你们应当正在思索落脚地与据点的建立才对……这些失去家园的难民数量庞大,而且里面还包含了许多彪悍的士兵,这对拂晓社当前阶段的任务会很有帮助。” “没错,我们正在做这项工作,而且在这些难民中,有不少优秀的人已经决定加入我们了。” “优秀的人?比如?” “薇琳小姐将一个人推荐给了我,她还说,这个人一定也在你的推荐名单上。” 迈耶尔咧开嘴来:“他叫菲利克斯,一个非常不错的年轻人,聪明、能干且足够果敢,达斯维尔这几天和他聊的很是开心,喏,他们就在码头上呢!” (本章完) 第二百八十八章 往哪里走? “你现在可是真正的‘名人’了!” 当修格披上风衣,并拿起那根残留着塞伦城烈焰气息的黑日权杖时,戴上了帽子的迈耶尔突然开起了玩笑。 “名人?” “哈,和你以前依靠笔名和作品出名的形式完全不同。” 难得聊起一个真正让人愉快的话题,迈耶尔脸上的神态也变得轻松了起来:“我想你过去的那些书迷,尤其是女书迷,现在一定会为你疯狂的。” 听见这话,修格的眉毛忍不住抖了抖:“疯狂?哪种疯狂?” “啊呀,我们年轻的‘幽灵’先生在装糊涂啦?” 见修格是这种反应,迈耶尔便忍不住大笑起来:“当然是你想的那种,又或者说,是你自己写过的那些情况……别说是波尔登或者爱丽丝了,我可以保证,你现在随便去布尔特公国里的一个小城镇开什么书迷见面会,都会引来不少人呢!” 修格的表情变得越发奇怪了,他盯着迈耶尔问道:“是你们宣传的结果?” “我必须承认,达斯维尔确实有这方面的想法。” 迈耶尔回答道:“不过事实证明,根本不用我们去向外宣传,那些从塞伦城中逃出来的难民是绝对不会忘记你的。”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了外面,一股凉风夹带着港口所特有的气味拂面而来。 修格感受了一下四周那动向怪异的魔力,又微微抬眼看了看天空中那仍在不断扩大的阴影,终于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太阳都消失了,哪里还会有什么‘书迷’往外跑?” 迈耶尔抬起头来,他也看了一眼天空,随后笑道:“我们都是由肉体与精神共同构成的,当我们在肉体上感到疲惫与衰弱时,自然会更加需要精神的力量……越是在这种时候,他们就越希望能够看见一些鼓舞人心的奇迹。” “所以,我成‘奇迹’了?” “对于许多人而言,是这样的。”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朝着码头走起去,在曙光女神号上忙碌的人均是拂晓社的正式成员,他们纷纷向迈耶尔与修格打招呼,而正如迈耶尔所说的那样,当一些年轻人看见修格的时候,他们的眼睛里便开始本能地放光。 显然,修格在这一段时间中所做的那些事情,已经让他成为了相当一批人眼中的“传奇”。 修格紧握着黑日权杖,他一边点头回应这些友好的拂晓社成员,一边在暗中默默地“检查”着他们的成分,令他感到宽慰的是,黑日权杖并没有向他传递任何讯号,这表明,黑日结社的成员们并没能渗透到这附近。 修格在突然之间表现出来的沉默令迈耶尔有些惊异,他的目光敏锐地转动了一下,随后便落向了修格握着的那根手杖。 即便现在,天空中的光线显得非常暗沉,但这根随着修格一起经历了巨大灾难的手杖仍旧光鲜明亮,它的表面简直就像是镀了一层银,上面似乎还有许许多多复杂且细密的纹路和图案。 迈耶尔很清楚,自己这个朋友的腿脚非常健康,而且之前,也从来没有随身携带手杖的习惯。 迈耶尔的观察非常敏锐,修格的感知却也极其细致。 在发现身旁的教授正在关注自己手中的黑日权杖后,修格微笑起来,他轻轻地顿了一下手中的权杖,随后轻轻张开手掌,向迈耶尔展示了一下权杖顶端的握柄与纹路。 伴随着这一动作,能够隔绝声音的仪式建立,并将修格两人包裹了起来。 “这是我从黑日结社那里弄来的‘战利品’,一根还算有些用处的手杖。” “有趣,仔细说说?” 于是修格便将自己许久之前经历的那场“集会”简单地说了一遍,听完这些事情后,迈耶尔抬起手,在修格的肩膀上拍了两下:“你可真的是个奇迹,当时收到你的信,我还惊讶,你为什么要让我提防‘克兹洛夫’……原来是这样。” “我就接受你的夸奖吧。” 天气非常阴冷,修格抬起手紧了紧风衣:“好消息是,我并没有在附近发现黑日结社成员的存在,这至少说明,聚集在这里的拂晓社成员都非常‘纯净’。” “这个好消息,你该亲口告诉达斯维尔,这个可怜的家伙神经总是绷得太紧,在黑日结社彻底控制圣斯蒂尔后,他就一直在尝试加强拂晓社人员的审查,但有些事情,光靠询问和观察可没有办法做到最好。” 于是,修格便一边听着迈耶尔的这些介绍,一边跟着他沿着码头边缘不断前行,为了让自己不引起过多的关注,他最终选择戴上了风帽,走到哪里都被人欢迎的感觉当然是很好的,但是动不动就引发欢呼,这就让修格感到有些局促了。 走着走着,迈耶尔突然抬起手朝着远处指去,在那里,分明竖立着一尊梅尔女神的塑像。 这位女神与海洋、河流和湖泊之间的关联非常密切,因此在沿海地区,同样有颇多将其视为信仰对象的居民,而处于女神平原上的布尔特公国自然也不例外。 然而修格凭借着自己出色的视觉,一下便发现这尊塑像刚刚才经历过一次修补——它的腰部断裂了,上半身也因为与地面发生碰撞而出现了破损与裂纹。 虽然这些痕迹都已经用炼金药剂进行了修补与粘合,但它终究还是带来了一些难以挽回的损伤。 “从那天早晨开始,信仰的痕迹就在不断崩塌……” 迈耶尔的声音变得有些沉重:“在布尔特公国这种地方还算好,人们对于旧有信仰较为坚定,黑日结社的渗透也还算轻微,但海恩王国,黑河公国等靠近北境的区域,则都在受到严重的冲击。” “神像与画作的毁坏现象非常频繁,然而这也只是最常见的一种现象了,针对神庙等信徒聚集场所的攻击在最近的几天里已经出现了许多起,而且这些袭击的烈度非常夸张,尤其在圣斯蒂尔。” 迈耶尔的脸上写满了对于自己祖国和家乡的担忧:“我们有理由认为,黑日结社正在试图使用武力彻底根绝圣斯蒂尔境内原本的普遍信仰。” “其他国家对这些事情是什么态度和看法?” “当然是观望。” 迈耶尔回答道:“所有人都知道,黑日结社正在试图扩大自己的影响范围,并进一步地传播有关失落神祇的信仰……但目前为止,他们的活动尚未对诸国政府的统治造成直接冲击,而且那轮黑色太阳,也还没有真正地展现出自己的力量。” 从迈耶尔的这些话中,修格听出了一丝令人极度不安的味道。 显然,在迈耶尔等人的眼里,沃特尔、德兰等诸国王室与政府并不是那么的可靠,尽管在过去的时光里,这些统治者们都会试图将自己的统治力量与梵恩的普遍信仰进行融合,但他们的这些手段最终都还是会落在“实行统治”这一根本目标之上。 而这便意味着,如果黑日结社以及失落神祇的力量得到了进一步的展现,那么现在这些看起来正在试图孤立圣斯蒂尔的王国,便极有可能会出现立场上的摇摆。 对于这些灵活的政客,修格同样没有什么信心。 在过去,他们当中便有人能够为了自己的利益选择与黑日结社进行合作,未来,便也有可能为了某些目的而选择妥协。 两人就这样一边交流着自己的意见,一边朝着港口的另一端走去,没多久,他们便来到了一处相对安静的空地旁,这里看起来原本应当是船工和渔夫们用来堆放杂物的地方。 但现在,修格看见那些原本的杂物已经被集中地堆放到了一起,几间临时拼凑出来的房屋伫立在一旁,门前还有不少站岗的圣斯蒂尔士兵。 “迈耶尔教授!” “嗯,是我……达斯维尔在这里吗?” “当然,达斯维尔先生刚刚回来,不过您需要抓紧,说不定他很快又要外出了。”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迈耶尔立即点了点头,随后便带着修格走向了正中间的房屋,轻轻地敲了两下门后,屋内便传来了一个有些低沉的声音。 “请进!” 就这样,修格随着迈耶尔走进了屋内,随后他便看见了两个正站在桌子旁的身影,其中一名男子头发凌乱,样貌显得有些严肃,身上的衣着也略显邋遢。 在看见迈耶尔与修格的时候,他便立即露出了热烈的笑容。 这便是达斯维尔了。 而另外一人,修格则非常熟悉。 菲利克斯将自己的头发剪短了,加上前段时间的劳累,现在的他看起来面颊格外瘦削,甚至有些内凹,但他的精神却非常的好,一双眼睛中闪烁着明亮的光。 在达斯维尔走上来拥抱迈耶尔的同时,菲利克斯也给了修格一个重重的拥抱。 “你看起来似乎状态很好,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塞伦城是没有办法把你困死在里面的!” 菲利克斯的手掌在修格的背后用力地拍了两下,他从未如此的开心与振奋过:“我们都把自己的任务完成了,而且我们都活着,太好了!” 他显然有些过于激动,以至于说出口的词汇都变得单调且重复起来,但修格对此并不在意,在来的路上,他已经从迈耶尔那里得知,菲利克斯确确实实将他身上的那些任务完美地执行了下来,没有一个鸢尾街的难民在转移的过程中死去,也没有一个老人、妇女以及孩子被抛下。 事实上,在修格看来,菲利克斯这样的成绩比他自己的经历更适合“奇迹”一词。 达斯维尔两人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两个重逢的年轻人,待菲利克斯终于平静下来,他才走上前,与修格郑重地握了握手:“修格·恩斯特,塞伦城上空的幽灵先生,我可终于和你见面了。” 说着,达斯维尔摆了摆手,请房间内的所有人都坐下,随后他笑着说道:“其实昨天我就想要拜访你的,但你的那位……呃,老师?哦,算了,就是薇琳女士不允许任何人随意靠近你的病床,所以只好推迟到今天了。” “今天倒也不迟。” “确实如此,不过我们的时间稍微有些紧张……毕竟接下来,我们有好几个重要的议题需要处理,迈耶尔反复强调,这些事情需要修格先生你的参与。” 听见这话,修格有些惊讶地看了迈耶尔一眼,然而对方却只是微笑。 于是,一场突如其来的,由达斯维尔主持的临时会议就这样突然开始了。 “我们正在面临的问题,或者说拂晓社正在面临的问题主要有两个……第一个,便是我们对待其他王国以及组织时的总体策略,第二个,则关乎拂晓社接下来的据点选择以及运作方向。” 正如迈耶尔所说,达斯维尔的个人风格非常明显,他既幽默又严肃,思维跳跃但却又能够精准地把握住谈话的主题,而且在谈论那些等待解决的问题时,他根本懒得去进行言辞上的修饰,往往会直接将问题的本质摆在所有人面前。 “我们的手中有一支军队,但也仅限于这一支而已,矿工军团接受过沃特尔人的训练,他们对于战斗以及武器的使用并不陌生,但想要凭借他们来提高我们对外的话语权,这并不现实。” “目前,拂晓社的成员虽然与黑日结社一样遍布各地,但我们并没有办法将这些人快速地集中起来并转化为具体的力量,那些普通的居民们虽然知道我们的名字,听说过我们做的事情……” “但实际上,在他们眼中,我们与黑日结社的差异非常有限,他们同样不会轻易地信任我们,也不会随意地向我们提供帮助,至于政客,那就更不必去提了……哪怕是那位‘优待’我们的布尔特大公,也只是试图在天平上增减几个砝码而已。” “所以,我们接下来究竟应该往哪里走?怎么走?” (本章完) 第二百八十九章 旗帜 从达斯维尔口中抛出来的这些问题,显然不是通过在场的区区四人就能够解决的。 作为这场临时会议的参与者,众人所能做的,便是通过这些议题,为拂晓社接下来的行动策略提供方向与参考——这个方向不需要多么具体与详细,它其实是一个模糊的纲要。 这样的讨论,能够对拂晓社及其成员们正在应对的那些难题与困境进行一定的启发,并让他们以此为基础开拓出更大的空间。 正如达斯维尔所说,拂晓社的境况并没有看起来那么乐观。 作为在动荡时期的一个新生结社组织,拂晓社所承受的压力不仅仅来自于已经明确站在对立面的黑日结社以及圣斯蒂尔王国。 在其他国家与组织的眼中,甚至于在整体的国际环境内,拂晓社的存在都显得极其微妙。 乍一看,这个新生结社的性质与过去那些矿工们用来集结彼此并向国家与政府抗议的集会有些相似,但这一次,他们的组织者、组织方法、规模以及蕴含的力量却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尽管那支矿工军团在沃特尔王国境内的时候从来不会受到特别的关注,但当他们离开沃特尔的军队系统,并归入拂晓社的管辖范围内之后,人们才真正地开始意识到这件事情的重要性。 经过精心维护并进行了改造的装甲舰,以及更多的,由其他类型船只改造而来的护卫舰队。 一支全副武装且基本由圣斯蒂尔人构成的军团。 以及由梵恩各地、各领域的重要人士构成的组织者。 这是梵恩历史中从来都没有出现过的情况,拂晓社的规模虽然看起来有限,但实际上,却也已经拥有了威胁一些小型公国的实力,而这也是布尔特大公决定向拂晓社示好的重要原因。 在一番讨论后,修格开口说道:“在他们的眼里,我们可能更像是一支还没有被摸清具体目的以及行动风格的雇佣兵,就像过去那些打着结社名号,但却实际上进行走私与劫掠活动的海盗一样……” “嗯,海盗……是的,确实有这种感觉。” 一旁的迈耶尔点点头:“虽然这个称呼非常不好听,也不讨人喜欢,但它确实要比矿工集会之类的名字更容易给我们带来安全感,至少我们不用担心自己的战友们在睡眠中被突然找上来的士兵拖走。” “我们当然应该让他们感到害怕,而且这还不够,矿工军团只是一个开始。” 达斯维尔伸手抓了抓自己凌乱的头发,他说道:“我这两天正在和菲利克斯商量,我们都认为,那些失去了家园,同时又无法被其他国家接纳的塞伦城难民们有着重要的意义与价值。” “是的,我们希望能够留下这些人,他们都是黑日结社行径下最直接的受害者,也是被其他国家所拒绝的遗弃者……比起其他人,他们更加容易接受拂晓社的理念,也能够更好地理解拂晓社的计划与想法。” 说到这里,菲利克斯稍稍地停顿了一下,随后他叹了口气:“而且,我认为,我们对他们的帮助也不应该止步于当下,否则,我们就变得与之前的塞伦城紧急委员会没有区别了。” 达斯维尔笑了起来,他在这名年轻人的肩膀上拍了拍:“放心吧菲利克斯,我们当然会那样做的,一步一步来,不着急。” 说罢,他扭头看向修格:“恩斯特先生之前的话应该还没说完,请继续吧!” 于是修格便接着说道:“在当前的情况下,拂晓社应该进一步地明确敌人的身份,而且这种结论不能只存在于拂晓社内部,同时也需要成为一种对外的清晰结论,且这一结论,需要让其他的人都能够信任。” 他看向达斯维尔:“我知道,拂晓社在创建之初,有着许许多多想要去完成的目标,黑日结社以及黑色太阳的事情只是目前最危急的主要任务……而现在,我们需要利用这个最主要的任务,打消大环境下其他势力和人对拂晓社的敌意。” “我们需要想办法让更多的人明白,黑日结社背后的那些神祇究竟意味着什么——祂们绝对不是一个合适的合作与妥协对象,相对而言,与他们为敌的拂晓社反而要更加值得信任,在这样的基础上,拂晓社接下来面临的阻力才会更小,甚至以此得到更多来自其他王国的支持。” 菲利克斯皱了皱眉:“听起来像是一种另类的结盟?” “不,不是结盟。” 迈耶尔显然已经理解了修格的想法,他摇头道:“眼下,那些愿意给予我们一些便利和帮助的人,大多数只是在进行示好,并试探性地在我们身上投注一些筹码,这种行为源自他们的政客本能与嗅觉,并不意味着他们已经成为了可信任的合格盟友。” 迈耶尔的目光飘向了一旁的地图:“拂晓社想要与一方势力结盟或者合作,前提必须是他们真的意识到了黑日结社所代表的巨大威胁,并真心实意地愿意与之对抗……所以,我们或许应该将那些已经在与圣斯蒂尔发生冲突的公国,以及深受黑日结社迫害的居民以及信徒们作为第一批重点的目标。” 作为迈耶尔的老搭档,达斯维尔立即来到了地图旁,这名中年人的目光在地图上快速地扫动了两下,随后便将手指用力地戳了上去:“伊默普公国和黑河公国,他们靠近北境,之前也处于应对圣斯蒂尔军队的第一线,这里恐怕也会成为黑日结社疯子们接下来的重要目标。” 说完,他又忍不住叹了口气:“当然,还有我们的家乡和祖国……” “我听说,圣斯蒂尔境内已经出现了很多规模不同的集会,很多人都在试图反抗王室的统治,有一些地方好像已经出现暴乱与起义了。” “都是些勇敢的人,可是黑日结社注定不会让这些事态进一步扩大的,要知道,他们所掌握的那些手段就连梅林勒和的法师们都感到棘手无比……” 时间就在激烈讨论中一点一点过去。 最初,参与这场会议的只有修格等四人,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被达斯维尔以及迈耶尔叫到这里的人也越来越多,而修格惊讶的发现,被吸收进拂晓社的不仅仅有菲利克斯这种难民当中的优秀人才,同时还有不少原属于法委会以及紧急委员会的成员。 一脸茫然,手上还沾着些许炼金药剂的薇琳被人拽来了,原因是达斯维尔需要一位专业的魔法顾问来提供建议。 正在难民安置点统计人数的莎莉被“抓”来了,原因是迈耶尔需要一位勤快的学生充当书记员整理会议结论。 随后,修格又看见了更多的熟面孔,其中便有那位原属于法委会分部的持剑隐士吉恩特,这名身形强壮魁梧且面容肃穆的持剑者现在显得稍微有些消沉,神色也略有颓废。 通过吉恩特的神态,修格猜测他之所以会选择加入拂晓社,很有可能是梅林勒和法委会内部出现了一些新的情况。 就这样,这场看似临时发起的会议很快便被众人共同推入了高潮,中午时分,这场规模已经扩大到了十几人的会议才堪堪结束。 被临时叫来的参会者纷纷离去,他们大都承担着一些重要的指挥工作,不能离开自己的岗位太长时间。 而最初参加讨论的修格等人,以及后面被叫来的薇琳、莎莉则都被留了下来。 也就在此时,迈耶尔来到了书桌旁,他从一个抽屉里拿出一个布质的袋子,随后又从内抽出了一叠厚厚的稿纸。 “这是?” “是我们的旗帜。” 迈耶尔将稿纸放在了修格的面前,随后他用力地晃动了一下因为久坐而略显僵硬的肩膀和腰部:“你还没有发现吗?我们直到现在还没有正式的旗帜,使用的徽记也是临时设计、拼凑出来的,这些是我们面向拂晓社内的正式成员们发起的征稿。” 修格看着手中的这些稿纸发笑道:“可是,我精通的是又不是画作。” “这样的话我之前早就已经说过了。” 薇琳就坐在一旁,她一边小心翼翼地清理着手上的炼金药剂痕迹,一边说道:“然而,教授先生坚持要听听你的看法,他认为某些领域内的天赋是想通的。” 说完,她便卷起了自己的袖子,随手召唤出一个魔造清水水球后,便将两只手直接插了进去。 只不过,薇琳的目光并没有完全地移开,显然她也想听听修格对于这些旗帜图案的看法。 见众人都在等待,修格只好老老实实地翻看起了这些稿件。 它们显然已经经过一轮筛选了,但剩下的这些投稿仍旧非常繁杂,大概是投稿人出身各异的缘故,这些旗帜图案囊括的领域以及它们的风格可谓极其广泛,除却各种各样来自不同地区的代表动物与植物外,修格还能看见来自各种不同广泛信仰的徽记,又或者是能够代表不同人群的象征物。 默默地翻阅了一会后,修格将其中的一些挑选了出来,并将它们放在了桌子上。 众人纷纷凑了过来,随后他们便发现,被修格挑选出来基本都是一些经典的象征物品。 “我们的结社虽然以拂晓为名,但所谓的‘拂晓’与‘黎明’其实是我们斗争的最终目标以及理想……因此我认为,与太阳有关的色彩与图案最好能够作为旗帜的底色以及底部图案。” 见修格说的话似乎还真的比较专业,正在一旁翻看会议记录的达斯维尔也凑了过来,与此同时他本能地掏出卷烟点燃,甚至还给迈耶尔与菲利克斯都塞了一根。 修格本来是想伸手去接的,然而一道莫名的冰冷之感从旁边传来,于是他及时地调整了动作,将手指指向了桌面上的稿纸,接着说道:“我认为,我们的旗帜首先应当具备足够广泛的代表性,我的意思是,它需要能够代表拂晓社内的所有人……至少是绝大多数人。” “有趣的想法,不错!” “所以你的意思是,要将这些象征物组合、拼接起来?” “差不多吧。” 修格举例道:“想要代表矿工们,我们可以使用矿镐图案,想要代表工坊工人,我们可以使用金属齿轮来作为徽记的边框……当然,士兵、法师以及学者们的象征物也应该存在,它们应该聚合成一个整体,就像我们期望中的拂晓社那样。” 当修格说这些话的时候,迈耶尔已经动起了笔,他一字不落地将这些话语全部记录了下来,随后便大笑着在修格的肩膀上拍了拍:“我早就说过,这些事情是共通的,修格先生的意见非常重要……好,我这就通知米哈伊尔,他肯定有兴趣替我们绘制一面正式的旗帜!” 说完,迈耶尔便大步流星地朝外走去,作为迈耶尔学生兼秘书的莎莉只好赶忙收拾起了东西,在对着修格与薇琳吐了吐舌头后,便也赶紧追了上去。 见自己的任务似乎已经完成,修格便准备起身离开,然而就在这时,达斯维尔却拦住了他与薇琳。 “两位请稍等,针对我们今天的会议结论,我有一些事情想要征询你们的意见。” 达斯维尔一边说着,一边将椅子拖了过来,随后他关上了房间的大门,用较为低沉的语气对着两人说道:“我们需要一些人前往北境,或者说,前往圣斯蒂尔。” 薇琳第一时间皱起了眉:“达斯维尔先生,你很清楚,那里已经是黑日结社的控制范围了。” “是的,我很清楚,所以我需要征询两位的意见。” 达斯维尔的对话风格就是如此直接,他没有丝毫的隐瞒与客套,直接了当地说道:“我已经了解过两位之前一段时间的经历了,在施法者当中,像你们这样熟悉黑日结社并了解那些怪异力量的人实在是太少……只有像两位这样的人,才能够真正地在如今的北境内自由活动。” (本章完) 第二百九十章 殊途同归 “去圣斯蒂尔?在这种时候?” 没等修格回答达斯维尔,一旁的薇琳便率先表达出了自己的质疑,她盯着达斯维尔问道:“达斯维尔先生,你很清楚,现在你的家乡恐怕是梵恩当中排名前列的危险之地。” “是的我很清楚。” 面对薇琳的质疑,达斯维尔显得异常平静,他的脸上甚至看不见任何的羞愧与犹豫。 见达斯维尔这副模样,薇琳的目光便也沉了下来,她非常认真地说道:“我们两人早就已经登上了黑日结社的关注名单,而修格先生更是黑日结社的重要目标之一,一旦他公开出现,黑日结社一定会想尽所有办法抓住他。” “嗯,这些事情我也知道。” 见达斯维尔仍旧是这样的态度,薇琳的眉毛便竖了起来。 修格对于这种变化非常熟悉,他知道,这是薇琳开始生气,并准备认真与他人争论的一种征兆,于是他赶忙抬起手,在薇琳的小臂上按了一下,随后抢过话头,问道:“既然达斯维尔先生了解这些情况,那么我想,你希望我们去做的恐怕就不是什么简单的工作了吧?” 达斯维尔轻轻点头。 他从桌子上拿起一支笔,在地图上快速地敲了几下:“自从黑色太阳出现,黑日结社的活动就开始变得极度频繁,他们有一套自己的方法,能够快速地将人们变成自己的信徒,并一步一步地扩大那些诡异信仰的影响力。” 达斯维尔叹了口气:“毫无疑问,梵恩正处于一场剧变之中,黑色太阳的升起仅仅只是这场剧变的开始,如果我们在这一阶段就放任黑日结社肆意地发展信徒,那么等到后续的残酷考验开始时,还能有多少人继续选择抗争?” 修格抬起头看了看那张地图,随后他眯起眼来:“也就是说,达斯维尔先生伱希望能够尽早地切断这种信仰蔓延的趋势?” “是的,就算无法彻底地切断那些诡异信仰的传播,我们至少也要弄清楚这些行为背后的规律,以及它们所可能带来的后果……如果我们真的一无所知,塞伦城的悲剧便将会无止境地上演。” “你说的这些,我能够理解。” 修格将视线转到了达斯维尔那张并不英俊,甚至还稍稍有些丑陋的面庞上:“但我还是想问,为什么这个任务会落在我与薇琳小姐身上?” “这就要问梅林勒和的法师们了。” “法委会?” 听到这里,薇琳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她惊讶道:“这又和法委会有什么关联?” “就在凌晨时分,我们收到了来自梅林勒和的秘仪通讯……这封信件由公众事务处的韦卡法师发出,他代表整个法委会,邀请你们二位前往梅林勒和参与一场重要的集会。” 说着,达斯维尔从一旁抽出一封崭新的信件,并将它递给了修格:“看起来,法委会在黑色太阳以及嶙峋丘地的灾难方面有了一些进展和突破,他们从中得出了一些判断和结论,并认为,你们是解决某些难题的关键。” “这封信便算是请柬,我就在此转交给二位了,但有关前往梅林勒和与圣斯蒂尔的事情,我们都还有很大的讨论空间……” …… 会议结束之后,修格终于得到了宝贵的休憩时间。 而他也终于有机会好好地看一看黑色太阳之下的梵恩了。 头顶上的那团阴影仍在以缓慢且稳定的速率不断滋长,而在修格试图抬头直视它时,便会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思维运作的迟滞以及源自体内魔力的骚动。 他本想进一步观察天空的,然而一旁的薇琳却直接制止了他的行为。 “我知道你很特殊,但在这一方面,你最好还是谨慎一些。” 修格听从了薇琳的劝告,于是他的目光便自然而然地落在了身旁女法师的脸上。 一段时间没见,自己的这位“老师”变得清瘦了一些,大概是经历了长时间的劳累之后终于得到了放松,她的眉眼变得有些懒散,那股总是缠绕在脸上的冰冷味道也淡去了不少。 这让她显得很真实。 有那么一瞬间,修格想起了自己在逃离塞伦城后触碰到的那个温暖且柔软的怀抱,他有些怀疑那是自己的幻觉,可惜,现在他也并没有胆量去做进一步的确认了。 于是修格开口笑道:“还好,这一次我总算没有再睡七天。” “睡了三天半,有进步。” 薇琳边说边走,同时还不忘了翻看手中那封来自梅林勒和的魔法信件:“不过对我来说没有区别,你上一次也是这样,像尸体似的。” “咳。” 修格轻轻地咳嗽了一声。 两人现在已经离开了港口,来到了一旁的小镇上。 这个布尔特公国的临海城镇和其他的港口城镇其实并没有太过于明显的差异,空气中总是会漂浮着海产、油料等等海港所特有的气味,薇琳对于这种味道不太适应,因此她便巧妙地用魔法隔绝了自己的嗅觉。 修格对于这种环境却是适应得很快。 他甚至能够从自己那“海量”的记忆中找到与这里相关的片段,因此很快,修格便找到了一家售卖鱼干的小商店,并熟练地从店主那里挑选了几种用香料与调料腌制过的干鱼片,并用纸包分装成了两份。 就这样,两人便慢悠悠地朝着城镇的中心走去。 修格注意到,薇琳虽然看起来不太喜欢海港城镇的味道,但她对于鱼干一类的零食却是来者不拒,其中一种洒了些许糖碎的银色小鱼尤其受她欢迎,每当法师之手闪过,便会有一条小鱼消失在她的嘴边。 这种姿态会让修格联想到猫,只不过薇琳显然要比猫咪更加优雅一些,她甚至没有让鱼干的碎屑沾在自己的嘴唇与手指上。 修格觉得颇为有趣,于是他便又找了个机会将自己手中的纸包塞了过去,没多久,两份鱼干便都彻底消失了。 鱼干终究只是零食,于是两人最终便走进了一家看起来还算干净、整洁的酒馆,负责招待客人的酒侍是一个脸上长着些许雀斑的女孩,修格两人的法师身份令她有些紧张,在替两人下了单后,女孩便畏畏缩缩地躲到了远处——那名年轻女法师身上的气场让她感到颇为畏惧。 修格展开了路上买来的一份报纸,同时笑着说道:“你好像把那女孩吓坏了。” “可我什么都没做。” 薇琳认真地看了看面前的水杯,确认里面没有杂质后,才慢吞吞地将它端了起来:“而且她害怕的并不是我,而是我身上的衣服。” 实际上,这并非两人的第一次独处。 早在战争还未爆发,两人还在波尔登的时候,就曾经多次一同外出就餐,也曾为了研究、讨论某些问题在书房内待到深夜。 而两人之间的话题,也总是围绕魔法、黑日结社以及那些失落的神祇展开。 但这一次,情况似乎有所不同了,在闲聊了两句之后,薇琳却是陷入了沉默,她盯着水杯看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开口说道:“你在魔法方面的进展……似乎非常迅速。” 薇琳抬起头来,眼镜镜片后的目光直直地落在了修格的脸上:“你的魔力水准,应该已经突破原有的界限了吧?” “嗯,是的。” 对此,修格并没有选择隐瞒,他缓缓抬起手掌,体内的魔力随之调动,于是一道虽然微小,但却极为凝实的魔力光辉出现在了他的指尖:“我在塞伦城内与那些怪物们进行纠缠时,便已经接近这种状态了,而在我最终试图逃离塞伦城时,它们便进一步发生了变化……” 薇琳偏了偏头,她认真地盯着修格指间那如同树叶般的翠绿色光芒看了两秒,随后便突然伸出手去,并轻轻地捏住了修格的食指。 她就像是在观察某些新奇的事物一般,仔仔细细地对着这一抹光芒端详了起来。 这样的举动一直持续到酒馆里的侍者将两人的餐点送到桌前。 在那名胆怯的小酒侍的轻微询问声中,薇琳快速地松开了自己的手,同时身体向后,将桌面上的空间让了出来。 散发着热气的普通菜肴以及冰镇过的饮品被稳稳地放下,随后那名女孩好奇地看了看这两名奇怪的法师,随后便又一次轻巧地逃开了。 薇琳拿起面前的冰饮,有些急促地喝了两小口,大概是味道比较特殊,她忍不住皱了皱眉。 放下杯子后,她看向了自己面前的“学生”,脸上少有地浮现出了微笑:“好消息,虽然你并没有经历那些应有的流程,但从结果上来看,你确实已经完完全全地跳出了溪流级法师的范畴。” “这意味着,从今天开始,你已经可以正式地成为一名湖泊级或者河谷级的法师了。” 对于薇琳的祝贺,修格并没有感到非常惊讶,他从离开梦境并清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了自己精神世界内的变化。 或许是因为在塞伦城内的最后几天,他通过无限制的猎杀获得了足量的暗渊精华,又或许是因为最后的那场焚城烈焰让他的魔力长时间地处于极限运转状态…… 总之,在那场磨难的最后,他的魔力状态终于彻底地完成了突破。 那枚最初的墨绿色结晶,在化作行走之林的“魔力心脏”之后,又在那极限状态下彻底碎裂,因此现在,修格的金属圆盘中心已经再也没有任何的镶嵌物了,但在其上方,却始终漂浮着一团浓郁的翠绿色魔力云团。 无数魔法线条从这团浓郁的云雾内部朝着圆盘的各个区域延展出去,在它的影响之下,圆盘之上所有的金属线条以及细节花纹均得到了最为完美与细致的显现。 可惜的是,修格现在还没来得及进一步地检查这种突破给自己带来的具体裨益。 于是修格同样微笑起来,他端起了自己的杯子,对着薇琳举了起来:“如果没有薇琳小姐你这位称职的老师,我恐怕也不会得到现在的进展,甚至很有可能在更早的时候就已经成为那些家伙们的祭品与工具了……作为学生,我也要谢谢你。” 薇琳愣了一下,她的面色似乎有些发红,但她最终还是举起了杯子,朝前轻轻碰了碰。 随后她说道:“接下来,你该进一步地明确自己的魔力发展方向了,一般而言,法师们的魔力蓄积在成功越过溪流级的界限后,便需要尽快做出决定,因为施法以及学习的习惯,将会对法师自身的魔力状态形成极为深重的长期影响。” “也就是说,我必须在魔力的积蓄以及施法技巧两种方面做出抉择?” 修格微微皱眉:“难道就不能两种方向并行?” 薇琳显然早就意料到修格会提出这一问题,于是她回答道:“施法者们的魔力等级之所以会用溪流、湖泊、海洋等概念命名,其根本原因便在于,无论施法者们处于何种阶段,他们的最终目的都是一致的。” 说着,薇琳轻轻地敲打了一下面前的水杯,于是些许清水在魔力的作用下漂浮出来,并跌落在了桌面上,在她的引导下,这些清水开始在桌面上缓缓流淌,并分别构成了一条水流以及一片水洼。 “深海是所有施法者的最终目标,而‘海洋’这一称谓,便可以简单地理解为我们体内积蓄的魔力以及所掌握的所有魔法知识。” “河谷级法师,可以通过不断地精进自己的施法技巧,学习更多的魔法使用方法,一步一步地让自己在魔法领域中前进……就像是河流奔涌向前,并直达大海。” “而湖泊级的学者则不同,他们会更加精于知识与魔力的积累,随着汇入湖泊的水流越来越多,它终有一日也会成长为一片新的海洋。” 随着薇琳的话语,桌面上的两滩清水汇聚在了一起:“而一旦成功地抵达深海级,施法者们便会以自己过去的抉择与偏向为基础,对自身进行补全……二者殊途同归。” (本章完) 第二百九十一章 海港怪事 “殊途同归。” 对于自己从薇琳口中得到的这个“标准答案”,修格并不是那么的满意。 在亲身经历了那场恐怖的灾难与逃往后,修格对于那些可自由操纵的力量已经有了新的追求与观点。 无论是源自梦境庇护所的那些古老造物,还是基于自身的魔法学习,修格都希望能够进一步地提高自己的效率,并更快地踏入下一个阶段。 而他这样的想法,也并没有瞒过面前的女法师。 “别太过分了。” 薇琳无奈地摇了摇头:“哪怕是放在整个梵恩的历史上,像你这样的个例,也已经足以被称为‘奇迹’了……你对魔法的正式学习仅仅才开始了不到半年,却已经走完了一般法师十几年的路途,你难道没有意识到这有多么夸张么?” 听了这话,修格也只好讪笑着端起了水杯。 他也知道,自己的这些想法与偏向确实有些夸张了,但每当他想到天空中的那轮黑色太阳以及那些正在以惊人速度滋长的古老神祇信徒们,却又会不自觉地产生严重的危机感。 薇琳拿起了餐具,她慢慢地从面前餐盘中的鱼肉上切下了一小块,随着这一动作,汤汁立即缓缓从鱼肉下方流淌了出来。 这是一种在布尔特公国海域极其常见的鲷鱼,肉质细腻鲜美,是公国内常见的一道美食。 然而,薇琳却并没有立即将鱼肉送入口中,而是对着修格说道:“我能理解你的想法……但魔法与魔力的积累终究是需要时间的,当然,你确实足够特殊,否则黑日结社也不会那样关注你了。” “那么,在这个选择方面,你有什么建议?” “我当然会建议你选择更偏魔力与知识积累的方向。” 见修格盯着自己,薇琳稍稍一顿,随后笑道:“我给出这样的建议,并不是因为我自己选择了这条道路,而是因为,在梵恩历史上,成功晋级深海的法师们确实以湖泊级学者居多……魔力与理论知识的积淀往往是一名法师强大的根本。” “当然,我并没有贬低另外一种选择的意思,毕竟技巧的学习与磨练往往意味着更多的实用与实战价值,你所见过的克劳茨法师以及那位沃特尔的王室管家均是其中的代表。” “不过……修格先生你和常规的施法者完全不同。” 薇琳话锋一转:“尽管我并不了解其中的具体原因,也无意打探你的那些秘密,但我知道,你一定有自己的方法解决施法技巧方面的问题,而且你的效率一定会比寻常的河谷级法师高出许多,对吧?” 听到这里,修格笑了起来:“好吧,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见修格似乎接受了自己的建议,薇琳这才低下头来,她慢悠悠地将那块切好的鱼肉送进口中,大概是有些偏咸了,她忍不住皱了皱眉。 在咽下口中的食物后,薇琳补充道:“我们现在的情况比较特殊,不过我想,无论是评议会还是法委会,应该都会同意给你颁发正式的湖泊级法师凭证……至于魔法铭刻,你看着去做选择就可以了。” 修格连连点头,能够有一位专业人士在这方面给予指导,确确实实能够解决非常多的麻烦。 此时早已过了正午,酒馆中的用餐的顾客并不算多,零星的几个,也大都是本地的渔民。 他们并没有选择出海,而是忧心忡忡地聚集在桌子旁喝酒,饮用大多是布尔特公国本地的自酿啤酒,修格尝了一口,只觉得味道非常一般,大概是掺了水了。 这些渔民都是最普通的人,他们对于梵恩内的局势的感知度很低,也并不关心遥远北境正在发生的那些骇人事件,但对于头顶之上的黑色太阳,以及近期的捕鱼的规划,却是充满了担忧。 修格与薇琳对视了两眼,随后便非常默契地停止了自己的闲聊,随着两个小戏法的施展,酒馆另一端的交谈声立即变得清晰了起来。 从这些渔民们的口中,两人得知,自从天空中的黑色太阳开始出现,渔民们的生活已经受到影响了。 布尔特公国临海的渔业很是发达,这得益于那极度丰富的渔业资源。 而在冬季与春季,布尔特公国沿海便总是会出现大群的“布尔特鲷鱼”,而它们正是布尔特公国渔民们的最主要经济支柱。 然而现在,渔民们却发觉,那些原本喜欢聚集在近海的常见鱼群,其数量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减少,又或者说,鱼群正在试图远离原本的海域,这让那些专门从事布尔特鲷鱼捕捞的渔民们非常头疼。 而除此之外,修格两人还从他们的口中听到了一个似乎有些怪诞,但却又刚发生不久的故事。 “老格伦那里有两个老伙计都不打算继续干了,他们想要回老家去,以后改当农夫。” “啊,这个我听说了……他们前两天遇到怪事了对吧?” 一名已经喝得有些微醺的渔夫放下了酒杯,他打了个嗝,随后皱着眉说道:“我听我妹夫说了,他们一网下去,正常的鱼没上来几条,倒是捞到了一些古里古怪的东西,但具体怎么样,他也没告诉我。” 于是另外一名渔夫压低了声音,他舔了舔嘴唇:“我是直接听老格伦跟我说的,他当时也看见渔网里的东西了……呃,据他说,那是好几条他过去从来都没有见过的鱼……或者说怪物畸形什么的,其中有一条在被捞上来后,嘴巴里甚至还叼着一条大鲷鱼,都吃了一半了!” 对于这种故事,自然不会让所有人轻易相信,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嗤笑了一声:“格伦的年龄太老了,他胆量小,看什么都觉得奇形怪状,从他嘴巴里传出来的事情我只信一半!” “可放屁吧,那个老家伙几年前还有力气与胆量和鲨鱼群搏斗,就连那些体内有魔法的蓝刃鲨他也解决过两条,我相信他的话!” “那你倒是说清楚,他们到底捞上来了什么?” “我他妈又不在他的船上,你想知道,自己去找他!” 渔夫们尚在争吵,一旁却突然传来了脚步声,他们扭头看去,却见之前一直坐在另外一桌的那名年轻男子竟然来到了自己的桌子旁。 一名喝酒较少的渔夫小心地观察了一下修格,随后便颤巍巍地问道:“先……先生,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他虽然并不认识修格,但却注意到了他腰间佩戴的武器以及那本悬挂着的魔法书。 这让他感到非常紧张。 酒馆中那名充当侍者的年轻女孩同样注意到了修格的举动,她比这些渔夫更加紧张,生怕双方发生口角或打斗,这种事情在过去虽然发生过,但争斗的双方往往都是旁平常的酒客,并没有施法者参与其中。 “他不会一个魔法直接把这里烧了吧?” 女孩双腿发颤,她想要上前,但却又实在提不起勇气。 幸运的是,那名带着些许贵族与学者气质的年轻男子并没有做出有悖于他样貌的举动,在简单的询问了两句什么后,他便与那名女法师一同离去了。 结账的时候,他甚至还留下了一点小费,并对餐食的味道提了几点意见。 态度温和得让女孩以为自己在做梦。 …… 在离开餐馆,回到街道上后,薇琳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你还在塞伦城里的时候,也是用这种语气和声音对待莎莉的吗?” “咳,当然不是,你之前不是见过我们聊天么?” 修格耸耸肩:“我只是觉得那女孩太紧张了,这样的话多少能够安慰安慰她。” “噢。” 薇琳干巴巴地应了一声,随后她收敛了自己的表情,转而问道:“你看起来好像很关心那些渔民们口中提到的‘怪事’?” “准确来说,我关注的是那位‘老格伦’抓到的鱼。” 修格抬起手,看了看自己抄录下来的地址,又看了看一旁的路牌:“很好,老格伦的家距离我们这里并不远,顺路过去看看吧,就当饭后的散步了。” “嗯。” 薇琳并没有反对修格的提议,在经历了如此多的事情后,她也早已笃定,修格在某些“特定领域”当中确实拥有着超乎寻常的嗅觉,而且这些事情,往往会与黑色太阳或是那些远古时代的存在相关。 而这恰好是她极度感兴趣的内容。 就算这样可能会遇到一些新的麻烦,但对于薇琳而言,这也绝对算得上“有趣的麻烦”。 于是理所当然的,薇琳的双眼开始放光了,脚步也不由自主地加快了些许,在连续处理了一段时间与拂晓社相关的各种问题后,她终于有机会回到自己更加熟悉的领域了。 “嗯,真是个有趣的姑娘,和我以前遇到的完全不同。” 修格的内心深处,难得的飘出了几句来自恩斯特家族意志们的闲聊,而刚刚发表意见的,则是修格这具身体的“祖父的祖父”,也就是雅各布。 这个老家伙和女伯爵一样,总是会不自觉地对修格身旁的这些异性格外关心,这种奇妙的态度与关注重点让修格感到有些微妙与好笑。 “您遇到的都是什么样子的?” 雅各布回忆了一下,随后说道:“啊……贵族圈子里的嘛,那些小姐们虽然也会对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产生兴趣,但这种兴趣绝大多数时候都是表面上的,真要碰到了,她们跑得可快了。” “咳!” 亚历珊德拉女伯爵适时地对雅各布的话语表达了一下自己的不满,但随后她附和道:“薇琳小姐对这些事情的关注更多地来自于她自己的能力与知识,能够像她这样,亲眼见证了那些恐怖的事物后仍旧保持专注的学者,恐怕也不多吧?” 修格笑着摇摇头:“这种夸奖的话,最好还是由您亲自跟她说,我不合适的。” “怎么不合适了?她很快就不是你老师了,你在担心什么?” 修格被女伯爵的话噎了一下,随后他便果断地转移了话题:“关于渔民口中的那条怪鱼,我联想到了当时在那场梦境里看见的情景。” “你是说那些从海洋当中走上来的‘怪物’?” “是的,在那个时候的海洋中恐怕有着许许多多的怪异存在,而它们绝大多数,应当都是某位古老的海洋神祇的眷族……现在,既然黑色太阳复苏,那么这种影响便同样有可能扩散到海洋当中。” 修格一边与家族意志们交谈,一边努力地回忆自己在梦境当中窥见的那些狰狞海兽。 一想到将来的某个时刻,梵恩的海洋当中极有可能出现许许多多类似的存在,他的心情就变得灰暗了下去。 就像是觉察到了修格的想法一样,走在旁边的薇琳突然开口说道:“我们最好祈祷那些渔民们什么都没捞上来,又或者所谓的怪鱼只是某种少见的魔法生物……梅尔女神同样也是海洋之神,倘若连海洋之内都出现了人们无法理解的异状,那么就会有更多的普通人开始动摇的。” 两人就这样来到了这条街道的尽头,问了两次路后,他们便转进了一条小路,又走了百来米远,一栋看起来稍微老旧的二层楼房映入眼帘。 “看起来,这位老格伦的生活还过得去。” “作为一艘渔船的船主,他过得总比一般渔民更好……走吧,我们去敲门。” 就这样,两人来到了这栋房屋的门前,这里放置着许许多多的工具,在一旁的高架子上还晾晒着数量繁多的鱼干,这些鱼干这让房屋边上的味道格外冲鼻。 站在门前的修格两人不约而同地皱起了眉。 并不是因为这些晾晒的鱼干太过于难闻,而是因为两人都在它们的气味里捕捉到了一丝异样——那并非海产的气味,也绝对不是腐坏的味道,反倒更像是某种劣质的炼金药物所散发出来的浓重刺鼻气息。 (本章完) 第二百九十二章 鱼鱼鱼 “闻起来不像是日常使用的药品……” 薇琳认真地嗅了嗅,随后便做出了专业的判断:“更像是魔法生物实验室里的药剂,与用来防腐的‘白湖’有些相似,不过从味道判断,恐怕是民间的‘仿制’版。” “白湖?” “为了保证某些器官或组织从魔法生物身上切除下来后仍旧保留原本的魔力与性质,会专门使用这种药剂进行保存……民间的一些炼金作坊或野法师结社也会使用这种药剂的仿制品,效用一般,但味道却非常刺鼻。” “一个渔民的家里,为什么会有这种味道?” 修格皱了皱眉,随后他来到了门前,见门旁挂着一个系着绳子的老旧铃铛,便伸出手拉拽了一下。 铃铛虽然老旧,但发出的声音却非常响亮,修格静静地等待了一阵,见并没有人来开门,便又抬起手重重地敲了两下。 这一次,房屋里终于有了反应。 在一阵有些凌乱的声响后,有人踏着踉跄的步伐来到了门后,紧接着修格便听见了一个沙哑且浑浊的嗓音。 “谁,谁啊?” 薇琳正要开口说话,却被修格抬手制止。 他调整了一下状态随后便开口说道:“是我!老格伦!我来还钱来了……之前借你的钱,我已经凑齐了!” 听见修格的声音,薇琳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因为她发现,修格在说出这段话的时候竟然熟练地用上了布尔特公国居民们特有的弹舌习惯,这让他的声音听起来与一名真正的港口渔夫毫无区别。 比起压迫感十足的“法委会办事,赶紧开门”,修格所采用的策略明显更为有效,于是房门打开了,一个拿着酒瓶子的身影摇摇晃晃地出现在了门后:“钱?还钱?该死,我什么时候借出去的?” 伴随着老格伦的嘟哝,一股浓郁的酒气扑面而来,但紧接着,这名老渔夫便看清了那站在门前的身影。 他愣住了。 尽管在酒精的作用下,老格伦现在的脑袋并不怎么清醒,但他却也清楚,眼前的这对年轻男女是绝对不可能借自己钱的,非要说起来,他们倒更像是“放贷”的! 出于本能,老格伦便想要将大门关上,然而修格却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金属手杖快速向前一伸,便已然将那大门卡住,一只法师之手凭空显现,精准地抓在了老格伦的嘴巴上,令他没有办法发出半点声音。 就这样,两人成功地进入了屋内。 屋内的光线非常昏暗,墙壁上的结晶灯并没有被使用,窗户被窗帘遮挡着,室内的光源仅有一盏油灯以及一个烛台。 面对修格展现出来的“温和态度”,老格伦的酒早已醒了大半,他畏畏缩缩地靠在门边,待那法师之手松开了嘴巴后,他仍旧不敢讲话,生怕这两名来历不明的法师顺手将自己灭口。 他的这种恐慌情绪直到薇琳与修格展示出了自己官方的法师证件后,才勉强得到了缓解。 至于两人的证件究竟是代表了评议会还是法委会,老格伦实际上并不怎么关心,毕竟对许多人来说,这二者本质上并无区别。 对于室内搜查工作,在法委会待过的薇琳早已无比熟悉,眼见她开始有条不紊地检查整栋房屋,修格便将惴惴不安的老渔夫带到了桌子旁。 面对这种阵仗,老格伦的心理防线已经濒临崩溃,在坐下来后,他的第一句话便让修格忍不住笑出声来。 “法……法师先生啊,我可没有窝藏野法师!” “放心吧,和野法师没有任何关系,我们也不会把你抓走,只是有一些事情需要向你确认。” 修格摆出了一幅好好谈话的姿态,同时他从随身的钱袋里取出几枚通用钱币,并将它们推到了老格伦的面前:“你只需要正常地回答我的问题就可以了,那位法师小姐只是做一些例行的检查,她不会破坏这里的任何东西,更不会拿走你的财物。” “好……好吧。” 老渔夫口中这样说着,但目光却是忍不住瞟了一眼地面。 修格敏锐地捕捉到了对方的反应,但他并没有点破,而是问道:“我听说你前几天才从海上回来?怎么样,海上的捕捞还顺利吗?” 听见这个问题,老格伦的身体微微一颤,随后他有些犹豫地摇了摇头:“当然不顺利啊,先生,过去我们每到这个季节,总要捕捞许多的布尔特鲷鱼,并让港口的渔民协会帮忙卖到德兰去,这是我们每年最重要的时候了……” “听起来今年很糟糕?” “是的,非常非常……糟糕,我们去了好几个鱼群喜欢聚集的地方,但一网下去却总是连鱼鳞都看不见,有好些人都说,是那个……黑色的太阳把鱼群都吓跑了。” 修格点了点头,他顺着对方的话接着问道:“除了布尔特鲷鱼呢?其他的收获总该有吧?我听说在这个季节,布尔特公国的螃蟹和虾群也很有名,就没有考虑捞点别的?” “螃蟹和虾……” 老渔夫苦笑起来:“先生啊,您可能不知道,那些捕蟹的人也倒了大霉,他们那些沉在水里的蟹笼子坏了一大堆,十个下去,总能坏掉五六个,而且据他们说,那些笼子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直接咬碎了一样,连修补都做不到!” 修格默默地将这些话语记在了心中,随后他便将话题引回了对方自己身上:“那么你呢?你这一次出海,有没有碰到什么奇怪的事情?” 老格伦迟疑了两秒,他抬起头,见眼前的年轻法师似乎确实态度良好,便点头承认道:“是的,我们也碰上了……” “我们当时已经跑了好几个熟悉的位置,但收获却少得可怜,但出海一趟没点收获实在不像话,所以我们就又换了一个新地方,像碰运气一样下了一网。” 再然后,他所说的事情,便和修格两人之前在酒馆当中听到的基本一致了。 唯一不同的地方,便在于老格伦口中的“怪事”又多了许多的细节。 “你说的怪鱼,它们长什么样子?” “先生,您这让我该怎么形容呢?” 老格伦一脸的为难与恐惧,他不由自主地抬手比划道:“要我说,那根本就不是鱼,因为这个世界上根本就不可能,也不应该存在同时长着三个脑袋的鲷鱼,不……不止三个,可能还有更多!” 已经检查完了二楼,并回到餐桌旁的薇琳同样在侧耳倾听,听了老格伦的描述,她忍不住皱起眉来,显然在她的记忆中,根本就不存在类似的魔法生物。 老格伦显然已经陷入了自己那段怪异的回忆中,他就像是忘却了眼前的两名法师一样,自顾自地说道:“我可以确定,那些东西确实都是脑袋,但是鲷鱼怎么可能长得那么大,还有那么锋利的牙齿呢?更何况,它被网上来的时候还在吞吃自己的同类……几个脑袋同时分享一条鱼,太可怕了……” 薇琳忍不住插嘴道:“你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不可能看错,女士!当时船上的所有人都看见了,有人还差点被它们咬中,渔网也被啃烂了,我把它拿回来了,现在还没捕好呢!” 老格伦一边争辩着一边走向旁边的木头柜子,就当着两人的面从里面扯出了一大卷带着浓烈气味的渔网,借着薇琳释放出来的照明戏法,两人看见,那渔网确确实实被撕出了一道惊人的缺口。 修格连忙安抚了一下渔民,随后他便抛出了那个最重要的问题:“那么,那几条怪鱼去了哪里?你带回来了吗?” “不!当然不可能带回来!” 老格伦连忙摇头否定:“我们怎么可能把那种怪物带回来啊!难道有人会想吃它吗,您可别跟我开玩笑了!” “我建议你说实话,否则,这些报酬我可就收走了。” 修格的手指轻轻地晃动了两下,于是一枚闪亮的通用金币灵活地跳了出来,并精准地叠在了那些钱币的最上方。 然而,当前生活状况明显有点拮据的老格伦却直接摇头道:“先生!我说的就是实话,绝对的实话!您的这些报酬我可以不收……但我绝对没有说半句假话!” 见状,修格也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他抬起手杖轻轻地戳了戳地面,随着这一动作,淅淅索索的细碎声响当即从墙壁与地板之下传出。 于是,在老格伦惊悚的目光中,一群大小不等的漆黑阴影从家具的背后,从地面与墙壁的缝隙当中快速钻出,它们飞快地聚集在了修格的脚边,并发出了一阵阵的叫声。 修格叹了口气,他拄着手杖站起身来,随口命令道:“带路。” 其余的老鼠纷纷散去,仅有最后一只留下,它就如同讨好修格一般晃了晃身体,随后便朝着房屋的另一端奔去。 眼前的奇异情景使得一旁的渔夫开始变得紧张了,他的腿脚好像有些发软,然而一只凭空出现的蓝色法师之手却直接抓住了他的肩膀,推着他向前走去。 很快,三人便来到了一个狭小的隔间之中,在轻松地挪开了一堆随意堆叠的杂物后,一个通向地下室的活板门便出现在了两人的面前。 到了这种地步,修格两人自然也不需要再理会老格伦说的任何话了。 在谨慎地利用防护仪式封锁了整间房屋,并做好了准备工作后,他们在那只老鼠的带领下打开了活板门,顺着阶梯走进了那地下室当中。 这间地下室显然就是那浓烈的炼金药剂气味的源头,只不过在活板门打开后,修格两人又闻到了一股夹杂在那药剂气味中的鱼腥气与血腥气,非常难闻,除此之外,地下室的温度也偏低,甚至可以称得上寒冷。 数个照明戏法相继显现,将这个地下室照得透亮。 这里的空间其实非常有限,也就比上面的杂物隔间稍稍大那么一点,修格看见,这间地下室的墙壁旁放置着一台金属仪器,上面铭刻的魔法仪式正在缓缓运作,而它便是这地下室的低温来源。 “女士,这只是一台普通的机器,很多渔船,或者像我这样的人家里都有……可以用来保存一些鱼类和肉类,也可以拿来制造一点冰块,方便出海的时候用。” 薇琳扭头,果然,在那台机器的旁边放着一个巨大的木桶,里面装着不少的碎裂的冰块,在这些冰块中间还放着一个铁桶,里面装着不少切成段的鱼肉。 她眯了眯眼,问道:“这些鱼肉,应该不是你的食物吧?” “当……当然……” 面对薇琳身上隐隐散发出来的压迫感,老渔夫实在是没有办法再坚持下去了,他就像是泄了气一样摇摇头:“当然不是……您想要找的那种怪鱼,就在那里……我用布遮起来了。” 说着,他用手指向了地下室的另一端,那里有着一片看起来和墙壁颜色相近的帆布,明显后面还藏着什么东西。 于是修格动了动手指,法师之手立即飘飞上前,将那帆布扯开,漏出了一个呈长方体形状的巨大水槽。 “咚!”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地下室中传出一声闷响,修格看见,在自己扯开帆布的瞬间,几个怪异的黑影便狠狠地撞击在了水槽之上,在光线的照射下,这些怪异鱼类的面貌彻底地显现在了修格的面前。 老格伦的形容并没有太大的差错,这些在水槽中游动的扭曲鲷鱼同时生长着多个大小不同的头颅,而且这些鱼头的嘴巴里,也都长着剃刀般的利齿。 它们看起来既像是多条鲷鱼在某种力量的作用下扭结在了一起,又好似是从同一个躯体上长出了多个脑袋。 或许是因为地下室中的光线过于明亮,又或许是觉得自己找到了新的猎物,这些扭曲鲷鱼头颅上的眼睛开始剧烈地转动,而它们的牙齿则不断地摩擦着前方的玻璃…… 一股无法掩饰的掠食欲望,就这样清晰地被传递了出来。 (本章完) 第二百九十三章 草蛇灰线 修格来到了那水槽的面前,他微微低头,与这些形体怪异的鱼类对视。0 哪怕不去计算它们那数量繁多的头部,这些怪鱼的体型也已经比一般的鲷鱼大上整一圈了。 而在它们那不断张合的嘴巴当中,则暴露出了异常尖利、夸张的牙齿,看上去倒是与大型的猎犬非常相似,这同样是寻常鲷鱼所不具备的特征。 然而,在它们的身上,却又残留着布尔特鲷鱼所特有的那种花纹,这种布尔特鲷鱼所特有的带状银色条纹表明,它们在发生扭曲与畸变之前,确确实实是那庞大鲷鱼种群中的成员。 随着修格的靠近,这些怪鱼们的进攻欲望也在不断上升,那些大小各异的头颅不断扭动,巨大的眼睛之中似有某种银白色的光彩在不断闪烁,就仿佛其中蕴藏着大量的水银。 修格自然不会惧怕这些鱼类,他再度上前一步,面部直接贴到了水槽之前,与此同时,漆黑、浓郁的暗渊光影自他的眼瞳深处缓缓漫出。 随着这些被修格隐匿起来的力量开始向外散发,漂浮于地下室当中的照明戏法光球开始受到影响和干扰,在闪烁的光线之中,这些上一秒还无比凶狠的古怪鱼类竟然纷纷朝着反方向游开,就仿佛是遇到了自己的天敌一般。 通过这些怪鱼的反应,修格已然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于是他立即停止了自己的威慑举动,重新退回了原处,眼眶中的异样色彩也再度敛去。 被带到地下室中的老渔民早已经被刚刚的诡异变化吓得手脚发软,面对回到自己面前的修格,他几乎一屁股坐到地上,也多亏薇琳的法师之手一直拖着他的身体,他才能勉强地保持站立。 “所以,你还是把它们带回来了啊……” 修格盯着眼前的老格伦叹了口气:“格伦先生,这和你之前说的事情可完全不一样啊?” “我……我……” 面对一名法师的质问,老格伦的声音止不住地发抖,他犹豫了好一会儿,随后才磕磕巴巴地回答道:“我们这一次出海的收入实在是……实在是太少了,就那一点钱分下去,我们连吃饭都成问题!” 薇琳扫了一眼水槽:“所以你就想把它们带回来卖掉?” 老格伦的嘴唇抖动了两下,最终还是点了头。 于是薇琳接着问道:“有趣,那么你找到卖家了么?” “还……还没有,没有人愿意买这种东西的。” 听见这话,薇琳露出了一个微妙的笑容:“看起来,你还是不愿意说实话。” 她抬起手指了指地下室中的水槽:“那里面装的恐怕不止是海水吧?像你这样的渔民,竟然会将炼金药剂混进海水里么?这么浓郁的味道,你是觉得我们都闻不到?” “格伦先生,我建议你还是说实话吧……这位小姐的耐心可不如我,如果你不想被魔法变成一个白痴,那么你最好不要再说任何一句谎话,我们可有的是办法辨认。” 修格的每一句话都精准地敲击在了老渔夫的心理防线之上。 老格伦看了看拄着手杖的修格,又看了看那名冷着脸,仿佛下一秒就要开始施法的年轻女法师,他终于彻底放弃了挣扎,无力地低下头来,开始如实交代自己这些天来的经历。 “我养这些鱼已经有三天了……刚刚把它们带回来的时候,它们比现在还要凶狠,而且根本就喂不饱,无论我投进去多少鱼肉,它们都会在一眨眼之间吃完!” 渔夫指了指那放在碎冰堆里的鱼肉:“不仅如此,它们只要看见光线,或者看到我靠近,就会变得非常……非常狂躁,我几乎担心它们撞破水槽。” “我问了好一些熟人,包括镇上的炼金工匠,但没有人想要这些东西,为了能够找到卖家,我最后只能去渔业协会跑一趟……” “你们渔业协会还管这些?” 老格伦苦笑起来:“一般来说,协会里的人是不管这些事情的……他们只是负责帮我们把鱼、虾、蟹运到更远的地方并进行售卖,毕竟只有配备了法师以及大型炼金仪器的车辆才能真正地做到保鲜……” “不过,渔业协会偶尔也会发布一些零散的奇怪单子,这些单子大多由是一些法师、炼金工匠或是收藏家发布的,大多数情况下,他们会需要外出的渔民替他们抓一些少见的东西,有的时候甚至会点名要一些魔法鱼类的某些部位……都挺麻烦的,但报酬也挺高。” 薇琳轻轻点头,类似的任务她自己以前也在梅林勒和发布过,这种情况在法师内部很常见,尤其是需要做某些特殊实验的时候。 她问道:“所以,真的有人愿意高价收购这些鱼?” “是的女士。” 老格伦连忙补充道:“我之所以会去协会,也是因为前段时间有人在协会里发布了一个单子,说是想要持续性地收购所有长相稀奇古怪的鱼类,越是奇怪和少见,他的出价就越高……我们都管这种人叫‘傻子收藏家’。” “总之,我通过协会找到了发布任务的人,他好像也是一名法师,在听说我抓上来了同时拥有好几个脑袋的鱼之后,他就来了我的住处一趟……他很满意,但却告诉我,他需要过上几天再来取走这些鱼,到时候会提供给我一份丰厚的报酬。” 说到这里,渔夫指向了地下室的另一边,修格扭头看去,却见在那角落当中正放着一个木头柜子。 于是修格将柜子打开,很快,他便在里面找到了一大瓶呈透明状的炼金溶液,溶液已经用了一小半,显然这就是那股刺鼻药剂气味的来源。 修格将这药剂瓶拿到了薇琳的面前,而后者则快速地对它进行了鉴别:“嗯,就是劣质的‘白湖’,不过这么大的量,恐怕一般的炼金工匠也没有办法随便拿出来。” 修格点点头,他看向老格伦:“所以,这也是那名‘收藏家’给你的?” “是的,是的……他还告诉我,我必须在这些怪鱼的水里混入一些这种药剂,否则它们将永远吃不饱,甚至还会破坏水槽,并把我当成食物。” 说到这里,老格伦颓然地坐到了地上:“两位啊,我就知道这么多啦,那位愿意购买这些怪鱼的‘收藏家’还警告我,让我不能将这些事情透露给其他人,否则他不仅不会再来收购这些怪鱼,甚至还会让我‘为此而后悔’。” “让你为此而后悔?你的意思是,他会因此而报复你?” “要不然呢!先生,女士!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捕鱼人,别说是一名法师了,一个普通的官员和士兵都能让我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啊!” 在得到了自己所需要的情报之后,修格立即上前将这名渔夫从地上搀了起来,随后他说道:“你该感到幸运,格伦先生……你或许不知道,那名到处收购这些怪鱼的‘收藏家’极有可能是一名正在被通缉的野法师,就算你没有将这些事情告诉我们,那人也一定会选择将你灭口的。” “啊?” 见老渔夫瞪大眼睛,修格便冷笑了起来:“怎么,你不信么?那我倒是要问问你,你活了这么多年,难道曾经见过有法委会的法师公开收购这些畸形怪物吗?” “当然没有……” “这就是了,因为这些畸形怪物根本就是某些禁忌实验的材料……嘿,说不定你也是这些实验材料中的一份,想想看吧格伦先生,你说不定会和其他几个倒霉蛋融合在一起,就像这些鱼一样,共享一具身体!” 老渔夫被彻底吓坏了,他仔细地回忆了一下之前的经历,看了看远处水槽中无比狰狞的怪鱼,又看了看眼前这两名带着学者与贵族气质的年轻人,心中已然将修格随口编出来的这些话信了九成。 早已见识过修格“胡编乱造”能力的薇琳此时也走上前来,她盯着老格伦说道:“所以遇到我们,是你走运……选择与我们配合,魔法女神才会庇护于你。” “当然……当然!我是女神的信徒,我愿意配合二位……” 到了这种地步,修格两人自然也不需要再说些什么了,待修格重新仔细地检查了一遍地下室后,三人便重新返回了屋内,随后薇琳便对整件事情做了极为详细的记录。 …… 下午时分,两人便离开了这名老渔夫的住处,他们已经在小镇上待了很长的时间,也是时候返回拂晓社驻扎的港口了。 在返回港口的途中,两人继续针对这一次的意外发现进行着讨论。 “所以,你觉得那些畸形鱼与那些远古魔法生物存在关联?而想要收购那些畸形鱼的人实际上就是黑日结社的成员?” 在隔音魔法的保护下,薇琳终于将自己憋了很久的问题抛了出来。 修格点头道:“大概率是的,在这些异变鲷鱼的身上有着一股非常熟悉的感觉,虽然非常微弱,但我基本可以肯定,它们所发生的畸变与那些古老造物存在相似之处。” “至于那位收购者……就算他不是黑日结社的正式成员,恐怕也脱不开关系,最差也是为黑日结社服务的某些信徒或者眼线。” 薇琳对于修格的判断并没有任何意见,她思索了两秒,随后说道:“那些鱼的情况确实足够离奇,不仅严重畸形而且还并非个例……可惜,这些鱼我们暂时还不能碰,要是能弄两条回去研究那是最好了。” “放心吧,我想要不了多久,随便一个渔民都能抓上这种鱼了。” “嗯?” “它们的出现绝非偶然……你还记得那渔夫说的么,不仅仅是鱼群开始减少,那些沉在海底的蟹笼也都遭到了严重的破坏,这就说明海洋中的异变正在不断蔓延,甚至很快就将成为普遍现象。” 说着,修格的目光落在了街道旁一家售卖水产和鱼干的店铺上,他有些无奈地说道:“不知道那个时候,人们还有没有胆量继续吃这些东西……到时候他们要面对的恐怕就不是三个脑袋的鲷鱼了,说不定是有一百只眼睛的鲨鱼,或是浑身流脓水的螃蟹。” 薇琳忍不住皱了皱眉,她刚刚顺着修格的话语想象了一下,觉得那样的情景确实非常非常恶心,而当她想到自己这些天一直在食用那些鱼类后,更是产生了轻微的反胃感。 薇琳的精神状态终究还是非常坚韧的,她很快便克服了内心的不适,转而将注意力放在了眼下的这些事务上:“既然如此,我们就这样让那名渔夫待在家里,会不会不太合适,毕竟我们想要抓捕的人随时都有可能找上门去。” 修格摇摇头:“如果我们留在那附近,反倒有可能让我们的目标注意到一些异常……他们明知道拂晓社就在附近活动,对于这些事情肯定会极其小心。” 说着,他抬起手掌,随后薇琳便看见一只体型袖珍的黑色魔法老鼠从修格的掌心之中显现了出来,它在修格的掌心之中快活地转了个圈,随后又转向了薇琳的方向,并努力地抬起了自己的上半身,似是在打招呼。 薇琳惊讶地抬了抬眉毛:“这是……” “这位是亚历珊德拉女伯爵,她在向你问好。” “好久不见,女士!” 对于这位恩斯特家族的女伯爵,薇琳的印象非常深刻,于是她立即对着这只毛茸茸的影子打了个招呼。 大概是因为从薇琳的口中听到了自己较为喜欢的那个称呼,修格掌心中的女伯爵非常开心地点了点头,随后便化作一道阴影消失在了原地。 修格无奈地笑了笑,随后他解释道:“在我们离开前,我已经将贝恩哈特将军留在老格伦的家里了,只要我们的目标出现,又或者发生其它异常事件,他都会立即通知我的,我们可以随时赶过来。” 听见修格已经做出了非常详尽的安排,薇琳的表情立即舒展了开来,作为一名行事风格极为严谨的学者,这种大小细节尽在掌握的感觉让她感到非常的满足。 (本章完) 第二百九十四章 愿熊熊烈火…… 在修格两人成功返回了拂晓社的驻地之后,便在第一时间将发生在小镇内的怪事,以及近海鱼群的异状通知给了一众拂晓社内的重要成员。 几乎每一个人都对这件事情表现出了极高的关注度。 天空中那片仍在不断扩大的黑色阴影表明,所谓的“黑色太阳”的升起并不是一瞬间的事情,而它对梵恩施加的影响,也极有可能是潜移默化的。 在这一认知基础上,梵恩内那些正在发生的变化便也引来了更多人的瞩目。 “畸形的鱼……被破坏的蟹笼……” 迈耶尔在听说了这些事情后,他便第一时间找到了一些早已打好了关系的渔民,在一番仔细的询问后,他立即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我们需要加大整个港口区域的防护力度,除却曙光女神号以及其他几艘军舰上的乘员,其余船只上的维护与驻守人员需要严格控制,如果可以,尽可能地避免在船只上过久停留。” “我们需要雇佣几艘渔船,让我们的人保护他们出海,并在出现异常的地点进行尝试性的捕捞……看是否能够获得活体的样本。” “组织一些能够召唤在海洋内活动的魔法生物的法师,对港口附近的水域进行侦查,看看除了那些怪鱼之外,是否还有别的什么东西。” “增加大小舰船的维护与检查频率,船坞等场所部署更多士兵并设置额外的魔法仪式。” “拂晓社近期的食物采购尽量避开本地的海产,在鱼类的使用上,尽可能地选择经过检查与处理的鱼干或成品鱼肉。” 至于小镇上发生的那些事情,以及黑日结社成员踪迹的追查任务,则全权地交给了修格这位“专家”负责,当然,达斯维尔同时也将那些部署在港口以及城镇当中的拂晓社暗哨与士兵们交给了修格。 现在,只要他有需要,随时都能够通过搭设在曙光女神上的秘仪联系上这些士兵,并向他们直接下达指令。 只不过目前,显然还没到调用这股力量的时候。 通过留在老格伦家中的贝恩哈特将军,修格现在完全能够对这名老渔夫进行最为细致的跟踪和观察,哪怕他在睡眠之中,贝恩哈特将军也完全能够通过双方之间的魔力连接将修格迅速唤醒。 安排完了一系列的事务后,修格便返回了自己在曙光女神上的舱室。 离开半天的时间,桌子上的东西又变多了。 或许是因为达斯维尔已经接受了修格作为拂晓社核心成员的决议,大量与拂晓社相关的文件都被送了过来,这些大大小小的纸质文件在他的书桌上堆叠成了一座小山。 在这座小山旁,则还堆叠着其他的一些东西。 首先是薇琳亲手整理的一些魔法实验记录,还有湖泊级与河谷级法师们所需要阅读、使用的那些魔法书籍——看起来,就算修格现在实际上已经拥有了远超溪流级法师的实力,但薇琳仍旧将他视为自己的学生。 当然了,修格对此并没有什么意见,他在正统的魔法方面,也确实只是一名成长当中的学徒。 紧贴着这堆魔法资料的,则是一个布包。 修格将布包打开,随后他便有些惊异地从里面抽出来了一沓信件。 它们绝大多数都没有信封,只是简单地用信纸写下并折叠了起来,而这便意味着,这些信件并非通过魔法秘仪与邮局投递过来的,而是直接通过拂晓社代交到了这里。 带着浓浓的好奇,修格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他随手抽出一封信,慢慢地开始了阅读。 第一封信是由一名普通的矿工写下的,错字不少,语病也很多,但里面的内容却非常的清晰,那位写下信件的矿工向修格反复表达了自己的谢意,并祈求他所信仰的那些梵恩神明护佑修格,并让他永远健康、强大。 第二封信,则来自一个普通的男孩。 信件是男孩的妈妈替他写下的,这名男孩在信中表达了对于神秘的“修格·恩斯特”先生的无限崇拜和敬仰,他感谢这位强大的法师英雄在地狱一般的城市中救下了自己与自己的母亲。 他渴望自己有一天能够成为和“恩斯特先生”一样的人,不仅如此,男孩还在信中认真提问,想要达成这一目标,自己究竟该做些什么,并热切地期盼着来自修格的回信。 修格就这样静静地阅读着,一封又一封。 在这期间,迈耶尔与莎莉来了一次,在发现修格正忙着阅读信件后,善解人意的教授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莎莉则默默地替修格泡了一杯提神饮,随后便也随着自己的老师离开了。 这些来自不同人群,用各种各样简易的包装纸或报纸写就的文字似乎充斥着一种特殊的魅力,令修格忍不住便沉迷于其中。 倘若从“文学”与“艺术”角度出发,这些文字可以说是非常非常的粗糙了,在里面既没有华丽的文藻,更没有什么出色的修辞,修格在其中能够看见的,只有这些写信的人用朴素且简单的句子一次一次重复的感激语句,以及他们对于自己当下生活的简单描述。 从这些信件里,修格得知,很多从塞伦城中逃出来的居民选择在布尔特公国附近重新定居,其中有许多在灾难中失去了亲人与伴侣的幸存者们选择与那些和自己同生共死的人重新组成了新的家庭。 修格还看见了一封有些不太一样的信,它用上了洁净的信纸,上面还喷撒了一点点香水,字迹也非常整洁。 这封信来自那些死里逃生的姑娘们。 她们殷切地告诉修格,自己已经在拂晓社的帮助下,在港口附近的小镇上开了一家小店,专门卖些简单的饮品与酒水,除此之外,她们还打算接济一些同样从塞伦城中逃出来,但却生活异常艰难的孤儿。 “一切都在变好,不是吗?” 修格一边开心地微笑,一边将这些信叠好,在这一刻,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和愉快。 而就在他准备将这些宝贵的信装回布包中时,他才发现在布包的最下面,竟然还有两张不小心被自己遗漏的纸片,待他将其拿出后,便惊讶的发现,这是两张龙牙牌。 又或者可以说,这是两张即将进行正式发行的龙牙牌的初稿。 在两张龙牙牌的上面,还固定着一张小小的纸条,上面是一段留言:“很抱歉没能帮到你,兄弟,但我们认为,你们绝对是真正的英雄。” “对于这两张一套的卡牌,我们希望能够由你为它们命名,如果可以的话,伱也可以为它们留一段话。” 下面还有两个笔迹相似的署名。 分别是“尼尔斯·恩斯特”以及“迪特里希·恩斯特”。 修格记得这两个家伙,他没有想到,这两位与自己仅有一面之缘,且沉迷于龙牙牌事业的兄弟俩竟然会用这种方式来表达自己的心意。 尽管只是初稿,但两张龙牙牌上的画面却使用了最高规格的魔法工艺,风格为圣斯蒂尔与梅林勒和常见的北境油彩,这种风格的画作本就以惊人的画面张力著称,而在不计成本的魔法工艺下,小小纸牌上的画面便更显震撼。 在画面中,修格看见了两名法委会法师。 他们背对背站立着,一人高举魔法书,炽烈的魔法线条自书页当中挥洒出来,贯入地底,而另外一人则单膝跪地,他的半边身体已被火焰席卷,但动作却未曾有半分更改。 尽管他们的面容因为魔法画作中的炽热火光显得模糊不堪,但修格还是第一时间认出了两人那悬挂在腰间的龙牙牌牌套以及那些在画作背景中不断扭动的黑色阴影。 “是你们啊……” 他轻声地感慨了一句。 事实上,他与这两名喜欢在沉默中打牌的法师并不熟悉,他甚至不知道这两人的名字…… 他们和那些在塞伦城最后夜晚挺身赴死的勇敢者们一样,彻彻底底地消失在了滔天的火海当中。 修格端起杯子,慢慢地喝了一口已经变凉的提神饮,他将两张卡牌放在手心里反复端详了一下,随后便抽出一张空白的信纸,拿起了笔。 “亲爱的尼尔斯与迪特里希,很高兴能够收到这两张龙牙牌与你们的留言,祝你们一切都好……” “很遗憾,尽管我曾经与这两名法师交谈过,但事实上我对他们并不熟悉,我甚至不知道他们的姓名,也不知道他们最终做出了这样的抉择……” “抱歉,从我个人的角度出发,我认为我并没有资格为这两张用来纪念他们的龙牙牌命名,又或许,这两张纸牌本就应该用上他们原本的名字。” “倘若你们非要问我对这件事情有何看法,那么我恐怕只剩一句话了。” “愿那熊熊烈火如他们的心一般滚烫。” …… 进入状态的修格,几乎没有办法感受到时间的流逝。 当他从书桌前抬起头来时,天色已经完完全全地暗沉了下去,港口当中的结晶灯被纷纷点亮,站在舱室当中,修格能够看见从远方几栋建筑内传出的明亮灯光,显然,拂晓社的成员们并没有休息,他们仍在处理着某些事情,或是进行着某些重要的会议。 “啪嗒、啪嗒!” 轻微的声响从床榻下方传来,于是修格的法师之手立即浮现出来,待它锁死舱门后,修格便在床榻旁弯下腰来,从下方抽出了一个小小的木箱,解除封锁在上面的魔法后,又从箱子内部拿出了一个饱经沧桑的水壶。 水壶正在轻轻地颤动着,待修格将水壶打开后,便有一个小小的漆黑阴影从敞开的水壶口中爬了出来。 这团柔软且漆黑的微小个体已经与泯灭于塞伦城内的暗渊子嗣们完全不同了。 它的表面漂浮着若有若无的暗渊迷雾,而躯体则如同某种昂贵的黑色宝石般结晶且澄澈,修格甚至能够透过它的身躯看见后方的事物,也能够确定,在它的躯体内并不存在任何的杂质以及乱七八糟的器官。 修格伸出手,想要让那团阴影爬到自己的手掌上,然而就如同遭受抛弃之后,又终于回到长辈身旁的幼兽一般,在修格做出这个动作的瞬间,那团小小的黑色影子便剧烈地颤动了两下,随后便发出了又尖又细的嘶鸣。 听起来与幼儿发出的抽泣有些相似。 面对修格的触碰,它就像是发脾气一般扭动了两下自己的躯体,对修格选择了回避。 “啧……” 修格的眉毛忍不住挑了两下。 对于这个被自己从地狱火海当中带出来的特殊个例,他现在还真不知道应该如何处理了。 种种迹象表明,这团结合了朱斯蒂娜学者意志,拥有部分人造的人类意识同时具备庞大暗渊子嗣力量的个体,极有可能已经成为了梵恩当中独一无二的存在。 而更为微妙的是,修格发现,它似乎对于自己抱有某种特殊的情感,而且因为它自身的孱弱现状,这种情感变得极度强烈。 甚至还有些别扭。 “行了,别叫了……如果把薇琳小姐引来,她一定会把你带去做实验的,你知道我在说什么的,对吧?” 修格伸出手,轻轻地捏住了这小小子嗣的躯体,就像是拎起一只小动物那样将它拎到了自己的书桌上。 面对修格这种“极度不尊重”的对待方式,一团混乱且复杂的情绪立即顺着双方之间的魔力连接朝着修格灌了过来,但在一通发泄后,它却又老老实实地倚靠在了修格的手掌边,甚至还主动地蹭了两下他的手指。 多少带点讨好的意思了。 修格笑了笑,随后便从贴身的口袋里取出了两块魔法结晶,并直接放在了“朱斯蒂娜”的面前。 两条黑色的触角立即探了出来,它轻轻地拢住了这两块结晶,将它们拽到了自己的身前,随后便慢悠悠地爬了上去,直接将它们包裹了起来。 修格甚至能够通过它那半透明的躯体,看见那两块结晶被它纳入体内,并一点一点被“磨碎”、“消化”。 而随着这一过程的推进,这团孱弱的黑色阴影似乎稍稍变大了些许。 也不知道,“朱斯蒂娜”想要恢复当初的状态,究竟还需要多长的时间…… (本章完) 第二百九十五章 码头之下 关于“朱斯蒂娜”的存在,修格目前仍旧选择采取保密策略。 他并不希望这样一个特殊的个例进入其他人的视野里,更不愿意因此而引来法委会、评议会或黑日结社的关注,前面两者自然不必多说,这些以梅尔女神作为信仰的正统法师们注定不会允许这种极端的个例公开活动,并会执着于将其当成重要的实验样本而进行处理。 至于黑日结社的成员们,他们的一切行动逻辑均是围绕着古老神祇的恩惠降临而展开,在他们眼里,“朱斯蒂娜”注定拥有极高的价值与意义。 而对于修格自己而言,“饲养”这样一个特殊生命的感觉同样非常微妙。 “朱斯蒂娜”与他在梦境庇护所当中获得的那些古老造物截然不同,因为修格曾经施加过干涉的缘故,二者之间的关系甚至已经远远地超出了一般的“主从”关系。 看着眼前这团不断从魔法结晶中汲取魔力的阴影,修格无奈地摇了摇头。 有那么几个瞬间,他甚至会觉得自己正在喂养一个普通的魔法宠物。 修格伸出手指,在那缓缓颤动的阴影上轻轻戳了戳:“啧,你能不能稍稍变化一下自己的外形?如果你能变成猫咪,老鼠或者别的什么样子,我或许还真的可以带你出去走走呢?” 听了这些话,“朱斯蒂娜”进食的动作便停止了下来,它轻轻地扭动了两下,轻微的情绪波动顺着双方的魔力连接传导了过来——它并不满意修格将自己视作寻常的“宠物”。 不满归不满。 在短暂的抱怨之后,修格便看见面前这团半透明的阴影开始了缓慢的变化,它那原本柔软的不定形轮廓开始以缓慢的速率扭动,外溢的暗渊迷雾向内收缩,并逐渐形成了明确且清晰的边界。 就如同在发力一般,“朱斯蒂娜”开始剧烈地发颤,随后修格便讶异地看见,这团圆滚滚的半透明液团顶部,竟是“跳”出了两个小小的三角形。 看起来,就像是对猫咪耳朵的拙劣模仿。 对于如今的“朱斯蒂娜”而言,这样明确的变化显然还是太耗费力量了,它并没能维持太久,两个用来模仿猫咪耳朵的小小三角最终也未能调整到位,随着它精力的耗尽,原本鼓起来的液团也重新瘫软了下去,好不容易支撑起来的三角形,也软趴趴地回归到了躯体当中。 这样的画面让修格忍不住笑出声来。 如果不是他曾经在塞伦城中看见“朱斯蒂娜”凭借自身的力量与那庞大的暗渊子嗣族群进行正面对抗,他肯定不会相信自己面前这团孱弱且有趣的魔法造物,会是一个没有成长上限的可怕存在。 轻微的情绪波动再度传来。 显然,“朱斯蒂娜”对于修格的发笑很是不满,它扭动了一下躯体,包住了那两块魔法结晶,随后便慢悠悠地朝着水壶爬去——在它的状态全面恢复之前,这里都将是它的临时居所。 修格笑着目送那小小的影子钻进水壶,随后他又拿出了两块稍小一些的魔法结晶,一并塞进了水壶内部,这四块结晶已经足够让“朱斯蒂娜”消化好几天了,现在的它实在是太过于脆弱,别说是正常的成长与进食了,随便一点剧烈的魔法波动,都有可能将它彻底地从这世界上抹去。 在如今的梵恩,恐怕只有包括修格在内的极少数人知道,在塞伦城的那场灾难里,还有一位独臂的女学者发挥了极大的作用。 不过幸好,那个名为朱斯蒂娜的意志,现在对于这种事情并不是那么的看重。 又或者她正在努力地适应自己现在的新状态与新身份,并对黑色太阳降临之后的这个新时代充满好奇? 修格将水壶重新放好,随后又在其上施加了数层防护仪式,这还不算完,他专门召唤出了一簇命运根须,用一团微缩的魔法幻境将那水壶完全地保护了起来。 凭借自己现在的魔力状态,修格完全有信心利用这些幻境瞒过一名真正的深海级魔法大师。 处理完这些事情后,修格本想回到书桌前继续处理自己的事情,但就在这时,舱室外却传来了敲门声,于是他连忙走过去,将舱门打开。 站在门口的,正是才分开没多久的薇琳,她重新换了一身衣物,大概是刚洗了澡的缘故,她的发丝还略有些湿润。 微风拂面而来,将一股颇为清爽的香薰气味送到了修格的鼻端。 “教授说伱之前正在忙?” 修格收敛了自己的注意力和目光,回应道:“嗯,有一些信,是那些难民们寄过来的,我简单地回复了一些。” 薇琳点了点头,随后她便朝着旁边走出了一步:“现在没有事的话,就跟我走一趟吧,码头上的水兵们刚刚有了一些新的发现,需要我们去看看。” “什么发现?” “据说是沿岸设置的一些诱饵被动了,动静不小,士兵们不敢轻举妄动,所以只能来找法师。” 听了这话,修格连忙返回室内,他快速地披上了一件风衣,拿上了自己的手杖以及转轮手枪,随后便随着薇琳朝码头的方向赶去。 薇琳的目光在修格腰间扫过,随后她皱了皱鼻子:“没带魔法书么?” “还没来得及印刻魔法,书页全是空白的,带了也没用。” 修格摇摇头:“这一次,我准备在里面印刻一些河谷级的实用魔法,估计需要的时间不少。” “嗯,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记得找我。” 薇琳非常自然地应了一句,大概是因为头发没有干透,她晃了晃了头,顺手将自己在这段时间内重新长长的头发扎了起来。 因为修格两人白天的发现,现在码头内部的人员管理已经做了重新的安排,负责监视的岗哨以及巡逻的队伍肉眼可见的增多了,在某几个较为微妙的地点上,拂晓社甚至安排了一些重火力——以沃特尔的卡尔凡重机枪为样本仿制出来的新式武器,结构上略有不同,做工也稍显粗糙,但在短期内也已经足够使用了。 “作家先生,晚上好!” “恩斯特女士,晚上好!” 拂晓社的士兵们对于修格两人很是友好,只不过他们对于两人的态度还是有一定区别的。 他们在修格的面前往往不会太严肃,甚至会对着他挤眉弄眼,或是风趣地打几个招呼,这并不意味着士兵们不尊重修格,而是因为在他们的心底里,修格的某一层身份实在是太过于令人印象深刻,而这就使得他们认为,这名年轻作家与自己之间的距离更近。 而薇琳则完全相反。 虽然她本质上也是个年轻漂亮的女孩,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位薇琳小姐与总是跟随在迈耶尔教授身旁学习的莎莉简直就是两个极端,尽管她们之间的关系非常亲密,但却没有一个人敢用与莎莉对话的方法和薇琳搭讪。 修格对着这些拂晓社的士兵们点了点头以示回应,随后他好奇地看向薇琳,问道:“他们好像还挺怕你的,你之前是做了什么事情么?” 薇琳皱了皱眉,她认真地思考了一下,随后有些不太确定地说道:“印象里并没有,我从未与拂晓社的成员与士兵发生过任何冲突……来到港口之后,唯一一次当众施法,也只是为了帮忙修复梅尔女神的塑像而已。” “好吧,大概只是因为他们害怕法师和魔法?” “或许吧。” 薇琳对于这种事情从来是不怎么在意的,她的注意力永远都放在自己正准备去处理的那些事情上,在结束这段对话后,她便立即从口袋里取出了一枚经过处理的鸟类头骨。 与薇琳之前使用过的渡鸦头骨不同,她这一次取出来的鸟类头骨更加狭长,它的喙也显得更加锋锐——这是海鸥的头骨。 随着她将这枚头骨抛向空中,冰蓝色的魔法光影便立即开始了编织。 刹那之后,一只在布尔特公国沿岸常见的“尖嘴白鸥”便出现在了空中,它的体型比起一般的尖嘴白鸥显然要更大一些,身形也要更加矫健,当它扇动翅膀时,修格更是能够看见从其羽毛之间散发出来的点点魔力光辉。 这只鸟儿才刚刚出现,便立即开始在港口附近的海面上翱翔、巡逻。 两人朝着码头的另一端赶去,那里正是拂晓社水兵们发现异常的地点。 这片区域原本被划分给了当地的渔业协会,专门用来停泊进行远洋蟹类捕捞的大型渔船,只不过因为之前布尔特公国与海恩王国之间的海战,这些渔船已经全部挪到了其他港口,因此现在这片区域便都交由拂晓社进行处理了。 而随着一阵海风吹来,修格立即嗅到了一阵刺鼻的气味。 那并非炼金药液与船漆的味道,而是一种难闻的,类似于动物尸骸腐烂的气味。 而随着两人靠近目标地点,他们也看见了那些聚集在那小码头旁边的人群。 聚集过来的人数并不少,绝大多数都是结束轮班,正在休息的水兵,其中也有不少在码头附近工作的拂晓社工匠以及当地的渔民。 “太臭了,太臭了……妈的,这究竟是网到什么东西了?” “都挣扎了这么久,怎么力气还是这么足?当兵的,要不要我去给你们拿鱼叉过来,或者你们干脆直接请它吃枪子儿?” “最近鱼越来越少,说不定就和这东西有关,说不定是什么少见的魔法怪物哩……我看这动静,它的个头一定不小,指不定是什么玩意!” 还没靠近人群,修格就已经听见了许多零散的讨论声,而他与薇琳的到来也自然而然地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于是很快人群的边缘便传来了呼喊声。 “法师们来了,大家让一让!法师来了!” 得益于人们内心对于施法者的本能尊重,原本聚集在一起的人群很快便散开了,而在修格的示意之下,原本都在关注码头上情况的士兵们也纷纷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他们将看热闹的人群隔开,并让他们退到了一定距离之外。 在那条木质的小码头上,几名身体强健的拂晓社水兵正在努力地与一张巨大的渔网搏斗着。 那并非普通的渔网,而是专门用来捕杀某些水生巨兽的大网,这种网使用特殊的材料编织而成,同时还用专门的炼金药剂进行了长时间的浸泡,别说是大型的鱼类了,就连那些蛰伏于沼泽内的魔法猛兽也无法将其轻易破坏。 而此时,修格看见,这张大网的末端正沉在水里,它显然是困住了某种东西,而那东西正在不断地挣扎着,试图朝着水更深的地方逃窜。 被薇琳召唤出来的尖嘴白鸥此时也来到了这片码头的上方,它开始在水面上绕圈滑翔,同时不断地发出警示性的尖啸。 那水底下的事物对于尖嘴白鸥发出的叫声似乎颇为敏感,随着尖嘴白鸥靠近水面,它的挣扎力度开始进一步加大,码头上的水兵们忍不住怒骂出声,而负责固定渔网的水兵则连连发出警示——他注意到,用来固定渔网的销子已经快要断裂了。 但就在这个时候,那拉扯渔网的力道却突然变小了不少,但还没等水兵们露出笑容,临近码头的水面却被一道阴影骤然破开,在灯光的照射下,人们纷纷发出了惊呼。 他们看见,一条轮廓极其诡异的“鱼”从水下一跃而出,仅从长度而言,它已经足以与那些被渔夫们拿来夸耀的“大鱼”相提并论了,然而,这条大鱼的身体上显然多出了一些不太一样的东西。 修格此时已经来到了码头上,在水面破开的瞬间,浓郁的暗渊迷雾便已经从他的眼眶内溢出。 于是他清晰地看见,这条庞然大物身上的鳞片已经所剩无几,取而代之的,是许许多多自其体内滋生出来的肿块与组织,其中的一些肿块,显然已经有了朝肢体与器官发展的趋势。 (本章完) 第二百九十六章 传话 脓包,胡乱生长的肉块,如同蛇类一般不断扭动的肉须,以及尚未成型的扭曲肢体…… 在这一刻,修格只觉得自己过去在梦境中看见的那些深海造物成功地跨越了时间与空间的界限,真实地来到了自己的面前。 那股令人作呕的气味变得极为浓郁,哪怕是常年在海边生活的渔民们,现在也忍不住干呕出声,因为这根本就不是正常海洋生物所应当拥有的气味,倒像是腐烂的尸体发出来的臭气。 随着这条巨大的怪鱼跃出水面,原本沉在水下的渔网同样受到了那巨力的拉扯,几名正在尝试控制渔网的水兵根本收不住力,纷纷跌倒在了码头上,其中一人更是因为无法控制平衡而摔到了水中。 这张经过特殊处理的大网仍旧是坚韧的,然而码头上那用来固定渔网的木销却终于难堪重负,在一声脆响当中彻底崩断。 眼见情况失控,已然走上码头的修格与薇琳立即展开了行动。 谨慎与小心向来都是薇琳的重要处事原则,因此,就算她对于这些发声了异变的生物样本极度好奇,但面对这种紧急的情况,她仍旧选择了最为稳妥的处理方案。 冰蓝色的魔法光影在她面前瞬息爆发,密集且复杂的魔力线条在转瞬之间构筑成型,那印刻在她记忆当中的寒冷魔法以惊人的速度被完美地施展了出来,极寒的低温顺着木质码头以及附近的海面快速向前蔓延,洁净的白霜化作一把把尖刀,朝着那半空中的狰狞身影直扑而去。 另一边,随着修格的手杖点向地面,他身旁的空间立即被无形的力量撕出了数道漆黑的缺口,紧接着,卡尔戎之触自缺口内部汹涌而出。 修格并不想在这些士兵与民众的面前暴露出自己力量最为狰狞的面目,于是他便特意利用暗渊迷雾将自己的卡尔戎之触尽数包裹了起来。 因此,在远处的围观者们的眼里,这名年轻的男法师似乎利用魔法召唤出了数道由阴影构成的“长蛇”,它们无比迅捷地朝着那些惊慌失措的拂晓社水兵卷去,轻而易举地便将他们带到了安全的区域,那名不小心跌入水里的倒霉蛋也同一时间得到了救助——两根卡尔戎之触在冰冷的海水中精准地缠住了他的身体,并将他快速地拽到了码头之上。 跃至半空中的畸形巨鱼已然落下,然而它身体下方的水面却已然被冰霜封锁,只听一声闷响,它的躯体整个砸落在了刚刚形成的冰面之上,然而它那惊人的重量却并没能完全破开冰面,而是只能够在上面制造出一连串的裂纹。 见修格成功救走了那些慌乱的水兵,薇琳的行动策略也立即开始发生变化,原本刻意绕开水兵们的白霜彻底地爆发开来,“寒冷之池”立即将码头边缘的水域彻彻底底地化作了冰霜的世界,大量的锋锐冰刺聚拢而来,形成了一个半开放的囚笼,将那正在冰面上挣扎扭动的大鱼圈禁在了中央。 然而下一瞬,这条畸形的怪鱼便向在场的所有人展现出了自己那与寻常鱼类截然不同的行动方式。 它躯体上的数个巨大脓包突然炸开,紧接着,大量粗细不同的肉须从这些破口当中钻出,它们互相纠缠在一起,竟然强行构成了临时的肢体,并强行将怪鱼那庞大的身躯从冰面上支撑了起来。 只不过,沾染了海水的冰面极为湿滑,这怪鱼一时间也没有办法自如行动,它在原地拼命地挣扎着,被薇琳召唤出来的锋利冰刺竟然根本没有办法突破它的皮肉,在怪鱼极度粗暴的撞击与挣扎中,这些聚拢过来的冰刺纷纷断裂,试图爬上怪鱼身躯的冰冷也因为它身上不断分泌出来的奇异粘液而快速消融。 一时间,薇琳竟然没有办法通过自己的“寒冷之池”完成对目标的束缚与限制。 修格盯着那挣扎不休的古怪身影看了两眼,随后他便来到了薇琳的身旁,低声问道:“要抓活的么?” “最好。” 得到了肯定回答的修格立即开始采取行动,随着黑日权杖的晃动,更多的卡尔戎之触显现出来,在修格的刻意控制下,它们的末端纷纷延伸出了锋利的长短剑刃,并从不同角度快速刺下。 修格的目标极为明确,卡尔戎之触瞄准的并非那怪鱼的躯体,而是那些正在帮助它掌握身体控制权的肉须,在极为快速的斩击与劈砍下,这些扭曲的组织被纷纷截断,散发着臭气的体液从那些断口之中淌出,巨鱼重新跌落在冰面,并开始了新一轮的挣扎。 薇琳的反应同样迅速。 在看见修格成功地遏制了巨鱼的挣扎趋势后,她立即开始调动“寒冷之池”内的冰霜,并让这些极寒的冰晶开始朝着中间收缩,这一次,它们没有再构成锋利的冰刺与冰刀,而是互相重叠在了一起,形成了四面无比坚固的墙壁。 面对困境,那条巨鱼却并没有放弃挣扎,它就像是拥有无穷的体力一般,仍旧在不断地与四周的卡尔戎之触进行着对抗,而在这一过程中,修格注意到,这条体长已经超越正常成年人的怪鱼,竟然是一条鹦嘴鱼! 它是梵恩当中非常有名的一种观赏鱼,在沃特尔高原尤其受欢迎,不少贵族或是大商人都喜欢专门饲养鹦嘴鱼,且一般情况下,人们会以鲜红色的鹦嘴鱼为优。 然而,鹦嘴鱼本应该生活在有珊瑚礁分布的温暖海域之中,布尔特公国沿岸虽然算不上寒冷,但却也绝对说不上温暖,它们那如同鹦鹉一般用来啃食虾蟹、贝类以及珊瑚的硬喙,也绝对不可能轻而易举地将覆盖着坚硬角质的卡尔戎之触从中截断。 于是,两簇呈半透明状态的命运根须在薇琳构筑的冰墙内部显现出来,下一瞬,直接针对感知与精神的奇异幻境立即施加在了这条异变的鹦嘴鱼身上,并将它的所有感官尽数包裹、笼罩。 然而这一次,从来没有出现过差错的命运根须却好像失去了效用。 它们甚至没能成功地在这条鹦嘴鱼面前隐匿自己的身形,在幻境成功构筑后不过两秒,这条极度凶猛、狂暴的畸形鱼类便觉察到了它们的存在,于是,伴随着它身体的扭动,一排由鱼鳍异化而来的锋利尖刺当即横扫而出,修格只觉得脑仁当中传来轻微刺痛,他刚刚召唤出来的命运根须竟是被当场一分为二。 在这之后,更多分布在鹦嘴鱼体表的脓包开始炸裂,新的肉须与扭曲肢体增长而出,而这一次,它们竟然已经有了新的变化,它们开始具备尖爪的特征,并试图以此将自己的躯体固定下来。 可惜,尽管这种演化确实极其惊人,但这条鹦嘴鱼的力量终究也没能突破那些凶猛的魔法生物的范畴,随着卡尔戎之触的快速切割以及薇琳那寒冷囚笼的不断缩小,鹦嘴鱼的活动范围终于被压缩到了极致,随着薇琳用力握紧拳头,聚集在附近的冰雪一涌而上。 在亲眼目睹了这条怪鱼的强悍生命力后,她便准备将这个重要的样本直接封锁在寒冷的冰雪内部,以免出现更多的差错。 随着温度的不断降低,鹦嘴鱼的挣扎力度开始明显变弱,眼看那些寒霜即将彻底地封锁整个“囚笼”,它却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异变。 在鹦嘴鱼的体表,突然出现了数道极为狰狞的裂口,恶臭的脓液与鲜血从中不断淌出,而伴随着这些裂口的张张合合,站在木质码头上的修格突然感觉脑海当中一阵嗡鸣,原本正保持匀速旋转的金属圆盘就像是卡壳了一样,竟然少有地停滞了下来。 在这短暂的失神之中,一段扭曲且诡异的纹路在修格的眼前缓缓浮现。 他在梦境庇护所中,曾经无数次地看见过类似的“文字”。 这正是那种看上去如同用墨水随意泼洒、扭动而成的活体纹路。 修格并不认识这些文字,然而当这些扭动中的纹路“固定”下来时,一段能够被修格所理解的清晰语句便也在他的意识深处浮现了出来。 那似乎是一个问句,它以阴森压抑的语调构成,带着极其强烈且扭曲的情感。 然而,还没等修格认真地理解这个句子,他便突然感觉有人用力地晃动了一下自己的身体。 于是迷幻的异象快速消退,修格从恍惚之中清醒过来,空灵且怪异的声响从耳畔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附近围观的士兵和渔民们发出的喝彩与欢呼。 “你怎么了?” 修格的视线微微垂落,随后他便看见,薇琳就站在自己的面前,她皱着眉,一只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正紧张地观察着修格的双眼。 “还好……我没事。” 修格扯了扯嘴角,稍稍松了口气,他微微偏移视线,紧接着便看见有更多的拂晓社法师已经赶了过来,他们正在水兵们的帮助下,将那被薇琳冻成冰坨子的巨鱼缓缓吊起,用不了多久,这条鱼就会被送到旁边的临时实验室里,以方便法师和学者们对其进行观察与解剖。 修格对于那条怪鱼的观察并没能维持太久,因为薇琳直接拦在了他的面前,对于修格刚刚说出的话,女法师显然是不会相信的,她眯着眼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下修格,随后开口问道:“你刚刚明显处于恍惚的状态,是精神遭受冲击了,对吗?” 修格正打算进行解释,薇琳却松开了自己的手掌,她退后一步,叹气道:“算了,我猜应该又和你的那些秘密有关了,对吧?” 然而这一次,修格并没有隐瞒的想法,他想了想,随后说道:“在它被你彻底冻结起来前,它似乎利用魔力,或是别的什么方法,向我传递了一些话语……可惜,我还没来得及理解它们。” “咦?” 听见修格这样说,薇琳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好吧,我还以为你又会像以前一样,随便找个借口蒙混过去呢……” 对此,修格哑口无言。 大概是修格自己交代了其中原委的缘故,薇琳这一次并没有追究得太深:“行吧,那等你弄明白了那条鱼说的话,我们再继续讨论吧。” 说着,她抬手指向了那正在被运往码头另一边的巨鱼,说道:“我们跟过去,刚好问一问那些士兵们前面的经过……真没想到,在港口的码头边都能出现这种大小的怪物了,依我看,达斯维尔恐怕得将那些重机枪移到更靠近海岸线的地方了。” 于是两人便一前一后离开了码头,在他们从那些围观的渔民们面前经过时,不免又接受了一连串的欢呼,看上去,两名年轻法师当众合力处理那巨鱼的场景,让原本处于恐慌状态的渔民们得到了一定的鼓舞。 然而此时,修格却无暇享受他人的赞美与欢呼,他草草地摆了摆手,对渔民们进行了简单的回应,在告诫众人尽可能不要出海后,修格便追上了薇琳的脚步,并用力地晃动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在他的脑海深处,那段诡异的话语仍旧存在。 趁着赶路的间歇,修格分出一部分注意力,并再一次沉入了自己的精神世界当中。 他看见,那些扭曲的怪异纹路正漂浮在金属圆盘上方的虚无之中,而向来喜欢躲藏在自己凹槽当中的卡尔戎之触,这一次却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一样,竟然纷纷从自己的栖身之处钻出,并聚集到了这些纹路的旁边。 而随着修格注意力的不断集中,那些纹路又一次开始朝着声音变幻。 终于,阴沉且怪异的声响又一次在修格的耳边回荡了起来。 就如同一个受害者所发出的愤怒诅咒以及复仇宣言般,那声音对着修格缓缓说道:“隐藏在阴谋里的卑劣虫蚁……你难道准备背叛我们第二次么?” (本章完) 第二百九十七章 解剖 “隐藏在阴谋里的卑劣虫蚁……你难道准备背叛我们第二次么?” 在成功理解了那段话语含义的一瞬间,修格的脑海当中便理所当然地浮现出了一个熟悉的穿着黑礼服的身影。 他知道,那条借由畸形的怪鱼传递过来的话语,针对的恐怕就是那位背负着“阴谋”之名的古怪神祇了。 修格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判断与联想,并不完全出于直觉,而是源于合理的推测与联想。 虽然他之前得到的那些讯息大都非常零碎,但有几个非常特殊的要点却也得到了确认,其中忒修斯在古老神祇以及人类、精灵等“低劣眷族”之间所做出的偏向与选择已经非常清晰了,更别提,在这中间还要加上梅尔女神这位特殊的存在。 既然忒修斯愿意将一位“低劣眷族”当中的领袖尊称为导师,那么他在古老诸神退出梵恩舞台的过程中所发挥的作用以及扮演的角色,便实在是有些耐人寻味了。 而这个时候,修格不由得想到了另外一个非常重要的疑点。 通过自己在梦境庇护所内得到的诸多讯息以及黑日结社之前的集会,修格基本可以确定,在那个遥远的古老时代,掌控梵恩海洋的神祇,应当便是那位“卡尔戎”了。 然而奇怪的是,除却自己所掌握的“卡尔戎之触”外,他却并没有办法再找到任何与这位古老神祇相关的讯息,就仿佛它已经彻彻底底地消失在了梵恩当中一般。 而更加耐人寻味的,便是梅尔女神成功驱逐了古老众神,并建立了新秩序后,所拥有的那些神名。 修格记得很清楚。 在最为正统与古老的梵恩传说中,海洋同样是梅尔女神的重要管辖区域,连接世间万物的西纳尔海以及魔力和水体之间的类比关系,也正是因此而产生。 “这其中一定还有着一些重要的秘密……说不定,那位曾经掌控海洋的卡尔戎便是第一个被正式战胜、驱逐的古老神祇?” 修格一边走着,一边胡乱地做着猜测:“那么,现在海洋之中的异象开始复苏,这是否意味着,曾经被驱逐的神祇正在一点一点地恢复自己的影响力,并试图发动一场‘复仇’?” “而且看起来,祂们的目标恐怕不仅仅是如今作为梵恩控制者的诸多种族与国家,同时也包含了那位曾经击败祂们的领袖,以及追随这位领袖的……某个家伙。” “但你们要找的是忒修斯,关我什么事?” 修格在心中暗骂一句,同时撇了撇嘴。 虽然并没有得到忒修斯的正面确认,但他也大概能够猜到,那条异变的鹦嘴鱼之所以会对自己说这段话,大概率就是因为对方在自己的身上觉察到了与忒修斯相关的痕迹,要么是暗渊宫廷的力量,要么则是被召唤出来的卡尔戎之触…… 总之,作为曾经暗渊宫廷内的成员,忒修斯在“薅羊毛”方面做得一定极为出色且深入,而且修格不用想也知道,这家伙的某些行为,一定对那些古老的存在造成过极其严重的损害。 正思索间,前方的薇琳已经追上了那些之前在码头上和怪鱼搏斗过的水兵。 他们因为刚刚的英勇举动,同样得到了同伴们的赞扬,然而,面对薇琳的询问,他们却也只能停下自己的吹牛举动。 当薇琳开始提问时,她的法师之手便立即飘飞了出来,并开始托着魔法书进行记录,这种阵仗让水兵们不得不严肃了态度,开始认真地描述修格两人赶到码头前发生的那些事情。 薇琳问得非常仔细,从水兵们使用的饵料、饵料悬挂的深度、选择的地点,以及那鹦嘴鱼从试探到入网的全过程均包含在内,不仅如此,她还特意地询问了这条畸形怪鱼在挣扎时所采取的那些行动。 片刻之后,她结束了询问,随后捧着魔法书来到了修格的身旁。 “很有趣……” 她一边盯着自己记录下来的那些文字,一边对着修格说道:“从他们的描述来看,这条鱼的行为方式其实更加贴近那些一昧追求食物的普通猛兽,水兵们只是用了一些普通的鱼类饵料,混杂了一些厨房剩下的没人需要的鱼类边角料……甚至于设下的陷阱也非常常规。” 她合上了魔法书:“种种迹象表明,这条怪鱼实际上还是在遵循本能而行动的,它与你之前遇到过的那些怪物并不相同,尽管它的肉体发生了严重的异变,但它终究没能跳出原本的范畴。” “至于它在遭遇我们之后所展现出来的那些变化,我个人以为,更像是它体内的力量在觉察到危险后所被动产生的反应。” 薇琳合上了魔法书:“更多的细节,就等到了实验室后再去验证吧……不过我有预感,这一次的实验过程恐怕不会让人感到愉快的。” 修格耸耸肩:“至少我们需要封闭自己的嗅觉。” “嗯……” 薇琳点头附和,随后她忍不住抬起了自己的袖子并轻轻地嗅了一下。 在之前的搏斗中,有不少水花飞溅了出来,薇琳的身上自然是不可避免地沾到了一些,或许是因为那条怪鱼的缘故,这些海水残留下来的味道非常糟糕,这让刚刚洗过澡并换上了新衣服的薇琳很是不满。 …… 没多久,两人便随着运送鹦嘴鱼的队伍,成功地抵达了拂晓社设置在码头边缘的实验室。 这里之前还是用来维护小型渔船的工坊,但现在已经经过了改造。 而修格才刚刚走进去,便一眼瞥见了自己的一位“老熟人”。 杰拉德的体型实在是太夸张了,以至于他和任何普通人站在一起,都会极度的显眼。 哪怕是那条体型惊人的鹦嘴鱼摆在他的面前,都显得要小上那么一圈。 说来也怪,其他经历了塞伦城劫难的人都会变得消瘦起来,然而杰拉德则不同,他反而变得更加壮硕了,就像是被充了气一样。 不必说,这家伙也已经在菲利克斯等人的引荐之下正式加入了拂晓社,只不过拂晓社一时间还没能给这个大块头定制匹配的衣物,因此杰拉德便穿着一件由两张床单拼凑出来的古怪长袍,胸口又随便地挂了一件象征拂晓社身份的外套,这让他显得非常滑稽。 对于这个家伙,修格当然是懒得再客套了,他走上前,用拳头轻轻地在杰拉德那庞大的身体上锤了一下,随后问道:“看起来,现在由你来管理实验室?” “啊……事实上我主要管理的是炼金商品的采购、管理与统计,实验室这一块嘛暂时缺人,所以就达斯维尔先生让我临时兼顾一下。” 现在的生活显然让杰拉德非常满意,他边说边笑,眼睛都快挤得看不见了,然而当他看看见那条被冰霜封锁起来的鹦嘴鱼,以及站在一旁的薇琳时,他却又立即变得严肃了起来。 在谨慎地对着薇琳点头示意后,杰拉德凑到修格的身旁,他压低了嗓音,说道:“看起来,不像是能‘吃’的。” 说出“吃”这个词的时候,杰拉德专门加重了语气,似是意有所指。 想要让拥有食人魔血统的人低声说话,这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因此薇琳第一时间觉察到了异样,她朝着修格与杰拉德的方向瞥了一眼,目光当中满是困惑,但仔细一想,杰拉德说的好像又没有问题,于是她便重新低下了头。 修格则忍不住对着杰拉德翻了个白眼。 他当然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因为在他过去的某部作品里,便曾经出现过类似的暗示,只不过作品中描述的情景与现在截然不同,也不知道杰拉德是怎么做到一边看着这种恶心的怪物一边说荤话的。 修格整理了一下表情,对着杰拉德说道:“先做准备工作吧,这东西的生命力非常顽强,我可以肯定,它现在还没有死……把该做的措施都做好。” 随后他又转向了那些已经被眼前的怪物震撼得说不出话的医师学徒:“找一下我们的水兵和渔夫,把他们之前用过的那种渔网拿一些来,说不定用得上……还有,让负责这里的卫兵都将子弹上膛,如果可以的话,再挪两挺机枪过来,就说是我要用,达斯维尔先生他们会同意的。” “这么严重?” 修格的一系列安排让杰拉德有些吃惊,于是他也赶忙收敛了自己的笑容,开始安排学徒们进行布置。 很快,实验室内的各种事物便已经准备就绪了。 比起一般的魔法实验室,这间临时实验室显得稍微有些粗糙和简陋,但一切该有的却都已经准备到位,而且比起平常的实验场景,这里显得更加紧张,毕竟在一般实验室里,可不会有重机枪这种武器架着。 “不急着解剖,先做正常的观察流程……” 作为当前拂晓社内部最为专业的学者之一,薇琳理所当然地接过了主持与管理的责任,她快速地检查了一下那被施加了永固仪式的巨大水槽的强度,又测试了施加于其上的仪式场的稳固性,确认一切无误后,便指挥学徒们将那块包裹着巨鱼的冰块放进了灌满海水的水槽。 为了保险,水槽的上面覆盖着两层经过特殊处理的坚韧渔网,这是除了水槽与防护仪式外的第三层措施。 当然,站在一旁的修格,以及假设在后方的重机枪,便是第四与第五层措施了。 而这时,作为拂晓社核心领导者的迈耶尔也赶到了现场,他所精通的学术领域虽然与魔法生物并不相关,但他也想认真地看看黑色太阳催生出来的扭曲产物究竟是何等模样。 一切就绪,防护仪式场相继开始运作,于是薇琳便也中断了对那些坚冰的魔力供给。 随着魔力的缓缓消退,浸泡在水槽内的坚冰快速消散,而随着这层束缚的不断削减,那看起来已经被冻成冰雕的怪鱼便开始以惊人的速度恢复活力,在明亮的灯光照射下,这条严重畸变的鹦嘴鱼开始缓缓扭动身体,而这一动作轻而易举地崩裂了那些覆盖在它体表的冰层。 大概是发现自己正处于新的囚笼之内,鹦嘴鱼立即开始了极度剧烈的挣扎,然而附着了多层防护仪式且进行了永固处理的水槽哪里是它能够轻松破坏的? 实验室内的人只听巨响不绝于耳,但无论这怪鱼如何挣扎,如何用身体撞击这层看似脆弱的透明屏障,都没有办法带来任何变化,这种暴力的举措只能让它头破血流。 一旁的迈耶尔被这种画面震得直皱眉头,他正想问修格,这鱼会不会把自己活活撞死在水槽里,下一秒却看见,这怪鱼头顶上的狰狞伤口内竟然快速地分泌出了一种暗黄色的粘液,紧接着,在这些粘液的作用下,那开裂的伤痕便立即愈合了起来。 在这个过程中,修格始终在用自己的魔力视野观察着它,随后修格便惊讶的发现,随着那种怪异粘液的不断分泌,自己的魔力视野竟然第一次开始失效了。 不知为何,当他利用暗渊迷雾充盈自己的双眼时,眼前这条巨鱼的躯体与身形反而开始变得模糊不堪,看起来,从它体内分泌出来的这种恶臭粘液,似乎能够天然地对这股来自暗渊宫廷内的力量产生遏制效果。 就仿佛感受到了修格的目光一般,那巨鱼突然停止了挣扎,紧接着,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大量的狰狞伤痕从它的身体侧面崩裂出来,就仿佛有无数只无形的手在撕扯它的身体般,那些伤痕渐渐地扩大,最后竟是如同“眼皮”一般彻底地“睁开”了。 人们看见,扭曲的血肉正在这些伤口内翻涌,在浑浊的水中,这些诡异的纹路看起来就像是一颗颗眼睛…… 并不是所有在场的人都拥有足够坚定的心智,随着这种丑恶变化的进行,一些学徒与士兵很快就坚持不住了,他们感到头晕目眩,又或者开始反胃干呕…… 然而,在一众普通人中,迈耶尔的表现显得极为特殊。 他的面色同样变得有些苍白,但却并没有更多的反应,他既没有挪开目光,也没有退却,而是牢牢地站在了原地。 就仿佛双腿被钉死在了地面上一样。 (本章完) 第二百九十八章 卑劣的伎俩 尽管在整个过程中,这条巨鱼始终都被多层防护仪式牢牢地束缚在水槽之内,但它却像是拥有某种特殊的力量一般,不断地对周遭普通人的精神进行着严重的损害。 当自以为做好心理准备的医师学徒以及手持武器的士兵们亲眼看见那些缓缓扭动的血肉时,他们过往的认知与常识便立即开始遭受冲击。 眼前的生物实在是有些过于丑恶了。 哪怕是梵恩民间流传的那些最恐怖的传说故事里所描绘的存在,在这样一条鱼的面前也显得无比寻常,那些基于人们想象力与恐惧所产生的形象终究还是有迹可循的,然而现在,他们却在面对着一个浑身上下充斥着不合理的畸形怪物。 肆意滋长的长须、不断拍打水槽壁,并试图将身体支撑起来的肉鳍,还有那些开裂的创口,以及从创口内部暴露出来的诡异结构…… 而就在实验室内的普通人为眼前的景象而反胃作呕时,这条怪鱼却又更进了一步。 它就像是成功抓住了这些围观者的心理一般,那些分布在身体侧面的伤痕深处的血肉开始快速扭动,不过十几秒的时间,人们便惊恐地发现,这些伤痕内的组织,竟然变化成了一颗颗亮黄色的眼睛,它们无神地转动着,不断观察着四周的一切,并向惊惶中的人们投去阴暗的目光。 一股诡异的精神扰动在此刻席卷了整间实验室。 站在水槽旁的修格与薇琳毫无疑问地成为了冲击的首要目标,然而前者对于这种程度的干扰早已麻木,比起这些看似恐怖的景象,修格反而更加关注这条怪鱼身上笼罩着的,能够与暗渊迷雾相对抗的那股力量。 薇琳的心智同样坚韧,面对这些扭曲的血肉,她仅仅只是简单地皱了皱眉,随后便绕到了水槽的另一边,她准备做最全面的观察。 除了两人之外,实验室内的其他人此时则都出现了症状不同的反应,在恐惧的支配下,个别学徒转身逃出了实验室,手中持有武器的士兵则变得紧张无比,他们的手指就扣在扳机上,随时都有可能要击发武器,至于杰拉德等一众亲身经历过塞伦城惨案,见证过暗渊子嗣恐怖模样的人,反而显得更加镇定一些。 修格注意到了那些拂晓社士兵们的紧张状态,但就在他抬起手,准备施法安抚他们的情绪时,站在一旁的迈耶尔却突然重重地咳嗽了两声。 虽然迈耶尔并没有掌握任何魔法,但奇怪的是,他的声音在此刻却仿佛成为了在众人心头敲响的警钟,修格转头看去,却见迈耶尔虽然面色苍白,但神情却始终平静、坚定。 他环视了一圈四周,目光最后又落在了那水槽之上:“啊……大家都放轻松一些,你们看呐,不管这怪物有多么丑陋和吓人,它现在都只能被锁死在这小小的牢笼里,只要我们想,随时都可以将它化作肉泥。” 说着,迈耶尔主动朝着负责重机枪的两名士兵走出了一步,他笑着用手拍了拍机枪的枪管:“你们觉得,这家伙比起那些在战场上横冲直撞的钢铁战车,哪个更难对付?” 年轻的机枪手回过神来,他为自己刚刚的失神与恐惧感到羞愧。 面对微笑中的迈耶尔,他舔了舔嘴唇,小心地瞥了那怪鱼一眼,随后咬牙道:“那肯定还是战车吧!我听其他人说,一般的子弹都无法击穿它哩,得用炮弹才行!” 见迈耶尔的脸上写满了鼓励,于是士兵补充道:“这怪物,恐怕连几秒钟都撑不住,就要给打成两截了!” 这一下,迈耶尔的笑容变得灿烂起来了,他哈哈一笑,在另外一名士兵的肩膀上也轻轻地拍了两下。 见周围的人神情也都稍稍舒缓了下来之后,他才接着说道:“这就对了,它或许能够吓到别人,但绝对不应该吓到你们……喏,你们手中的武器虽然没有办法击穿厚实的铁板,但却一定能够打碎它身上的烂肉,拿出信心和勇气来,小伙子们!” 话语很简单也很朴实,但对于刚刚遭受影响与冲击的士兵们而言,这样的鼓励却显得非常有效。 就连那些在莫名恐惧支配下,想要逃出实验室的医师学徒以及炼金工匠们也都强行地止住了自己的脚步,尽管他们仍旧不敢继续直视那条怪鱼身上的扭曲血肉,但却也强行止住了自己的脚步,并在其他同伴帮助下站稳了身体。 修格有些惊异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见场面似乎已经得到了控制,他便对着迈耶尔点了点头,随后上前两步,准备帮助薇琳进行后续的实验以及解剖。 似是觉察到了两人的目的,那怪鱼的躯体又一次颤动了起来,那些从创口内生成的眼球重新回归到了最初的血肉状态。 下一秒,某种坚硬的如同牙齿一般的物质从这些伤口的边缘生成,而随着鹦嘴鱼的躯体不断颤动,这些“牙齿”开始剧烈的碰撞,并制造出了一种奇异且富有节奏的怪异声响。 原本正打算将怪鱼身体完全束缚,并开始尝试采集其粘液、皮肤与碎肉的修格两人同时停下了动作。 因为这种奇怪的声响在传入他们的耳朵之后,竟然自行地转化成了能够被勉强理解的具体语句。 “……无知、愚蠢……虫蚁……从未改变……傲慢。” 在听见这些零散且错乱的语句后,修格立即将目光挪向了后方的迈耶尔,却见对方此时也重新皱紧了眉头,显然,对方传递过来的这种“话语”并不只有施法者能够听懂。 细碎的敲击声仍在继续。 而各种各样的怪异词汇,也在不断地被送入人们的脑海。 这似乎又是一种修格目前还无法理解其具体原理的能力,通过这些零碎的话语,修格意识到,眼前的这条鹦嘴鱼,或者说它身上所存在的那股诡异意志,竟然能够清晰地理解刚刚迈耶尔等人的谈话。 而通过那些投射到脑海之中的零碎词汇,修格惊讶的发现,这种发生在“卑微族群”之间的对话,竟然令那寄宿在鹦嘴鱼身上的意志感到极为的愤怒、不满以及困惑。 它为眼前的“叛徒”以及那些追随“叛徒”的族类的举止感到愤怒,为自己眼下遭受的待遇感到不满,同时也对迈耶尔等人的话语以及他们的态度而困惑。 它无法理解这些士兵们手中所携带的武器,更无法理解那假设在实验室边缘的重机枪,在它的认知中,这些东西仅仅只是用金属与木材拼凑出来的“棍棒”。 在意识到眼前“样本”的特殊性之后,修格立即摆了摆手,示意除了薇琳之外的其他人员都稍稍后退。 对于修格的动作,薇琳虽然疑惑但却并没有任何异议,因为她敏锐地捕捉到了这家伙脸上突然浮现出来的一抹极为怪异且阴险的笑容,那是一种能够明确与阴谋以及“坏点子”关联起来的表情。 随后,毫无预兆的,修格精神世界内的庞大圆盘开始全速运作,伴随着有序且细密的齿轮转动声,无穷无尽的迷雾从寄宿着暗渊宫廷力量的数个凹槽内汹涌而出,并在刹那之间覆盖了整个圆盘。 与此同时,这种深沉的魔法迷雾也从修格的体内涌现而出。 当着所有人的面,这些魔法雾气将整个水槽及其周边的区域完全锁死,而随着修格的细致调动,这些迷雾甚至成功地渗入了正在运作的防护仪式内部,并借由这些魔法仪式,缓缓地钻进了那水槽之内。 细碎的敲击声立即停下了。 面对修格那毫不掩饰的浓重恶意,令那畸形巨鱼体内的意志本能地感到畏缩。 它可以将修格视为“叛徒”,但却没有办法将对方视作卑微的蝼蚁,这是双方意识的高度以及所具备的真实力量决定的结果。 也就在此时,修格在这被迷雾封锁的空间内开口笑道:“真有趣……怎么?现在又不敢说话了?” 说着,他来到了那水槽前,脸几乎贴到了玻璃壁上,目光则直接与那被暗渊迷雾层层束缚、包裹着的巨鱼相接:“继续说,不要停,话不是很多么?我知道你还在……毕竟现在,你也根本走不了,对吗?” 巨鱼只是轻轻地张了张嘴,并没有再发出任何声响,现在的它,似乎又变回了最初那条混沌的海洋凶兽。 见状,修格也懒得继续言语,他朝着薇琳打了个手势,随后那些束缚着巨鱼的迷雾开始快速收紧,最终将其完全固定在了水槽之内。 与此同时,薇琳亦将手掌按在了水槽上方,随着魔力的调动,数根应当用于战斗的“雨雪之针”缓缓显现,在魔力的作用下,它们被迅速合并,最终化作了一把高度锋利的冰刀。 通过修格的表现,薇琳也已经大致地猜到了对方的想法,她并没有多问,而是一边开口解说,一边开始着手切割。 “先从粘液开始。” 话音落下,锋锐的冰刃便立即开始了划动,一大片沾染着残缺鱼鳞以及大量暗黄色粘液的扭曲血肉从巨鱼的身体上直接切除,不等它们进行滋长或是变化,修格便立即操纵着暗渊迷雾缠裹了上去,并将它带往设置在水槽角落里的预留开口。 由湖泊级魔法所构成的冰刀在锋利度上早已超越了寻常的利刃,而它所造成的痛楚更是极为猛烈,基于鱼类的本能,鹦嘴鱼开始尝试新一轮的挣扎,然而在来自修格的全方位压制之下,它却根本动弹不得,哪怕它成功地破坏了一部分暗渊迷雾,那些缺口也会立即得到填补。 而这样的变化则完美地验证了修格的猜想以及忒修斯过去曾经给出的那些暗示。 “果然,归属于不同体系以及神祇的力量往往并没有办法做到互相包容……尽管双方在‘地位’上拥有相似的高度,但在一般情况下,不同体系下的力量往往会更趋近于互斥与对抗。” 修格盯着这条正在被薇琳一点一点切割却无可奈何的巨鱼,他知道,自己刚刚的一系列举动极有可能已经将那占据巨鱼身躯的意志彻底地“锁死”在了这里。 现在,不管那恼怒的意志究竟是何等来路,它都只有两个选择。 要么选择出来,与修格这个地位相仿的“叛徒”正面对话。 要么,则老老实实地与这条巨鱼一起沦为实验材料,并被切分殆尽。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被送出迷雾区域,并交由杰拉德等人保管的炼金容器已经有累计十几个了,而这条原本极为狰狞的鹦嘴鱼,现在也已经被薇琳切割得七零八落。 在暗渊迷雾所施加的遏制效用下,那些粘液开始渐渐地停止分泌,怪鱼肉体的修复与增长也随之停滞,它的挣扎力度正在快速消退,修格有预感,要不了多久,它的生命力便将彻底耗尽。 也就在这时,轻微的嗡鸣声传入了修格的脑海。 或许是这一次只想与修格对话的缘故,那团意志又选择了最初的那种对话形式,因此怪异的音节与复杂的纹路又一次在修格的意识中显现而出。 “背叛者……背叛者……黑日重临……你却仍旧选择与虫蚁为伍……” 与之前那种愤恨的语气不同,现在的这个声音显得无比虚弱,仿佛下一秒便要彻底消散。 于是修格制止了薇琳继续下刀的举动,他盯着水槽,无声地问道:“我需要知道,现在是谁在与我对话……又或者,你究竟在为谁充当信使?” 巨鱼那覆盖着眼瞳的大块烂肉缓缓挪开,无神的眼睛缓缓转动:“当我消逝,群落亦将觉察……静候无边海洋之主……陆地……不复存在,背叛者终将湮灭……” 巨鱼缓缓地扭动着,一段又一段错乱的怪异文字在修格脑海之中浮现。 这一刻,修格终于明白,自己究竟在和谁对话了。 他确实没有想到,黑色太阳升起才不久,自己竟然就已经得到了与那位海神卡尔戎的眷族正面对话的机会。 (本章完) 第二百九十九章 生命之彩 事实证明,审讯一个源自古老时代的意志,与审讯拥有实体的囚犯,还是存在非常大的差距的。 面对修格施加的层层禁锢,以及附着的躯体所承受的痛苦,那道古老的意志展现出了寻常生命所不具备的恐怖韧性。 它虽然被囚禁在了这具破破烂烂的鱼类躯体当中,并因此而需要承受诸多源自肉体上的痛楚,但它在“怒斥”了修格这位背叛者之后,便彻底地沉寂了下去,无论薇琳如何继续切割怪鱼的肉体,它都没有再与修格进行任何沟通。 看起来,它似乎已经做好了彻底消亡的准备。 面对这种态度,修格也只好转变了自己的策略,毕竟他还没有弄清楚这意志的具体来源以及它口中所说的“群落”的意义,如果真如它所说,意志的消亡会让其背后的“群落”有所觉察,那么这就很有可能会引来一些新的麻烦。 就这样,在满足实验需求的样本均采集完毕并被封存之后,修格与薇琳便决定将这条已经遍体鳞伤的怪鱼永久地“囚禁”起来。 运气不错,一名已经加入拂晓社的炼金商人提供了一批扼魔银,随后,杰拉德便指挥炼金工匠们利用这些扼魔银的边角料打造了一个新的“囚笼”,并将施加过永固仪式的水槽直接笼罩。 在这层特殊囚笼的外围,则由修格本人设置了数层防护仪式,其中更是添加了一定量的暗渊魔力,以保证这个特殊的个体以及存在于其中的意志能够被完全地隔绝。 完成了这一系列的应对措施后,修格便以最快的速度将自己得到的那些重要讯息进行了整理,在将“海洋之中极有可能存在更多潜在威胁”的结论交给迈耶尔等人后,修格便立即返回了自己在曙光女神号上的舱室。 修格很清楚,想要确认这些威胁的具体来源以及具体的烈度情况,仅凭自己的猜测与判断是绝对不够的,在这些方面,他必须,也只能找某个家伙认真“请教”了。 在做好了准备工作,并又给水壶里的“朱斯蒂娜”投喂了两块魔法结晶后,修格便立即调整了状态,没多久,熟悉的下落感自虚无的梦境之中显现,并将修格拖往那个遥远的世界。 梵恩的深夜时分,修格在那台熟悉的电脑面前看见了聚精会神的忒修斯。 这一次,他总算是没有使用那幅微妙的女性面貌了,只不过,他也确实没有穿熟悉的黑色礼服,而是更换了一套样式普通的休闲装,抛开那张混沌的面孔不谈,现在忒修斯简直就像是一个在周末时间打着加班旗号跑回公司玩电脑的上班族。 让修格更加震撼的是,这家伙的手边还放着好几瓶饮料,只不过这些易拉罐上的图案与文字同样都是无比混沌的状态,根本看不出个所以然。 “坐嘛!” 忒修斯头也不抬地说了一声,顺手还将一瓶饮料推到了修格的面前。 坐下来后,修格首先扫了一眼忒修斯面前的屏幕,随后他便发现,忒修斯现在竟然正在玩一款非常经典的老游戏。 在这款游戏中,玩家需要从最初的单细胞生物开始一步一步地发展、进化,从海洋到陆地,再形成族群,并最终建立文明走向太空…… 修格过去也曾经沉迷于其中。 忒修斯的这一局游戏显然才刚开始不久,因此修格能够看见,他所操纵的一团微小生物正在庞大的水体当中不断游动,而在画面的背景当中,则到处都是不可名状的庞然大物在缓缓挪动。 修格总觉得忒修斯每一次玩的游戏似乎都是有一定深意的,然而他之前向忒修斯说出这一猜想时,便立即被忒修斯狠狠地嘲笑了一番。 被一名拥有“阴谋”这种名号的神祇嘲笑说“阴谋论入脑”,实在是有些过于讽刺了。 这一次入梦,修格的时间还算宽松,因此他也并不急着打断忒修斯的休闲活动,而是摆出了一幅放松的姿态,一边看着屏幕一边在旁边指指点点起来。 “纯素食吗?完全可以考虑杂食的啊……” “这游戏的器官没有独立建模,可以随便叠,摆那么对称没用的。” “进化这么多的眼睛做什么?不如多加两根鞭毛。” 终于,忒修斯长叹了一口气,他快速地保存了游戏,随后直接将电脑画面切回了空荡荡的桌面。 他顺手拿起一瓶新的饮料,随后将自己那混沌的面孔转向修格:“你有没有想过……我是说,有一种可能,不一定对……你就是因为太喜欢在别人玩游戏的时候指指点点才会被扔到梵恩来的?” 难得看见忒修斯吃瘪,修格笑了起来:“如果真是这个理由,被扔到这里的人怕是能凑成一个小国了。” 说完,双方不约而同地发出了一声怪笑,随后同时拉开了易拉罐上的拉环。 忒修斯喝饮料时的动作看起来与寻常人并没有什么区别,他的面貌虽然是一片混沌,但当他将易拉罐对到“嘴边”后,流淌出来的淡蓝色饮料便直接消失在了那些涌动的黑雾之内。 修格小心地尝了一口,随后便惊讶的发现,这饮料的口感与味道竟然还算不错,让他联想到了自己过去喝过的那些加了气的运动饮料,而待这些液体被咽下后,修格便发现自己的魔力竟然得到了非常快速的补充,金属圆盘的转动也变得更加流畅了一些。 于是他忍不住又喝了两口,随后疑惑地问道:“这是什么饮料?” “嘿。” 忒修斯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味道怎么样?” “挺不错的,如果冰镇过应该会更好。” “啊……好建议。” 忒修斯三两口将罐子里的液体喝完,他很是随意地一抬手,废弃的罐子便神奇地飞向了远处,最终落在了走廊尽头那些影影绰绰的黑雾当中,却是没有造成半点声响。 扔完垃圾,忒修斯这才慢悠悠地回答道:“成分还是挺复杂的,呃,让我想想……它的主要原料应当是暗渊宫廷内的一种养料,专门用来供养猎犬一类的宫廷护卫,不过它原本的味道非常糟糕,所以我就做了一点小小改良。” 在听见前半句话的时候,修格的表情就已经变得有些僵硬了,然而忒修斯就像是没有觉察到一样,他滔滔不绝地解说着,顺手又开了一罐新的:“其实添加进去的那些材料,你有不少也都接触过,比如说某些特殊的鼠类祭司的血液,行走之林藤蔓里面挤出来的汁水,当然还有一丁点命运根须遗留下来的酸液……” “……” 修格的眉毛剧烈地抖动了两下。 然而接下来,他却做出了一个出乎忒修斯意料举动,尽管他看起来似乎有些反胃,但却还是坚持着将那易拉罐抬了起来,随着魔力的迸发,一股淡淡的冰霜从罐子表面浮现出来,随后他便将剩下这些被快速降温的“饮料”喝了下去,甚至还满足地擦了擦嘴。 扔掉手中的空罐子后,修格重新露出了笑容:“我还没有那么容易就被恶心到,毕竟非要认真起来,我之前吞噬那些暗渊子嗣力量的行为,便已经算是‘进食’了无数秽物了。” 听了这话,忒修斯赞许地点了点头,但同时,他似乎又有些遗憾:“这确实是一个聪明人该有的反应,但说实话,你现在这个样子远不如以前有趣了。” “多谢夸奖。” 于是忒修斯微微抬起手,这一次,他认真地说道:“这里面装的液体,它其实有一个明确的称呼……在那个足够遥远的时代,陆地上的族群会将它称呼为‘生命之彩’。” 说着,忒修斯轻轻晃动了一下手掌,于是原本不透明的易拉罐便在他的力量之下直接化作了虚无的透明,那种散发着淡蓝色光辉的液体立即显现在了修格的眼前。 而下一秒,这种液体的色彩便开始了转变,它先是变成了完全透明的状态,紧接着又开始泛出淡淡的黄色荧光…… 就这样,不过十几秒的时间里,它就在大量的色彩当中变化了一圈,并最终重新回到了稳定的淡蓝色状态。 忒修斯将这“饮料”放回了桌面上,随后他接着说道:“其实,有关生命起源以及构成的探讨,早在那个古老的时期就已经开始了……不过你别想太多,这种探讨与你记忆中那个世界里的规律并不相符,在梵恩,几乎所有的部族、国度或者说文明,都曾经认可一个事实。” “那就是,源自无边海域当中的‘生命之彩’,实际上是梵恩当中一切眷族以及生命痕迹的起源与基本构成,它看起来虽然是液体,但其实又是一种非常基础的生命形态,族群可大可小,它们既可以随时互相分离,也可以快速凝聚成庞大的群落。” 说着,忒修斯伸出两根手指,在那透明的罐体上猛地一弹,伴随着外界的颤动,这些“生命之彩”立即开始了剧烈的变化,修格看见其内部甚至显现出了无数模糊的线条与图案,但仅仅一瞬间,这些痕迹便又彻底消失。 “事实上,你所听过的那些神祇,无论它们拥有何等的力量与神名,但在相当一段长的时间内,它们都在争斗当中处于绝对的下风……在黑色太阳之下,无边海洋的主宰者,曾经掌握着足以影响整个梵恩的庞然伟力。” “你指的是……” 修格险些便将“卡尔戎”这个名字直接念出,但他及时地反应了过来,便将那神祇的名字直接吞了回去。 “是的,就是祂,卡尔戎。” 忒修斯笑了笑:“不用担心,祂的名字你还是可以随便说的,别的存在我不好说,但卡尔戎的驱逐,却是我亲身见证的……就算黑色太阳升起,祂想要重新影响这个世界,那也仍旧需要很长的时间。” 修格注意到,在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忒修斯的语气莫名的舒缓与坚定,这让他联想到了那位被忒修斯尊称为“导师”的女性。 在忒修斯的口中,梅尔女神虽然已经远去,但在他自己的身上,却又似乎因此而留下了诸多痕迹。 于是修格问道:“那么,按照你的说法……当时的梵恩,因为‘生命之彩’的存在,卡尔戎这位‘海神’以及信奉祂的眷族都极度强盛,以至于陆地上的存在完全处于劣势?” 忒修斯轻轻点头:“我们在这里,就不去细致地讨论‘生命之彩’的本质了,你可以粗暴地将它理解为一种能够组成生命与精神的特殊造物就可以了……而在‘生命之彩’广泛存在的情况下,海洋当中的那些生命与部族便能够遵从卡尔戎的意志,轻而易举地进行扩张。” “你说的‘扩张’,是不是也包括了对环境的适应,以及族群规模的增长和扩大?” “是的,不过这也只是很基础的部分。” 忒修斯就像是在回忆遥远过去的情景一般,他淡淡地舒了口气,说道:“在卡尔戎意志与力量的控制下,无边海域内一切基于‘生命之彩’形成的存在,实际上能够互相连接,并与它们所信奉的神祇构成一个完美的整体。” “听起来和暗渊子嗣有些像?” “当然,因为那些残次品,本就是模仿‘生命之彩’而制造出来的一种失败的实验品。” 忒修斯笑道:“在足够强大的意志的操纵下,‘生命之彩’所构成的一切造物将是稳定的,它们互为个体却又互相连接,既能够遵循神祇意志相互吞噬以构成稳固的循环,也能够遵从命令,共同对抗海洋的敌人。” “而当这些生命成功聚集在了一起,并准备为了某一个目标而行动时,它们便会自发地构成一个新的整体。” 忒修斯抬起一根手指,漆黑的烟雾飘飞出来,在空中构成了一个扭曲且怪异的符号。 在修格的眼中,这个符号的具体含义快速地显现了出来。 而这正是修格想要询问的那个概念——“群落”。 (本章完) 第三百章 合二为一 随着忒修斯的描述,曾经繁盛于遥远时代海洋当中的特殊生命形态渐渐变得具体了起来。 “我不止一次跟你说过,当你想要尝试去认知这些陌生且遥远的事物时,最好不要习惯性地使用你过去的那些常识,或是将你已有的这些知识套用于其中……这很不合适。” 面对忒修斯的又一次提醒,修格认同地点了点头。 他稍微地迟疑了一下,随后便问道:“我对于一件事情很是好奇,为什么在那个时代,这些足以构成族群的生灵与眷族,会出现如此高度的趋同性?它们未必归属于海洋,但却都与‘生命之彩’构成的‘群落’存在相似性,这是什么原因?” “这是一个很学术的问题啊……” 忒修斯的面容缓缓波动,他回答道:“如果想要细致地解答这个问题,我恐怕是必须列出‘一二三四五’等一系列的原因的,但这种结论实际意义都不太大。” “在我看来,造成这一切的主要原因其实只有一个。” 忒修斯抬起一根手指,大量迷雾显现而出,在其上方构成了一轮微缩的黑色太阳。 在这一刻,尽管身处于梦境庇护所,修格仍旧无可避免地感受到了一丝彻骨的寒冷。 忒修斯的声音就在这寒冷之中缓缓传来。 “在黑色太阳的注视下,任何一个世界中的族群与生命都必须将生存和延续作为自己的首要目标,而想要达成这一目标,就必须保证自身拥有足够的力量,又或是选择与那些本就强大的力量融为一体。” “而这便是眷族,以及那些由眷族所构成的族群的实质。” “命运根须、行走之林、还有那些追随大地母神的鼠群又或者是由暗渊宫廷仿制出来的残缺子嗣……均可以被视为其中的代表,但真正做到彻底融为一体且完全拥抱神祇意志的,仍旧只有那海洋中的‘群落’。” 修格皱起眉来,能够从忒修斯这种性格怪异的存在口中得到如此评价,已经足以证明那些“海洋群落”的特殊性了,于是他问道:“它们的这种特殊性,完全源于前面提到的‘生命之彩’吗?它们在销声匿迹了如此之久后重新出现,是因为‘生命之彩’开始重新汇聚?又或者……它们被黑色太阳重新唤醒了?” “自从卡尔戎被成功驱逐,无边海域中的‘生命之彩’便彻底地脱离了神祇意志的管控,它们均匀地分散到了整个海洋当中,并随着那些曾经统合于同一信仰下的群落开始发生演化。” 忒修斯慢慢地解释道:“在过去,我曾与‘导师’不止一次地探讨过卡尔戎与‘生命之彩’之间的关系,起初我们认为‘生命之彩’是那位海洋神祇力量的具体表现,二者应当是一体的……但在卡尔戎被驱逐后,我们又发现,它们的关系并非如此。” 尽管此时,忒修斯的面容仍旧是一片混沌,但修格却能够从那些迷雾当中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凝重。 “那个被成功驱逐的,似乎仅仅只是一个虚无的意志,所谓的卡尔戎,实际上极有可能是无数‘生命之彩’的凝聚表现,它的力量一直存在,甚至于根本就是那海洋的一部分……因此我认为,它并没有真正的消亡,也从未真正的离开。” “在这个问题上,我恐怕没有办法给你一个准确的答案了,但从我自身的观点出发,我认为那些已经开始复苏并活动的所谓‘群落’,将不可避免地成为你们的重要威胁。” 伴随着忒修斯的话语,那被束缚在透明罐体当中的生命之彩就像是受到了影响一般开始又一次变幻自己的色彩,比起之前,它们显得更加绚丽也更加诡异。 “不过,你已经亲身体验过了……‘生命之彩’不仅仅是威胁的源头,同时也是一种可以被利用的资源与力量。” 忒修斯打了个响指,于是透明的罐体重归原状,随后他拿起了这罐由“生命之彩”加工而成的“饮料”,慢悠悠地喝了两口:“不过嘛,究竟是将‘生命之彩’一并作为麻烦清除,还是想方设法地去了解、提炼它,选择权全在你们……或者说,全在如今梵恩的这些‘主人’身上。” 听了这话,修格默默地点了点头。 比起过去,忒修斯这一次给出的提示与情报已经非常重要且详细了,至少修格能够借此明确地了解到“生命之彩”这种特殊力量的存在,也得知了它们与那条怪鱼所说的“群落”之间的关联,这对于仍然身处于迷雾当中的梵恩居民们而言,绝对是极为重要的指引。 在成功消化了这些讯息后,修格接着问道:“那么,关于所谓的‘群落’……” “如果是在过去,这个词汇确实能够用来象征巨大的危险与麻烦,但现在则不同。” 忒修斯发出了两声怪笑:“想要重新聚集分散在整个海洋当中的‘生命之彩’是非常艰难的一件事,因此就算‘群落’已经开始出现,它们的规模与发展速度也注定非常有限……而且以梵恩当今的那些武器,也足以对这些家伙造成足够的威胁了。” “应该感到害怕的,是它们才对。” 忒修斯的交代令修格从心底里舒了口气。 他现在最为担心的,就是在各国与各组织在尚未达成新共识,且梵恩局势仍旧动荡不休的情况下,就开始被迫迎接新的强敌。 现如今,诸国掌权者们的意志以及态度都是未知数,谁也不知道在面对突如其来的巨大压力时,他们会不会为了缓解自身的压力而投入黑日结社的阵营。 随后,修格又针对“生命之彩”以及“群落”进行了一些细节上的提问,在忒修斯都开始有些不耐烦后,他才准备起身离开。 “对了,这东西……我能带一点走么?” 临行前,修格小心地指了指放在桌面上的“饮料”。 见状,忒修斯冷笑了一声,他重新转向电脑屏幕,同时随意地摆了摆手:“想拿就拿,不过剩下的数量有限,就算是我,也没有办法整天拿这些东西当水喝。” 修格对忒修斯的这些说法深感怀疑。 不过既然对方已经同意,修格自然也懒得客气,他快速拿起了两罐,正准备转身离开,却听忒修斯提醒道:“对了,你之前随手救下来的那个孩子……这东西对它也颇有帮助。” “不过切记,注意用量,否则后果自负。” …… 当修格离开梦境并清醒过来时,时间已经是凌晨四点了。 过去在这个时间点,港口早就已经开始忙碌了,渔民们总是会在这个时间点出发,尤其是一些需要在近海捕钓特殊鱼类的渔民,但今日的港口却显得无比安静,从舱室内向外望去,修格只能看见岗哨以及拂晓社巡逻士兵们打出的灯光。 昨天入夜时码头旁抓到怪鱼的消息以及这段时间近海的异状,已经让绝大多数渔民们开始警觉了,通过捕鱼获得收入固然无比重要,但如果既捕不到鱼,还有可能为此而搭上小命,那便完全犯不上了。 不过即便如此,修格现在仍旧能够看见在远方的一些码头附近缓缓移动的灯光。 那些都是小船,一艘船上最多只能搭载三四人。 显然,仍旧有极少量的渔夫对近期的传闻采取质疑态度,对于他们而言,维系生活始终是最为重要的任务。 对于这些人,修格只能祝他们好运了。 修格将装着“朱斯蒂娜”的水壶重新取出,连带着那两罐从梦境庇护所中带出来的“生命之彩”一并放在了桌子上。 在离开梦境庇护所后,原本那种附着大量诡异图案与文字的“易拉罐”也已经变了一幅模样,在忒修斯的力量影响下,两个罐体都变成了半透明的玻璃瓶,看起来与一般的炼金容器并无区别,透过透明的玻璃壁,修格能够看见其中不断闪烁的璀璨光影。 那是“生命”的律动。 对于被自己从塞伦城中救出来的“朱斯蒂娜”,修格目前还缺少明确的处理方案,通过之前命运根须所提供的幻境提示,修格可以确定,这团结合了人类意志以及暗渊子嗣力量的特殊造物一定能够拥有更加复杂的未来,假以时日,它甚至能够重新拥有人类的轮廓与外貌,并又一次在梵恩当中行走。 然而,究竟应该如何达成这一目标,又该如何保证,人类的意志在这团特殊造物当中占据主导地位? 修格对此一无所知。 他拧开了水壶,并轻轻地摇晃了一下,很快,那团柔软且剔透的黑色阴影便从水壶当中慢慢地挤了出来。 “朱斯蒂娜”之前大概也正在休息,被修格强行叫醒的它显得异常困倦,行动不仅非常迟缓,整体也显得软趴趴的,勉强从水壶里钻出来后便直接在桌面上瘫成了一片。 这幅摆烂的模样让修格忍不住笑出声来。 修格将水壶倒了过来,于是一些魔法结晶的残片与碎屑便从其内部跌落下来,这些碎屑是“朱斯蒂娜”进食后的产物,它们内部的魔力已经被彻底吸收干净了,这表明“朱斯蒂娜”对于魔力的需求度确实不低,至少比起寻常的法师学徒要高得多。 见“朱斯蒂娜”始终是一幅懒趴趴的模样,修格便只好伸手将一瓶“生命之彩”取来,“朱斯蒂娜”理所当然地注意到了这种奇妙的存在,于是它那摊成圆饼状的身躯立即重新汇聚成了圆球状,它蠕动了两下,来到了玻璃瓶的边上,并快速地转了两圈。 一连串强烈的,用于表达疑惑与好奇的情感借由魔力连接进入了修格的脑海。 “这是什么?” “它好漂亮!” “能吃吗?” “让我看看!” 这种小女孩也似的情绪表达方式令修格颇为无奈,于是他顺手在附近设置了数个能够隔绝魔力波动的仪式场,随后便小心地将玻璃罐打开。 强烈的魔力波动因此而爆发,甚至于修格所设下的仪式场都在这剧烈的波动当中颤动不已,而就待在罐体旁边的“朱斯蒂娜”更是变得活跃起来,它那圆滚滚的身体因此而开始颤动,而本来以黑色为主色调的半透明躯体也仿佛受到了“生命之彩”的影响,开始缓缓地变化色彩。 修格拿起了玻璃罐,他盯着眼前这团将自己视为父辈的小小阴影,缓声问道:“想要尝尝么?不过只能给你一丁点。” 这其实完全就是废话。 因为修格抛出提问的一瞬间,各种各样用于表达肯定的情绪片段便灌输了过来,与此同时,“朱斯蒂娜”甚至直接贴到了修格的手旁,并像是真正的宠物一般,开始用自己那柔软的半透明躯体碰触、摩擦修格的手掌。 这样的情景多少有些微妙了。 要知道,在不久前,真正的朱斯蒂娜还站在修格的面前与他进行着对话,虽然修格对于朱斯蒂娜的了解不算太深,但他却也清楚,这其实是一名坚韧、勇敢且极富牺牲精神的魔法学者。 哪怕她后来选择与暗渊子嗣融为一体,这种意志也并未丢失…… 但现在…… 修格看这团“抱着”自己左手手指不愿意松开的小小造物,有些头疼地叹了口气。 但头疼归头疼,该做的事情却也还得做。 他转动了一下左手,将这团柔软的阴影轻轻抓起,随后右手拿起玻璃罐,并将其慢慢地倾斜。 形态与液体并无二致的“生命之彩”就这样从罐口流淌了下来,晶莹、闪亮的蓝色光影在半空中拖曳出了一道美丽的直线,并最终坠向了“朱斯蒂娜”的躯体。 在二者接触的那一瞬间,奇妙的反应便随之发生。 那小小的造物开始剧烈的颤动,柔软的躯体轮廓变幻不止,它所拥有的色彩也开始变得丰富且绚烂。 在这一刻,修格仿佛看见油彩泼入水体。 又仿佛目睹星空映入镜面。 (本章完) 第三百零一章 “拂晓之剑” 对于忒修斯的警示,他向来都是高度尊重的。 因此在倒出少量“生命之彩”后,修格便立即停下了动作,他将这瓶“生命之彩”重新封存,随后便开始认真地观察桌面上的“朱斯蒂娜”。 在这股新力量的作用下,“朱斯蒂娜”身上那些源于暗渊子嗣的特质似乎正在快速消失。 浓郁的暗渊迷雾,半透明的黑色躯体…… 诸如此类的特征现在都被那种独特的光影与色彩所取代了,在这一刻,恐怕不会有任何人将现在的“朱斯蒂娜”与塞伦城中的“淤泥”以及幻形虫那种诡异莫测的魔法生物联系在一起了。 尽管现在它的轮廓仍旧飘忽不定,但那种纯净的色泽,却根本不会让人联想到那些邪恶的概念了。 大量繁杂的情绪波动也在此时传入了修格的脑海。 在此之前,“朱斯蒂娜”传递过来的情绪片段仅仅只是有些模糊而已,想要具体的分辨还是很轻松的,但现在,这些以高频率灌入修格脑海当中的话语却像是胡乱堆积的细线一般彻底缠绕成了一团。 在这种情况下,修格不仅没有办法对“朱斯蒂娜”进行有效的回应,甚至都无法准确地对它所表达的情绪做有效的判断。 不过,以周遭的魔力波动作为基准判断的话,“朱斯蒂娜”现在似乎正“痛并快乐着”。 修格对自己的谨慎习惯感到非常满意,倘若他没有提前设置好隔绝魔力波动的防护仪式,现在这里的躁动恐怕已经足以触发曙光女神号上的警戒秘仪,并引来港口附近的所有法师了。 就这样,修格一边不断维系着舱室内的防护仪式,一边密切地观察着“朱斯蒂娜”的变化,时间就这样一点一点过去。 这样的变化足足持续了两个半小时,终于,闪烁的异样光芒黯淡了下去,一直在持续发生变化的“朱斯蒂娜”也慢慢地消停了下来。 而此时,修格看见,之前那些肆意涌动的色彩已经与“朱斯蒂娜”的躯体彻彻底底地融合了。 深沉的黑色开始重新回归,它仍旧是主色调,但与过去相比,却显得更加透明、清澈,如果不是“朱斯蒂娜”的轮廓仍旧在每时每刻发生颤动,修格几乎以为放在自己面前的是一块巨大的名贵黑色宝石了。 一阵清晰的波动传来,修格抬了抬眉毛,随后便顺着自己“子嗣”的请求,将手掌轻轻地向前伸去。 柔软的半透明黑色光影微微颤动了一下,随后它向上鼓起,一只小小的触角从其内部缓慢地延展出来,并渐渐地变化成了孩童手掌的形状。 就这样,一大一小两只手掌碰触在了一起。 “……” 如同纯净的生命在诞生之初所发出的第一声啼哭那般,在两只手掌碰触的瞬间,清脆的声音便在修格的脑内回响了起来。 只不过下一瞬,修格的表情就僵住了。 因为这一次,他终于彻底听懂了“朱斯蒂娜”想要对自己说的话。 “父亲,还有吃的吗?” …… 早上九点多,修格终于离开了自己的舱室,并又一次来到了码头上。 在略显昏沉的天光下,他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恩斯特先生,昨晚没休息好么?” 相熟的水兵对着修格友好地打了个招呼,修格自然是微笑着予以回应:“只是有点不太习惯住在船上,不过我想,多来几天也就没事了。” “哈哈,是这样……” 两人简单地攀谈了两句,随后水兵便继续执勤去了,而修格则朝着之前达斯维尔等人的“临时办公室”走去。 他当然没有办法告诉别人,自己之所以看起来非常困倦,完全是因为他从半夜醒来之后就一直在忙着“照顾小孩”。 是的,“照顾小孩”。 在与“生命之彩”完成了最初的融合后,“朱斯蒂娜”的状态明显得到了全面的提升。 它的思维正在快速地完善,对于情绪与想法的表达能力也在以惊人的速度恢复。 现在的“朱斯蒂娜”在表达方面已经与正常的孩童没有区别了,尽管它的大小与力量仍旧非常有限,但却已经能够通过魔力连接以及自身的举动向修格传递明确的语句。 这明明算得上是一件好事。 但对修格而言,却又算得上是不大不小的麻烦。 因为如今的“朱斯蒂娜”显然已经不再是过去那名收敛的女学者了,她似乎已经彻彻底底地拥抱了自己的新身份,不仅直接以“父亲”一类的词汇称呼修格,在各种需求与表达方面,更是变得与真正的孩童无异。 这种情况让在这一领域严重缺少经验的修格感到极度头疼。 虽然现在的“朱斯蒂娜”还远不至于成为“熊孩子”,但那种幼儿对于长辈的高度依恋却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展现出来了。 倘若用修格自己的话来进行概括,那么现在的“朱斯蒂娜”便算得上是…… 弱小、粘人且极度贪吃。 是的,在过去的这段时间里,“朱斯蒂娜”就一直在坚持不懈地向修格要各种各样的东西吃,从魔法结晶,到“生命之彩”,再到各种各样能吃的不能吃的……甚至连曙光女神号船员送给修格的早餐,也被它分了两口。 最终修格确认,当下对于“朱斯蒂娜”而言,最重要的食物还是那些包含了魔力以及生命力量的事物,魔法结晶自然是最主要的构成,“生命之彩”的力量过于充沛,自己必须分不同的阶段饲喂给它,至于其他的一些食物,似乎只能用于满足这孩子的口腹之欲了。 现在,修格只希望自己倒给它的那一大堆魔法结晶能够让它消化一阵子。 当然,他也对“朱斯蒂娜”的未来充满了期待,直觉告诉修格,这个融合了多方力量,且已经明显超脱于那些残缺子嗣的特殊存在注定拥有极其可观的成长空间。 修格甚至认为,它对于已经开始被黑色太阳笼罩的梵恩而言,都有着极其重要的意义。 “恩斯特先生,看起来,你昨晚休息得非常一般?” 达斯维尔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修格抬起头,便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走到了拂晓社的临时办公室门口,达斯维尔与菲利克斯两人正分别夹着一根卷烟,站在空地上吞云吐雾。 修格笑了笑:“确实一般,脑袋里的事情有些多,总是很难完全休息好。” 达斯维尔耸耸肩,他扫了一眼旁边,见某位女学者并不在,便直接取出了自己的卷烟盒,递了一根过来。 于是,吞云吐雾的人就成了三个。 修格已经深刻地认识到了达斯维尔这位拂晓社核心领导者的特质,他和弗雷·迈耶尔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他简直就像是一台无情的工作机器,思维跳脱,且永远围绕着他正在面对的那些麻烦。 哪怕是在抽烟休息这样的状态下,他的闲聊话题也没有脱离梵恩的局势以及拂晓社的工作本身。 “我们正在尝试和法委会建立更加紧密的联系,呵呵,很奇妙是不是?” 达斯维尔将一口闷在嘴巴里的烟喷了出来,他对着修格笑道:“在所有的国家与组织中,梅林勒和反倒是最主动与急切的,他们距离圣斯蒂尔并不算远,因此也更加清楚黑日结社举动的威胁。” 修格皱了皱眉:“所以,梅林勒和的法师们希望与我们直接展开合作?” 一旁的菲利克斯揉了两下眼睛,他打了个哈欠,回答道:“是啊,他们急坏了……因为黑日结社力量的扩散,梅尔女神的信仰基础已经开始动摇甚至崩塌了,这种影响甚至都已经开始扩散到梅林勒和内部了。” “他们现在和我们差不多,都想要尽快地肃清控制范围内的所有黑日结社信徒,当然了,他们内部的情况要危急得多,恐怕已经是叛徒扎推了。” 修格吐了口烟,他看着脸上带着黑眼圈的菲利克斯,问道:“我记得,你最近也在做类似的事情?” “是啊,不过目前看来还算轻松,至少拂晓社内部非常稳定,但附近的小镇就不同了。” 菲利克斯有些头疼地掐灭了手中的烟,他对着修格两人说道:“我可以肯定,黑日结社的人正在想方设法地对这里进行渗透,买通渔民、或是利用魔法什么的蛊惑那些普通人……这种事情必须要专业的密探才能解决,依靠经验丰富的老兵可不行。” “所以我打算让菲利克斯在拂晓社内部专门成立一个新的组织,专门用来监督我们的战友,辨别潜在的敌人。” 达斯维尔一边补充,一边对着修格轻轻点头:“当然,他们也能够配合恩斯特先生你这样的人,在特殊的地区执行一些特殊的任务。” 听到这儿,修格的表情变得微妙起来,他猛抽了一口烟,随后又咂了咂嘴:“啧啧,我怎么觉得今天早上我不该来这里?我这里的一项事情还没解决呢,这是又有新的安排了?” “哈,本质上是同一件事,别紧张嘛。” 达斯维尔一边笑着,一边用力地抓了抓自己那凌乱的头发:“毕竟想要在危机四伏的北境活动,光靠你们这样的精英也是不够的,就像他们渗透我们一样,我们也要将自己的力量像钉子一样狠狠地打到他们的内部去!” “啊,说得很好嘛!” 迈耶尔的声音突然从后方传了过来,修格扭过头,却见他拎着自己的大衣与帽子,正风风火火地走过来:“这件事情我是绝对赞同的,而且我认为,不仅是对于那些即将加入拂晓社的新成员,对于咱们自己,也需要严格的监督与审查……想想看吧,能够待在梅林勒和的法师们,最初一定都是梅尔女神的坚定信徒。” “然而就是这样一帮有着坚定信仰的精英,最终都还是不知不觉地被黑日结社所腐化,其中甚至还包括了一名深海级法师,这种事情在以前说出来,谁会信呢!” 见迈耶尔非常熟练地从他的老友那里弄来了一根卷烟,修格便无奈地抬起手轻轻地搓出了一簇魔法火苗。 这一下,吞云吐雾的人数增加到了四个。 迈耶尔指了指修格随身携带的权杖,说道:“我们仔细地商量了一下,鉴于我们‘幽灵先生’身上的一些事务更加重要,因此并不适合让你来统管相关的事务,但你的经验非常重要,因此大家都希望,你能有时间,有机会替那些加入‘拂晓之剑’的战友们定期讲几节课,或是分享一些实际操作上的经验。” “你们倒好,把我安排得明明白白……而且看起来,我好像根本没有拒绝的权利嘛?” 修格耸耸肩,瞪着眼睛看向在场的三人。 达斯维尔又取出一根烟来:“那么你会拒绝吗?” “当然不会,我还是很喜欢给别人当老师的。” “那就对了。” 于是众人默契地笑了起来,过了两秒,菲利克斯止住笑声,他认真地说道:“‘拂晓之剑’是我们暂定的名称,目前暂时由我来负责,第一批加入的成员也都已经通过了内部的审核,不过现在嘛……大家很需要第一个任务或是第一节课,来打破僵局。” “第一节课……嗯……” 听到这里,修格忍不住眯了眯眼。 就仿佛是为了迎合他的想法一般,下一瞬,一道来自远方的消息传入了他的脑海,而那正是埋伏在那位老渔夫家中的贝恩哈特将军所传递的警训。 就在刚刚,有几个陌生人来到了老渔夫的住所附近,通过自身的能力,贝恩哈特将军确认,这些拜访者的身上均存在若有若无的魔力波动,而且他们似乎都不是本地的居民。 得到明确消息的修格立即掐灭了手中的卷烟。 他对着菲利克斯抬了抬眉毛:“想要上课?现在就有机会了……通知那些留在小镇上的人,让他们赶紧集合,注意隐蔽,保持秘仪联络!” (本章完) 第三百零二章 除虫 正如菲利克斯所说的那样,这些加入“拂晓之剑”的第一批“密探”,均是已经通过了层层审查,且致力于维护拂晓社内部稳定,并做好了为之付出生命的成员。 尽管他们对于黑日结社的熟悉程度有限,在针对黑日结社的斗争方面仍旧稚嫩,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缺少应有的素质。 在达斯维尔以及菲利克斯等人的要求下,这些“拂晓之剑”的密探们正在接受一批老兵的培训,他们被要求以各种各样不同的身份打入布尔特公国的城镇当中,以一名真正的小镇居民的身份开始生活,并与周边的环境彻底融合。 他们就像是一只只刚开始学习织网的稚嫩蜘蛛,正在迫切地等待着无知的飞虫落入自己的蛛网。 而在那些身上明显带着黑日结社痕迹的陌生人来到老渔夫格伦的住所附近时,这些已经等待良久且干劲十足的“拂晓之剑”成员们立即变得活跃了起来。 于是,这些得到明确通知的“商贩”、“渔民”或是“警员”立即停下了自己原本的工作,悄无声息地从隐蔽处取出了随身携带的武器,随后便从不同的方向开始朝着预定的地点前进。 不过,有人的动作却要比他们更快一些。 尽管得到“目标出现”的消息时,修格本人仍在港口,但他的行动效率却远超常人想象。 在向负责监视的贝恩哈特将军下达了尽可能保护那名老渔夫的指令后,已经在金属圆盘内休息、偷懒了好长一段时间的狂奔之鼠被修格重新召唤了出来。 得到修格指令的斯尼奇灵活地甩动了一下自己的长尾,快速地缠住了菲利克斯,并将他固定在了自己的背上。 随后它便载着两名成年人朝着小镇的方向疾奔而去,速度比起那些车辆还要更快几分。 这座城镇的规模终究是非常有限的,不过五六分钟的时间,狂奔之鼠便已经带着修格两人来到了小镇的边缘区域,在魔法仪式的掩护下,斯尼奇凭借着自身的灵活性快速地在树丛以及那些偏僻房屋的阴影当中前行。 当它停下脚步时,老格伦的住处也已经出现在了修格的视线当中。 通过贝恩哈特将军的监视,修格得知,那些行踪诡异的黑日结社成员们现在已经进入了老格伦的家里,并正在地下室中“检验”自己准备购买的那些特殊商品,而那位原本还打算从这些“收藏家”手中赚一笔的老渔夫,现在则已经被魔法牢牢地束缚在了客厅里。 虽然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这名老渔夫却也已经被吓得要尿裤子了。 在这一刻,他终于算是彻底地相信了修格之前所说的话。 这些人确实对那些怪鱼有兴趣,但他们却绝对不可能像是正常的买家一样,老老实实地交付尾款并将这些“商品”带走——他们明显有着一些更加隐秘且险恶的目的,因此,任何知情者都注定会遭到他们的灭口。 不过,老格伦的运气还算不错,这些黑日结社的成员们当中虽然有两名法师,但他们显然并不具备丰富的鱼类知识以及经验。 面对那封闭的水槽以及在水槽内躁动不安的畸形怪鱼,他们一时间竟然有些不知所措,因此只能反过来要求这名老渔夫在不弄伤怪鱼的情况下将它们挪到随身携带的水箱里。 就在颤抖不已的老格伦被带往地下室的时候,附近一栋楼房的二层窗户被推开了,负责在老格伦住所门口站岗的黑日结社成员微微抬头,却见那窗口处正慢悠悠地有一根长木棍被推了出来。 随后,便有一名样貌平凡的年轻女孩边打哈欠,边将一些刚洗好的衣物悬挂在了这木棍上。 这种情形平日里也总是能够见到,并没有什么值得在意的。 于是原本已经做好了施法准备的结社成员重新低下头,他倚靠在墙壁上,继续扫视着四周。 菲利克斯同样盯着那窗户,在看见女孩挂出了两件偏黄色的裙子后,他便低声对着修格说道:“我们的人到了十个,都在附近,也都带了武器。” “速度不慢。” 修格轻轻点头,对这些拂晓社密探们的速度表示认可。 菲利克斯毕竟是亲身经历过塞伦城内的灾难的,他此时表现得非常镇定,对于修格的赞扬也很是平静,他拔出随身携带的转轮手枪,检查了一下里面的弹药,随后问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修格用手掌轻轻摩擦了一下手中的黑日权杖,晦涩的魔力波动立即朝着四面八方扩散而去,将所有最微弱的讯息收拢下来。 在确认完了周边的情况后,修格笑着伸出手,从菲利克斯那里取来了用于联络其余拂晓社密探的便携秘仪。 在注入魔力让秘仪开始运作后,修格便对着秘仪说道:“他们总共来了六个人,分别是四名有士兵背景的结社信徒,以及两名溪流级的法师。” “目前,这六人中的三人正在地下室,他们在监督老格伦干活,其中有一名法师……另外一名法师在室外站岗,最后一人是司机,他在街道尽头,那里停了一辆伪装过的渔业协会货运车。” 修格有条不紊地将这些极为重要的讯息说了一遍,随后他对着身旁的菲利克斯咧了咧嘴:“诸位,你们现在就可以开始行动了,让我看看你们会怎么做吧……别拘谨,就当我不存在。” 说完,修格便中断了通话,他将那伪装成怀表的秘仪塞回了满脸忧虑的菲利克斯手中,不等他说话,便在他的肩膀上重重地拍了拍:“你也一样,菲利克斯,这一次任务你也参与……领导一群特殊的密探,光靠语言与计划肯定是不够的,你需要在他们的面前展现出更多的能力。” 见菲利克斯愁容满面,修格便笑着抬起手,用两根手指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指了指不远处的那栋房屋:“放手干吧,我盯着呢。” …… 老格伦终于还是没憋住。 作为一名在海洋上见过大风大浪,且有着丰富经验的渔民,他原本是拥有一颗大心脏的。 但过去的这段时间里,发生周边区域的海战,各种各样令人恐惧的装甲巨舰,有关塞伦城的诡异传闻,以及自己亲眼所见的那些怪事终于还是让他变得胆小了起来。 之前在面对那两名年轻的法师时,老格伦尚且能够做到自控,毕竟修格与薇琳虽然颇具压迫感,但拥有官方法师证件的他们,却也能够给人带来些许安全感。 然而今天这些到访的“收藏家”们则明显不同。 从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阴森、压抑的感觉彻彻底底地压垮了老格伦的心理防线,也终于击溃了他那随着年龄增长而变得有些脆弱的膀胱。 当那名阴沉的中年法师解开束缚着他的魔法绳索,并将他拖到地下室中时,老格伦的裤裆已经湿透了,这显然让那名法师感到非常不满,而这结果,便是老格伦的背脊上狠狠地挨了一脚,这让他直接滚到了地下室的冰堆旁。 而当老格伦好不容易从冰堆里爬起身来后,他更是为这狭小地下室中的画面感到惊恐万分。 进入他房屋的另外两人此时已经跪倒在了那巨大的水槽旁,他们双手紧握,眼睛微闭,头颅抬高,低沉且难以分辨的话语从他们的口中不断涌出。 他们看起来,简直与那些对着神像祈祷的信徒一模一样。 老格伦注意到,这两名男子的侧脸上都有着一个奇怪的图案,看起来像是数条扭结在一起的暗色触须,而当那些水槽中的畸形怪鱼游动时,这些触须图案竟然像是拥有了生命一般,在昏暗的光影中扭动不已。 “愿无边海域之主与黑色太阳一般永恒……愿恩惠常临我等……愿世界重归卡尔戎之怀抱。” 他们念诵着怪异的祷词,一连重复数遍。 在这祈祷结束后,他们缓缓起身,将操作的空间让给了已经吓破胆的老渔夫,其中一人将放置在旁边的一个用炼金容器改造而来的巨大水箱拖拽过来,示意老格伦将水槽中的畸形鱼类全部移到里面去。 而就在老渔夫战战兢兢地混合海水、冰块以及那些特殊的炼金溶液时,一直守候在房门外的那名结社法师突然抬起头来,他看见不远处,正有一个作渔民打扮的年轻人叼着烟走过来。 年轻渔夫在距离法师只有几步远的地方站定,他皱着眉,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下这个站在老格伦门前的法师,就在后者觉得有些不妙,准备施法解决问题时,年轻渔夫却突然夹着烟开口问道:“先生,你也是来讨债的?” 年轻人的口音很重,是非常标准的布尔特公国沿岸口音,他的肤色黝黑,头发是亚麻色,皮肤也显得粗糙,一双手掌更是显得颇为粗大,种种迹象表明,这就是一名本地的渔夫。 结社法师的反应同样迅速。 他很清楚,这座小镇已经算得上是拂晓社的地盘,而且好几个结社重点关注的危险人物就在附近,因此他并不打算随意出手制造动静。 面对年轻人的质疑,他平静地点了点头,回答道:“讨债?哈,是的……不过你来晚了,想要讨债,就在这里排队吧,或者明天再来!” “明天?那可不行,我等着喝酒呢……” 就像是所有沉迷酒精的当地人一样,年轻的渔夫用力地摇起头来:“老格伦前段时间雇我出海,说好的分成拖到现在还没给,这可不像话!” 看门的结社法师皱了皱眉,通过种种迹象,他判断眼前年轻人的到访确实只是个意外,然而现在,他却并不想在这里多耗费时间,于是他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或者你晚点来,晚半个小时就差不多了……前面的人正忙着教训那老头子呢!他之前卖出去的一批鱼有大问题,差点吃出人命!” “嘶……” 年轻渔夫缩了缩脖子:“他不会被活活打死吧?” “说不定,不过等到那个时候,这屋子里的东西还不是随便拿?” “哈……说的也是。” 年轻人似乎被说服了,他舔了舔嘴唇,怪笑了两下便要转身离开,然而才走出两步却又回过头来,不放心地对着看门的法师说道:“不行,万一值钱的东西都给你们拿光了,那可就糟了!” 这种贪婪的模样,令那黑日结社法师非常的厌烦,他微微抬眼,目光扫过四周,见之前那名晾晒衣物的年轻女孩已经离去,窗口空空荡荡,仅有晾晒的衣物在随风摇晃。 见附近再也没有其他人,结社法师便对年轻渔夫挑了挑眉:“也对,你不放心的话,就一起和我在这里等吧!” 说着,他微微侧身,将自己倚靠的墙壁让出了一截,与此同时,他那隐藏在身后的手掌缓缓抽出,开始构筑那印刻在他身体与记忆里的杀伤性魔法。 年轻的渔夫一边笑着一边走上前来,也就在这时,另外一栋房屋的窗口旁突然有阴影晃动了一下。 法师警觉地朝着那方向瞥去,但还没等他看清,一道剧烈的震动突然传来,法师惊悚地发现,自己设置在身旁的防护仪式竟然遭受了极为严重的冲击,一枚金属子弹在魔力的推动下成功突破了他的防护屏障,并直接来到了他的胸前。 与此同时,那名正在靠近的年轻人箭步向前,一把隐藏在他腰间的扼魔银匕首快速拔出,并精准地朝着法师肩膀刺下。 他的动作极为迅猛,且带着非常鲜明的沃特尔密探技巧,因此没等那名法师成功施法,他的肩头便已然被扼魔银匕首刺伤,原本已经成型的魔力线条当即便被严重扰乱,紧接着,漏出真面目的年轻渔夫咬牙向前,还带着浓烈鱼腥味的手掌重重地按在了这名结社法师的嘴巴上,将那警示与痛呼直接闷回了他的嘴巴里。 (本章完) 第三百零三章 一堂课 修格是一个非常讲诚信的人,至少在对于自己的朋友、战友以及合作伙伴方面,他向来是很有原则的。 因此,在“拂晓之剑”的成员们开始行动时,他便直接躲藏在了目标地点的附近,并利用魔法将自己的存在感彻底隐匿。 他确确实实没有给予这些行动中的拂晓社密探们任何帮助,但与此同时,他却也在密切地关注着这次任务当中的每一步进展。 通过那些被自己召唤出来的鼠群以及已经将附近区域完全笼罩起来的魔力感知,几乎没有细节能够逃过修格的双眼。 他知道,之前那名假装晾晒衣物的年轻女孩实际上是一名魔法学徒,她此时正在那扇窗户后的阴影当中,利用一杆附着过消声魔法的转轮步枪瞄准着那名已经被控制住的结社法师。 他知道,菲利克斯正带领着另外两名密探赶往街道的另一端,他们伪装成了当地那些惯于向小镇居民以及外来商人们进行勒索的当地警员,现在正痞里痞气地敲响那辆归属于黑日结社的货运车辆的窗户。 他还知道,其余的那些“拂晓之剑”成员们正在小心地朝着老渔夫的住所靠近,其中的两人已经在重要位置停下,他们同样携带着附着了消声魔法的转轮步枪,一旦情况有变,他们便会直接执行狙杀的任务。 直到目前为止,这些才组建不久的密探们还算得上是行事冷静,动起手来更是非常果断。 要知道,就算是由沃特尔王国以及恩斯特家族培养出来的那些密探们,也不一定有能力与勇气朝着一名溪流级的法师正面发起突袭。 不过修格却很清楚,对于这些拂晓社成员们而言,真正的挑战还在后面。 如何在保障人质以及那些重要物品安全的情况下完成任务,甚至活捉剩余的那些黑日结社成员,才是这场任务的真正关键。 负责指挥并制订本次行动计划的黑日结社成员显然对修格的能力存在严重的误判,当然,这也和修格从未在黑日结社面前暴露过自己的全部能力有关,在一般情况下,两名溪流级法师的投入已经算得上是非常奢侈了。 虽然他们的行踪以及防护根本没有办法瞒过持有黑日权杖的修格,然而在面对一般的密探于士兵时,这种级别的准备已经足够了。 在屋外的结社法师被彻底控制住的同时,屋内的结社成员便已经有所觉察——这得益于法师们所设下的防护仪式,以及二者之间利用魔法达成的临时连接。 只要其中任何一方因为各种原因而失去意识或死亡,则另外一方便会立即得到相应的提示。 虽然简单粗暴,但却非常实用。 这些青涩的“拂晓之剑”密探们虽然已经足够谨慎,但他们对于这种法师之间所会使用的伎俩却了解甚少,因此,就在他们还在准备进入房屋时,那紧闭着的房门便骤然炸开,在魔力的推动下,无形的气浪直冲而来,巨大的冲击力将两名正准备持枪进入室内的密探掀翻在地。 那名之前成功控制住了一名法师的年轻人反应最是迅速,他二话不说拔出随身携带的转轮手枪,朝着那被破坏的大门扣下了扳机,然而枪声才刚刚响起,一道专门针对子弹与箭矢的防护屏障便在半空中骤然形成,向前飞行的金属子弹被当场阻拦,而那镶嵌在子弹上的一丁点魔法结晶,更是当场化作碎粉。 看到这里,隐藏在暗处的修格便无奈地摇了摇头。 尽管蒸汽机械的高速发展以及那戛然而止的大战对法师们的地位造成了相当程度的冲击,但时至今日,他们却仍旧是奇迹与超凡力量的掌控者。 他并没有立即针对那名黑日结社法师发起攻击,也没有急于救援那些已经暴露在魔法攻击下的拂晓社密探,而是轻轻地动了动手指,将两簇命运根须直接布置在了房屋的四周。 随后,他便与自己脑海当中的那些老家伙们攀谈了起来。 或者说,他们一起,对着这些陷入苦战的年轻人们指指点点了起来。 “多少年了,针对施法者的那些技巧和方法还是没成体系。” 贝恩哈特将军此时就待在房屋附近,他重重地叹了口气,说道:“普通人能够使用的手段还是太过于有限了……哪怕是加上了枪械以及那些炼金道具,这些东西同样也没有办法绕过法师们那些乱七八糟的学术知识。” “确实如此。” 曾经在恩斯特家族内部主导过密探体系建立以及密探、间谍培养的雅各布说道:“能够真正针对一名法师的,始终只有另外一名法师,又或者是一枚威力充足的炮弹……呵呵,哪怕是我们分发给间谍们使用的那些炼金道具,也同样会被法师们轻松掌握,毕竟这些东西的制造与设计本就绕不开他们。” 谈话间,那名率先向结社法师射击的年轻人已经遭受了魔法的无情轰击。 在确认周围并没有其他强大的施法者后,那名从室内走出来的黑日结社法师立即展现出了自己最为狰狞恐怖的一面,他显然也已经接受过了结社内部那种针对身体与魔力回路的改造,因此当他开始施法,令人心生不安的怪异迷雾便立即在四周回荡开来。 修格惊讶地看见,这名法师的右手手掌竟然在瞬息之间发生了变形。 在一股略显熟悉的魔力的包裹下,他的手掌竟然直接延展成了一条条粗壮的灰黑色触须,它们轻而易举地将两名试图抬枪射击的密探拍翻在地,随后又直接卷向了那名作渔夫打扮的年轻人,将他死死缠裹。 “算了,也差不多了……” 见状,修格摇了摇头,他轻巧地打了一个响指,于是蛰伏着的命运根须当即摇曳起来,极度真实的幻景瞬息降临,在修格那庞大魔力基础的支持下,在场的所有人均被拖入其中,那名想要屠戮所有拂晓社成员的结社法师自然也不例外。 在那场同时作用于所有人的幻觉中,“拂晓之剑”的成员们正在因为自己之前所做出的那些举措而付出惨痛的代价,他们看见自己的战友当场便被触须洞穿,又或者被对方的魔法当场拧成两截。 躲藏在楼房内的女枪手急切地想要救援自己的战友,然而那扇窗户却早已被觉察,她还没来得及扣下扳机,便被一道极其狠辣的“大脑尖刺”所命中,整个人的意识登时便被摧毁。 而正在“大肆杀戮”的结社法师则已经沉浸在了血腥之中,他一边向着自己信仰的无边海域之主祈祷,一边不断地用那位神祇赠予自己的恩赐之力掠夺着这些“低贱凡人”的生命。 两名事先埋伏在附近的枪手也已经暴露,但他们显然拥有更为坚定的战斗意志,在及时地更换了大威力的结晶子弹后,连续的射击终于摧毁了结社法师的防护仪式,并成功地击伤了他的一条手臂。 然而,经过黑日结社的手术改造,那股以海神卡尔戎作为范本模仿而来的力量却赋予了这些施法者极强的生命力以及复原能力…… 眼看所有的努力已经化作泡影,修格便微微抬起手来。 在这一刻,他将幻境终止。 飘飞的血液、涌动的魔力,缠绕的触须……一切的一切都在巨大的命运幻境中被强行停滞了下来。 原本已经因为“死亡”而消逝的意识重新回归,这些勇敢的死者们清醒过来,他们惊讶的看见,自己失去的肢体与血肉竟然重归原状,而在这死寂一片的怪异情景中,一个手持银色权杖的身影缓步而来。 修格来到了那名在之前的幻觉里已经被结社法师用触手活活捏死的年轻渔夫旁,他伸手将对方从地上拉起:“勇气可嘉,但在对付法师方面,还是欠缺太多……你是高原人?” 年轻的密探终于反应了过来,他看了看四周,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是的,恩斯特先生,我曾在波尔登接受过训练,并被外派到了布尔特公国,但我现在已经脱离了原本的工作。” “难怪你的一些技巧有沃特尔猎兵团的影子。” 修格笑了笑,随后他轻轻晃动权杖,沉浸在各自幻觉当中的“拂晓之剑”成员们纷纷苏醒,他们或是惊恐,或是诧异,但在注意到周围的异状以及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修格后,所有的情绪都在一瞬之间转化成了恼怒与羞愧。 再然后,那名结社法师,也终于从自己“大杀特杀”的幻觉里清醒了过来。 而当他看见那个握着黑日权杖,站在自己面前的身影时,绝望的潮水立即将他的意志吞没。 “黑日结社在魔法研究方面的进度确实令人惊讶……看起来,你应当也是结社内部那所谓‘海神学会’的成员吧?想看看真正的‘卡尔戎之触’是什么样子吗?” 修格微微摊开手,朝着对方发出了邀请。 感受到严重威胁的结社法师自然不会坐以待毙,他虽然知道自己并没有多少机会击溃眼前的强敌,但内心当中存在的一丝侥幸以及那对于真正的“海神”的癫狂信仰,却支撑着他发起了新一轮的进攻。 面对朝着自己席卷而来的那些灰暗触须,修格却突然笑出声来。 他什么都没有做,甚至没有设置任何防护仪式。 修格就这样拄着手杖,迎着那些狰狞的触须踏出了一步。 他甚至都没有召唤真正的卡尔戎之触,也没有释放自己体内的暗渊魔力,当那些触须来到修格面前的时候,不可思议的崩解便立即开始了,如同幻影撞上了真实一般,这些由对方召唤出来的灰黑色触须在刹那之间便开始退避,而那些避让不及的,则直接化作了残片与泡影。 “看起来,你对卡尔戎的信仰不过如此……至少它不愿意在我这样一个亵渎神祇的人面前庇护于你。” 修格的声音如同一根根锋利的尖刺,就这样扎在了那结社法师的耳朵与大脑之中。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愤怒,抬起手来便想释放其他魔法,然而双方之间的距离却已经再也无法支持他的想法了。 修格从来都没有以传统法师自居,又或者在他看来,所有能够有效击溃敌人,同时重创对方躯体与精神的手段都是一种有效的“魔法”,因此他箭步向前,深沉的迷雾缠上手中的金属权杖,随后他猛地挥动手臂,将这道压抑的光影朝着对方的脑袋狠狠砸下。 勉强构筑起来的防护屏障在暗渊迷雾的侵蚀下当场破碎,于是坚硬的金属权杖又一次精准地命中了目标。 在一众清醒过来的拂晓社成员们的惊骇注视下,修格就这样拎着那根权杖,一下又一下地敲打了下去,他甚至没有使用“肢体毁坏术”,就这样使用最朴实无华也最直接的方法,把这名黑日结社成员的四肢尽数折断。 他甚至没有给对方挣扎与自尽的机会,一道早已备好的大脑尖刺术狠狠灌下,当场便令这名法师成为了一名无法思考也无法行动的烂泥。 房屋之内响起了叽叽喳喳的细碎声响,有人想要探头去查看,却被修格抬手制止。 他转过头,将倒在地上的两名结社法师随手扔在了一处,示意密探们替他们包扎伤口,随后极度严厉的目光便从这些人的脸上扫过。 “我知道这样说会显得无情而且冷血,但我希望各位清楚,加入‘拂晓之剑’便意味着你们需要代表拂晓社,或者说代表拂晓社内的所有人执行最重要也最危险的任务。” “在这些任务的过程中,牺牲与死亡是不可避免的,今天有可能是你,明天就有可能是他……你们将要面对的,不仅仅是其他国家与组织的间谍,也不仅仅是法委会与评议会当中那些老派的法师,同时也有他们……” 他用权杖指了指躺在地上的两名结社法师:“我在此严肃地告诫各位,从这一刻开始,请务必将这些家伙从‘梵恩居民’的范畴当中移除……在他们开始信仰那些古老的存在之后,他们过去的种族、民族和身份都已不复存在。” “他们只应当被视为梵恩的叛徒,是屈从于那些古老力量的扭曲怪物,是应当被彻底清除掉的蛀虫。” 修格将手杖重重地戳向地面:“往后,你们的一切行动,都应在这一基础上进行……针对这些敌人的任何怜悯与收敛,都是对于你们自己最大的残忍。” (本章完) 第三百零四章 出行计划 当菲利克斯带着另外两人赶到现场时,他看见,这片区域已经被魔法仪式封锁了起来。 老渔夫格伦的住处之内,现在正不断地有黑色的鼠群钻出。 这些被修格召唤而来的老鼠们形成了一支非常有纪律与效率的搬运队伍,它们就像是高原工坊当中的手摇的运送带一样,凭借着自己的涌动,将所有被修格指定的事物运到了房屋外的空地上。 而在这些俘虏与物品的旁边,修格正拄着手杖,指着这些参与本次任务的拂晓社密探们进行挨个点评。 他的表情很是平静,然而从口中钻出来的语句,却极度的严厉。 甚至有那么一些刻薄。 “还是先从你开始吧。” 修格对着那名年轻渔夫装扮的密探说道:“你的问题,我之前已经说了一部分,你最开始做的那些选择与判断……说实话还算不错,能够凭借一把扼魔银匕首直接控制住一名溪流级法师,这已经足以自豪。” “但问题就在于,伱对于法师们,尤其是溪流级以上的正规法师们所使用的那些伎俩了解多少?” 修格抬起脚,轻轻地踢了两下瘫软在身旁的两名黑日结社法师:“我已经看过了,他们今天所使用的,除了个别魔法之外,绝大多数应当都是固有体系内的‘正常手段’。” “如果你事先知道,这两名法师之间存在互相关联的仪式,在你成功控制住其中一人后,就应当立即采取相应的行动……要么逼迫这第一名俘虏继续维系仪式,要么则让其余人立即准备应对强敌,甚至主动进屋,尝试控制局面,而不是和自己的战友们一起留在这没有任何掩体的屋外,与一名法师正面对抗。” 说完,修格又转向了另一旁,他指向之前那名躲藏在二楼房间,却因为遭受“大脑尖刺”而当场昏迷过去的年轻女孩,批评道:“你是参与这一次行动的唯一一名施法者,虽然只是学徒,但应有的那些知识与技巧你也应该掌握……不仅应该掌握,你还应当及时地通知给你的战友。” “来,让我们看看,你在刚刚究竟犯了几个错误吧。” “作为能够使用魔造弓矢的施法者,你是最有机会直接袭击目标并将其击毙或重伤的唯一人选,但你不仅没能成功进行射击,甚至没有利用魔法书页或仪式提前地掩盖自己的存在,在一名溪流级法师的眼里,你就像是黑夜里的结晶灯一样显眼!” 年轻的拂晓社密探涨红了脸,她低着头,不敢直视修格的眼睛。 然而批评并未结束,只听修格接着说道:“你对你手中的转轮步枪足够了解么?你知不知道,你完全可以选择更加安全与隐蔽的射击位置?而不是待在一个在视野范围内能够轻松捕捉到的窗户旁?” 就这样,在场的这些“拂晓之剑”成员修格一个都没有放过,当他将周围的一圈人全部训完后,他的目光便落在了一旁的菲利克斯身上。 亲眼目睹了修格严厉的一面后,哪怕是菲利克斯也忍不住龇了龇牙。 “还有你,菲利克斯……” 修格的语气终于稍稍松动了一点,他看见菲利克斯的衣服上还沾了不少血迹,这表明他刚刚也是冲在了第一线,而且见了血的。 见状,修格说道:“在‘拂晓之剑’成立的初期,你作为管理与领导者确实需要深入到每一个重要的任务当中,但这并不意味着你要像所有的成员那样赴险。” 他转身看向在场的其他人,说道:“我并非是在强调菲利克斯的特权,而是在强调他所背负的责任……他是指挥者,也是重要计划的制定者,找到任务的重点,及时做出布置、调动人力、检查那些可能影响成败的关键安排……这些才是菲利克斯你应该去做的事情。” “他们要学的东西很多,而你要掌握的则更多,不仅仅包含我刚刚所说的那些事情,你甚至还需要专门去研究黑日结社以及他们所掌握的那些力量。” 修格终于叹了口气,神态也随之放松了下来。 他露出了一个微笑,语气开始变得柔和。 “迈耶尔教授、达斯维尔先生还有菲利克斯都希望我能够为大家多上几节这样的‘课’,但这样的机会终究是非常稀少的,所以我希望大家能够尽可能地珍惜,毕竟往后,更多的经验很有可能需要大家通过鲜血与牺牲来换取。” “如今我们所面对的,仅仅只是一场斗争的开端。” “当残酷的死亡以及甜蜜的诱惑降临到你们面前时,我希望你们仍旧能够保持今天的坚定。” …… 不知不觉又是一天过去了。 下午时分,当修格结束了针对那些黑日结社俘虏的审讯,并返回自己的住处时,他遇到了在舱室门口等待良久的迈耶尔。 “我听菲利克斯说了,他认为你的课程棒极了,甚至比他见过的任何一名学校里的教授都要专业!” 迈耶尔将身体倚靠在围栏上,他一边感慨,一边望着远方飞过的海鸟,港口附近的海域内的怪鱼已经被清理了个大概,因此一部分鱼群已经重新回归,这些以捕捉海鱼为生的海鸟便也重新返回了自己的栖息地。 面对迈耶尔的夸赞,修格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自己当然没有什么实际的教学经验。 但在他的记忆里,却已经沉淀了不知多少死难者的记忆与知识,除此之外,还有一众经验老到的家族意志能够为他提供指导,再加上足够的力量所带来的底气,这让修格的一系列举动都变得极为自然。 至于他对那些“拂晓之剑”成员们所说的话,倒都是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在指出问题所在的同时,他觉得自己也不应该否定这些年轻人们的勇气与理念,毕竟这是支撑他们与未知敌人抗争的重要基石,如果可以的话,修格希望这些基石能够更加的稳固,且永远不会受到外力的侵蚀。 但这可能吗?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或许拂晓社内部的大多数人在面临外界的影响时,都能够坚定自己的信念并做出相应的选择,但在将来可能出现的那些威胁以及诱惑面前,一定会有人因此而受到影响,甚至选择背叛。 这种基于理想或信仰去做出的选择与判断其实是非常抽象的,没有办法通过数字一类的概念去进行量化,它可以很脆弱,也可以无比强大。 迈耶尔突然转过头来,他问道:“为什么叹气?” 修格有些惊讶:“嗯?我叹气了?” “呵呵,那是当然。” 迈耶尔认真地端详了一下修格的神色,随后摇头道:“看来,你心中多少有些迷茫?又或者,你遇上什么不好解决的麻烦了?” “那倒没有。” 修格摇摇头,他顺手摸了摸自己口袋,却是从里面掏出来了半包从达斯维尔那里顺来的卷烟,他随手抽出一根,又将烟盒递给了迈耶尔,于是很快,便有淡淡的烟雾开始随海风飘散。 抽烟当然不是什么好习惯,这一点放在拥有魔法这等奇迹的梵恩一样不会有任何变化,但对于当下的修格而言,他很需要一种方式来打开思路,或是让自己的状态放松下来。 “教授,如果我接下来准备去北境,会是怎么样一个行程?” “现在去北境,恐怕只能坐船了,而且你没有办法从海恩王国的方向绕行,只能通过平原东侧的海域前往目的地,搭乘军舰全速前进的情况下,也需要至少十五天。” “哈,我还以为法委会的魔法大师们会为此布置一些传送魔法仪式呢?” 迈耶尔笑了笑,他吐出一口烟雾,说道:“这就是你误会他们了,我们与梅林勒和的法师们聊过几次了,他们恨不得你现在就能够抵达……但传送魔法太过于精密,黑色太阳对它的干扰非常大,一旦在仪式执行的过程中出现差错,仪式的使用者很有可能会被传送得‘到处都是’。” “法委会这一次并没有撒谎,目前在梵恩,绝大多数的大型秘仪都受到了影响。” 薇琳的声音突兀地从旁边传了过来,修格转头去看,却见她穿着一身非常典型的魔法实验服,为了方便行动,白色的袖子被她整整齐齐地卷了起来,实验服的宽大口袋里,还装着好几份纸质材料以及她的魔法书。 看起来,她才刚刚结束一轮新的实验。 薇琳并没有对抽烟中的两人进行指责,她同样倚靠在了船舷上,轻声说道:“那场会议的最终时间已经确定了,就在二十天后,如果我们真的准备参加,那恐怕得立即出发了。” 实验服的肩带有些松,于是薇琳皱着眉整理了一下,随后她接着说道:“明天傍晚,一艘游轮将从布尔特公国的‘蓝藻港’出发,并在不同的航段接受不同公国舰队的护卫……搭乘它的,均是准备前往梅林勒和的学者与政要。” “你的建议是,我们也搭这一艘船?” “最好如此,除非你打算让曙光女神号为了送我们专程跑一趟?” 薇琳轻轻地翻了个白眼,她停顿了两秒,随后补充道:“站在个人角度,我其实并不建议任何人参与这一次的梅林勒和会议,眼下的北境已经非常危险了,没有人能够估算出黑日结社在那里的真正渗透程度……因此诸国参与本次会议的人员选择都非常谨慎。” 一旁的迈耶尔问道:“如果从拂晓社以及潜在的诸国联盟角度出发呢?” 于是薇琳回答道:“那么这一次的会议就非常重要了……教授,我们接下来是准备与梅林勒和进行深度合作了,对吧?” “确实如此。” 迈耶尔点点头:“我们注定没有办法在布尔特公国待太久,拂晓社需要一个长久且稳定的据点,而且这个据点必须要满足我们的诸多目标与需求,梅林勒和也已经洞悉了我们的想法,因此他们正在主动与我们进行沟通。” 修格忍不住感慨道:“真难想象,法委会有一天竟然会妥协到这种地步,看来他们内部的情况不容乐观啊。” “我想,这也是韦卡法师不断向你发出邀请的原因。” 薇琳朝着修格看了过来:“通过之前从塞伦城内撤出的一些法师,他们已经了解到了你的特殊性……我猜,法委会的高层非常希望你能够利用自己的能力帮助他们肃清一部分隐藏在内部的叛徒与间谍。” 修格轻轻地点了点头,他认真地思考了两秒,随后对着迈耶尔说道:“教授,通知菲利克斯,让他从‘拂晓之剑’内部挑选几个他比较看好的成员,这一次出行就让他们跟随吧……我认为,在应对法师方面,法委会的‘持剑隐士’们一定能够提供不少有用的方案,这是非常重要的学习机会。” 他轻轻搓了搓手指,利用魔力火焰将手中的烟头化作飞灰,随后他转向薇琳:“如果是这个行程,我们现在就得收拾行李并且通知法委会的人了……明天清晨我们直接出发,赶往‘蓝藻港’。” 在做完一系列的规划后,三人便各自分开了,迈耶尔需要通知菲利克斯,并向梅林勒和的负责人发出正式的通知,薇琳则需要整理自己这两天得到的那些实验数据,并将那些刚获得不久的畸形鱼类样本移交给拂晓社内部的专业法师。 至于修格,则快速地逛了一圈拂晓社的实验室仓库,随后便返回了舱室。 他没有什么需要特别收拾的,唯一要做的,就是赶紧“睡一觉”。 在魔力得到充足的增长后,他的金属圆盘上的凹槽已然开拓到了新的一层,那些精密的凹槽此时正在向他招手。 于是修格小心地将自己挑选出来的那四五种不同物品摆放在了床榻旁,就这样躺在了它们的中间…… (本章完) 第三百零五章 螯蛛 “你搬家啊?” 修格在梦境庇护所中睁开眼来,于是他便看见忒修斯正站在自己的旁边,“愁眉苦脸”地盯着那些堆放在修格身旁的各种物件。 在这些东西里面,有一块保存在某种魔法凝胶内的巨大龟壳,还有三种取自不同魔法生物的血液——他们分装在大小不同的罐子里,在昏暗的光线下显现出不同的诡异色彩。 当然,除此之外还有修格之前带到梦境庇护所内,但却没有进行“献祭”的“穿行蜘蛛眼球”以及一大袋沉重的通用金币。 大大小小的物件堆放在一起,让修格所在的这处位置仿佛变成了货物的集散点。 面对才刚刚一天不见的忒修斯,修格缓缓起身,他舒展了一下身体,随后说道:“准备出远门了,自然需要好好准备一下……我记得你之前说过,在我的魔力没有得到质变前,不适合再进行任何‘献祭’。” 说着,修格抬起手,在那袋沉重的金币上轻轻地拍了两下:“现在总没问题了吧?” “当然。” 构成忒修斯面孔的混沌阴影轻轻抖动了一下,原本颇为搞怪的“表情”快速收敛,他对着修格摊开手:“角色扮演类游戏玩多的人总是这样,一‘升级’就会打开角色面板,对着自己的技能书发呆……嗯,能理解。” “啧。” 修格皱了皱眉,忒修斯的话听起来阴阳怪气的,让人非常不舒服。 凭借着本能,他觉得这事情八成有坑。 然而,忒修斯却一幅不想在这事情上多聊的模样,随便敷衍了两句后,他便溜回了之前的座位上,又一次开始了对“星辰大海”的征服之旅。 于是,修格便将自己带进梦境庇护所内部的这些“材料”按照他心目中的重要地位进行了简单的排列。 其中,最重要的莫过于之前未能成功进行“献祭”的“穿行蜘蛛眼球”了,忒修斯之前提到过,这份祭品能够带来非常显著的“逃生能力”,而通过穿行蜘蛛的生物习性,修格判断,它大概率能够为自己带来类似于隐匿或是快速移动之类的魔法力量。 而其余那些刚刚带进来的东西,修格则不太好判断了。 被魔法凝胶包裹起来的巨大龟壳,或许能够与某些防护手段相关联,而三种不同的血液则分别来自海洋中的细鳞海蛇、平原上的凸齿狼兽以及在临海较为常见的巨嘴海鸟。 再包括那大袋金币,这些都是修格之前在梦境庇护所内曾经看见过的“兑换条件”。 看着这个巨大的金币袋子,修格莫名地有些感慨。 在刚刚来到梵恩的时候,自己甚至还在为了二十枚通用银币而感到棘手,但现在,这个自己提前支取出来的,装了五百多枚通用金币的口袋,都已经算不上首选目标了。 此时,那存在于修格精神世界内的巨大圆盘正以稳定的速率运作着。 在修格的魔力成功地突破了原有的门槛后,这些金属圆盘上的细节也变得更加丰富了——从中心区域延展出来的淡绿色纹路现在正散发着柔和的荧光,每一道荧光均与圆盘之上的凹槽相连,尽管这些凹槽内部此时并没有任何的“住客”,但修格却能够看见,象征魔力的光辉正在凹槽内部不断汇聚。 而在这些凹槽的内部,极度精密的机械结构正在一刻不停地运作着,那些大大小小的齿轮在一次又一次的咬合中发出极富规律的轻微声响,令修格忍不住便要沉醉于其中。 “好吧,让我来看看……究竟是谁会先入住‘新房间’。” 于是修格长舒了一口气,他从桌面上拿起了装乘穿行蜘蛛眼球的容器,顺着一旁的走廊向前走去。 与这个献祭物品相关联的,是一台自助售货机。 这台机器已经完全不运作了,原本应当装在里面的那些各式饮料也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这让修格感到颇为惋惜,每次他路过这台空荡荡的售货机,都会有些怀念自己过去加班时喜欢购买的那些饮料。 也只有在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后,修格才意识到,喝着碳酸饮料在空调房里加班竟然也算得上是一种美好。 售货机就放在那“休息角”的边上。 售货机空荡荡的,通过透明的玻璃柜门,修格能够看见在其中不断涌动的黑色迷雾,这种迷雾不仅仅存在于货柜内部,同时也已经涌入了售货机上面的触摸屏中,修格甚至能够看见这些迷雾在闪烁的电子屏中到处乱窜。 这种画面非常的诡异。 甚至于让修格的脑海中蹦出了“赛博魔法幽灵”这种奇怪的词汇。 随着修格的靠近,被囚禁于售货机货柜内部的黑色迷雾也产生了反应,它们摆脱了最初的抽象状态,并开始不断拓展——所谓的售货机,看起来根本只是一个巨大牢笼的边界,在这台机器的内部实际上拥有着更加惊人的广袤空间。 而就在这空间的深处,正有一个轮廓朝着修格的方向缓缓靠近,它最初显得遥远且模糊,但随着距离的缩短,它的轮廓与形体也变得清晰可见。 看起来,这似乎是一只匍匐于机器内部的巨大蜘蛛。 这种画面,足以让那些对蜘蛛有严重恐惧心理的人感到晕眩,但对于修格而言,如此程度的景象却也算不上什么了。 而随着那蜘蛛的靠近,售货机的电子触摸屏内部也同样开始了变化。 那些与电子荧幕完全融为一体的深沉色彩不断扭动,并最终在屏幕的正中心形成了献祭所需要的具体条件。 见状,修格便打开了手中的容器。 在这个经过特殊处理的炼金容器内部,多颗巨大的灰白色眼球正在炼金溶液当中起起伏伏,哪怕它们已经从穿行蜘蛛的躯体上摘取了下来,但修格仍旧能够感受到这些眼球当中蕴藏的魔力。 根据梵恩学者们的普遍理论,这些眼球便是穿行蜘蛛力量的根本源头,甚至可以视作它们的“第二心脏”或“第二大脑”,研究表明,一颗穿行蜘蛛的眼球在被摘除之后,只要保存得当,它便能够长时间地具备活性,甚至能够被移植到另外一只缺失了眼球的蜘蛛身上。 还有的魔法师则认为,穿行蜘蛛的眼球事实上拥有着与高纯度魔法结晶相似的特性,而这也使得穿行蜘蛛一度成为梵恩“最受欢迎”的魔法生物,并几乎因为猎人、商团以及野法师组织的集中狩猎而灭绝。 然而,凭借着自己那远超寻常魔法生物的智慧以及奇异的自保能力,穿行蜘蛛终归还是在梵恩成功地生存了下来,并在特定的一些区域成为了最顶级的掠食者。 对于穿行蜘蛛的生存状况,修格也只是了解到了这种程度而已。 比起它们当今的状态以及曾经遭遇的生存困境,修格更加关注自己手中这些怪异眼球的具体使用方法。 在仔细观察了一下眼前的售货机后,修格便试探性地将手中的容器向前送去。 盘踞在机器内部的迷雾立即对修格的这一动作产生了反应。 随着几声怪异的轻响,那被囚禁在货柜内部的巨大蜘蛛阴影突然颤动了起来,那笼罩在“蜘蛛”身上的阴影开始快速褪去,而它那最清晰的模样,也直接显现在了修格的眼前。 修格的眉毛一下就拧起来了。 因为他可以确信,被束缚在货柜内部的,根本就不是一只穿行蜘蛛。 它的体表并不存在绒毛,躯体看起来就如同金属一般光滑,巨大的暗红色光点沿着它的头部以及躯干两侧分布,而在这躯干之上,则延展出来了一根根如同刀锋一般的狰狞肢体。 这些肢体看起来与蜘蛛的步足完全不同,上面同样没有任何的绒毛,而且其轮廓极为平整、锋利,看起来简直就像是用大量的金属碎片拼接而成的,不仅如此,在这些肢体的末端,修格还看见了形似兽类的锋利尖爪。 除此之外,它还拥有两只非常夸张的螯肢,上面布满了锋利的锯齿,而且同样散发着阴暗的金属光芒。 也就在同一时间,低沉的咆哮声从修格的精神世界深处骤然响起。 修格连忙收回了目光,随后他便发现,原本正缩在镜中使者“书房”内部打盹的宫廷猎犬竟然被惊醒了,而且现在的它看起来就像是受到了严重的威胁一般,正处于极度紧张的状态。 或许是为了应对潜在的敌人,又或许是本能地想要彰显自己的武力,大量的暗渊迷雾从宫廷猎犬的躯体当中爆发出来,这让它的躯体显得格外硕大且强壮,不仅如此,它的嘴巴也已经张开了,那些存在于锋利牙齿之间的触须微微探出,并不断地摆动。 而在它那漆黑、狭长的头颅两侧,更是有大量的暗红色光点逐步显现。 同在书房内的镜中使者原本正在“看书”,它似乎也被宫廷猎犬的变化吓了一跳,然而无论它如何安抚,猎犬都始终处于这样的状态,仿佛下一秒便要爆发一般。 “啊,我想想……” 忒修斯的声音突然从后面飘了过来,修格扭头,却见他也来到了售货机的旁边,正认真地端详着被囚禁在售货机内部的巨大蜘蛛。 “在当今的梵恩通用语里,它的名字应该叫‘暗渊螯蛛’,说起来,这东西在暗渊内部也算得上是一种不大不小的麻烦……至少暗渊宫廷需要定期组织大量的猎犬对它们进行围猎与清理。” 无面的神祇用一种怪异的语气怀念道:“嗯,没想到还能够在这里看见,真是奇妙。” 听了这话,修格忍不住问道:“可是我记得,这个庇护所里的存在,不都是你亲自挑选、留下的么?” 忒修斯耸了耸肩,怪笑起来:“啊……数量和种类都那么多,我也不一定能够全部记住嘛,更何况有的时候,我也不知道我的挑选标准究竟是什么,留点惊喜与期待,难道不好么?” “……” 对此,修格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不过忒修斯既然主动凑了过来,修格自然不会放过提问的机会,他指了指面前的售货机,问道:“所以这东西,我究竟应该怎么处理?半天了,也没看见‘投喂口’。” “简单。” 忒修斯爽快地走上前来,对着那售货机便是狠狠一脚,巨大的力量之下,那些束缚着“暗渊螯蛛”的迷雾猛烈地颤动起来,随后只见原本显示着“献祭条件”的电子荧幕在光影当中扭动起来,竟是形成了一个看起来极度粗糙的圆形缺口,看起来竟是刚好能够让那些穿行蜘蛛的眼球通过。 “解决了……不过我可提醒伱,这东西与宫廷猎犬之间可能会有一些不太容易调和的小矛盾,接受它倒是没什么,但在那之后,你的脑袋里可能会稍微有那么一丁点吵,忍一忍就好,没什么大不了的。” 对于忒修斯口中冒出来的这一连串形容词,修格持绝对的怀疑态度。 每到这个时候,忒修斯说出的这些话可信度就会变得比领导们的“简单讲两句”还要低。 腹诽归腹诽,该做的事终究是要做的,于是修格很快便利用法师之手,将那一堆取自穿行蜘蛛的眼球从炼金溶液内取出,并将它们逐个投入了售货机的圆形缺口。 随着“投币”的完成,这台巨大的机器便以惊人的频率颤动了起来,不过两秒钟,那层用来封锁暗渊螯蛛的玻璃柜门便当场碎裂成了零散的黑雾。 修格并没有从这种变化当中觉察到任何的危险,金属圆盘也没有传出半分警训,只有宫廷猎犬始终保持着那种暴躁的模样。 就这样,成功脱离囚笼的暗渊螯蛛慢慢地从柜体深处爬出,它并没有对修格表示任何的敌意,而是无比谨慎地来到了修格的面前,分布在身体两侧的暗红色眼睛微微闪动。 下一秒,它便伏低了身子,并将自己那巨大的螯肢贴向了地面。 它竟然主动地向修格展现出了服从的姿态。 (本章完) 第三百零六章 蓝藻港 凌晨时分。 拂晓社的车辆安静地驶出了小镇,开始朝着布尔特公国的蓝藻港前进。 修格安静地坐在其中一辆车的后座上,他紧紧地闭着双眼,身体随着车辆的行进而时不时地颤动两下。 “你好像不太舒服?” 黑暗中,薇琳微微扭头,朝着修格的方向看去。 作为施法者,哪怕没有灯光,她也能够轻松地捕捉到修格身上的异样,此刻在薇琳的感知中,修格身体上的魔力虽然充沛,但却又显得极为不稳定,就仿佛在一片平静的湖泊中突然出现了数道极为夸张的乱流一般。 “还好,就是脑袋里……有些乱。” “乱?” “嗯,就像是有一群狗和一群蜘蛛在打架。” 修格的回答令薇琳忍不住皱起了眉,她虽然已经习惯了从修格口中时不时跑出来的古怪比喻,但这种离谱的形容却还是第一次听见。 于是,她又认真地询问了一下修格的状态,确认他并不存在任何魔力以及身体上的异状后,便从一旁取来了一个颇为小巧的水壶,并放在了修格的身旁:“出发前,我委托杰拉德帮忙调配了一些‘炼金饮料’,味道虽然一般,但适量饮用也可以稳定你的精神……我放在这里,你有需要就用。” “谢谢,我知道了。” 修格点头回应了一句,随后便重新闭上眼睛,并将身体直接倚靠在了车后座的角落里。 薇琳一定想不到,修格对于自身状态的描述并非夸张,也并非在使用什么奇怪的比喻……他在如实地描述自己当下精神世界内的状态。 是的,狗和蜘蛛正在他的脑袋里打架。 正如忒修斯之前所说的那样,暗渊螯蛛与宫廷猎犬算得上是天生的对手与敌人了。 作为同属于暗渊宫廷力量体系下的古老造物,二者栖身的凹槽被理所当然地联系在了一起,然而过去的那些因素却又导致这二者之间根本没有办法达成和解。 修格原以为自己能够凭借“主人”的身份强行完成调停,又或者,这两个家伙会看在自己的面子上保持克制。 然而事与愿违。 宫廷猎犬与暗渊螯蛛之间的矛盾烈度远超修格的想象,甚至于当这二者会面时,就连向来喜欢摆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姿态的镜中使者也忙不迭地关上了自己房间的“房门”。 发生在它们之间的战斗实在是过于激烈了,这根本就不是“矛盾”那么简单,而是真正意义上的生死搏杀,在那两个互相关联的凹槽内部,它们不断地展开一轮又一轮的周旋与撕咬,浓郁的迷雾动荡不休,甚至对那庞大的金属圆盘的运作都造成了些许影响。 而当修格想要凭借自己的意志与力量强行制止这种冲突时,原本缩在自己“房间”当中的镜中使者却又突然跳了出来,并迫切地向修格传递出了清晰的“否定”讯息。 显然,这名来自暗渊宫廷的成员并不认为打断这两头暗渊猛兽的厮杀是个好主意。 不仅如此,镜中使者还认为,这二者之间的厮杀并非坏事,它们理应分出胜负,哪怕这可能会导致其中一方彻底消亡…… 这种明确的表态让修格有些为难。 凭心而论,他并不希望这些被自己纳入精神世界当中的远古造物出现任何形式的损失,但作为诸多造物中最为特殊,且关系与忒修斯最为接近的存在,镜中使者所提供的建议向来都是极为重要的,对于这种明确的表态,修格必须予以重视。 在一番纠结与思考后,修格最终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他利用暗渊迷雾将属于宫廷猎犬与暗渊螯蛛的战场与其他凹槽彻底地分隔了开来,这使得二者的厮杀不会再对其余圆盘住客造成影响。 但即便如此,作为金属圆盘的拥有者,修格仍然能够时时刻刻地感受到二者互相冲撞所引发的动荡,这让他的精神始终无法放松,而且脑袋里也总是会浮现出猎犬与螯蛛发出的恐怖嘶吼。 而更为奇异的是,当这二者中的任意一个出现明确的损伤时,修格便会从逸散出来的暗渊迷雾中捕捉到大量繁杂的讯息与残破的怪异画面。 当宫廷猎犬的躯体被螯蛛锋利的步足刺伤时,修格便会看见大片大片的阴影在一片漆黑的深渊当中奔行,而在这片阴影的背后,更是有一头体型格外庞大,且浑身上下布满猩红眼瞳的恐怖狼兽在不断咆哮。 而在猎犬成功地划开暗渊螯蛛那金属也似的躯体时,修格则在迷雾中窥见大大小小不同的多足身影从深沉的黑暗内爬出,在某种极为混乱且荒诞的怪异“音乐”中,它们狂乱地舞动着,并对碰触到的一切事物展开攻击。 还有的时候,修格能够在这些零散的画面里看见一些奇特的存在,它们似乎是某种建筑,然而这些建筑的样式以及存在原理却又违背了一般的常识。 它们的结构是如此的扭曲与怪诞,“方向”这一概念似乎在这种地方完全地失去了存在的意义,除此之外,修格还能够看见许许多多漆黑的混沌人形在这些建筑当中穿行…… 修格知道,这些奇异的画面极有可能属于暗渊的核心。 也就是那所谓的“暗渊宫廷”。 这还是修格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窥见“暗渊宫廷”的画面,但这并没有办法帮助他建立完整的认知,反而加剧了修格对于暗渊宫廷的困惑与好奇…… “嘭!” 剧烈的冲撞又一次在那被迷雾封锁的凹槽内部传出,于是金属圆盘再次出现了颤动,这让修格的精神海洋当中又一次掀起了波澜,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阵轻微的头痛。 无奈之下,修格叹了口气,随后便伸手拿起了之前薇琳递给自己的精致水壶。 薇琳随身携带的那些东西总是非常有她自己的特色,这个水壶看似小巧,但上面竟然也附着了简单且稳固的魔法仪式,因此水壶以及装盛在其中的特殊饮料也始终保持着令人舒适的温热。 修格拧开了盖子,慢慢地抿了一口。 薇琳在食物的喜好方面与她平日表现出来的平静与冷淡并不相同,她对于甜品有着明显的偏好,甚至可以说是执着,作为一个并不怎么纠结于个人享受的学者,她却总是随身携带一些糖类或是能够提供甜味的零食。 这瓶“炼金饮料”同样没有例外。 对修格而言,它的味道有些太……太甜了,简直就像是往嗓子眼里面灌高浓度的糖水,修格几乎能够想象到薇琳强烈要求杰拉德往这里面加糖块时的模样了。 或许是摄入了足够的糖分,又或许是饮料本身渐渐地发挥了作用。 数分钟的时间后,修格便感觉自己的精神似乎舒缓了不少,被噪音驱离了许久的困意也终于重新回到了修格的身体当中。 布尔特公国境内的路面整修得还算不错,因此车辆的摇晃很是轻微。 因为早起的缘故,坐在一旁的薇琳已经开始打盹了,通过自己敏锐的感官,修格能够清晰地捕捉到她那轻微的呼吸声以及她的手指在魔法书封面上划动所产生的沙沙声。 这种声音让修格莫名地感到安稳。 就这样,他的思维在炼金饮料的药效以及周遭的轻微声响中渐渐趋于平静,那些从精神深处不断传来的惨烈撕咬声则渐渐地被掩盖在了精神海洋的潮汐之下。 修格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而这一觉竟然直接持续到了午后,当修格睁开眼睛时,蓝藻镇的街道已经出现在了眼前。 …… 蓝藻港,这个港口名字的由来很是奇妙。 这里确实盛产海藻,只不过这里的海藻并非蓝色,它们与梵恩当中绝大多数的海藻一样,都呈现为深沉的绿色,之所以港口会被赋予“蓝藻”之名,完全是为了纪念几百年前发生的一次历史事件。 在过去,这里曾经非常著名的染料出口处,附近的城镇与乡村均以制造并售卖染料而闻名,其中最受欢迎的则莫过于蓝色与紫色染料,只不过在平原地区,这些染料的收益向来都是被诸多地精商团们所垄断,布尔特公国的一般居民们仅仅只能从中赚取较为微薄的收益。 随着矛盾的不断累积,冲突终于不可避免地爆发了。 只不过令人感到无奈的是,造成这场冲突的,实际上是两批试图垄断这些染料的商人,一批自然是以平原巨耳地精商团构成,另外一批,则是来自德兰王国的商队。 染料市场过于庞大,这让商人们很快都红了眼睛,于是矛盾快速地从简单的流言中伤以及市场挤压上升到了实际的排挤与驱逐,并最终演化成了流血冲突。 在这场规模不小,但却完全由商队们支持的小规模“战争”中,十数艘在港口附近停靠,并准备向梵恩各地运送染料的商船悲惨沉没,于是大量的染料直接流入海洋当中…… “也多亏了这些海藻,它们的生命力足够顽强,能够不断地过滤那些沉入海里的染料……” 一名蓝藻港的官员一边带着身后的访客们向前走,一边笑呵呵地介绍道:“港口附近的居民都将这些海藻称为‘梅尔女神的长发’,认为是它们让海水重归清澈。” “真有趣……那么,除了海藻被短暂地染成蓝色之外,这场‘染料战争’还带来了什么?” 听见这个问题,官员转过头,他尴尬地看了一眼那名走在自己身旁的,哈欠不断的年轻人,随后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呃,当然还有‘蓝藻港’这个名字啊先生……您来的路上应当也看到了,我们这里的很多工坊、旅店还有酒馆都用‘蓝藻’命名哩!” “噢……原来是这样吗?” 修格笑着抬起头来,他扫了一眼旁边的工坊,那里果然写着“蓝藻”之类的字样,只不过在这染料工坊大门上,却也印刻着巨耳地精们崇拜的“商业之神”的标识。 类似的标识,修格也能够在其他的商铺与建筑上看见。 显然,那场激烈的流血冲突并没有给这个港口以及周围的城镇带来什么明显的改变,地精商团们对于这里的影响根深蒂固,此处的居民们也仍旧维持着过去的生活方式与节奏。 “咳,恩斯特先生……这些都是些不太重要的小事情,您可以不必太在意的。” 官员挤出笑容来:“我偷偷告诉您吧,本地已经有许多杰出的人士都知道了您还有拂晓社的事情,它们听说您今天会从这里登船,现在都在港口旁等着与您见面呢!” 听到这话,修格的眉头微微一皱,他取出怀表看了一眼时间,随后反问道:“您说的杰出人士,究竟是指?” “有好几位著名的作家与画家,有本地的商队领袖,有我们蓝藻镇的镇长……哈,他可是布尔特大公的侄子,除此之外还有好些子爵与男爵呢。” 听着这些名头,修格的表情变得颇为微妙。 黑色太阳的升起虽然对梵恩造成了相当的影响,但对于一部分远离魔法、远离结晶矿以及基础生产活动的人而言,这种影响还非常微弱……因此他们仍旧会按照过去的习惯行事。 不用说修格也知道,这种所谓的杰出人物会面,极有可能是基于“恩斯特家族”而展开的交际,修格并不认为这些家伙会关注拂晓社的状况以及黑日结社所带来的威胁。 脑袋里又有厮打的声音传出,修格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他突然感觉这些人比自己的猎犬和蜘蛛还要闹腾。 就在修格准备找个借口拒绝这些邀请时,一支由数名法师构成的特殊队伍突然出现在了前方,这些身穿法委会制服的施法者快步朝着修格等人走来,他们将随身携带的魔法书按在胸口,并对着修格两人点头致意。 “法委会蓝藻港分部,代表梅林勒和欢迎拂晓社诸位的到来……” 修格的脸上有了笑容。 与刚刚他收到的那些邀请相比,倒是法委会这种“干巴巴”的问候更加让人舒服。 (本章完) 第三百零七章 吞噬与增长 纵使法委会的法师们拥有各种各样的缺点,且在梵恩各地总是不那么受欢迎,但现在,在修格的眼里,他们却显得无比顺眼。 梅林勒和显然是给这些法师下达了一些命令的。 法师们见面问候时所采用的语句表明,他们很清楚修格等人到访背后的实际意义。 修格的到来代表的并非他本人,也不是恩斯特家族,更不是沃特尔王国……他代表的是一个新兴的大型结社,一个与梵恩居民们认知中的结社截然不同的庞大组织。 对于如坐针毡的梅林勒和法师们而言,拂晓社的存在有着极其重要的意义。 作为一个规模惊人,且已经明确站在黑日结社对立面的组织,拂晓社现在简直就像是竖立在梵恩当中的一面旗帜。 尽管梅林勒和对于拂晓社的了解程度仍旧非常有限,但作为黑日结社首要的冲击目标,他们却迫切地希望拂晓社能够在梵恩之中站稳脚跟。 就算将来,拂晓社在与黑日结社的正面对抗中起到的作用有限,梅林勒和也希望能够借此向整个梵恩竖立起一个新的标准,即法委会愿意与任何能够主动对抗黑日结社的组织或国家进行深度的合作,甚至予以他们各种层面上的支持。 修格对于这种事情早就有所预期,眼前的这些法师们也都对此心知肚明。 至于那位负责带路的,大腹便便的当地官员在想什么,就不是修格想要关心的了。 不过,为了保证拂晓社在这一区域的活动能够更加顺利,修格还是做出了一些安排与应对,在随法委会的法师离开前,他拉住了那名极为尴尬的当地官员,并将一名随行的拂晓社成员介绍给了他。 “先生,我这一次出行,无法代表除了拂晓社之外的任何组织,如果蓝藻港或是别的什么人愿意与拂晓社成为朋友并进行合作,我们当然是欢迎,但如果仅仅只是针对我个人或是我背后家族的交际,那就没有什么必要了。” “正如您所看见的,拂晓社正准备与梅林勒和展开一些深度的交流,这是一个公开的讯号……倘若我的事情让您不好向其他人交代,不妨用拂晓社的事情提醒提醒他们……我想,这一定能够帮你解决不少麻烦。” 这名拂晓社成员以前在某地城市政府内当过高级文员,后来还曾经成立过商团,对于修格所说的这些事情非常擅长,因此没两下,他便将那官员安抚了下来,随后两人便一同朝着所谓的“聚会地点”赶去。 按照法委会法师的说法,需要搭乘那艘“无风者号”的重要乘客都已经到齐,且负责护航的船只也已经做好了出发准备,只要修格等人登船,它便会准时出发,沿女神平原以东的航线驶往北境。 于是修格等人便随着法委会的队伍快速地朝港口码头方向赶去。 在登上法委会准备的车辆后,一路上便再无任何阻碍,不过十几分钟,众人便已经来到了蓝藻港的大型码头,约莫下午三点半,修格等人终于在法委会法师的引导下成功登上了这艘“无风者号”。 “无风者号”实际上是一艘老式游轮,它本次的航行任务与过往并不相同,因此法委会以及布尔特公国特意在这艘游轮上进行了一些特殊的改造,走在游轮的走廊里,修格与薇琳都能够感受到那些正在稳定运作着的魔法秘仪。 正如领路的法师们所说,绝大多数的乘客都已经登船了,而这些人基本上都是受到梅林勒和邀请,准备前往北境的各界重要人士。 在无风者号的走廊上,有不少人认出了修格并主动地上前问好,然而这些乘客们却都发现,眼前这位已经成为梵恩传奇的年轻贵族虽然非常有礼貌,但他的面色却显得颇为苍白…… 其中的个别人本能地将目光移动到了走在一旁的薇琳身上,随后又露出了“原来如此”的怪异神态。 对于某些不正经人士的猜想,修格很是无奈,只不过现在他却没有什么心思去做提醒与澄清了,因为现在,发生在他精神世界内的严酷对抗已经接近尾声,而金属圆盘似乎也正在面临一次特殊的变化。 面对这种前所未有的变化,修格根本不敢怠慢,在进入那属于自己的船舱之后,他便直接放下了自己随身携带的寥寥几件行李,随后便直接在床榻上坐了下来,闭上了双眼。 在看见修格的这种举动后,薇琳忍不住皱起了眉,她并未离开,而是快速地在修格的舱室内设下了多层防护仪式,并取来香薰炉点燃了能够稳定精神状态的魔法香料。 完成了这些准备工作后,薇琳便直接将舱室锁死,就这样坐在了修格不远处的椅子上,一边观察着修格的状态,一边慢慢地翻阅起了自己随身携带的书籍。 而此时,修格的全部注意力也都已经集中到了自己的精神世界里。 金属圆盘的转速正在以一种稳定的速率上升着,而导致这种变化的,则是那两个被暗渊力量连接起来的凹槽。 修格看见,金属圆盘上的大量机械结构正在因为这两个凹槽当中传出的动荡而快速重组,一道之前从未出现过的沟壑正在这两个凹槽之间缓缓形成。 而在凹槽内部的“战场”中,参与这场死斗的暗渊螯蛛以及宫廷猎犬也已经到达了自己的极限。 现在宫廷猎犬身形已经被最初小了整整两圈,在它那狭长的脑袋上,绝大多数的暗红色眼瞳都已经失去了光彩,没有确切轮廓的躯体上更是出现了数个触目惊心的巨大孔洞。 而作为后来者的暗渊螯蛛则更显惨烈,它那原本对称的步足现在已经断去了三根,金属一般的躯干上,则是布满了大大小小深浅不一的恐怖伤痕,长在前方的锋锐螯肢,更是已经被撕去了其中的一部分,从缺口痕迹来看,那极有可能是宫廷猎犬凭借自己的特殊能力造成的。 对峙中的双方看起来仍旧势均力敌,但修格却知道,这场不死不休的战斗即将结束。 作为金属圆盘的主人,他能够清晰地感受道暗渊螯蛛此刻的颓败——它体内的暗渊力量正在不断流逝,躯体伤势的恢复也已经完全停止。 看起来,哪怕在这个陌生的战场中,猎犬作为暗渊宫廷内最尽责的巡逻者与猎杀者,仍旧在严格地执行着自己的“任务”,而在暗渊当中作为“被清理对象”的螯蛛,也并没能在这里颠覆自己的命运。 暗渊螯蛛并没有向自己的主人发出求救的讯号,它似乎已经接受了自己失败的结局,面对仍在不断修复自身损伤的猎犬,它踉跄着发起了最后一次攻击,然而这种行动迟缓的进攻注定毫无意义。 面对垂死的猎物,猎犬又一次地展现出了自己那种诡异的袭击技巧,在迷雾涌动的战场内部,它的身形瞬间消散,在成功避开了暗渊螯蛛的撕咬后,便从其难以提防的死角中钻出,蜷曲的触须伴随着锋利的獠牙啃噬在了螯蛛的躯体之上,仅剩的一丝力量迸发出来,将螯蛛那坚硬的身躯化作虚无。 随后,残酷的吞噬开始了。 修格清晰地感知到了暗渊螯蛛的消亡,然而消失的仅仅只是这只暗渊野兽的意志与躯体,原属于它的那些力量眼下正以迷雾的形态被宫廷猎犬不断吸纳。 一直缩在房间里的镜中使者发出了无声的欢呼,随后它欢快地打开了大门,通过连接凹槽之间的迷雾来到了宫廷猎犬的身旁。 变化的时刻到来了。 随着宫廷猎犬一点一点啃噬暗渊螯蛛的躯体,它那残破的身形开始渐渐恢复完整,而镜中使者则静立于它的身旁,它轻轻抬起双手,手指之间竟是显现出了一把如同笛子般的怪异乐器。 镜中使者开始了自己的演奏。 在迷雾的动荡中,一种无比怪异的声响传入了修格的脑海。 那不像是某种旋律,倒像是某种生物所发出的呢喃,时而高亢,时而低沉,它似乎是某种语言,但仔细听下去却又让人觉得是无意义的呓语…… 这种奇怪的演奏,却似乎为宫廷猎犬带来了极大的裨益。 吞噬的进程开始加快,那些原本被封锁在其余凹槽当中的迷雾也被调动了起来,于是所有与暗渊宫廷相关的空间在此刻被连为一体,那道金属圆盘表面,用于连接凹槽的巨大沟壑也彻底定型,它就像是一条稳定的运河,保证了两个不同水域之间的联系。 “吼……” 一声嘶吼从迷雾深处传出,而修格则清晰地捕捉到了这嘶吼当中的情绪——轻松、愉悦以及前所未有的满足。 于是在修格的视线中,一个陌生的新图案开始缓缓形成。 原本用于标识宫廷猎犬的纹路开始渐渐地扩张,最初趴伏于地的怪异狼兽图案站立而起,并转换成了蹲姿。 它的体型变得更为雄壮,脑袋扬起望向上方,数根巨大的獠牙从其嘴巴旁延展了出来,被迷雾包裹的身躯迅速膨胀,一条狭长的,布满尖刺的狼尾从其身体后端延伸而出,不仅如此,上面似乎同样生长着那种暗红色的眼瞳。 看起来,原本在宫廷狼群中属于普通一员的猎犬,现在因为成功的猎杀已经得到了相应的“晋升”。 但变化并未因此而终止。 伴随着一连串轻微的声响,修格惊讶的看见,宫廷猎犬的背部突然炸开,紧接着,数道浓郁的迷雾生长而出,并在瞬息间构成了数条额外的步足, 这些步足看起来竟然与那暗渊螯蛛如出一辙。 变化终于终止了。 而修格脑袋当中的躁动也就此停息,金属圆盘的转速重归原样,只不过在那巨大的圆盘之上,多出了几道显眼的沟壑,无数的迷雾力量正借此不断流淌,与之相关的那些机械机构在运作时,更是会发出与镜中使者演奏的“乐曲”相似的声音。 看起来,属于暗渊宫廷的造物们,已经通过这一系列的举动,巩固了自己在金属圆盘当中的“地位”。 修格对此倒是并不怎么在意。 他在意的,是这种变化能够为自己所带来的具体裨益。 修格睁开眼来并伸手卷起了自己的袖子,随后他便看见,原本那环绕自己手腕的狼牙刺青现在同样发生了改变。 原本连接着狼牙图案的那些细线,现在已然换了一种形态。 浓郁的黑色迷雾在某种力量的规整下化作了扭结起来的绳索,而原本的狼牙表面,更是附着上了一层深沉的金属光辉,看起来倒是与暗渊螯蛛的巨大螯肢有些相似了。 “看起来,你又有一些新收获了?” 薇琳的声音从一旁传来,修格这才发现,女法师一直安安静静地坐在不远处,熏香炉正不断地散发着令人心神安定的香味,她捧着一本学术书籍,好奇的目光透过眼镜片,落在了自己的脸上。 于是修格点了点头,随后他当着薇琳的面轻轻晃动了一下手腕,在魔法光芒的闪烁中,冰冷触感出现在了修格的掌心里。 他惊讶的发现,原本的“猎犬之牙”,现在竟然直接摆脱了“转轮手枪”的样式,用来填充狼牙子弹的转轮已经完全消失了,这让它看起来与修格印象中另外一个世界中的自动或半自动手枪更加想象。 修格轻轻地摩擦着“猎犬之牙”那结晶一般的枪身,随后他便发现,数道淡淡的魔法纹路正从这把魔法武器上延展出来,它们就像是血管一样流过了自己的手指、手掌,并最终与他手腕上的怪异刺青连接在了一处。 修格将手指搭在了枪机上,他当然不会在船舱内部进行试验,但随着他的这一动作,诸多与宫廷猎犬相关的讯息立即显现了出来。 “宫廷之猎犬穿行于庭院,追踪永不停息,狩猎永无终日……此为尔等的无边猎场,赞美伟大的无形之狼!” 而在这原先的语句之后,又有显现出了更多的古怪文字。 “咬噬、吞食、无尽的增长。” “永恒的狩猎方可造就暗渊的头狼。” (本章完) 第三百零八章 礼服 修格端详着自己手中这把发生了巨大变化的猎犬之牙,他现在有些跃跃欲试,总想找个合适的目标扣一下扳机。 当然,这种事情修格现在肯定是不能去做的了。 哪怕是之前的猎犬之牙,也能够轻而易举地在这种地方制造出巨大的破坏,修格可不想自己要搭乘的船还没出港就出现问题。 修格认真地品味了一下那段与宫廷猎犬相关的讯息,它似乎是在向修格传递一个信号,即这猎犬不仅仅是暗渊宫廷的巡逻者与追猎者,同时也是一种能够在无尽的狩猎中通过吞噬而成长的特殊造物。 猎犬现在所表现出来的形态,应当就是这种倾向的具体证明。 如今的猎犬之牙已经摆脱了“转轮手枪”的限制,原本作为子弹装填在内部的“狼牙”现在也彻底的消失了,在它的上面,修格感受到的是数道与自身魔力紧密连接的纽带。 “看起来,往后我使用它时,就不需要再受到子弹数量以及恢复速率的限制了……它所关联的应当是我的魔力存量,这将会让猎犬之牙变得更加灵活。” 修格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他晃动了一下手掌,于是这把特殊的枪械便在他的掌心之中轻巧地打了个转,随后便消失在了一阵暗紫色的魔力颤动当中。 整个过程,修格都没有去规避薇琳的注视,而薇琳则如同在面对一个珍惜的魔法实验样本一般,安静且专注地观察着修格的每一个动作与细节。 她将手中的书放在了桌子上,随后问道:“这就是你之前的那把枪么?它看起来似乎不太一样了。” “是的……只不过现在,我还没有地方验证它带来的具体变化。” 修格笑着说道:“但我可以肯定,它一定比过去变得更加强大,也更加顺手了。” “嗯哼。” 薇琳轻轻地应了一声,却是没有对此发表更多的意见。 她早就已经确定,修格所拥有的一部分力量完全地超脱了梵恩施法者对于力量的认知,也完全地跳出了现有的学术体系,或者说,他所拥有的那部分力量本就源自那个久远的古老时代,并与那些怪异的神祇相关。 对此,她认为自己最多只有观察、记录与学习的权利,至于干涉,她已经完全没有想法了。 或许在黑色太阳升起的不久之后,与之相关的更多学术问题才会正式登上台面,而等这些新生的学术问题出现进展之后,她才能够真正地与修格围绕这些力量进行相关的讨论。 “你看起来似乎没有问题了?” 见修格的面色与状态已经逐步恢复,薇琳便收拾了一下自己的物品,随后她站起身来:“那么,我就先回自己的舱室了,就在隔壁。再等一会儿,我们的船就要起航了,到时候我们便需要去一趟船上的餐厅……应当有不少人等着见你呢。” 听了这话,修格忍不住摇头抱怨道:“真是麻烦的事情。” 薇琳拿起了之前交给修格的那个精致水壶,轻轻地摇晃了一下,发现里面的炼金饮料已经被修格喝光了,于是她瘪了瘪嘴:“既然我们代表拂晓社来到了这里,这种交际终归无法避免……伱应该比我清楚才对。” “行吧。” 修格点点头,他注意到了薇琳的小动作,于是说道:“水壶就先放在我这里吧,晚些时候我会清洗好,并装上饮品还给你……它们的味道确实不错。” “嗯。” 于是女法师依言松开了水壶,随后便带着自己的行李与书籍走出了舱室,很快,修格便听见了隔壁房门开关的声响。 天光昏暗,修格与薇琳的舱室都在靠近船头的位置,透过窗户能够看见一部分的甲板,也能够看见外面的码头,修格看见,原本那些聚集在码头上的大小车辆以及负责搬运货的工人已经尽数离去,一批混合了法委会法师的士兵正在登船。 显然,法委会对于这艘“无风者号”的安全问题很是重视。 见状,修格伸手将放在一旁的黑日权杖拿了过来,他轻轻地捏住握柄,魔力与感知瞬间借由权杖散发了出去,随后他便忍不住皱起了眉。 通过黑日权杖的力量,修格可以确定,在周边区域已然存在黑日结社的成员,然而不知为何,这一次黑日权杖却未能准确地帮他完成定位,他只能依稀地感知到对方的存在,却没有办法确认目标的位置以及状态。 “看起来,黑日结社也已经盯上了这艘船……他们正在试图展开行动。” 修格拄着权杖站在窗边,目光从登船的那些士兵身上快速扫过。 自从他参与了黑日结社的集会,并通过与忒修斯的配合成功夺取了这根权杖之后,它的力量就一直没有遭受过任何干扰,但现在看来,黑日结社显然也已经知道了这根丢失的权杖对于自己的威胁并正在积极地做出应对。 那道模糊的感知便算得上一个明显的讯号了。 “是特殊的秘仪么?又或者,是某种通过古老遗物铸造而成的魔法物品?” 修格皱了皱眉,随后他抬起手掌,魔力快速地调动了起来。 转眼之间,淡淡的迷雾便从修格的脚底下蔓延开来,紧接着这些迷雾迅速构成构成实体,形成了一群安静的目盲魔法鼠群。 这些受到恩斯特家族意志操纵,能够自由行动且自主对周遭情况进行细致判断的细小魔法生物绝对是当前环境下最为合适的警戒者与侦察者了。 而修格也根本不必对这些有着自己想法的家族意志进行多余的劝说,他们早就跃跃欲试了,他们根本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能够在周遭自由活动的机会。 于是,一众家族意志迅速地在内部完成了分工。 以亚历珊德拉女伯爵为首的数位理所当然地占据了乘客们的船舱,而那些曾经在军队中深耕过,对于军旅以及装备发展极度痴迷的老家伙们则在贝恩哈特将军的带领下快速地朝士兵们的休息处以及武器的存放点前进。 至于厨房、会议室等其他的地方,则由雅各布等没有明显偏向的家族成员包揽。 在修格的强烈要求下,所有这些外出自由活动的恩斯特家族意志都需要尽可能地收敛自身的魔力,以避免触发那些潜在的警戒秘仪,出现任何可疑的情况也都需要第一时间予以通知。 修格倒并不担心这些家族意志的安危,随着他自身魔法以及能力的不断增长,这些寄宿了人类意志的魔法鼠群已经彻彻底底地成为了他魔力的一部分,哪怕这些鼠群在外部遭受致命的打击,也能够在修格魔力的支持下缓慢恢复,至于那些意志,也只会因为遭受冲击而陷入短时间的沉眠而已。 他真正担忧的,是黑日结社这一次行动的根本目的。 究竟是混入人群探查梅林勒和与拂晓社的动向? 是为了追踪、监视自己? 还是说,他们实际上抱着更加极端与危险的意图? 譬如说,试图直接对这些准备前往梅林勒和的各界重要人物施加损害,甚至直接在航行的过程中,对游轮本身予以破坏? 如果仅仅只是前者,修格甚至愿意在合适的情况下与这些黑日结社的成员进行一次正式的会面与交谈,但如果是后者,情况恐怕就会变得非常不好处理了,不用想也知道,这些抱着极端目的靠近船只的家伙,一定会为了达成最终的目标而选择尽可能地隐匿自己,并在关键时刻采取行动。 想到这里,修格便离开了舱室,来到了走廊上并敲响了隔壁的舱室门。 然而薇琳却迟迟没有开门。 舱室内显然已经设置了隔绝声音以及感知的魔法仪式,因此修格也无法探知到舱室内的确切情况,只能选择耐心等待,过了好一会儿,舱门打开,随后薇琳那张挂满了疑惑表情的面孔便出现在了修格的眼前。 修格的眉毛忍不住抬了一下。 他惊讶的发现,向来在各种场合当中都只穿制式法师长袍以及学者风衣的薇琳这一次竟然破天荒地更替了自己的穿着。 现在的她穿着一身装饰着些许暗红色花纹的长袍,比起一般的学者与法师长袍,这件衣物的腰部稍稍向内收紧,会更加凸显身材,而外面又套了一件兼具保暖与装饰性的小披肩,披肩上有着些许暗金色的丝线,披肩的纽扣则是被雕琢成了一尊微缩的银色梅尔女神雕塑。 总的来说,她的衣物仍旧没有跳出正统的法师穿着范畴,只不过这一套衣物,多少带了一些礼服的意味,非常万用。 至于妆容…… 薇琳一如既往的没有化妆。 她的世界里似乎是没有化妆品这一概念的,就算是现在,她只是简单地整理了一下自己那被海风吹乱的头发,面色则显得稍微红润、鲜活了一些。 修格适时地收敛了目光,停止了对于薇琳的观察,在征得对方的同意后,他走进了薇琳的房间。 在房间的布置与整理上,薇琳延续了自己以往的风格,不过短短一会儿,她就已经将这里大概地改造成了符合自己习惯的模样,现在修格还能看见一只法师之手在按照薇琳的意愿小心地调整一个设置在桌面上的秘仪摆件。 待房门关闭后,修格便快速地将自己的发现以及一系列的布置告诉了薇琳,而这些消息则让薇琳的神情重新变得严肃了起来,她取来几张空白的稿纸,将这些重要事项快速记下,并表示自己会做出相应的准备,并尽快按照游轮上的情况印刻一批魔法书页。 在交换完了这些重要情报后,薇琳稍稍后退了一步,目光在修格的身上扫过。 “我刚刚了解过了,按照习惯,启程后船上会有欢迎宴……基本所有的宾客以及重要的船员包括船长都会参加。” “这很好,我们去参加……这样我们就可以在宴会厅附近找到这艘船上的绝大多数人。” 修格点了点头:“虽然没有办法囊括全部目标,但至少能在这艘无风者号上进行第一轮的搜索和筛查。” 薇琳的眉毛轻轻地动了两下:“不……好吧,你说的没有错,但修格先生,我想说的其实并不是这件事。” “那是什么?” 面对修格的疑问,薇琳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后她操纵法师之手,从旁边取出了一个手提箱,并将它直接塞到了修格的怀里:“虽然不算多么隆重的场合,但你至少也要换一套稍微正式一些的衣物吧?” 说着,薇琳伸手指了指修格身上那件风衣的边缘,修格低下头,这才发现自己风衣的侧面上有着一道不太明显的缺口,也不知是之前的黑日结社法师留下的,还是被那条怪鱼弄破的。 紧接着,修格又发现,自己身上这间还算干净的大衣其实有着不少磨损的痕迹,领口、袖口以及下摆边缘都已经因为摩擦而有些变色了,自己的裤脚上,甚至还有两个不太起眼的斑点,似乎是血迹,应当是自己之前利用权杖殴打黑日结社法师的时候沾上的。 薇琳的声音继续传来:“亲爱的修格先生,你即将面对的可不是你的那些读者,小心给那些官员和学者留下一些糟糕的印象……当然,我也不喜欢那些正式的场合,所以我建议我们用最快的速度完成目标,然后就可以离开了。” 正说话间,一阵平稳的魔力颤动从两人的脚底下传来,那是埋设在船体内部的魔力回路开始运作的征兆。 浑厚的笛声在船只上方响起。 随着大量优质魔法结晶被铭刻了复杂仪式场的庞大机器碾碎、混合,并随后开始燃烧,魔力被榨取而出,并通过那些回路流往船只的各个部位,而因为消耗魔法结晶而产生的大量蒸汽通过烟囱排放出来…… 无风者号按照预定的计划,正式启航。 待笛声停息,薇琳便对着修格摆了摆手:“去吧,我们十分钟后见……你总不至于要让我这位老师教你换衣服吧?” (本章完) 第三百零九章 宴会厅 “你总不至于要让我这位老师教你换衣服吧?” 如果这种话从其他人口中说出来,那么它一定是带有某些特殊意味与暗示的。 但同样的一句话被薇琳说出,却又好像只剩下字面上的意思了。 有那么一个瞬间,修格是真的有点想试着给出一个肯定答案。 不为别的,就为了看看薇琳面对这样的回答会做怎样的反应,但深植于身体内部的理智终究还是制止了这种怪异的冲动,于是他便抱着那箱子回到了自己的舱室当中。 而当修格忙着将衣物更换为这套较为正式的法师制服时,薇琳则找到了队伍当中的其他拂晓社成员,并将自己等人可能需要面对的问题做了简单的通报。 这些拂晓社,或者说“拂晓之剑”的成员们在本次出行中同时担负着多种不同的职责,他们不仅仅需要像正常的使团官员一样对梅林勒和的大小会议进行记录与汇报,同时还需要在法委会内部持剑隐士们的带领下进行“反法师技巧”的学习。 这是拂晓社已经与梅林勒和谈好的安排。 对于拂晓社而言,这种在过去千百年里一直被梅林勒和所垄断的特殊知识与技巧自然是极为重要的,缺少了这些东西,他们就很难在后续与黑日结社的对抗中占据上风。 而对于梅林勒和而言,这则是一个能够尽快拉拢拂晓社,并对这一组织施加足够影响的重要机会——虽然现在,二者似乎处于一个相对平等的地位,但在梅林勒和内部的一些重要人士眼中,法委会在梵恩的地位仍旧不容外界的动摇,他们认为,所谓的合作与扶持,终究只是吞并、统合的基础。 这些与修格两人同行的拂晓社成员,都是由达斯维尔与菲利克斯精心挑选出来的,他们都非常的聪明,而且在对抗黑日结社方面也足够坚定。 按理来说,他们此行也是需要作为修格与薇琳的“保镖”的,但在出发之后,修格便解除了他们的这一任务,转而让他们更好地去保护自身。 这些成员在往后的拂晓社发展中注定要发挥重要的作用,因此他们自身的安危也同样重要。 修格认为,倘若这些人才被卷入高烈度的纷争并因此而消亡,拂晓社所蒙受的损失,甚至要比直接遭受黑日结社打击更大。 十分钟后,已经换上了一整套衣物的修格走出了船舱。 薇琳已然等候在了门口,见修格出来,她便后退了一步,上上下下地将修格仔细地打量了一遍。 这种目光让修格有些不自在了。 幸运的是,严苛的女学者最终还是露出了一个若有若无的笑容,她抿着嘴走上来,伸手替修格将衣领稍微整理了一下。 在做这个动作后,她朝着走廊的另一端偏了偏头:“走吧,我们去宴会厅……马上就要开始了。” 随后两人便一同顺着长廊向前走去。 此时这里已经没有什么人了,绝大多数的乘客都已经去了宴会厅,因此修格也终于得到了观察周边环境的机会。 然而就在他忙着在心中分析周围的秘仪与魔力回路情况时,亚历珊德拉女伯爵的声音却突然在修格的脑内响了起来。 “孩子,你这样对待一名年轻漂亮的女伴可是非常不好的……参加重大宴会前的时光很宝贵。” 她摆出了一副过来人的姿态,非常耐心地对着修格劝说了起来:“不管你们两人是何等关系,只要你们走进宴会厅,所有人都会自然而然地把你们放到一起……这种时候就需要你们展现出足够的默契,最好能够更加亲密一些,这样也能在交流以及话术的选择方面更加宽裕。” 修格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然而女伯爵的话语却滔滔不绝:“如果从你个人的角度出发,就更应该主动地去找一些话题了……” “女士,您的这些建议在我这里不适用的吧?” “哈,孩子,这可不是装糊涂的时候!” 如同恨铁不成钢一般,亚历珊德拉的语速又加快了不少:“我们刚刚可都看见了,这女孩究竟有什么想法,你难道会不清楚么?你明明写过那么些作品,总不能还以为你们之间是简单的师生关系吧?” “等等,你们看见?你们看见什么?” 于是另外一位恩斯特家族的女性意志接过了话,她一边压抑着自己的笑意,一边说道:“抱歉,我们刚刚正好路过这旁边哩,不小心看见她帮你整理衣领,这在高原上,算得上女孩们一个非常重要的暗示和讯号了!” 一连串的话语让修格头疼起来,他连忙调动了一点魔力,将这些人老心不老的恩斯特女贵族们的声音完全隔开,待脑海清净下来后,他又转过头,朝着身旁的女法师看去。 随后修格便发现,此时薇琳正在做的事情似乎和自己之前所做的一模一样。 她一边沿着走廊前行,一边将目光放在那些未被毛毯所包裹的墙壁上,在这些地方,能够非常清晰地看见正在运作当中的魔力回路,而她的手掌,则搭在了走廊旁那些包裹了柔软布料的扶手上,显然也正在试图感受设置在此处的魔法秘仪。 似是感受到了修格的目光,薇琳转过头来,她看起来就如平常一般,眼瞳当中甚至还闪烁着思索时的光芒。 “看起来,为了应对那些潜在的麻烦,法委会还是做了不少准备的……他们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对这些通用的魔法回路做了相当的改动,哼,多少还算有些诚意。” 薇琳收回了自己按在一旁扶手上的手指:“你刚刚是想说什么吗?” “没什么……” 修格耸耸肩:“我只是注意到,你其实好像并不太喜欢吃鱼?不过这一趟旅途,海产什么的恐怕是避不开了。” 似乎有些讶异修格谈及的话题,薇琳的眉毛微微抬了一下,随后她说道:“还好吧,我对鱼类也没有那么讨厌,只是很多时候,厨师们没有办法去除里面的腥味而已。” 说着,她的手指轻轻一翻,竟是不知从哪里取出了一根指头粗细的透明炼金罐,在灯光下,装在容器内的晶体散发出了一种淡淡的黄色光辉。 “这是什么?” “唔……一种由海商们带回来的调味料,据说是由东方世界的几种香料混合海盐粒制成的,那边的国家都已经陷入了战乱,所以这些东西也变得稀少起来了。” 薇琳有些得意地晃了晃这些晶体,随后便将它们收了起来:“我已经试过了,它们对于海产类的食物很是有效,而且里面蕴含了少量魔力,对精神也有轻微的帮助。” 说完,她的目光一下就定在了修格的脸上:“你为什么是这种表情?有什么事情很好笑么?” “没有,没什么。” 修格连忙摇了摇头:“我刚刚也在做差不多的事情,只是觉得有些碰巧,所以才问问……” “嗯……这是一种很好的习惯,作为施法者,尤其是偏向于湖泊方向的学者,总是需要尽可能地从四周汲取知识以及重要的讯息,这艘无风者号上设置的秘仪,以及布设的回路很有代表性,你应该多注意,接下来说不定也用得上。” 就这样,薇琳理所当然地接过了话语的主动权,随后便是修格早就已经习惯的那一连串于魔法学术相关的名词以及借此发散出来的讨论。 在那宴会之前,修格确确实实与薇琳开始了高频率的交谈,只不过交谈的内容,与那些拥有丰富经验的恩斯特家族意志们所想的似乎相差甚远。 …… 法委会的准备工作做得很是充分。 那些在过去极为高傲的法师们并没有因为拂晓社是一个新生的梵恩组织而降低提供的待遇,甚至给出了超出应有规格的对待。 无风者号的宴会厅与梵恩绝大多数相同规格游轮上的宴会厅与餐厅基本相似,总体呈长条状,乍一看似乎与城市当中那些有着较好装潢的大型餐厅颇为相似,只不过为了适应船上的一些规则以及传统,在排布方面做出了些许调整。 一些较为简单基础的甜品、零食以及饮料被安放在了固定于餐厅一侧的巨大餐台上,这些东西大多是随时补充的,乘客们也都可以随时取用,至于更多的餐食需求,则可以通过呼唤船上的侍者来点取。 属于拂晓社的两张桌子位于餐厅的一端,紧挨着船长、大副等人的就餐桌,为了标明这两张桌子的归属,侍者还专门为桌子插上了两面拂晓社的临时旗帜,在这两张餐桌旁,便是一张标有法委会湖泊与河谷徽记的桌子,它属于布尔特公国境内的几名知名魔法学者。 这三张桌子显然是最为重要的,在它们之后的其余桌子,才被安排给了那些来自大小公国以及德兰王国的官员和贵族——他们同样需要前往梅林勒和参与那场重要的多方会议。 修格等人来的时间终究还是晚了一点,因此当他们走入宴会厅时,便理所当然地引来了在场所有乘客的瞩目。 与其他场合一样,人类在这里占据多数,然而其余种族却也同样存在。 修格只一眼,便看见了数名身穿布尔特公国官员服饰的巨耳地精,随后他又在不远处的另外一张桌子上看见了数名作学者打扮的平原精灵——与高原上的山地精灵不同,这些平原精灵族裔们的侧脸上往往都有着一些青翠且狭长的印记,看起来就像是树林中飘落的叶子,这种特殊的印记让他们平添了几分奇异的美感。 巨耳地精以及平原精灵们对于代表拂晓社的修格等人颇为友善,其中那些在布尔特公国境内任职的巨耳地精们尤为热情,有一个地精甚至挺起了身子,并主动地朝着修格的方向举起了酒杯以示欢迎。 比起态度温和、热情的精灵与地精,坐在另外一边的平原矮人们则表现得相对冷淡。 他们绝大多数都是出名的炼金大师以及武器工匠,这一次同样受到邀请前往梅林勒和,矮人们的特殊职业导致他们对于之前发生的战争了解颇深,因此在看见有着恩斯特家族血统的修格时,便表现得颇为谨慎。 除此之外,便是那些人类精英们了。 比起之前在游轮走廊中的模样,现在他们则显得更为收敛,目光当中除却表面的热情之外,却又带上了几分审慎。 目光的注视给拂晓社的众人带来了不小的压力。 平日里只出席会议以及学术场合的薇琳对于这种场面不太适应,她虽然并不胆怯,但动作却也多少变得有点僵硬,至于那些拂晓社的成员们,则表现得更为谨慎,他们一边观察着四周,一边默默地在脑海当中记录一些可能会在将来派上用场的细节。 修格觉察到了身边众人的变化,于是他理所当然地加快了脚步,来到了队伍的最前面,庞大的记忆开始快速调动,那些在逃出塞伦城之后便如同沙石一般沉积在记忆之海最下面的片段被直接翻出。 那些在一般情况下鲜有运用机会的知识无比清晰地呈现在了他的脑海里,这些来自不同贵族、官员、学者的技巧在刹那之间融合,并被修格顺畅地运用了出来。 在这一刻,修格选择将自己的躯体交给那些隐藏在这些记忆当中的强大惯性。 当他向敬酒的巨耳地精问好时,熟练地赠予了对方“商业与财富之神”的格言,而当他路过精灵们的身旁时,他抬起左手,轻轻拂过自己的左边眉毛,那是平原精灵们用来表达日常问候与善意的简单礼仪。 面对那些形形色色的官员与贵族,修格则分别予以不同的问候和礼仪,每一个都能恰到好处地满足对方国家与地区的传统与习俗。 至于那些冷着脸的矮人…… 修格很清楚,想要博得这些家伙的好感,光靠礼仪与问候是不够的,他可能需要找个时间,和他们喝上两杯酒,好好聊聊了。 (本章完) 第三百一十章 觥筹交错 宴会厅的大小有限,然而这短短的一段路,却像是要将人的精力彻底烧光一般。 幸运的是,作为拂晓社代表,走在队伍最前面的修格在这一刻却展现出了与往常截然不同的旺盛精力,他巧妙且恰到好处地应对了这里的几乎所有人,并成功地带着其余拂晓社的成员来到了属于自己的餐桌前。 略显凝滞的气氛在这一刻快速地松动了下来,而随着拂晓社众人的落座,之前一直等候在附近的侍者便走上前来,开始进行自己的工作。 游轮启航当晚的欢迎晚宴其实也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船长等人也并不会真正地参与到宴会当中来。 他们只是示意性地露个脸,简单地喝上两杯饮料,吃上一点东西,并代表法委会向乘客们讲几句话,随后便离去了,将宴会的时间交给了乘客们自己。 对于修格而言,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时间点。 当他主动地向那些前来问候的乘客们走去时,已经散布在整艘无风者号游轮上的恩斯特家族魔法鼠群也开始了行动,乘客们的客舱自然成为了首要的目标。 尽管这些客舱现在大都有随从与保镖负责看守,又或者处于各种防护魔法的保护之中,但已经成为远古力量一部分的魔法鼠群却并并不怎么受到固有魔法体系的限制,又或者说,这些受到高智慧操纵的鼠群能够轻而易举地绕开那些设置好的防护措施,并通过其中的漏洞在悄无声息之中完成潜入。 修格并不需要这些鼠群帮自己去窃取什么财物,它们的目标只有一个,那便是一切与黑日结社以及古老神祇相关的事物、线索以及情报。 他并不认为自己能够通过这种粗暴且简单的方法在无风者号上找到隐藏起来的黑日结社成员,但这样的举动,却也能够让他对当前的政治以及学术局势产生更深的了解。 甚至于,修格能够借此进一步地探查到这些梵恩中的精英们对于接下来事态发展的具体态度与看法。 这对于他自己以及整个拂晓社往后的决策都有着重要的指导和参考意义。 在与这些乘客们进行深入交流的过程中,修格刻意地将那些学者们留给了薇琳,而这正是她所擅长的领域,当修格正在娴熟地与那些大小公国的官员攀谈时,薇琳也谨慎地与这些魔法学者们开始了接触。 如果说那些官员总是会围绕利益展开行动,那么影响这些学者们行动的首要动力,便是好奇心。 无论是那轮怪异的黑色太阳,还是整个梵恩当中的魔力变化,又或者是关乎嶙峋丘地恐怖裂缝的秘密……诸如此类的问题正在困扰着这些聪明的施法者们。 而薇琳作为一名深度见证了塞伦城的毁灭,并且与高原评议会走得极近的法师,则恰好能够满足他们的求知欲。 至于其他的拂晓社成员,则同样分散了开来,他们要么各自寻找目标进行简单的接触与攀谈,要么则跟随在修格两人身旁,帮助两人进行记录,充当他们的助手…… 而在拂晓社众人不断尝试获取讯息与情报的同时,那些精明的交谈者们也在一次又一次地进行着试探,对于这个新生的大型结社,他们的内心充满了好奇与戒备,正如修格之前与迈耶尔等人所讨论时所提到的那样——在相当一部分人的眼中,拂晓社的性质尚不明确,他们甚至会误以为这是一个在法委会与评议会之后兴起的法师结社。 想要对这样一群人解释清楚这些事情并不是那么容易。 他们虽然都无比的精明,但思维却又非常容易受到固有框架的影响,在他们的眼里,拂晓社可以是一个正在被统合的野法师结社,可以是梅林勒和暗中建立的分部,也可以是某些大国扶持出来的组织……但他们却没有办法理解,也不愿意去相信拂晓社是一个纯粹的,为了与黑日结社对抗的大型团体。 当然,修格也没想在这方面多费口舌。 他很清楚,眼前的这些家伙虽然现在一个个都表现得极为谨慎、收敛和有礼,与自己攀谈时也总是妙句频出,但在他们的心中,却自有一架用于能够衡量事物权重的天平。 在当前阶段,与其费尽口舌地向这些人解释拂晓社的纲领、目标和理想,倒不如维持拂晓社一定的神秘性,并以此增加它的存在感与威慑力。 毕竟有的时候,成功的谈话依仗的并非口舌与礼仪。 身形与拳头的大小同样也是评判标准之一。 就这样,当修格将绝大多数的政客都应付了一遍后,针对乘客舱室进行第一遍粗糙搜索和检查的鼠群也已经基本完成了任务,大量的讯息被成功地收拢了过来。 在经过之前对暗渊子嗣的多次狩猎后,修格在面对这种情况也已经有了足够丰富的经验,他表面上不动声色,精神潮汐却在有序地涌动着,随着金属圆盘的转动以及魔力的散发,这些杂乱的讯息被迅速地进行了简单归类与整理,并整整齐齐地“码放”在了一个干净的角落里,等待修格随时进行翻阅。 与此同时,负责监视、观察船上水兵们的魔法鼠群也已经有了初步的结论。 贝恩哈特将军等一众有着丰富军人经验的意志表示,船上的士兵们还算守规矩,他们的一切行为都遵守着职业士兵的规范,里面的绝大多数人都是合格的,也都在尽职地做着自己的工作,一些发呆,打盹或是简单闲聊之类的举动,也都在合理范围内。 至于船长等重要的人员,更是表现得极为正常,他们在离开宴会厅后,便回归了自己原先的岗位,现在整艘无风者号正在其余军舰的护卫下沿着既定的航线稳定前进。 在修格的猜想中,就算黑日结社对于这艘游轮会有所图谋,他们也大概率不会在游轮刚刚出港不久时就采取行动,无风者号的航程很长,他们有足够多的时间进行各种各样的调动。 修格的目光在宴会厅中快速扫过。 此时,这里的乘客们也已经结束了那繁琐的交际,绝大多数人都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了解的讯息,除却仍在进行严谨的学术交流的一众法师外,其余的人已经开始了就餐。 船上的侍者们也终于正式地开始了自己的工作,他们殷勤地在餐桌旁边穿梭起来,并将那些准备好的食物送到每一张餐桌前。 薇琳终于也结束了自己的谈话,见她似乎有些疲惫,修格便将一份冰镇过的甜品送到了她的面前:“怎么?聊的不太顺利?” “倒也不至于。” 薇琳摇摇头,拿起了甜品旁的小勺子:“只是大家在一些问题上……出现了一些争执,想要说服他们可不容易。” 说完,她的目光便垂落了下来,并集中在了那洒落着些许糖霜,并点缀着一朵奶油鸢尾花的甜品上。 进入这种状态的薇琳显然是不想继续说话了。 于是修格便也不再提问,同样开始专心就餐,其余的拂晓社成员们也都是如此,只不过他们在用餐方面就显得更为拘谨了——并不是所有人都拥有魔力,也不是所有人都乘坐过大型船只的。 对于相当一部分人而言,晕船仍旧是一个非常大的问题,虽然现在无风者号行驶的很是平稳,但谁也不知道接下来的天气与海况究竟如何……他们只是普通人,既没有利用魔法直接应对生理反应的能力,也不具备服用那些魔药的基础身体条件。 就这样,这场简单的欢迎晚宴落下了帷幕。 尽管那些乘客们仍旧迫切地想要从修格·恩斯特这位年轻的“传奇人物”口中拿到更多有用的秘密以及情报,但他们却也明白,这种事情是急不得的,无风者号还要航行十几天,他们有的是时间。 …… 晚饭过后,一直在平稳航行的无风者号终于开始有些颠簸了。 所谓的“无风者”终究也只是船舶带有祝福与祈祷意味的名字而已,它并不能真正地阻拦风浪的到来,而随着颠簸的加剧,那些之前在晚宴上肆无忌惮进食、饮酒的人也都为此而付出了代价。 幸运的是,修格对于这种事情早有预料,因此他特意嘱咐自己队伍里的人早些休息,其中自然也包括了薇琳。 在这方面,薇琳并没有太多的坚持,因此她早早地回到了自己的舱室内,洗漱过后便服用了预先准备好的炼金魔药,并直接开始了休息,至于警戒之类的任务,则由修格的鼠群全权负责。 “该死的,这些平原佬不仅能吃,吐起来也很夸张啊!噢,味道真难闻。” 一名对平原居民抱有明显偏见的恩斯特家族意志在修格的脑海里干呕了两声。 从他的描述不难猜出,他一定刚刚目睹了某名公国官员或贵族的晕船情景。 修格没有去理会那些汇聚在老鼠洞里的谈话声,毕竟他们日常交谈的内容实在是没什么营养,除了狂奔之鼠外根本不会有听众喜欢。 修格快速地将这些无用的声音隔绝开来,在快速地做好了防护工作后,他便快速地从自己的行李当中取出了一个新的水壶,并将瓶盖拧开。 几乎是一瞬间,一团柔软且剔透的影子便从那崭新的水壶内部窜了出来,并跌落在了一旁的桌子上。 “朱斯蒂娜”快速地变幻着自己的身形,随后便拥有了一个圆润的轮廓。 下一秒,在这半透明圆球的顶端,两个小小的三角形努力地“蹦”了出来,形成了两个并没有实际意义的耳朵。 这让它看起来就像是一个长着猫耳的半透明圆球。 修格看着觉得有趣,刚想伸出手去摸,却有一连串代表抱怨、不满、委屈以及无聊的情绪传递了过来,同一时间,桌面上的“朱斯蒂娜”还轻轻地晃动起了自己的身体,并发出了某种极为微弱的尖细声响。 这让它看起来更像某种奇奇怪怪的宠物了。 不过修格倒是能够理解“朱斯蒂娜”的情绪,早在登船之后,它就已经苏醒过来了,从它现在的状态来看,修格之前喂给它的那些“生命之彩”已经被它消化完全,而作为一个拥有丰富情感以及充足智慧的造物,一直被困在一个小小的水壶里确实会非常的难受与憋屈。 作为一个不怎么称职的“父亲”,修格决定还是稍微地弥补一下自己的缺位,于是他便在“朱斯蒂娜”的面前坐了下来,并又一次地伸出了手。 在发泄了一通不满后,这团柔软的阴影便又恢复了那种乖巧的模样,它主动地鼓起了自己的身体,将大概是头部的位置用力向上拱,好让修格能够更加轻松地碰触到自己。 在顺势地抚摸了几下“朱斯蒂娜”的头顶后,修格取来了随身携带的魔法结晶,从里面挑出了几块轻轻地放在了桌子上。 “朱斯蒂娜”显然又饿了,于是它那圆滚滚的透明躯体当中立即探出了几根微小且柔软的肢体,将那些结晶快速地“拢”到了自己的身旁,就这样塞进了自己的躯体里。 随后修格便看见,那些刚刚才取出来的结晶内的魔力开始以惊人的速度流逝,这种速度实在是太快了一些,以至于前两块结晶的颜色与光泽在十几秒之内就变得黯淡、灰败了起来。 又过了几分钟,“朱斯蒂娜”的躯体轻轻一颤,随后它便主动地将那块已经被彻底“吸干”的结晶取了出来,端端正正地放在了桌面上。 这样的流程重复了两次,直到它开始吸收第三块结晶内的魔力时才有所减缓。 而这两块高纯度的魔法结晶的魔力所带来的效益也极为明显,修格看见,“朱斯蒂娜”的躯体开始缓缓变色,不同于之前的灰黑,它现在正朝着洁净的蔚蓝色转变。 而当色彩基本定型的那一刻,它的躯体便又一次颤动了起来,紧接着,修格听见了一个尖细、微弱但却又极其清晰的声音。 虽然只有一个词,但他还是成功地捕捉到了。 “饿!” (本章完) 第三百一十一章 “大肆采购” “了不得,都能直接说话了!” 听见这声响,修格忍不住抬了抬眉毛,脸上也有了笑容,他在“朱斯蒂娜”的脑袋上轻轻地按了两下,随后便又取出了两块充盈的魔法结晶,并将它们直接塞给了眼前的这团小小造物。 对于修格的投喂,“朱斯蒂娜”自然是不会拒绝的,它等不及消化之前的结晶,身体便直接向前一拱,柔软的半透明躯体立即将两块新的食粮包裹了起来,透过它的躯体,修格能够看见“朱斯蒂娜”快速地将所有的结晶聚拢到了一起,仿佛那些急着向自己餐盘当中扒拉食物的孩子。 直到目前为止,“朱斯蒂娜”传递出来的明确讯息总是与进食相关。 这种行为表明,此时的它已经正式地进入了一个加速成长的阶段,而修格之前投喂的一切事物,无论是魔法结晶还是“生命之彩”也都已经被“朱斯蒂娜”完全消化,并为它带来了极为明显的改变。 随着修格静下心来,他惊讶的发现,自己与“朱斯蒂娜”之间的魔力连接变得更加稳定与清晰了,而随着眼前的这团柔软的阴影不断从魔法结晶当中吸吮魔力,连接互相思想与意念的通道也变得越发坚固。 在这样的基础上,修格自然而然地开始尝试与这个特殊的“子嗣”进行更深层次的沟通。 与之前相比,“朱斯蒂娜”所能给出的回应也已经变得非常丰富了,除却非常经典的“饿”之外,它也开始尝试向修格传递更多清晰的讯息。 “朱斯蒂娜”所拥有的记忆过于驳杂,而且相当一部分还因为之前塞伦城内的冲击而受到了损伤,因此它在组织语言的时候便常常会犯一些非常奇怪且好笑的错误,譬如将通用语以及某些偏僻地区的方言混在一起使用,又或者错误地将一些词汇用在不符合语境的地方。 这种过程很是有趣,让修格联想到了那些已经开始学习说话,但掌握的词汇与发音却非常有限的孩童。 不过,凭借着双方之间的魔力连接,就算“朱斯蒂娜”的表达非常混乱,修格也仍旧能够弄明白其中的绝大多数含义,而通过这些杂乱的讯息,修格也进一步确认了它的状态。 修格抬起手,用缓慢的节奏轻轻地拍着眼前子嗣的躯体边缘,这种来自“父辈”的温和碰触能够让它感到安稳与舒适。 “随着力量的不断复苏,那些之前遭受损伤的记忆也开始得到修补,这明显有助于它重新拥抱自己的意识,并建立更为清晰的自我认知。” “在这一阶段中,它对于魔力以及生命力量的需求也会不断增大,这很合理,毕竟只有足够充沛的力量才能够支持它曾经所拥有的那些记忆储备,不过目前来看,魔法结晶仍旧能够满足需求,因此我也不必急着使用剩余的‘生命之彩’。” 此时,因为持续的“进食”以及修格的安抚,这团小小的造物渐渐地平息了下来,它似乎是进入了某种类似于睡眠的状态,躯体只是轻轻地颤动,头顶上那顺应修格喜好变化出来的“猫耳”也瘫软了下去,重新融合到了躯体之内。 于是修格小心地用法师之手将“朱斯蒂娜”托起,并将那宽口的巨大水壶打开,就这样让它连带着自己躯体内的那些魔法结晶“流淌”进了水壶当中。 作为一个不算那么称职的父辈,修格对这个奇异存在的未来充满期待。 当然修格也清楚,自己需要尽可能地保持谨慎。 “朱斯蒂娜”当然可以继续成长,但在这一过程中,那一部分对梵恩有利的记忆与认知必须占据主导。 修格将这个已经变得有些沉重的大水壶捧起来,他细心地在水壶上附着了数个带有防护性质的魔法仪式,随后又轻轻地打了一个响指,唤出了一簇命运根须,并利用它制造的小型幻境将“朱斯蒂娜”的安身之处笼罩了起来。 “但愿你的成长一切顺利……” 他无声地念了一句,随后便将这水壶放回了原本的隐蔽处。 外面的风浪变得越发大了,就连修格也被颠得有些不太舒服,因此他便也换上了轻便宽松的衣物,并转身躺到了自己的床榻上。 因为之前暗渊螯蛛与宫廷猎犬之间的激烈冲突,他甚至没能来得及完成之前带进去的其余魔法祭品的献祭,直到现在那些价值不菲的各式材料还留在梦境庇护所之内。 “终于有时间处理你们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修格快速地进入了睡眠,并朝着那怪异的时空坠去。 …… 随着修格踏上新的旅途,整天待在梦境庇护所内“不务正业”的忒修斯也不知道溜去了哪里,这位无面的神祇走得似乎有些急,不仅没有留下任何的提示话语,甚至连之前游玩的电脑游戏也没来得及保存。 修格本着助人为乐的精神,顺手替忒修斯点了个保存,随后便投入到了自己的事务当中。 实力提升所带来的裨益还是非常明显的。 对于梦境庇护所内部这些喜欢遵从原始本能行事的古老造物们而言,实打实的力量便是最有效的对话方式,从修格上一次接触暗渊螯蛛开始,这些古老造物们在面对修格时所表现出的敌意便开始明显下降了。 它们在面对修格拿出来的“祭品”时仍旧显得无比贪婪,然而在接受了这些祭品之后,它们却都没有再对修格发起进攻,而是非常老实地接受了境况的改变。 需要“五百枚通用金币”的是一个紧缩的办公桌抽屉,看起来与修格当时获取卡尔戎之触的抽屉基本一致,只不过这个抽屉的表面附着了一层奇异的流光,那是金色光辉与黑色迷雾交融而成的薄纱。 随着一整袋金币消融在了这层流光中后,抽屉轻巧弹开,只不过修格却没有再遭受任何的袭击,他只在这抽屉内看见了五颗闪烁着奇异光芒的子弹。 从样式上来看,这种子弹与梵恩当中的通用子弹基本一致,只不过在修格将这些子弹拿起后,却能够从中感受到一阵阵的炽热。 在光线下,子弹的表面更是会不断地闪过某种怪异的鳞片纹理,这让修格不可避免地联想到了某些大型蜥蜴的鳞甲,与此同时,一段讯息也浮现在了从精神海洋深处飘荡而起。 “所谓财富与矿产,无非是焚火之主脱落的无用残鳞……什么意思?这些玩意是从哪个时空里穿越过来的‘金币弹’么?” 修格一边在心中品味着那段话语,一边端详着这些子弹,它们的样貌确实有些“昂贵”,而且明显是一次性的消耗品,这让修格心中有些惴惴,也不知道这些奇怪子弹的具体效用如何。 在收起了这些子弹后,修格又花了一点时间,将其余的几件魔法材料尽数兑换。 或许是因为三种魔法生物血液的品质相对一般,它们交换而来的并非实打实的魔法能力或是实体眷族,而是三件出乎修格意料的物品。 细麟海蛇的血液换来的是一份抄写在残破纸张上的配方,修格对于魔药的造诣一般,但从其中涉及的材料来看,这应当是一种特殊的,含有大量毒素的魔药,具体的效用尚不可知。 巨嘴海鸥的血液兑换出来的物品是一根极为巨大的羽毛,几乎能够当成扇子使用,这似乎是某种已经消逝的古老鸟类的羽毛,修格能够轻易地感受到其中蕴藏的丰富魔力,但他一时间却并不知道这根羽毛究竟能够发挥何等作用。 再然后是通过平原上的凸齿狼兽血液交换而来的物件,那是一把样式特殊的魔法匕首,看起来锋锐且坚固,在其中心还镶嵌着一颗奇特的宝石。 而当修格看向那块翠绿色的宝石时,他竟然会莫名地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而随着他向匕首内部注入魔力,一个特殊的隐匿魔法仪式随之启动,这使得修格的身形以及气息直接消失在了原地。 无论是从外观、锋利度还是其附着的魔法仪式而言,这都算得上是一把不错的防身武器了,只不过对于拥有各种能力与武器装备的修格而言,这把匕首似乎稍微显得有些多余了。 “当成武器送出去……似乎算得上一个不错的选择?” 修格仔细思考了一下,随后便将这把匕首连鞘固定在了自己腰带上。 最后一件需要兑换的事物便是那包裹在魔法凝胶内的巨大龟壳了。 这种龟壳来自一种无比凶猛的深海巨龟。 它们与寻常海龟完全不同,不仅游泳的速度极为惊人,而且拥有夸张的攻击性,而它们的体内的丰沛魔力则使得它们的龟壳变得无比坚硬且瑰丽异常,在炼金工匠的眼里,这种坚壳往往是制作昂贵用具的重要材料。 然而,当龟壳的主人遭受捕杀时,龟壳内的魔力便会迅速开始流失,想要保存其中的魔力,便需要及时将龟壳置入魔法凝胶内保存。 而当修格将这龟壳从魔法凝胶内取出,并把它塞进那个充斥着大量深沉雾气的储物柜中后,一种闪烁着奇异光彩的柔软流体便从中流淌了出来。 这种流体看起来与“生命之彩”有些相似,而当它们来到地面上时,卡尔戎之触便产生了极为剧烈的反应。 于是修格便顺应卡尔戎之触的要求将它们尽数放出,在短短十几秒的时间内,这些活跃的触须便以某种修格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将流淌中的绚烂流体吸收殆尽。 这种明显与深海眷族有所关联的流体为卡尔戎之触带来了极为明显的改变。 随着一道绚烂的光影进入修格的精神世界,金属圆盘上那个原属于卡尔戎之触的凹槽便也闪烁起了异样的光泽,凹槽上那原本颇为简约的触须图案立即变得鲜活起来,随后那道光彩便顺着金属圆盘上的纹路开始向着更外层前进,并迅速抵达了圆盘上的新空间中。 一个新的凹槽被顺理成章地选中了。 随后修格便看见,这些奇异的光影在凹槽的深处不断汇聚、扭动,并最终交织成了一个棱角分明且长满了夸张尖刺的巨大甲壳,类似的甲壳,修格之前在鼠群梦境当中的那些巨型海兽身上也看见过,也不知它们是否代表着同一种海洋眷族。 凹槽内的变化已然定型,于是修格抬起手,快速地唤出了数条卡尔戎之触,它们看起来与过往似乎并无区别,只不过覆盖在其表面的角质似乎变得光滑了不少。 修格有些好奇地在脑内下达了一道指令,于是这些柔韧的触须立即扭结在了一起。 令人惊异的变化随即开始。 与过去卡尔戎之触通过互相纠缠构成的粗糙防御网不同,这一次,卡尔戎之触实现了真正意义上的“融合”,它们完完全全地失去了原本的触须形体,就如同那些从柜子里流淌出来的绚烂流体般完全地融合成了一个整体。 一面足以庇护修格全身的巨大“盾牌”出现了,它就像凹槽当中显现出来的那个巨大甲壳一般,有着无比分明的锋利尖刺以及极为鲜明的轮廓线条,魔力的光影不断从中逸散出来,给人以极其强烈的安全感。 修格立即对着这面陌生的“盾牌”展开了测试,而结果则令他非常的惊喜。 卡尔戎之触所演化出来这种特殊防护手段与过往他临时组织起来的那种粗糙防线截然不同,经过测试,修格发现原本能够对卡尔戎之触造成有效损伤的那些杀伤性魔法也变得无力了起来,根据修格的粗略判断,它甚至能够承受湖泊级与河谷级魔法的正面轰击。 在一阵蒸腾的魔法雾气中,修格满意地解散了刚刚承受了数轮魔法冲击的“巨盾”。 接下来,需要他在梦境庇护所内测试的便只有一件东西了。 修格来到了空旷的走廊上,他抬起手掌,闪烁着深沉光影的猎犬之牙显现而出,数道魔法线条从枪身上延展出来,并与修格的手腕死死相连。 (本章完) 第三百一十二章 隧穿 这已经不是修格第一次在梦境庇护所内测试自己的能力与魔法了。 根据以往的经验来看,这里确实算得上是一个绝佳的“测试场地”。 在忒修斯力量的支持下,梦境庇护所内的一切似乎都不会被真正的损毁,又或者,是修格一直以来所展现出来的力量都在梦境庇护所的承受范围之内,总之修格每一次来到这里,都会发现自己之前针对这个梦境世界造成的损毁会在不知不觉当中被修复完全。 当然了,那些因为“献祭”行为而遭到破坏的物件则是其中的例外。 于是修格便像往常一样,将一面紧贴着墙面的巨大柜子当成了自己的目标,随后他平举手中那把已经发生蜕变的猎犬之牙,并经手指轻轻地搭在了扳机之上。 随着这个动作,修格体内的暗渊魔力开始涌动,之前趴伏在自己领地当中休息的宫廷猎犬也缓缓站起,深沉的红色瞳孔逐一睁开,从背部延展出来的锋锐步足与肢体则纷纷朝着四周舒展,就仿佛张开了两片狰狞的翅膀。 极具压迫感的低吼声在精神世界当中回荡,猎犬之牙则随之开始震颤。 原本呈现为虚无状态的魔力丝线就像是受到了感召一般开始发生变化,修格看见,这些从猎犬之牙上延展出来的丝线竟然在刹那间化作了暗渊螯蛛步足的模样,随后步足末端的那些锋锐尖爪便朝着修格的手腕与小臂狠狠抓下。 伴随着一连串的刺痛,那些凭借魔力凝聚而成的实体勾爪竟然直接破开了修格的皮肤,扣进了他的皮肉当中。 “嘶……” 修格忍不住抽了一口凉气,然而疼痛感却仅仅维持了一瞬。 他低下头,想要借着光线去观察那些勾爪与自己皮肉的“衔接处”,却惊讶的发现,它们虽然深深地抓进了自己的血肉当中,但却似乎并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口,就仿佛那些如同螯蛛步足般的存在,只是一些无比真实的幻影而已。 修格惊异地翻转了一下自己的手掌,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下这把特殊的魔法武器。 魔力已经将它与自己的身体连接在了一起,这让修格感觉自己的躯体与感官似乎得到了新的延伸,而随着修格想法的变化,大量的魔力从他躯体的深处涌现而出,并在一股无形力量的引导下朝着猎犬之牙的方向猛灌而去。 如同骨节碰撞一般。 当魔力淌入猎犬之牙的瞬间,那些连接着修格手臂的步足发出了连串的清脆声响,随后繁复的纹路在猎犬之牙的表面显现出来,两团怪异的阴影开始在其中剧烈的窜动,就仿佛是在复现宫廷猎犬与暗渊螯蛛的争斗一般。 随着魔力的快速注入,摄人心魄的恐怖吼叫从猎犬之牙当中宣泄而出,然而修格却忍不住皱起眉来。 通过猎犬之牙当前的状态,修格已然确定,如今这把武器虽然失去了之前“狼牙子弹”的射击次数限制,但如果想要发挥出它的力量,便不得不为此而支出非常夸张的魔力。 “仅仅只是一次射击,所消耗的魔力就已经相当于正常释放三到四个湖泊级或河谷级的魔法了……” 修格快速地在心中进行了评估,随后他做了一个深呼吸,瞄准前方墙边的目标便用力地扣下了扳机。 在这一瞬间,剧烈的震颤在修格的掌心当中迸发。 一种难以言喻的声响在梦境庇护所内部回荡开来,那绝非狼兽的吼叫,而是一种由两种不同造物的嘶吼混合起来的惊人巨响。 注入猎犬之牙的所有魔力在刹那间被消耗一空,作为射击者,修格只看见一道混合了些许暗红色彩的黑色光影准确地命中了那紧贴墙体的柜子。 熟悉的崩解效果又开始了,只不过与过去的猎犬之牙相比,它的影响范围显然要大上许多。 修格看见,那普普通通的木头柜子以及它紧挨着的墙体均在眨眼之间被无形的力量所吞噬,但这却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在崩解的进行过程中,修格突然看见,在那颗“子弹”的命中之处突然绽放出了一团暗红色的光影,就好似快速盛开的花朵一般,这团光影沿着遭受剧烈啃噬的墙面扩散开去,无数道形似螯蛛肢体的恐怖阴影在这过程中逸散出来,那些锋锐的螯肢不断划动,不断地捕捉、损害着周围的一切。 这一过程足足持续了将近十秒钟。 原本被修格选作目标的那个巨大办公柜已经彻彻底底地消失了,它背后的厚实墙体,也同样在这一过程中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损害,大量的深沉迷雾从那夸张的缺口内部逸散而出,它们本该在梦境庇护所的规则限制下快速地进行自我修复,然而猎犬之牙施加的力量却又令这一过程始终无法正常进行。 修格意识到,自己好像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对这个梦境世界内的结构造成了实质性的损伤。 “有点不妙啊……我这算不算惹出麻烦来了?” 修格紧盯着墙面上的骇人破损,谨慎地朝后多退了几步,他原本想要将手中的猎犬之牙收回,但就在这时,一段破碎的讯息却从他的脑海深处浮现出来。 那是来自一段来自宫廷猎犬的“提示”与“指引”。 修格沉下心来,他稳定住了自己的精神状态,开始认真地分析、理解这断断续续的话语,而结果则令他又惊又喜。 对暗渊螯蛛力量的吸取与融合不仅仅为宫廷猎犬带来了力量上的质变,同时也令“猎犬之牙”拥有了某种独属于暗渊螯蛛的特殊效用。 作为暗渊当中分布范围最广,数量最为庞大的种群之一,螯蛛们拥有着一种极为特殊的能力。 即通过集结族群内部的力量,在暗渊当中制造能够自由往来的“隧道”。 这种特殊的隧道往往以暗渊魔力作为存在基础,那种深沉且浓郁的迷雾在暗渊当中无处不在,它是一切暗渊造物的主要构成,也是能够支撑所有造物行动的重要基石。 通过这种特殊的“隧道”,螯蛛的庞大族群得以在无序、混沌的暗渊内部自由穿梭、灵活行动,它们甚至能够借此跨越漫长的距离进行一场震撼的迁徙与旅行。 在得到这些讯息后,修格自然而然地想起了自己还在塞伦城中时,忒修斯所提到的一些话语。 他记得,当自己在暗渊螯蛛与命运根须族群之间纠结时,忒修斯曾隐晦地提醒自己,想要改变命运的剧本,则应当选择那些怪异的根须族群,而如果他执着于自保与逃跑,那么暗渊螯蛛则一定能够帮上忙。 “也就是说,暗渊螯蛛们所拥有的特殊能力,便是以暗渊魔力为基础构筑连接两个不同地点之间的‘通道’?这是否能够视为某种特殊的传送魔法?” 修格认真地端详了一下前方墙体上的漆黑缺口,随后他便向宫廷猎犬传递出了自己的疑惑。 “现在,这条通道究竟通往何处?” 面对修格的疑问,猎犬却无法给出一个明确的回复,它虽然积极地回应着修格的问题,但给出的讯息却极为抽象、杂乱,修格根本没有办法理解其中的具体含义,但却能够感受到猎犬对眼前通道所产生的浓烈向往与期许。 于是他试探性地向前走了两步,想要近距离地观察那缺口,然而还没等他靠近那些流淌的黑色阴影,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却从后另一边突然响起。 “我才离开那么一会儿,你就把这里弄得一团糟了?” 忒修斯的语句明显带着埋怨之意,然而他的语气却一如既往的懒散:“啧啧啧……你以前也喜欢这样么?有事没事拆自己家里的承重墙玩?” 修格赶忙停住了脚步,他看着眼前自己所造成的破坏,有些不好意思地摊开了手:“呃,抱歉,我没有想到庇护所内部也有类似于‘承重墙’的结构……” “骗你的,这里本来就没有。” 忒修斯发出了愉快的怪笑,随后他便快步来到了那骇人的缺口旁,随着忒修斯的靠近,那些流淌的迷雾剧烈地震荡起来,就仿佛时间开始了倒流般,所有流散在外的暗渊光影以惊人的速率开始了回流。 不过短短数秒钟的时间,那道覆盖了半面墙壁,甚至延伸到了天花板上的巨大缺口便被修复完全,只不过之前被修格视作靶子的那个巨大办公柜却是彻彻底底地消失了。 在完成了这一次的“修复工作”后,忒修斯转过身来,他“盯着”修格看了两秒,随后叹了口气:“你们这些家伙还真是相像,每当获得了一些新的力量或是武器,就要迫不及待地找个靶子试试……” 说着,忒修斯轻轻地打了个响指,于是大量的迷雾立即扰动起来,将附近的诸多杂物全部卷在了一起。 强大的无形力量令这些杂物在刹那之间失去了自己的原样并彻底地化作了粘稠的黑色阴影,在忒修斯力量的塑造之下,一个人形标靶渐渐成型,并最终竖立在了那墙壁边上。 不知是不是他有意为之,这人形标靶的样貌与现在的修格颇有些相似。 “以后还想练手,就用它……别拿魔法和子弹到处乱打,你的实力仍在增长,如果控制不好,很容易引发一些额外的麻烦。” “你说的麻烦是指?” 于是忒修斯后退一步,在旁边一张办公桌上坐了下来,他问道:“‘隧穿路径’,你应该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吧?” “来自暗渊螯蛛的那种力量?” “嗯……差不太多,它的本质其实就是在魔力当中‘挖洞’,并成功地制造一条通道,好让‘挖洞者’穿过。” 忒修斯慢悠悠地解释道:“等你开始研究梵恩内的那些传送魔法,你就会更加容易明白这种比喻……毕竟那些蜘蛛们的‘隧道’就是如今传送魔法的真正原型。” 听见这话,修格立即反应了过来,他小心地问道:“但我刚刚在射击的时候,并没有想要去任何地方,那么这条通道会连接到什么地方去?” 忒修斯满意地点了点头,混沌的面孔上浮现出了一个怪异的坏笑表情:“如果你不去做出引导,那么负责释放这些力量的那条小狗,自然是按照自己的喜好与本能去挖掘通道……它已经离开自己的家乡很久很久了,说不定会很想念自己的族群,所以,你猜猜刚刚的通道会通往哪里?” 修格的表情有些绷不住了:“暗渊宫廷?” “或许吧,说不定是它过去的‘狗窝’呢?” 忒修斯轻描淡写地说出了令修格后怕的话语:“而且你别忘了,这个庇护所的一部分力量本就与暗渊关联,这种程度的破坏非常容易引发连锁反应,如果一条‘通道’不小心连接在了其他存在制造的路径上,那么它们便也可以借此来拜访你了。” 就像是为了印证忒修斯的话语一般,在他说完这段话后不过两秒,修格便听见了某种刺耳的摩擦声。 那声音就来自前方那墙体的内部,听起来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用锋利的尖爪刮擦着墙壁一般,声音似乎很远,但又仿佛近在咫尺,而伴随着这种声响,某种连续的低沉呓语不断传来,它似乎是在发出某种试探与询问…… 修格当然是不会去回应它的,于是过了一会儿,这种阴森的声音便渐渐消失,似乎那位穿过“通道”前来拜访的客人已经远去了。 忒修斯扭头看着墙面,口中却是说着修格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轻易相信的话语:“嗯哼,就是这么个情况,不过刚刚过来的应当是宫廷附近的某种普通兽类,性格温顺,行动迟缓而且味道不错,是那些小狗们最喜欢的猎物之一。” 说完,他转过头来,用一种颇为严肃的口吻告诫道:“我所说的这些情况,在梵恩当中也同样适用,猎犬的力量终归与那些传送魔法不同,后者虽然拙劣,但却也足够安全。” “总之,当你利用猎犬的力量制造一条通道后,最好尽快将其摧毁或关闭,否则后果……呵呵,自负。” (本章完) 第三百一十三章 动荡之影 好消息是,修格知道,自己现在不仅拥有了强有力的战斗手段,同时也能够借此来实现一部分传送魔法的效用。 坏消息是,“猎犬之牙”所造就的传送路径,极有可能会与其他暗渊造物挖掘出的“隧道”连接在一起。 发生在梦境庇护所内的怪异情景在修格的脑海里敲响了警钟。 无论那在“隧道”的另一侧抓挠墙壁的究竟是不是忒修斯口中的“无害兽类”,它对于梵恩当中的绝大多数生灵而言,都一定足以造成巨大的威胁。 更别提,在暗渊内部,本就存在着诸如宫廷猎犬以及暗渊螯蛛这种极端危险的族群。 “也就是说,如果我在正常使用猎犬之牙的时候出现操作上的失误,就很有可能会给暗渊里的那些掠食者们打开一扇直接通往梵恩的‘方便之门’。” 已然带着诸多物件返回现实世界的修格抬起手臂,他认真地看了看那环绕自己手腕的刺青,忍不住舒了一口气。 话说回来,猎犬之牙打开的“隧道”虽然会带来极高的风险,但对于眼下的境况而言,它又确确实实提供了一道额外的逃生通道,在几乎所有传送魔法与仪式都遭到黑色太阳干扰的当下,这种基于暗渊魔力形成的临时传送通道,也足以成为一张重要的底牌了。 在将自己带回来的子弹、匕首以及魔药配方尽数收好后,修格便又检查了一遍无风者号上的情况,确认没有任何动静后,便重新躺会了床榻上。 在游轮的颠簸当中,他很快便重新回到了睡眠的状态。 不知是不是身处于海上的缘故,这一次,那关于海域以及航行的梦境到来的极其迅速。 当修格坠入那熟悉的“清醒梦”当中时,他几乎以为自己仍旧身处于现实里。 仍旧是一望无际的海洋,也仍旧是那艘不断破浪前行的巨船。 伴随着意念的调动,修格来到了那如同广场一般宽阔的巨大甲板上,他赤着脚,脚底下便是冰冷的金属,他能够借此感受到这艘巨船内部持续传出的轰鸣与响动。 他抬起头来,却看见密布的云层背后,一轮巨大的黑色阴影正在缓缓显现,与现实相比,那可怕且压抑的黑色太阳要更加完整,轮廓也更加清晰。 在这颗黑色“眼瞳”的注视下,拥有扭曲形体的海兽在附近的海域当中不断地活跃着,在呼啸的海风中,不断有一种长着锋锐尖嘴以及四只巨大翅膀的奇异海鸟在巨船上方掠过,并一次次地发出鸣叫。 那并非尖锐刺耳的嘶鸣,而是一种富有节奏与韵律的“吟唱”。 它们不像是追随船只的野兽,倒像是修格印象当中那些喜欢追逐行人并滔滔不绝地介绍自己信仰的传教者。 “真吵啊……” 修格被它们的声音弄得有些不耐烦,然而他才刚刚皱起眉,这艘庞大的金属巨轮便顺着他的想法发生了惊人的改变。 响亮的齿轮转动声持续传来,一体的金属甲板就这样在修格的眼前骤然开裂,伴随着浓郁的魔法蒸汽,一门门有着精密结构,铭刻着大量魔法纹路并镶嵌着巨大结晶的精密武器缓缓升起。 虽然没有任何人进行操纵,但那些狭长的炮管却在齿轮的转动声中快速地调整起了角度,随后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响起,伴随着魔法蒸汽的逸散以及结晶碎屑的飞溅,恐怖的炮火在刹那间撕裂天空,并将那些追逐船体发出古怪声响的怪物完全覆盖。 原本的“吟唱”立即化作了凄惨的哀嚎,随后这些四翼怪鸟的身影便被彻彻底底地淹没在了一连串的魔法爆炸之中,零星几个幸存下来的则调整了自己的飞行方向,仓皇地朝着远方逃去,躯体当中发出的低吟也转变成了凄厉刺耳的尖啸。 听起来宛若诅咒。 “这简直……莫名其妙。” 修格站在魔法蒸汽当中目瞪口呆,一些怪鸟的残骸跌落在了甲板之上,它们的血肉、皮肤以及鳞甲都已经被凶猛的魔法炮火彻底蒸成了干燥的碎屑,而在落到金属甲板上后不过数秒,便彻彻底底地化作了一缕缕烟雾,并就此消散在了海风当中。 似乎是确认目标已经被成功消除,从甲板下方升起来的“防空炮”缓缓向下降去,很快,随着金属甲板的重新合拢,这些散发着异样美感与惊人魅力的精密武器便重新隐藏在了这艘巨船当中。 四翼怪鸟的凄厉尖啸仍在远方回荡,而它们的声音,则在这片海域当中引发了剧烈的反应。 就如同在回应它们的求助一般,原本还算平静的海面开始了动荡,随后修格便看见,远方的海面被数团庞大的阴影所破开,它们每一个都宛若海洋当中的小岛,只不过在其表面,修格看见的却是一种形同海藻的墨绿色,显得粘稠且深沉。 逃窜的四翼怪鸟们仓皇地扇动翅膀,它们朝着这些突然出现的岛屿降落而去,之前那种难听、刺耳的尖啸重新恢复成了有序的低吟,它们就像是在歌颂这些为自己提供短暂栖息之地的“岛屿”一样,一边在它们的身上踱步,一边缓慢地歌唱着。 远方的一切都显得格外宁静。 修格原以为这些怪鸟会安稳地在那些“岛屿”上休憩,然而下一瞬,这些从深海当中浮现出的庞大阴影却同时颤动了起来,随后修格看见无数条墨绿色的触须从海水之下席卷出来,它们迫不及待地朝着自己的身上卷去,将那些毫无防备可言的怪鸟当场缠住。 随后,这些圆滚滚的墨绿色“岛屿”骤然开裂,就如同因为遭受暴晒而膨胀裂开的绿色果实一般,这些阴影的中间位置出现了一道巨大的裂缝,而随着这些裂缝的扩大,无数锋锐的牙齿从中伸出。 就这样,在那些触须的摆动之下,那些刚刚获得栖身之地的怪鸟就这样被送进了这些庞然大口当中,长满牙齿的巨大裂口缓缓合拢,覆盖着墨绿色海藻的柔软阴影不断蠕动,它们似乎正在认真地咀嚼着自己的食粮。 很快,进食结束。 然而那零零星星的几只四翼怪鸟显然无法满足这些“墨绿岛屿”的胃口,它们的躯体缓缓转动,在那片阴郁的色彩里,巨大的眼瞳随着新裂缝的张开而显现,呆滞且贪婪的目光落在了行进中的巨轮之上。 修格感受到了明显的敌意,虽然他很清楚自己正在做梦,但出于本能,他的内心也自然而然地对这些丑陋、扭曲之物产生了抵抗之意。 行驶中的巨船似乎能够捕捉到修格最为细微的情绪波动,因此在修格产生这种想法的一瞬间,之前曾经出现过的变化又一次发生了,只不过这一次,机械结构的运转以及魔力的流动变得更加猛烈,在接连不断的魔法光影以及蒸汽飘荡中,更多能够给人以极强安全感的沉重机械结构显现而出。 尽管这样的画面极度荒诞且离奇,但却仍旧会使人心潮澎湃。 墨绿色的岛屿正在快速逼近,眼看炮火即将激发,修格却突然听见了一种奇异的嗡鸣。 这嗡鸣来自海洋,来自那庞大水体的深处,它就像是一头沉睡在遥远时空中的巨兽发出的无意识酣鸣。 随着嗡鸣的扩散,行进中的那些墨绿色巨兽停下了自己的动作,而修格则看见,远方的海面突然变了颜色。 包裹着无数种绚烂色彩的气泡从深海当中飘荡而上,当它们在海面上炸开时,则直接将那色彩留在了汹涌的波涛之中。 “生命之彩?” 修格讶异地看向那片被迷幻色彩覆盖着的海面,只觉得那些色彩似乎构成了一片巨大的“毯子”,它们似是直接覆盖在了海面之上,又仿佛只是与表层的海水融为了一体…… 随着“生命之彩”的出现,那种低沉的嗡鸣变得更为响亮,这些墨绿色的巨兽似乎因此而受到约束,它们就这样扭转了自己的躯体,无声无息地重新潜回了大海当中。 …… “嗡!” 震耳欲聋的声响将修格从梦境当中惊醒。 无风者号作为游轮,型号与结构终究有些老了,其中的相当一部分舱室距离船头比较近,因此每当游轮抛锚又或者船上的一部分机械开始排放魔法蒸汽时,住在这些舱室里的乘客便很容易受到巨响与噪音的干扰。 想要解决这些噪音很简单,一个普普通通的隔音魔法仪式就足够了,但修格经过那个离奇的梦境,修格现在却也彻底的没了睡意,他用力地舒展了一下身体,随后便坐起身来,从一旁取来了怀表。 做梦的时候总是很难感受到时间的流逝,修格看了怀表一眼,才发现现在竟然已经是早晨六点十分了。 于是他披上外衣,顺手拉开了紧闭的窗帘。 风浪似乎减弱了不少,从这里,修格能够清晰地看见无风者号的水手们正在熟练地进行检查、维护等工作,稍晚一些,游轮的甲板就会对乘客们开放,只要条件允许,这些乘客们甚至能够在甲板上用餐。 在修格的睡梦当中,负责进行警戒与监视工作的鼠群已经完成了轮换。 然而,这些恩斯特家族意志的轮换并不代表休息,它们已经被转化为了最纯粹的魔法造物,所谓的轮换,不过是金属圆盘补给自己缺失的魔力,并将收集来的那些讯息和情报进行简单的整理而已。 对于这种相当自由的活动形式,这些鼠群可以说是非常积极了,精力旺盛的贝恩哈特将军甚至已经开始筹备将自己送到护航军舰上的计划了。 起床后,修格便熟练地操作起了设置在舱室一角的设备。 那是一种铭刻了些许魔法仪式,能够直接烹煮饮料的金属茶壶,随着魔力的注入,茶壶内的提神饮粉末快速消融在沸腾的清水里,伴随着提神饮特有的香气,修格开始以极快的速度处理那些沉积在自己脑内的重要情报。 在过去的这些天里,因为黑色太阳的升起以及圣斯蒂尔王国内的剧烈动荡,梵恩的整体局势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 正如修格与迈耶尔等人之前所做出的判断那样,诸国现在不约而同地进入了观望与警戒的状态,其中表现得最为谨慎的,便是海恩王国以及沃特尔王国。 圣斯蒂尔王室的举措以及他们发出的“通告”,已经实质上构成了对“高原诸国联盟”的背叛,而随着这两大王国内部发起的肃清活动,越来越多与黑日结社相关的迹象与证据被成功挖掘。 然而遭受处理的,往往只是被黑日结社抛弃的普通官员与贵族,那些与黑日结社已经形成紧密关联,甚至联系上结社核心的背叛者们早已做好了准备,在黑日结社给予的援助下,他们已经提前逃出了自己的祖国,并沿着一些隐匿的路线悄无声息地朝圣斯蒂尔转移。 在沃特尔王国境内,有相当一部分民众对黑日结社表现出了空前的敌意,这些民族与国家意识极为强烈的高原居民认为,圣斯蒂尔王室当众处决己方大使的行为,已经与宣战无异,而在沃特尔军方的调动下,更多的兵力以及武器已经在北部集结,如果有需要,他们便能够借由之前搭设的那些铁路朝北方进发。 与大国们展现出来的底气与谨慎相比,之前依附在圣斯蒂尔王国下的那些北境公国,则呈现出另外一种极端的态度。 通过鼠群收集来的这些情报,修格得知,那些同样处于北境且与圣斯蒂尔王室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公国,竟然在刚刚过去的这段短短时间内就已经做出了自己的抉择。 尽管这些北境公国明面上并没有发出任何官方的通知。 但诸多间谍与密探们的调查结果显示,这些公国事实上已经做好了加入黑日结社、并入圣斯蒂尔王国的准备。 (本章完) 第三百一十四章 一份名单 当高原诸国纷纷在内部发起肃清行动时,平原诸国,尤其是德兰王国以及更南方的一众公国所采取的策略却略有不同。 为了表现自己并非黑日结社的“同伙”,它们也确确实实展开了一系列譬如清查财产、软禁、调查过往通讯与联络记录的行动,只不过比起充斥着血腥气的“肃清”而言,这些行动实在是显得过于温和了。 通过魔法鼠群收集来的那些情报,修格发现,这些与南方公国在对待黑日结社的态度方面实在是过于暧昧了,比起相对温和的德兰王国,他们在处理相关事务时的力度又要更加柔和一些。 在两封与黑日结社有关的信件当中,修格甚至能够看见被捕的黑日结社成员通过缴纳巨额罚款来免除惩罚的描述。 很显然,在某些南部公国的官员与贵族眼里,黑日结社以及黑色太阳带来并不是危机,而是极为珍贵的敛财机会。 “平原佬们就是这样,他们过得太舒服了,因此很难产生危机感。” 贝恩哈特将军对此发表了自己的见解:“出现这些问题的,基本上都是位于德兰以南的公国,他们大概觉得现在高原与平原的战争已经停止,而自己距离圣斯蒂尔足够远,因此有足够的时间与空间进行运作……呵呵,一群蠢货。” “虽然看起来很蠢,但对于我们而言,这可实在不是什么好预兆。” 修格停止了对于那些情报的翻阅,他在内心叹了口气,说道:“这些讯息,我们需要尽快传递给迈耶尔他们,如果条件允许,或许也可以通知一下家族与法委会……这些南部公国的影响力虽然很小,但如果他们对黑日结社表现出过于明显的偏向,那么就必须想办法提前处理。” “正确的做法,孩子。” 贝恩哈特赞同道:“这些南部公国的经济状况大都非常优渥,他们的军力虽然看起来有限,但金钱却总是能够支持它们在极短的时间内更换最为优秀、先进的军用品,一旦局势出现新的变化,几个从腹地内开始行动的军团就已经足够致命了。” 说到这里,贝恩哈特将军微微一顿,随后他无奈地补充道:“我的这些判断,还是基于过去那些笨重且缓慢的战斗方法来判断的,倘若以如今这些可怕的军械作为参考,那么这些潜在的‘背叛者们’所带来的威胁就会更大!” 修格无声地笑了笑,很显然,这段时间以来的诸多见闻已经快将这些旧时代灵魂们的认知摧毁的差不多了,不过幸运的是,这些意志们过去都曾经是家族与政府内的精英,在学习方面自然是一把好手,再加上他们现在拥有充足的时间,因此也能想方设法地扭转自己的认知,吸取更多的新知识。 至于给恩斯特家族发出通知的决定,修格也是在认真地思考了一下之后才做出的。 尽管他并没有回归家族,并为沃特尔王国效力的想法,但在眼下这种暗潮汹涌的局势当中,无论是他还是拂晓社,都需要拥有更多的坚实助力。 毫无疑问,沃特尔王国已然是目前除了法委会之外最适合的合作者之一了。 想到这里,修格便更换了衣物走出了舱室。 拂晓社的成员们醒得都很早,除却其中两名因为过度晕船仍在休息外,其余的人都已经开始了自己的工作,他们集中到了一个较大的船舱内,在防护魔法的遮蔽下开始不断地梳理过去一天的见闻以及在欢迎晚宴上的那些对话记录。 之前参与抓捕黑日结社法师的那名年轻人同样在其中。 修格也是在那之后,才知道了他的名字。 这个叫理查的沃特尔年轻人在亲眼目睹了修格以那种充斥着暴力美学的手法解决强大的敌人之后,便成为了修格的头号崇拜者,而因为他之前所展现出来的优秀素质,菲利克斯便也让他一同前往梅林勒和进行学习。 理查在一切与拂晓之剑相关的事务上都展现出了极其惊人的热情与积极性,在看见修格的那一瞬间,他便热情地笑了起来,并主动起身询问,是否有新的任务需要派遣他们去执行。 “不用太着急,往后需要你们去做的事情还多得很呢。” 修格在理查的肩膀上轻轻地拍了两下,随后他转头看向拂晓之剑内部负责通讯秘仪的那名溪流级法师:“秘仪搭设进度如何?我有一些信件想要立即发出。” “先生,已经搭设完成了。” 那名法师点头道:“只不过当前的魔力稳定性很差,而且无风者号已经远离岸边,我们自己搭设的通讯秘仪传出的讯息极有可能遭受干扰……因此这些讯息需要尽可能简短!” “保密性如何?” “薇琳女士早些时候已经过来了一次,她帮助我们稳定了秘仪而且设置了额外的保护性仪式,保密性不成问题。” 听到这里,修格满意地点了点头。 很快一封署名为“幽灵”的简短魔法信件成功发出,这封信件将直接送往拂晓社的驻地,至于是否要将其中的情报进一步地转达给梅林勒和与恩斯特家族,则由迈耶尔等人决定。 毕竟就算拂晓社准备与另外两方强化合作关系,以修格目前的情况,也没有办法亲身参与。 信件发出后,修格便将注意力放在了拂晓之剑成员们收集来的那些细微情报上,这些内容能够与魔法鼠群的搜索进行互补与印证,其重要性自不必多说。 其中,由理查以及另外两名成员负责的乘客人员名单令修格眼前一亮。 这是源自沃特尔密探与间谍们的一种基础工作方法,即在进入陌生环境后,尽快地制作一份稳定处于该环境或场所内部的人员名单,并以此为基础进行多次重复的排查与筛选,并最终确定真正值得去关注的目标。 理查等人显然在昨晚就已经在处理这份人员名单了,因此修格现在能够在上面看见许多密密麻麻的标注,其中一些人名被打上了方框,一些则用红色的魔法墨水进行显眼标记,前者代表“不太重要”的人物,后者则代表“重点关注”,至于其他的一些标记,则分配给了那些身份不明或尚待探查的人员。 “先生,这些用红色标记的人名是我们经过第一轮讨论与排查后选定的重要观察对象,其中绝大多数都是平原公国中的重要官员与贵族,当然也有少量的学者和法师。” 理查用手中的墨水笔轻轻地点着表格上的那些标记:“这些名字被标注出来的主要原因在于,我们认为他们在与黑日结社接触的过程中最容易放弃原本的立场,选择背叛自己的信仰以及国家。” “判断依据是什么?” “一些提前收集的资料。” 理查转过身,从另外一人手中接过了一个厚重的笔记本,他将笔记本递给修格,解释道:“拂晓社在正式成立之前,就一直有专人对这些情报进行整理,虽然有些杂乱,但覆盖面却非常广……我们在出发前调集人力,从中摘抄了相当一部分可能与本次行程相关的内容。” 这时,房门被打开了,随后穿着一身素色学者长袍的薇琳走了进来,她并没有打断修格的“讲课”,而是安静地退到了一旁并抬起手示意修格继续讲。 听到这里,修格才慢慢地点了点头:“很好,不过你们需要清楚,现在这一份名单仍旧没有办法作为一个完全精准的判断依据,凡是能够在如今的梵恩立足的生灵,人类、精灵、矮人……甚至还有食人魔,大家都不愚蠢,我们在观察对方的时候,最好抛开过去的成见,不要被过往的印象所干扰。” 修格低下头,用手指在那份名单上点了几下:“你们看,这些名字显然都属于巨耳地精,他们也都被做了重点的标记,我知道大家对巨耳地精尤其是他们当中的商人的印象很不好,但凡事总会出现例外。在没有深入地接触,没有得到决定性的证据前,我们要尽可能保持清醒。” 一名来自沃特尔的拂晓社成员显然不太喜欢巨耳地精,他皱了皱眉,问道:“您说的例外,是指……” 修格朝他看去,随后缓声说道:“我与薇琳小姐第一次从塞伦城中逃出来时,曾经在一个地精商团的驻地中找到了一名隐藏起来的黑日结社成员,那是一名巨耳地精,也正是通过他留下来的一些记录,我们才对黑日结社有了最初步的了解。” “在很多人的认知里,巨耳地精们总是胆小、懦弱且精明的,一旦危险降临,他们总是会第一时间选择逃跑、规避以保护自己的安全,而当金钱、财富出现在他们的面前时,他们又会不顾一切地进行追求。” 修格用手指在桌面上重重地叩了两下:“当我们找到那名结社地精成员的时候,他已经自杀了,死在了商团驻地的秘密夹层里……这名地精很早的时候就已经加入了黑日结社,并为了塞伦城潜伏了极长的时间。” “然而支撑它这样去做的,不是利益,不是金钱,甚至不是自己与亲属、家人的安危,而是某种常人难以去理解的理念与想法。” 修格加重了语气:“有谁知道,在塞伦城的消失以及它所引发的一连串灾难里,一名普普通通的,可能会在街道上被小孩嘲笑的巨耳地精,竟然扮演了如此重要的角色呢?” 一时间,房间内再无半点声音,之前提问的那名拂晓社成员也收敛了自己的表情。 “好了,就说到这里……我们的工作才刚开始,大家各自去做自己的事情吧。” 修格摆了摆手,驱散了房间内有些凝重的氛围:“理查,伱来帮我们过一遍这份表格,告诉我们,哪些是你认为最特殊的目标。” 听见这话,一直安静待在旁边的薇琳便凑了过来。 薇琳显然醒得也非常早,在她那一身素色的学者长袍上,修格嗅到了轻微的炼金药剂味,不刺鼻,但味道却很新,显然她之前应当就在忙着调配炼金药剂或者某种魔药。 因为修格两人的存在,理查稍稍有些紧张,但他很快便恢复了过来,并开始就着眼前的名单有条不紊地讲解了起来。 “在这份名单中,有那么几人是我们认为极其特殊的” 理查用墨水笔快速地点向那几个名字:“首先是这位,弗朗斯·叶·深林,这是平原精灵中的一位湖泊级学者,他以前曾经在德兰王国的魔法学院里担任教授,但在过去的数年时间里,他遭到了非常频繁的调动,先是在黑河公国担任顾问,然后又被调往南方的其余几个公国……” 薇琳疑惑道:“有没有可能是学术访问?” “我们最初也是这样怀疑的,但事实上,这名精灵法师明面上接到的命令都与学术无关,反而更偏向于军队内部的事务……但据我们所知,他并非一名出色的战争魔法学者,而是偏向于魔法理论的研究方向……在战争爆发后,他也一直没有接到任何的特殊调派,而是一直留在了布尔特公国。” 在介绍完这名精灵学者后,理查又将笔挪到了名单上的另外一个位置。 “勒格尔?” 修格将名字念了出来,随后他的脑内立即浮现出了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四十岁男性学者形象,他说道:“我记得他,一名德兰的魔法生物学者对吧?在欢迎宴上,他和我简单地聊了几句。” 理查点点头:“两位可能不知道,这位勒格尔学者在德兰王国境内的名声很不好,原因是,他作为一名学院中的教授,曾经多次在公开场合发表一些骇人听闻的言论,同时也撰写过某些难以进行查证的文章。” “这些都是将近十年前的事情了,他的言论与文章均与魔法生物的研究相关,然而这些研究与发现最终却都被认定为‘无法验证的荒诞猜想’。” 听到这里,薇琳的眉毛抬了起来:“嗯,我想起来了……我在梅林勒和时曾经看见过他发表的文字,确实非常荒诞,至少梅林勒和的法师们不会认可这些东西。” “是的,这就是我们觉得奇怪的地方。” 理查认真说道:“这一次的会议非常重要,因此接受邀请的,基本上都是非常有代表性以及话语权的人物,像勒格尔学者这样的特殊人物,又为什么会出现在乘客名单里呢?” (本章完) 第三百一十五章 难缠的矮人们 理查的用语已经非常温和了。 事实上,用“特殊人物”这样的词汇来形容这位勒格尔学者,绝对算得上一种优待了。 在理查给出这些描述后,对学者群体有着较深了解的薇琳又做了相当程度的补。 而从薇琳的口中,修格得知,勒格尔学者的“劣迹”并不仅仅只有在公开场合宣扬各种无法得到证实的奇怪理论,同时也包含发表虚假的学术文章、涉嫌抄袭与剽窃,甚至还曾经为了自己的“学术研究”而试图雇人盗窃一些标本藏品。 但随后,薇琳又补充道:“不过我所说的这些事情,大都是勒格尔学者在五到十年前做出的,它们被记录在了法委会的官方档案里,他本人也因为这些行为被梅林勒和警告多次……” “在那之后,他变得老实了起来,放弃了最初的研究方向,转而投入到一个学术竞争相对较少的领域。” 说到这里,薇琳抬手指了指窗外。 “你是说,海洋?” “是的,准确来说是海洋内的那些魔法生物。” 薇琳轻轻点头:“受限于各种条件,专精于这一领域的学者相对较少,而且因为……因为某些原因,导致真正敢于深入海洋并进行研究的施法者很少很少,因此,勒格尔学者凭借自己的人际关系以及各个方面的积累,竟然真的很快在这一方面做出了不少成绩。” 听到这里,修格无声地笑了笑。 虽然薇琳并没有明说,但修格大概也能够猜到,那所谓的“某些原因”,指的应当就是针对魔法女神梅尔的信仰了。 梅尔女神、海洋、魔力以及那所谓连接梵恩一切精神的“西纳尔海”…… 诸如此类的概念非常容易被联系在一起,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它们所代表的概念与意义开始相互融合、混淆,并最终形成了一个庞大,且令人们感到敬畏的,不可触碰的整体。 类似的案例,在修格过去所处的那个时空曾经无数次地发生过。 尽管这些案例拥有截然不同的背景与土壤,但它们最终所导向的情况却又都无比相似,或许这便是一种存在于文明当中的难以言说的共性? 这些想法仅仅存在于修格的脑海深处,他并没有选择将它们抛出并进行讨论,而是问起了更多与这名勒格尔学者相关的事情。 “有关勒格尔学者后来做的那些事情,我的了解就很有限了。” 薇琳向来是没有夸大的习惯的,面对修格的提问,她的回答显得保守且严谨:“在最后一次收到梅林勒和发出的警告,并登上了魔法生物研究办公室的黑名单后,勒格尔学者变得收敛了不少……这让他显得和其他正常人没有什么区别。” 薇琳一边回忆着一边说道:“这种事情在魔法学术界并不少见,每一个新发现或新难题的出现都会引发类似的情况,勒格尔学者的行事风格虽然让人厌烦,但相近的案例过去也发生过许多次了。” “所以当他销声匿迹的时候,大家都只是,那不过是又一个‘小丑’退了场?” “是的,很准确的形容。” 薇琳点了点头:“对于那些不关心魔法生物课题的学者与法师来说,这种事情只不过意味着笑料的减少而已,没有人会去关注一个‘丑角’的行踪……往后的事情,我就不了解了。” 于是一旁的理查顺着话题补充道:“勒格尔学者在两年前开始重新活跃,他在布尔特公国重新定居,并借由这里的优势推进自己的课题……只不过,他的研究课题好像已经脱离了纯粹的学术领域。” 说着,理查将那本厚厚的笔迹翻开,并最终停留在了“勒格尔”的书页上。 在这里,修格看见了一张夹在书页之间的剪报,报纸上的魔法照片因为时间较久的缘故已经停止活动了,但通过定格的图像,他仍旧能够看见这名勒格尔学者正在与一名站在高台上的巨耳地精商人握手。 这样的画面实在是有些离奇了。 然而,在短暂的惊讶后,修格却又在照片中找到了一些额外的线索,他伸手指向这张合照背景当中的商店招牌,问道:“这里是蓝藻港?” “是的先生,就是蓝藻港……这条新闻所讲的,便是勒格尔学者成功验证了自己的课题,并准备与蓝藻港当地的商团展开合作。” “学者与地精商团合作?呵呵,确实少见啊。” 听到这里,修格不置可否地扯了扯嘴角。 在理查的帮助下,修格两人很快便将这份名单上的其他“重点人物”都过了一遍,但最终,修格的关注重点还是理所当然地落在了这名奇怪的学者身上。 “先别急着去接触勒格尔。” 修格对着舱室内所有的拂晓之剑成员说道:“如果这个人有问题,他一定会做出某些举动的,我们会通过足够稳妥、安全的方法监视他,在我通知你们前不要轻举妄动,以免让我们潜在的敌人抓住机会。” “至于那些船上的那些地精商人,你们倒是可以试着去接触一下……但你们需要尽量找公开的场合。” 修格抬起手在周围快速地点了两下,被他点到的两名拂晓社成员在过去都曾经在商团内部待过,对于如何与巨耳地精商人们打交道,他们会更加专业。 “注意了,不要以我的名义去接触他们,而要以拂晓社的名义。拂晓社目前正处于发展的关键阶段,这是一个完全公开的消息,那些商人和政客同样清楚这一点,因此你们大可以正常地去推进这些事务。” 说到这里,修格轻轻地顿了顿自己随身携带的黑日权杖:“如果在这一过程中有任何人提出想要和我面谈,你们可以不必拒绝,而是替我先行接受,并试着约下见面的时间,到时候的具体情况由我亲自处理。” …… 当拂晓社的众人忙着收集、整理、分析各种重要的情报时,无风者号也在稳定地沿着预计的航线继续向北方航行。 进入开阔的海域之后,无风者号的名字似乎真的带来了好天气,尽管天空中的黑色太阳始终在散发着压抑的阴霾,但除却启航当晚的风浪之外,无风者号在接下来的两天里都行驶得无比平稳。 在这种看似安宁的环境下,时间的流逝似乎都变快了不少。 修格的作息又一次变得规律了起来,虽然他每天都需要面对各种各样的繁杂事务,但他总能够凭借着自己身体当中存储的那些丰富经验以及那超乎寻常的精力将这些事情全部应付下来。 在一天前,他终于找到了一个机会,将那把从梦境庇护所内带出来的魔法匕首送了出去。 美其名曰是对薇琳赠送各种魔法教材与用具的回礼。 虽然薇琳看起来对修格的这些说辞不是很满意,但她最终还是开心地接受了那把样式奇特的魔法武器,当然,她没有去细问这把武器的来源,只是对它那颇为特殊的魔法工艺表示了自己的惊叹。 至于那份特殊的魔药配方,修格一并交给了薇琳。 薇琳在拿到那份修格利用“细麟海蛇血液”换来的配方后,第一时间便发现了这份配方当中的诸多药物以及材料配比的反常,而更加让她感到惊异的,则是用来书写这份配方的文字。 作为整个梵恩当中研究《黑夜之诗》最为深入的魔法学者之一,她几乎可以肯定,这些书写在老旧纸张上的文字有着诸多与《黑夜之诗》相似的地方。 在意识到这纸张极有可能与那些失落的古老存在相关后,薇琳便像是得到了昂贵的至宝一般,扭头便扎进了自己的舱室当中——她已经将那里改造成了一个合格的施法者书房,虽然受限于各种条件,薇琳并没有办法在时不时出现震荡的游轮上进行过于精密与复杂的实验,但一些基础的研究,却也能够勉强进行了。 接受了两份礼物的薇琳一下子又进入了她原本的状态。 在发现修格完全能够应付那些想要打探拂晓社消息的难缠学者们后,薇琳便干脆将这一部分的事务也推给了他。 就这样,无风者号迎来了启航之后的第四天清晨。 按照预定计划,无风者号在这个早晨将会在这片海域做短暂的滞留,以方便整个船队进行例常的维护与检查。 对于无风者号上的乘客们来说,这个上午便显得异常轻松与悠闲,抛锚后的无风者号变得极其安稳,就算是晕船的人也能够在船上自如地行走,其中最为开心的莫过于那些矮人。 矮人对海洋与船舶的畏惧就如同他们对酒精与锻造的喜爱一般人尽皆知。 在过去的这两天时间里,修格本想找机会和这些潜在的工匠大师们好好聊聊,然而他们却总是处于昏昏沉沉的状态,要么饮酒,要么晕船,再要么就是呼呼大睡…… 不仅如此,船上提供的那些海鲜食物也同样不符合矮人们的喜好,因此他们甚至不愿意出现在餐厅里,只是让船上的侍者们将一些烹饪好的食物送去舱室。 修格来到了游轮的甲板上,在吹拂的海风中,他看见那些矮小、敦实的身影聚集在了甲板的一侧。 作为梵恩当中最忠实的太阳信徒,他们刚刚才完成了对神祇的祷告,只不过天空中那片黑色的阴影显然并非他们心目中的祷告对象,因此这些矮人的情绪普遍较为低落,而这也让他们对待其他人的态度变得更加恶劣了。 矮人们在梵恩的任何一个公开场合都是这种模样,他们喜欢抱团,而且总是对其他族群充满敌意,几乎所有在梵恩排的上号的种族,都在矮人们的“歧视列表”里,这种颇为极端的态度几乎刻进了他们的骨头里,因此,就算一名矮人明面上表现得非常礼貌,人们也无法确定,他是否正在心中谩骂。 一名法委会的法师正在与这些矮人们费劲地交流着。 拂晓之剑的成员们这两天已经摸清楚了,这些矮人之所以会被邀请到梅林勒和,最大的原因便在于,梅林勒和为了进一步强化与黑日结社和圣斯蒂尔的对抗,准备正式地“拥抱”那些新式的蒸汽器械。 只不过,种种迹象表明,仍旧有相当一部分法师们认为,在这一过程中,魔力以及魔法仪式仍旧能够发挥充足的作用,至少要保证机械与魔法处于平等的互补地位,而非让前者作为主导。 对于这种想法,修格不好评价。 但他可以肯定,当他们对性格执拗的一根筋矮人们陈述自己的要求时,一定很难得到正面的积极回应。 果不其然,那名试图与矮人沟通的溪流级法委会法师并没能坚持多久,他的级别与能力还不足以让矮人们表现出足够的尊敬,因此没多久,修格便看见那名法师面红耳赤地走开了,显然矮人们刚刚并没说什么好话。 修格摇了摇头,随后他便缓步走了过去,没等靠近,一众矮人的视线便挪了过来,无论男女,目光都像剃刀般锋利。 “以太阳的名义……早上好,巴多萨大师。” 修格在那名为首的矮人面前站定,他并没有躬身行礼,也没有刻意地放低自己的身体,因为这种行为在矮人眼里很有可能被视为一种轻视与侮辱,敏感的矮人们有时会认为,鞠躬之类的行为实际上是在讽刺他们的身高。 面对修格这符合矮人习惯与礼仪的问好,巴多萨有些惊异,因此他也予以了回应:“以太阳的名义,你也好,拂晓社的年轻人。” 得到回应的修格露出了笑容,随后他顺应脑内那些与矮人有关的礼仪记忆,直接从口袋里取出了一个巴掌大的酒壶,并直接向前递去:“巴多萨大师……高原产的东方烈酒,混合了少量魔药,能够有效的扼制晕船,这是我个人送给你的礼物。” (本章完) 第三百一十六章 寄生(上) “如果说矮人的嘴巴像一扇紧闭的铁门,那么烈酒便是打开这扇铁门唯一的钥匙。” 这是一句在平原地区广为流传的谚语。 这句谚语虽然看起来颇为夸张,但它实际上也点出了两个不争的事实。 一是矮人们的性格普遍偏执且极端,与他们沟通起来总是极为麻烦,想要从他们的口中得到自己想要的讯息更是难上加难。 二则是矮人们对烈酒总是有着极高的追求。 在许多矮人的眼里,酒精的重要性甚至仅次于他们对太阳的信仰以及对锻造和冶炼的追求。 但事实上,矮人们的酒量却又并不像传说中的那般惊人,他们往往会在饮酒之后,借着酒精的影响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不管他们在饮酒前多么的阴郁,饮酒之后都会变得热情且奔放。 平原上的地精们甚至还为此编造过几句笑话。 所谓“一瓶称兄道弟,两瓶泄露机密,三瓶叛国投敌”,讽刺的便是矮人,而因为这段流传甚广的笑话,巨耳地精们也被矮人们彻底地刻在了自己的黑名单上。 修格对于矮人的这种特殊情况非常了解,因此他在送上礼物时特意提及,这瓶酒水当中加入了能够缓解晕船症状的魔药,这便给了眼前的矮人们一个信号——自己并非单纯地在利用美酒来贿赂他们,而是在经过认真的思考后,针对他们的状况送上一份精心准备的礼物。 矮人巴多萨沉默地抬起头,目光在修格的脸上停留了两秒。 最终,他缓缓地点了点头,从修格的手中接过了那精致的金属酒壶,在拧开盖子嗅了嗅后,矮人那张古板的脸终于松动了开来,他摸了摸自己那巨大的鼻子,顺手便将酒壶别在了腰间。 紧接着,巴多萨抬起手来,与修格简单地握了握。 这样的礼仪看起来虽然有些草率,但对于死板的矮人们而言,这也已经算得上巨大的突破了。 待两人结束握手,身形敦实的巴多萨便用自己的那沉闷的嗓音问道:“嗯……恩斯特先生,对吗?” “您可以直接叫我‘修格’。” 修格微笑着说道:“我并非沃特尔王国的使者,也无法代表恩斯特家族……如您所见,我只是拂晓社当中的一名普通成员而已。” “好吧,修格先生。” 巴多萨抱起手来,他的胡子在海风中轻微地晃动:“那么,你找我究竟是为了什么事?你是想购买武器?还是想雇佣工匠?” 说到这里,巴多萨用力地瞪了瞪眼:“提前说好了,修格先生……现在情况特殊,我们不会允许大规模的工匠外借,士兵与教官的雇佣也不能谈的,你明白我在说什么?” 这便是矮人的交流、沟通风格了,他们将一切发生在公开场合中的谈判与斡旋都视为浪费时间的虚伪之举,因此每到这种时候,他们就会尝试着将那些麻烦的交际转变为最为简单、粗暴的讨价还价。 不开玩笑的说,哪怕是在梅林勒和组织的会议上,矮人们的发言也总会充斥着一种朴实且简单的“美”。 而且,矮人们还特别喜欢用强而有力的疑问来作为一句话的结尾。 这种情况,形似修格在另外一个时空当中见过的那些网络骂战参与者。 他记得,在过去某个特定的时间段里,人们都非常喜欢一边谩骂一边质疑一边在句子的最后加上一个充斥着强烈轻蔑与质疑语气的字,那玩意每次让人看到,都会直接血压上涨。 就一个字:“懂?” 现在,矮人们的这种说话习惯,便与这种情况极为相似。 有那么一瞬间,修格真的很想直接抬起黑日权杖对着对方的脑壳狠狠砸下去,但强大的理智还是让他扼制住了这种冲动。 他保持着微笑:“巴多萨大师说的这些情况,我当然清楚,请放心,拂晓社目前并不打算与您谈论这些方面的事情,就算拂晓社有需要,与您谈论的也不会是我。” 巴多萨有些讶异,他伸手捋了捋自己的胡须:“怎么?你在拂晓社里难道没有地位吗?” “地位?” 听到这里,修格摇了摇头:“拂晓社内部一般不太谈论这个词语,我之所以不会与您谈论相关的事情,只是因为这一方面的事务需要交给更加专业的工匠与军人。” 他认真地看着巴多萨:“您应该也不想和一名法师讨论矿物的冶炼与机械的设计吧?” 这一下,巴多萨那张满是胡须的脸上终于出现了笑容,他朝着后方的其余矮人们打了个手势,自己则向前走去:“那就来这边聊,我想找个能坐的地方!” 很快,修格与巴多萨便来到了甲板的中间区域,此时,船上的侍者们已经取来了木质桌椅,并将它们固定在了地面上。 修格两人随便选了一张桌子,就这样坐了下来。 巴多萨取出了修格送给他的酒壶,他小心地咂了一口,随后满足地眯起了眼睛:“噢,波尔登精酿作为基底,混入了少量海恩的‘海藻酒’……这股甜味儿是怎么回事?噢,大概是那什么魔药的味道吧?你在里面加了糖?” 修格耸耸肩:“这我就不清楚了,毕竟这瓶酒并非我亲手调制……而我的那位朋友很喜欢甜品,她调制的东西,哪怕是魔药也是会带甜味的。” “嗯,这就说得通了!” 巴多萨大笑起来,他那粗大的手掌在桌面上拍了一下:“在我们那里,也是女人会更加喜欢甜酒,我可跟你说,这种类型的最适合……” 作为这一批矮人的领导者,巴多萨的一举一动完美地契合了修格大脑中针对矮人族群的刻板印象。 只不过简单地喝了两口酒,他就完全地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不仅嗓门开始变大,谈论的话题也开始变得极度奔放。 幸运的是,巴多萨终究没有因为那一丁点酒精而忘记自己现在正在做的事情,在随意地胡扯了几句后,交谈的主题终于又落回了原处。 巴多萨恋恋不舍地将酒壶挂回了腰间,随后他对着修格认真地说道:“修格先生,我直说吧……我不喜欢人类,也不喜欢那些‘尖耳朵’与‘大耳朵’,但你是一个例外。” 巴多萨从一名侍者那里取来了干净的餐巾,在小心地擦去了沾染在胡须上的两滴酒水后,他说道:“我之前已经听说过你的事情了,嗯……一名高原上的贵族,抛弃自己安稳的处境,为一座城市里的难民们而舍生忘死,这是只有英雄才能做得出来的事情。” 他盯着修格:“我一开始根本不相信这些事情,直到我在布尔特见到了那些难民,他们每个人都知道你,都记得你的名字,哼,真是了不起。” 突然从一个有着怪脾气的矮人那里得到一连串的夸奖与肯定,哪怕是修格也难免有些脸红。 然而,还没等修格开口说话,巴多萨便又接着说道:“啊……我知道你们这些贵族出身的家伙喜欢说什么,每到这个时候你们就要开始推脱,自己并没有做多么高尚的事情,现在这样还做得不够好之类之类的,嘿,我猜的对不对?” “还算准确。” “还算?我有哪里说的不对吗?” 面对巴多萨的质疑,修格竖起了两根指头:“其一,有那么多人能够从塞伦城里幸存下来,靠的并不只有我,那些没有留下任何名字的死难者还有这些幸存者本身,都在这一过程中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修格与巴多萨对视着,一双眼瞳当中似有深邃的阴影涌动:“我不会否认自己的努力,但那绝不是我一个人做成的事情,全盘的接受便是在否认他们的牺牲。” 桌子对面的矮人感受到了一股明显的压迫感,他忍不住咽了口唾沫,本能地想要后退,然而椅子的靠背却阻止了巴多萨的动作。 随后,修格竖起了第二根手指:“其二,我确实做得不够好,这并非推脱,而是真实存在的情况……对于塞伦城可能遭受的惨剧,我早就有所预知,但在灾难推进的过程中,我所发挥的作用却极为有限,我很清楚,在过去的一段时间里,我与绝大多数人一样,都只是一个冰冷的看客。” 海风吹拂不停,但随着修格的这些话语,却仿佛有一面无形的墙壁在附近升起,并将周围的一切力量尽数隔绝。 在这股可怕的压迫感中,巴多萨重重地吸了口气,他强行从中挣脱出来,对着修格快速地点了两下头:“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修格先生,我知道了!” 修格放下了手掌,温和的笑容再次显现,他按着黑日权杖,对着巴多萨说道:“有关这些话题,我们就聊到这里吧……如果您真的有兴趣,我们接下来可以找一天晚上边喝酒边聊,我请客。” 听着这些话,巴多萨却半点开心不起来。 他只觉得自己现在被困在了一个可怕的透明囚笼当中,尽管附近不断有人走过,但他却没有办法从这些人手里得到半点帮助,那些笑容满面的侍者、相熟的乘客以及手持武器在甲板上巡逻的水兵…… 尽管开口求助就是一瞬间的事情,但巴多萨却根本无法得到半点安全感。 但下一秒,修格眼瞳当中闪动的阴影便已经重归平静,于是那种可怕的压迫感便如潮水般快速褪去,巴多萨稍稍松了口气,随后他立即调整了自己的坐姿,好让自己显得端正一点。 矮人们的性格虽然糟糕,但这并不代表他们是蠢货。 刚刚一瞬之间扫过的那种可怕感觉让巴多萨真正地意识到,眼前的这名“年轻贵族”与自己过往接触的那些“酒囊饭袋”们根本不是一个概念,求生的本能告诉巴多萨,自己在对待这名拂晓社的使者时最好保持足够的尊重,否则那根闪烁着银色光辉的手杖真的有可能落在自己的脖子或脑门上。 与此同时,修格的心中也翻起了几分波澜。 他原本只是想利用自己的暗渊魔力对眼前这名矮人施加一些压力与影响,但就在他调动这股暗渊力量的刹那,他竟然直接在这名矮人的身上捕捉到了几分类似力量的残留痕迹。 然而,巴多萨本人却似乎没有任何问题,他的表现极其正常,体内甚至根本没有魔力痕迹的残余,一举一动更是符合常理…… 修格的手指在手杖上缓缓摩擦,心中则是思索不休:“就目前的情况来看,黑日结社直接拉拢、侵蚀这些矮人的可能性并不大,这些家伙的脾气太古怪,信仰也非常坚定,作为‘太阳’的信徒,他们对于那所谓黑色太阳的抵触态度也注定极为强烈……” “但是,刚刚的感知应当不会出错,而这也就是说,这些矮人在近期,甚至就在过去的两天里刚刚与某些‘不对劲’的人或者物发生过接触?” 在得出了这个推论后,修格便沉下了语气,他开口说道:“巴多萨大师,这样说或许有些冒昧,但我想知道,你们登船前后,是否和某些人面谈过?” “嘿,修格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 尽管巴多萨现在对修格颇为畏惧,但面对这种问题,他还是展现出了应有的态度:“这种问题涉及的是双方,双方!这可是原则问题!” 修格并没有因此而退让,他的身体微微前倾,抛出了一个让巴多萨身体发抖的疑问:“我知道这是原则问题,但如果,这个问题关乎到你们自身的安全呢?” “什么……什么安全?” 巴多萨愣了一秒,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之前已然消退的压迫感竟然又卷土重来,巴多萨甚至还未来得及开口呼喊,目光便直接碰触到了修格眼瞳当中涌动的黑暗,足以干涉思想的强大力量化作无形的漩涡,仿佛要将他的意志拖向无边的深渊。 也就在这一刻,巴多萨突然感觉自己的背部传来了一阵麻痒之感。 就仿佛他的一块皮肤在修格的诡异魔法影响下获得了生命一般,他感觉自己的那块皮肤似乎脱离了身体,并一点一点地在自己的背部蠕动起来。 然而,他眼前的青年却微笑了起来:“原来在这里,藏得不错。” (本章完) 第三百一十七章 寄生(下) “原来在这里,藏得不错。” 在听见这句话的时候,巴多萨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完全无法理解修格究竟在说什么,但他却可以肯定,有什么东西正在沿着自己的背脊快速地爬动或蠕动着——那种感觉,就仿佛自己背部的一块皮肤突然有了意识,并开始独立行动了一般。 下一瞬,一直保持坐姿的修格突然站立而起。 紧接着,附近的侍者与乘客们便发出了惊呼,因为他们看见,原本正在“好好谈话”的两人似乎爆发了某种出乎意料的矛盾。 之前一直坐在自己位置上的修格以极快的速度来到了矮人巴多萨的身旁,不等其他人反应,他便直接伸手抓住了这名矮人后颈的衣物,并一把将他“提”到了那张桌子上。 黑日权杖在修格的手中微微一转,暗沉的魔法光影将手杖迅速包裹,随着他手臂抬落,透着魔法光影的手杖就像是一把细刀般,直直地按在了巴多萨的后颈部位。 突如其来的变化引起了不远处那些矮人们的注意,于是这些性格暴躁的家伙当场便跳了起来,撩起袖子便要朝修格这边赶来。 幸好,此时仍有多名拂晓社的成员在甲板上活动,他们早就注意到了修格的行动,眼见情况似乎出现了某种糟糕的变化,他们便也立即聚集了过来,并勉强拦在了那些试图朝修格冲去的矮人面前。 虽然这些拂晓社成员对于魔法的了解程度有限,但他们对自己的这名年轻领导者却非常信任,他们坚信,修格之所以会采取这种看似极端的举措,一定是因为遭遇了特殊的情况或是有了什么重要的发现。 对巴多萨发起“突然袭击”的修格对于身旁的这些状况并不关注,他的右手手臂不断发力,包裹着魔力的黑日权杖不断下压,而他的右手却突然抬起,只见黑色光影一闪而逝,一把样式奇异的短剑竟然从他的手心之中显现而出。 看见这一幕,附近所有的人怔在了原地,而下一秒,他们便看见这名年轻人的左手稳稳抬起,那锋锐的剑刃竟然直接瞄准了那名可怜矮人的背部,看起来,他竟然是想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自己的目标活活切开! “该死!” “快停下!” 混乱的呼喊声接连响起,紧张与愤怒令冲过来的矮人们直接撞在了试图阻拦的众人身上,一时间场面乱成一团,以理查为首的这些拂晓之剑成员迫于无奈,纷纷动手反击。 然而,双方在这种情景下施加的力量根本就不是一个概念,拂晓社的成员们心中有所疑虑,也不好对这些想要救人的矮人们下狠手,但矮人们则不同,这些以恶劣性格出名的家伙已经红了眼睛,拳打脚踢还不够,其中甚至有一个女性矮人抄起了一把餐刀,没头没脸的就朝最前面的理查划了过去。 也幸亏理查的实战经验还算丰富,面对这种情况及时地做出了应对,那把餐刀最终仅仅只是擦过了他的大腿,略钝的刀锋甚至没能损坏他的风衣。 也就在这时,那把散发着冰冷气息的黑色短剑已然落下,伴随着干净利落的衣物撕裂之声,一些胆小的乘客直接扭开了头,一些大胆的或者喜欢猎奇情景的则是情不自禁地瞪大了眼睛。 然而在修格做完这个动作的瞬间,一道由魔法构成的帷幕陡然降临,规整的魔法图纹形成了半透明的环形壁障,将所有试图靠近他的人尽数隔绝在外,而这也让围观者们无法清晰地看见事态的发展。 随后,一道系着冰冷魔法细线的锋锐冰锥不知从哪里飞了过来,它以极快的速度从人群当中穿过,成功地将那些扭打在一起的拂晓社成员与矮人分隔开来,拖曳在冰锥后方的冰冷魔力随即便化作了实体的寒冷绳索,阻止了那些厮斗者的进一步举动。 “你们这是谋杀!” 一名冲锋得最为凶狠,双手被魔法绳索直接捆绑起来的矮人怒吼出声。 诸多平原地区的俚语以及矮人特有的骂人语句从他的口中倾泻而出,于是那道冰锥立即折返了回来,它灵活地绕着这名矮人的脑袋转了两圈,冰冷的魔法绳索便立即将这家伙的大嘴彻底堵死。 薇琳皱着眉从人群中走了出来,面对已经赶到现场的无风者号水兵以及那些法委会的法师,她表现的极为平静:“好了各位,这里没有谋杀,也没有袭击……你们难道闻到了半点血腥气么?不过是一些突发状况而已!” 在当前情况下,薇琳的这些话语自然没有半点说服力,但无论如何,当冲突中的一方展现出了足够的强势后,混乱的场面终究还是稍稍得到了平息。 两名法委会的法师愁容满面地走上前来,他们从来没有预想过这种情况的发生,虽然薇琳的出面以及解释让他们的内心稍稍安定了些许,但作为法委会的成员,他们必须在这种场合之下表现出足够的公正。 “薇琳女士……” 面对这名曾经与修格·恩斯特一起登上梅林勒和黑名单的年轻女法师,两名法委会成员内心都稍有些发憷,但他们身上所穿的制服最终还是迫使他们向薇琳提问:“无论如何,我们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如果修格先生没有袭击巴多萨大师,那么他们现在究竟在做什么?” 然而,薇琳却慢慢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听见这句话,两名法师的神情立即剧烈地动荡了起来,但紧接着,薇琳便开口解释道:“我只是希望各位清楚,修格先生不是一个疯狂的杀手,更不是一名对矮人抱有偏见的屠夫……相反,他是一名非常有底线与原则的施法者,是一名真对黑日结社的坚定对抗者。” 薇琳的话语微微一顿:“同时,他也是一名对那些诡异的失落力量极为了解的学者。” 说到这里,薇琳抬起手朝着那能够模糊视野的魔法屏障指去:“请与此事有关的诸位在此稍作等待,我以个人名誉担保,正在发生的事情绝对与凶杀无关,相反,修格先生现在所做的事情,很有可能是在对巴多萨大师施予救助!” …… 作为本次事件的中心,修格对于周围发生的一切并非没有感知。 事实上,他根本不需要拂晓社的成员替他阻拦任何一名矮人,他甚至做好了将巴多萨身上发生的诡异情况展示给所有人的准备,但拂晓社成员们的举动以及薇琳的出面,则让修格放弃了原本的计划。 既然现在,薇琳已经成功地制造出了一个相对安稳的环境,修格自然也不会浪费这样的机会。 那把由卡尔戎之触变化出来的锋锐黑色短剑确确实实没有对矮人巴多萨的躯体造成任何损伤,在修格极为精准的力量控制下,它仅仅只是割开了巴多萨背部的衣物,于是矮人的背脊便直接暴露在了修格的视线当中。 与此同时,一直无比慌乱的巴多萨也终于意识到,自己所面对的真正危险恐怕并非修格,而是那正在沿着自己背脊不断“爬动”的诡异存在。 于是他一边发着抖,一边艰难开口提问:“我的背上……我的背上究竟怎么了?” “嗯……” 修格盯着矮人的背脊,眉头微微拧起,他左手当中的黑色短剑一闪而逝,深沉的暗渊魔力涌现而出,直接将矮人的背部笼罩了起来。 巴多萨只觉得自己的背脊像是触碰到了大量的冰块一般寒冷,于是他哆嗦着催促道:“请告诉我,我的背上有什么!” 他的嗓音颤个不停,俨然是要嚎哭出来了。 修格的手掌微微合拢,施加在巴多萨背部的那些寒冷魔力开始不断收缩,就像是一只半透明的利爪般迅速合拢。 在这股力量的作用下,巴多萨感觉自己背脊上的那种麻痒与爬动感终于停止了下来,随后他便听见修格那略有些怪异的声音:“巴多萨先生,我这里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坏消息!” 矮人大喊出声:“该死,求求你快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坏消息是,你背上的一块皮肤……它可能有自己的想法了,不仅长出了腿脚,甚至还有了嘴巴和牙齿。” 修格仔细地端详着那块在暗渊魔力当中不断扭动的诡异事物:“好消息是,它暂时还不会为了自己的生存而弄死你,但以后就说不准了。” 修格的说法并没有半点夸张,在矮人巴多萨那宽厚的背部,有一块巴掌大的皮肤,或者说皮肉已经发生了诡异的变化。 在某种不知名力量的影响下,这块皮肉整齐地从巴多萨的身上“脱离”了下来,而且俨然已经成为了一个独立的“生命”。 它看起来就像是一块菱形的扁平虫子,其背部甚至还残留着巴多萨的皮肤纹理,在这块“皮肤”的边缘位置,则长出了无数细小的触肢,看起来与那些扁平的昆虫有那么一些相似,之前巴多萨感受到的那种麻痒之感,便是这片“皮肤”的触肢爬动时所造成的。 而在这块“皮肤”的正中央位置,修格则看见了两个小小的黑点。 那是眼睛,或者说是某种形似于眼睛的器官,当修格盯着它的时候,这两颗黑点也在剧烈的颤动,显然它为自己被发现这件事情感到无比惊慌。 呼吸之间,修格的魔力已经彻底地形成了“合围”,于是这块皮肤剧烈地挣扎、扭动起来,眼看自己已经成功束缚了目标的行动,两根卡尔戎之触立即从修格的身后显现而出,它们就像是两把外科手术场景中的钳子一样,精准地朝下探出,并死死地钩住了那片扭动“皮肤”的边缘。 卡尔戎之触轻轻向后拉扯,随后修格便看见了这片皮肤之下暴露出来的那些正常血肉,他注意到,这块异变皮肤与巴多萨的血肉之间似乎还有着许多连接的“肉须”。 于是修格舒了口气,他开口提醒道:“我现在帮你把它弄下来……这可能会有点疼,你忍忍。” “好!好!” 巴多萨的身体正在不断地扭动着,这种频率是如此的惊人,以至于修格都觉得他正在抽搐。 矮人扯着嗓子喊道:“我能感受到它了……它想撕裂我,想吸走我的血……快帮我把它弄下来!” 得到巴多萨许可的修格不再犹豫,两根勾住目标的卡尔戎之触快速向后拉扯,迫使这片扭曲皮肤的触肢尽数远离巴多萨的身体,随后第三根卡尔戎之触浮现出来,它显得更为纤细且灵活,末端则演变出了一把薄而锋锐的短刃,锋刃之上则包裹着浓郁的暗渊光影。 眨眼之间,这把短刃便贴着巴多萨的背脊横扫而过,逸散出来的暗渊魔力轻而易举地将那些连接皮肤与巴多萨血肉的恶心肉须尽数破坏,蕴藏于其中的扭曲生命力同样也在这一过程中被彻底的剥夺、摧毁。 “呷!呷!” 那片皮肤跌落在了游轮的甲板之上,它剧烈地翻腾着,薄薄的躯体内部不断发出一种清脆的声响。 随着这扭曲的寄生物离开巴多萨的背部,那片缺失了皮肤的伤口也在这一刻恢复了正常,鲜血流淌而出,巴多萨也忍不住发出了凄惨的嚎叫。 此时,修格终于松开了对矮人的钳制,他顺手从腰间的魔法书中撕下一张疗愈魔法书页,并直接将其甩在了巴多萨的身上,同一时间,浓郁的魔力在他的操纵下快速地构筑出了一个半透明的魔法囚笼,将那试图向外逃窜的怪物直接囚禁了起来。 巴多萨身上的寄生之物在魔法囚笼内部剧烈地扭动、挣扎起来。 修格之前的摘除方法颇为暴力,而这明显对它造成了一定的损伤,伴随着这寄生物的扭动与挣扎,正不断的有“血液”甩落在甲板之上。 修格看着这些血迹,眼睛不由自主地眯了起来。 这些“血液”,竟然透露出了一种熟悉的迷幻色彩。 (本章完) 第三百一十八章 人还怪好哩 看着那片在地上不断扑腾的“皮肤”以及洒落在甲板上的奇异血液,修格理所当然地联想到了那种源自久远时代的“生命之彩”。 于是一根卡尔戎之触快速探出,它用自己的末端在那些血液上轻轻划过,并将些许血液带到了修格的面前。 在那些不断跳动的色彩中,一股熟悉的感觉隐隐传来,修格确信,这个由巴多萨背部的一片皮肤异变而来的寄生物确确实实与“生命之彩”有着紧密的关系。 这些血液当中蕴藏的生命力虽然颇为稀薄,但修格仍旧能够清晰地捕捉到那种来自远古时代的特殊痕迹,当他利用自己的魔力感知去捕捉其中的迹象时,内心当中甚至会隐隐产生些许冲动,那是一种生灵对于生命力量的本能追求。 可怜的矮人巴多萨终于勉强从甲板上爬了起来。 修格之前甩出的疗愈魔法书页在魔力的作用下已然全面发挥了作用,逸散出来的翠绿色疗愈光芒将巴多萨的身体紧紧包裹,他背脊上那块无比狰狞的伤口也在魔法的作用下快速愈合,除却残留的些许疼痛感之外,现在的巴多萨已然恢复了正常。 他小心翼翼地躲到了桌椅的后面,惊恐地注视着那在甲板上不断扑腾、跳跃的怪异存在,哑着嗓子问道:“那……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如你所见,巴多萨大师,它是你背上的一块皮肤……至少曾经是。” 听见修格那平静的回答,矮人本能地想要用手去碰自己的背,然而那不断传来的刺痛之感却又让他打消了这样的想法,他恐惧地看着那片已经无法以常理形容的“皮肤”,嘴唇颤个不停,却是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修格看了巴多萨一眼,见他似乎已经消去了对于自己的敌意,便开始着手处理眼前的这个特殊寄生物以及那些血液痕迹,“生命之彩”的力量非常特殊,它或许并不如同为远古造物的暗渊子嗣们那样危险,但如果处理不够妥当,说不定会引发一些连锁反应。 因此,修格在完全封锁那寄生物的同时,也利用自己的魔力,将那些散落在地面上的异常血液尽数收集或抹除,在暗渊魔力的作用下,“生命之彩”所带来的那种充沛生命力以及残留的印记均被完全消除。 至于那片生命力极度旺盛的寄生物,现在则被彻彻底底地锁死在了一道由魔力构成的囚笼之中,任何人都没有办法透过涌动的魔法光彩看见其中的事物,只有修格知道,那寄生物直到现在还保持着旺盛的精力,只不过对比修格,它的力量实在是过于薄弱了,根本无法突破封锁。 见情况已经稳定了下来,修格便敛去了自己的那些看起来颇为骇人的魔法,他转身来到了巴多萨的身旁,快速地检查了一下他的状态,确认巴多萨的身上再也没有任何的异常痕迹后,他便抬手扶着对方坐在了椅子上。 在巴多萨不安的注视下,修格轻轻地打了一个响指,于是一道基础的溪流级修复魔法作用在了巴多萨那被破坏的衣物上。 巴多萨的衣物只是几件非常普通的矮人服装,上面没有附着任何的魔法防护仪式,因此简单的修复魔法便足以将那道裂口合拢,只不过和所有的修复魔法一样,这种程度的恢复只能维系一段时间,在魔力消失后,衣物仍旧会恢复成破损的模样。 矮人抬起头来,他舔了舔自己发干的嘴唇,又伸手抹去了额头上的冷汗,在畏惧地看了一眼那旁漂浮在修格身旁的魔法囚笼后,他用沙哑的嗓音说道:“谢谢……感谢你,那东西已经死透了吗?” 修格摇摇头:“不,它现在还是活蹦乱跳的,不过我可以保证,它不会再趴到你的身上了……这种魔法造物非常奇怪,依靠现有的魔法体系,恐怕根本没有办法制造出这样的东西。” 巴多萨的头脑还算清醒,听了修格的这句话,再联想到修格过去与黑日结社对抗的那些经历,他立即反应了过来:“你是说,这玩意儿是黑日结社……” “我不敢保证,只能说非常有可能。” 修格扭头看了一眼那笼罩在旁边的魔法屏障,叹气道:“外面恐怕已经乱成一团了,也幸好一切还算顺利,至少巴多萨大师你现在并没有昏厥过去,否则我可真的不好解释了。” “哼……修格先生,对我们而言,报答他人的帮助就像喝酒一样理所应当,我会帮你澄清的。” 见巴多萨表现得非常配合,修格决定趁热打铁,他点头道:“这艘无风者号上恐怕并不安全,如果诸位愿意信任我以及拂晓社,请尽快来我们的舱室一趟……我担心,遭到这些东西寄生的不止你一人,想要弄清楚背后的缘由,我们还需要坐下来详谈。” 听到这话,巴多萨立即又想起了自己背脊上传来的那种麻痒与刺痛感,他的面容一阵抽搐,随后便忙不迭地点起头来。 …… 发生在无风者号甲板上的骚乱以惊人的效率平息了下来。 当隔绝视线的魔法屏障撤去后,众人发现,之前爆发冲突的修格与矮人巴多萨似乎并没有任何异状,桌椅旁既没有任何的血迹也没有搏斗的痕迹,巴多萨好端端地坐在椅子上,身上的衣物似乎也是完整的,只是面色有些惨淡,嘴唇也有些发白。 薇琳以及其余的几名施法者都注意到了悬浮在修格身旁的那团魔法光泽,于是法师们的表情都出现了些许变化,溪流级以上的法师都知道,这是一个非常标准的“魔法囚笼”,专门用来控制、囚禁一些较小的魔法生物,或用来临时隔绝危险的炼金物品。 这足以表明,刚刚确实发生了一些不为人知的隐秘事件。 然而此时,巴多萨却主动开口,他告诉众人,自己在多日前不小心遭受了一名野法师的袭击,一道经过特殊工艺处理的细针扎进了他背部的肌肉里,所幸拂晓社的修格·恩斯特替他成功取出,现在已经没有大碍了。 但凡是个正常人,都能看出巴多萨隐瞒了一些什么,但既然当事人已经发话,他们自然也无法继续追究,只不过这一次的骚乱却为修格本人以及拂晓社增添了几道神秘的色彩,同时也让这些坐船的乘客们多了一些新鲜的谈资。 矮人们虽然以粗鲁以及小心眼的行事风格著称,但他们在面对麻烦与危险时却也会表现出足够的尊重与谨慎,刚刚遭受了创伤的巴多萨甚至没有回到自己的舱室当中更换衣物,便直接带着矮人使团的成员们跟着修格等人来到了拂晓社的船舱里。 来到这里的不仅有矮人,同时也有一名法委会的河谷级法师,他是这艘无风者号游轮上的法委会负责人之一。 修格与薇琳在经过短暂的讨论后,一致认为此事需要法委会的见证与参与。 矮人巴多萨身上突然出现的寄生物表明,在过去的这段时间里,他们所警惕的敌人并非一无所动,他们正在以某种能够瞒过魔法鼠群以及船上魔法秘仪的方法暗中推动着自己的计划。 不用想也知道,今天发生的事情大概率也会被他们所觉察,这极有可能让他们采取一些新的策略或是加速原先的行动计划,相应的,修格等人需要做出与之匹配的反应。 将相关的发现透露给法委会,让整个无风者号船队加强警戒,便算得上最为稳妥的一种方法。 毕竟,依靠修格等人当前的能力以及影响力,恐怕还不足以对无风者号之外的其他舰船尤其是军舰进行足够的渗透与检查,想要进行彻底的排查,他们必须在这件事上与法委会合作。 当原本只能容纳十人的舱室一下子塞进将近二十人后,场地就变得拥挤了起来,当着法委会负责人的面,修格与薇琳对剩余的矮人使团成员们进行了排查,而结果则令人们大吃一惊。 除却巴多萨之外,还有四名矮人的身体上出现了相似的情况。 他们身体的一部分出现了一模一样的寄生物,而在几名法师合作对这些怪物进行了摘除后,所有人的面色都变得苍白了几分。 人们不是没有见过危险的魔法生物,但他们却从来没有听说过一个活生生的人的皮肤会直接活过来,并成为寄生于人体的诡异造物。 足足五只“皮肤虫”被分别装进了附着过加固魔法的空水槽,看着那些怪异的触肢以及那用来固定自己的躯体、麻痹受害者感知的细长尖牙,所有人都觉得自己浑身发痒,恨不得现在就脱掉衣服再好好地检查一遍。 “梅尔在上,我发誓,我做梦也想象不出这样的怪物。” 法委会的河谷级法师看着一只不断撞击水槽壁的怪虫,他的面部肌肉不断扭曲,显然他在生理层面上不是很能接受这样的生命形式。 “它确实不应该存在,至少不应该存在于当今的梵恩……如果我没有猜错,这恐怕是黑日结社利用某种特殊力量或是药物催化出来的畸形胚胎。” 在这种事情上,修格拥有足以碾压在场所有人的发言权,因此当他开口,舱室里的所有人都自觉地闭上了嘴。 “我可以明确地告诉各位,在我登上无风者号当天,我就已经在蓝藻港附近觉察到了黑日结社活动的踪迹……因此在登船后,拂晓社一直在想方设法地寻找他们的痕迹。” 修格缓声说道:“然而直到今天早晨,我们才有了一些新的突破,显然黑日结社在这方面的准备极为充沛,我非常怀疑,他们利用了无风者号上的一些缺漏,或是瞒骗了个别乘客与船员,将某些隐患移到了船上。” 这一次,不用修格再做过多的提问了。 作为头号受害者的巴多萨立即主动地站了出来,他取来了纸笔,用最快的速度让矮人使团成员们将过去十天到过的地点以及接触过的人列了一遍。 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人名,修格有些头疼,他问道:“巴多萨大师,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来找你们?这是你们的对外策略么?” “什么对外策略!” 听到修格的提问,巴多萨龇牙咧嘴地骂了起来:“矮人在过去的几百年里从来都没有像今天这样‘受人欢迎’,但凡是个能说话都要凑上来,问我们是否租借工匠,是否租借武器技师,是否能够大规模地制造新式武器……真是一群‘巨耳地精养的’的杂碎,每一个说得好听,谈到钱声音就小了,我们在这上面浪费了不知多少时间!” 当巴多萨骂出这段话时,修格注意到站在一旁的法委会负责人脸色明显地变了一下。 很显然,梅林勒和的代表们同样也在“巨耳地精养的”这个辱骂范畴之内。 修格将那份列表拿了起来,他迅速地将那些乱七八糟的地名以及人名扫了一遍,随后他的目光便定格在了一个有些奇怪的人名上。 他转过头,对着一众矮人问道:“这位勒格尔学者与你们当中的哪一位见过面?” 一名面色惨淡的女性矮人站了出来,其中的一只“皮肤虫”就是从她的身上摘下来的,为了能够尽可能地保证这名女矮人的安全,薇琳险些被那怪虫咬中。 于是,修格有些疑惑地问道:“这名勒格尔学者,也是找你们买武器的?” “武器?屁的武器。” 巴多萨摇摇头:“那家伙最开始找的是我,说想找我们的工匠定制一台什么……能够在海面之下开的船,好让他能够更加轻松地进行自己的研究,捕捉更多的海洋魔法生物,我觉得他是个傻子,就让叶娜去接待了。” 名为叶娜的女矮人忙不迭地点头:“确实如此,勒格尔学者说自己愿意为了这件事付出足够的资金,希望我们能够在布尔特公国建立一个工坊,专门为了他研制这种呃……能潜水的船。” 修格的眼神变得微妙起来:“你们答应了?” “当然没有!” 叶娜摇摇头:“这种事情一听就不合理嘛,想要潜水,让法师们附着几个魔法仪式,拴上绳子扔到水里不就可以了?为什么要这么麻烦?” “我当时就把这件事情给拒绝了,勒格尔学者明明被我们骂了几句,却根本不生气,还专门送了我们两瓶布尔特公国新产的烈酒……我觉着他人还怪好哩!” (本章完) 第三百一十九章 你摊上大事儿了 矮人们给出的这些描述听起来似乎既轻率又抽象,但实际上,却又透着几分合理。 事实上,在如今的梵恩,并非所有国家、团体或族群的交际手段都是充斥着严谨与礼仪的。 在许多情况下,一些看起来非常重要的结论或是决策,往往会在令人不可思议的氛围与交谈中达成,这类情况在矮人、巨耳地精等族群中非常常见,至于食人魔一类的特殊族群就更别提了,和这些家伙谈判,说不定最终会谈到铁锅里面去。 与他们相比,矮人们的这种交流方式已经算得上非常“温柔”了。 修格看着女矮人叶娜问道:“所以,那两瓶酒你们都收下了?” “当然收下了先生,我们原本想把它都喝掉的,但大家这几天晕船非常严重,所以……我们只开了其中一瓶,少少地喝了一点。” 听见这话,修格立即将目光投向了包括巴多萨在内的其余几名矮人,包括叶娜在内的这几个家伙,身上都出现了那种寄生物:“我猜,喝了酒的应当就是你们几位了?” 不出意料的,巴多萨等人缓缓地点了点头。 于是,在理查以及一名法委会法师的陪同下,两名矮人很快便将勒格尔学者赠送的那两瓶布尔特公国烈酒取了过来,正如叶娜等矮人所说,他们只打开了其中一瓶,而且也确实只饮用了其中的少许。 在得到了这些关键的证据与线索后,修格等人便转移到了法委会法师们的舱室中,为了以防万一,这些舱室内部设置了小型的魔法实验台,相比其他舱室,这里的安全性自然是要更高一些的。 闲杂人等自然是被赶走了,但作为矮人使团的代表,巴多萨却坚持要留下来。 这名矮人已经被从自己背上摘下来的怪物吓坏了,他如今非常没有安全感,也只有待在修格这样的“专业人士”身旁时,他才能稍稍安心一些。 法委会负责人的命令已经传达了下去,现在无风者号上的水兵以及法师们已经成功地控制住了勒格尔学者,这名学者的随行人员只有两名助手以及一名法师学徒,面对全副武装水兵,他们连申辩的机会都没有,便被直接带往了用来临时控制嫌疑犯的特殊舱室。 如果是之前,这样的决策多少会有些打草惊蛇的嫌疑,但在早晨甲板上的骚乱发生之后,这种举措就有些无足轻重了。 做好了防范工作后,修格便小心地将那瓶已经被开启过的布尔特公国烈酒的瓶塞拔开,于是一股酒水特有的气味立即在室内弥散开来。 而在这股酒水的气味里,修格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淡淡的熟悉感。 作为在梦境庇护所中亲口“饮用”过纯正“生命之彩”的人,修格可以确信,在这些所谓的布尔特烈酒内部,确确实实存在着某种与“生命之彩”高度相似的特殊物质。 只不过,“生命之彩”作为远古造物当中用于构成生灵的一种基础力量,在没有刻意引导的情况下,它的表现应当趋于中性,也就是说,它的本质其实就是高度浓缩的纯粹生命力。 接触或服食这类力量,会造成身体皮肤的异变么? 修格并不这样认为。 他宁愿相信巴多萨等人可能会因为接触这种浓郁的生命力而被活活“撑死”,也不会相信纯粹的“生命之彩”会催化出这种特殊的异变。 仔细地思索了一下后,修格对着一旁的法委会法师说道:“这里的事情,已经通知给梅林勒和了么?” “还没有。” 那名河谷级法师很是谨慎地摇了摇头:“自从我们意识到内部可能已经被黑日结社所渗透后,魔法讯息的传递就受到了更加严格的管控,除却少量能够直接沟通重要且可靠的人物的秘仪外,其余的均需要进行额外的审查。” 听到这里,薇琳插话问道:“公众魔法事务处的韦卡教授是否在这个特权名单内?” 河谷级法师点点头:“当然。” 于是薇琳转头看向修格:“我认为可以将这里的情况通报给韦卡教授,在塞伦城的事情里,他给予了我们与拂晓社足够多的支持,态度也非常的明了清晰,他是可靠的。” 修格轻轻点头,他相信薇琳的判断,于是他便开口说道:“现在的情况很特殊,目前发生的这些事情的严重性尚未确定,我们只能尽可能地提高警惕……通知韦卡教授吧,希望法委会能够给我们提供一些额外的帮助或者方案。” 说完,他看了一眼那些仍在炼金水槽内部不断扭动,似乎拥有极度旺盛精力的“皮肤虫”,说道:“这间实验室里的样本还有那两瓶酒都需要妥善保存……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够取走两个样本以及半瓶酒水,或许我们能够从中有一些额外的发现。” 面对修格的要求,法委会的法师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 作为危机的揭发者与处理者,以及整艘无风者号上,对于黑日结社以及那些失落造物最为了解的人,修格在这种情况下都没有取走所有的样本,这已经是非常尊重法委会的举动了。 而这名河谷级的负责人同样聪明,他直接帮助拂晓社的成员们调整了船舱,并将修格的舱室直接移动到了这间原属于法委会的特殊舱室当中,如此一来,这些样本的安全以及使用便一并交到了修格与拂晓社的手里。 同样交出去的,还有那普通法师难以承受的巨大责任。 双方极为默契地完成了这些调整,随后,修格便直接赶往软禁室,他现在非常想和那位“人还怪好”的勒格尔学者好好聊聊。 …… 在过去的两天时间里,修格等人已经针对这位勒格尔学者展开了严密的调查以及监视,但结果却出乎众人的预料。 这位劣迹斑斑,曾经一度成为梅林勒和与学术界笑料的学者在登上无风者号后一直表现得非常老实。 勒格尔绝大多数时候都待在自己的房间里,他要么阅读书籍,要么整理自己的那些研究结论,又或者只是单纯的进行休息或摆弄自己随身携带的一些魔法生物标本。 凭借着鼠群的便利性与隐蔽性,修格对勒格尔携带的那些物品与文件进行了细致的搜查,而得出的结果则让他非常惊讶。 勒格尔竟然真的收到了从梅林勒和发出的邀请。 其主要原因便是,法委会希望往后能够扩大针对古老造物以及未知的危险魔法生物的检测范围,在这些计划当中,那些近海海域便是其中最为重要的监测区域之一。 又因为在当前的梵恩学术界,专精于海洋魔法生物的学者实在不多,因此在这一领域做出了一些成绩的勒格尔便理所应当地成为了梅林勒和的首要选择。 而更加让修格感到困惑的,则是勒格尔对于学术研究的态度。 尽管勒格尔的身上背负着大量的疑点,但经过恩斯特家族意志们的全天候监视,修格发现,这位勒格尔学者对于自己学术领域的态度竟然是认真的。 那些厚厚的观察日志以及研究记录不会作伪,勒格尔甚至会安排自己的助手与学徒在每天早晨、中午与晚上前往甲板采集当前海域的海水,而这些看似平凡的样本,最终也都被贴上了各种各样的标签。 在这些方面,勒格尔确确实实展现出了非常优秀的学者素养。 这一系列的发现,与修格之前的猜测和判断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修格原以为,勒格尔大概率是黑日结社想方设法安插到无风者号当中的隐蔽棋子,黑日权杖之所以无法觉察到明显的异样,极有可能是因为黑日结社对这根落在修格手中的权杖做出了一些应对策略。 “我认为,黑日结社很有可能根本没有正式地与勒格尔进行接触,也就是说,这个家伙很有可能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接触一些什么人……又或者,在勒格尔自己的认知里,他所遭遇的不过只是一些寻常的交际或者投资。” 薇琳有些不置可否:“向巨耳地精商会寻求投资么?这样的案例可不多。” “能够在几年时间里连续上这么多次黑名单的学者,本来就不多,一个奇怪的人做出一些奇怪的事,这反而显得正常。” 修格轻声说道:“至于向矮人们定制‘潜水艇’……呃,就是所谓会潜水的船,这样的想法我倒是觉得没什么,虽然听起来可能有些大胆,但我认为它其实也是可行的。” 突兀地从修格口中听见陌生的名词,薇琳忍不住朝他瞥了一眼,但她并没有追着“潜水艇”这个词汇进行追问,而是说道:“也就是说,你认为发生在勒格尔学者身上的事情,其实符合黑日结社所使用的那一套惯用手法?” “目前还不能肯定。” 修格摇摇头:“倘若他们只是想用这种方法来瞒过黑日权杖的感知,那多少还是有些儿戏了,在明知我能够精准找出那些古老造物痕迹的情况下,类似的计划恐怕起不了半分作用,只能一昧地损耗自己的布置与底牌。” 说话间,两人便已经随着法委会的法师来到了软禁室的门前。 这几间舱室被设置在了极为隐蔽的位置,类似的舱室在诸多大型船只上都有设置,这种特殊的船舱在没有用来关押嫌疑人时,也可能会被用来进行特殊货物的走私,又或者保护某些人物进行偷渡。 舱室被无风者号上的水兵们把守着,而在舱门打开后,修格等人则看见了一个蜷缩在昏暗角落里的人影。 这个头发乱七八糟,面容浮肿,眼圈发黑的中年男子便是勒格尔了。 根据修格的要求,他的助手与学徒都被分开安置了,他们同样也在修格的重点怀疑名单上,在没有洗清嫌疑前,这些人绝对不可能互相见面。 因为舱室功能的特殊性,这里的墙壁、地面乃至顶板都用极度柔软的厚毛毡包裹了起来,肉眼望去房间内没有半点尖锐的凸起,这样可以最大限度地保证被软禁者的人身安全。 两个照明光球缓缓升起,于是明亮的光线降临在了这个逼仄且黑暗的舱室内部。 在魔法光芒的照射下,勒格尔显得格外狼狈,他被带到这里的时候大概正在休息,因此他并没有进行洗漱,直到现在还穿着一身睡衣,修格甚至能够看见这家伙眼角的秽物。 而让勒格尔的形象更加不堪的,则是一个直接固定在他脖子上的扼魔银项圈,这东西让他看起来更像监狱里面的囚犯了。 而且还是下一秒就要被持剑隐士拖出去处决的那种。 “终于来人了!到底是怎么回事?我需要详细的解释!” “冷静,勒格尔学者。” 修格上前一步,法师之手飘飞出来,将激动的勒格尔直接按住,随后他轻轻打了几个响指,魔力瞬间构筑出了可供使用的桌椅。 此时,勒格尔也认出了修格与薇琳两人的面貌,他惊讶地瞪了瞪眼睛,或许是考虑到有年轻女性在场的缘故,他本能地用手指擦了擦眼角,将那些污浊的痕迹抹去,随后又用袖子抹了抹嘴巴,好将自己刚刚喷出来的白沫擦掉。 修格仔细地观察着勒格尔的一举一动,强大且细腻的魔力感知甚至能够精准地监测到他的呼吸与心跳变化。 待勒格尔坐下后,修格便朝着外面招了招手,于是一名侍者走了进来,并将装有清水的杯子以及沾了热水的干净面巾送到了勒格尔的面前。 “恩斯特先生,还有……恩斯特女士?为什么会是你们二位?” “您认得我们?” “可别开玩笑了,就连我们航线上的海鱼都认得二位的名字了!” 勒格尔在用热毛巾擦了脸后,终于恢复了些许学者所应有的气度,他攥着那毛巾,不解地说道:“二位突然来到这里,看起来……是因为我的事情?” “那是当然。” 修格点了点头,他看着眼前这名样貌有些丑陋的学者,原本带着微笑的面容突然变得阴冷起来,就连温和的声音也仿佛染上了风雪的温度。 “勒格尔学者,你摊上大事了。” 勒格尔被修格那恐怖的语气吓了一跳:“什什……什么?” 于是修格接着说道:“不出意外的话,你往后的旅程都只能在这里渡过了……原因是,你涉嫌谋杀外交人员,这意味着,你抵达梅林勒和后所需要参加的将不是法委会的会议,而是一场针对你的审判。” (本章完) 第三百二十章 弹性不足的学者 作为一名学者,勒格尔或许拥有着远超他的同行的脸皮与韧性,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拥有足够的对抗高压的能力,更何况,此刻正在施加高压的并非常人。 修格对于这一套方法已经非常熟练了。 声音和语气的使用仅仅只是诱导,施压的真正关键在于他对自身拥有的异常魔力的调用。 在拥有了命运根须族群,且自身的魔力也得到了质变后,修格更是能够将一部分命运根须们的能力融入到这一手法当中来,足量的心理暗示,少许混淆认知的错觉以及庞大的压迫感,总是能够在一瞬之间便将目标的心理防线摧垮。 坐在一旁的薇琳敏锐地觉察到了魔力的波动,她瘪了瘪嘴,朝着修格的方向瞥了两眼。 凭借着自身的魔力感知,她大概猜到了修格现在所做的事情。 这类审讯方法,她掌握的并不熟练,这和她不喜欢与陌生人多说废话偏向有关,因此在遇到此类的问题的时候,薇琳总是会第一时间地想到“灵智讯问”这种臭名昭著但却又异常简洁的方法。 不过,这位勒格尔学者终归是正式收到梅林勒和邀请函的重要人士,擅自使用“灵智讯问”,恐怕船上的法委会法师们也不会同意的。 见修格的审讯已然开始,薇琳便也不再给予任何帮助与提示,她安静地摊开了随身的笔记本,并将魔法墨水笔递给了自己的法师之手,开始在一旁帮助修格进行笔录。 “摊上……大事?” 勒格尔第一次听闻这种奇怪的说法,但他却清晰地明白了修格想要表达的含义,在阴郁气息施加的压力下,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随后摇起头来:“梅尔在上,恩斯特先生,我根本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 “你真的不明白?” “不明白!” 勒格尔的摇头显得很是坚定,他咽了一口唾沫,接着说道:“我可以……我可以对梵恩与梅尔女神发誓,我在过去的三年里,可没有做任何违反当地以及梅林勒和律法的事情!” “过去三年?为什么是三年,更早的时候呢?” 修格用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据我所知,你应该离开自己原本的领域恨久了吧?” 勒格尔缩了缩脖子,那张颇为丑陋的面庞微微发颤,一双死鱼般外凸的眼睛里浮现出了躲闪的光芒,他咬咬牙,随后便低下头来:“其实……其实更早的时候,也没有违反什么律法,否则我哪里还能坐到这艘游轮上?” “那是怎么回事?” 听见修格这个问题,勒格尔的目光便朝着一旁的法委会法师飘去,显然他要说的东西,很有可能与梅林勒和相关,于是修格便摆了摆手,示意那名法委会法师退让,后者虽然有些犹豫,但也还是照办。 待这名法委会法师离开,且薇琳设置了用于隔绝声音的屏障后,勒格尔才松了口气,他开口说道:“是的,我十年前确实非常的荒唐和愚蠢,妄图走各种各样的捷径,甚至剽窃他人的学术成果来成就自己……但在那之后,我想通了,既然我没有办法在那些火热的领域得出成果,那么我就该改变自己的方向。” 说到这里,勒格尔抬起头小心地看了看眼前的年轻男女,见他们没有任何异议且都认真在听,便接着说道:“我选择了海洋,还有海洋里的那些魔法生物……说实话,这条道路也很艰难。” “捕鱼、航海贸易、养殖贝类与虾蟹,甚至狩猎那些海洋魔法生物……像这些行为,都是能够被允许的,他们会将这些事情,视为仁慈的梅尔女神对自己子民的抚养与慈悲。” 勒格尔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清水:“但是,如果要对它们进行深入的研究,甚至剖析海水里的魔力,这样的行为可就不被允许了,很多人会认为,这样的做法是对女神的亵渎。” 类似的情况,修格之前已经有所了解,于是他点头表示理解。 勒格尔接着说道:“所以嘛,为了绕开这些限制和麻烦,我总得在需要花钱的地方花点钱,雇佣一些不太干净的佣兵或者渔民替我去进行捕捞、狩猎……又或者从黑市里面弄一些受到限制的标本。” 说到这里,他那张老脸竟然也有些发红:“我的名字直到三年前才从梅林勒和的黑名单上划掉,在那之前,我甚至没有办法向各地的法委会分部发出正式的委托,也没有办法去一些隶属于法委会的炼金商店购买炼金药物与魔法用具……就是这么一个情况,希望两位能够明白。” 通过魔力感知,修格基本确认勒格尔说的都是真话,在交代这些事情时,他的心跳虽然略有加快,但总体还算平稳,情绪的表达也非常自然。 他对于自己做的这些事情并不感到后悔,因为在勒格尔看来,这显然是他重回学术领域路途中的必要选择。 但是,这些事情同样也不是修格所关注的。 非要说起来,他自己原本就是法委会通缉名单上的人员,而他身旁的这位更是重量级,不仅是通缉犯甚至还一度被法委会打上叛徒标签,要论严重程度,他与薇琳可要比勒格尔高出不知多少了。 于是修格决定将审讯流程加速,他摇摇头,说道:“这些事情我不在意,想必已经向伱发出邀请的法委会也不会在意的……勒格尔学者,我想问的,是你最近一个月,甚至近几天才做过的那些事情……注意,我说了,你现在涉嫌谋杀外交人员。” 这一句话下来,勒格尔反而愣住了。 他忍不住抬起头,抓了抓自己凌乱的头发,脸上显露出了不解的疑惑色彩。 他非常认真地思考了好一会儿,脸上的表情变得越来越怪异,最终他的眼角向下一垂,那张略有些歪斜的嘴巴猛地一瘪,竟然直接在修格施加的,逐渐增强的巨大压力当中流下泪来。 而不过数秒,这种流泪便彻底转化为了嚎哭。 修格他站起身来,他缓缓地走到了勒格尔的背后,并用手掌按住了他的肩膀:“勒格尔学者,你冷静些……你需要明白一件事,我代表的是拂晓社,而非法委会,我身上并不具备法委会的公众审判权力。” 伴随着这些话语,修格的魔力感知无声无息地渗透进了勒格尔的躯体内部,在确认他没有任何异常后,修格便开始一点一点地放松自己施加的压迫,而他原本那阴郁的语气也变得松快了不少:“如果你坚信自己并没有做什么事情,就请你将自己最近经历的大小事件,接触过的那些重要人物以及去过的场所复述一遍。” “如果我们确认没有问题,我可以向你保证,你马上就能回到自己的舱室里,并且得到法委会予以你的补偿……与此同时,我也能够代表拂晓社,对你往后的学术路途提供帮助或者合作的机会。” 作为一个能够凭借自己的能力从学术低谷中走出来的奇葩人物,勒格尔自然不会愚蠢到什么地方去,听到修格的这些话,他的心思立即活跃了起来,原本濒临崩溃的情绪也在刹那间恢复了些许。 他精准地捕捉到了修格的后半句,于是他猛地转头,盯着修格问道:“你……你提到到拂晓社,所以这件事情其实与黑日结社……” “明白就好。” 修格重重地在勒格尔的肩膀上拍了两下:“如果你不觉得自己和他们有过关联,也不想因此而背负罪名,就请别再耽搁时间。” 听到这里,勒格尔猛地松了口气,一张扭曲的丑脸完全地放松了下来,他用身上的睡衣胡乱地擦了两下脸,随后便一五一十地开始交代自己过去一个月以来的那些重要经历。 薇琳的法师之手不断晃动,大量重要的信息被抄写了下来。 根据勒格尔的说法,他在过去的这段时间一直在蓝藻港附近活动,其主要目的就是希望能够在蓝藻港中建立一座炼金工房兼研究所,而这当然不能用他自己的名字,因此他便找上了当地的地精商会,希望在这一方面进行合作。 谈及这件事情时,薇琳轻声说道:“地精商会的名声可不太好,他们的信誉未必有保障,你怎么会想到要找他们?” “因为我的名声也不好啊!” 勒格尔理直气壮地摊手道:“巨耳地精嘛,他们只在乎钱,大家都有钱赚,而且他们拿的更多一点,这就非常好了!什么学术信誉,什么名声……他们可不在乎。” “不过巨耳地精在投资方面确实非常难缠,资金的问题,我和他们直到上船前一天才算谈下来,除此之外……也没有他们别的事情了。” 再然后,勒格尔便又说起了自己所做的,在搭乘无风者号游轮期间需要执行的计划。 是的,计划。 勒格尔显然是一个明确的“计划派”,他很喜欢提前做出安排,然后按照时间表办事,这一点修格之前便已经验证过,借着魔法鼠群,他在锁定勒格尔的当天就已经看见了他挂在舱室墙壁上的时间表。 而勒格尔交代的这些计划,与修格之前看见的时间表基本吻合。 “勒格尔学者,说说你打算在船上与哪些人进行交际?” “呃……主要是两批,一批当然是那些别的领域的学者,他们对我的印象都不太好,所以需要在这方面多花时间接触一下。” 勒格尔说道:“第二批,就是那些麻烦的矮人。” “麻烦的矮人,详细说说?” “脾气爆,嘴巴臭,老是怀疑其他种族的人想要占他们的便宜甚至勾搭他们的妻子……但没办法,他们那里面确实有很多杰出的工匠与设计者,我很想找他们制造一艘船,能潜到深海里,而且还能保护我,这样我才能近距离观察那些在活生生的魔法生物。” 勒格尔耸耸肩:“听起来有些荒谬对吧,但我觉得这种想法很有机会嘛,毕竟早些年,人们也想不到一大堆钢铁战车在地上乱跑,还有蒸汽列车一口气运送一个军团的画面……” 修格抬起手打断了他的话语,追问道:“你是不是贿赂了那些矮人?” “贿赂?” 勒格尔连忙摇起头来:“我只不过送了两瓶酒啊,这算什么贿赂,而且我只希望他们能够让我雇佣两名出色的工匠大师……等等!是不是那两瓶酒出了问题?” “不仅出了问题,而且问题很大。” 修格眯起眼来:“比纯粹的下毒谋杀还要严重许多,告诉我,勒格尔学者,那两瓶酒是从哪里弄来的?除了你之外,它们还在哪些人的手上待过?” 勒格尔的声音又一次哆嗦了起来:“卖酒的商店是隶属于地精商会的一家商店,据说时间已经很久了……我让我的助手去买两瓶最贵的,包装之类的事情也都由他们负责!” “你确定?” “我确定,我确定!” 得到回应的修格立即转过身来,他从薇琳的法师之手那里接过写满了字的笔记本,快速地扫了两眼后,立即打开了这间软禁室的大门,经过短暂的思考后,他对着那名一直在等候的法委会法师说道:“我建议你们通知布尔特公国,别管地精商会怎么想,先控制港口附近的那些地精的商店与工坊。” “还有,把矮人使团临时集中起来,用我的名义就可以了……就说他们的成员当中可能仍旧有人被寄生,注意那名叫叶娜的女矮人的行踪,别把她漏了。” 随后,他对着薇琳说道:“让理查联系我们的人,把这些消息发出去,我猜,达斯维尔和菲利克斯说不定会对这件事情有些别的想法。” “我……我呢?” 软禁室内的勒格尔学者眼巴巴地看着修格。 于是修格回过头:“庆幸吧勒格尔学者,你这里恐怕已经是整条船最安全的地方之一了,安静待着……我猜你现在也不想随便出去,对吧?” (本章完) 第三百二十一章 虾? 当修格忙着向勒格尔学者提问时,整艘无风者号上的魔法鼠群也开始了自己的调动。 在恩斯特家族意志们的操纵与指挥下,相当一部分的鼠群被分散了出来,它们将重点监视勒格尔和他的学徒与助手们,矮人使团以及用于联络外界的通讯秘仪。 这几个目标是修格与家族意志们讨论过后所得出的,整艘无风者号上最为关键的重点目标。 当然,类似于武器与魔法用品存放处、食物冻库等可能引发大规模连锁反应的位置,也始终在修格的监视范围内。 但正如修格之前在与薇琳讨论时所交代的那样,他仍旧没有办法摸清黑日结社在无风者号上的具体计划与目的。 就目前看来,矮人使团所遭受的“寄生”似乎影响非常有限,针对那些以矮人们的皮肤异变而来的“皮肤虫”的研究也尚未开始,修格等人甚至无法得知这些生物可能会对被寄生者造成何等影响。 在无风者号上,黑日结社又一次发挥出了自己所拥有的特殊优势——他们的计划以及成员足够隐蔽,也足够诡异,只要具体的人员没有暴露,则完全能够暗中行动,并让那些隐患在最合适的时间点爆发出来。 幸运的是,虽然敌暗我明,但修格等人这一次却以极快的速度与掌控无风者号的法委会达成了协作关系,尽管无法明确地锁定目标,但却能够以最暴力也最彻底的方式将那些微妙的关键点全部掌控。 接下来要做的,便是细致的排查了。 也就是说,双方进入了比拼效率与耐心的环节。 对于这种形式的斗争,别说是修格,就连薇琳也早就已经习惯了,于是大量的指示与命令有条不紊地传达了出去,作为协作者的法委会法师与水兵们在这一点上做得同样出色,在确信修格是一名对抗黑日结社的“专家”后,他们便非常果断地听从了修格给出的那些建议。 理查等拂晓之剑的成员则表现得比较紧张,这是他们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实战”,而这次实战所给予他们的压力实在不小,无风者号之外的茫茫大海与汹涌波涛实在是无法给人半点安全感。 也就在无风者号调整了自己的航向,准备朝最近的公国港口前进时,修格也结束了对勒格尔学徒与助手们的讯问。 比起身上多少背着一些黑料与秘密的勒格尔,他的这些助手与学徒知道的事情实在是太少了一些。 那名有着些许嫌疑的,曾经被勒格尔派去购买烈酒的助手实际上非常干净,他是一名临海渔民的儿子,当过一段时间的炼金学徒,为人朴实,身上没有半点魔法痕迹与魔力的残留。 在修格问起与那两瓶酒相关的事情时,他更是知无不言,就连自己与那家商店的地精店主砍价的过程都简单地复述了一遍。 “基本可以确定,那两瓶酒是勒格尔的学徒在商店当中按照价格挑选出来的,而且买酒这件事情实际上是勒格尔临时想起来的……也就是说,他所挑选的商店以及拿到的酒都有极大的不确定性。” “如果勒格尔和他的助手、学徒都没有问题,那么这两瓶酒出现问题的时间点,极有可能是在酒水被送出之后……这样一来,我们的怀疑名单就可以缩小了。” 想到这里,修格的脑海当中自然而然地浮现出了那些矮人的身影,其中那名女矮人叶娜的面孔尤为清晰。 而他的这个预感,几乎立即就得到了印证。 当修格赶到矮人使团所在的地方时,却发现,他们所在的这个大舱室当中吵吵嚷嚷的,矮人们特有的大舌头口音与其他人的声音混杂在一起,让本就不安宁的空气变得更为躁动。 “怎么回事?” 一名同样在场的拂晓社成员立即回答道:“有人昏厥了……是那个女矮人,我们正在叫医师过来。” “……” 修格看了看前方乱糟糟的那些身影,眉头直接拧了起来,随后他用力一摆手,魔力线条立即以惊人的速度构建了起来。 紧接着,数道无形的魔力屏障如同墙壁一般直接竖立在了人群之中,这些墙壁的魔力构筑非常粗糙,甚至显得有些粗暴与野蛮,但却是眼下极为有效的阻拦物。 因此,只一瞬间,那些正在与水兵和法师们争论的矮人们便被,修格用蛮力推到了一旁,随后修格便看见了叶娜的身影。 这名之前还活蹦乱跳的女矮人,现在正躺在舱室中间的地板上,她的双眼紧闭,面色苍白,嘴巴微微张开,身体时不时地抖动一下,而伴随着这种抖动,某种令人不安的闷哼则从她的口中发出。 修格当然算不上什么合格的医师,他一直以来的治疗手段都严重地依赖疗愈魔法以及自身强大的魔力感知。 通过感知定位问题,切除或破坏隐患,随后再用疗愈魔法灌输大量的生命力…… 这便是颇具修格个人特色的治疗方法了。 修格来到了叶娜的身旁,魔力感知又一次将这名女矮人笼罩了起来,而这一次,在修格的刻意控制下,他的魔力开始直接朝叶娜的体内渗透。 很快,他便发现了一丝自己之前未曾觉察到的异样。 或许是因为那些以矮人皮肤变化而成的寄生虫给他造成了先入为主的错觉,又或许,是存在于这名女矮人体内的怪异事物有着某种特殊的力量,它竟然将自己隐蔽的非常到位,以至于修格在第一次进行快速检查时,竟然根本没能觉察到它的存在。 是的,就在这正在进行的深度感知中,修格突然发现,某种与“生命之彩”性质极其相似的力量竟然均匀地散布在了女矮人叶娜的躯体深处,它们正随着血液不断流淌,并与叶娜的肌肉、骨骼深度融合。 或许是这种融合已经进展到了关键的节点,又或许,是修格这种带有侵入性质的魔力感知对它们造成了刺激,就在修格准备进一步观察它们的性质时,这股异样的存在突然开始了新的变化。 它们开始以惊人的速度向内收缩。 而这种收缩,则让女矮人叶娜的身体发生了极其可怖的变化。 “叶娜!叶娜!” 一旁的矮人使团中,显然有人与叶娜的关系非常不错,那名矮人惊恐地呼喊起来:“梅尔啊!她的身体究竟怎么了!” 没人回答他。 因为现在所有人都看见,这名女矮人的四肢开始快速地枯萎,就像是失去了水分的植物根茎一样,叶娜的四肢在短短的几秒钟时间内就萎缩了两圈,原本还算健康的皮肤也变得干瘪可怖。 修格原本想要利用疗愈魔法来拖延这种可怕且致命的进程,然而他还没来得及构筑魔法模型,这种收缩变化就已经进展到了最终的阶段。 只见那些与“生命之彩”极为相似的怪异力量在短短几秒之内便带着原属于女矮人的生命力凝聚到了她的躯干深处,并直接在她的内脏和血肉之间汇聚成了一颗如同胚胎般的“圆球”,这使得女矮人的身体剧烈的颤抖起来。 这一过程显然极其痛苦,女矮人猛地发出了两声惨叫,但紧接着,她的面容却变得自然且柔和起来,甚至露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 对幻觉、幻境以及精神操纵有着极为深刻了解的命运根须族群们在这一刻将自己的判断传递给了修格,它们认为,这名女矮人显然陷入了某种潜移默化的精神操纵状态当中,在这种状态下,她恐怕根本不会意识到自己身体上的问题,也感受不到任何的痛楚。 原属于矮人的生命力在这一刻成为了那“胚胎”的养分,于是随着干瘪的不断扩散,一个巨大的鼓包从女矮人叶娜的躯体上凸起,而这种变化,也在修格的精神世界内掀起了一些风浪。 “全部人散开,拿起武器。” 修格的声音仍旧平稳,他虽然收到了警兆,但却没有从这种骇人的异变当中感受到什么惊人的威胁。 在他发出命令的瞬间,改换了形态的猎犬之牙已然出现在了他的右手掌心之中,而左手的黑日权杖则直接被浓郁的魔力所附着,这让能够作为魔法媒介的手杖直接化作了一把能够为目标带来致命损伤的武器。 就如修格来到梵恩前所看过的那些俗套情景一般,那不知何时开始就已经寄生在女矮人身体当中的胚胎在成长完全的那一刻,便完全地撕裂了自己宿主的皮肉,只不过在这一过程中,它并没有给宿主带来太多的痛苦。 精神层面的控制似乎是某种“慈悲”,这让可怜的女矮人在迷幻与温暖的梦境中微笑死去,而在她开裂的躯体内,一个足有半人大小,浑身上下附着血污、碎骨与残渣的怪异阴影摇晃着站立了起来。 在场的人员当中,有不少人开始了呕吐,不是因为血腥,而是因为眼前这诡异造物诞生的方法与形式。 这造物看起来就像是某种巨大的虾类,它有着蜷曲的身躯,沾满了血污的外壳上隐隐透露着迷幻的色彩,数条狭长的肢体从它的腹部延展下去,而在它的躯体前部,则有许许多多的柔软肉须垂落下来。 大概是刚刚诞生的缘故,它甚至没有办法站稳身形,踩在矮人血肉里的那些肢体摇摇晃晃,仿佛下一秒便要摔倒在地。 “嗤……” 修格听见,金属圆盘内的宫廷猎犬突然恶狠狠地呼了一口气。 一股有些复杂的情绪传递了过来,修格发现,宫廷猎犬对眼前的目标根本没有捕猎的兴趣,但同时它却又并没有放松对于这事物的警惕……甚至还表现出了些许厌恶与抗拒。 诞生于“生命之彩”力量当中的怪虾站稳了身体,两颗以肉须连接的眼睛从它的身体两侧缓缓抬起,有别于寻常生物的复杂目光投向四周,扫过了那些紧张的面孔,扫过了那些随时可能射出致命子弹的枪械,但最终,却还是落在了修格的身上。 对于眼前的这个造物,修格目前还不能直接做出评判,但有一点他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这个以人体为温床,用“生命之彩”作为基础而塑造出来的奇特生命与暗渊子嗣那样的残缺造物并不相同。 在它的身上,修格竟然觉察到了一种与其他动物的新生儿一般的特殊气息。 就连那连接在肉须上的两颗眼珠,也透露着对外界的好奇与探究。 与处于绝对冷静状态的修格相比,一旁的那些围观者,尤其是矮人则被慌乱、悲痛与愤怒等复杂的情绪所困扰,作为矮人使团领队的巴多萨紧紧地握着一支格外粗大的结晶铳,他的枪口瞄准着前方那站在同伴血肉当中的怪异身影,手指却略有些发颤。 矮人们大都好斗,也都喜欢出去当佣兵,他们都是见过血的人,本不应该被眼前的景象所吓到。 但不知为何,巴多萨发现,当自己直视那只诡异的身影,尤其是看向它那“流淌”着迷幻色彩的甲壳时,自己内心当中的恐惧与紧张竟然开始不受控制地放大,原本稳稳搭在扳机上的手指,也略有些发抖。 “这是怎么了?” 巴多萨在心中暗自提问,但他却根本得不到相应的解答,他想要自己的视线从那种怪异的色彩上挪开,然而每当他产生类似的想法,却又会忍不住朝那覆盖着光滑甲壳的背脊看去。 那种流动的奇异色彩,对于在场的大部分人都具备着惊人的吸引力。 而唯一没有被这种光泽干扰的,就只有修格一人了。 在经历了暗渊子嗣所引发的一系列灾难后,修格对于这类远古造物的特殊性已然有了防备,凭借着自己敏锐且细致的感知,他觉察到,此时整个舱室当中的人,无论是矮人、水兵还是拂晓社的成员,似乎都在被这只“大虾”的力量所影响…… (本章完) 第三百二十二章 “求死” 对于“生命之彩”以及它所衍生出来的那些生命形态,还有以这些生命和造物构成的“族群”,修格的认知仍旧非常有限。 哪怕在忒修斯给予了足够多的提示与描述后,他也没有办法凭借想象力直接描绘出这些曾经几乎主宰梵恩的特殊存在。 修格完全没有想到,在自己乘上无风者号后才几天,它们便如此直接地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并展现出了自身与其他远古造物截然不同的奇特之处。 在那只巨大的“怪虾”破开女矮人身体并从中钻出的瞬间,寄宿于修格精神世界中的命运根须族群们便对它产生了极其强烈的反应。 在这只奇异生物的身上,根须族群们捕捉到了一种与自身略有些相似的特性。 经过这些拥有高度智慧的根须的争论,它们认定,这种诞生于“生命之彩”影响下的造物与自己一样,同样拥有着影响、干扰周遭其他生灵的能力。 “与我们相比,它或许更加擅长对猎物们的思维与精神进行控制……” 根须的族群首领代表自己的同族向修格说道:“我们的族群曾经历过漫长的迁徙,从沿海一直到内陆的沼泽……或许在最初,我们也与它有着相似的起源。” “在精神的干涉方面,它比我们要更加强大……那似乎是它与生俱来的本能。” 得到命运根须提醒的修格微微皱眉,也就在此时,那只怪虾的两颗眼珠朝着修格看来,双方的视线竟然奇妙地发生了碰撞。 修格看见,在那两颗圆滚滚的眼球内部,竟然在这一刻涌现出了浓郁的迷幻色彩,就仿佛有高浓度的“生命之彩”在那透明的晶体内部流淌一般。 他没来由地感到有些心慌,紧接着,紧张、惊恐、恶心等一系列负面情绪就像是泥石流一般倾泻而来。 而随着这种种糟糕情绪的涌现,修格开始不由自主地对眼前的怪异存在产生浓重的敌意,他的手掌轻轻晃动了一下,随后竟是有了直接用猎犬之牙对其射击的冲动。 然而,这种状态也仅仅只维持了一瞬。 从修格还未真正成为施法者开始,那作为他力量基础的巨大金属圆盘便已经是他最为坚实的精神堡垒和防线了,而现在,面对那迹象极为清晰,且根本没有进行任何遮掩的干扰和入侵,这本身便蒙着重重迷雾的巨大圆盘便又一次做出了反应。 高速且有序的转动开始了。 大大小小的精密机械结构变得活跃了起来,它们按照特定的规律不断地重复着自己的工作,修格那流淌于圆盘缝隙与花纹当中的魔力则随着这种转动成为了耀眼的光影。 源自“生命之彩”的干涉力量还未来得及正式踏足这片精神领地,便已经被高速旋转的圆盘所碾碎、摧毁,带有迷幻色彩的柔软触须当场化作无数残渣,落向了圆盘下方的那片精神海洋,并被修格那本就已经极度坚韧的精神力量所吞噬、同化。 某种刺耳的哀鸣从身披甲壳的怪虾体内传出,修格的眉头舒展开来,紧接着所有人都看见,眼前这诡异生物的其中一颗眼珠竟然突然爆裂开来,浓稠的液体从中迸射而出,就这样喷洒在了四周的地面上。 这样的场景本该是令人作呕的。 然而当那些液体落在舱室的地面上后,却为原本暗褐色的地毯添上了那种流动的奇特光泽,一种陌生的气味也开始在空气当中逸散,而这种气味夹杂在女矮人尸体散发的血腥气当中,竟然隐隐地散发出了一股淡淡的甜味。 也就在这一刻,那怪虾又一次发出了奇特的尖锐声响,紧接着,它抬起自己那看起来颇为脆弱的肢体,竟然摇摇晃晃地从女矮人裂开的尸体当中走出,并朝着围观的人群踏出了一步。 然而,它还未站稳脚步,便在一连串的脆响当中摔倒在地,原本保持蜷曲的身体因此而舒展开来,这让它看上去更像是一只畸形的海洋鳌虾了。 修格原本已经做好了出手进攻的准备,然而眼前造物的反常表现却让他有些迟疑,再加上之前在精神侵袭当中的暴露出来的那些反常负面情绪,修格反而强行按下了自己将其当场击杀的冲动。 这玩意实在是太脆弱了。 如此的生命形态显然不具备任何厮杀与战斗的能力,除却那看似稍微有些硬度的甲壳之外,修格甚至没能在它的身上看见与进攻和防御相关的身体结构。 再联想到命运根须以及宫廷猎犬针对眼前目标的判断和态度,修格意识到,自己恐怕不能用对待寻常敌人的方式来对待它。 “事出反常啊……” 意识到问题所在的修格,立即采取了截然不同的策略。 他直接撤回了手中的猎犬之牙,并快速调动魔力。 这一次,修格那涌动的魔力却并不是为了施展什么杀伤性魔法,而是开始围绕面前这脆弱的“新生儿”构筑魔法仪式——在弄清楚眼前事物的存在意义以及具体意图前,他不准备伤及对方的生命,而是率先使用保护性与控制性的魔法将其囚禁、束缚起来。 但是,就在第一层作为基础的防护仪式形成之时,那瘫倒在地上的畸形鳌虾似乎觉察到了什么于是它剧烈地翻腾、弹跳起来,躯体竟然直接撞上了修格设下的无形壁障,这种粗暴的动作使得它的一根肢体当场折断,于是更多带有奇异色彩的血液流淌出来…… 这种癫狂的举动似乎成为了一个鲜明的信号。 那些陷入紧张状态且一直端着武器的围观者们在这一刻竟然不约而同地得到了某种暗示,那根一直紧绷于他们脑内的弦突然断裂,出于本能,数名距离那畸形鳌虾较近的矮人与水兵竟然不约而同地顺应自己脑内的窃窃私语,直接扣下了扳机。 型号与威力各不相同的多种结晶子弹登时从不同的方向朝着鳌虾所在的舱室地面轰击而去,巨响在舱室内部回荡开来,引发了一连串的骚乱。 这种情况完全超出了修格的预期,而在一连串的枪击声中,修格刚刚完成构筑,尚处于无形透明状态的基础仪式立即遭受了最直接的冲击! 因为已经意识到了眼前造物在精神领域的危险性,修格第一时间构筑的便是用来进行精神隔绝的魔法,它在抵抗实际冲击的方面并没有任何值得夸赞之处。 数名在精神干扰下开枪射击的水兵并没能对修格构筑的魔法仪式造成过大的损伤——因为身处于游轮之上,他们所携带的这些新式仿造枪械并没有配备大威力的结晶子弹。 这样做的目的主要是为了防止在意外情况下因为连续的射击而对船只上的重要零件和结构造成重大的损伤。 同样的,这些无法引发高威力魔力爆炸的子弹并没有对修格的魔法仪式造成太多的损伤,但紧接着,两名受到精神干扰的矮人所射出的子弹则带来了截然不同的效果。 这些向来漠视人类世界规则,且对这些条条框框的要求抱有极高敌意的矮人当然不会那么配合所谓的登船检查。 他们用各种各样的小手段瞒过了法委会的搜查者,并将这些明显违规的大威力结晶子弹随身携带。 现在,它们便狠狠地轰在了修格的魔法仪式上。 在魔力爆炸发生的刹那,修格第一次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一句子产生了深刻的理解。 无论是他刚刚完成的魔法仪式,还是那些正在构筑的规整魔力模型,都在这种无序且混乱的爆炸冲击当中灰飞烟灭,而在这层薄脆的屏障被撕毁之后,那个散发着莫名精神影响力的畸形鳌虾,便自然而然地暴露在了致命的火力面前。 它很脆弱。 就连那些普通的金属子弹都足以将其杀死。 凭借着自身的反应速度,修格几乎是瞬间便退出了数米,避开了那致命爆炸的中心,但那躺在地上的鳌虾,则被当场撕成了碎块与残渣,这个奇异的新生儿才刚刚开始观察世界,便以这种离奇的方法迎来了惨烈的死亡。 几乎是一瞬间,之前施加在人们心头的那种怪异干扰便彻彻底底地消失了,原本在惊恐与憎恶情绪下准备继续射击的那些人们纷纷在魔力爆炸的巨响中清醒过来。 于是他们便看见,女矮人叶娜的尸体与那畸形鳌虾如今已经彻彻底底地“混合”在了一起,难分彼此,奇形怪状的凄惨碎块与大量带着难言色彩的血液肆意地铺洒在四周,空气当中则弥散着一种怪异的气息。 无风者号游轮内部的结构质量还是值得信赖的,结晶子弹引发的爆炸仅仅只是摧毁了铺设在地面上的地毯,并在经过炼金处理的地面上留下了一块巨大的黑色痕迹,然而现在修格却根本高兴不起来,那畸形鳌虾的死亡根本没有办法给他带来半点轻松之感,反而让他的心头蒙上了一层阴霾。 现在的修格不想和任何人多废话了,他将所有的矮人使团成员一个个地“抓”了出来,并重新对他们进行了最为细致与暴力的魔力检查,在确认没有更多与叶娜相似的隐患后,便示意法委会的法师们将刚刚所有可能触碰到那些血液残渣的人全部分开管理,其中也包括个别拂晓社的成员。 成功清空了场地后,他与匆匆感到的薇琳等其余法师们一起快速地利用多重不同仪式将这间舱室隔绝了起来。 在这一团乱麻当中,只有薇琳带来的消息给了修格些许安慰。 薇琳看着那些散落一地,正在被其余法师们利用法师之手小心收敛的残骸与血液,皱眉道:“我已经对那些摘除下来的‘皮肤虫’做过处理了……我把它们置入了相似的环境,至少四种不同的隔绝与保护仪式,但具体效果我不敢肯定。” 那名法委会的河谷级法师同样在场,他忧心忡忡地看着远处一块掉落在奇异血液里的残破甲壳,用一种极其不确定的语气问道:“不管怎么样,目前为止,这艘船上的‘怪物’已经都被……控制住或是清理掉了,接下来应该不会有别的问题了吧?” “抱歉,我不这么觉得。” 修格摇着头,给出了极其冰冷的回复:“那些以皮肤异变而成的虫子我们暂且不去讨论,刚刚死去的这只‘怪物’,它给我带来了非常糟糕的感觉。” “它是一个新生儿,而且还是拥有智慧的新生儿。” 修格低声说道:“在它变成这样子之前,曾与我对视了一眼,在那个时候,它试图对我施加影响,干扰我的判断,入侵我的神智……但它失败了,在那之后,它便采取了这种极端且诡异的举动。” 听到这里,薇琳已然了解了修格想要说的话,因此她的脸上立即浮现出了难以置信的讶异神情,而那名法委会的法师则反应稍慢,他下意识地问道:“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它作为一个拥有智慧的新生儿,不仅没有努力的求生,反而在这种情况下选择了死亡……它控制了那些精神较为薄弱的士兵与矮人,利用他们手里的武器,将自己变成了一堆血肉。” 在说出了自己的判断之后,修格重重地叹了口气:“这太反常了……它在主动地求死,而且更奇怪的是,它在发现我试图对它施加保护之后,反而变得更加坚决了,就仿佛,就仿佛……” 向来掌握着丰富词汇的修格在这一刻却莫名的有些词穷。 于是旁边的薇琳开口补充道:“你是说……使命?” “对,就是使命。” 修格点点头:“它这种坚决且执着的表现,简直就像是背负着某些使命,并不顾一切地想要推动计划的那些牺牲者……” 听见这些话,所有在场的法师都因为震惊而陷入了沉默。 阴冷且诡异的氛围似乎正在随着空气中的那股发甜的血液气味不断地扩散开来…… (本章完) 第三百二十三章 对照实验 经过整整一个上午的骚乱后,无风者号上的秩序似乎又回归到了正常的状态。 在这场短暂且难以言喻的混乱中,来自布尔特公国的勒格尔学者与他的助手和学徒莫名地失踪了一段时间,而矮人使团当中的一名成员则不幸丧命,船上的绝大多数乘客仅仅知道有事发生,但却无法知悉其中的具体过程与事态发展。 这些乘客们在经过思考与回忆之后,便惊讶的发现,无风者号上的突发事件似乎又一次与那位年轻的“传奇人物”发生了关联,但当他们想要去找寻拂晓社的修格·恩斯特时,却发现他也没了踪影。 一般人现在当然是找不到他的。 在意识到问题的复杂性后,修格便带着一部分采集于舱室内的血肉样本回到了船上的法委会实验室当中,他的所有重要物品也都已经转移到了这里,其中自然也包括了那装着“朱斯蒂娜”的巨大水壶。 无风者号上的乘客虽然不少,但其中能够称得上魔法学者的人却着实不多,对于魔法生物有足够研究的人更是少之又少,经过一番调动,仅有六七人被法委会召集了起来,其中甚至还有一名根本没有弄清楚情况的精灵学者。 修格希望,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们能够想方设法地从那些畸形鳌虾的残骸以及几只“皮肤虫”身上找出一些重要的线索。 面对这些完全陌生,且与梵恩现有体系当中的生命存在极大差距的怪异存在,其貌不扬且背负着糟糕名声的勒格尔学者反而主动地站了出来。 是的,勒格尔同样被算在了其中。 这是修格强烈要求的结果。 尽管勒格尔在大众眼中的形象不佳,且个人的学术能力存疑,但修格却认为,既然勒格尔能够凭借自己的学术成果将自己从梅林勒和的黑名单上洗去,并直接赢得那份邀请函,这便意味着,他的个人能力已经得到了法委会方面的认可。 在这种情况下,只要确认这个家伙与黑日结社没有勾连,便可以放心地去使用。 而面对修格以及法委会那多少带着一些强硬态度的“邀请”,勒格尔原本还是非常抗拒的,毕竟他觉得自己刚刚才遭受了极其不公正的待遇。 但是,当他亲眼看见那些被保存在容器里的离奇尸块以及在炼金水槽内爬动的“皮肤虫”后,所有的不满便都烟消云散了。 在学者们开始试图推进自己的艰巨任务时,修格则带着一部分鳌虾的血液,将自己反锁在了实验室内。 面对当下这种诡异的氛围以及似乎有些紧迫的情况,修格没有任何犹豫,他第一时间强制用魔力催眠自己,并进入了梦境庇护所内。 然而,他却根本没有在庇护所内找到忒修斯。 那张被忒修斯霸占的办公桌旁空空如也,总是被他用来玩各种游戏的那台电脑也少有地被关闭了,至于留言与提示之类的东西更是没有留下半分。 看起来,这个家伙似乎又一次“外出”了,而且与上一次相比,这次忒修斯显得更加匆忙,在此之前甚至根本没有半分预兆。 寻求外力与捷径无果,修格却也没有感到失落,因为在他的预想之中,面对这种情况,忒修斯恐怕也不会给予除口头之外的任何帮助,想要解决问题,终究得自己想办法。 于是,在脱离梦境之后,修格便取出了那份自己原本准备喂给“朱斯蒂娜”的“生命之彩”,他准备将这几种样本进行细致的比对,以此来确认它们之间的差别。 巨大水壶的盖子被缓缓顶开了。 随后,体型比起之前又增大了不少的“朱斯蒂娜”慢悠悠地钻了出来。 它好奇地看了看周围的陌生环境,随后便在旁边的一张空椅子上缩成了球状,开始安安静静地观察修格的一举一动。 而当修格开始尝试提取畸形鳌虾的血液时,他便通过自己与“朱斯蒂娜”之间的魔力连接,感受到了一股浓浓的好奇与渴盼之情。 面对向来颇为宠溺自己的“父亲”,这个老实的孩子并没有怎么掩盖自己的真实想法。 它现在虽然已经足够聪明,但仍旧无法理解“实验样本”这种略有些复杂的词汇,因此当它判断这些事物的时候,仍旧会本能地以“能吃”与“不能吃”作为最基础的标准。 “朱斯蒂娜”当然没有办法从修格那里得到肯定的答复,不管修格之前怎么惯着它,现在都绝对没有可能将这些重要的血液倒进进它的“嘴巴”里。 不过,“朱斯蒂娜”的反应却也让修格意识到,自己面前的血液与“生命之彩”恐怕在基础性质上确实高度相似,也只有这样,“朱斯蒂娜”才会对这些血液表现出如此明确的渴盼。 为了保证实验的过程不出差错,镜中使者的力量被修格直接调取了出来,深沉的黑色面具显现于他的手掌,而随着面具碰触脸庞,冰冷的魔力立即将修格的身体拉扯、揉捏成了陌生的模样。 这是一名曾经在梅林勒和进修过的法委会法师,在塞伦城中被暗渊子嗣们吞噬而亡。 他的个人实力虽然非常普通,但他在进修时,却在魔法实验方面有着良好的表现,这样的记忆与能力恰好符合修格现在的需要。 随后,修格便将手中的动作交给了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习惯与本能。 待在一旁的“朱斯蒂娜”好奇地看着修格的一举一动,它并不是通过外貌与身形来判断身份的,与修格保持密切关联的它很清楚,自己的“父亲”仍在眼前,只不过更换了一套没有多少意义的外表罢了。 它看见,修格熟练地将一部分畸形鳌虾的血液分离出来,并被倒入了一种洁净的炼金溶液当中。 这种溶液是绝大多数魔法实验中的基底,它经过疗愈法师们的专门处理,因此这种清澈的液体往往能够保持置入其中的血液、器官乃至生物碎块的活性,甚至于一些特殊的魔法生物组织在被置入其中后,其活性反而会得到相当程度的恢复。 而修格现在正在处理的血液,似乎就是这种类型。 在一部分血液落入其中后,那种特有的迷幻色彩便开始在这些清澈的液体内快速扩散,那种模样就好似浓墨滴入清水,只不过这些血液并没有将炼金溶液快速侵染成浑浊的模样,而是呈现出了另外一种形态。 修格惊讶的发现,这些特殊的血液竟然在溶液当中仍旧保持着相对凝聚的状态,它们似乎不愿意离开彼此,并且仍旧与彼此保持着“连接”。 在觉察到这种特殊性后,深沉的魔力立即涌向了修格的双眼,并将他的眼瞳化作了一团漆黑的浓雾。 在魔力视野中,修格发现,这些被成功激发了活性的血液在力量的波动上保持着一致,它们就像是拥有呼吸或心跳一般,以某种稳定的频率,不断将属于自己的力量放出或回收,而在这一过程中,它们的规模则开始以缓慢的速率滋长。 随后,些许纯净的“生命之彩”被修格提取了出来,他希望能够将这两种物质进行比对。 结果出乎修格的预料。 “生命之彩”当中所蕴含的力量比畸形鳌虾的血液要充沛得多,但奇怪的是,当它们被置入炼金溶液后,却像是最普通的液体一般快速地扩散开来,它们均匀地分散在了所有的溶液当中,并让它们也拥有了淡淡的迷幻色彩。 “看起来,这二者的性质虽然相似,但前者的表现更像是确切的生命,后者则更趋近于中性且不具备任何意志与本能的纯粹力量?” 修格在内心默默揣测,随后便直接开始了“投喂”与“刺激”的测试。 而这一系列测试所带来的结果,更是令他感到惊诧。 他发现,那些血液竟然真的具备吞食、消化以及成长的能力,它们对于魔力以及魔法结晶碎屑的反应非常鲜明,在这些外力的刺激下,原本只有寥寥数滴的血液竟然发生了确切的增长,其规模扩大了一倍不止。 面对具备毁灭性的暗渊魔力,它们则表现得极为抗拒,没等修格的那一小撮魔力靠近,这些色彩便直接沉到了溶液的底部。 而当修格取来了事先准备好的新鲜鱼肉并将其投入溶液后,这些奇异的色彩竟然自发地聚拢了过来,并附着在了那些鱼肉碎末的表面。 相应的,“生命之彩”对于这些试探则没有半分反应。 没多久,修格便取来了一些特殊的“食物”。 那是几只体型极小的活蓝藻虾,它们原本是勒格尔学者为自己随身携带的几种魔法鱼类准备的特殊“食料”,这些蓝藻虾很有活力,哪怕更换了两次环境也仍旧活蹦乱跳。 做好了准备之后,两只蓝藻虾便被分别投进了自己的“新世界”。 投入混合了“生命之彩”溶液的蓝藻虾变得极度活跃,在魔力视野下,修格注意到,溶液当中的“生命之彩”似乎对活体生命具备一定的反应,它们主动地朝着那蓝藻虾的方向依附了过去,但显然这只蓝藻虾所能够承载的力量极为有限,因此很快,溶液内“生命之彩”便趋于停止。 而另一边,那些对魔力、血肉有着明确反应的迷幻色彩则在第一时间放弃了之前的鱼肉碎末,并将自己的“目标”包围了起来,在修格的注视下,这些奇特的力量最终将那只蓝藻虾死死缠住,随后便开始了向其体内的“入侵”。 也就在这个过程发起时,一旁的“朱斯蒂娜”少有地发出了轻微的响动。 它变得警觉了起来,而警觉的对象,正是修格面前的实验样本! 仅有指头大小的蓝藻虾很快便在外力的入侵下没了动静,但它并没有死去,修格看见,那些微弱的力量正在与这只蓝藻虾的躯体纠缠、融合,他甚至能够借由魔力视野,看见这些色彩在那小小的身躯当中快速地流淌。 紧接着,畸变开始了。 蓝藻虾喜欢啃噬海藻,它们并没有过于明显的螯肢,身形也显得颇为修长,但在这股力量的作用下,修格看见,它的两条触肢竟然开始向前延展,这一过程非常暴力,且明显伴随着肢体的撕裂与修复。 它的身形开始变得宽阔,在异样生命力的滋养下,看似薄脆的半透明甲壳竟然开始变得更加厚实、坚固,而那种修格在畸形鳌虾上看见过的色彩,也在这些甲壳上缓缓浮现了出来。 而更为诡异的则是它的头部。 蓝藻虾的眼睛几乎已经退化完全了,但现在,那两颗几乎没有实际意义的小小眼睛却在这股力量的作用下开始了演变,它们开始增大,就像是充气中的球一样从它们的头部两侧凸了出来,并用力地向外顶去。 终于,两颗漆黑的眼球内拥有了色彩。 那种迷幻的光影淌入其中,并快速地转动了起来,随后这只身形扩大了许多的蓝藻虾摆动了一下身形,它抬起头来,开始观察外部的世界。 但是,就在修格以为它即将发生更多的改变时,那两只巨大的眼球突然朝着修格的方向转来,而当这些由流转的光芒构成视线接触到修格的刹那,这只漂浮在溶液当中的生物却开始了剧烈的颤抖,它那刚刚塑造成型的躯体发出了几声脆响,甲壳之上竟然自发地出现了大量裂痕。 然而,就在下一瞬,数道由黑色迷雾阴影构成的柔软触须骤然伸出,能够对“生命之彩”力量造成压制与束缚的暗渊迷雾汹涌而出,在刹那间将那这容器当中的蓝藻虾死死困缚。 凭借着敏锐的卡尔戎之触,修格可以清晰地感受到那只明显拥有了意识的蓝藻虾正在剧烈地跳动、颤抖,但它却根本没有办法调动自己的力量来终结自身的生命。 此刻,修格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终于抓住了……怎么,还想再死一次么?” (本章完) 第三百二十四章 “平凡的一天” 经过准确计算与划分的时钟刻度并没有办法对时间的流逝造成半分影响。 就如同这广袤海洋当中的水流一般,它滚滚向前,不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 无风者号以及它的几艘护卫舰船,目前正在以稳定的速度,朝着女神平原东侧的一个繁忙港口驶去,在原定的计划里,无风者号本不该在这个港口进行停靠,而是应该朝着黑河公国的沿岸海域前进。 毕竟,还有一批乘客需要在黑河公国最大的港口登船,并赶往梅林勒和。 但是现在,在无风者号上发生了这一系列的诡异事件后,所有人都认为,现在重返陆地一定是最为正确的选择。 比起人心惶惶的无风者号,负责护卫它的装甲舰以及舰船上的水兵们则显得平静不少。 作为职业军人,他们对于自己所在的船只以及那些他们所能够操纵的各式武器总是充满信心,在这一点上,他们与那些陆军士兵们有着共同的语言。 “接下来几天的天气应该都不错吧?怎么突然要改变航向?” “谁知道呢,说不定无风者号上有大人物坐不惯船,想要回陆地上用脚走了。” 在装甲舰“白银坚盾”号上,几名刚刚轮换下来的水兵们正在船舷上吹风、闲聊,他们都是布尔特公国的海军士兵,只不过现在,他们的制服上额外地增加了梅林勒和的法委会标识,这就意味着,他们现在也算得上是法委会的编外部队成员。 对于那些乘坐无风者号,有着各种各样地位的梵恩“精英”们,这些出身于平民阶层的公国士兵基本没有太多好感,他们绝大多数都出身于普通家庭,父母大多是裁缝、矿工、农夫或者渔民。 想要让这些人对贵族和官员们产生什么好感,那可并不怎么容易。 一名水兵看了看四周,见并没有人注意到这里,便从军装的一个隐秘口袋里抽出了半包香烟,这让他们的闲谈变得更加放松与热烈了。 一名年龄稍大的水兵扯了扯领口,他用鼻子喷出了两道烟雾,随后叹气道:“从航向上来看,我们说不定会在后天中午的时候就靠港,也不知会停留多久,我也想上岸逛逛呢。” “别想了,军规可不会给你机会离开港口,那些法师们盯得可他妈严了,办什么事都只按照一套方法。” 他身旁的同伴嗤笑起来,随后便抬了抬下巴,戏谑地问道:“怎么?憋不住啦?想去找女人?” “你说话怎么那么难听?” 那名老水兵皱了皱鼻子,但严肃的表情却只维持了不到两秒,随后他也笑了起来:“唉,我本来就在假期哩,如果不是那什么狗屁的黑色太阳以及梅林勒和老爷们的要求,我本来就该在蓝藻港快活,而不是跟你们在海上吹风!” “你真要有这种想法,还不如期盼一切正常,我们赶紧到黑河公国,或者干脆直接到梅林勒和……我可听人说,那里的风情比蓝藻港好一百倍!” 一说到这种话题,原本百无聊赖靠在旁边的水兵们乌泱泱的一下就聚了过来,之前分发香烟的那位甚至多抽出了一根烟,并将它塞给了这名“消息灵通”的家伙,希望他细说与“风情”相关的事。 “都过来都过来,我小声点儿说。” 消息灵通的水兵招了招手,待众人围过来后,他便用一种神秘的口吻说道:“最近这些天,凡是那些与北境距离较近的城镇和公国,都有不少难民迁移过来……在异国他乡生活想要活下去可不容易,所以嘛……” 他叼着烟,对着众人做了一个“你们懂得”的怪异表情,随后又补充道:“这些难民基本都是北境人,他们当中的年轻女孩可是非常……啧,出名的。” “你的意思是,有很多圣斯蒂尔人逃了出来?” “可不止是‘很多’,应该说‘非常多’!” 水兵纠正道:“你想想,就连梅林勒和这种地方,现在也没有办法完全地禁止那些‘做生意’的北境女人了,要知道,那些法师老爷们过去最看不惯的可就是这种事情哩,但现在,他们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嘿,有这种事?” 一名年轻人并不相信这种说法,他质疑道:“我认识我们家乡的那些法师,他们在这种事情上可没有什么禁忌与讲究,出入酒馆,包养情人的次数可多着呢!” “所以我说的是梅林勒和!” 那名经验丰富的老水兵不屑地抬了抬眉毛:“你知道他们把梅林勒和叫什么吗?那里可是魔法与学术的圣地,是梅尔女神信仰的集中所在!要是在过去,谁敢在这种地方谈那些事情?” 这一下,所有在场的人都忍不住点起头来,这话确实在理。 能够让一群保守、古板的法师与学者们退让,这确实能够证明梅林勒和在过去极短的时间内接受了相当数量的难民,而当这些年轻且躁动的士兵们想到那些顶着严寒与低温,仍旧要努力朝他人展示自己魅力的北境女性时,却又忍不住面颊发烫,心跳加速。 不过,在这种时候,总会有扫兴的人跳出来的。 之前发出质疑的那名年轻人撇着嘴摇了摇头,他是一名非常典型的布尔特人,出身海边的渔民家庭,对于爱情与忠贞有着自己的一套观点和看法,因此他反驳道:“那些女人很艰难也很可怜,她们说不定都已经有了自己的家庭或是恋人,现在却要被迫做这些事情……” 士兵们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但紧接着却又爆发出了一阵哄笑,一人伸出手揽住了年轻人的肩膀,问道:“好吧好吧,你要清楚,这艘船上可不是谁都有未婚妻的!” 年轻人仍旧在坚持自己的观点:“这可不是什么未婚妻的问题……” “听着听着,你在船上待的时间太短,根本不知道一年半年连续海上漂着究竟是一种什么感觉。” 年长一些的士兵摇着头解释道:“眼下你觉得比较舒服,这完全是你的错觉,过多一段时间,你恐怕会把钓上来的那些鱼当成自己的‘未婚妻’呢!” 在这句话奇怪的话说出来的一瞬间,那些在船上待过相当一段时间,听过不少离奇故事的老兵们登时大笑起来,于是话题立即便从圣斯蒂尔、北境以及黑日结社等主题上跑开了。 这是他们的一种默契。 与其讨论这些可能会给自己带来危机感与不安感的沉重话题,倒不如聊点别的。 很快,百无聊赖的水兵们便谈起了自己在轮换休息时所听见、看见的那些趣事。 “今天中午的时候,我听说巴莱中尉与斯鲁克中尉吵了一架,差点打起来。” “两个中尉吵架?他们能吵什么?” “我也没在现场,听别人说的……据说巴莱中尉例常用望远镜观察远方的海面,然后他突然说自己在前方的航线上观察到了一块巨大的海礁,认为我们的舰船应该立即转向规避!” “海礁?在这儿?” 听众当中立即有人摇起了头:“开玩笑呢?我们这片海域,他要说看见岛屿我说不定还信,单独的一块礁石怎么可能冒出来?” “斯鲁克中尉也是这样想的,他觉得这一定是看错或者眼花了,但巴莱中尉很快就又确认了一次,说航线上确确实实有一块发绿的大礁石……” “扯淡。” 听众摇了摇头:“所以然后呢?” “斯鲁克中尉把他的望远镜抢过来检查海面,结果当然是什么都没有……他质疑巴莱中尉的眼睛以及常识,结果两人就吵了起来,差点动了拳头。” “是我我也质疑,礁石,还发绿……说不定是憋久了眼睛发绿!” 之前那名朴实的年轻水兵听着这些讨论只觉得有些无趣,他转过身,看着傍晚的海面打了个哈欠,因为疲惫的缘故,一些泪水随着他的动作从眼角渗了出来,于是他抬起手将其轻轻擦去。 但就在这一瞬间,一块有些奇怪的阴影却出现在了他的视野边缘。 他本能地朝着那块阴影的方向看去。 随后他便看见,在自己的斜前方,在距离这艘“白银坚盾”装甲舰很远很远的海面上,正有一团轮廓怪异的阴影在波涛当中若隐若现,因为天光昏暗且距离较远的缘故,年轻人没有办法准确地看出那团阴影的细节,只觉得它的表面就像是附着了大量的藻类一般发绿。 这样的发现让他有些发愣,因此他本能地揉了揉眼角,随后重新眯起眼睛,朝着那阴影的方向看去。 也就在这一瞬间,他看见那团奇怪的阴影竟然直接朝着深海当中沉去,不过短短数秒,海面上便再也没有半分痕迹。 “那是什么东西?鲸鱼吗?又或者,我眼花了?” 他感到有些困惑。 然而,面对仍在闲聊当中的同伴,他也不想因为这种不确定的发现而引来什么嘲笑与不快,因此,年轻人便将刚刚一闪而逝的奇特景象埋进了自己的肚子里。 “又是平静且无聊的一天啊……” 青涩的水兵在心中默默地感叹了起来。 …… “这些怪物,我们姑且叫它们‘皮肤虫’吧……或许最初,我们会因为它们的样貌产生一些先入为主的判断,但现在我可以确认,它们绝对不是所谓的‘虫子’!。” 经过大半天的钻研,对海洋魔法生物有着相当了解的勒格尔学者得出了一些初步的结论,面对修格、薇琳等一众法师,他表现得非常自信,这与他之前在软禁室里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模样根本就是判若两人、。 “这非常不可思议,虽然它们被发现的时候都是在矮人们的背部,但它们的肢体以及身体结构却根本不像是纯粹的‘寄生者’。” 在薇琳的法师之手的协助下,一只被作为研究样本的“皮肤虫”被缓缓地翻了过来,于是它的腹部便直接暴露在了众人的面前。 勒格尔指着那些摆动中的细弱肢体说道:“大家看,它们肢体的排布方式与普通的昆虫根本不同。” 伴随着勒格尔的解说,另外一只法师之手飘荡过来,并轻轻地拨动了一下“皮肤虫”腹部的触肢,于是下一瞬,众人便看见这些看上去与寻常昆虫极度相似的“肢体”快速地松散了开来,包括修格在内的许多人这才意识到,这些所谓的“肢体”,实际上是由大量如同发丝一般的触须扭结而成的! 当这些黑色的触须完全松开并垂落下来后,“皮肤虫”的模样便完完全全地发生了改变——它们看起来就像是一块延展出了无数毛发的人皮! “非常奇妙,对吧……但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说着,勒格尔学者拿起一杯水,慢慢地倒在了这只“皮肤虫”的身上,于是那些从皮肤虫腹部垂落下来的“触须”立即以一种特殊的姿态摆动了起来,它们虽然极度的轻盈,但在某种奇异力量的驱使下,竟然能够如同黑色的波浪般齐整。 这还不算完,随着勒格尔的指示,这只“皮肤虫”竟然被直接扔进了一个装满了水的大水槽中,于是人们便看见,这只怪异的虫子竟然直接在水槽内游动了起来,它的行动非常灵活,那些细长且密集的触须似乎构成了数道灵活的“鳍”,每一次有规律的摆动,都能让它随心所欲地进行移动。 紧接着,勒格尔又从旁边取来了些许新鲜的血水并将其置入水槽,于是那游动中的“皮肤虫”变得更加活跃了,众人都看见,它那些灵活的黑色触须彻彻底底地舒张了开来,混合了血色的海水被它不断吸入体内,又从触须之间快速排出,而随着这一过程的进行,水槽内的血色快速褪去,再无半点残余。 “我在这里提醒各位,整个过程中,我用的水都是海水。” 勒格尔学者轻轻地敲了敲那个水槽:“这些东西……它们根本就是天生的水生之物,或许之前的寄生,只是它们迫不得己的隐藏与生存手段罢了。” (本章完) 第三百二十五章 暗潮 在勒格尔学者的解说下,这些从矮人们身上摘除下来的奇异生物渐渐向在场的众人露出了自己真实的一面。 尽管它们以陆地生灵的皮肤为基础异变而出,但在某些力量的影响下,它们在诞生之初便已然拥有了在海洋当中生存的能力,只不过,与那只从女矮人叶娜体内演化出来的巨大鳌虾不同,这些“皮肤虫”却似乎并不具备那种夸张的智商。 它们的一举一动,似乎要更加偏向于原始的本能。 在勒格尔学者的解说结束后,修格则来到了那只作为样本的“皮肤虫”面前,在这之后,他便从口袋里取出了一支被魔力层层包裹、束缚的炼金容器。 在这容器内部,那只以蓝藻虾为基础异变而来的古怪生物正在溶液内缓缓悬浮。 修格想要看看,这来自畸形鳌虾的力量对于“皮肤虫”们究竟会有怎样的影响。 在众人退到了相对安全的位置上后,修格开始慢慢地撤除那些施加在容器上的魔力,而随着这一举动的推进,原本正在水槽内自由活动的“皮肤虫”很快便有了反应。 它似乎感受到了什么,行为开始变得躁动起来,但因为附着在水槽上的防护魔法的干扰,它始终无法确认具体的目标。 因此修格便主动地替它解除了水槽上的隔绝魔力。 这一下可谓立竿见影。 在隔绝消失的瞬间,这只怪异的生物突然停止了自己的动作,它转了个身,如同纸张一般的身躯微微蜷曲,长在背部的两颗似乎是眼睛的“小点”朝着修格的方向看来。 下一秒,就像是得到了某种指令一般,“皮肤虫”开始朝着面前的水槽壁发起了冲击。 “啪!啪!” 这只怪异的虫子终究没有成长完全,它所爆发出来的力量极其有限,根本没有办法损伤附着了固化魔法的水槽,因此它只能凭借自己的力量,不断地拍打、冲撞着那透明的阻碍。 但在这一过程中,所有人都成功地感受到了它所表现出来的强烈攻击欲望。 为了能够成功地破坏自己面前的阻碍,它甚至尝试着将自己那些黑色的触须扭结在一起,并形成一把“钻头”,但这样的行为终究没有半点意义。 看见这一幕,修格的神情渐渐地沉了下来,他扭头,吩咐一旁的法师将其他收集起来的鳌虾血液拿来,很快,小半杯混杂着些许残缺碎块的幻彩血液被送到了修格的面前。 这一下,“皮肤虫”的反应变得更加强烈了。 没等修格完全去除封锁在血液容器上的魔法,水槽内的“皮肤虫”便已经在这些血液的影响下进入了极度癫狂的状态,它们的躯体形态甚至开始发生具体的演变。 为了能够尽可能地提高自己的战斗力,它竟然直接开始放弃自己原本的身体形态,当着众人的面,这只怪异的虫子的小半边身躯开始快速枯萎、崩溃,而它存留下来的另外半边身躯则迅速膨胀,原本如同发丝一般柔软的触须也开始了融合。 在经过最初的互相缠绕后,这些触须终于完成了向肢体的蜕变,而在这些肢体的末端,修格甚至看见了熟悉的勾爪结构,而随着它挥动这些肢体,附着了魔法的水槽内便立即传出了刺耳的声响。 亲眼见证了这等变化后,修格立即选择利用魔力将那些血液封存,于是水槽内部的“皮肤虫”立即变得平稳了不少,但此时的它似乎已经确认了自己的具体目标,因此它仍旧在坚持不懈地冲击着眼前的水槽,只不过力度比起过去略有削弱。 在这一刻,诸多与“生命之彩”以及这些怪异血液相关的讯息在修格的脑内激烈地碰撞了起来,修格回想着那只明显拥有智慧的畸形鳌虾临死前的举动,又看了看自己手中容器内那只借由蓝藻虾重新生长,但却第一时间又想要自尽的“新生儿”,面色便快速地阴沉了下去。 结合眼前“皮肤虫”对这些血液以及其中的力量的反应,一个有些可怕的结论在修格的脑内快速形成。 “难怪它会主动地寻求死亡……” 修格的话语从他的牙齿缝之间挤了出来,他扭头对着薇琳等一众法师和学者说道:“那只鳌虾,那只以女矮人叶娜作为母体诞生的怪物……它存在的意义或许本就是死亡,而它的死亡,对于海洋当中的一些东西来说,则是一种可怕的讯号。” 一名法师没能理解,于是他摇头问道:“讯号?什么意思?” “就像是在战场上,潜入敌方阵地的间谍或密探所释放出来的魔法讯号一样。” 修格低声说道:“我的意思是……那种用来向自己的同胞与战友们发出通知,告诉他们应当炮击哪里,并朝何处发动集中进攻的讯号。” “你是说……那只虾,那只怪物在利用自己的死亡向它的同族们发出通知?” “可以这样说。” 修格点点头:“这些血液当中蕴藏着某种我们还不够了解的力量,它和之前塞伦城当中的怪物们一样,都来自于那个失落的久远时代……如果我没有猜错,这种力量既可以是中性的,也可以被赋予意志,或是在特定意志的操纵下以我们无法理解的方法进行演化。” “而演化的最终结果,便是构成一个庞大的‘族群’或‘群落’。” “我想我明白了修格先生……你想说的是,那只怪虾,以及这些诡异的虫子,它们的形态与种类虽然完全不同,但却被相似的力量关联在了一起,就像是那些蚂蚁与蜜蜂一样?” 勒格尔学者的反应非常迅速,虽然从修格口中说出来的这些话听上去非常不符合常理,但他还是及时地理解了其中的意思。 这名以海洋魔法生物作为研究课题的学者抬起拳头用力地砸了一下自己的手掌:“而这也就是说,当那只怪物在舱室里炸成一团肉泥时,它就已经利用自己体内的血液和那种力量将我们的无风者号打上了一个标记?” 修格点点头:“而且是一个非常非常显眼的标记。” 负责无风者号事务的法委会法师咬了咬牙:“但是我们第一时间已经封锁了现场,也设置了防护仪式,或许这种所谓的讯号并没有成功地发出去?” “那股力量并不是我们所熟悉的魔力。” 修格毫不留情地打破了这名法师的侥幸心理:“我们以魔力为基础构筑的隔绝与防护很有可能无法完全地阻断这种讯号的传递,任何一点讯息的泄露都有可能让那些潜在的追踪者与猎杀者们将我们锁定。” “但这又如何?” 被邀请而来的精灵学者摇头道:“我们乘坐的无风者号虽然不是什么装甲舰,但却也足够坚固与安全,更何况我们还有其他舰船的护卫,船上搭载那些武器也都经历了之前的战争考验。” 精灵学者看着修格,认真地说道:“修格先生,我能够理解你在塞伦城内与那些怪物搏杀时所承受的巨大压力,但现在我们是作为一支配备了精良武器的队伍行动。” “您应该知道,自从装甲舰一类的大型舰船出现之后,梵恩便很少再出现海洋当中的魔法生物以及那些所谓的‘海怪’袭击舰船的传闻了。” 说到这里,精灵学者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就算真的有什么危险的生物,它难道还能承受那些高威力结晶舰炮或者船载炸弹的轰击么?” “你说的很有道理,但你真的了解过塞伦城内发生的事情么?” 修格的目光落在了这名精灵学者的脸上,在这一瞬间,刚刚还表现得颇为自信的平原精灵莫名地感受到了一股无形的巨大压力,他本能地想要规避对方的视线,但作为社会精英的尊严却让他坚持了下来。 于是他听见修格说道:“呵,塞伦城……我其实也很想问问,它为什么会在我们掌握了如此多强大武器的情况下变成了一座焦城?在那里死去的,可不仅仅是被困在城内的难民,同时也有那些携带了精良装备的士兵以及那些空艇的驾驶者。” 在驳斥了这名精灵学者的观点后,修格转头看向了法委会的负责者:“将这里的情况通报出去吧,和之前一样,尽量保密……通知我们的护卫舰船,加强对于周边海面的观察。” “所有舰船上的侦测秘仪也都可以开始使用了。” 薇琳在一旁补充道:“虽然它们对魔法结晶的消耗很严重,但我们现在已经调整了航向,就算没有出现问题,我们也能够在魔法结晶被彻底消耗完之前靠岸。” …… 夜晚时分,无风者号及其所有护卫舰船均进入了警戒状态,无风者号上的所有乘客被要求不得轻易离开舱室,全副武装的水兵们也正式开始在舰船内部巡逻。 所有舱室的窗户,现在都被进行了特殊的处理,除了拉上窗帘之外,它们也被施加了能够隔绝内部光线的魔法仪式。 之前被畸形鳌虾血液沁染过的舱室已经进行了最为彻底的“消毒”,并且其中的所有物件也都别层层魔法仪式所隔绝。 每隔十五分钟左右,轻微的魔法嗡鸣便会从行进中的船队中心向外扩散,这是用来进行大范围侦测的秘仪所制造的震荡。 借此,负责操纵秘仪的法师能够将自己的魔力感知扩大到极其夸张的地步,并及时对出现在船队附近的异状进行确认。 就在这浓重的夜色里,船队不断地破开风浪,并朝预定的方向前行。 晚上八点钟,原本正在拂晓社驻地内处理事务的迈耶尔等人突然得到了实验室发出的紧急通知。 那条由修格与薇琳在码头附近捕获,并被命名为“样本一号”的畸形鹦嘴鱼突然从之前的沉睡状态当中苏醒过来,它表现得极为暴躁,并展现出了一些新的变化。 当迈耶尔等人赶到实验室的时候,那些与此事相关的研究者与法师们也已经尽数到场。 人们看见,那条被囚禁在巨大炼金水槽内的鹦嘴鱼此时似乎进入了一种全新的阶段——原本从其体表滋长出来的那些肉须以及组织现在似乎完完全全地失去了生命力。 迈耶尔等人看见,那些奇形怪状的结构正在从这条巨大鹦嘴鱼的身体上脱落下来,令人作呕的鳞片与碎肉很快便在水槽底部铺了厚厚的一层,而随着这条鹦嘴鱼下意识的颤动,更多的血肉从它的身体上剥落下来,并沉入水底。 “它这是怎么回事?要死了么?” 迈耶尔皱着眉,仔细地观察着这条鹦嘴鱼的躯体,随后他便发现,这条巨鱼身上的那些新生伤痕似乎并没有愈合的迹象。 迈耶尔知道,在过去的一段时间里,拂晓社的研究者们曾经无数次地从这条巨鱼身上取下大小不等的组织,然而这些行为却都没能对它造成致命的损伤,那些大小不等的伤口往往会在极短的时间内愈合,甚至增长出新的结构以及肉块。 但现在,这种惊人的生命力似乎已经从它的身上消失了。 达斯维尔的目光则停留在了那些堆积在水槽底部的残渣与碎片上,他盯着这些奇形怪状的恶心碎块,眉头却是渐渐地皱了起来。 他看见,在这些碎片中间,似乎正有一些奇异的液体缓缓漂浮而出,那不是血液,也不是什么浑浊的脓水,而是一种反常的特殊色彩。 看上去就像是流动的彩虹。 其他人也注意到了这种特殊的情况,但还没等这些惊讶的研究者们做出进一步举动,这些从碎肉当中流淌出来的色彩便开始在水槽内部迅速汇聚。 很快,一团不断变幻着形状的斑斓影子在水槽当中彻底成型,它缓缓地漂浮着,仿佛一个由无数细碎光点汇聚而成的整体。 至于那曾经作为它载体的巨大怪鱼,则在这一过程中彻彻底底地失去了所有的活力,那曾经滋长过无数畸形结构的身躯最终变得斑驳不已,它朝着水槽底部缓缓沉去,并与那些残破的碎块躺在了一起。 (本章完) 第三百二十六章 “礁石”? “检查容器与仪式情况,不要有遗漏!” “非负责人员赶紧撤离,别管是谁,不相关的立即赶出去!” “防护与隔绝秘仪准备!” 在亲眼看见那一团悬浮于水槽内的迷幻色彩后,已经正式担负起了重要职责的杰拉德立即做出了决断。 他虽然并非法师,也不是专业的学者,但却拥有足够丰富的炼金实操经验,除此之外,塞伦城中的灾难以及他过去的那些复杂经历,也让杰拉德拥有了远超常人的谨慎以及判断力。 在过去的这段时间里,他一直在密切地关注着这条被囚禁起来的怪异鹦嘴鱼,作为一个从暗渊子嗣狩猎当中成功逃脱的幸存者,杰拉德对于这些与远古造物密切相关的存在极度敏感。 “一旦出现任何超出预期的事态,则都需要以最严格的方法应对!” 这便是杰拉德给自己定下的处事信条。 很快,才赶到实验室没多久的重要人物们便在士兵们的保护与“驱赶”下来到了相对安全的位置,紧接着,巨大且坚固的防护魔法在秘仪的运作下快速成型,并将那间实验室完全地笼罩了起来。 迈耶尔等人当然不会因为得到这样的对待而感到生气,相反,他们均从杰拉德那种送如临大敌的表现当中觉察到了一丝明显的危机与紧张感。 达斯维尔率先离去,他认为这种异变是一个非常糟糕的信号,那些正在港口当中执勤和巡逻的士兵们需要得到提醒,停泊在港口当中的曙光女神号等船只也需要做好准备。 随后,菲利克斯等数名拂晓之剑的核心成员也相继离开,他们无法判断这种正在发生的异变是否与黑日结社相关,但无论如何,他们都需要提前做好应对方案。 因此,当杰拉德迈着沉重的步伐来到这片空地上时,等待他的就只剩下迈耶尔以及其余几名拂晓社的学者了。 “教授,我会建议您再退后一点,或者……您是否考虑先行离开港口?” “好了杰拉德,你知道我不会同意的。” 迈耶尔平静地摇了摇头,他的手掌捏着自己的帽子,目光深邃得如同港口外的海面:“说说吧,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寄宿在那条巨鱼体内的意志苏醒了……又或者说,它终于结束了之前那种沉默的状态,并决定消耗自己有限的力量来做一些别的事情。” “别的事情?你指的是什么?” “抱歉教授,我们对它的了解还不够多,但通过秘仪的变化我们可以确定,那个意志正在尝试着将自己的力量向外界输送……它的力量很特殊,我们的秘仪虽然能够生效,但却只能截留其中的一部分。” 杰拉德抬起手做了个捂嘴巴的动作:“就像是尝试捂住一个人的嘴巴那样,你只能让他无法大声叫喊,但却终究无法阻止他发出声响。” “你的意思是,它正在向外传递讯息?是在呼唤同伴么?” “无法确认,但我们确实是按照这种情况去进行处理的。” 身形庞大的混血食人魔闷声闷气地说道:“这是修格先生离开前给我的忠告,他说,如果我们在研究那条鱼的时候遇到了难以理解的情况,那么就应当以保守与稳妥为第一目标……” 他抬起手,对着空气做了一个“砍杀”的动作:“仪式正在启动,教授……我们准备将水槽内的所有东西彻底销毁,不管那个意志究竟是什么,也不管它打算做什么,我们都不会让它继续存在了。” 听了这些话,迈耶尔将目光转向了远处的实验室,他看见,笼罩在实验室上方的魔法光芒像是遭受了某种冲击与干扰一般,正在不断地发出异样的光辉,显然直到现在,那团诡异的意志仍旧在不断地对拂晓社的措施进行冲击。 “好吧,就按照你们预定的计划去做,我不是这方面的专业人士,还是少说话为好。” 迈耶尔非常自觉地点了点头,他正想再问些什么,却听见不远处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扭头看去,却发现一头漂亮的金色头发正在灯光的照耀下朝这边跑来。 莎莉跑得有些太急了,因此她稍稍有些气喘,但此时她却根本来不及休息,直接抬起手来,将一份崭新的魔法信件递给了迈耶尔。 “是无风者号上传来的,由薇琳小姐直接署名。” 莎莉匆匆忙忙地说了两句话,随后她稍微平缓了一下自己的呼吸,快速说道:“无风者号上出现了一些复杂的新状况……现在基本可以确定,那些寄宿于畸形鱼类或虾蟹体内的意志和力量极度危险。” “修格先生认为,被我们捕获的那条巨鱼仅仅只是一个意外,相似力量在海洋当中所造成的影响很有可能已经无比夸张,如果这些意志突然苏醒且开始做出预料之外的举动,则应立即将其‘销毁’,并做好应对冲击的准备!” 在莎莉简洁概括魔法信件内容的同时,迈耶尔也已经以极快的速度将信件内容扫了一遍。 他叹了口气,抬起头来说道:“好消息是,我们确实是在这样做的……达斯维尔已经将命令传达了下去,大家现在都在严阵以待。” 杰拉德的胖脸皱得非常难看:“那么坏消息是?” “坏消息是,无风者号现在恐怕非常危险……我们的那些战友正在大海上漂着,他们可没有办法依靠陆地与那些未知的存在对抗。” 迈耶尔将这份魔法信件重重地拍在了杰拉德的大手上:“而且我敢确信,比起我们这里,身处于船只上的‘幽灵先生’恐怕才是那些力量和意志的首要目标。” 说完,他看向莎莉:“尝试过回复信件么?” “尝试过两次,但都失败了。” 莎莉的脸上写满了担忧与焦虑:“秘仪之间的联系遭到了严重的干扰,目前已经彻底中断,我们没有办法确认无风者号上的情况,也联系不上任何一个人……” …… 迈耶尔的判断是完全正确的。 现在,无风者号以及它的所有护卫舰船,都处于一种相似的状态。 船队仍旧在保持着行进,然而现在,船队当中所有负责秘仪的法师们都发现,自己一直在精心维护的联络与通讯秘仪现在却彻彻底底地成为了摆设。 整个船队似乎都被困进了一个无形的密闭牢笼——强大的干扰就像是壁障一样竖立在了附近的海面上,将那些基于魔力进行传递的魔法讯息完全阻绝。 而当这些船只上的乘员们尝试着去观察海面时,他们便惊讶的发现,不知不觉中,自己所在的船队竟然被“包围”了。 是的,包围…… 当他们利用望远镜去搜索远方那看似空无一物的平静海面时,一种无比瑰丽的异样色彩便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里。 就如同天空中的彩虹莫名落入了海水中一样,这种色彩在船队周遭的海面上构成了一个无比巨大的圆圈,在夜色的掩护之下,这个瑰丽的圆圈就像是拥有生命一般随着整个舰队不断前行。 无论海面上的波涛是否汹涌,也不管无风者号等船只现在究竟拥有何等的航速,这个巨大的圆圈都始终存在,并保持着这种诡异的包围姿态。 “外面的风浪不小,我们的航速也已经提到了最快……但它们却始终能够将我们包围在正中心。” 法委会的法师不可思议地摇了摇头,随后他将望远镜递了过来:“我已经在怀疑自己的眼睛了。” 修格接过望远镜,并朝着远方的海面看去,随后他便在视线的尽头,在那片漆黑的海面上看见了一道正随着波涛不断涌动的线。 一道散发着绚丽且反常光芒的线。 它距离无风者号实在是太远了,因此就算修格拥有充足的魔力以及强大的魔力感知,也没有办法成功地触及这个怪异的“包围圈”。 至于船只上面配备的那些侦测秘仪,尽管它们一直在正确地运作着,但却始终没有办法对这种奇怪的现象做出任何明确的反馈。 修格盯着这些熟悉的奇异色彩观察了一会儿,随后他放下了手中的望远镜,说道:“看起来,在当前状态下,它们还没有做好与我们‘开战’的准备……包围与限制才是它们的首要目标。” “包围与限制?” 一旁的法师对此感到不解:“但如果仅仅只是这种情况,并不能对我们造成什么实质性的损害,就算我们现在没有办法使用秘仪与外界进行通讯,我们也完全能够保持航速直到抵港。” “但这还只是开始。” 修格瞥了他一眼,随后目光又转向了海面。 在失去了望远镜的辅助后,视线触及范围内又变成了一片漆黑,入夜之后,风浪似乎又一次开始变大了,汹涌的浪潮滚动不已,似是想要将无形的恐慌散布到这只行进中的船队当中。 就在修格准备结束对海面的观察,并返回自己的舱室进行更多准备时,另外一边正在使用望远镜观察远方海面的水兵军官却突然发出了惊异的声音。 “嗯?” 修格扭头看去,却见那名军官一脸不解地放下了手中的望远镜,并用力地揉了揉眼睛,随后又一次朝着之前的方向看了出去。 这一次,他的反应变得更加强烈了。 “嗯???” 这种声音,就仿佛一名常年无法钓上鱼的垂钓者突然发现自己的鱼竿挂上了某种极其异常的重物一样。 在场的法委会负责者皱眉问道:“怎么回事?” “我……” 军官似乎有些失语,他的表情剧烈地变化了一下,嘴巴微微颤动,随后他举着望远镜,用一种极度不确定的语气说道:“西北方,就在西北方……我看到了一团巨大的黑影,为什么我们的侦测秘仪没有反应?!” 听见这话,修格立即来到了军官的身旁,他朝着那名水兵军官所指的方向看去,很快,修格便在远方的黑暗当中成功地捕捉到了军官所说的那团阴影。 那团黑影距离无风者号并不算太远,事实上,它就在无风者号与护卫装甲舰白银坚盾号的中间区域。 它看起来就像是一块巨大且表面覆盖着些许发光藻类的海礁,尽管此时海面上昏暗无光,但修格等人仍旧能够通过那些发出微光的藻类来辨别出它的轮廓。 响亮的警报声从远处传来,那是白银坚盾号所发出的警示,显然这艘装甲舰上的水兵们也已经发现了异常。 修格的精神世界当中传来了细微的响动,那是金属圆盘开始加速时的声响。 伴随着白银坚盾号的警报声,安装在舰船上的巨大结晶灯发出了刺眼的亮光,随着结晶灯的转动,两道巨大的光柱朝着发现异常的海面上照射而去。 不过短短十几秒钟的时间,明亮的光柱便成功地照射到了目标的海面,于是那团阴影的真实面貌也终于暴露在了修格等人的视野里。 海礁? 狗屁的海礁! 修格在看清那阴影面貌的刹那,便忍不住要骂出声来了。 那块水兵军官口中的“海礁”有着极其怪异的样貌,它根本没有礁石应有的坚硬轮廓,倒是如同人造的巨大土堆般圆润、柔滑,在结晶灯灯光的照射下,它显露出一种阴郁的墨绿色。 它显然是活的。 在灯光的刺激之下,这团阴影有了新的变化,修格看见它微微地颤动了一下,随后竟是在海水当中进行了轻微的旋转。 那些发光的潮湿藻类因此而反射出了异样的光彩,而在这种光影闪过之后,映入修格眼帘的则是更为离奇的景象。 他看见了两排竖着排列的光点。 那是眼睛。 它们就这样生长在了那团阴影的正中央,并在灯光当中反射出了与“生命之彩”高度相似的光芒。 同样辽阔的海面,同样的波涛…… 还有这些带着鲜明的古老特征的存在…… 在这一刻,修格只觉得自己之前做过的有关海洋与巨轮的梦境,似乎和自己眼前的现实发生了交融。 (本章完) 第三百二十七章 包围圈 精灵与矮人也好,人类或地精也罢。 但凡是接受了梵恩固有认知,并在这套体系下成长起来的个体,便很难在看见眼前的这种存在时仍旧保持冷静。 尽管在更早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得到了来自修格的提醒,但是话语层面的描述与实际上亲眼目睹的怪异情景根本就不是一回事,在亲眼看见那团阴影的真实面貌前,根本就没有人能够想到,在自己无比熟悉的海面之下,竟然会出现这等诡异的事物。 人们意识到,那团黑影绝对不可能是什么海礁。 因为礁石不会突兀地从海面之下“生长”而出。 它也不可能是什么鲸鱼,因为梵恩当中没有任何一种鲸鱼的背脊上会长出这么多奇怪的眼睛,就算是那些少见的魔法生物以及传说中的海怪,也绝对不会有如此让人憎恶的特征。 然而,这种可怕的发现却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修格能够感受到,自己那金属圆盘的转速正在一点一点加快,虽然这种速度提升的频率非常缓慢,但这却也足以证明危险正在缓慢地逼近。 “检查周围海面!立即检查周围海面!用射灯!” 无风者号上的水兵军官终究还是比较冷静的,尽管目击了极度怪异的情景,但他还是很快便从震惊当中清醒了过来,随着这道命令被成功传达下去,无风者号上立即有数道细长的光柱朝着远方的海面上照射而去。 这种特殊的结晶射灯实际上已经非常古老了,它们是上一个海军时代的遗留产物,在大型侦测秘仪无法装载到战舰上的时代,人们便往往需要利用这种原始的方法来搜寻夜间的目标。 眼下,在各种各样的秘仪都在遭受严重干扰的状态下,这种工具却成为了人们最重要的依仗。 修格手中的望远镜一刻都没有放下。 他死死地盯着那最先出现的目标,只见这团足有数米高的怪异阴影在灯光当中缓缓地漂浮着,它似乎是在游动,只不过游动的速率明显无法与行进中的舰船相比,或许是为了隐藏自身,又或许是为了规避船只的行进路线,这团怪异“礁石”在现身的一分钟后,便突然朝着海面之下沉去。 而伴随着这个下沉动作,修格看见,一些如同触须般的阴影扭动着从其四周甩动了出来,“生命之彩”那种特有的迷离光影在这一过程中随着飞溅的水花朝着半空中扬去。 在这一过程中,身在无风者号上的修格明显地感受到了一阵发生在空气当中的震颤感,而寄宿于修格精神世界内的卡尔戎之触也在对这种无形的震颤做出了反应,它开始在属于自己的那些凹槽内不断扭动,形态也从最原初的触手开始朝着战斗时那种遍布甲壳与角质的模样转变。 显然,此时此刻的卡尔戎之触已经感受到了明确的威胁。 也就在同一时间,船队当中的所有舰船也都针对这一情况采取了相似的策略,一时间十几道粗细不等的光柱在海面上不断扫过。 这些由法师学徒与水兵们共同操纵的结晶射灯能够轻松地将光线送到远方的漆黑海面,而在它们的搜索之下,更多离奇的怪异阴影渐渐地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当中。 一个,两个,三个…… “看起来,我们好像被包围了……该死的,这些玩意究竟是什么?” “白银坚盾号的方向也有发现,他们已经打出警示讯号了。” 军官看了一眼远处那飘向天空当中的魔法光影:“我猜,他们现在应当已经开始瞄准海面了。” “噢不不不……你们是打算直接击杀它们吗?” 听见军官的话,对于这些未知的魔法生物抱有极高热情的勒格尔学者有些不太乐意,他紧张地看了过来:“恕我直言,各位,我知道它们可能会给我们带来很大很大的麻烦,但同样的,这是我们抓获实体样本,以推进后续研究的重要机会。” 对于这种说法,无风者号上的军官与士兵们理都不理,他们是军人,不是研究者,这种问题从来都不在他们的思考范围。 在他们眼里,现在真正应该思考的是如何利用现有的条件将一切可能威胁到船队的危险尽快解决。 修格伸出手按住了勒格尔,他摇摇头,说道:“你的想法我很清楚,但现在绝对不是做这些事情的时候。” “可是修格先生,样本很重要,活体的样本更重要!你是法师,应该很清楚我在说什么吧?” 修格盯着勒格尔那张丑脸看了两秒,随后他沉声说道:“正是因为我很能理解你所说的话,你现在才没有被扔进禁闭室……你想要的样本,我当然会想办法弄来,但绝对不是现在。” 说着,修格在勒格尔的肩膀上重重地拍了两下:“我猜,你应该很讨厌梅林勒和中的一些人吧,既然如此,你就别在这种时候做出和他们相似的事情,重视我们眼前的这些敌人,不要低估他们可能带来的威胁。” 就像是为了印证修格的这些话语一般,在他声音落下之后不过数秒,一名随军法师学徒便冲进了舱室,他大声地对着众人喊出了最新的发现。 “那些色彩,海面上的那些色彩正在向内收缩!船上通讯秘仪已经完全失灵,侦测秘仪出现魔力过载情况,为防止秘仪损坏并引发魔力爆炸,目前已准备将其停用!” 军官微微皱眉:“一旦停用,我们就没有办法觉察到那些试图从水下靠近船只的袭击者了,难道我们要准备和那些怪物进行‘接舷战’么?” 听见这话,法委会的负责者摇了摇头:“秘仪如果发生魔力爆炸,损伤程度可大可小,我们不能冒这个险……采取紧急防护吧,我们的魔法结晶存量足够充沛,可以维持很长的一段时间。” 双方所担忧的重点不同,但却都非常合理。 在这种诡异的情况之下,在舰船建造之初就埋设进船体内部的永固防护仪式便直接成为了最重要的一道防线。 这种与船体本身融为一体的防护仪式足够稳定,不会轻易地遭受干扰与破坏,只要能够稳定地提供足量的魔法结晶,它就能够持续性地对那些逼近船体的外物进行造成持续性的魔力损伤。 无风者号作为老式的游轮,同样在建造之初就安设了这种永固仪式——在特殊情况下,它是用来击退那些靠近并登上舰船的敌人的最有效的方法。 很快,无风者号上的所有乘客便都感受到了一阵轻微的颤动,随后,他们便看见大量繁复的魔法纹路从船体当中的各种结构内显现而出。 不过短短十几秒的时间,这些能够给人带来浓重安全感的魔法花纹便将整艘无风者号的船体外壳覆盖完全,大量稳定的魔力开始向外扩散,并对船体周围的一切存在开始施加持续性的冲击。 与无风者号不同,负责进行防卫工作的两艘装甲舰以及其余三艘小型护卫炮舰并没有采用这种防御措施。 这些军用舰船上的指挥者们均是冷静且骄傲的军人,刻在血液当中的常识以及经验让他们第一时间开始调动那些安装在舰船上的武器。 一时间,在各种结晶射灯的引导下,小型的舰炮首先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就在海面那以极快速度收缩的奇异色彩当中,许许多多怪异的巨大“礁石”显现了出来,它们就这样将自己直接地暴露在了结晶射灯的光芒当中,奇形怪状的触须从它们的躯体旁边甩动出来。 看起来,它们似乎根本就不害怕这些明亮的光芒,更不害怕那些已经完成了瞄准的舰炮。 修格与其余的随军法师们一起来到了无风者号的甲板上,经过之前的准备,这里所有多余的设施已经被完全拆除,在临近甲板边缘的位置,则有数门小型结晶炮被架设了起来。 除此之外,修格还看见了不少基于沃特尔王国的卡尔凡重机枪仿制而来的新式枪械,它们看起来比起修格印象里的重机枪要更加笨重,甚至还加装了用来固定武器的庞大金属基座。 在旁边放置的那些弹药箱上,修格则看见了非常明显的魔法结晶标识,显然,这些沉重的大家伙并不是他预想当中的“重机枪”,而是某种结合了大威力结晶子弹的可怕武器。 透过无风者号的紧急防护仪式的光芒,修格看见,远方海面上的那些阴影已经完成了聚集,它们就像是群聚在鱼群附近的掠食者一样,正随着那种“生命之彩”光影的收缩朝舰船逼近。 面对这种非常明显的意图,武装舰船上的水兵们自然不会坐以待毙,很快,鲜红的示警之色飞向高空,随后便是一连串震耳欲聋的声响。 在炮声响起的刹那,镜中使者的迷雾便直接涌进了修格的双眼,在魔力视野的帮助下,修格看见,数道致命的魔力路径在夜色当中铺展开来,海面之上平静的魔力环境则在这突如其来的冲击下当场撕裂。 率先开炮的是位于船队边缘位置的两艘小型护卫炮艇,它们配置的舰炮属于常规类别,其单发炮弹的威力与陆地上的制式结晶炮威力相仿,在引发魔力爆炸方面非常出色。 而它们所瞄准的目标,则是两团完全聚集在了一起,根本无法分辨彼此的“海礁”。 在随军法师的魔法引导下,炮手们精准地命中了目标。 修格看见,那些原本在魔力视野当中呈现为淡彩色的“海礁”在剧烈的魔力爆炸当中直接被炸碎,各种奇形怪状的肉块在剧烈的冲击中被抛向空中,各种各样无法辨认的组织与结构肆意飞舞。 原本正在朝着船队靠近的“海礁”们瞬间停下了动作。 而在修格的视野里,那些原本正在不断迫近的“生命之彩”光影,也都突然停止了动作。 看起来,无论是被赋予了特殊意志的,分散在海水当中的“生命之彩”,还是那些已经拥有了庞大体型,并试图迫近船队的“海礁”,都在这一瞬间被那剧烈的魔力爆炸所震撼了。 修格看见,那些代表着“群落”力量的光影开始了剧烈的波动,这种波动的形式与规律让修格感到异常眼熟——在命运根须族群内部展开讨论与会议的时候,便会出现类似的情况。 “看起来,它们恐怕根本没有想到自己会在如今的梵恩文明面前遭遇到这种级别的打击……这姑且能够算是一个好消息吧?” 修格一边观察,一边思考着。 而在旁边,那些同样在观察着海面的士兵们则发出了响亮的欢呼,在他们看来,只要这些怪物还是血肉做的,还能够利用武器来进行杀伤,它们就完全不值得去害怕。 装甲舰与护卫舰上的指挥者与炮手们显然也是这样想的。 很快象征继续攻击的魔法讯号飘飞起来,于是更为猛烈的炮击爆发了,这一次,白银坚盾等两艘装甲舰也同样加入了进攻的行列。 随着专门用来针对敌对舰船的巨型魔法结晶炮发出轰鸣,原本已经将船队围困起来的“生命之彩”包围圈也出现了巨大的缺口。 接二连三的打击似乎对这些图谋不轨的“群落”造成了极其严重的打击,那些原本群聚在一起的“海礁”开始快速沉入水中或是散开,而在这一过程中,它们真正的身体结构也终于暴露了出来。 修格惊讶的发现,这些凸出水面的“海礁”实际上根本就是一些长在巨大鱼类身上的肉瘤。 就如同之前的那条鹦嘴鱼一样,这些被“群落”意志以及“生命之彩”所控制、同化的大型鱼类被赋予了极度夸张的生命力。 它们那本就庞大的身躯在这种外力的引导下变得极度夸张,而在它们的背部,则出现了这种附着大量扭动触须的肉瘤。 这是“群落意志”的体现,也是它们在过去的久远时代用来征服目标时的重要手段。 而现在,面对眼前这种陌生且超出它们预期的抵抗,“群落”意志则操纵着自己的躯体,朝着海面之下快速潜去。 (本章完) 第三百二十八章 来自波涛之下 当来自深海当中的“群落”以自身那极度奇异的生命形态为这些陆地上的访客们带来巨大的震撼时,那些在“群落”眼里曾经无比孱弱与卑微的陆地生命,也用自己那特殊且暴力的方式还以颜色。 一连串的炮击对那正处于收缩当中的包围圈造成了极其严重的创伤,那些原本能够带来巨大压迫感的身影在剧烈的爆炸当中分崩离析,而那由迷幻色彩构成的诡异圆圈,也在剧烈的魔力震荡中出现了数个惊人的缺口。 在这一瞬间,负责监视船只上秘仪状态的法师们惊喜的发现,之前遭受严重干扰,那些一度濒临崩溃的船载秘仪竟然变得稳定了不少,甚至于还有个别小型秘仪在这一时刻成功地恢复了运作。 这一重要的发现很快便通报给了舰船上的指挥者们,于是安设在两艘装甲舰上的大型舰炮立即开始转向,看起来,他们准备将火力倾泻到船队的前方,并进一步将那些可能干扰魔法秘仪以及船队行进的障碍清除。 看起来,那些原本正在困扰着船队的问题,此刻已经开始得到解决。 然而身处于无风者号甲板上的修格却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发出喜悦的欢呼,他快步地来到了甲板的边缘位置,双眼当中的深沉迷雾变得更加浓郁,目光则直接投向了下方的海面。 “你觉得它们会从水下靠近?” 跟随在一旁的军官注意到了修格的动作,于是他立即走过来提问。 这名军官对修格非常有好感,这种好感的来源并非来自修格的名声与事迹,而是源于修格身上隐隐散发着的一股军队气质以及他所做出的一系列精准且冷静的判断。 作为职业军人,军官非常清楚在这种情景下什么样的人更值得去信任。 修格朝着身旁看了一眼,眼眶当中涌动的怪异黑暗令那名军官有些发憷,但紧接着修格便开口说道:“只是怀疑,我还无法确定它们的下一步动作……但我猜,这些家伙恐怕不会轻易放弃。” 说话间,修格的魔力视野已然运作到了极致,这使得修格的身上都时不时有漆黑的迷雾涌出,而他的视线也成功地抵达了更为遥远的位置。 他看见,在海面之下,正有大片大片难以被魔力视野成功识别的阴影正在移动,而这正是“群落”生命的一种普遍特征,现在,它们的目标赫然便是那些正在开火的装甲舰与炮艇。 “发出讯号,提醒其他船只,让他们小心水下!” 修格高声提醒,随后他朝着旁边猛走了几步,来到了两名正在安装、调试武器的水兵身旁。 他们正在安设的武器既不是小型的结晶炮也不是那种拥有底座的巨型机枪,而是一把闪烁着金属光泽,且枪身上镶嵌着数枚巨大魔法结晶的大型枪械。 看起来,这似乎是一把被放大了数倍的结晶铳,在它的上面,甚至还加装了特殊的远瞄瞄具。 通过沉淀于精神世界当中的那些繁杂记忆,修格非常轻松地找到了这把特殊武器的名字。 它被称为“远目铳”,这是一个非常朴素且古老的名字。 “远目铳”出现的时间点很早,其起源甚至能够追溯到海战以及大规模攻城战出现的早期,这种特殊的枪械最初实际上是一种极为粗暴的魔法书页弹射器,其原理更加像是捆绑了魔法书页的巨型弩炮。 随着时间的推移,利用弩箭与特殊的弹药来装载魔法书页的情况迅速减少,那些钟情于战争艺术的工匠们赋予了这些武器更为丰富的形态与功能。 它们的外观快速地向新生的结晶铳靠拢,而在其装设的场景中,战舰与城墙则成为了最为合适的选择。 在结晶炮尚未缩小且其稳定性问题未被解决的年代,这些能够发射大威力结晶弹药的巨大结晶铳便是老式战船上最为合适的武器之一,而一名能够利用重型子弹精准命中敌方战舰,甚至直接击碎重要目标的精确射手,是一艘合格战舰上必不可少的乘员。 随着战舰、魔法仪式以及其他重型武器的不断发展,远目铳这种特殊的武器渐渐地失去了自己的用武之地,但有趣的是,随着那场自罗维高原上发起的蒸汽与金属浪潮,这种特殊的旧式武器也终于迎来了自己的新生。 更为精准的远瞄瞄具,更为迅捷的装填速度,以及最少的操作人员…… 如果有需要的话,拥有魔力的射击者甚至能够在很大程度上免除装填子弹的麻烦,直接使用“魔造弓矢”一类的魔法来进行更加高频率的精准射击。 而这,恰好满足了修格现在的所有需求。 在得到了一旁军官的许可,并确认这把舰载“远目铳”已经安装完毕后,修格便立即来到了它的后方,并坐在了那固定好的简易金属座椅上。 “远目铳”的操作方法并不复杂,甚至可以说,所有真正使用过结晶铳的人都能够轻松掌握,它的使用难点完全在于射击的精准性。 想要达成这个目标,就必须要想方法克服舰船所带来的颠簸,并在混乱的情景之下排除掉一切干扰因素。 对于普通人而言,这种事情的挑战性自是不必多说。 但对修格来说,这却并非难事。 随着魔力的持续调动以及金属圆盘转速的提升,修格的精神状态开始迅速集中,借由那套精准的远瞄设备,魔力视野成功地向着远方黑暗的海面深处延伸而去。 尽管在“生命之彩”的作用之下,特殊的群落生命拥有了能够在一定程度上阻绝暗渊魔力侵袭与探查的能力,但此时此刻,修格却根本不需要对它们进行细致的观察,他只需要确认目标的大致方位以及行进路径即可。 因此,他很快便锁定了一团在远方海面之下不断行进的庞大阴影。 漆黑的角质爬上了修格的双手,他紧紧地握住了那用来调试武器的巨大握柄,并将其猛力下拉,与此同时,大量的魔力从修格的体内爆发出来,并借由那铭刻了魔法仪式的金属握柄注入了这沉重的枪械内部。 镶嵌在金属外壳上的巨大魔法结晶被纷纷点亮,紧接着,伴随着“魔造弓矢”戏法的发动,一枚闪烁着深沉暗渊色彩的魔法弹药装填完成。 随着那沉重扳机的扣下,无风者号的甲板上也终于传来了响亮的轰鸣。 所有人都看见,一道有些刺眼的魔法光芒从那狭长的枪管尽头迸射而出,只不过这枚巨大魔法子弹的目标却并非远方的海面上窜动的阴影,而是那隐藏在海浪之下的黑暗。 没有人知道修格的射击是否正确地命中了目标,他们只能看见,这名年轻的“传奇”施法者在完成了一次射击后,便立即娴熟地将武器复位,并完成了又一次的装填,随后他快速调整射击角度,又一次扣下了扳机。 甲板的另外一边,一名军官小声地向身旁的随军法师提问:“他……命中目标了吗?那些怪物正在水下向我们逼近?” “我不知道。” 随军法师摇了摇头,他朝那操纵武器的身影看了一眼,却被武器射击间隙流散出来的那些魔力烟尘所震慑,于是他咽了口唾沫,说道:“不过,看这副模样,就算那些怪物没有被命中,恐怕也会被这些魔法子弹制造的乱流撕开吧?他的魔力怎么能够充沛到这种地步?” 随军法师的猜测其实是非常准确的。 事实上,修格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去狙击那些隐藏在海水深处的阴影,在他的刻意操纵下,他所射出的每一发魔造子弹都处于极度不稳定的状态,一旦脱离了他本人的控制,便会很快炸裂开来。 只要这些混杂着大量暗渊魔力的子弹在目标附近爆裂,便足以对它们造成极大的损伤。 因此,随着修格的不断射击,那些存在于魔力视野当中的扭曲阴影也在被不断地破坏,很快,一些根本无法辨认的扭曲碎块便成功地浮出了水面,随之而来的便是大量混杂着迷幻色彩的体液与鲜血。 远目铳的枪管当中冒出了大量的魔力蒸汽,镶嵌于其上的魔法结晶也显现出了裂纹以及异样的光芒,于是一旁的士兵们立即赶了过来,他们将桶装的炼金溶液直接泼洒在了那根巨大的枪管之上,待温度稍稍降低,便直接开始更替那些魔法结晶。 这样的情景让那些同样在操作武器的士兵瞠目结舌。 作为水兵的他们很清楚,刚刚进行的这一轮快速射击已经让那架远目铳过载了,甚至于那些镶嵌在枪身上的昂贵结晶也已经在射击的过程中遭受了严重的损伤。 这种情况在平时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因为事实上,就算是最娴熟的射手与最灵巧的装填者互相配合,也没有办法实现如此高频率的射击。 刚刚那一连串巨响,倒像是一排小型结晶炮连续发射时的动静。 “它们全在海面下,数量很多,马上就到!” 从武器座位上走下来的修格发出了警示:“做好扫射和炮击海面的准备吧,我刚刚只解决掉了其中的一小部分而已。” 在亲眼看见了那些飘荡在海浪间的扭曲尸块后,根本没有人会再去质疑修格的判断,因此已经做好作战准备的士兵们立即开始调整布设在甲板上的武器,同时,也有不少跟随官员与贵族乘客登船的护卫取出了枪械武器,准备对随时可能出现的敌人进行射击。 与能够随时得到修格警示的无风者号不同,位置更加靠外的几艘小型炮艇此时已经遭到了那些怪异鱼类的直接冲击。 或许是反应速度不够快,又或许是想要尽可能地节省结晶,位于无风者号西南方的一艘炮艇并未及时启用船体的紧急防护仪式,因此那些穿行于水面之下的阴影便成功地贴了它的船身。 那是一头躯体严重畸变的鲸类,它的皮肤表面长出了无数的吸盘,这让它死死地吸附在了炮艇的船身之上,而那小山也似的巨大肉瘤则直接贴近船体。 就如同修格曾经在梦境中看见的那样,这个巨大的肉瘤从中间迅速裂开,无数锋利的尖齿暴露在了炮艇水兵们的面前,而在这些利齿之间,则有许许多多柔软且狭长的触须延展出来,它们狠狠地拍打在炮艇的甲板上,并朝着那些陷入惊骇状态的士兵们卷去。 伤亡不可避免的出现了。 而且它的到来显得格外血腥与恐怖。 作为职业军人,这些水兵们对于死亡当然是有预期的,但眼前发生的一切却完全地超出了他们的想象极限,没有人能够想到,自己与战友有一天会被触须卷住身体,并拖向那满是利齿的巨大“口腔”。 在混乱当中,一名足够勇敢的士兵登上了安设在甲板上的一架“巨型机枪”,他奋力地转动握柄,将枪口强行调整到了合适的位置,他看见,早晨还与自己说笑吹牛的同乡被一根触须拎到了高空,他的手脚乱摆,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滑稽的木偶。 不过两秒,随着那道触须的用力摆动,这道身影便被狠狠地抛向了高空,在一声凄惨的呼喊声中,那具躯体又重重地砸落在了甲板之上,与其余受害者的鲜血混杂在了一起,而那巨大的肉瘤剧烈地抽搐着,更多令人作呕的触须从中钻出,准备搜寻更多的目标。 在愤怒与惊恐情绪的刺激下,士兵吼叫着压下了那连接着沉重扳机的压杆,于是事先装填好的结晶子弹以特定的节奏朝着前方宣泄而出,恐怖的冲击力以及连续的小规模魔力爆炸直接作用在了那团狰狞肉瘤之上,当场便在上面撕出了一个恶心的巨大缺口。 安装在“巨型机枪”上的结晶射灯照射在了那些扭动的血肉上,于是士兵看见,在这些怪异的结构内部,正有一种浓郁的迷幻色彩快速淌出,它们看起来与海面上的那些奇异光影如出一辙。 (本章完) 第三百二十九章 猎犬和鱼 当修格等人所处的船队遭受深海群落袭击的同时,曙光女神所在的拂晓社驻地港口,也同样迎来了骚乱。 早就已经严阵以待的拂晓社成员们惊讶的发现,港口外的海面上突然莫名炸出了大量的水花,就仿佛有大量饥饿的鱼群正在海面下朝港口迫近。 事先得到通知的士兵们在第一时间便进入了战斗状态。 尽管他们并没有办法确认那些激发水纹与浪花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但在达斯维尔等指挥者的命令下,他们果断地朝着前方的海面开始倾泻火力。 由重型机枪以及小型结晶炮构筑的火力网在刹那之间便笼罩在了海面之上,滚滚行进的水纹被当场打破,而那些潜藏于水面下的阴影也在大量灯光的照射下暴露出了自己的真面目。 倘若有老练的渔民在场,他们一定会发现,扑向港口码头的这些存在正是他们过去赖以为生的鲷鱼鱼群。 是的,鲷鱼。 临海餐厅当中最为常见的那些鲷鱼。 甚至还是渔民们最熟悉,也最喜爱的那些布尔特鲷鱼! 只不过,这些平常最多最多长到成年人小臂长度的鲷鱼,如今明显已经不怎么正常了。 在大量结晶射灯编织出来的明亮光线里,致命的金属雨幕从那些浪花当中快速扫过,随后,大量覆盖着灰蓝色鳞片的庞大身影便在涌动的血水中浮出了海面。 就如修格与薇琳之前在渔民家里发现的那些畸形一样,这些鲷鱼的躯体同样也已经发生了严重的异变。 它们是梦魇形象的缝合者,拥有着临海民间传说中最狰狞的模样。 一条格外巨大的异变鲷鱼在疼痛的刺激下剧烈地翻腾了起来,它的躯体大小已经逼近一个成年人了,庞大身躯的前方长着数个满是利齿的头颅,背部的鱼鳍变得仿若风帆一般,而在血水的喷洒间,更是有许许多多难以辨认的,如同肢体的阴影在甩动…… 在亲眼目睹了这样的情景后,操作武器的士兵们以及正在准备魔法仪式的法师们再无任何保留,伴随着拂晓社指挥者们一道又一道命令的传达,充沛的火力被彻底的释放了出来,港口码头外的海面登时便被一连串的魔力爆炸所覆盖,曙光女神号上的重型结晶舰炮也已经调整到位。 一发结晶炮弹恰到好处地在入水之后爆裂开来,可怕的冲击力当场便将一小群试图突袭码头的海中怪物撕成了大小不等的碎块,伴随着浪花的飞溅,一条只剩下小半截的畸变鲷鱼在空中腾飞、旋转,并重重地砸落在了一艘护卫炮艇的甲板上。 一时间,浓郁的海鱼味、血腥味以及一股难以言喻的古怪气息混杂着冲进了一名拂晓社成员的鼻孔,这名拂晓社成员出身内陆,对于海洋本就不是那么喜欢,因此他当场便发出了一声干呕,随后便立即拿起了自己的转轮步枪,对着那颤动不休的半条怪鱼补了一枪,随后飞起一脚将它踢到了角落里。 “啊,我讨厌鱼!我发誓接下来两年都不会再吃鱼了!” “别废话,你本来也不吃鱼。” 另外一名拂晓社士兵一边骂着一边抬起枪,对着一块“趴”在甲板边缘的阴影连开数枪,解决了眼前的隐患后,他伸手擦去了脸上的几滴海水,随后将目光投向了远处的海面。 这些畸形的巨大鲷鱼似乎只是进攻的试探者,在它们后方的海面上,依稀能够看见一些飘荡着的七彩光影,那些怪异的色彩随着水浪而上下起伏,它们只是安静地停留在那里,并没有做出更多的举动。 这名士兵之前在实验室的附近站过岗,他记得很清楚,在某天的夜里,他曾在实验室的大门门缝里窥见过类似的光芒。 “它们是因为这种原因,才对我们发起进攻的吗?” 士兵心中产生了这个疑问,但随后,一团在不远处水面上炸开的浪花却吸引了他的注意,出于本能反应,他立即调转手中的武器,并朝着那浪花的方向扣下了扳机。 他的反应速度很快,射击也非常精准。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在那片炸开的巨大浪花中出现的却并非什么畸变的鱼类,随着两盏结晶射灯的调整,明亮的光线照射在了那片海面上,于是人们惊讶的发现,在灯光当中,一个极其魁梧的怪异身影竟然从水下显现了出来。 它就像是能够直接站立在水中一般,上半身稳稳地立在了汹涌的水浪间。 拂晓社的成员们几乎立即发现,这个奇异的人形与自己熟知的任何一种梵恩种族都完全不同,虽然它的上半身结构看起来与人类相似,但却显得极为魁梧,且其身体表面似乎是覆盖着某种坚硬的暗蓝色鳞甲。 而它暴露在光线里的头部,则更显怪异。 之前率先开枪的士兵已经完全傻眼了。 在那张扁平的面庞上,他根本就没有看见什么五官。 眼睛、鼻子、耳朵……诸如此类的器官都是根本不存在的,他唯一能够看见的,便是一张存在于这头颅中间的巨大嘴巴,它微微凸出,看起来就像是某些食肉的海洋鱼类的大嘴。 “这到底是什么啊?” 士兵瞪着眼睛自言自语起来,而随后,他便看见这个怪异的人影抬起了自己的手,事实上,那更像是利用多条坚韧的肉须扭结起来的肢体,这条肢体的末端在那人影的头部轻轻地扣动了两下。 一枚浅浅嵌入鳞甲的,已经变形的金属子弹被它取出。 这颗微小的异物被它捏在了触须之间。 这些有着古老起源的失落存在,好像正在认真地辨识、理解着这些存在于新时代的武器。 …… 拂晓社在港口驻地的防御做得非常出色。 在事先得到预警的情况下,他们的反应足够及时,采取的应对措施也足够强力。 再加上他们背靠驻地,有着充沛的补给以及多角度的火力支援,那些超出常人认知的怪异袭击者并没能真正意义上地对拂晓社的防线造成冲击与损伤。 但是,对于那些身处于茫茫大海当中,除却自己的船只外就再也找不到立足之地的人们而言,在这黑夜当中发生的一切,便与他们所能想象出来的最可怕的地狱场景没有区别了。 无风者号上的乘员们是幸运的。 他们搭乘的虽然并非实质意义上的军舰,但这艘船上却有着足够坚实的魔法防护仪式,以及能够直接对抗那些未知危险的真正专家。 令在场众人感到极度安心的,不仅仅在于修格所展现出来的那些能够直接消除危险的强大实力,更在于他所做出的安排与调度。 越是在混乱的时刻,那些稳定、有序且可靠的指令所带来的的安全感就越是明显。 在那些怪异的生物成功地迫近到了无风者号附近后,人们更是为自己提前做出的那些谨慎决策而感到庆幸,因为他们发现,无风者号上提前启用的紧急防护仪式对这些试图迫近船只并利用登上甲板和船体的怪物非常有效。 这个每时每刻都在严重消耗魔法结晶庞大仪式不断地向外扩散着致命的魔法冲击,士兵们亲眼看见,一头体型是成年鲨鱼两倍的巨大身影在试图靠近无风者号的一瞬间,便在抖动不休的仪式场作用下被撕成了大小不等的碎块,就连那些从肉块内部迸散出来的迷幻血液,也在剧烈的魔力动荡下消于无形。 另一边,白银坚盾号与暗色海砂号两艘姊妹装甲舰也是幸运的。 作为梵恩文明中海军发展历程里的重要标识,直到目前为止,装甲舰都能够为它的乘员们提供最为极高的安全感。 即便随着包围圈的不断收缩,两艘装甲舰同样也开始在近距离接敌,但稳定的船身、坚实的装甲,以及那些配备完全的重型武器与防护仪式,均让它们对抗当中成功地占据了优势,在两艘装甲舰指挥官的命令下,那些重型舰炮甚至在不断地对船队中的其余舰船进行着支援。 然而,对于另外三艘小型护卫炮艇而言,这些怪异的袭击者就颇为致命了。 能够利用意识互相沟通的海洋群落意志在袭击的最初,便将这三艘小型船只视作了首要的攻击目标,尽管在进攻的路途中,那些大威力的武器给群落生命们带来了严重的损伤,但在它们成功抵达炮艇船舷,并利用自己催化出来的畸形身躯开始登船后,局势便很快便发生了改变。 毫无疑问的,那艘没有第一时间启用紧急防护仪式的炮艇为此而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在其余法师与士兵的掩护下,修格重新坐上了另外一架搭设完毕的远目铳,通过上面的远望瞄具,他看见炮艇上的士兵们正在被那些奇形怪状的肢体不断捕杀或驱逐,修格甚至能够看见有人被触手抛入海中,那些落水的士兵甚至没能来得及挣扎,便被汹涌波涛中突然出现的恐怖阴影当场吞噬。 凭借着自己的个人能力,修格又一次开始针对重点目标进行射击,然而很快,在成功击碎了数个危险的“肉瘤”后,修格便发现,许多细碎的阴影正在通过那些破损的肉瘤登上炮艇。 这些阴影看起来像是某种虫类,又似乎是发生了严重畸变后的海鱼,凭借着魔力视野,修格看见了它们那如同鱼类一般的修长躯体,当然也看见了从这些躯体上延展出来的一些奇异结构。 看起来,它们的躯体似乎与大型的虾蟹或者某些软体动物的触须发生了深度的结合。 这让修格直接联想到了在另外一个时空中某位有着恶趣味的漫画家所创作的恐怖作品。 对于这些入侵者,修格的眉头直接拧了起来,这些登上船只的畸形怪物并不算太难对付,但它们的数量实在是有些夸张,对于那些已经开始被迫进入舱室防守的炮艇士兵们而言,这些零碎的入侵者将会带来极大的麻烦。 也就在此时,金属圆盘内传来了剧烈的震颤,一直趴伏在浓郁阴影当中的宫廷猎犬在此刻突然主动地向自己的主人传递了一段鲜明的情绪。 “怎么,你终于有兴趣了?” 修格在精神世界里低声询问,于是他立即得到了明确的回复——那是充斥着杀戮与狩猎欲望的嘶哑低吼。 于是,他立即从远目铳的座椅上翻身而下,手掌当中一道暗紫色光芒闪过,猎犬之牙显现而出。 用一把“手枪”朝着这么远距离的目标进行射击,这样的情景实在是有些荒诞。 然而,随着修格扣动这把奇特手枪的扳机,一道极为震撼的恐怖咆哮当即在无风者号的甲板上响起,附近的士兵与法师在这咆哮声中瑟瑟发抖。 这种嘶吼显然拥有着某种可怕的力量,它能够轻松地勾起人们心中最原始的恐惧——在这一刻,他们感觉自己仿佛被拖回了那个充斥着不安定因素的遥远时代,他们没有武器也没有庇护所,只能赤手空拳地在阴暗的林地里被残忍的狩猎者追逐。 猎犬之牙的惊人冲击力令修格的手臂一阵发麻,他看见,一道极为鲜艳的暗紫色光影就这样撕开了夜幕,并如同巨大的箭矢般奔向了远处的炮艇。 眨眼之间,冲击便已然发生。 一门结晶炮的炮管不幸被这暗紫色的光影所擦中,于是坚固的炮管当场炸裂,安设于其表面的坚固金属结构与魔法结晶当场蒸发不知去向。 而在这门结晶炮的旁边,一团正在向炮艇甲板倾泻畸形鱼类的肉瘤突然炸裂,然而这一次,却没有任何一点血肉跌落下来,浓郁的暗渊迷雾就像是一张能够吞噬万物的巨口,在爆裂发生的瞬间便将那些可能带来隐患的存在席卷一空。 汹涌的迷雾仿佛成为了一道连接现实与深渊的大门,下一瞬,闪烁着危险光泽的巨大螯肢将这裂缝猛力掰开,狭长且布满猩红眼睛的巨大猎犬头颅从中探出,微微张开的狰狞巨口中,分叉的触须与长舌微微卷起。 在成功吞噬并消化了暗渊螯蛛后,猎犬终于找到了一个能够让自己产生足够兴趣的新狩猎场。 它已经憋不住了。 (本章完) 第三百三十章 “采集” 从某种程度上而言,如今的梵恩与那个由诸多失落神祇以及祂们的眷族们所统治的世界仍旧存在着相似之处。 对于那些习惯遵从力量与本能而行动的存在而言则更是如此。 时至今日,修格对于暗渊宫廷内部力量以及存在的运作方式仍旧了解不多,但通过那些源自镜中使者与宫廷猎犬的诸多记忆残片,他却也已经清楚,那些生存于暗渊以及宫廷外围的可怕造物们实际上也秉持着一套朴素且简单的生存法则。 而这一点,则与那些追随其余古老神祇的梵恩眷族们不谋而合。 在绝大多数时候,这些形态各异且能力差异极大的眷族们就像是一个庞大的自然角斗场的参与者们一样,凭借着自己那惊人的生命力以及狂热、原始的情绪不断地上演着生死搏杀的戏码。 或许来自暗渊宫廷的猎犬在行动逻辑上与这些眷族们并不相同,但作为无情且高效的追猎者,它却同样能够从杀戮与捕猎中获得最大限度的快感和满足。 而它的这种特性,在过往的表现以及前不久与暗渊螯蛛的生死厮杀过程中已然暴露无遗。 甚至于,在前两晚的休息中,修格在睡梦里也能听见这只天性得到进一步释放的恐怖野兽所发出的无意识低吼。 它在渴望厮杀,渴望追寻新的猎物,渴望能够找到合适的场所与时机来释放自己过剩的精力以及杀戮欲望。 现在,宫廷猎犬的愿望得到了满足。 尽管随着海涛不断动荡的船只并非最理想的狩猎场所,不断飘洒的冰冷浪花也容易带来不快,但在近距离接触到这些深海访客的瞬间,作为暗渊追猎者的凶残巨犬便已经得到了准确的答案。 通过与宫廷猎犬之间的魔力连接,修格得知,它现在已然肯定,这些对无风者号船队发起突袭的怪异群落,正是过往时代中某位海洋神祇所残留下来的余音。 “狩猎它们……尽可能地避开船上的乘员。” 修格深知这些敌人的难缠,也了解宫廷猎犬的残暴天性,因此他既没有强行控制它的举动,也没有下达类似于“保护其他船员”的命令,而是让它更加专注于眼前的战斗。 至于在这个过程中会不会有其他人因此而遭受损伤,就只能看他们自己的运气了。 在得到明确指令的瞬间,钢铁一般的锋锐肢体立即从宫廷猎犬的背部朝着四周延展开来,它们看起来就像是工坊当中大型机器的零件一般精密且冰冷。 沉重的暗渊迷雾围绕着这些肢体不断盘旋涌动,凡是触碰到这些迷雾的鲜血与肉块,无论它们源于那些异变的鱼类还是死去的船员,都会在刹那间被吞噬殆尽。 “嘭!” 随着这些肢体用力地敲打炮艇甲板,猎犬那庞大且修长的身形当即消失在了原地,下一瞬,它便从甲板另一端的阴影死角中骤然冲出,那大小比例极度夸张的嘴巴张到了极限,而它准备啃噬的目标,正是一条体型稍小,且由某种大型远洋鱼类畸变而来的异兽。 浓浓的满足情绪随着利齿的合拢而涌入了修格的大脑。 借由宫廷猎犬的感知与力量,修格完全可以与它成功猎杀目标时的情绪发生共鸣。 在那干净利落的咬合中,他甚至能够在自己的脑海里复原出暗渊迷雾啃噬、消弭那些肿胀肉块,并将其中蕴藏的生命力消磨干净的每一个细节。 而对那些身处于炮艇舱室,正颤抖着通过窗户观察甲板状况的士兵与指挥官而言,出现在眼前的画面则更显恐怖与离奇。 他们的心脏正在剧烈的跳动,呼吸急促不已,衣物早已被冷汗浸透,手中握着的新式枪械更是微微颤抖。 这些普通人现在根本无法看清外面甲板上发生的事情。 在宫廷猎犬从那道裂缝中扑出的刹那,深沉的迷雾便快速地逸散到了炮艇的甲板上,这些黑色迷雾或许并不如真正的暗渊魔力那般致命,但却能够极为有效地遮蔽寻常生灵的视野。 面对如此境况,士兵们只能听见一阵又一阵低沉、可怖的嘶吼,而拥有魔力且能够进行感知的法师们则成功地觉察到了迷雾深处的动荡与可怖。 在那里,有什么东西正在进行着激烈的厮杀与屠戮。 尽管这种感知非常模糊,但其中传递出来的恐怖之感却让法师们及时地提醒了炮艇上的其他士兵——想要保住自己的小命,就不要轻易地走上甲板! 如果他们能够看穿那些迷雾,一定会为自己做出的判断与决定感到庆幸不已。 因为在成功地撕开了两条试图登上炮艇的巨鱼后,品尝到猎物体内“生命之彩”以及“群落意识”痕迹的猎犬便彻底激发了自己的本性,而在这种状态下,就连修格也没有办法完全地约束和控制它了。 暗渊螯蛛的肢体与力量赋予了猎犬一套完全不同于以往的行动方式,如果说过去的它是行踪诡异难以预判的伏击者,那么现在的它则可以灵活地在阴影与正面战场上穿梭。 凭借着这些硬度骇人且具备巨大力量的坚硬螯肢,宫廷猎犬完全可以在复杂的环境中随意爬行,并利用它们来刺穿、撕裂目标的血肉,必要之时,它们甚至能够交叠于一处,替猎犬阻拦、化解对手的反击。 在最初,猎犬显然还没有完全地适应自己躯体的新构造,但随着杀戮的不断进行,两种风格截然不同的行动方法开始快速融合。 就在十几秒钟前,一条已经遭受重创的群落巨鱼试图放弃甲板重新退回水中以寻求庇护,然而还没等它潜入海面,上方的空气中便凭空出现了一道暗渊裂缝,紧接着,如尖刀般锋利的螯肢便直接从那裂缝内狠狠刺出,精准地贯穿了那条巨鱼身上残存的肉瘤。 暗渊的力量就如同致命的毒素一般在眨眼间灌入了那充斥着群落意志与生命之彩力量的肉块,就如同前几次那样,支撑那条巨鱼生命的一切支柱被转瞬摧垮,而其中所有具备价值的存在,无论是力量、意志还是记忆片段,也均在这此刻被猎犬所掠夺、吸收。 但紧接着,这些特殊的群落生命们又一次展现出了自己多变的诡谲特性。 当又一次完成了追击的猎犬划开迷雾并抵达炮艇甲板的另一端时,它所遭遇的却并非有一条凶猛的畸形海兽。 许许多多修格之前并未看见过的柔韧触须突然从海面之下伸了出来,它们的表面生长着大量的吸盘,凭借着这些吸盘,触须们死死地贴合在了炮艇的侧面,并开始朝着炮艇甲板上快速前行。 而操纵这些触须的,也并非什么难缠的海兽,而是一个又一个人头大小的,经过群落意志改造的“肉球” 这些肉球实质上是无数条肉体高度增生的鱼类——它们的躯体被肆意增长的血肉与组织所填满,虽然仍旧保留了一些基本的鱼类特征,但那些被撕裂的鳞片和鱼鳍在扭曲的肉块前却显得微不足道。 锋利的螯肢轻而易举地将这些贴在甲板和炮艇边缘的触须斩断,然而这些样貌狰狞凄惨的奇异鱼类却并没有停止自己的举动,那些从它们背部长出的触须仍然在利用吸盘吸附炮艇,并努力地将这些肉球送上甲板。 而当宫廷猎犬将个别侥幸抵达甲板的畸形鱼类破坏后,却立即有大量的血液从中喷洒出来。 与之前那些轻易被暗渊迷雾淹没的血液不同,这一次,修格在其中感受到了更为浓郁的生命力,看起来,这些血液内的生命之彩浓度与之前根本就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不仅如此,当这些血液流淌出来是,修格还从宫廷猎犬那里接收到了一股极其强烈、清晰的厌恶之感。 在这些血液里,似乎存在着一种能够对抗、消弭暗渊力量,并使暗渊宫廷造物感到憎恶的存在,这种情况已经不是首次出现了,但与之前不同的是,这一次群落意志们明显希望能够利用这些力量来拖延宫廷猎犬的行动,并达成某些新的目标。 类似的情景,在无风者号等其他船只上同样出现了。 待在无风者号甲板上的修格发现,那些原本已经被船只火力以及紧急防护仪式击退的海兽竟然卷土重来了,它们不顾损伤,不断地将一些微小的肿胀个体向船只抛掷过来,这些个体要么会在防护魔法上撞成肉泥,要么则会在跌落甲板后被反应迅捷的士兵们击碎,但从中淌出的那些血液,则显得异常鲜艳和刺眼。 又有一条肿胀的怪鱼被抛起,理所当然的,它在持续运作的防护仪式上撞成了一团残破的血肉,但这一次,却有相当一部分蕴藏着迷幻色彩的血液成功地穿过了防护仪式上的魔力震荡缺口。 修格眼疾手快地召唤出了自己的法师之手,精准地在半空中接过了些许血污。 而当这些闪烁着特殊光泽的血肉被拿到修格的面前后,他便立即觉察到了其中的异样。 那些闪烁的色彩所代表的自然便是遭受群落意志操纵的生命之彩,只不过现在,这些“生命之彩”力量明显处于一种极度躁动的状态,它们就像是一块块极度不稳定的魔法结晶般,不断地向外辐散着。 这种特殊的状态使得它们的力量以惊人的速度消耗着,短短几秒钟,这些血肉当中的力量便被彻底耗尽,在这一过程中,修格注意到船上的防护仪式不断地闪烁,这意味着它们的力量对那些有着隔绝作用的仪式场造成了一定的干扰与损伤…… “啪嗒!” 又是一声脆响,修格快速扭头,这一次,他看见半条残缺的畸形海域在甲板上弹跳了起来,虽然下一秒它便在仪式场的压力下炸成了肉碎,但隐藏在其内部的力量却以极快的速度扫过了周围的人与物,紧接着,便在仪式场的震荡中消散于无形。 这一刻,修格终于隐隐觉察到了群落的意图。 它们的行为看起来像是在自杀,又像是在进行无意义的骚扰与进攻,但实际上,它们所做的却是探查。 那些在船队当中不断消散的力量根本就是一只只无形的“眼睛”,是它们用来观察,学习和了解这些梵恩文明造物的手段与桥梁。 在周围士兵们因为成功抵挡了怪物攻势而发出的欢呼声中,修格的面色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了下去,他意识到,自己对于群落意志们的了解还是太过于欠缺了。 发生在今晚的战斗,是这些古老海洋造物与新时代陆地文明的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碰撞。 群落显然低估了如今的梵恩文明。 那些庞杂的意识恐怕根本没有预料到,在如今的世界里,过去那些失败的卑微族群竟然能够掌握如此之多威力惊人的可怕力量。 而包括修格在内的所有人也同样低估了这些能够改造海兽躯体的无形存在。 它们是真正拥有智慧,能够快速进行思考、学习和成长的隐患。 在它们的面前,曾经摧毁了塞伦城的残缺子嗣们显得是如此的愚蠢与幼稚。 在意识到凭借当前力量以及战术没有办法达成预期的目标后,那潜藏于海面下的恐怖群落便立即改换了自己的策略,它们放弃了对这些船只乘员的袭杀,转而开始试探、观察这些船只以及上面搭载的各式武器与魔法。 为了能够实现这一点,它们甚至不惜放弃和牺牲自己的一部分力量,并利用它们崩溃、消散的间隙来获取更多的讯息。 在另一边的炮艇上,狰狞的宫廷猎犬在黑雾里划开诡异的裂缝,并灵巧地钻入了其中。 而在炮艇的甲板上,充斥迷幻色彩的血液正缓缓流淌,这些血液中的力量已经在暗渊迷雾的影响下完全崩溃了,但修格却知道,在那些力量完全消失前,这艘炮艇上的诸多细节,均已经随着“生命之彩”的扩散而被纳入了海洋群落那庞大的记忆库之中。 在掌握了这些重要的讯息后,过去曾经在卡尔戎之名下掌控大半个梵恩的力量会做出何等改变呢? 修格也说不清了。 抱歉,这两天玩博德之门3玩的疯掉了 完全没有时间观念,也感受不到时间流逝 上一次这样还是玩神界原罪2………… 人晕了orz (本章完) 第三百三十一章 黑色北境 这场由陌生的深海群落所发起的突袭,终于在后半夜彻底地平息了下去。 原本那伴随着船队不断行进,并持续对通讯秘仪造成干扰的“生命之彩”包围圈随着群落生物的进攻失败而渐渐溃散,而当这些奇异色彩彻底消失在夜色当中后,所有之前遭受干扰的魔法仪式以及其余精密的用具也均在这一刻重新恢复了正常。 海上的风浪还是有些大,但总体而言,它已经比之前平静太多太多了。 船队遭受的损失并不大,完全在能够接受的范围,除却那艘遭遇群落海兽直接登船的炮艇之外,其余船只基本没有遭受直接的冲击与损伤,人员的损失也非常轻微。 在几艘提前启用紧急防护仪式的船只上,除却个别在战斗中被那些畸形海兽们卷走的倒霉蛋之外,基本就没有更多损失了。 其余军用舰船上的挥者们快速地进行了调动,他们分别抽调了自己的少量乘员并将他们送到了遭受重大打击的炮艇上,以此来帮助它恢复正常的运作。 后半夜,最为忙碌的便是这些船只上的法师与学徒们了。 在亲身经历了这些反常之物的恐怖袭击后,哪怕是过去对这些事务最不上心的人,也会不由自主地变得紧张、谨慎起来,经由修格的提醒,他们从几艘船上凑出了足以装下那些零碎血肉与畸变组织的炼金容器,在利用魔法将那些惨不忍睹的碎块一点一点抠出来后,法师们又担负起了清理的工作。 没有办法,想要将这些怪物们带来的影响处理干净,只凭借使用拖把等清洁工具的船工肯定是不够的,如果可以,船上的乘员们甚至想要用那些炼金溶剂将这些船洗刷几遍。 就这样一直忙活到天亮,船只上的那些惨烈情景才终于得到了初步的解决,但即便如此,在黯淡的晨光中,人们仍旧能够在船上闻到那股源自怪异血肉的气味。 这种气味有些刺鼻,但因为“生命之彩”的缘故,其中又蕴含着一股淡淡的甜味。 “该死,我感觉自己正在用腐坏的葡萄酒泡澡!” 在无风者号的宴会厅里,一名平原公国的贵族小声地对着自己的同伴抱怨,而这样的话语则引来了身旁外交官员的白眼与警告。 “先生,你最好收敛些,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大家都看见了……我们现在是接受保护的人,别把过去的那些毛病漏出来!” 说着,这名谨慎的官员将目光移到了宴会厅的另一边,在那里,正坐着刚刚更换了衣物的年轻人,在他的对面,则是那名有着糟糕名声的学者勒格尔。 使完眼色,官员低声说道:“我昨晚可是通过窗户看见了,如果有人惹恼了这位修格先生,他说不定真的会把什么人从船上直接扔下去……我觉得他做得出来,而且法委会的法师恐怕一句话都不会多说!” “啧啧啧,你看看,平原上的懦夫们就是这样。” 已经连续监听了整艘无风者号几天的恩斯特家族意志们自然也不会放过这种讨论,负责监视这两名官员的雅各布几乎是立即就将他们所说的话传递给了修格:“事实上,你只要稍微地表现出一些军人的特质,他们就会开始害怕,并且固执的想要将你打上野蛮的标签……” “就是,就是!” 另外一个家族意志对此表示赞同,他附和道:“如果我们真的想要处理这些懦夫,哪里用得上把他们扔下船?多的是办法!” 对于这些讨论,修格却并不怎么在意,他在精神世界里重重地咳嗽了两声,示意他们保持安静,随后便将注意力放在了眼前的对话上。 勒格尔学者现在看起来状态很不好。 他的面色奇差,双眼里满是血丝,但偏偏又显得极度的兴奋,那本就滑稽的巨大鼻子更是因为情绪的波动而显得格外红,再加上他身上那散发着古怪味道的实验服,这让他看起来活像是那些为了庆祝实验成功跑去喝了烈酒又顺便和人打了一架的研究员。 “它们是一体的,它们是一体的!” 勒格尔手中捏着已经喝空的杯子,他就像是真的醉了酒一样,嘴巴里面念念叨叨着:“那不是魔法,绝对绝对不是魔法,但又有点像是魔力……呃,像是魔力定律里的描述,某种无形的线将世间万物联系在一起,妈的,我都在说些什么?” 他对着空杯子急促地念了一通,随后又抬起头看向修格:“恩斯特先生!你是对它们接触最深的人,对吧?你一定还知道一些什么,告诉我!” “……” 修格盯着眼前的学者看了两秒。 事实上,他才刚刚解决完手中的一些事情,就被勒格尔直接拉到了这里。 看起来,昨晚发生的袭击以及那些最新收集起来的样本一定为这个家伙带来了一些新的发现与启示,但是,这些与古老神祇相关,且具备着极其特殊形态的力量与生物,注定会给当今的学者们带来浓重的困惑。 就如同薇琳之前研究《黑夜之诗》一样,每次看似获得突破性的进展,便又会立即遇到更加诡异和反常的谜题,想要利用梵恩学者固有的习惯和逻辑去解析它们,就非常容易陷入这种循环的怪圈当中。 仔细回想起来,过去梵恩当中研究邪术魔法以及失落历史的那些学者里之所以会有这么多被视为“疯子”的案例,似乎也是正是因为这些原因。 “勒格尔学者,你需要保持冷静。” 修格拿起一根干净的勺子,轻轻地敲了敲自己的杯沿,伴随着清脆的声响,能够安抚情绪,使人平静的魔力延展了出去,就像是一盆冰水那样淋在了勒格尔的脑门上。 在眼前的学者稍稍平静了一些后,修格说道:“还记得我之前说的那些话吗?只要条件允许,我非常愿意支持你的一些学术研究和课题。” 听见这句话,勒格尔谨慎地抬起眼来:“恩斯特先生的意思是,像巨耳地精商会那样?” “不,不是。” 修格摇摇头:“我并不期望从这些研究当中获取什么利益或者名声,当然,我也不希望成为你的雇主。” 勒格尔终于松开了他的杯子,身体也情不自禁地往后缩了缩:“那么……你的意思是?” “如果条件允许,我会更加希望能够与你进行合作,或者说……拂晓社很可能会需要一位专门研究这些事物与课题的真正专家。” 修格并没有掩盖自己的真实想法,在亲眼目睹了那些海洋群落开始试探性地了解、观察陆地生灵的发展情况后,他便知道,陆地上的文明同样也需要开始加速对于敌人的了解。 否则,以群落生命们所展现出来的可怕力量以及潜力,它们恐怕要不了太久,就能琢磨出一套专门应对当下情况的进化方法。 如今的它们已经足够诡异了,修格不想在短时间内遭遇更加麻烦的对手。 “拂晓社……呃,拂晓社,好吧,我就知道。” 勒格尔的表情变得有些灰暗,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抬起眼来:“这些条件……我可以接受,完全可以接受,反正现在已经出了这些事情,布尔特公国的巨耳地精商会一定不会好过的,对吧?也就是说,我其实已经失去赞助人了,那就刚好换一个……” “不,勒格尔学者,你理解错了。” 修格摇摇头:“倘若拂晓社真的与你开始合作,那么我们采取的就未必是学术赞助这一形式,具体的事项会有专人来与你谈论。” “为了表达我个人以及拂晓社的诚意,我会分享一些我所知道的事情给你,希望它们能够对你的研究与课题产生帮助。” …… 寒风吹拂。 居民们终归是需要生活的,而且也不是所有人都拥有随时逃往异国他乡的能力与胆量。 因此,在沉寂了这么一段时间后,已经完全被黑日结社所控制的圣斯蒂尔首都也重新恢复了几分往日的样貌。 不同的是,那些在街道上行走的人们现在总是会不自觉地低下头来,而原本随处可见的生命之神与生命之火雕塑,现在也都已经完全地失去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那些直接竖立在十字路口以及重要建筑上方的黑日秘仪。 阴沉且深邃的力量不断地从那些充斥着不详气息的雕塑与图案中向外散发,再加上那高悬于头顶的巨大黑色阴影,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不敢随意抬头,就仿佛脖子上挂着巨大的铁锁。 尽管街道与建筑总体还是过去的模样,但是现在,这些道路上却总是会出现一些常人根本无法理解的情景。 黑日结社的那些成员们似乎都拥有着一些诡异的力量,不仅仅是法师,就连那些加入结社,并为之服务的士兵们,也都能因此而得到某些惊人的改变。 这些自愿加入结社的新成员将这种变化称为“恩惠”或者“赐福”。 他们变得更加魁梧与强壮,其中的一些人虽然仍旧无法使用魔法,但在那些他们自己也无法理解的信仰的作用下,他们竟然也开始能够感受到魔力的存在,并因此而能够借由一些武器来调动魔力。 这让许多人看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可能性。 即在过去千百年中被那些专业法师们所垄断的奇迹,现在似乎终于挣脱了镣铐,并真实地降临在了他们的眼前。 虽然充满了未知,但这实在是令人着迷。 而更加让人们感到惊讶的,则是一些被黑日结社成员们所驱使的怪物。 那是某种看起来形似小型狼犬,但却又明显不太一样的魔法生物,它们的形体修长,比寻常的狼犬要小上一圈,头部显得格外纤长,且长有四根互相交错的巨大尖齿。 它们有着浓郁的漆黑毛发,身体之后则拖曳着一根如同老鼠一般的环节长尾。 这种生物被他们称为“暗犬”。 现在,圣斯蒂尔的居民们总是能够看见跟随着暗犬们进行搜查的黑日结社成员——这些陌生的怪物似乎拥有着追索施法者以及魔法痕迹的能力,在过去的这段时间里,已经有许多隐藏起来的法委会法师以及试图反抗黑日结社的人遭到它们的追踪。 一旦被找到,这些人能够做出的选择便非常有限了。 要么选择加入结社,要么则会无声无息地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除却暗犬,结社还召唤出了一些更加难以理解的怪异存在,譬如悬浮着的黑色眼球——它们往往漂浮在黑日秘仪的附近,半透明的线条连接着它们与秘仪,任何从秘仪附近经过的人都会被迫接受它们的观察。 而在一些重要的路口,人们则能够看见一种被黑日结社作为坐骑驱使的特殊生物。 它们的形体看起来宛若巨大的挽马,但却拥有六条用于奔跑和支撑身体的长腿,头颅狭长却没有眼睛,背部则生长着一种如同薄膜般的翅膀。 结社成员们将它们称为“亚莎鲁”,具体含义,常人自然是无从得知。 就在这个早晨,凄厉的啸叫从城市的天空中响起,那是“亚莎鲁”即将降落时会发出的噪音,不过数秒,行走在圣斯蒂尔首都主干道上的居民们便看见一团阴影从自己头顶上方的空气里显现出来,巨大的翼膜不断地拍动着,带着那骑乘“亚莎鲁”的信使朝曾经王室宫殿的方向赶去。 数分钟后,身形庞大的“亚莎鲁”降落在了那曾经杀戮过无数重要人员的王室广场当中,身穿结社长袍的信使翻身而下。 两名脸上打着魔法印记,面色憔悴的“奴仆”走上前来,将装满碎肉的巨大木桶送到了“亚莎鲁”的面前,他们都是曾经的法委会成员,桶里的那些也是。 就这样,那名随身携带重要情报和信件的信使踏上了前往宫殿内部的阶梯。 他有一个激动人心的好消息需要传递给结社的负责人。 (本章完) 第三百三十二章 “好消息” 圣斯蒂尔王室宫殿在外部发生的变化相对有限,但其内部的陈设却与那些街道一样,在这短短的时间内便已经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骑乘“亚莎鲁”赶到这里的信使很快便通过了守卫的检验,他快速地上交了自己随身携带的所有防身武器以及魔法书,随后便走入了那条宽敞的巨大走廊。 圣斯蒂尔王室宫殿的占地面积很大,而他所要前往的并非那些王室成员们的所在地,而是更加靠近入口的大演讲厅。 走廊两侧的墙壁都已经覆盖上了一层厚厚的绒布,这些暗蓝色的绒布进行过某种特殊的魔法处理,这使得它们的颜色变得格外深重,仿佛能够直接吸收所有的光线。 而过去应当出现在走廊两侧的圣斯蒂尔骑士雕塑,现在则都被一些奇异的阴影所取代。 这些阴影的轮廓非常模糊,配合墙面上的暗蓝色绒布,让人根本没有办法通过肉眼进行细致的观察。 第一次走过这里的人,往往都只会觉得那些阴影是一些人形的塑像,然而当他们真的走到近处认真观察时,却又会发现,这些阴影实际上似乎是拥有生命的活物,只不过它们变化的速度非常缓慢,在绝大多数时候,也都保持着佝偻的状态,就好似一个个弯腰驼背,且低垂双手与脑袋的老者。 信使的目光快速地从这些奇特的影子上扫过,他之前听结社内的其他人提到过,这些阴影在无人注视的时候会偷偷地改变自己的姿态,又或者尝试自由行动。 能够有资格骑乘“亚莎鲁”并为结社传递重要讯息的成员往往都是施法者,这名信使自然也不例外,根据他自己的了解,这些阴影实际上是结社内的一些强大成员通过特殊的献祭仪式召唤出来的某种神祇眷族。 只不过,受限于仪式的完整性,这些眷族并没能真正地达到结社内那些学会成员们的预期效果,它们目前还不能离开仪式场地太远,只能作为结社核心驻地的守卫者存在,而不能派遣到那些真正的战场上去。 对于那些负责相关事务的结社成员们而言,如何将这些源自真实神祇的恩惠与力量快速转化为有效的助力,便是他们当前不得不去面对的难题。 但是今天,这份成功从女神平原东部地区传递过来的重要讯息,却足以让黑日结社打开一个新的缺口。 尽管信使并没有真正地阅读其中的内容,但他却从负责传递消息的另一名同伴的脸上看见了浓浓的欣喜之情,不用想也知道,结社在平原南部沿海做出的一些尝试已经获得了初步的成果! 很快,信使便穿过了这条充斥着神秘气息的长廊,并在两名沉默卫兵的监视下走入了大演讲厅。 原本被生命教派用来举行年度演说,并宣传生命之火教义的大演讲厅现在同样也已经被改造成了黑日结社的重要集会场所,在这里,所有与生命之神、梅尔女神相关的装饰以及雕塑都已经被暴力移除,演讲厅的最中央竖立起了高大的黑日秘仪,而演讲厅的四面墙壁,也都悬挂上了黑日结社内部各大学会的徽记与旗帜。 今天,正是结社内部各个学会的核心成员集会日。 信使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他安静地走进了大演讲厅。 在不远处的演讲台上,他看见了一个拄着手杖的身影——那是结社的第二负责人赫尔伯特·高尔顿,他与过去一样,穿着一身笔挺、干净的教授制服,面容平静,只不过与过往相比,他那张充斥着严肃气息的面孔上多了一个有些扎眼的“装饰”。 那是一个嵌着魔法结晶的金属眼罩,遮住了他的一只眼睛。 对于这件事情背后的原委,信使同样有所耳闻。 据说,赫尔伯特教授在之前的一次集会里遭受了严重的背叛,在这次背叛里,他失去了一只眼睛,尽管作为法师,他完全可以用疗愈魔法来恢复伤势,但为了表示自己对于此次意外的重视,赫尔伯特教授将那伤口永久地保留了下来。 当然,也有人说,这是第一负责人给予赫尔伯特教授的一个惩罚,因为他的失误,导致结社当中的重要事物流落在外,那可能会给结社的后续计划带来非常大的影响。 赫尔伯特转过身来,他的目光在信使的衣物上停留了一瞬,随后温和的话语便传了过来:“辛苦你了,这是哪里的消息?” “自八号分部发出,经由六号、四十三号、二十九号分部秘仪转送至边境。” 信使走上前去,他双手前伸,将那封重要的信件送到了赫尔伯特的手里,随后他补充道:“八号分部在成功发出这封信件后便已经失去联系,初步猜测,分部可能已经暴露并遭到摧毁。” 赫尔伯特轻轻点头,他并没有对结社分部成员们的境况表达任何意见,而是直接解除了施加在信件上的保护仪式,并将其送到了黑日秘仪的面前。 看见这个动作,原本正在讨论着某些问题的学会成员们纷纷闭上了嘴巴,而下一刻,随着魔法信件送达黑日秘仪,浓郁的迷雾立即自那充满亵渎意味的巨大雕塑中涌现出来。 连接着巨大黑日虚影的铁链剧烈抖动,随后这些涌出的迷雾便如同拥有意识的丝线一般被快速地编织了起来,眨眼之间,这些深沉的丝线便织出了一幅巨大的画卷。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了过来。 于是,涌动的光影将在场人员的精神纳入其中,下一瞬,他们便在里面看见了清晰的影像。 那是一个停泊着诸多舰船的港口,那是拂晓社的驻地,远方的海面上不断地闪烁着奇异的迷幻色彩,在这些色彩当中,诸多奇形怪状的身影不断涌现。 这些与古老存在有着密切关联的眷族们正在尝试着冲击拂晓社的防线。 下一秒,画面再度扭曲,于是更为惨烈的战场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在画面当中,这些黑日结社的核心成员们看见了宫廷猎犬的身影,他们看见,这头本应该与他们站在一起,并共同服侍伟大神祇的猛兽正在肆意地杀戮着来自那些群落海兽。 而在另一艘船只的甲板上,他们则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个随身携带着黑日权杖,正在利用自己的力量以及各式武器屠戮着海兽的年轻面孔,就仿佛感受到了外力的窥视一般,当画面的中心成功聚焦在了他的身上时,那个年轻人突然朝着这个方向瞥出了一眼。 尽管这只是一个无意识的举动,但那深藏于年轻人眼眸内的迷雾却过于浓郁,因此窥探者的视线就此终结,黑日秘仪展现出来的画面也就此结束。 “嘭!” 伴随着一声轻响,秘仪编织出来的影像轻轻炸开,重新变成了翻滚的云雾。 在场的不少人,都算得上修格的“熟面孔”,他们都是当时那场黑日结社集会的参与者,因此在修格面孔出现的刹那,他们的神情都变得微妙起来,其中个别人甚至因此而感到紧张——毕竟与修格相关的这一系列事件的头号“受害者”就在秘仪的边上,他们很担心赫尔伯特教授会因此而迁怒他人。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赫尔伯特在亲眼看见了这些画面后,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恼怒情绪,他的脸上反而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待秘仪散发的光影渐渐消散,赫尔伯特也重新回到了自己的演讲台上,他用自己的手杖在木质地面上重重地顿了两下,随后开口说道:“我知道在座的各位在担心什么,你们觉得,这些从布尔特公国八号分部传递出来的画面充斥着对我们不利的消息,对吗?” 当然不会有人开口回答,赫尔伯特也并不在意,他笑着摇摇头:“相关的事情,由我们的海神学会的同僚们负责,来吧……请弗朗克先生来告诉大家,这些画面是否符合你们的预期?” 随着赫尔伯特的话语,大演讲厅右侧的一个身影站了起来。 弗朗克和其他海神学会的成员们一样,穿着相对暴露的衣装,即便在这寒冷的北境国度,他也仅仅只是多加了一件防风的大衣,就好像根本觉察不到寒冷那般。 他对着周围的结社成员们点头致意,随后开口道:“大家看见的,正是我们筹备良久的新计划……赞美海洋之主卡尔戎,海神学会在海恩王国沿岸成功找寻到了它遗留下来的馈赠,那便是各位在画面中看见的迷人色彩。” “是的,我们看见了。” 一名大衣上带着暗渊史学会标志的结社成员开口道:“但恕我直言,无论是在拂晓社的驻地沿岸,还是在茫茫大海上,海洋之主的馈赠似乎都未能对我们的敌人造成真正有效的损伤……尤其是那名背叛者,他变得比过去更加强大也更加难以预测。” “呵呵,伱所说的不过是表象。” 弗朗克笑着摇摇头:“需知,无形的伟大海洋之主亦是那神圣时代里的生命化身,在那些绚烂的色彩中,存在的不仅仅是力量,同时也有无尽的智慧……它们并非我等以卑微之力以及狂妄思想复原出来的残次品,而是真正完整,且拥有足够潜力的神祇眷属。” 这句话出来,暗渊史学会成员们的脸色立即变得难看了起来。 弗朗克的话着实有些刺耳了。 但凡有脑子的人都听得出来,他口中所说的“卑微之力与狂妄思想”指的便是暗渊史学会,而那“残次品”自然说的就是那塞伦城中的失败造物。 “如今我们所做的,只是一个开始……它们的数量庞大,隐藏于无边海洋,根本没有人能够将它们从那深海之中移除,而它们现在则已经开始了与卑劣者们的接触。” 弗朗克摊开双手,他的声音提高了不少:“这一次,他们成功地用那些武器赢得了一场卑微的胜利,但这些损失对于庞大的群落而言却微乎其微,每一次接触,它们都能够从中获取足够的知识与养料……海洋终将迎回它真正的主人,而那些等待清算的卑劣者,又该如何同时抵挡不同方向的进攻呢?” …… “这一次,菲利克斯他们做的很好,至少比我预想中的要好得多。” 在拂晓社的驻地中,手持报告的迈耶尔找到了达斯维尔,后者此时正在用一条毛巾用力地擦脸,听见迈耶尔这样说,达斯维尔便放下了手中的毛巾,他脸上的黑灰并没有完全擦干净,这让他显得稍稍有些滑稽。 不过,达斯维尔对于这种事情向来是不在乎的,他用袖子擦去了脸上残留的水滴,随后问道:“具体如何?我听说那些小伙子成功捣毁了黑日结社的一个据点?” “不仅是据点,甚至可以说是分部。” 迈耶尔对着不远处招了招手,于是很快,正在忙着整理文件的莎莉便快速地将几张挑选出来的报告送到了自己老师的手上。 迈耶尔将文件向前递出,他端起水杯喝了一口,随后说道:“我们之前的判断是对的,在正式站稳脚跟前,我们应当确保自己脚底下的这片土地足够干净……呵呵,哪怕是在布尔特公国,黑日结社隐藏的也足够深,而且这个分部的规模也超出了我们的预期。” 达斯维尔快速地翻阅了一下眼前的报告,随后便皱起眉来:“整个蓝藻港的地精商会?到了这种地步?” “是的,在收到无风者号上发出来的那份信件后,菲利克斯就直接往那边派了人,并且还通知了法委会的法师……只可惜,那些黑日结社成员的反应也非常迅速,当我们的小伙子踹开他们大门的时候,那些商会的高层正忙着销毁记录、摧毁秘仪呢。” 迈耶尔感叹道:“他们扎根的时间实在太长太长了,难以想象……这些家伙早在蓝藻港改名之前,就已经开始在那里发展了,我非常怀疑,当年发生在港口的那一系列冲突流血事件以及所谓的染料垄断,背后都有他们的影子。” “菲利克斯跟我说,他想要将这些家伙连根拔起,哈,依我看,这难度可是不小了。” (本章完) 第三百三十三章 风平浪静 伴随着一声轻微的声响,舱室的窗帘的被拉开了。 桌子上的饮品壶中缓缓地冒出热气,提神饮那特有的香气正在舱室内弥漫。 经过一路的奔波,无风者号船队已经成功靠港,船队将在这里进行物资与人员的补给,同时也会有专门的法委会工匠对船只进行紧急保养与检查。 在附近海面上有许多正在离港的渔船与货船,修格在这些船只上能够看见一种非常熟悉的图案。 那是鸢尾花,只不过这些鸢尾花与德兰王国的标识并不完全相同——它们的色彩既不是紫色也不是淡蓝色,而是一种特殊的黑色。 这个标识属于普拉尔公国。 普拉尔公国在梵恩还是挺有名的,只不过,它的出名之处完全在于它的存在感与影响力。 在女神平原上,能够像普拉尔公国这样毫无存在感的案例实在是太少太少了,它拥有的军力几乎等于零,公国内部仅拥有极少量用于维护治安和稳定的部队。 而在政治立场以及抉择方面,普拉尔公国则是严重地依赖德兰王国,说得夸张一些,它几乎可以作为德兰王国的临海城镇存在,这个小公国之所以一直存在,最大的原因还是因为德兰王国比较尊重普拉尔大公,并且也愿意借此彰显那种平原贵族们的紧密关系。 在这样的一个地方临时停靠,修格实在是没有下去闲逛的想法,薇琳同样如此。 于是,两人便默契地留在了无风者号上,他们准备将这短短的半天时间全部用在研究事务以及后续的计划制定上。 “你之前的判断基本正确,对教授他们可能会采取的计划的猜测也都准确命中了。” 薇琳将目光从自己手中的魔法信件上抬起,她晃了晃手中的纸张,嘴巴在不经意间瘪了一下:“菲利克斯他们确实使用了你所说的……嗯,暴力手段,而且看起来非常暴力。” 坐在一旁,正对着笔记本写写画画的修格抬起头来:“非常暴力?具体说说。” 薇琳就着手中的信件念道:“他不仅仅调用了刚刚成立的拂晓之剑,还向达斯维尔申请了一批专业的士兵与载具,在收到我们发出的情报后,他们便第一时间赶往蓝藻港……里面提到,士兵们均是全副武装,最终不仅使用了炼金炸弹,甚至还动用了那些新式枪械,现在,蓝藻港地精商会应该已经不复存在了。” “预料之中的决定。” 修格拿起一旁的饮料壶,将冲泡好的提神饮倒入了薇琳那空空如也的水杯,他解释道:“在一场漫长的对抗和斗争中,打开突破口是非常重要的事情,对当下而言更是如此。” 薇琳拿起了水杯,她轻轻地吹了吹杯中飘出的热气,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无奈:“好吧,我以为我们之前抓到的那条鱼能够成为突破口的。”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修格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提神饮,他一边说着,一边扭头看向了那些装在炼金容器当中的“皮肤虫”:“想要研究清楚这些东西,我们需要的可不仅仅是大量时间……还需要充足的学术资源与人力,甚至还需要足够的运气。” 现在,这些被囚禁在炼金容器里的“皮肤虫”都被额外地增加地了数层隔绝仪式。 不仅如此,修格还在这些容器上额外地设置了自己的暗渊魔力,在大量仪式与魔力的压制和封锁下,这些怪异的群落生物彻彻底底地陷入了近似于休眠的状态,它们在那炼金溶液当中缓缓地漂浮,躯体自然舒展,看起来宛若标本。 “我们对它们的了解还是太少了,这甚至会给我们的研究带来很大的危险与隐患……相比之下,摸清楚黑日结社的行动思路会更加简单有效。” 对此,薇琳似乎有些不置可否:“黑日结社的那些习性,我们也算是亲身感受过很多次了,我承认,他们确实比起那些古老的造物更好对付,但我们能够想到的东西,他们一定也能想到……我并不认为,我们这样的行动能够获取到什么真正有效的情报。” 修格收回了观察“皮肤虫”的目光,他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女法师,说道:“对于这个问题,我的思考角度和你可能不太一样。” 听到这里,薇琳的眉毛微微抬了抬,她当然不可能因为这样的一句话就生气,于是她问道:“说来听听,不一样在哪里?” “这得从我们,黑日结社以及那些远古造物的立场与身份出发。” 修格组织了一下语言,慢慢说道:“我们之所以会觉得这些远古造物危险且棘手,最大的原因便在于,它们的行为方法与原理总是会超出我们的预料,它们的形态与拥有的能力本就非常诡异,再加上那些难以预测的行为,这就使得我们在短时间内无法真正地洞悉它们。” “相比之下,无论黑日结社采取何等的策略,他们始终都没有办法超脱固有的框架。” “固有的框架……” 薇琳抓住了修格话语中的重点,她轻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语,原本略带困惑之色的双眼当中多出了几分光彩:“伱的意思是,黑日结社的那些行为原理与规律仍旧能够被洞悉和预测?” 修格点头道:“尽管在很多人眼里,这些黑日结社的成员都是不可理喻的疯子,但事实上,他们的疯狂程度却极为有限……回顾一下我们之前的经历吧,他们虽然会依照虚无缥缈的预言行事,但在做出那些事情时,却又会制定一系列的周密计划。” “当然,我也可以说的稍微粗暴一点。” 修格露出了一个有些微妙的笑容:“他们疯了,但却疯的并不彻底,看似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但他们所使用的那些方法,却又始终难以逃脱梵恩本身的规则,甚至他们还不得不求助于他们眼中那些‘卑劣个体’的力量。” “至于我们前面谈论的,针对黑日结社所采取的那些行动,现在应该就很好理解了。” 修格放下了自己的杯子,他的声音也变得冷了下来:“既然他们没有办法脱离这套固有的框架,那么我们要做的,自然就是将他们在这里的所有投入尽可能地摧毁干净。” “或许一次两次这样的行动并不能带来什么根本上的改变,也没有办法获取我们想要的那些情报与讯息,但这却能够实打实地削弱黑日结社在明面上对于各个地区的控制力和影响力。” “好吧,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在修格的话语中,薇琳终于喝完了杯中的提神饮,她对着修格翻了个白眼:“你其实想要将黑日结社与那些古老造物之间的关联彻底切断,对吧?” “是的,他们或许确实信仰那些失落神祇,也确实掌握了一部分祂们的力量,但这并不意味着黑日结社能够与那些真正的眷族达成同盟,我们要尽可能地将二者分开处理。” “啪嗒!” 在一声轻响中,薇琳将空杯子放在了桌子上,她看着修格笑道:“我猜,等你到了梅林勒和,一定会和负责公众事务的那帮人有很多共同语言……你们聊事情的时候可别叫我,我可不想接受那样的折磨。” 修格愣了愣,随后便跟着笑了出来,他也意识到,自己刚刚有些过于严肃和较真了,作为一名较为纯粹的魔法学者,薇琳对于这些事务的关心与理解程度本就非常有限。 想要让她真正地参与到这些事情里来,那大概是没有什么机会的了。 参与刚刚的这种讨论,恐怕已经是她的极限了。 放下手中的这些报告文件后,薇琳很快便重新钻进了关于“皮肤虫”以及“生命之彩”的课题当中,她刚刚想到了一种新的实验思路,迫切地想要在临时实验室内施行,于是修格便也不再打扰她,顺手拿起了黑日权杖,直接朝着外面走去。 对于海洋,修格总是会心存敬畏。 尽管配备武器的坚实舰船能够让他在茫茫大海之上拥有一个栖身之所,但这种脚不沾地的感觉,却会让修格感到非常的不安稳。 而过去几天发生的事情,则让修格的这种心理进一步加重了。 为了防止出现类似的情况,修格直接带着黑日权杖来到了宴会厅,随便找了一张桌子坐了下来,充沛的魔力在注入黑日权杖后便即朝着四面八方扩散而出,巨大的感知之网将包括无风者号在内的周边区域尽数笼罩。 尽管这里是普拉尔公国最大的一个港口,但其规模也实在有限,短短半个小时的时间,修格便已经利用感知将这整个港口仔仔细细地搜索了一遍。 或许是因为黑日结社暂时没有采取进一步的行动,又或许是普拉尔公国这种地方在黑日结社的眼里根本排不上号,修格在这一次的感知探查中竟然收获了前所未有的平和与宁静。 就这样,傍晚时分,随着所有乘员和乘客的到位,这只在普拉尔公国进行短暂休整的船队重新启航。 无风者号上的乘客们比之前少了一批。 这些提前离开的人,绝大多数都不是必须参加梅林勒和会议的各地贵族,他们原本就是带着镀金以及别的一些其他任务或目的登上了无风者号,然而之前发生的事情却对他们造成了极其严重的威慑。 他们希望的是能够在这趟旅途中轻松地赢得自己的那一部分利益,而非因此丢掉自己的性命。 这批人的离去让无风者号上的氛围发生了变化。 乘客们之间的交流变得纯粹了不少,其中一些都在关注和研究那些深海群落的学者甚至已经成功地拉近了彼此的关系,其中自然便包括了拥有糟糕名声的勒格尔。 大家都是聪明人,都觉察到了修格以及拂晓社对于勒格尔的特殊态度,再加上勒格尔自己的表现,不少人都对他有所改观,至少现在,勒格尔不会再像最开始那样被人当成小丑看待了,在一些日常的研究与学术讨论里,他们也都会礼貌地带上勒格尔一份。 一路从魔法学术界最底端摸爬滚打上来的勒格尔有着一般学者所不具备的厚脸皮以及灵活心思,他非常清楚这种改变的直接源头在哪里,因此,在和拂晓社的理查等成员深入地交谈了两次后,勒格尔便非常直接地表现出了自己的倾向与态度。 修格甚至看见这个家伙不知道从哪里买了一本有关圣斯蒂尔的社会研究书籍,这本书的作者不是别人,正是弗雷·迈耶尔。 不管这是不是表面工作,都算得上是一个不错的开始。 很快,无风者号船队离开了港口,接下来,船队将开往黑河公国沿岸,他们将在那里迎来第二批登船的乘客,随后便将直奔寒冷的梅林勒和,航程比预期会多出两天时间,相关的调整与通知都已经到位。 三只活体“皮肤虫”以及大多数采集回来的血肉样本已经被成功移交到了当地的法委会官方手中,他们需要为这些宝贵的样本提供更好的保存条件,并秘密地将它们送往德兰王国境内,这些样本将在德兰王国境内最大的法委会研究所和实验室中得到最详尽的解剖与研究。 狂风暴雨之后,到来的便是平静。 在没有任何外力侵扰的情况下,修格等人竟然迎来了一段相对轻松、悠闲的船上生活,除却每日进行情报的收集以及样本的研究之外,修格甚至得到了一些撰写文字作品的机会。 在重新开始航行后的第二个夜晚,修格在“朱斯蒂娜”的陪伴下坐在了书桌前,他摊开了一个封面有些污损,且沾染着些许战火气息的旧笔记本,这是薇琳之前替他保存下来的。 在其中,赫然有着他当时以“塞伦城的幽灵”这个笔名写下的那个作品的开端。 经历了如此之多的事情后,修格觉得,自己有必要为这个故事的后续做一些填补了。 (本章完) 第三百三十四章 冰雪未融 十天左右的航程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在没有出现更多意外事件,且也未曾遭遇恶劣天气的情况下,这一段旅途甚至可以称得上安稳和放松。 经过启航前的一些调动和安排,修格甚至已经成功地将恩斯特家族鼠群布置到了那些负责保护无风者号的军用舰船上。 对于这些事情,修格根本不需要太过于关注,因为那帮只要拥有充足魔力,就能始终保持旺盛精力的家族意志们早就盯上了这些超越他们过往时代的大型舰船,在上面替修格执行搜索与巡逻任务根本不会让他们感到疲惫和枯燥,光是几门装设在装甲舰上的大型结晶舰炮就足够它们研究和把玩了。 而这些鼠群的持续运作也让修格对船队的情况彻底地放了心,与无风者号本身相比,以职业军人以及法委会法师作为乘员构成的军用舰船显得非常干净与纯粹,鼠群甚至在这些军用舰船上发现了一些颇为陌生的新仪式。 看起来,面对黑日结社的渗透威胁,法委会也已经在尽可能地做出改变了,这些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检验、探查思维与心智的魔法仪式应当就是他们研究出来的临时手段之一了。 安全问题得到了保障,修格的注意力便也自然而然地转移到了其他事务上。 在修格的管理与调动下,无风者号上的拂晓之剑成员们重新恢复了最初的工作节奏,他们开始将自己收集、整理出来的那些重要情报和讯息分批次地传递出去,这些内容将成为拂晓社内部与其他组织和大小公国交流时的重要参考。 无风者号的临时实验室已经完全交到了勒格尔等一众学者的手里,包括薇琳在内的多名法师也同样参与到了针对那些海兽样本的研究与分析中。 学者们一致认为,想要弄清楚这些生物的真正性质,就必须从它们那种异于寻常魔法的力量入手,在这一环节里,他们非常需要薇琳这样的专业法师来提供魔法方面的支持。 在这些事情上,薇琳从来都是来者不拒的。 每当面对这些与失落造物和魔法相关的课题,她都会果断地放下自己的所有傲气与坚持,像一名真正的学徒那样严谨地对待每一个步骤和细节。 在这一过程中,修格以稳定且缓慢的速率,利用暗示、引导等不同的方法,将自己对于“生命之彩”力量的那些了解与判断渐渐地展现在了这些学者们的面前,他相信,只要找对方向,这些梵恩当中的精英应该很快就能与有新的突破。 而在这些忙碌的日常工作之外,那些深夜当中的宁静时间,则都被修格抽调了出来,留给了那篇他迟迟没有命名的作品。 时刻保持活跃的思维以及在魔力作用下能够长时间专注的精神赋予了修格极度惊人的效率,在没有任何外界干扰的情况下,那篇似乎以梵恩的世界作为背景但却又存在诸多不同之处的作品很快便有了巨大的进展。 修格将自己在沃特尔军队当中的经历以及正面战场上的那些见闻做了一些的调整和修改,随后便用自己的文字将它们复现了出来。 于是,那名曾经与一位女商人有着亲密感情,后来却又因为各种原因而奔赴前线的年轻司机就这样被卷入了残酷的战争磨盘当中,好不容易记住的面孔在一次次爆炸中分崩离析,那些或熟悉或陌生的名字最终沦为战报与军队记录当中的冰冷数字…… 故事刚开始时,那位曾经和年轻主角缠绵过许多日月的情人渐渐消失在了他的记忆里。 对爱人的渴望,对物质的需求,对故乡的恋恋不舍,对敌人的愤恨,在连天的炮火以及令人胆寒的泥泞中,诸如此类的情感最终都难免蒙上一层厚重的血痂。 故事开篇时的那几分艳丽的色彩,现在也已经彻彻底底地淹没在了这片残酷的景象当中…… 就这样,当这段故事暂告一段落时,无风者号已经成功地驶过了黑河公国沿岸,第二批前往梅林勒和参与会议的重要乘客也已登船,而某位好不容易从样本研究工作中抽出身来,且以修格魔法导师自居的女法师,则理所当然地成为了这些新内容的第一位读者。 在这个夜晚,薇琳带着好奇与期待坐在了修格的书桌前,并打开了面前的笔记本。 即便修格在平日里总是会刻意地忽视某些微妙的细节与表现,但他也必须承认,当薇琳完全地沉浸在书本和文字当中时,便会散发出一种格外吸引人的魅力。 或许是因为她所阅读的并非需要严谨计算的魔法书籍,也不是那些需要自行提炼重点的文档报告,她的神情显得格外放松,双眼也难得的舒缓了下来,在某些时刻,修格甚至能够在她的脸上看见若有若无的微笑。 然而,法师们的感知总是敏锐的,没多久,薇琳的眉毛便轻轻地挑了起来,她的目光微微转动,落在了修格的脸上:“你在看什么?” 修格耸耸肩,一瞬间便在脑海里找出了合适的答案:“过去,除了报社的那些编辑之外,我基本不会给人看未完成的作品……更何况还是当面,这种情况会让我稍微有些紧张,或者说,尴尬?” 听见这个回答,薇琳发出了一声意义不明的轻笑。 法师之手飘飞起来,替她调整了一下桌子上结晶灯的角度,随后她稍稍侧了侧身,勉强算是避开了修格的视线,随后便又一头扎进了那些带着涂抹和修改痕迹的文字当中。 过了很久很久,薇琳才重新抬起眼来。 她似乎有些意犹未尽,双眼深处闪过几分不满以及对于后续内容的渴望,但随后,她便将笔记本放回了桌子上,扭头对着修格说道:“关于你写的这个故事,我有两个问题想要问……你写的这个故事,不过我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 修格抬了抬手,示意薇琳可以随意提问。 于是后者整理了一下思路,开口问道:“它讲的到底是不是‘梵恩’的故事?” 似乎是担心修格无法明白自己的提问,薇琳立即补充道:“我的意思是,我虽然能够在里面看见很多似曾相识的东西,但我感觉这个故事本身与现在正在发生的那些事情好像并不完全一样?” 她顿了顿,接着说道:“至少目前为止,我并没有办法看出你描绘的主角究竟属于梵恩的哪一个国家,你是故意这样做的?” 修格点点头,随后他回答道:“确实如此,我在写下这个故事的时候,脑袋里并没有确切地浮现出任何一个国家,所以这个主角,他可以是沃特尔人,也可以是德兰人,当然也能够被看作来自圣斯蒂尔或是黑河公国……” “我只是希望,读到这个故事的人不管来自何方,他们的感受都能够是相对趋近的……因此主角可以是任何一个国家的国民,读者亦然。” 修格的回答令薇琳的眉头皱了起来,她沉默地思考了好一会儿,随后回答道:“好吧,有关这个问题,我决定还是看了故事的后半截再作讨论,否则你肯定又要抛出一长段话了。” “随时都可以。” 于是薇琳满意地舒了一口气,她轻轻地摆了摆手指,于是法师之手显现出来,替她取来了一个干净的水杯,因为整天“串门”的缘故,修格的舱室已经备上了她常用的饮料壶和杯子。 在熟练地替自己倒了一杯热饮后,她捧着杯子问道:“我可不可以好奇一下,接下来的故事走向是怎样的?现在看起来终究有些沉重了,我想,你过去的那些读者,可能只愿意看开头的那一点吧?” “这倒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至少目前为止,我还找不到合适的解决方法……不过偶尔写一些片段作为添色,倒是没有什么问题。” 修格有些无所谓地笑了笑:“如果哪天真的有必要,或者有什么重要的人想看,我再专门去写那类东西吧,反正也不太难……” “嘁。” 薇琳发出了一声意味复杂的轻笑,但她并没有对修格刚刚的话语进行点评,而是转而说道:“所以后续的剧情发展,恐怕是得等你抵达梅林勒和之后才有着落了?” “倒也不一定。” 说着,修格的目光转向了桌面上放着的一份报纸。 这是无风者号在黑河公国港口短暂停靠时送上来的最新报纸,在它的头版头条上,赫然印着一张魔法照片,画面的主体是躁动的人群——着装基本一致的军人们似乎分成了鲜明的两派,他们正在对峙与争吵。 这张魔法照片是黑白色,照片并没有专门上色,这种特征表明这张照片极有可能来自前线,至少也是靠近前线的营地,而照片当中那些互相争吵的士兵们的厚重穿着,则表明了他们所属的国籍。 薇琳这才注意到眼前的新闻,她拿起报纸,惊讶道:“圣斯蒂尔的军队……内乱了?” “还没到这种地步,不过现在,他们的军队境况并不好,随时都有可能发生分裂或兵变。” 修格一边说着,一边将手掌轻轻地搭在了舱室的窗户上,现在,他能够轻松地感受到从舱室外的海面上传来的低温。 此时,南方地区的农夫们已经在忐忑中开始迎接黑色太阳下的第一次播种了,但黑河公国以北的地区却仍旧处于冬季的冰冷笼罩之下,在这股不知何时才能消融的寒意中,似乎正酝酿着一团新的阴云。 …… “消息准确,圣斯蒂尔人的军队现在已经完全停滞了,距离他们上一次在前线发起炮击已经过去了足足六天。” 梅林勒和,法委会总部当中的某间装潢典雅的办公室中,一名湖泊级的随军法师正在做着汇报:“我们利用魔法与气球进行了确认,那条之前被远距炮击中断的补给线已经被重新恢复,但圣斯蒂尔人仍旧没有发动新的攻势。” 随着随军法师的汇报,一台造型如同瘦高人形,手臂格外细长的精密魔法傀儡行动起来,它快速地在旁边的魔法沙盘上做出了对应的标识。 紧接着,随军法师补充道:“目前看来,我们做出的那些尝试已经带来了巨大的成果,很多圣斯蒂尔的士兵根本不了解他们后方正在发生的事情,再加上他们军方故意切断士兵与他们家人的通信,这已经让士兵们非常不满了。” “据我们所知,沃特尔王国的人也在做类似的事情,他们在这方面确实做得比德兰人更加优秀,我们的人在传播那些消息时,甚至得到了沃特尔密探的帮助。” 说到此处,随军法师话锋一转:“但是,根据我们的可靠情报,黑日结社的部分法师以及个别圣斯蒂尔王室已经抵达前线,这我们引发的军队骚乱恐怕很快就会被他们强行压下……而且现在,我们的眼线已经很难活动了,他们一下就会被抓出来。” 办公室内,正在接受汇报的几名法委会高级官员互相看了两眼,随后,其中一人叹气道:“谁能想到,过去对我们态度最激烈的高原人,现在反而更愿意与我们配合,反倒是一些平原公国……” 他并没有接着说下去,但在场人员都很清楚其中的含义。 那些距离圣斯蒂尔较近的小公国,现在的态度已经动摇得极为厉害了,其中一些贪得无厌的贵族甚至已经打起了“吃两头”的主意,原本应当完全掌控它们的德兰王国,现在则有些忙不过来了。 德兰的军队仍在不断地调动,此时他们主要的应对目标已经调整到了北方,但随着季节的变化,后勤补给与运输的难度开始直线上升,再加上个别公国、组织的暧昧态度,德兰军队的转运速度被进一步的拖慢,以黑河公国作为主要支柱的前线地区也处于吃紧状态。 办公室内的氛围有些压抑,于是一名相对年轻的官员开口道:“好在,无风者号马上就要到了,至少这些人的态度是非常明确的,就看接下来,大家能否达成更多合作了……希望一切顺利吧。” (本章完) 第三百三十五章 梅林勒和的海湾 能够用来形容梅林勒和的词语实在是多得令人害怕。 在梵恩民间,哪怕是普通的农夫、矿工或者猎人都能够随时随地从脑袋里搬出一连串与梅林勒和相关的词语。 就连流浪街头的傻子也能够在遭受委会执行者盘问的时候,用自己那颤抖的声音赞美梅林勒和几句。 尽管不喜欢法委会的人很多很多,但绝大多数人在谈及法委会总部所在的梅林勒和时,都会谨慎地采取夸奖与赞扬的态度。 一座被无数法师、建筑师以及各种不同工匠持续打磨了数百年的巨大魔法城市会是什么样子? 那些并未真正去过梅林勒和的人是没有资格谈论这些事情的,哪怕是那些所谓见过大世面的,拜访过许多繁华城市的官员与贵族,也没有办法准确地形容出这座古老且繁荣的魔法之城的样貌。 “魔法明珠”、“北境之星”、“梅尔女神的眼泪与眷顾”…… 诸如此类的称号使得那坐落于寒冷世界当中的城市被蒙上了一层额外的梦幻色彩。 然而,真正的梅林勒和要比许多人想象中的“伟大城市”要更加令人震撼。 虽然从理论上来说梅林勒和确实是一座城市,但它的实际规模,却要比梵恩当中其他的那些大型城市要更加夸张。 这座魔法之城使用了较为典型的内外城区结构。 其作为法委会总部的核心内部城区在大小上便已经足以媲美沃特尔王国的首都波尔登了,在这片内部城区中,遍布着各种各样持续运作的昂贵魔法秘仪,这些秘仪古老、强大且足够稳定,经过不知多少年的持续维护与调试,它们之间已经形成了绝对的平衡,不仅能够保护内部城区的安全,甚至还能够为那些大大小小的设施与建筑输送充足的魔力。 而那些属于法委会的重要实验室、图书馆、会议厅以及诸多重要魔法炼金工坊也均设立于此。 与外界传闻不同的是,能够进入内部城区的人并不仅限于法师、学者或工匠,实际上,能够进入内部城区并在其中进行活动的一般居民数量非常多,毕竟想要维持一个庞大的城市,光是依靠那些作为社会精英的人员以及迟钝、笨重的魔法傀儡是绝对不够的。 只不过,任何需要在内部城区中长期居留或活动的人员,均需要佩戴法委会下发的魔法通行证,这些附加了繁复仪式的特殊证件能够直接证明持有者的身份,并且也能够让法委会成员进行追踪。 倘若有人进入内部城区而没有携带应有的证件,则会直接引发那些秘仪的反应,这些人的行踪将暴露无遗,并直接引来魔法傀儡、法师执行者甚至持剑隐士们的追捕。 与之相比,梅林勒和的外部城区则略显宽松,也更有繁华城市的影子。 梅林勒和外部城区的最高管辖权虽然也在法委会的手里,但在绝大多数时候,出现在人们视野里的却是那些与法委会有着密切关联的合作者们。 各种大型的商会、与法委会签订长期合约的雇佣兵团、规模庞大且需要大量劳动力进行支持的大型工厂、由不同大型王国主动承包、建设起来的使馆区…… 当然,自然也少不了其他大型城市里应有的那些区域和场所。 住宅区,商业区,当然也有集合了饮食、娱乐等不同功能的多个巨大广场。 在近期,因为圣斯蒂尔难民的不断涌入,那些用来支撑居民日常生活的场所获得了出人意料的活力,一些在过去不被梅林勒和法师们所允许的“娱乐”项目快速出现、成型。 而临近海边的这些港口区域,则存在着一种其余临海国家与城市所不具备的特殊产业。 “喏,看见那些船了吗?就是旗帜上画着细麟海蛇的那几艘。” 在无风者号的甲板上,披着风衣的薇琳伸手指向远方,在那里,正有数艘打着墨蓝色旗帜的大船正在缓缓行进,就在刚刚,这些大船发出了魔法讯号,并利用船载秘仪向无风者号船队传递了自己的身份。 “梅林勒和的居民一般叫它们‘海兽船’或‘海鲸船’,这些船只出海的目的就是为了狩猎巨型海鲸以及其他的一些魔法生物……” 修格眯着眼估算了一下这些“海兽船”的大小,随后说道:“它们看起来已经和军用炮艇差不多大了。” “甚至还会更大一些。” 薇琳笑道:“毕竟它们可不是为了捕鱼而存在的,想要狩猎那些凶猛的魔法海兽,不仅需要大船,还需要大量的人力……这些船上可不仅有渔民和水手,有的时候甚至还能看见携带大量武器的雇佣兵以及法师。” 作为曾经在梅林勒和生活、学习过极长一段时间的法师,薇琳对于这一切非常熟悉,她补充道:“在梵恩,能够做到高效捕猎那些魔法海兽并且带回重要材料的船只可不多,所以在梅林勒和的外城区,尤其是靠近港口的地方,会有大量的炼金工坊与商队驻扎,一些非常有名的商会甚至将总部设置在了这里。” 她收回了目光,对着修格笑了笑:“我还是溪流级法师的时候,甚至产生过随船出去参与海兽狩猎的想法,当然,我的导师不允许。” 修格注意到,在正式进入梅林勒和周边的海域后,薇琳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显得格外有活力,话也变多了不少,她现在就像是带着朋友拜访、游历自己的家乡一样,不断地介绍着有关于梅林勒和的各种事物与情况。 对于薇琳提到的这些事情,修格自然是早就了解过了。 在抵达这里的前两天,他特意从自己积淀的那些记忆中翻出了许多与梅林勒和相关的画面进行学习,但即便如此,此时的他也仍旧难以避免地产生了几分激动的情绪。 翻看他人的记忆终究还是与亲眼所见有所差别。 更何况,修格真的很想看看,自己曾经用文字描绘过许多次的那个庞大魔法城市究竟会拥有怎样一副面貌。 随着无风者号的航行,天空中开始不断地有魔法讯号飘起,很快,船队当中的三艘炮艇以及两艘装甲舰便将护卫任务成功交接了出去,在通过一道利用魔法气球、大型空艇以及多艘新式战舰组成的严密关口后,无风者号便算是正式进入了梅林勒和的海湾,而它的护卫者,也变成了两艘体型较小的法委会舰船。 “当时在塞伦城里遭受通缉,我还以为自己再也没有机会回来了……” 看着那两艘悬挂着法委会旗帜的护卫船,薇琳轻轻地扯了扯嘴角。 修格转过头来:“你还是很喜欢这里的吧?” “当然。” 薇琳果断地点了点头:“我虽然从小就拥有了‘恩斯特’家族的姓氏,但说到底,我人生里的绝大多数时间都是在梅林勒和渡过的……它才是我真正意义上的家乡。” 说着,薇琳舒了口气,她压住了脸上那稍稍有些失控的神情,随后对着修格说道:“好了,其他的话题我们一会儿再聊……该去换礼服了,希望法委会别让那些最烦人的官员来接待我们。” 就这样,修格返回了自己的舱室,并取出了自己那套已经洗涤干净的衣物。 还没等他换上,一种极为奇特的感觉笼罩而来,修格的脑海之中响起了轻微的嗡鸣,似乎整艘无风者号刚刚穿过了一道无形的墙壁一般。 隐藏在修格体内的金属圆盘轻轻震颤,魔力波纹瞬间传遍修格全身,这是金属圆盘在应对外来魔力感知与侵袭时的标准反应,对此修格早已非常熟悉了。 作为法委会的总部所在,梅林勒和在防护方面所花费的成本自然不是一般城市能够相比的,光是刚刚船只穿过的这道魔力屏障,恐怕就足以碾压一般大型城市的城防仪式了。 然而,这道蕴含着惊人魔力的无形墙壁所发挥的作用却并不是为了阻拦、隔绝来自外界的袭击,根据金属圆盘的反应,这道仪式的真正目标恐怕是为了查验、搜寻到访者身上的魔法痕迹。 一道鲜明的惶恐情绪传递进了修格的脑海深处。 修格皱起眉来,他转身来到了自己已经收拾完毕的行李旁,从中取出了装着“朱斯蒂娜”的那个巨大水壶,平时,只要修格有这个动作,“朱斯蒂娜”便会积极地从自己的临时居所当中钻出来,但这一次,它却表现得极为谨慎和“矜持”。 “你还好么?” 修格捧着水壶,他能够感受到从内部传来的轻微震颤,躲在水壶内的那个小东西显然正在发抖。 “朱斯蒂娜”理所当然地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此时此刻,它就像是那些被掠食者或天敌震慑到的幼兽一样,思维当中除了恐惧和害怕之外,就再也没有别的东西了,面对修格的追问,“朱斯蒂娜”则表现得极为茫然,而之前出现过的那种惶恐情绪也并没有再次显现。 “奇怪……” 眼前的情景让修格回想起了一个不久之前出现的画面。 那是自己在即将逃离塞伦城时,从蜕变之后的朱斯蒂娜身上窥探到的命运画面——他记得,自己看见了一个颇为娇小的身影漂浮在巨大的冰湖当中…… “冰湖,难道会是梅林勒和或者圣斯蒂尔么?” 修格一边思索着,一边将手指搭在了水壶上。 他朝着内部输送了些许自己的暗渊魔力,这股与“朱斯蒂娜”同源的力量立即就让它安稳了下来。 “或许在梅林勒和,还存在着什么能够与‘朱斯蒂娜’产生关联的事物与场所吧?” 修格轻轻晃动手掌,随着数道魔力模型的构筑,一连串混杂了暗渊魔力的防护仪式被施加在了水壶之上,而这样的举动,也终于为“朱斯蒂娜”带来了足够的安全感。 敲门声传来,紧接着薇琳的声音便飘了进来。 “怎么这么久?准备的如何了?” “好了,我这就来。” 修格应了一声,随后便将水壶塞回了手提箱中。 …… 下午时分的梅林勒和海湾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美感。 在普通人的眼里,这里似乎与其他国度的海湾并无差别,但在修格等施法者的眼里,那些摇晃的蔚蓝海水之下,则飘荡着极其规律的魔力线条。 “秩序”这一特性不仅仅存在于那座散发着魔法光芒的恢弘城市当中,同时也存在于这座城市周边的一切事物内部。 有着巨大白色翅膀,生长着暗紫色长嘴的海鸟在船只上方不断盘旋,它们并不畏惧从船只上飘荡出来的魔法蒸汽,反而热衷于快速地穿过那些带着热量的烟雾,矫捷的身形轻而易举地将这些蒸汽云雾切割成了大小不同的云块,而海鸟们则因此而发出愉快的鸣叫。 看起来,它们将这种行为视作一种有趣的游戏了。 “夕阳下的梅林勒和海湾非常好看。” 薇琳看着天空中飞翔的海鸟,缓缓道:“当阳光斜着穿过海水时,就连无法使用魔法的普通人都有机会看见这些漂亮且有序的线条……” 说着,薇琳抬起头看向了那压抑的天穹,在那里,一片薄薄的云雾恰好飘过,于是那团混沌、深邃的可怕阴影又一次暴露了出来,并倒映进了薇琳的眼睛深处。 没有人能够长时间地直视黑色太阳的阴影,因此薇琳很快便垂下了头,修格看见她剧烈地喘了两口气,面色似乎也变得有些惨淡了。 在甲板上,那些第一次来到梅林勒和的乘客们正瞪着眼睛看着那些远方的奇景,拂晓之剑的成员们更是贪婪地扫视着一切,恨不得将自己的见闻全部记录下来。 趁着周围人群观赏景色的当口,一只手轻轻地捏住了薇琳的手腕,紧接着,略显冰冷的魔力快速扫过,将那股由黑色太阳引发的紊乱之感快速清除。 “不用悲观,一切都还有机会。” 薇琳听见耳边有话语传来:“我们本就是为了这件事情才来梅林勒和的,对吧?” (本章完) 第三百三十六章 内与外 好消息是,法委会果然没有派遣那些讲究死板礼仪的官员来迎接这些搭乘无风者号到访的重要客人。 坏消息是,他们派来的是持剑隐士。 数量还不少,足足有两个小队。 与修格之前遇到的其他持剑隐士不同,这些常年驻扎于梅林勒和,直接效忠于法委会总部的持剑隐士显得格外精锐。 乍一看,这些持剑隐士的穿着与他们的同僚基本是相似,但只要仔细观察便会发现,他们身上的盔甲实际上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厚重,随身背负的武器也要更加精细。 除却制式的扼魔银大剑外,这些持剑隐士身上甚至还携带了经过附魔处理的手弩以及明显产自沃特尔王国的转轮手枪,当然,那些用来找寻魔法痕迹的钟摆以及随身秘仪也是必不可少的。 在登上无风者号后,这些持剑隐士便立即对整艘游轮以及它的乘客们进行了极度严密的检查,与此同时,一名脸上没有太多表情的法委会法师在数名持剑隐士的保护下来到了修格众人的面前,要求无风者号上的所有施法者立即进行魔法登记。 约莫半个小时的时间,针对无风者号的检查便结束了。 理所当然的,持剑隐士们并没能在这里找到任何与黑日结社相关的可疑痕迹,而修格等施法者也都顺利地通过了法委会的检验,唯一被控制起来的,便只有实验室内的那些样本以及之前侵染过畸形鳌虾的舱室了, 事实上,这些事情在更早的时候就已经向法委会报备过了,现在他们所做的不过是例行公事而已, 勒格尔学者对这些样本以及自己的初步研究成果极度看重,他一秒都不愿意从那些“皮肤虫”样本旁边离开,经过一番沟通后,法委会便同意了勒格尔学者的请求,将他和那些样本一起送上了前来押运重要物品的车辆。 至于其他人,也终于得到了宾客们应有的待遇。 随着法委会官方车队的抵达,专门负责接待外宾的法委会官员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没有什么特殊的欢迎仪式,也没有什么令人眼花缭乱的魔法奇景。 那位法委会官员只是简单地向众人传达了法委会对于此次会议的重视态度,并代表法委会向所有到访的客人表达了欢迎之情,随后便立即安排众人乘车朝梅林勒和的内部城区前进。 在正式踏上了梅林勒和的码头后,修格才真正地感受到了这座魔法之城所拥有的夸张规模。 光是无风者号最终停泊的这片港口码头,其规模恐怕便已经有布尔特公国蓝藻港的数倍之大了,而且在这里,针对船只的分类管理明显要更加到位,大大小小不同的船只按照各自的功用、职责以及归属有序地排列开来。 修格注意到,在这码头上有着诸多负责转运货品与沉重物资的魔法傀儡。 这些身形庞大的魔法人造物只会在描绘了魔法纹路的仪式区域内行动,它们踩踏着那些印刻着繁复魔法花纹的石斑,每一次行动,都一定会准确地将指定的货品搬到指定位置,又或者将那些各式各样的重要补给成功送往目标船只。 在它们那笨重的脚步里,赫然体现着梅林勒和所特有的严谨态度。 只不过现在,在这些有序行动的魔法傀儡之间,还能看见同样大量正在忙碌的人影——他们的大衣很是破旧,勉强能够御寒,因此在干活的时候,这些人便会寻找各种原因停留在货品的存放地当中。 原因很简单,在这些货品中,有许多都需要保证运输与保存条件,因此在这些货仓以及货品聚集地里,那些商会往往会主动地找到梅林勒和的法师们,并请求他们在这些场所设置永固的魔法仪式,并以此来保证部分货品的状态不会因为梅林勒和的低温而出现在损伤。 薇琳盯着这个自己其实非常熟悉的港口,她疑惑道:“如今的港口确实要比过去更加忙碌,但这里还是用不着这么多人的……而且他们看起来,似乎是难民?” “我想是的。” 修格轻轻点了点头:“这些看起来有些多余的工人恐怕都是从圣斯蒂尔逃难过来的……这个港口的负责人做得还算不错,至少这样也算是给了他们一份临时的工作,这些逃难者也能够安稳的待着。” 如果可以的话,修格现在就想找一名圣斯蒂尔的逃难者来了解这段时间发生在北境的事情,但负责驾驶的司机并不会听从修格的意见,他跟随着前方的车队,就这样载着修格等人一路前行。 这条路线显然也是经过专门规划的,在离开港口后,修格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再看见任何一个难民的影子,在宽阔街道的两侧,他看见的是高耸的魔法石墙、属于不同商会的各式商店以及那些明显蕴藏了繁复魔法仪式的石像。 时至今日,梅尔女神也仍旧是梅林勒和地位最高且无可取代的重要信仰,在这里,修格总是能够随时看见属于魔法女神的雕塑和标识,在一个供奉了梅尔女神美丽塑像的十字路口,修格甚至看见了一支由不同种族的梅林勒和居民构成的祈祷队伍。 他们虔诚的跪伏在梅尔女神的塑像下方,随着外城区钟楼传出的报时声无声地念诵祷词,在看见这些祈祷者的时候,修格注意到薇琳也不由自主地捏住了随身携带的梅尔女神吊坠,并轻轻地闭上了双眼。 黑色太阳的升起以及黑日结社的所作所为固然会让许多人对自己过去的信仰产生动摇,但同时,它们也会加深信仰在一部分人心目中的重要性与地位,这种情况在普遍以梅尔女神作为坚定信仰的梅林勒和可以说是非常普遍了。 梅林勒和的夜色几乎就是在一瞬间降临的。 明明前一秒,天空还不算太过于灰暗,下一秒,黑夜便如同淡淡的轻纱般落在了所有人的面前,几乎是同一时间,那些竖立在街道两侧的结晶灯具便在魔法仪式的统一调动下发出了明亮的光芒,那些街道与雕塑的轮廓,也都被淡淡的魔法辉光标识了出来。 无数隐藏在建筑内部的魔力回路在这一刻苏醒了过来,它们便是这座魔法之城的血管,而那些按照回路流淌、运作的魔力则是梅林勒和的血液。 当车队路过外城区的巨大钟楼时,修格才发现,这座钟楼的外墙竟然还承担着一项特殊的功能。 在那些巨大的石砖表面,繁杂的魔力线条勾勒、组合出了一个又一个的词汇和语句,在夜色之下,那些文字因为魔力而发出明亮的光芒,这使得梅林勒和的居民们在夜里也能够看见法委会想要传达给居民的重要通知。 尽管只是简单地看了两眼,但凭借自己那惊人的记忆力,修格还是成功地钟楼其中一面墙上的文字记在了脑内。 “我等之信仰不会动摇。” “梅林勒和将是你最坚实的堡垒。” “请勿长时间注视天空,包括施法者。” “遭遇无法理解的特殊情况,请尽快就近寻找法委会成员寻求帮助。” “倘若目击可疑人员,请立即向法委会举报,隐瞒不报者按共犯处理。” 虽然仅仅只是一部分,但这些简练且直接的话语却也已经足以体现出当前梅林勒和的一些状态了,也不知道这一系列的举措是否真的能够让这座庞大城市中的居民冷静下来。 深入外城区之后,修格仍旧能够听见海水的声音。 其中的原因在于,梅林勒和为了能够将水力、运输以及魔法能源等多方面进行深度的结合,于六百多年前对内外城区完成了一次非常重要的改造,法师们调动了大量的魔法傀儡并雇佣了难以计数的外城区工人,从梅林勒和海湾当中成功地延伸出了一条宽阔的运河,并使其直通内城区。 “我们现在的路线避开了人工运河,在白天看见大型船只的影子在建筑之间穿行,也算得上少见的景象了。” 作为梅林勒和的“本地人”,薇琳非常乐于给修格解惑,她朝着窗外指了指:“运河就在那边,在内部城区的深处还设有一个大型码头,专门用来运输需要送进内部城区的重要物资,当然了,那些商会也非常喜欢将总部设置在运河旁,这很方便。” 对于这条运河的存在,修格当然也是知道的。 只不过从他的视角出发,当初梅林勒和之所以会多出一条贯穿内外城区的运河,主要还是因为他刚刚做完这座魔法之城的设定,并向项目组的大佬们汇报时,那位大佬皱着眉说了一句。 “我觉得这座城市还是少了点魔幻色彩,它不够魔法,太保守了。” 于是修格大手一挥,就给设定图上加了两条用来代表巨型运河的弧线。 那位大佬很满意,于是设定也就这样定下来了。 不过比起自己所知道的荒诞版本,修格还是更加喜欢薇琳给出的这种解释,至少它们听起来要更加的真实和具体,也更加符合梅林勒和的实情。 随着车队的不断行进,修格等人也终于穿过了位于人造运河两侧的恢弘大门,并正式进入了戒备森严的内部城区,也就是法委会总部。 比起充斥着魔法元素且散发着勃勃生机的外部城区,到处都是魔法傀儡,严谨、规整到了枯燥地步的内城区就实在有些让人讨厌了。 北境雪原的寒风根本吹不进这里,在那巨大的半透明球状屏障之下,内部城区显得极度安静,有那么个一瞬间,修格觉得自己活像是缩进了壳里的乌龟。 内部城区唯一值得称谓的,便是那些高大石质建筑的造型设计以及竖立在其外部的那些巨型雕像了,对于这类艺术形式,修格向来是不太感兴趣的,但当他看见一尊如同真正拥有生命,且能够不断向四周施加魔力影响,安抚他人心灵的女神雕塑时,也不得不对这些雕塑家的水平感到惊叹。 拂晓社与其他国家不同,作为一个新兴的组织,他们在梅林勒和内部尚未站稳跟脚,但法委会的安排非常细致,财大气粗的法师们直接从几个备用的区域里划出了一块并进行了临时改造,于是修格等人便直接拥有了三座典雅的别墅以及一个配套的北境花园。 值得一提的是,拂晓社的临时驻地紧挨沃特尔王国的使馆区,当修格带着行李走进自己的临时住所时,他甚至能够看见沃特尔使馆区当中的明亮灯光。 也就在这个时候,修格才想起一件事来。 这一路上,无风者号的乘客基本都来自女神平原,他甚至没有看见任何一名高原访客。 “如果接下来的会议少了高原诸国,那它的意义可就有限了。” 修格自言自语道,他放下了自己的行李,简单地布置了一下自己的房间,随后便抬手推开了窗户,借着灯光,他看见从隔壁窗户当中飘出来的淡淡雾气,雾气当中还夹杂着一股提神饮的味道。 不仅如此,修格还听见了轻轻的哼唱声,那是北境的民间曲调,显得空灵又悠远,只可惜声音比较轻,修格听得不太真切。 或许是重新返回“故乡”的缘故,薇琳的心情一直还算不错,在印象里,修格还是第一次听见她哼唱这种小调。 就在修格想要从窗口探出头,并对着自己的“邻居”开个玩笑时,一道阴影突然冲进了他的感知当中,他迅速抬头,按在桌面上的右手已是微微抬起,浓郁的魔力快速攀上了他的手指,随时都有可能迸发出来,并化作致命的卡尔戎之触或虚无的暗渊迷雾。 然而,那道出现在视野当中的身影却让修格有些惊诧。 那是一只体型格外巨大的飞鸟。 又或者说,蓝翅渡鸦。 它就这样冒冒失失地冲到了修格面前的窗台上,扑棱了两下翅膀后便站稳了身体,身体微侧,眼睛不住地打量修格。 这样的情景,实在是有点眼熟了。 (本章完) 第三百三十七章 来自窗外的客人 修格记得很清楚。 在之前的一个冬夜,自己似乎也是在类似的情景中遭遇了一只突然闯入房间的“蓝翅渡鸦”。 尽管蓝翅渡鸦向来凭借强悍的生命力以及出色的智慧闻名于梵恩,并且它也具备着在多种不同环境当中生存的能力,但自从修格在恩斯特庄园当中走过一遭后,他便对这种鸟类有点过敏了。 没有办法,谁让沃特尔王国的那位王女有利用魔法变化成渡鸦的癖好呢? 在那个雪夜当中发生的事情,至今仍旧残留在双方当事人的记忆里,不同之处在于,修格很清楚自己当时面对的究竟是谁,也很明白自己为何要采取那一系列的举措。 相对之下,每当索菲娅王女想起自己在那个夜晚得到的一系列“待遇”时,她的表情管理与情绪管理总会出现一点点“小问题”。 作为一名铁打不动的王位继承人以及沃特尔未来的军方领袖,索菲娅王女当然不至于因为这点事情就记恨修格,在这件事情,她有着自己的关注点。 这种直接变化形体的魔法,几乎可以说是沃特尔王室,也就是奥古斯汀家族所特有的,而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可以说是少之又少,其中与修格存在关联并发生过密切交流的只有两人。 这两人分别是王室管家芬恩以及拥有“三爪猎鹰”之称的泽克·恩斯特。 然而,索菲娅已经进行过细致的确认了,她可以肯定,这二者绝对没有做出过这种举动,而且也根本没有向修格透露这一秘密的动机。 在诸多细节的佐证之下,索菲娅王女便成功地推导出了一个令她有些尴尬的结论,那就是修格极有可能是在识破了自己魔法与伪装的情况下,保持了那种“对待寻常鸟类”的态度。 再后来发生的事情,就着实有些微妙了。 修格作为恩斯特家族的一员,加入军队这种事情原本是非常正常的,但在那之后,修格的一系列遭遇,却又将他成功地从沃特尔王国的军队系统内摘除了出去。 如今的他,不仅不再受控于沃特尔王室,甚至就连恩斯特家族本身与他之间的关联也变得淡薄无比,有关“修格·恩斯特将会成为家族继承人”的说法,就这样被老泽克轻描淡写地抛到了脑后。 索菲娅非常怀疑,这其实是自己老师采取的某些策略。 某种能够将恩斯特家族的影响力分散出去,并在一定程度上避免王室钳制的策略。 然而,她却没能掌握任何的证据,因为离开沃特尔王国的修格·恩斯特的经历实在是过于离奇,他所做出的每一个选择,更是完完全全地超出了索菲娅的预料。 因此,当同样赶赴梅林勒和,准备直接代表沃特尔王室与法委会进行会谈的索菲娅注意到隔壁拂晓社驻地当中的灯光后,她便又一次地变化成了蓝翅渡鸦的模样。 这里是梅林勒和的内城区,是法委会领地中的使馆区。 附近的防护仪式严密到了极致,索菲娅王女自己随身携带的秘仪吊坠更是足以拦截、泯灭数道河谷级与湖泊级以上的杀伤魔法。 因此,她并不担心自己会遭遇什么麻烦。 当然了,她也不相信修格·恩斯特会对自己做出什么事情来。 于是,那只体型格外庞大,羽毛格外显眼的蓝翅渡鸦,就这样稳稳当当地落在了修格的面前,站在了那一尘不染的窗台上。 修格站在窗户前,他与这只硕大的蓝翅渡鸦面面相觑,大眼瞪着小眼,一时间双方都没有做出进一步的动作。 从隔壁窗户中传来的轻柔哼唱声变得微弱了不少,听起来,薇琳似乎是走去了自己房间的另一端。 也就在这时,那蓝翅渡鸦轻巧地向前跳了一下,就这样直接跨过了窗户的界限,进入了修格的房间当中。 “啧……” 修格咧了咧嘴,他颇为无奈地看了这不速之客两眼,法师之手随即飘飞出来,将敞开的窗户掩上,紧接着,他又锁上了房门,并在房间中设下了隔绝声音的仪式——这些都是进行秘密谈话的基础条件。 见状,那只蹦蹦跳跳的蓝翅渡鸦也没有再继续伪装下去了。 它灵巧地跳到了修格房间的中央,点缀着亮蓝色羽毛的翅膀微微张开,快速地颤动了两下。 紧接着,极为隐晦的魔力波动传来,暗蓝色的魔力光辉在房间中央绽开,星星点点的光影飘落在了四周。 上一秒还在忙着梳理羽毛的渡鸦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有着茶色长发,身穿黑色长裙,且披着一件暗金色披肩的高挑身影。 在索菲娅王女直接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刻,王室管家芬恩之前强行灌输过来的那些严苛礼仪要求便一下子从修格的记忆深处钻了出来,但下一瞬,修格便将那别扭且繁琐的玩意踢到了脑海的角落,并往上面狠狠地跺了几下。 他后退了半步,左手手掌搭在胸口,身体微微前倾,头颅却是并未低下半分。 这是高原和平原地区的通用礼仪,专门用于在正式的社交场合,对身份地位平等的一般熟人进行问候。 “许久不见了,殿下。” 从修格口中飘出来的句子也是非常的平凡与普通,他语气里更是没有半点惶恐与慌乱,反而是带着些许无奈。 “好久不见了,修格先生。” 索菲娅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她对着修格轻轻点头,便算是接受了他的问候。 法委会安排的房间非常宽敞,在房间外面甚至还设置了用于会客的桌椅,于是两人便理所当然地来到了外面的会客室。 两人面对面的坐下,随后修格的法师之手便飘飞了出去,将放置在一旁的水杯和水壶取来,法委会安排在这里的佣人已经提前将这些东西都准备好了,壶中装盛的也是温热的茶水,非常周到。 索菲娅王女微笑着拿起了装盛了茶水的杯子,她看了一眼修格那些放在会客室角落,还未来得及整理的行李,歉意地笑了笑:“看起来,我的拜访是不是有些过于匆忙了?” “确实有些突然,至少我之前完全没有想到,第一个来拜访我的客人会从窗户进来。” 修格说了一句玩笑话,借着会客室内的明亮灯光,他快速地观察了一下眼前这位有很长时间没有见面的沃特尔王女。 索菲娅的样貌其实并没有什么变化,她仍然是之前那副样子,非要说的话,就是她的气质变得比之前更加特殊了。 如果说修格印象里的那位沃特尔王女是一把隐藏于精致剑鞘当中的刺剑,那么如今的她,则像是一把随时都有可能舞动起来的闪亮军刀。 锐利、自信、且散发着令人忍不住退避的光辉。 “殿下怎么会来到这里?我这段时间一直在关注各种各样的新闻,也读过几份波尔登日报,但上面都没有提到你会访问梅林勒和的消息。” “这种事情当然不能让那些记者们去到处乱说……” 索菲娅摇摇头,脸上的笑容却是保持不变:“圣斯蒂尔内部的异变可以说是直接切断了高原诸国前往北境的路线,尤其是海上航线……海恩王国的海军大臣已经根本睡不着觉了,他每天都会梦见圣斯蒂尔的海军会向他们发起突袭。” “不过,我走的是陆路,准确来说是之前为了战争搭设起来的列车,其中的一条铁路足以抵达圣斯蒂尔的边境地区,在那之后,我又转乘了其他的载具,并在三天前渡过了海峡,并抵达了这里……我非常喜欢那种新型的车辆,不仅带有武器,而且足够坚固。” 索菲娅的话很是轻描淡写,但其中隐藏的危险性自是不必多说。 在当前阶段,因为对待黑日结社所采取的诸多强硬手段,沃特尔王国已经将自己送到了黑日结社的对立面,虽然二者尚未正式宣战,且都在尽可能地保持克制,但明眼人都能直接看出双方的不对付。 尤其是在沃特尔王国境内,针对黑日结社的肃清行动已经采取了不知多少轮,借着这种暴力举措,沃特尔王室几乎直接完成了之前未能彻底实现的目标,他们不仅扫清了那些隐藏在国家内部的危险蛀虫,同时也借着这个机会,进一步地收缩了贵族们的资产与权力。 现在,别说是军队的控制权了,就连那些特意置办了许多农庄并雇佣了大量农夫的贵族们也一并遭到了打击,而一旦发现这些人可能与黑日结社有所关联,沃特尔王国的严厉措施便会快速到达。 “你可能不知道吧?在我们前两轮的行动里,被清理掉的报社和杂志社就有一大堆了,在其中,甚至有好几位波尔登日报的主编。” 索菲娅伸手将一缕掉在肩膀上的发丝撩到了身后,脸上的笑容里却是多出了几分令人畏惧的血腥气:“虽然他们现在都已经被处理掉了,但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所遗漏……总之,像这种事情,沃特尔现在是绝对不可能对外公开了。” “那么,殿下来到梅林勒和,是为了……” “当然是为了和你们差不多的目标,只不过我们想与法委会谈的事情肯定比你们要更加清晰一些。” 索菲娅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一些,她的眉毛抬起:“效率很重要,高原巨鹰可不想将时间浪费在那些无用的口舌之争上。” 说到这里,索菲娅的身体微微前倾,就像是双方第一次见面中的那样,这位地位高贵的王女展现出了自己特有的压迫力:“换个话题吧修格先生,你作为这里的主人,一直向我提问肯定不太礼貌……现在,能否让我也问你几个问题?” 然而如今的修格与过去相比却也已经截然不同,面对索菲娅身上散发出来的锐利气息,修格的情绪根本就没有太大的变化,他慢吞吞地喝了一口茶水,随后点点头:“请讲,如果殿下提出的问题合适,我会回答的。” 言语之间,修格体内的魔力轻轻地涌动了一下,索菲娅只觉得对面的一双瞳孔深处似是有阴暗的色彩在躁动,这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王室密探从危险的嶙峋丘地裂隙处带回的可怕图景,也让她直接联想到了天空中那轮散发着冰冷气息的黑色太阳。 作为上过战场,且有着优秀心理素质的王位继承者,索菲娅的反应还是非常迅速的,她不自觉地抿了抿嘴唇,强行压住了心底里涌出的那股不安之感,勉强恢复了之前的神情,随后便抛出了一个她早已准备好的问题。 “我听说,拂晓社的驻地在前不久遭受了袭击?” 她谨慎地试探道:“而且据说,袭击者并非任意国家的军队,也不是什么受到雇佣的组织,而是……与塞伦城中的怪物相似的存在?” 修格笑了笑,在他眼底的阴沉暗影迅速消散,他点点头,说道:“沃特尔的密探情报网还是一如既往的严密,殿下得到的消息很准确,只不过我有两点必须纠正一下。” “第一点,遭到袭击的不仅仅只有拂晓社的驻地,也有我们这一批与会者所在的船队。” “第二点,那些袭击者确实能够被称为‘怪物’,但它们与之前的那种案例相差甚远……它们更加危险,也更加可怕。” 得到修格的正面回应后,索菲娅点点头:“我这里,也可以替修格先生补充第三点。” “嗯?” “除了拂晓社的驻地之外,海恩王国沿岸同样也受到了袭击,有一个临海村落被完全摧毁了,构成那个村落的所有居民也都在一夜之间完全失踪,那些袭击者连尸体都没有留下。” 对于索菲娅所说的话,修格很是谨慎:“这种事情听起来,也很有可能是海盗或者雇佣兵团做出来的,毕竟人口贩卖也是他们的求生手段之一。” “但是,我们评议会的法师在现场发现了一些特殊的痕迹,那是一种血液,嗯……五彩斑斓的血液。” 索菲娅盯着修格:“我想,修格先生你应该会对这种事情感兴趣吧?” (本章完) 第三百三十八章 沃特尔人都喜欢这样吗 “海恩王国沿岸?” “是的,一个不怎么起眼的渔村……名字叫‘诺尔斯’,位置就在海恩王国的重要港口‘韦雷港’以北,生活在村子里的基本上都是渔民,没有太多的特殊之处。” 这些重要的情报与讯息显然都已经被索菲娅牢牢地记了下来,她慢慢说道:“我们的密探已经尾随海恩的警探们将那渔村上下搜索了一遍,但除了我前面提到的那种特殊的血液外,就再也没有其他的发现了。” 修格认真地看了看眼前的沃特尔王女,他眯了眯眼,随后便开口问道:“仅此而已了?” “怎么,修格先生是不相信我,还是不相信沃特尔的密探?” 面对修格的质疑,索菲娅表现得非常坦然,她微笑道:“在诺尔斯村当中,我们能够找到的重要线索确实就这么多了,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我们的密探并非修格先生你这样强大的施法者,因此他们可能会有所遗漏。” 面对索菲娅那若有若无的揶揄和暗示,修格并没有太过于在意,他摇摇头,回应道:“这就是你误会了殿下,我对沃特尔密探们的能力自然是完全信任的,或许在那现场当中确实可能存在一些常人难以觉察的诡异痕迹,但这些遗漏却往往能够通过其他方面的讯息进行弥补。” 索菲娅的表情仍旧平静,她摆出了一幅“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的表情:“弥补?修格先生指的是……” “我想,殿下的密探们应该早就在韦雷港调查过了吧?” 修格脸上挂着笑容,显得乐呵呵的:“海恩王国的这些小渔村基本上都需要和渔业协会合作才能够运输、售卖自己捕获的海产……那么,在诺尔斯村以及它的村民们遭受袭击之前,距离它最近的韦雷港应当会留下相关的访问或售卖记录吧?” 索菲娅沉默了两秒,随后她点点头:“正确的猜测,王室的密探们确实在韦雷港做了一些调查,我们也基于这这些调查结果做出了一些猜测……我很想听听修格先生你对这些发现有什么看法。” 见修格点头答应,索菲娅便顺着之前的话题继续说道:“除了渔业协会外,以及朋友、亲人之外,诺尔斯渔村的村民们在韦雷港还有一批固定的客人。” “客人?什么类型的客人?” “诺尔斯渔村临近峡湾,每到冬季,峡湾内部就会聚集不少性情凶猛的大型海鱼,韦雷港有一批富裕的居民对捕捉这类海鱼的运动非常热衷。” 修格点点头:“嗯,就像是高原的贵族们喜欢雇佣精灵向导进入森林打猎一样,海恩人喜欢雇佣渔民带自己出海……很合理的选择。” “是的,而我们的密探所找到的,也正是一名韦雷港的富商。” 索菲娅接着说道:“这名商人透露,在出事的前几天,有一名与他相熟的诺尔斯村村民来韦雷港采购物资,村民提到,自从黑色太阳升起后,村子里的渔获就变得非常丰富,有人甚至抓到了体型格外巨大的海鱼,其大小几乎有常见同类海鱼的两倍。” 听到这里,修格脑海里便已经有大概的猜测了。 按照最近出现的这些情况,海洋当中的一切异常变化,无论是增长或消失的鱼群,还是那些形体发生异变的鱼类都一定可以与“生命之彩”以及“海洋群落”的存在挂钩。 更何况,海恩王国距离圣斯蒂尔本就不算太远,黑日结社完全可以轻松地对海恩王国做一些渗透或者破坏。 索菲娅密切地观察着修格的神情,见修格结束了短暂的思考,她便主动问道:“这些事情,与黑日结社有关么?” “有关,而且不仅限于黑日结社。” 面对眼前这位使用强势态度来应对黑日结社的沃特尔王国继承人,修格并不打算隐瞒太多事情,他直截了当地说道:“殿下,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在梵恩的海洋内,某种极为古老且危险的造物正在快速地复苏,在这一过程中,黑日结社所起的作用,极有可能只是‘引导’。” “能否具体说说?” “我对它们的了解同样有限,但就目前来看,那是一种拥有旺盛生命力,且曾经遍布整个海洋的存在,它们自称‘群落’或‘族群’,拥有惊人的智慧以及潜力,且几乎能够对海洋内的一切事物施加影响,引发一系列的变化。” 听了修格的这些话语,索菲娅脸上的笑容终于彻底消失了,她眯着眼看了看修格,确认他并没有开玩笑,随后便问道:“你所描述的,简直就像是海洋的‘主人’。” “确实如此,至少在遥远的过去,它们便一直占据着这一地位……而且不凑巧的是,它们所追随、信奉的那位古老海神,极有可能是遭受梅尔女神驱逐的第一个目标。” 在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修格清晰地看见了索菲娅王女脸上的表情变化。 如果王室管家芬恩现在在这里,他一定会毫不留情地指出索菲娅的问题——作为高贵的王位继承人,她的表情管理似乎稍稍有些失控了。 尽管已经亲眼目睹了黑色太阳的升起、嶙峋丘地的异变以及塞伦城的毁灭,但在索菲娅的认知里,与神祇、眷族以及它们之间所发生的争斗的内容还是更应该出现在那些文学作品或是神话书籍当中。 与这些不可名状、难以触摸之物相比,索菲娅觉得还是实打实的战场与炮火更加真实,也更加“可爱”。 “我并没有在说笑,也没有进行任何的夸大,我只是在叙述我所知道的一切。” 修格亲手拿起水壶,替索菲娅的杯子续上了茶水:“殿下,你应该很清楚的,之前发生的那些事情,以及现在悬挂在天空中的阴影都不是一系列事件的结果,它们只是一个新的开端罢了,我们刚刚谈论的话题也是同理。” 索菲娅的心理素质终究还是非常优秀的,几乎是一眨眼的时间,她便已经彻底地恢复了过来,只不过现在的她显然不如刚刚造访时那般轻松了。 重新端起茶杯后,索菲娅又沉默了好一会儿,在仔细地思考了一遍修格所说出的这些话后,索菲娅轻轻地叹了口气:“修格先生的意思是,我们接下来很快就要开辟新的战场了,对么?” “正是如此。” 修格点点头:“不过,我必须提醒殿下,这一次,开辟战场的主动权恐怕并不在我们,而在于它们……在于那些我们仍旧不够了解,且深藏于整个大海当中的‘群落’手中。” “如果殿下想要深入地了解其中的细节,就请派评议会与王室的法师来吧,最好是与魔法生物领域相关的学者,我保证,只要看见了我们从无风者号上收集来的那些样本以及整理出来的实验报告,他们就能很快意识到其中的严重性了。” …… 这一次,修格与索菲娅王女的谈话持续了很久很久,当双方结束谈话时,时间已经来到了深夜,之前的茶水早就在谈话中被两人喝干净了。 而谈话的后半截主题,则毫无疑问地落在了沃特尔王国与拂晓社之间的合作上。 在这件事情上,索菲娅表现出了极高的诚意。 她对拂晓社的了解程度远超修格的想象,拂晓社当前所面临的那些困境,以及正待做出的决策,似乎都在这位继承人的了解范围内,索菲娅甚至能够针对拂晓社接下来的长期驻地选址给出不少重要的意见。 修格没有办法代表整个拂晓社,这件事情索菲娅显然非常清楚,但她同样也了解修格在这一新兴组织内部的影响力,因此她并不介意将自己,或者说沃特尔王国方面的想法暴露在修格的面前。 “我们非常需要盟友,但我们需要的并非海恩或德兰这样的大国,也不是评议会或法委会这样的组织……它们是出色的合作对象,但只要它们一天没有办法解决黑日结社的渗透问题,沃特尔就一天无法对它们保持绝对的信任,更不用说结盟了。” 当索菲娅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她变得如同一尊矗立于灯光当中的漂亮石像,这让修格意识到,她确实是在代表沃特尔王国来向自己以及拂晓社递出“邀请函”。 “我相信,法委会在这一点上与我们的意见是相似的,因此那些法师们才会给予你们如此多的优惠以及有利条件。” 索菲娅的声音虽然平稳,但其中却分明充斥着浓烈的诱惑力:“我想说的是,法师们给出的条件,高愿巨鹰同样也能够提供,而且在人员,尤其是间谍与士兵的培养方面,我们能够提供更为有效的保障……至于军用物资,呵呵,我想修格先生你应当也是非常了解的。” “如你所说,我们现在面对的一切仅仅只是一个新时代以及一场新战争的开始,我也希望,我们今晚的谈话能够成为一次重要合作的开始。” 就这样,在说完这一连串的话语后,索菲娅王女便大大方方地推开了修格的房门,就这样直接从他的房间当中走了出去。 在这整个过程中,索菲娅并没有规避房屋中的任何一个人,她威严地看了一眼满脸惊慌失措的佣人们,又示意性地对着正在讨论事务的拂晓社成员们点了点头,并无比亲切地向正好走出房间的薇琳打了个招呼。 做完这一系列举动后,她便离开了拂晓社的别墅,与数名已经在外面等候了不知多久的伊米尔军团士兵汇合,就这样洋洋洒洒地朝着沃特尔使馆的方向走去。 “……” 修格皱着眉站在楼梯口,面对从四面八方投来的诡异目光,他重重地咳嗽了两声。 在将这些不明所以的围观者赶走后,他悻悻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门口,随后便看见,薇琳正在两步外一脸好笑地盯着自己,她大概是刚刚泡了个澡,头发直接披散了下来,显得还有些湿润。 “你们可真是聊了好久,我原本还想问你去不去使馆区的餐厅吃饭呢。” 薇琳抬起手来,轻轻地碰了碰墙壁,随着两种不同魔力的碰撞,半透明的魔法涟漪从她的指尖处扩散出来,见状,修格便摆了摆手,撤销了之前用来营造谈话环境的那些仪式。 “我也没有想到沃特尔的王女有变成渡鸦从窗口飞进来的癖好,不过她要谈的那些事情确实非常重要,我猜,等这里的事情结束之后,她说不定还会亲自拜访一次拂晓社的驻地。” 说着,修格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肚子里面全是茶水,走起路来仿佛都要发出水声了。 为了缓解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尴尬,修格试探性地问道:“我记得你说过,内城区的许多餐厅是不会休息的,不如现在出去走走?” “当然可以,那些魔法傀儡制作的饭菜虽然一般,但调制的甜品还算不错。” 薇琳脸上那种若有若无的笑意仍旧存在,但她却还是非常爽快地接受了修格的邀请,她的法师之手快速显现,将发绳、魔法书以及一件长风衣送了过来。 待两人离开别墅,身后那些沉默了许久的拂晓社成员们才终于得到了开口说话的机会。 “你们看到了吗?那位好像是沃特尔的王女。” “看到了,就是她,绝对不会出错的!所以,她是从恩斯特先生的房间里走出来的?她是什么时候到访的,我一直在大厅里待着啊?” “重点可不是这个!” 一名拂晓社成员小声地提醒道:“重点是,索菲娅王女怎么在恩斯特先生的房间里待了……呃,这么久?整整一个晚上了,沃特尔人都喜欢这样吗?” 一番讨论后,人们纷纷扭头看向了旁边的理查,他也算是一个沃特尔人,应当对于这位王女更加了解才对。 然而,理查现在正愣愣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作为一名不算太纯正的沃特尔人,他现在的脑袋也有些不够用了。 (本章完) 第三百三十九章 糟糕的预感 “一份北境甜酒之吻,一份梅林勒和口味的煎牛扒……好的,需要叫厨师吗?现在已经是深夜了,如果叫厨师的话需要额外费用。” 一名精灵侍者彬彬有礼地对着坐在餐桌旁的两人确认道。 他虽然是侍者,但胸口却也悬挂着法委会颁发的法师学徒纹章,而悬浮在一旁的法师之手也表明了他的施法者身份。 “不需要了,交给魔法傀儡就好。” 对梅林勒和足够熟悉的薇琳替修格做出了选择,于是这名担任侍者的魔法学徒立即微笑着退到了一旁,并控制着自己的法师之手,将刚刚抄写下来的菜单交给了一台正在待命的魔法傀儡。 于是修格便看见这台似乎有些笨重,但却显得非常干净的魔法造物慢悠悠地走向了后厨。 他完全没有想到,在这个世界里自己还能够亲眼看见以木头、金属以及矿石为基础构成的人工造物在深夜里做饭,在修格的印象里,自己上一次看见这种画面,还是在某一档名为“我爱发明”的经典节目当中。 “人工队已经他娘的下班了,接下来让我看看机械队的表现吧!” 脑袋中突然蹦出来的古怪话语令让修格忍不住露出了一个有些别扭的笑容,薇琳当然注意到了修格脸上神情的变化,但她也已经见怪不怪了,根据过往的经验,每当这个家伙的脑袋里蹦出一些常人难以理解的想法时,就非常容易露出类似的表情。 薇琳最初对于这些想法还是颇有些好奇和在意的。 然而在试探性地了解了两次后,她也选择了放弃,因为修格的这些古怪想法实在是很难被理解,或许是过去依靠写作为生养成的怪毛病? “咳……” 修格轻轻地咳嗽了一声,终于是从过去那些遥远、亲切且荒诞的影像中挣脱了出来,他看了一眼后厨的方向,问道:“这些魔法傀儡的厨艺……真的没问题吗?” “当然没有问题。” 在这样一个安静的环境中,薇琳显得极其放松,她用手托着自己的下巴,目光看向窗外那些蕴藏着浓重的“数学”之美的街道与建筑,她轻声说道:“以前还在梅林勒和进修时,每当有实验进行到深夜,都会到这些餐厅中来……在那种时候,能够制作食物的也就只有魔法傀儡了。” “这些魔法傀儡其实与炼金实验室里的那些是同一批,对它们来说,切割食材与切割药物是一样的,加热药液也与烹煮食材同理……所有的一切就像是进行炼金实验一样,一切都按照一套安全的步骤进行,虽然肯定不会太好吃,但也绝对不会出现什么大问题。” 正谈话间,那台前往后厨忙碌的魔法傀儡便已经展现出了自己的惊人效率,一份冒着白色寒气的甜品被送了上来,这便是薇琳点的那份“北境甜酒之吻”了,它的样貌看起来就如同它的名字一般诱人,乳白色的奶油在寒冷糖霜的包围下构成了一个标准的雪顶。 北境甜酒是淡粉色的,它被均匀地淋在了奶油构成的雪顶上,粉色的酒水顺着奶油上的纹路螺旋向下,并最终汇聚到了那由寒冷糖霜构成的“河谷”当中,而在雪顶的侧面,则洒落着一些金黄色的果肉,修格一时间辨认不出来。 薇琳拿起勺子,轻轻地在甜品上挖了一小块,紧接着,一股淡淡的魔力从她的手指尖流淌下来,并将勺子以及其中那些寒冷的奶油包裹在了一起。 做完这件事后,她才不紧不慢地将勺子送往自己的嘴巴。 “嗯……” 薇琳发出了似乎代表了满意的声响,但紧接着,她又点评道:“甜酒的甜度有些高了,用的说不定是圣斯蒂尔的甜酒……不过‘碎鳞樱桃’很新鲜,还算不错吧。” 点评完后,她抬起头来,对着修格笑了笑:“很多第一次来梅林勒和的游客都会被推荐这款甜品,它之所以被叫作‘甜酒之吻’,便是因为这些奶油和糖霜中会加入不少的魔力,如果不做任何提防,它们可能会在食用者的嘴唇上临时留下一层白霜,就像是被吻了一样。” “那种样子可是非常滑稽的,喏,我可算是提前提醒你了,接下来要记得。” “好,我知道了。” 见修格答应的认真且爽快,薇琳便重新低下头来,她嘴巴上虽然有些挑剔这份甜品中的甜酒味道,但手与嘴巴的动作却是丝毫不停,显然这种甜品非常合她的口味。 修格仔细想来,似乎在自己见过的那些法师当中,鲜有身材走样的案例,大概是因为拥有充沛魔力的缘故,这些法师们在饮食方面总是会非常的自由。 “所以,美食与甜品大概就是她日常的情绪宣泄点了?” 修格看着那在不知不觉中被挖去了一小半的甜品,暗自揣测着。 梅林勒和内城区的深夜要比其它地方更加安静,但同时也更加的明亮,白天与黑夜对于这里的法师们而言其实并没有那么的重要,如果课题或实验非常紧急,他们往往会一头扎进实验室或图书馆当中几天不出来,但倘若手中无事且前途无忧,他们又会以惊人的速度跳进醉生梦死的状态里。 因此,修格放眼望去,便能够看见许许多多明亮的魔法灯光,他们从那些极度规整的建筑内部透出,将周围照得极其明亮,但是,这些建筑内部又没有半点声音传来,显然内城区的法师们都有在忙活自己事情时设下隔音仪式的习惯。 “很难想象,这里的法师们有一天也会承担如此夸张的压力。” 薇琳的声音幽幽飘来,她感慨道:“在进入使馆区的时候,我听见路边有两名法师在争吵,你知道他们是怎么形容眼下的情况的吗?” “嗯?” “他们将现在称为‘梅林勒和的末日路口’。” “末日路口?” 修格重复了一下,随后他忍不住笑了起来:“其实还挺贴切的,就算不是‘末日’的路口,也一定是‘历史’的路口了……至少在过去的记录里,法委会从来都没有遭遇过这种程度的挑战吧?” “那是当然的。” 薇琳点点头:“就算是曾经最严重的那些事件,也从来没有真正地对梅林勒和本身的地位以及生存造成过威胁,但这一次不一样了。” 她抬起自己手指尖那根纤细的勺子,对着窗外最高的那栋建筑指了指:“喏,那里就是内城区最大的图书馆,同时也是一座特殊的法师塔,它归属于传奇的深海级法师‘伊兰·伦巴’……在这位大师隐居之后,这座法师塔便被他捐赠给了法委会,后来就被改造成了这样。” 修格认真地看了看这座巨大的高塔,他发现,这座高塔的每一个楼层都在发出明亮的光芒。 “可真是……灯火通明啊。” “它从来没有这样过,哪怕是河谷级以下的法师们准备参与年度考核时也从来不会出现这样的情景。” 薇琳轻声解释道:“伊兰·伦巴法师塔的最顶上三层只对深海级法师以及其他得到法委会许可的重要成员开放,但你看,现在它们都是亮着的,这意味着那些大人物们都待在里面。” 对此,修格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当然是能够明白这种情况的严重性的。 眼下这种境况,就好比在一名普通的学生来到班级里,突然发现所有优秀的同学都在紧张地进行复习,又好比一名普通的职员突然发现自己的领导们开始通宵达旦的加班…… 哪怕真的有法师完全不在意天空中的黑色太阳,他现在也必须照顾自己上级与同僚的面子,更别提,他们头顶上还有着一批真正意义上的“传奇人物”。 没有人想在这种时候被打上“消极怠工”或者“黑日结社间谍”的标签。 修格的那份主食终于被送上来了,于是两人便也结束了有关梅林勒和的话题,谈论起了早些时候发生的事情,而修格也趁这个机会,将索菲娅王女拜访自己的缘由与过程透露给了薇琳。 两人都是拂晓社的重要核心成员,面对这种境况,便又难免展开一番讨论了。 薇琳对于索菲娅王女这种“非常不礼貌且不矜持”的拜访方法表达了批评的意见,但同时,她也对与沃特尔王国展开合作这件事情非常的感兴趣,毕竟评议会可是实打实地从法委会内部分裂出去的,被高原王国掌控着的学者可不在少数,更别提炼金和武器工坊之类的资源了。 在谈论完了这些事情后,薇琳突然开口说道:“对了,我建议你做好准备……” “准备?什么准备。” “我猜,用不了两天的时间……震撼了大半个梵恩的恩斯特先生与高贵的沃特尔王女之间的浪漫绯闻就要传遍整个梅林勒和了,说不定再过那么几天,迈耶尔教授他们也能够在报纸上看见类似的故事。” 薇琳似笑非笑的,让修格莫名的有些发憷,她极为少见地用上了揶揄的语气:“啧啧,恩斯特家族里名声最大,且有着英雄光辉的年轻一代,以及沃特尔王国成立以来,最年轻也最优秀的一位王女……说实话,我还蛮期待其中的故事的。” 修格咧了咧嘴。 一股令人心跳加速的不安之感扑面而来,偏偏这种事情,自己所依赖的金属圆盘并没有办法给出半点帮助,至于那些躲藏在精神世界里的老家伙们,现在更是聚在一起发出一阵阵低沉的怪笑,就仿佛是在等着看什么喜剧一样。 这可实在是让人恼火。 …… 半夜时分,回到住处的修格仍未休息。 他谨慎地布置好了房间当中的防护仪式,又仔细地将门窗锁好,并利用魔法迷雾将它们隔绝,随后便从行李堆中放出了已经憋坏了的“朱斯蒂娜”。 经过一连十几天的持续成长,修格现在必须要面对一个问题了。 自己究竟应该如何看待“朱斯蒂娜”呢? 就像是感受到了修格的困惑情绪一样,从那巨大水壶内钻出来的半透明阴影开始发生变化,在一阵剧烈的颤动中,这团已经比最初大了不知多少的阴影逐渐有了新的轮廓与形体。 它,或者说她正在朝着人形靠拢。 虽然从比例上来说,现在的“朱斯蒂娜”要比那些幼童更小一些,但随着越来越多的记忆和知识苏醒,随着摄入的生命力量以及魔力的不断增多,“朱斯蒂娜”已经能够让自己变化成孩童的模样了。 在她自己那明显带有偏向的选择之下,柔软的形体正在不可控制地朝着女孩的方向变化。 总而言之,修格认为,继续将“朱斯蒂娜”当成猫狗那样的宠物去看待肯定是不合适的了,但如果非得接受她给出的称呼,将她当成自己的女儿,修格的内心又实在有些别扭。 “父亲……” 然而,不管修格内心怎么别扭,“朱斯蒂娜”的称谓并不会发生任何变化,她轻轻地发出了一声呼唤,随后便摇摇晃晃地走到了修格的身旁,因为行走不稳的缘故,她不得不伸手抱住修格的小腿以保持自身的平衡。 修格在内心无奈地叹了口气,但他终究还是伸出了手,将这个小小的身影托起,并帮助她来到了桌面上,同时口中还柔和地应了一声。 “诶。” 得到修格直接回应的“朱斯蒂娜”非常开心,她坐在修格的书桌上,尚有些模糊的阴影面孔变化出了一个灿烂的笑脸,随后她便从修格那里接过了一个瓶子,并将它抬到了自己的“嘴”边,慢慢地喝了起来。 这里面装着的,是稀释过的“生命之彩”,除此之外,修格还额外地加入了一些魔法结晶的粉末,算是专门调配给“朱斯蒂娜”的营养液了。 虽然仍旧摸不清这个小家伙的未来,但对于她的成长以及在将来可能会发生的作用,修格还是非常期待的。 “但愿你真的能够安稳的‘长大’吧……” 看着这个抱着瓶子的小小身影,修格抬起手,在她的脑袋上轻轻地摸了两下。 (本章完) 第三百四十章 司机与读者 梅林勒和天亮的时间比其它地方要更早一些。 而当光线成功落在修格的窗前,并穿透房间的窗帘时,这座在他人口中总是被冠以各种各样梦幻称谓的庞大城市也随之苏醒。 那条连接了海港以及内外城区的宽阔运河便是这座城市的脊骨,那些经过精心计算和规划的街道则是它的血管,而那些不断闪烁微光,并开始向外缓慢排出魔法蒸汽的各式工坊与实验室,则是梅林勒和那稳定且悠长的呼吸。 除却做梦的时候,修格的睡眠向来都是不怎么深的,因此他只感觉自己才睡着没多久,便又随着这座庞大的城市一起清醒了过来。 他打了个哈欠,将重新变成了“一滩”,缩在床边呼呼大睡的“朱斯蒂娜”挪到了床脚处,随后便来到了窗边,将窗帘拉开,又将窗户打开了一条小缝。 暴雨、狂风、降雪一类的天气是没有办法对梅林勒和内城区造成任何影响的,但清晨的微风则不在此列,它们在掠过了那庞大的魔法屏障后,便也沾染上了些许魔力。 因此当这些微风来到修格的面前时,修格便发现,自己体内的魔法力量竟然也开始变得活跃,而原本还有些困倦、昏沉的头脑竟然也随着变得清醒了起来。 “这算是来自梅林勒和的‘叫醒服务’么?还真是贴心……” 修格摇摇头,他倒是并不怎么讨厌这种感觉,如今的他只要能够保证肉体与精神的及时休息与放松就可以了,充足的睡眠并非必须品,像之前那种脑袋里有远古造物打架的情况只能算是意外中的意外了。 在昨夜临休息前,修格便已经拿到了法委会的日程安排与通知,正式的会议将在傍晚时分开始,早晨并没有安排任何的行程。 出现这种情况的主要原因便是,还有另外一批参加会议的官员与学者仍未抵达梅林勒和,他们的预计抵达时间在今日正午。 这也就意味着,这大半天的时间,修格等人完全能够自由支配,他们甚至能够提前地去访问一些法委会当中的重要人物。 早在昨晚拿到这份日程安排后,拂晓社的众人便已经将访问计划制订了出来。 修格与薇琳两人担任的是最重要的拂晓社代表人的身份,所需要出席的也都是最为重要的那些会议,而剩下的那些,则需要交给理查等一众成员去完成。 而此时,菲利克斯等人在出发前完成的筛选工作,便展现出了非常不错的效果。 经过快速的分配,有限的拂晓社成员们被划分成了不同的组,几乎每一个拜访小组当中都有擅长官方话术,并有相关公务经验的成员,不仅如此,今天还会有一些在更早的时候就已经加入拂晓社的法委会法师将会来访。 对于这些距离拂晓社总部极其遥远,但却又始终在默默提供支持的战友们,修格始终是抱有敬意的,因此他特意在下午安排了一次会面,准备代表迈耶尔等人好好地感谢这些隐藏在梅林勒和的支持者。 各种各样的详细的事务计划在修格的脑内快速闪过,而在远处的宽阔运河里,一艘格外庞大的货运船正沿着河道缓缓前行,修格昨天的时候就看见过它了,按照薇琳的说法,这种大型的货轮一般负责的就是内城与外城之间的重要货品、材料与物资的运输工作。 至于商品运输嘛…… 很抱歉,梅林勒和的内城区根本就没有商店。 准确来说,内城区里有的只是十几家看起来似乎是商店,实际上由法委会以及数个重量级商团共同控制的物资集散点,对于生活在内城区的那些法师们而言,这些物资都是可以在登记后进行支取的,当然支取的数量与种类和自身所拥有的法师级别和地位相关。 这是一种非常朴实、简单,但却只能适用于小范围的资源管理办法。 在这种情况下,所有的物品自然也就褪去了商品的外衣,纯粹按照“物资”进行计量了。 想要消费,或者体验一些花花生活,那自然还是跑到外城区更加舒服,尤其是那些由大型商会共同打造的商业广场。 梅林勒和的表面基调有多么的严肃,这些广场下面隐藏的瑰丽就有多么离谱。 如果时间充裕,修格倒是也有去“见识见识”的想法,但在如今的情况下,这种玩乐的想法显然是要不得的,与其将时间消耗在这些感官刺激上,他倒不如去看看那些关于“生命之彩”以及“群落”的实验进度。 理清了思路后,修格便将房间内的各种事物安顿到位,在换上了衣物后,他便走出了房间,来到了大厅。 已经不有不少拂晓社的成员起来了,这是拂晓社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外交”活动,因此他们大都比较兴奋,哪怕身体上存在些许困倦,也都强行地用饮料或者药物压了下去——这是在梅林勒和的第一天,所有人都准备拿出最好的状态来。 仔细一问修格才知道,薇琳竟然早十几分钟就已经出门了,她似乎是准备去见一见自己的那些老师们,也不知道法委会的那些教授和学者们看见自己的学生如今走上了这样的道路,会是怎样的一种心情。 所有人都有自己的安排,修格自然也不例外。 只不过与其他人相比,他的拜访对象多少有些特殊了。 位于内城边缘区域的“持剑隐修所”哪怕在梅林勒和本地人的耳中,也都算得上是一个能止小儿夜啼的臭名昭著的存在。 “再哭?再哭持剑隐士要把你抓到隐修所!” 这就是本地居民用来吓唬孩子们的经典话语了。 在让人害怕和恐惧这一方面,持剑隐士们真正意义上地做到了“内外如一”,不管是在梅林勒和还是在别的什么地方,人们对这些持剑者的畏惧都是一致的。 尽管法委会一直想要在人们面前,尤其是在梅林勒和居民们面前塑造持剑者们的“守护者”形象,但有些东西实在是积重难返,而且相当一部分持剑隐士的性格问题以及他们在行为处事风格方面的畸形、极端行径也让这些问题变得更加麻烦了。 久而久之,法委会与持剑隐士们便彻底放弃了这种努力和尝试。 再然后,情况也就发展成了如今的模样。 不过,这种传闻对于修格这种人而言可以说是根本不会有任何影响的,毕竟在梵恩,像他这样既亲手击杀过持剑隐士,又和个别持剑隐士同生共死的稀有案例,早就已经对这个特殊的群体有免疫力了,别说是正式的拜访持剑隐修所了,就算让他直接在里面住两天,似乎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更何况…… 就算真的双方爆发矛盾大打出手,凭借着自己这一身能力,修格也有自信一个人对付一大群。 不过,比起他的淡然,作为同行者的理查就显得有些担忧了,作为接受过基础沃特尔密探训练的人,有关持剑隐士的种种警告和传闻早就刻在了他的脑袋里,这些用于加深持剑者们恐怖形象的告诫正在不断地提醒理查,今天他要去访问的是梵恩最凶险的地方之一! 就这样,他惴惴不安地跟着修格登上了由法委会派来的“结晶马车”。 这是梅林勒和内城区常见的一种交通工具,历史已经非常悠久,它的实质其实就是利用让法师学徒作为驾驶者,操纵一匹或数匹特制的马匹状魔法傀儡拖动车辆前行。 这种载具在梵恩的绝大多数地方都已经完全看不到了,也只有在梅林勒和的内城以及极少数王室庭院内部仍旧有它们的身影。 “您就是修格·恩斯特先生!” 驾驶结晶马车的法委会学徒一边控制着马车向前奔行,一边忍不住扭头过来与修格对话,他的法师等级虽然仅仅只是学徒,但年龄却已经接近三十岁了,在认真地观察了一下修格的面貌后,这名司机的脸上便显露出了极其复杂的情绪。 “您真的是……太年轻了,比传说中的还要年轻许多!” 这名学徒终于还是将头转了回去,他一边驾驶车辆前进,一边提大嗓门,接着说道:“我好久之前就听说过您的名字了,只不过那个时候……那个时候我还只是您的读者,拜读过您的好几篇作品。” 同坐一辆车的理查自然是知道修格过去的经历的,听见这话,他不免朝着修格的方向多看了两眼。 然而,修格并没有因为自己过去所创作的那些“特殊作品”而产生什么特殊的表情,他显得极为平静,就仿佛双方谈论的东西是普通水壶里的寡淡饮料。 “这我倒是没有想到……塞伦城的杂志竟然会一直卖到梅林勒和来么?” “呃……” 听见这话,马车司机倒是愣了一下,他摸了摸自己的头,随后说道:“事实上,有不少外城区售卖的故事书籍上会……会‘刊登’您的作品,这样他们的销路才会更好,至于塞伦城的杂志……我们这里哪能买得到呢?” “原来如此。” 见修格对于这些话题并不在意,司机便笑着补充道:“先生,不怕告诉您,内城区收藏了您作品的人还是有不少的,只不过他们可能根本不知道那是您的作品……毕竟内城的生活很枯燥,在外城区消遣的花费又多,哈哈,您懂的!” 听见这些话,修格突然笑出声来。 有那么一个瞬间,那些已经被他刻意压到角落里的某位“落魄作家”的记忆和情感悄然复苏,修格只感觉自己似乎又回到了那座已经彻底毁灭的边境小城当中。 在过去的那些年月里,修格·恩斯特确确实实经常在乘车的时候被自己的读者拉着讨论这些东西。 甚至于,有很长一段时间,这种略有些尴尬的对话和谈论,是那位落魄年轻人在这世界中找到自己价值与存在感的重要契机。 驾车的法师学徒似乎也有些感慨,他驾驶着马车通过了一个路口,向负责检查的法委会法师出示了证件,随后便带着修格朝城市的另一端赶去。 “不过,恩斯特先生……我有好多朋友都在闲聊的时候说,以后大概是看不见‘午夜曙光’带来的作品哩,毕竟您现在已经是真正的传奇人物了!” 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有好多人以后晚上都要睡不好觉了!” 修格跟着一起笑了两声,随后他突然开口问道:“那么,你觉得我是当那位‘午夜曙光’好呢,还是当现在的‘恩斯特先生’好?” 听见修格这样问,驾车的法师学徒一下便没了声音。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直到结晶马车通过了两个路口,才用低低的声音说道:“那当然还是‘恩斯特先生’更好一些吧?毕竟您真的救了不少人的。” 就这样,马车穿过了那矗立着高大梅尔女神塑像以及巨大的法师塔图书馆的内城区中心广场,路过了有不少魔法傀儡正在装卸货物的内城区码头,开上了那座精巧且坚固的运河大桥…… 乘客与驾驶者都没有再说话。 又过了半个小时,这辆结晶马车终于抵达了城市的另一端,它在一座多少带着一些压迫感的尖顶建筑前缓缓停下,法师学徒取出了自己证件,递给了一名身材高大,背负巨剑的身影。 这里已经是持剑隐士们的管辖区域了,修格与理查两人同样取出了自己的身份证明,并向眼前的检查者出示。 在看见修格手中的“评议会法师证件”时,这名走上前来的持剑隐士立即露出了些许不满与敌意,一双偏小的眼睛里寒光闪烁,令人呼吸困难。 修格抬起头来,目光平静地对上了那双冰冷的眼睛,眼瞳深处的暗渊阴影轻轻摇晃,于是那股如同墙壁一般碾压过来的无形力量当即崩毁。 随后,他走下马车,从口袋里取出一枚作为小费的魔法结晶递给了那名学徒,脸上也重新露出了笑容。 “倒是不必失望,说不定‘午夜曙光’与‘恩斯特先生’能够同时存在呢?” (本章完) 第三百四十一章 隐修所 修格拜访持剑隐修所的目标简单且直接。 此行最重要的目标,便是替拂晓社与持剑隐修所牵一条线,好让刚刚成立不久的拂晓之剑能够尽可能地从持剑隐士们这里学习到自己所需要的那些技巧与能力。 这些被视为法师刽子手们的家伙虽然名声非常糟糕,但所有人都必须承认,在利用暴力等极端手段与施法者对手进行对抗方面,他们是整整意义上的专家。 持剑隐修所建立的时间非常非常早了。 根据修格的了解,在那个法委会的统治力受到一定动摇,梅林勒和的地位也在不断遭受质疑的时间点,曾有不计其数的野法师社团在梵恩建立,因此,最初的持剑隐修所实际上不过是用来关押、审问重要野法师囚犯的大型监狱。 而第一批专门被法委会挑选出来针对野法师们的持剑隐士,基本上也都是这所残酷监狱内的狱卒。 从专门的监狱渐渐演变成如今的专业机构,持剑隐修所耗费的时间以及走出的路程可谓相当夸张,如何寻找潜在的野法师,如何利用手中的力量与目标进行对抗,如何最大限度地追捕和打击敌人…… 尽管修格等人现在的目标并非追缉那些野法师社团,但持剑隐士们所掌握的这些技巧和经验却同样能够运用在黑日结社成员们的身上。 有关“修格·恩斯特”代表拂晓社对隐修所进行访问的消息,这里的持剑隐士们早就已经得到了法委会的通知,对此,隐修所内部的成员们持有两种截然不同的极端意见。 其中一方相对理智,他们认为,尽管修格·恩斯特一度被标记为逃窜的危险野法师,并且还有过针对持剑隐士的杀害记录,但种种迹象表明,这其中存在着诸多黑日结社的运作痕迹,而且关于他的追缉令也早就取消,双方目前处于平等的交流与合作地位。 更别说,修格以及拂晓社已经利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完全挑明了立场,在对抗黑日结社方面,法委会与拂晓社应当能够达成共识,更别提,如今的修格·恩斯特已经拥有了真正意义上的正规法师身份,于情于理,隐修所都没有继续与之保持敌对的理由。 但另外一方,则颇为偏激。 这一部分持剑隐士基本上都是过去对抗野法师社团的“急先锋”,他们所秉持的,也是最为传统与严苛的持剑者律条,他们虽然得到了法委会的直接命令,但却坚决不认可修格所谓的“官方法师身份”。 毕竟在他们看来,这所谓的法师身份,也不过是由一群离开了梅林勒和的“叛变者们”所颁发的虚假证明,合作当然没有问题,但在那之前,修格与评议会都应该得到彻底的清算! “一个两个的脑子都有问题。” 对于这种毫不掩饰的敌意,修格在心底里直接给出了自己的点评。 双方就这样,在令人极度不快的沉默当中穿过了那样式简单,但看起来却极为坚固的隐修所大门。 这里笼罩着一层极为稳定的隔绝仪式场,这股魔法力量使得大门以及隐修所内外的真实景象均被伪装、隔绝了起来,在成功穿过那仪式场后,一幅足以让普通人心惊胆寒的画面便出现在了他与理查的眼前。 样式截然不同的多种魔法傀儡竖立在大门的两侧,其中既有样式经典,浑身上下覆盖扼魔银盔甲,手持扼魔银剑盾的大型骑士傀儡,同时也有不少经过特殊改造,手持结晶铳或是正在操纵某些重型枪械的新款式,除此之外,全副武装待命的持剑隐士更是随处可见。 修格注意到,在过去这段不算太长的时间里,这些持剑隐士们竟然已经完成了一轮换装,这些身材高大健壮,仿佛拥有无限精力的持剑者们现在大都同时配备着两种不同的枪械,一种是能够支撑大威力结晶子弹的经典结晶铳,另外一种则是已经开始逐渐普及的新式转轮步枪。 之前那场戛然而止的大战,显然给持剑隐士们带来了不少的冲击与影响,但作为法委会中最彻底的一批“实用主义者”,他们的转变速度也同样惊人。 在又一次进行了检查,并遭受了数名“保守派”的冷眼注视后,修格两人终于正式地来到了隐修所的内部。 大门后方是一片单调到了极致的空地,唯一能够算得上“装饰”的,只有一尊竖立在空地最中央的雕塑。 从样貌与形体上来看,雕塑所刻画的显然是魔法女神梅尔,只不过在这里,这位女神与其他场合当中的形象完全不同。 在梵恩,百分之九十九的梅尔女神塑像往往都保持着温柔、和谐以及宁静的姿态,只有在特定的一些严肃场所里,她才会被刻意地增添两分庄严的气质。 但是,握持武器的梅尔女神形象,修格就真的是第一次见了。 眼前的女神身形笔直,面容仍旧美丽但却如同那些审判官一般带着一种令人敬畏的气息,她身上所穿的也不再是象征法师与学者的宽松长袍与纱衣,而是一件带着披风,看起来威风凛凛的轻型甲胄。 而在她的双手之中,则握着一把宽阔的锋利长剑,剑尖与地面相抵,令人根本不敢直视。 在这尊塑像的前方,修格看见了一块雕刻着箴言的石碑。 “我等将为梅林勒和献身。” “我们是梅尔之暴雨、梵恩之狂风,西纳尔海之怒潮。” 修格默默地在心中将这几句话重复了两遍,并在这尊威严的塑像面前微微低头以示尊敬。 走在一旁的持剑者朝着修格的方向斜来一眼,见他似乎对魔法女神足够尊重,脸上的冷意便稍稍淡去了一些,待修格与理查行礼结束后,便示意两人跟着自己走。 扼魔银恐怕是这里最常见的元素了。 作为一个普通人,理查自然不会受到这些特殊物质的影响,他只是单纯的感到紧张,而对于修格这样的施法者来说,大量扼魔银的堆积非常容易对他体内的魔力运作效率产生影响。 幸运的是,修格终究算不上什么“正经法师”,积蓄于他体内的这些魔力也根本不是什么“正经魔力”,面对如此大量的扼魔银,修格仅仅只是感觉自己的魔力运转速度受到了限制,魔法感知范围也被大大缩小,但这并不影响他自身的魔法使用。 只不过,栖身于金属圆盘内的住客们就有些难受了。 狂奔之鼠斯尼奇以及卡尔戎之触的忍耐力明显要更好一些,二者快速地进入了半休眠的状态,将这种来自外界的压力直接屏蔽,而镜中使者、宫廷猎犬、根须族群以及一众家族意志等对于周遭环境高度敏感的存在,则对此感到非常憋屈。 “该死的,我感觉自己像是被重新塞进那些棺材里面了!” “就是这种感觉,动也动不了,思考速度也变慢了……我感觉自己一下子又老了一百岁。” “也算是了不得的成就了,在梵恩所有的家族历史上,可没有出现过集体进入持剑隐修所的情况!” “怎么,你还觉得这是历史性的一刻了?要不要回头给我们记到家族档案室里,就说我们死了这么久之后终于又集体进了一次法委会的监狱,这可真的是足以让高原巨鹰震撼的经历啊!” 修格微微皱了皱眉,将这些嘈杂的谈论声直接隔绝,而他的表情变化,则也落在了一旁的持剑隐士的眼中。 这让负责带路的持剑隐士颇为惊讶。 一般来说,法师们对于魔法的精通程度越高,对魔力也就越是依赖,而那些到达河谷级与湖泊级以上的施法者在来到这里后,往往会表现出严重的不适,那种魔力完完全全离开的恐惧感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抵抗的。 不开玩笑的说,因为完全失去对魔力的感应而屁滚尿流的施法者,在这里也已经出现过不知多少了。 然而现在,眼前的这张年轻面孔却仅仅只是皱了皱眉。 他看起来,甚至要比随行的另外一位年轻人更加放松。 见状,持剑隐士便也放弃了继续试探修格的想法,他收敛了自己的敌意,直截了当地带着两人穿过了单调的走廊,来到了一个较为特殊的房间里。 之所以说特殊,是因为在这片极为枯燥的建筑群中,这里似乎是极少有的,拥有装饰品与摆件的地方,只不过,这些所谓的装饰品其实也非常的朴素,挂在墙面上的画作,也都偏向于写实以及对梅尔女神的歌颂,这一切让眼前的房间看起来更像是传说中的“苦修处”了。 一个身影从房间尽头的巨大桌子后抬起头来,让修格与理查两人感到惊诧的是,这竟然是一位女性。 而且还是一名身形高挑,身穿持剑隐士制式扼魔银盔甲的女性。 她的脸上戴着嵌有魔法结晶的半面金属面具,左半边脸被完全地遮盖了起来,而露在外面的右半边脸则并没有太多的特殊之处——这是一张非常平凡的面孔,那脸颊上的两道弯曲伤痕比这面容本身更加容易引起他人的注意。 而她固定在腰间的制式枪械以及放在这张老旧办公桌一旁的制式利剑也表明,这名看起来三十余岁的女性同样也是持剑隐士中的一员,而且从她盔甲上的花纹来看,这名女性在法委会内部的地位也非常不低了。 负责带路的持剑隐士微微躬身行礼,随后便将修格两人直接抛在了这间会客室内,自己则转身离去。 “两位好像很惊讶?” 一个有些沙哑的中性嗓音从桌子后面传了出来,声音虽然听起来还算轻松,但那张带有伤痕的面孔上却并没有半分笑意:“是因为在这种地方突然看见一位女性的缘故吗?” “确实如此。” 修格表现得非常坦然,他礼貌地对着对方点了点头:“据我所知,一名优秀的持剑者往往离不开大量魔药的饮用,而这一类魔药往往容易与女性的身体和精神互斥……死亡率会很高。” “但凡事终有例外,就如同那些发生在恩斯特先生你身上的事情一样。” 说着,这位女性持剑者将一叠厚厚的文件推上前来,并对着修格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修格走上前去,立即便发现这是一大叠和自己相关的各式文件,其中包括了各种各样的调查报告,人生经历以及人际关系,除此之外,修格还看见了一份来自和平报社的稿费账单以及几本囊括了他所有作品的杂志文选。 “还有这个。” 说着,女性持剑者拿出了一个精致的绒布包,修格将其打开,却是从中抽出了两张已经制作完成的龙牙牌,这两张龙牙牌非常的精致,为了能够最大限度地提升画面表现力,卡牌的制作者不计成本地使用了大量的优质魔法结晶粉末以及魔法油墨。 在这两张卡牌上,修格又一次看见了那两个与满城烈焰融为一体的狂放身影。 而在这两张卡牌的下方,则赫然有着修格给出的那句赠言。 “愿那熊熊烈火如他们的心一般滚烫。” 修格默默地将这两张卡牌看了一遍,随后他抬起头,却见面前那张带着伤疤的面孔似乎变得柔和了些许:“我替我的两位弟弟感谢你,他们虽然没能回来,但至少……他们那幼稚的愿望得到了实现。” 女持剑者平静地将两张卡牌收回了绒布袋中,又将绒布袋放进了自己办公桌的最深处:“他们从小就沉迷这种无聊的纸牌游戏,而且一直希望自己有一天也能够成为‘举足轻重’的纸牌角色,现在他们的愿望实现了。” “恩斯特先生,出于对你的感谢,我替你免去了一些其实不太必要的繁琐流程和手续,不过这并不代表持剑隐修所会欢迎持有叛变组织证件的施法者。” “现在,请直接说出你拜访这里的目的和想法吧,作为隐修所当前的负责人之一,我会对你说的这些事情进行初步的评判。” (本章完) 第三百四十二章 诱惑 在一般的情况下,谈判当然是一种复杂的技术活。 在这种和政治领域密切相关的活动中,总是会不可避免地包含各种各样复杂的知识与技巧,礼仪、人际关系、话术选择与使用…… 诸如此类的东西总是会给那些并不精通于此道的谈判者们带去极大的困扰。 在眼前这位持剑隐修所的负责人开口时,修格便已经做好了迎接各种麻烦挑战的准备,然而这位持剑隐士却并没有在话术上刁难修格,而是如同那些喜欢将谈判桌变成酒桌与拳台的矮人们一样,使用了最为干脆、粗暴的谈判方法。 没有多余的交谈,也没有什么礼节性的客套,上来就直接的询问目的、条件和想法…… 仿佛只要谈不拢,大家就能把会客室变成战场一样。 面对这种情况,修格倒是表现得非常镇定,他对着理查打了个眼色,后者立即退开两步,取出本子开始进行会议记录,而修格自己,则对着隐修所露出了一个微笑。 “我们拜访隐修所的想法与目标,在递交给法委会的文件当中已经提到过了。” 他直视着眼前这名特殊的女性持剑者,语气平淡:“拂晓社已经完成了实质上的对黑日结社的宣战,但战斗永远不会只发生在正面,拂晓社希望能够补足自身的短板,尤其是在与黑日结社法师对抗这一方面。” 持剑者沉默地看了修格两眼,随后轻轻地点了点头:“那份文件我已经看过了……你们在文件里提到的那些事情,我个人非常认可,不过……” 她转身走到了会客室的一侧,抬起手掌在空无一物的平整墙壁上轻轻敲击了两下,隐藏在会客室内的某个仪式被快速启动,蒙蔽在墙面上的一层色彩快速褪去,一幅被隐藏起来的巨大油画登时显现了出来。 这幅被魔法仪式遮蔽的油画足足覆盖了整一面的墙壁,修格扭头看去,却见这幅巨型油画内部描绘了无数不同的战斗场面——它实际上是由大小相当的许多场景拼接而成的。 在第一幅画面里,身穿厚重的盔甲高大身影举着沉重的盾牌,与多种不同的魔法光芒所抗衡,这名持剑隐士手中的扼魔银长剑已经断裂,仅有半截仍被他握在手中。 第二幅画面,许多身穿长袍的施法者正聚集在一座类似于谷仓的建筑内讨论着什么,而在他们的头顶,一名身材相对纤细,身穿轻薄衣甲的持剑者已然躲藏在了阴影当中,修格看见,在这名持剑者的手掌里,正捏着一枚闪烁着危险光芒的炼金炸弹。 第三幅画面,一名持剑隐士显然遭到了抓捕,他身上的盔甲被去除了,身体也被固定在了沉重的金属囚具上,强壮的身躯上满是狰狞的伤口与血迹,他低着头,似乎已经死去,然而在他那藏于身后的手掌当中,却紧紧地捏着一块锋利的金属刀片。 第四幅画面的构图颇为经典,在一片空旷的战场上,许多身影已然倒伏,其中既有身穿厚重盔甲的残肢,也有被魔法与利刃所分裂的躯体,而在这片惨烈战场的最中央,一名浑身是血的持剑隐士已然用手中的武器切下了最后一名敌人的头颅,正将它高高举起向周围示威…… “在梵恩的历史上,除了刚刚中止的那场大战之外,法委会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参与过任何一场战争……更没有与任何一个国家发生过正面的冲突。” 女性持剑者的声音在这一刻终于有出现了情感上的波动,她低沉地叙述说道:“光是凭借魔法与学术,法委会是没有办法在梵恩确立自己的地位的,所以便有了我们,一群没有感情、敌视一切野法师、极端嗜血的疯子与怪物。” “将一切威胁消灭在最初,将所有的隐患淹死在血泊里,把魔法的真正掌控权钉死于梅林勒和……你们知道,为了达成这些目标,我们付出了什么吗?” 修格与理查都没有说话,现在显然不是发表个人意见的合适时机。 于是这位负责人缓缓说道:“每年,每个月,因为服用那些魔药而导致躯体和意志彻底崩毁的候选者的数量就已经远超外界的想象了……必要的时候,我们甚至会秘密的将一些法师学徒列为候选人。” “但是,就算我们能够提供用于对抗魔法的盔甲与武器,能够利用各种各样的昂贵魔药赋予躯体强大的力量,但仍旧会有难以计数的持剑者在任务当中消亡。” 说到这里,她深深地看了修格一眼:“我对拂晓社的了解不算太多,但就目前来看,你们能够投入到与黑日结社对抗里的人,恐怕也都是一些普通的军人或者法师吧?” 她提高了自己的声音:“如果拂晓社想要利用这些人与黑日结社进行战斗,那么你们更加应该去找沃特尔人,而不是来找我们……让他们去把你们的年轻人培养成密探和间谍,而不是投入到与那些施法者的战斗中去,这只会让他们变成一团团没有价值的碎肉!” 这些话可以说是毫不留情了,对于亲身感受过双方战斗力悬殊的理查而言,这些话语的说服力更是不言而喻。 然而修格却是笑着摇了摇头,而这样的动作,则让眼前的持剑者略有些不快。 “看起来,恩斯特先生并不认可我给出的建议?” “误会了。” 修格保持着笑容:“我并不想反驳你的观点,相反,我很认可你的这种说法,让不具备相应力量的人加入战斗,这本身就是一种极度不负责任的狂妄冒险,不过……拂晓社的想法和计划与你所理解的‘战斗’并不完全相同。” “噢?说来听听。” 倘若其他人这样说,负责人肯定是不会轻信的,毕竟在梵恩,喜欢吹嘘的人可实在是太多太多了,然而修格的身份与经历实在是过于特殊,身为隐修所的负责人,她也很想听听这位曾经以孱弱野法师的身份击杀过自己同僚的年轻人究竟会有何“高见”。 “构成对抗与战斗的因素极度复杂……正如这些画作当中所描绘的那样,双方既有可能在正面战场上斩杀或是轰碎自己的对手,也有可能会潜入对方的集会场所,利用别的工具与手段取得巨大的战果。” 坐在一旁的理查双眼放光,他正在以极快的速度进行着记录,他意识到,这场看起来不算那么正式的会晤,对于往后的拂晓社以及拂晓之剑而言,都有可能会发挥巨大的作用。 修格接着说道:“当我还在塞伦城中逃窜时,所掌握的魔法不过区区两个……而我手中唯一能够对那位追捕我的持剑者造成损害的,便只有一枚不太正常的炼金炸弹。” 听到这里,持剑者负责人的眉头皱了起来:“仅仅只是‘不太正常’么?” “好吧,或许它的威力与形式也确实有些诡异……但不可否认的是,如果在开阔的场地里,一团突然炸开的‘毛发’能够发挥出来的杀伤力终究是有限的,那位追捕者之所以会死去,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因为他过于小看我了,迫切地想要凭借自己的力量将我碾碎在一间狭小的商店当中。” “恩斯特先生,你是在特意向我吹嘘你的光荣战绩?” “当然不是,女士。” 修格摇摇头:“我之所以会使用这个令人不太愉快的案例,目的就是为了阐明一个最重要的观点——力量的强弱并不能直接决定对抗的结果,情报的获取、环境的了解、外力的借助……诸如此类的因素都有可能对事件的结果造成影响。” 他抬手指向了持剑者腰间的那把新式枪械:“我注意到,隐修所内的持剑者们已经大规模地更替了自己的装备,想来,各位也都已经感受到了这些新产物所带来的冲击,魔法、蒸汽以及金属机械在这它们身上得到了一次完美的融合,而且融合还在不断继续。” “那么,如果我们能够将相同的思路用在其他方面呢?” “想想看吧女士,如果往后,持剑者在采取行动的时候不再需要自己第一时间出现,而是能够依靠那些掌握了密探技巧,随身携带危险武器,且能够凭借部分魔法用具来应对敌人的专业人员来打造一个巨大的围猎场,在成功包围、锁定了猎物之后,再由拥有极强战力的持剑隐士们出手……” 或许是因为之前养成的那些“坏习惯”,修格的声音又不由自主的带上了一种若有若无的引导、诱惑的语气。 坐在一旁的理查听得非常清晰,因此他的表情也变得微妙了起来。 然而,原本一直极为严肃的隐修所负责人,却在此刻有了一些新的表情。 她并不怎么在意修格的那种语气,因为修格所描绘的这种图景,似乎确确实实能够有效地帮助法委会和持剑隐士们去处理一些过去难以处理的麻烦。 于是她开口说道:“我承认,恩斯特先生你所说的话很有诱惑力,不过想要实现这一目标,凭借隐修所自己是不够的……沃特尔人在密探和间谍方面的投入才是最高的……” “好办。” 修格抬了抬眉毛:“沃特尔的王女索菲娅殿下如今也在梅林勒和,我会找她商谈此事。” …… 梅林勒和的清晨就这样在平静当中一点一点过去。 薇琳抱着魔法书,顺着学院区的长台阶缓缓走了下来,这一路上,她已经遇到了不少的熟面孔,这些过去曾经在同一个教室当中学习、进修过的法师们大都向她投来了复杂的目光。 类似的目光,薇琳在拜访她过去的那些老师与教授的时候也同样遭遇到了。 大概是事先得到了通知的缘故,这些向来以正统梅林勒和身份自居的骄傲法师们并没有对薇琳这位“叛离者”表现出太多的敌意,但是那种隐藏在神情和言语当中的疏离感却不是那么好掩盖的。 她现在的心情很不好。 只不过,造成这种情况的并不是那些法师们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怪异目光,也不是那些在谈话当中时不时抛出来的有关拂晓社以及修格·恩斯特的打探和询问。 真正让薇琳感到难过的,是自己其中一位导师的处境。 这位导师,正是那名曾经帮助她攻克湖泊级魔法,并带着她接触到“邪术魔法”这一特殊领域的魔法学者。 让薇琳没有想到的是,自己这一次看见他,竟然会是在梅林勒和疗愈法师学院的病房当中。 他疯了。 彻彻底底的疯了。 前因后果直到现在还没有查清楚,负责照顾薇琳的导师的疗愈法师有些为难地告诉她,这位导师在前一个夜晚都还是正常的,在那个夜晚,他与其他的教授们进行了简单的庆祝——为了庆祝他在“邪术魔法”领域得到的一些新突破与新进展。 “他当时还特意从外城区买了昂贵的葡萄酒呢,结果早上的时候,学徒发现他的房间里有浓烟冒出。” “当其他人赶到的时候,发现他已经疯了……所有被他用来记录自己课题进展的笔记与文档都被他自己用火焰魔法焚烧了一遍,浓烟就是这么来的。” “在他卧室的墙壁和地面上,全都是用魔法墨水随意涂抹的怪异符号和纹路,不符合目前已知的任何一种魔法。” “我们已经进行过多轮的判断了,基本上认定,他是在研究‘邪术魔法’的过程中,因为某些不恰当的操作引发了剧烈的魔力震荡,最终使得自己的精神遭到了不可逆的损伤。” 薇琳终于走完了这段长阶梯,她在阶梯旁的长椅上坐了下来,目光微微抬起,随后又重新落回了地面。 在梵恩的历史中,因为研究邪术魔法而陷入疯狂境地的施法者早就已经不计其数,人们对于这些研究者的看法也大都以负面为主。 但是,面对如今那轮悬挂在天空中的暗影,这个在过去一直被人们所抗拒的课题似乎也终于来到了台前。 (本章完) 第三百四十三章 低头! 通过自己这短短一个早晨的拜访,薇琳已经得到了一个非常确切的消息,即自从黑日结社开始公然活动,有关“邪术魔法”的研究课题的受重视程度也在不断提升。 毫不夸张的说,“邪术魔法”或者说“失落魔法”这个在过去被大多数法师们视作“学术黑坑”的自杀性领域,现在已经彻彻底底地摆脱了自己原本的尴尬地位,成为了一个受到法委会官方大力扶持的重要课题。 然而,官方扶持是一回事,想要让法师们真正地投入到其中去,却是另外一回事。 从疗愈魔法学院中的几位熟人那里,薇琳得知,在最近一段时间因为钻研相关课题而直接被搬进重症魔法病房的案例绝对不在少数,而这些魔法学者们的症状也都是相似的——魔力紊乱、思维震荡,其中的严重者则如薇琳的那位导师一样,遭受精神领域的永久损伤。 薇琳将目光微微偏移,落在了一块竖立在阶梯旁的警示牌子上。 上面只有一句话。 “请勿长时间直视黑色太阳!” 类似的警告牌在梅林勒和内部已经非常多了,而在薇琳随着无风者号抵达梅林勒和的时候,也早就看到过类似的警示话语了。 这是黑色太阳出现之后的一种普遍共识。 长时间地直视天空中的那片深沉暗影,精神与思维便会遭受影响,甚至可能会出现严重的创伤。 在第一批不信邪的“勇士们”被拉进各地的医院当中之后,人们也就迅速地接受了这种诡异的“新常态”,只不过在梅林勒和,为了推进学术研究而强行观测天空阴影的人仍旧不少,因此法委会不得不一而再再而三的进行强调。 远方传来了一阵嗡鸣声。 薇琳微微抬眼,却见那竖立在内城区中央的高大法师塔正散发出浓郁的魔法光辉,位于法师塔顶部的三颗巨大的魔法结晶正在按照特定的规律震颤着,而设置在法师塔最高层的半球形观星台则开始了运作。 在那里,设置着一台无比巨大的魔法望远镜。 这架望远镜非常特殊,论及复杂以及昂贵程度,它在整个梅林勒和内部也能排进前列,它的内部铭刻了大量精密的魔法线条,这些线条与整个观星台的仪式场相衔接,能够以一套快速且准确的方法将观测到的景象记录下来。 它的历史可以追溯到这座法师塔的建立,以及那位传奇深海级法师“伊兰·伦巴”的崛起——这名深海级法师曾经高度的痴迷星象以及预言魔法,他认为,预言魔法领域之所以会停滞不前,其根本原因就是因为法师们没有办法将它与茫茫星空相结合。 因此,在成就了自己的学术地位后,伊兰·伦巴也仍旧不愿意放弃自己最初的努力与坚持,因此也就有了这台极度昂贵、精密,但却似乎又没有什么实际作用的设备。 恐怕伊兰·伦巴自己也没有想到,这台望远镜现在承担起了一个新时代里的新任务——观测黑色太阳。 薇琳看见,那被美丽的魔法纹路所环绕的望远镜长筒从观星台的规整裂缝当中缓缓探出,它既像是锁定了敌人,准备发射炮弹的城防结晶炮,又仿佛某种特殊的生物用来窥探外界的好奇之眼…… 法师塔上的那些巨大齿轮不断转动,观星台与望远镜也很快对准了自己的目标,于是魔法光辉开始不断流转,又一次针对黑色太阳的观测开始了。 薇琳不知道的是,在那观星台的内部,随着大量的观测到的数据被那些悬停着的昂贵墨水笔抄录在魔法长卷之上,那些负责操作望远镜的法师观测者们已然陷入了紧张的工作状态之中。 “阴影面积还在扩大,而且对比前两天,它的增长速率更高了……” “中心区域的魔力乱流加剧,再过两天,我们恐怕就无法再直接观测了……那些乱流会对观星台内部的仪式场造成影响,坚持直接观测很可能会将内部的仪式场彻底破坏!” 实际上,这些法师观测者们既紧张又兴奋,紧张是因为,他们正在目睹一种明显带着不祥征兆的诡异变化,兴奋则是因为,这些情况是以前从未发生过的,无论如何,他们似乎都在“见证历史”。 但很快,这些观测者们便意识到了“见证历史”所需要付出的代价。 在这一次观测正式开始将近半个小时的时候,第五名湖泊级的观测员来到了望远镜前。 按照正规的流程,旁边的同僚替他构筑了用于维系精神稳定的防护仪式,随后,这名观测员又戴上了眼镜状的特殊护具,一切就绪后,今天的第五次直接观测便正式开始。 根据规定,观星台的每名观测员都将进行时长三分钟的直接观测,在这一过程中,他们需要将自己的魔力接入观星台的庞大秘仪,并将观测结果现场记录。 “观测阴影边缘,可见扩散性的魔力线条,无特定规律,但密集程度相较过去同一时间有所提升……” “观测阴影内部区域,可见大量魔力乱流,烈度略有提升,未见明显结构变化。” 目前为止,观测工作看起来都还算顺利。 然而,当第五名观测员开始观测天空阴影的中心区域时,他的口述以及记录却戛然而止。 “观测……观测中心区域,中心区域可见……可见……” 就仿佛陷入了某种无意识的状态当中一样,这名魔法水准高达湖泊级的观测员突然开始不断重复自己之前的话语,他的右眼死死地贴着前方的结晶镜片,手掌则用力地抓着观测镜筒下方的金属把手,手背上的青筋根根凸起。 在一旁进行辅助记录的法师立即觉察到了同僚的异样,他立即甩开手中的纸和笔,招呼一声,便准备和其他人一起将这名观测员脱开,然而,这名身形瘦弱的法师却在这一刻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 他死死地抓着镜筒下方的金属把手,身体就像是被冻死在湖面上的树根,无论旁人怎么用力拖拽都无法动摇半分。 但无论如何,观测员的力气终究是有限的,但就在他被拽离望远镜的时候,他终于结束了自己拿循环的呓语,并发出了响亮的吼叫。 “中心区域,可见……眼睛!眼睛!” 他歇斯底里地重复着最后的那个词汇:“眼睛啊!巨大的黑色眼睛!” 一名疗愈法师冲了过来,他帮着忙将观测员压在了地上,并利用法师之手撤除了他脸上的防护镜具,随后所有在场的人都忍不住发出了一声低呼。 不知何时,这名法师观测员的双眼已经变了一幅模样。 原本界限分明的瞳孔与眼白现在已经被紊乱的魔力打乱成了一团混沌——不同的色彩混杂在了一起,形成了一团不断滚动、沸腾的污浊色彩。 对于这种发生在自己身体上的变化,这名观测员似乎根本就没有明确的感知,他似乎已经完全癫狂了,仍旧在不断地扭动、挣扎,并一次次地重复着之前的词汇。 “眼睛!眼睛啊!” 负责观星台运作的法委会官员很快便赶到了现场,同时来到这里的,还有恰好在伊兰·伦巴法师塔上进行会议的数名深海级法师。 其中一名深海级法师来到了癫狂的观测员面前,他静静地观察了一下那两颗陷入混沌状态的眼球,随后便抬起头,对着一旁的官员给出了自己的意见。 “你,过来!去告知公众事务处,建议他们发布紧急通知,不建议任何人在未来几天继续观测天空……优先通知所有学院成员,命令他们立即停止观测活动,要求隐修所派人监察,任何违反规定者直接可以直接予以惩罚。” 在这些虽然没有实际职位,但却拥有极高发言权的深海级法师们所给出的“建议”下,一系列的决策被快速做出,而在这些警告讯息成功经由秘仪传递给法委会的各大办公室后,那台才运作了没多久的庞大望远镜便立即开始了回缩。 内城区的不少法师对于法师塔上方的情况感到诧异,在他们的印象里,这台庞大望远镜的每一次使用,往往都需要持续数个小时乃至一整天的时间。 像这样运作不到半个小时便即关闭的情况,以前可从未出现过。 然而很快,那些安设在内城区建筑之上的魔法扩音器,便开始发出巨大的响动。 正在乘坐结晶马车前往使馆区的薇琳皱起眉来。 在她的记忆里,梅林勒和的公众魔法扩音器只可能在三种情况下被启用。 其一,有官方认证的施法者得到了重大的学术成果,或是成功地通过了考核,成为了又一名深海级的法师,此时法委会便会向整个梅林勒和发出通报。 其二,在重大的节日到来时,公众魔法事务处会向梅林勒和的所有居民发出例常的问候,并通告居民们在节日期间可能会举办的大型活动。 其三,出现重大事故或是紧急事态,需要所有人员提高警惕进行提防或应对。 薇琳从未经历过第三种,但她却知道,当特殊情况发生时,从魔法扩音器内部传出的通告将与其他的情况绝对不同。 此时,结晶马车恰好路过了一栋法委会官方的建筑,于是薇琳立即听见了有些刺耳的啸叫。 那是某种信枭的叫声,尖利且急促,持续两秒,一连重复三次。 “敬告梅林勒和所有居民,无论身份职业,无分性别年龄,请在近期尽可能不要观测天空,同时,也不建议以任何形式直接或间接观察黑色太阳……” “任何因不慎观测天空而出现身体不适或引发病症者,务必及时通报给最近的官方法师,一切因不听从警告而引发严重后果者,需自行担负全责。” “重复,敬告梅林勒和所有居民……” 薇琳在结晶马车上静静地听着这不断循环的官方通告,面色变得越发严峻,眼见替自己驾车的法师学徒忍不住想要抬头看向天空,她立即唤出法师之手,将这名年轻学徒的脑袋狠狠地按了下来。 那法师之手当中蕴藏的寒冷魔力令那学徒打了个冷颤,他立即反应了过来,对着及时提醒自己的薇琳感激地道了声谢,随后便战战兢兢地继续驾驶车辆,载着薇琳朝目的地前行。 同一时间,类似的其他通知也开始向其他地点发出,梅林勒和海湾的所有码头立即开始利用秘仪联系那些在自己这里登记的大小船只,勒令他们停止一切作业活动并马上回归港口。 曾经在之前的魔力动荡事件中遭受巨大损失的各大魔法结晶仓库以及矿洞也在此刻得到了严厉的警告,负责仓库安全的法师立即开始了紧锣密鼓的检查,而负责监视矿工工作的矿场主们也开始一反常态的将工人们驱离矿洞。 而在梅林勒和进入新一轮的警戒状态后,大量的警示讯息也开始朝着梵恩各地发出,一时间,无论是偏暗一隅的临海小公国,还是那些坐镇地区中央的重要王国都采取了相应的措施。 “别抬头,别看天空,不要直视太阳!” 尽管现在仍旧是白天,但各地的城镇与乡村当中却都冒出了带着魔法扩音器大声宣传的人士,于是,这个本就在莫名阴影下显得格外沉闷的世界又更多了几分诡谲和紧张。 在梅林勒和内城区的另外一端,当修格紧急告别了隐修所的负责人并来到外面时,他看见的便是满大街低着头的身影。 他遏制着自己抬起头观测天空的冲动,身体当中的暗渊魔力却是在此刻变得躁动不已。 金属圆盘内,一切与暗渊宫廷存在关联的造物均开始变得活跃,而卡尔戎之触、狂奔之鼠等隶属于其他神祇以及力量体系的存在,则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蛰伏。 看起来,在酝酿了这么多天之后,那团悬挂于天空当中的黑影也终于踏入了一个新的阶段。 (本章完) 第三百四十四章 圆盘内的骚动 镜中使者正在自己的“房间”里面兜兜转转,它的面孔一如既往的保持着混沌的状态,伴随着稍有些急促的脚步,属于修格的面容痕迹则时不时的从这些混沌的阴影深处显露出来。 而在其它与暗渊宫廷力量相关的金属圆盘空间内部,浓郁的阴影也在不断地发生着震动。 平日里总是喜欢趴在自己地盘上休息的宫廷猎犬已经更换了自己的姿势,它就像是听见了呼唤的狼群成员一般,将自己那比例夸张的修长头颅高高抬起,无数颗闪烁着猩红光芒的眼睛纷纷睁开,那些因为吞噬了暗渊螯蛛而长出的锋锐节肢则纷纷舒展,不断抓挠、剐蹭着周围的地面。 已经与修格的精神完全相连的暗渊面具,此时亦出现了怪异的反应。 修格看见,这总是安静地悬浮在迷雾当中的漆黑面具,此时竟然开始不断地变幻自己的面貌——那些深藏在修格精神世界深处的面孔正一个接一个地借由这张面具显现出来。 类似的情况,修格在黑色太阳即将降临之前,也曾看见过一次,只不过那个时候,这些暗渊造物们的表现要更加偏向烦乱与焦躁,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充斥着一种浓烈的兴奋与期待。 显然,即将发生的异变与上一次黑色太阳的降临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概念了。 曾经因为黑色太阳的到来而惶恐不安的命运根须族群这一次则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惶恐与慌乱,只不过,面对自己这些明显有些“欣喜若狂”的邻居,命运根须族群还是表现出了充足的谨慎。 它们完全地潜入了自己栖身的精神湖泊深处,并利用自己的力量小心地将湖面封锁了起来。 这种谨慎的姿态,直到修格前来“探访”才稍稍有所改变。 “你们感到紧张?是担心它们会对你们族群造成什么损伤么?” 对此,修格稍微有些不解:“放心吧,就算它们可能会有些躁动,也绝对没有办法脱离我的控制……” “感谢您,主人。” 命运根须的族群首领极其谦卑地回应道:“既然我等同为效力于主人的仆从,自然应当信任彼此,也应信任主人的判断与力量……然而在过去,黑色太阳之闪烁往往便象征着‘大狩猎’的开始,保持隐蔽、选择躲藏已是我等族群之本能,实在难以改变。” 听了这话,修格忍不住皱了皱眉,他轻轻偏头,视线稍微向上抬起,将天空中的一部分阴影纳入了自己的视野。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却立即引发了修格体内暗渊魔力的异动,这些力量就像是在回应某种呼唤一样,在修格体内快速地流淌、窜动,而修格的双眼,也直接进入了魔力视野的状态。 凭借着这一层暗渊魔力的保护,修格看见,天空中那团不断扩大的漆黑阴影,现在竟然有了一些新的变化。 在过去的这些天里,修格不止一次对天空中的黑色太阳进行过观测,然而在这段时间中,这团浓郁且深沉的阴影除了不断的增长、扩大之外便再也没有其他的变化,但现在不同了,修格看见,这团好似凝结于天空当中的漆黑墨团,正在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搅动起来。 它形成了一个庞大的黑色漩涡。 那是由无形的魔力线条所扭曲而成的深渊。 而在这深渊的中心区域,则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凝聚、闪烁,即便修格拥有魔力视野,也没有半分轻易地看穿这片深渊色彩的实质,又或者说,身体当中的本能阻止了他的进一步探究。 此时,隐修所内部的持剑隐士们已经倾巢出动,他们即将遵从法委会发布的那些命令,前往各大场所执行不同的任务,而修格则与理查一起,登上了一辆返回使馆区的魔法傀儡马车。 在亲眼验证了黑色太阳的异常后,修格将注意力重新沉回了自己的精神世界,他找到了仍旧在等候自己的命运根须族群的首领,继续询问道:“你说的‘大狩猎’,指的究竟是什么?” “黑色太阳的光辉总是在变化的,它时而衰败,时而膨胀……而每当它结束自己的衰败,或是抵达强盛的顶点,便会直接向世界发出宣告……并发起一轮声势浩大的‘狩猎活动’。” 族群首领缓缓说道:“我等拥有神祇的启示,因此每当狩猎开始,我等便会选择藏匿,令族群得以避开残酷的狩猎,避免成为那些追猎者们的目标。” “追猎者?” 修格轻轻地重复了一下这个词汇,他不可避免地朝着黑暗当中的宫廷猎犬看了两眼,随后他又问道:“那么,伱们是否亲身经历过狩猎本身?又或者,你们是否真的目睹过那些追猎者的身影?” “未曾。” 根须族群的首领快速地给出了否定的答案:“我等绝对遵循神祇所赐予的启示,而为了族群延续,一旦开始藏匿,便不会再轻易窥探外界,直到神祇的启示再度降临,并提示我等狩猎已然结束……” “那么,每一次‘大狩猎’会持续多久?” “可能很长,也可能很短。” 族群首领如是回答道:“有的时候,追猎者仅仅活跃数日,便足以将所有猎物从世间抹去,但有的时候,猎物们奋起反抗,却又能够坚持极长的时间……用主人您所熟悉的时间尺度划分,这个过程甚至能够维系上百年甚至近千年之久。” “所以你们的意思是,不管这所谓的‘大狩猎’会持续多久,最终追猎者们都一定会获得胜利?” 面对修格的这个问题,根须族群首领流露出了些许迟疑,但它最终还是如实回答道:“应当是如此的,或许确实有猎物能够从中幸存,但我等知晓的终归有限……在漫长的族群记忆中,我等并未能找到确切的个例。” 问到这里,修格暂时也没有更多的问题了,于是他便将精神转移到了镜中使者所在的房间旁,感受到修格的靠近,那不断踱步的迷雾人形立即停住了脚步,并朝着修格的方向“看”了过来,似是在等待他的命令。 这些暗渊造物们的力量都是共通的,在镜中使者有所反应的同时,宫廷猎犬以及那漆黑的面具也都停止了自己当前的动作,它们纷纷离开了自己之前的位置,聚集到了镜中使者的“房间”当中来。 其中,宫廷猎犬似乎是觉察到了修格的某种微妙情绪,它一反平日里的凶猛、高傲姿态,竟是主动的对着修格低下了头,并将自己那庞大的身躯贴伏到了地面上。 这种略显卑微的姿态让修格的情绪得到了些许缓解,于是他重新看向了镜中使者以及那漆黑的面具,带有明确警示意味的目光在它们的身上停留了两秒,庞大的金属圆盘也因此而发出了轻微的嗡鸣与震颤。 当那震动扫过暗渊造物们的“领地”与“巢穴”时,那些象征着暗渊宫廷力量的浓郁黑色阴影也随之震颤。 这是修格从拥有金属圆盘以来,第一次正式地向那些服从于自己的造物们发出明确的警告。 从这些暗渊造物之前的情绪当中,修格非常清晰地捕捉到了一丝令人不安的“背叛”意味,看起来,如今的暗渊宫廷仍旧能够对它们施加相当程度的影响,而这正是修格想要彻底去切断的东西。 幸运的是,这一次的警告非常有效,在金属圆盘发出的连续震动当中,暗渊造物们很快便从那种反常的状态里脱离了出来,漆黑的面具重新安安静静地悬浮在了自己房间的中央,宫廷猎犬也回到了自己的领地中间,又一次进入了假寐的状态。 而性质最为特殊的镜中使者则显得有些困惑,作为一个同样拥有相当智慧,甚至拥有独立意志的存在,它似乎不太明白,自己之前为何会出现那样亢奋的情绪。 随着它们的重新安定,修格的金属圆盘似乎也恢复了原本的模样,用三条尾巴盖着自己脑袋的狂奔之鼠重新伸出了头,它谨慎地观察着四周,却是仍旧不敢轻易地踏足属于宫廷猎犬的领地。 卡尔戎之触恢复了原本的活跃,作为跟随修格最久,也最为“老实”的一种造物,它朴实无华地对着修格摆了摆自己的躯体,便算是问候过了。 至于命运根须,则仍旧缩在精神水潭的内部,显然让它们感到畏惧的并不仅仅只有金属圆盘内的骚动,而是外界那正在涌动的狂潮。 虽然暂且稳定住了自己的“大后方”,但修格的心情却并没有变好,天空中正在发生的异象以及命运根须族群所透露的关于“大狩猎”的讯息让他感到非常的不安稳。 “按照命运根须们的这套说法,现在恐怕就属于黑色太阳由衰到强的过程……那所谓的‘大狩猎’,说不定就是在这一过程中,暗渊宫廷里的那些存在对梵恩发起的随机杀戮。” “那么,在如今的梵恩,谁又会成为那些追猎者们的目标呢?” “一个族群?一个国家?还是说……” 修格没能想太多,马车已经停稳,于是他睁开眼,率先从车上走了下来。 在前面的大门处,他看见了才刚刚下车不久的薇琳,双方交换了一下眼神随后便快速地朝着屋内走去。 此时,因为法委会发出紧急通告的缘故,外出的那些拂晓社成员们也都已经相继结束了拜访工作,返回了使馆区的临时驻地。 修格并没有急着听取他们的工作汇报,也没有急着向他们解释天空中的异状,而是将包括理查在内的所有拂晓社成员都叫了过来。 在修格的要求下,所有的拂晓社成员都老老实实地挨个躺在了客厅的长椅上,任由修格对他们的眼睛以及精神状态进行检查。 幸运的是,这一批拂晓社成员的自制力似乎都相当不错,他们并没有任何一个人直视了天空中的异象,自然也就没有因此而出现任何的症状了。 至于薇琳…… 修格并没有像要求其他人那样要求她直接躺下,刚刚在门口遭遇的时候,他就已经认真观察过薇琳的眼睛了,一切正常,魔力的运作也极度平稳。 在处理了好了这些隐患之后,修格终于松了一口气,他避开了薇琳那稍微有些微妙的目光,转头对着一名拂晓社成员问道:“原定在今天傍晚举行的会议取消了吗?” “还未得到通知,法委会的人现在都很忙碌,怕是得再登上一两个小时,他们才有时间处理这些事情。” 听了这话,修格轻轻点了点头,于是他命令所有人在室内待命,并通过秘仪联系拂晓社驻地,将这边的情况对迈耶尔等人做一个快速的通报。 做好一系列的安排后,修格与薇琳便默契地来到了楼上,两人快速地交换了一下各自在早晨的遭遇与发现,随后修格的心中便有了决断。 他看着薇琳,认真地说道:“我需要在房间里……嗯,待一会儿,时间可能在一个小时到三四个小时不等,在这期间,最好不要让任何人打扰我,可以吗?” 对于修格的这个很是怪异的请求,薇琳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犹豫,她甚至没有追问修格究竟要做什么,便快速地点了点头:“我会帮你维持好房间和驻地的魔法仪式,不过时间尽量不要太长,如果法委会的人上门,还是需要你自己出面。” “我尽快。” 修格认真地点了点头,随后他便走进了自己的房间,在关上房门不过两秒后,他便听见了令人安心的魔法嗡鸣,那是防护仪式被构筑完成时的声响。 于是,修格随手抛下自己的风衣,拉上了窗帘,唤出了制造幻境的命运根须。 “忒修斯……希望你这次能够不要失踪,也希望今天发生的变化与你没有关联……” 修格在心中默默地祈祷了一句,随后便在床上躺了下来。 (本章完) 第三百四十五章 庇护之外 利用魔力来进行自我催眠的流程,修格早就已经非常习惯了。 自从他掌握了魔力的这些小用法之后,每一次需要临时进入梦境庇护所,便都会用这种方法来让自己快速地进入睡眠状态,并利用自己的精神与那个奇诡的世界相连接。 然而这一次,他与梦境庇护所之间的连接却迟迟无法建立。 于是,一个有些遥远,又有些滑稽的句子,从修格那半睡半醒的脑袋深处蹦了出来。 “怎么回事,好像网速不太好?” 就在这个念头蹦出来后不过数秒,那种迟到了很久的坠落感终于出现了,于是修格立即收敛了自己发散的思维,全身心地投入到了梦境的前奏之中。 然而,正如修格之前所感受到的那样,原本应该极为“顺滑”的入梦过程,这一次却变得无比坎坷。 如果将进入梦境庇护所的过程形容为滑入一条笔直且光滑的甬道,那么现在这条甬道的墙壁肯定变得凹凸不平了起来,修格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正在遭受非常明显的阻力与干扰。 就仿佛他在滑落的过程中不断地撞到从墙壁上延伸出来的障碍一般。 虽然过程有些艰难,但在修格自身稳定的魔力运作下,他终于还是成功地抵达了那个自己无比熟悉的梦境世界。 但是,震荡却并没有修格抵达梦境庇护所而停止。 他快速地睁开眼睛,却发现这个被忒修斯特意塑造为办公区模样的梦境世界竟然也出现了明显的异常。 修格看见,自己面前的那条长办公桌,其表面竟然出现了明显的残影,看起来就仿佛它正在剧烈的震颤一般,而当修格将视线挪向别处,他便发现不仅是这桌子,旁边的窗户、墙壁乃至头顶上的天花板,也都显现出了类似的状况。 这里的一切,现在都透露着浓浓的“不稳定”的气息。 修格试着触碰了一下墙面与地面,紧接着他就发现,这种诡异的震颤实际上仍旧停留在视觉层面,它们虽然看起来令人非常不安,但却并没有造成什么实际上的影响。 但就当修格准备起身去找忒修斯的时候,目光却刚好略过了一旁的落地飘窗。 随后他便发现,原本那存在于窗外的浓郁黑暗,现在竟然也有了新的变化,凭借着魔力视野,修格在那些浓郁的黑暗里清晰地捕捉到了无数怪异的线条——它们看起来既像是被吹拂的云雾,又仿佛流淌中的海潮,这些线条不断地摆动着,并朝着特定的方向快速前行。 修格仔细地观察了一会儿,在确认没有更多的发现后,便转身离开了窗口,朝着忒修斯最有可能“刷新”的方向走去。 或许是之前的祈祷起了作用。 又或许是忒修斯确确实实忙完了自己的事情,修格刚一转过办公区的拐角便看见了那个熟悉的漆黑身影,只不过…… 比起忒修斯最常显现的身形,现在的他,或者说她显然要矮上一大截了。 是的,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这个家伙又一次地使用了那个让修格非常不适应的女性形象。 而忒修斯此时的动作,则与修格之前颇为相似。 她破天荒的没有在使用电脑,而是安安静静地站在落地窗前,混沌的面容正对着窗外那些流动的黑色阴影,似是在观察着什么东西。 没等修格走上前去,那明显更加偏向于女性的嗓音便传了过来:“算了算时间,你也该跑进来找我了吧?” 忒修斯并没有回头,她仍旧静静地望着窗外的黑暗:“现在,外面是什么情况呢?我猜,应该已经开始新一轮的混乱了吧?” 修格皱了皱眉,忒修斯的话听起来稍微有些奇怪,不过修格很快便明白过来,与她所说的“新一轮”相对应的“上一轮”,应当指的就是黑色太阳刚刚降临的时候。 于是修格回答道:“不算太乱,但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变化来的有些突然,所以他们多少有些慌乱,不过有了之前的经验,他们至少也知道应该在哪些方面做出提防。” 听了修格的话,忒修斯却是陷入了沉默。 片刻之后,她微微转身,由深沉迷雾构成的面庞上却并没有显现出她平日里惯用的“滑稽表情”,无面的神祇就这样默默地“注视”了修格数秒,随后她重新开口,询问道:“所以,你觉得他们的应对还算及时?” 修格隐隐之中觉察到了什么,于是他摇摇头,说道:“如果你指的只是刚刚发生的这件事,那我觉得他们的应对速度以及采取的措施还算可以……但如果你指的是梵恩内部正在面对的整体麻烦,那恐怕现在根本没有任何一个组织或团体能够将事情做到位。” “噢……你是这样看的。” 忒修斯的态度终于稍稍松动了些许,她又一次扭头看向了窗外,就仿佛那里有着某种极度吸引她的景色一般。 又过了好几秒,修格才又听见忒修斯的声音。 她听起来像是在感慨,又像是在进行无所谓的抱怨:“我就不同了,我还是觉得……他们的反应无比迟钝,简直就像是那些明知道危险临头却只能缩起脑袋或缓慢爬动的龟类,哪怕有谁用火把去烤他们的身体,他们也没有办法更快一些。” 谈话之间,丝丝缕缕的黑色雾气从忒修斯的躯体上逸散出来,这个时候修格才注意到,那件向来能够随着忒修斯身形发生变化的黑色礼服,现在竟然也出现了一些大小不等的漏洞与破损,而这些黑色的雾气,也正是从这些破口当中飘散出来的。 看起来,她就好像遭到了某些事物的攻击一样。 类似的情况,修格记得之前也发生过一次,只不过那一次,忒修斯的外表虽然有些狼狈,但却不至于变成现在这种模样。 修格的举动以及目光自然是无法瞒过忒修斯的,于是她直接针对修格心中的困惑作出了回答。 “你猜的其实没有错,从某种角度上来说,我确实受伤了……只不过嘛,和你想象中的那种受伤不是一个概念,而且也并不怎么严重。” “那么,你的受伤和刚刚发生的这些事情有关联么?” “当然有。” 忒修斯异常干脆地给出了回答,在修格的印象里,这还是忒修斯第一次在面对一个新问题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谜语人特质。 而这或许也足以说明问题的严重性了。 她抬起一只手,按在了面前的落地窗上,于是一层肉眼可见的黑色涟漪当即从她的手掌处朝着四周扩散出去,在这一刻,整个梦境庇护所都剧烈的震动了起来,那些躲藏于此的远古造物们则随之发出了各种各样的怪异尖啸。 在这一次的啸叫中,修格明确地感受到了这些造物们的恐慌情绪。 显然它们对于庇护所主人忒修斯的这个动作感到非常的害怕。 随着那些黑色涟漪的不断扩散,原本的落地玻璃窗竟然彻彻底底的消失在了修格的面前,在这一刻,猛烈的乱流在修格的眼前爆发开来,他只觉得自己仿佛被卷入了一场恐怖的风暴当中一样,不仅双脚有些站立不稳,就连思维仿佛也随着眼前的狂潮飞往无尽的远方了。 这还是修格第一次真正地看见庇护所外的情景。 现在他终于可以百分之百的确定了,梦境庇护所的外面真的没有自己熟悉的那些街道与楼房,在那里,只有不断卷动的混乱与阴影,光是远远看着,修格就能够感受到它们具备的毁灭性——那是能够将实体与灵魂同时撕裂湮灭的恐怖灾祸。 见修格半天没有说话,忒修斯突然发出了一声熟悉的怪笑:“嘿,怎么了?被吓着了?” “我算是知道庇护所里的这些‘住客们’为什么要发出尖叫了……这样的情景确实让人,不太舒服。” “哈。” 忒修斯似乎对修格的反应还算满意,她顺手拿起了旁边桌面上的一个摆件,就这样将它朝前递去,于是修格看见,没等这摆件被完全地送出那敞开的“窗口”,外界那些涌动的黑暗就立即发生了改变,杂乱的线条汇聚在一起,形成了无数狰狞的爪牙与肢体。 它们争先恐后地朝着这外物的方向探来,当场便将那摆件扯进了黑色的浪潮内部,在这之后,它们仍旧不知满足,竟然进一步地朝着梦境庇护所内部入侵。 然而忒修斯虽然撤去了眼前的屏障,她的力量却仍旧存在,这些肢体才刚刚来到庇护所的边缘,就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当场切断、搅碎。 而这样的情况也在那浪潮的内部引发了新的变化,随着这些触肢的毁灭,修格听见了一声沉闷且愤怒的恐怖嚎叫,在这嚎叫声之后,则又有更多的吼叫声追随…… “呜……” 在修格的金属圆盘内部,宫廷猎犬同样对这嚎叫之声做出了回应,只不过它的回应并非响亮的吼叫,而是带着警示性的低声呜咽。 这种情况令修格无比的惊讶,他猛地抬起头,对着忒修斯的背影问道:“外面……外面究竟是哪里?那些吼叫的到底是什么?” 忒修斯摆了摆手,于是黑色的涟漪再度出现,将刚刚打开的缺口重新封闭,于是宁静又一次降临在了这密闭的空间当中。 她转过身,双手微微摊开:“你的心中已经有答案了,不是吗?还是说,你非得从我这里得到确切的答复,才愿意相信这一切呢?” 见修格盯着自己,忒修斯便笑道:“我之前就说过,为了建立梦境庇护所,我稍稍从别的地方……挪用了一点力量,而为了保证力量的供应足够稳定,庇护所当然得和那力量之源靠近一点才行。” “庇护所在……暗渊内部?” “回答正确。” 忒修斯点点头:“准确来说,我们甚至还是暗渊宫廷的邻居呢,刚刚只不过是邻居养在庭院里的恶犬在狂吠而已,你的那只小狗,肯定也有一些反应了吧?” 随后,忒修斯的声音突然沉了下来:“它的表现还算不错,又或者说,你对它们的管教还算及时……如果它刚刚真的大声地回应了那些狼犬们的呼唤,那么不管你同不同意,我都会亲手替你解决掉这个隐患的。” 说话之间,一股恐怖的压迫感迸发出来,它竟然绕过了修格本身,直接作用在了宫廷猎犬栖身的圆盘之上,于是这只平日里总是无比霸道的暗渊猛兽立即垂下了头颅,变得如同宠物一般乖巧听话。 它甚至还发出了两声凄凉的呜咽。 见它这幅模样,修格摇摇头说道:“倒没必要这样,它虽然有些反应,但也仅限于躁动而已……保持忠诚还是不成问题的。” 听了这话,忒修斯发出了一声嗤笑,她的面容虽然是一片模糊,但修格却分明那些晃动的迷雾里感受到了戏谑与鄙夷。 “怎么?还养出感情来了?真当宠物呢?” 她摇摇头:“我可是记得,你和它刚见面的时候,它巴不得把你的脑袋一口咬下来!” 在替修格警告过了这些暗渊造物们后,忒修斯便重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她用手指敲了敲桌面,说道:“‘大狩猎’即将开始,你应该也从根须们那里了解过一些了吧?” 见修格点头,忒修斯便接着说道:“暗渊与你们口中的黑色太阳本就是一体的……暗渊开始活跃,作为通道的黑色太阳便也会随之膨胀,待这通道稳定,则梵恩便也到了直面暗渊视线的时刻了。” “那么,有没有什么方法能够制止,或者说延缓……” “有。” 出乎修格预料的,忒修斯在这个问题上给出了一个肯定的答复,但紧接着,她的话又给修格带来了失望。 “暗渊内部同样有着自己的规则与秩序,只要对此造成充足的扰乱,便能够极大的迟滞这一进程。” 忒修斯快速地说道:“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一个更加彻底的方法。” “只要能够把暗渊抹掉,所有的麻烦自然都不存在了。” (本章完) 第三百四十六章 首要目标 “只要能够把暗渊抹掉,所有的麻烦自然都不存在了。” 有那么一瞬间,修格甚至无法确定眼前无面神祇的真实态度。 她看起来像是在开一个并不好笑的玩笑,又像是在一本正经地说着废话般的真理。 见修格神色怪异地看着自己,忒修斯似乎也有些无趣,她耸耸肩,发出了一声讪笑:“我认真的,只不过确实没有什么存在能够办到这件事而已……” “你……也办不到,对吗?” “当然办不到。” 忒修斯颇为无奈地摊开了手:“我已经努力过了,也做足了尝试,然而最终的结果你也看到了……我所能造成的影响仅仅只是延缓这个进程而已,要不了多久,外面的这些浪潮就会变得更加凶猛了。” 说到这里,忒修斯微微抬头,迷雾动荡之间,修格的不解、疑虑、困惑等一系列情绪均被她轻易洞察,于是无面的神祇摇摇头,说道:“怎么,难道我看起来就这么像是一个纯粹的‘乐子人’么?我难道就不能心血来潮地承担一些应有的责任?” “……” 被忒修斯看穿想法的事情早就已经发生过不知多少次了,修格对此见怪不怪,因此他并没有感到尴尬,伸手便拉过一张椅子,在忒修斯的面前坐了下来:“按照你的说法,现在的情况可以说是非常的不乐观了,所以我想要知道你究竟……做了哪些尝试,而这些尝试又能换回多少时间?” “嘿,你的态度转变倒是非常迅速嘛,这就完全信任我的说辞了?” “就算我抱有怀疑,难道还能有什么办法跳过你去进行证伪么?真的有那种必要么?” 修格看着眼前的这个身影,直到现在,仍旧不断的有淡淡的黑色迷雾从忒修斯的身体破损处飘散出来,如果这不是刻意的表演,那就只能说明,这家伙极有可能在她所说的“尝试”当中受了伤。 修格猜测,她之所以会使用如今这副小了整整一圈的女性形象,或许也与那受创相关。 “我其实也没有做什么,就是主动地拜访了一下我们的那些邻居,也就是随意的敲了敲门,对着养在庭院里的那些小狗们踢了两脚……非得说有什么过分事情的话,那就是我拿石头砸了祂们的窗户,仅此而已了。” 忒修斯的所使用的形容有些滑稽,听起来颇有那种“拿牛皮筋弹人窗户”的微妙喜感,但当这种描述放在暗渊宫廷身上时,就实在是让人不寒而栗了。 根据忒修斯的描述判断,她所做的事情大概是在暗渊宫廷附近弄出了一些大动静,跑到宫廷内部,用恶劣的手段挑衅甚至伤害了一圈那些危险的宫廷猎犬,随后又用某种难以想象的方式对暗渊宫廷本身发动了直接的袭击。 在说完了这个恶劣的笑话后,忒修斯收敛了语气,她严肃地说道:“暗渊宫廷这一次的异动注定非常特殊……它之前已经消失了不知多久,在又一次看见梵恩这个目标的时候,难免会‘下重手’,所以为了避免暗渊宫廷里的那些猎手们将太多的注意力放在梵恩上,我也只能采取这种方法了。” 听了这句话,修格的眉毛猛地一抬:“等等!你的意思是……” “作为长时间‘借用’暗渊力量的邻居,这间庇护所的实质就是一只趴在暗渊这个庞然大物身上的吸血虫,现在吸血虫不仅要继续吮吸血液,甚至还主动地加大力度,咬了几口。” 忒修斯的语气平静的让人害怕:“所以现在,这里也是它们的目标了,甚至可以称得上是首要目标。” 她的手掌轻轻地在一旁的桌面上拂过,属于无面神祇的力量令那些动荡不休的怪异残影稍稍平息了一会儿:“直接点说吧,这间庇护所已经被我‘卖’了,不仅它会成为那些猎手们的第一攻击目标,就连一切与这间庇护所相关的存在,也会被打上印记。” “意思就是,我马上就要被狗追了?” “差不多吧,也有可能不一定是那些猎犬,总之做好心理准备总不会有错。” 大概是终于将这些重要的事情交代了出来,忒修斯的语气当中竟然流露出了些许的轻松,她轻轻舒展了一下身体,同时颇为女性化地哼哼了两声,声音悠长且慵懒。 “我记得你刚来这里的时候,不是一直想要往迷雾外面跑么?现在你的机会来了。” 忒修斯抬起手指了指这条走廊的另一端,修格顺着看了过去,随后他便惊讶的发现,之前用来隔绝这办公区域的黑色迷雾现在已经所剩无几了,光是用肉眼,他就能够清晰的看见自己之前未能去过的那些区域。 “新区域开放咯,快去探索吧!” 忒修斯用怪异的语气说出了一个让修格非常头疼的笑话。 “所以,那些暗渊里的东西随时都有可能从这些地方过来,对吗?” 修格没有去接忒修斯抛出的烂梗,他皱着眉看向远处,那些被迷雾所封锁的区域和这片办公区似乎是一致的,至少他所能够看见的,都是摆放整齐的办公桌、电脑以及各种各样他无比熟悉的陈设,只不过在这些区域里,始终弥漫着一种令人不安的色彩。 配合天花板上那些若有若无的昏暗灯光,竟然给修格带来了一种颇为怪核的感觉。 倘若是过去,面对忒修斯的这种行为,修格肯定是会有些愤怒,或是产生一些怨气的,但现在,他却发现自己竟然能够极度平静的面对这种变化。 甚至于,他还有些满意与欣喜。 至于这种情绪的来源究竟是什么,修格现在并不想去深究,他转过头来,对着忒修斯问道:“那么,我该如何知道那些暗渊里的猎手什么时候上门?以及……你作为这里的主人,是否还有一些后备方案?” “你的精神和力量与庇护所本就是一体的,只要它遭受冲击或是感应到威胁的靠近,你就一定能够有所察觉……” 忒修斯缓缓回答:“至于我嘛,我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做,要不了多久就会离开,毕竟从之前的情况来看,这种拜访带来的效果还是不错的,我会进一步的‘加大力度’,毕竟现在对于你们而言,时间就是最宝贵的资源了。” 她的语气平稳且真诚,几乎让修格忘却了忒修斯所拥有的那些神祇称呼。 现在的她,倒是与另外一幅面孔有些相似了。 修格点点头,他环视四周,却见那些封存着各种古老造物的容器仍旧静静地矗立于原地,它们是庇护所内部少有的,没有被暗渊浪潮冲击和影响的存在了。 忒修斯又一次洞悉了修格的想法:“还是那句话,我不建议你在短时间内一口气进行太多次的‘献祭’,你每容纳一种眷族或造物,都相当于要将自己的魔力与精神分割一部分,如果你把自己弄成了疯子,我还要花时间和精力来修整你的脑子,这很麻烦的。” “不过嘛,具体的选择以及操作权肯定还是在你自己的手里,总之注意点,别惹出什么麻烦来就行。” …… 接近下午三点钟的时候,修格缓缓地醒转过来。 在这一次离开梦境庇护所时,他的心情变得无比复杂,这种复杂的心境来源并不仅仅是因为梵恩以及自己即将面对的新困境,同时也是因为忒修斯在这件事情上所表现出来的明确态度。 揭示庇护所的真相,直言自己的计划与想法,并明确地提供接下来的行动建议…… 从这一系列带有明显倾向的举措上,修格竟然嗅到了一股急躁与不安的气息。 很难想象,一个过去总是以混沌与找乐子作为基础形象的神祇会变成这种模样,倘若不是修格之前已经了解到了忒修斯与魔法女神梅尔之间的微妙联系,他几乎都要以为这是忒修斯的新一轮演出与诡计了。 不过幸运的是,修格这一次终于难得的从忒修斯那里得到了可靠且明确的讯息。 危险确实即将到来,但针对梵恩本身的威胁却会相对滞后,至少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绝大多数的梵恩居民还不需要直面那来自暗渊“大狩猎”,这些国家与组织还有一些时间来完成谈判与联合,并想方设法地摒除那些源自梵恩内部的威胁。 但问题就在于,梵恩所能拥有的时间,基本上是一个未知数。 因为修格也不知道忒修斯、庇护所以及自己能够在暗渊宫廷的直接威胁下支撑多久,他也不知道暗渊宫廷本身什么时候会将注意力挪到他处。 他从床上爬起,伸手捡起了自己之前抛在地上的风衣。 一团小小的阴影从命运根须制造的庇护幻象内部缓缓爬出,作为与修格精神关联的“子嗣”,“朱斯蒂娜”清晰地捕获到了自己的“父亲”所流露出来的那一丝低落情绪。 她并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于是只能慢慢地挪到了修格的边上,并将自己那半透明的柔软手掌搭在了修格的小腿上。 腿上的冰凉触感将修格的思维拉回了现实,他低下身子,将那试图关心自己的身影轻轻抱起。 “我没事,放心吧……我没事。” 他像是在与“朱斯蒂娜”对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终于,波动的情绪重归稳定,修格便将“朱斯蒂娜”重新塞回了命运根须塑造的幻象内部,他将之前准备好的两个容器放在了“朱斯蒂娜”的面前。 “记得好好吃饭,别饿着,明白了么?” “唔……” 听见了那轻微的回应声后,修格便将风衣披上,拿上了黑日权杖等物品,转身便朝外走去。 在经过早晨的混乱与动荡之后,整个梅林勒和又在法委会的强大手腕之下重新恢复了稳定,虽然在外城区仍旧有许多场所与店面在法委会的要求下保持了关闭,但居民与商会的基本活动都已经恢复。 只不过现在的梅林勒和,出现了两个较为明显的变化。 第一种变化出现在民众们的身上,尽管平日里,人们并不会整天有事没事的往天上看,但现在,他们却总是会刻意地低下头来,就似乎低头走路成为了一种新的风潮一样,任何一个试图抬头的路人,都会立即得到同伴或是家人的警告,一些想要抬头看向自己父母的孩子甚至会因此而遭受斥骂。 第二种变化,则发生在梅林勒和的街道与建筑上。 法委会的法师们在应对这些事情方面的效率非常高,仅仅小半天的时间,专门用来针对黑色太阳异变的魔法通告、警示牌、扩音器就被成批量地制作了出来,那些带着执行者证件的魔法学徒们将这些用来提示居民们的物件固定到了各种各样的地方。 而由法委会炼金工坊总部所负责的新一批魔法傀儡,则要相对滞后一些。 毕竟,就算是经验最丰富的魔法工匠,也从来没有制作过用来“及时阻止居民们抬头观测太阳”的魔法傀儡,这样的要求实在是有些太过于刁钻了。 就这样,在略有些紧张的怪异氛围中,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天色逐渐昏暗,但天空中的那片浓郁阴影却仍旧无比显眼,作为极少数能够使用肉眼来观察天空的个例,修格能够清晰地在这片阴影的周围区域看见那些流动中的黑色线条。 这些黑色阴影与自己在梦境庇护所中所窥见的情景如出一辙。 一旁传来了法委会法师的警告,于是修格垂下头来,向对方出示了自己证件,远方的梅林勒和海湾中响起了大型船舶宣泄魔法蒸汽时的响亮嗡鸣。 最后一批与会者也已经抵达了。 “走吧,我们进会场,气温有点低,就不在外面待了。” 修格侧过身,他挤出了一个笑容,对着一直站在自己身旁的薇琳点了点头。 于是,已经换上了礼服的两人便一前一后地朝着不远处的会场大门走去。 即将到来的这个夜晚,能否对梵恩未来的命运有所影响呢? 没人知道。 (本章完) 第三百四十七章 开始了 相比历经坎坷的无风者乘客们,这些在会议即将开始的下午时分才堪堪抵达的与会者们状态明显要好得多,他们当中既有一些居住在梅林勒和海湾对岸的法师,也有不少来自德兰王国以及其他平原公国的官员和贵族。 当然,也少不了由多个不同的矮人以及精灵氏族所组成的混合学者代表团以及一批由各大地精商会培养出来的优秀代表。 甚至于,修格还看见了两名海族的代表。 对于绝大多数陆地居民们而言,海族这一概念简直与那突然出现在天上的黑色太阳一样遥远与荒诞。 这些人口稀少的族类虽然拥有人形以及不输于其他种族的智慧,但他们却拥有着与海洋息息相关的身体结构以及一整套生活习惯与习俗,他们往往隐居在人迹罕见的凶险海湾或是远离陆地的偏僻海岛当中,并尽可能地远离那些危险的陆地居民们。 凭借着自身的种族特殊性以及极度谨慎甚至堪称保守的对外策略,海族居民在充斥着激烈竞争的梵恩当中成功的延续了下来。 然而,这种延续的代价也是非常明显的。 海族的人口极度有限,聚居区的发展也受到各种各样因素的限制,绝大多数的海族居民对“城市”这一概念了解甚少。 但他们对此并没有太多的怨言。 为了保证族群的延续,并且尽可能地保留族群最大限度的自由,海族人已经将避世隐居的哲学贯彻进了族群生活与发展的方方面面。 然而现在,黑色太阳的升起以及海洋内由“生命之彩”酝酿而出的恐怖狂潮,显然也已经对这依赖海洋而生的特殊文明造成了严重的威胁。 面对随时可能降临的灭顶之灾,海族人显然又一次地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看着那隐藏在宽大斗篷下的奇异身躯,已经在会场座位上坐下来的修格突然长长地叹了口气。 “海族人……嗯,这其实是个统称,他们和精灵、矮人很像,内部会划分各种各样的氏族,而且据说他们划分的依据并不是基于信仰,而是基于不同族群的特征以及特长。” 薇琳的眼睛微微放光,作为一名见多识广的魔法学者,她对于这些特殊的临海居民们的了解同样非常有限,能够得到这样一次近距离观察的机会,可以说是非常难得了。 这些话,薇琳原本是想说给修格听的,这是她的一个习惯,或者说,是她作为“老师”的一个习惯。 在之前,每当她开始介绍这些知识的时候,修格总是会立即开始集中精神,然而这一次,薇琳却发现自己的这位学生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在他的脸上,甚至挂着一丝明显的失落与怅然。 于是薇琳轻声问道:“怎么了?” “也没什么……” 修格有些僵硬地咧了咧嘴。 对于海族人,他的印象颇为深刻,因为在他的记忆中,这个种族正是自己在堆砌那庞大世界观时的随手写下的设定之一。 他们原本应当是作为玩家的可选种族的,然而项目组内的一众“大佬们”都认为这个种族一定不会受到欢迎,更不需要因此而增加原画与建模的工作量,因此便大手一挥将其删去。 当时,修格对于这件事情并不在意。 在得到项目组内的通知后,他便随意地将海族相关的文档拖进了大背景世界观的分支当中,并顺手为这个特殊的种族写下了粗糙的结局。 “在那昏暗无光的时代里,这个特殊的种族终究没能坚持到太阳的升起,它们就像面对海啸巨浪时的普通人一样,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了混沌的浪潮中。” 修格结束了那已经有些模糊的回忆,他静静地注视着两名海族代表,看着他们在法委会成员的引导下走向了专属的座位。 待两名海族人落座后,他才转过头,开口问道:“你觉得……这些海族人能够坚持下去吗?” 这个提问似乎有些没头没脑,但亲眼见证了“生命之彩”以及那些诡异海兽的薇琳却快速地明白了修格的意思。 她看了看远处的两名海族代表,他们显然对周边的环境感到不安,此时正无比警惕地观察着四周,就仿佛人群里藏有什么深海猛兽一般。 片刻之后,薇琳结束了思考,她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如果……如果海族人仍旧坚持着自己当前的传统以及生存方法,他们接下来恐怕会非常的艰难吧。” 薇琳将自己的真实想法陈述了出来:“他们或许能够将自己的聚居地隐藏起来,避开黑日结社的搜寻,但是却终究没有办法避开那些隐藏在海洋里的古老存在。” 她顿了顿,接着说道:“他们距离海洋实在是太近了,而那些隐藏在海洋里的也并非没有智慧的野兽,或许他们能够瞒过一时,但只要有所活动,就一定会留下能够被觉察的痕迹……而他们,恐怕并没有正面对抗那些怪物们的能力。” 修格点了点头。 对于薇琳给出的这个判断,他是百分之百认同的,虽然种种迹象表明如今的梵恩未必会发展成他印象之中那个两百年之后的世界,但对于海族居民们而言,这些问题却是实打实存在的。 如果他们没能做出正确的决策,并找出应对那些麻烦与灾难的办法,他们也一定会不可避免地走上那条绝望的灭亡之路。 话题进行到这里也就可以了,修格快速地稳定了一下思绪,随后便翻开了自己面前的那本会议纲要。 这场会议将一连进行数天,每天都会有新的议题需要与会者们进行讨论与表决。 从实质上来说,这也将是一场对所有与会者的考验——精神与生理上的双重考验。 随着与会者们的陆续落座,嘈杂的会场也终于渐渐的安静了下来。 夜幕降临。 会场上方那造型奇特的巨大精美时钟发出了有节奏的声响,紧接着,三颗由无瑕结晶雕刻而成的月亮缓缓挪动,伴随着金属齿轮的转动声,三团原本互相独立、分离的月影最终完全重合。 在梵恩的传说当中,纯洁、美好且拥有预示未来能力的三月女神往往会使用三种截然不同的形象出现在自己的信仰者们面前,而当这三种形象合为一体、归于一处时,她便将化身为最皎洁、透亮的宁静月光。 这样的光辉,足以向迷茫的信徒们揭示命运的走向,帮助他们做出最正确的抉择。 正是因为这样的传说,拥有类似象征意义的雕塑与装饰总是会出现在大大小小的会议场所当中。 清澈、皎洁的光芒落在了这个庞大的会场里。 与会者们沐浴着这光芒,在会议正式开始前的最后一点时间里低头祈祷。 …… 这个夜晚显得格外阴沉。 或许是因为黑色太阳出现了进一步异变的缘故,原本就压抑的夜空显得更加沉重了。 人们惶恐低头之后所发出的所有叹息,都似乎成为了浓郁的油彩,并被一个充满恶意的画家泼向了天穹。 由法委会直接发出的警示已经以最短的时间传遍了整个梵恩,除却那些连法委会都无法轻易触达的偏僻死角以及个别仍旧处于混乱状态的地区之外,所有的梵恩居民都已经知道了有关黑色太阳异变的消息。 最初,并不是每一个人都会相信这些消息的。 黑色太阳的出现以及黑日结社的公开活跃已经对法委会的权威性造成了相当程度的冲击,虽然直到目前为止,仍旧没有什么人敢在公开场合直接质疑法委会,但是私底下,却已经冒出了不少闲言碎语。 一些过去就对法委会非常不满的人在得到相关的警示的时候并没有当回事,他们甚至故意地在他人的面前抬起头来去观察天空,并“勇敢”地直视那片巨大的阴影。 在最初,这些人确确实实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样,这种惊人的举动使得他们在自己的那些小圈子里成为了“知名人物”。 身处德兰王国某个乡村的年轻农夫路尔特便是其中的一员。 他的住处距离一名法委会的法师很近,因此在过去,他总是表现得唯唯诺诺,对那名法师千方百计的讨好,也从来不敢表现出任何一点对法委会的不尊敬。 这使得他在背地里,总是会被称呼为法委会圈养的“蠢犬”。 这种情况在大战开始之后发生了改变,那名法师随着军队去了前线,随后便再也没有回来,而路尔特所处的乡村也并非什么重要的地点,因此迟迟没有其他法委会成员被补充过来。 在战争戛然而止后,路尔特便改变了自己的生活态度,他不想再被其他村民称为什么“蠢犬”了。 于是,他摇身一变,成为了在乡村里攻击、谩骂法委会的领头者。 而今天,当年迈的村长将法委会传来的警示公布之后,路尔特便坚定地采取了对抗的策略,作为一名农夫,他总是要观察天气的,这些天来他也看过天空中的黑色阴影不知多少回了,因此他对于这种警告并不在乎。 在夜幕降临之后的村庄酒馆里,已经被赋予了“勇敢者”称呼的路尔特在其余年轻人的起哄中站到了桌子上,他手里举着巨大的啤酒杯,对着周围已经有些醉意的村民们呼喊起来。 “那些法师们都是胆小鬼,都是撒谎者!看着吧,这所谓的警告后面说不定就是什么新增的税费,说不定到时候一抬头就要被罚款哩!” “路尔特!你再这样说,小心有人去告密啊!” “告密?告什么秘?” 路尔特借着酒劲哈哈大笑着:“我们这种地方,他们实际上根本就懒得管,你们看嘛,哪里还有新的法师被派过来……什么黑色太阳,黑日结社,碍着我们种地了吗?” 聚集在酒馆里的都是熟人,自然不会有什么扫兴的告密者跑出来,人们纷纷附和,随后又是一阵酒杯碰撞,这些劣质的麦酒虽然不怎么样,但却也足以激发他们的情绪了。 路尔特原本是想打酒嗝的,但他却瞥见,在另外一个酒桌旁,村庄中与自己同样年轻的女孩杰西正盯着自己看,她也喝了两杯麦酒,现在脸色发红,令人浮想联翩。 于是路尔特便止住了自己打嗝的冲动,他就像是跳舞一样微微转了个身,对着周围的人们说道:“嘿!嘿!听我说,在这里,还有谁没有直视过那太阳的吗?” 有人附和起来:“我想应该没有了,这里的人都很勇敢!” “不……呃,我,我还没有呢。” 一个样貌较为憨厚的青年有些怯懦地抬起了手:“当然,我也不怎么相信法委会的那些话,但万一呢?” “万一?什么万一?” 路尔特弯下腰来,他瞪着这名青年:“伱的意思是我应该出事?还是说我应该因为直视太阳而惹上什么麻烦?嗯?” “不不不……没有这个意思,真没有。” 那青年显然不那么擅长言语,面对路尔特的质疑与追问,他只能讪讪地摇头。 于是路尔特笑道:“那好啊,明天早上你就来风车的门口,还有谁不想当懦夫的,一起来!我带着你们再看一遍天空,绝对不会有一点问题!” 酒精给了人们更多放肆的理由,就这样,他们为自己在白天的勇敢举动庆祝到了深夜,酒足饭饱后,在灌了一肚子的麦酒后,他们便互相搀扶着离开了这间小酒馆,回到了自己在村落里的家中。 路尔特一回到家,便随手扯去了上衣,就这样光着身子躺在了床上。 醉意让他有些发昏了,脑袋里满是之前酒馆中年轻女孩杰西发红的面庞,他还没有与一位女孩真正地有过密切的接触,现在,他只要一想到对方的目光,就会觉得身体发烫,胸腔里更是涌现出一种奇异的冲动。 心跳稍稍有些过速了,于是他便直起了身子,准备起来喝两杯水。 但就在这个时候,路尔特的眼角余光却突然捕捉到了一丝异样,他一个激灵,连忙扭头朝着房屋的另一端看去,却见一团有些奇怪的阴影,似乎正在缓缓地缩进角落里。 那影子的形状,看起来似乎是某种野兽? 某种身体有些细长的野兽。 (本章完) 第三百四十八章 白日梦 “什么东西?” 一闪而逝的奇怪阴影把原本极度放松的年轻村民路尔特吓了一跳,他坐在自己的床上,怔怔地看着看着房屋的那个角落。 在迟疑了整整两秒后,他才终于反应了过来,抬手便朝着自己床边伸去。 他所在的村落很偏僻,南北两侧均有茂密的树林分布,因此有野兽跑进村落里也是经常发生的事情,路尔特对于这种情况早就非常熟悉了,因此他和村落里的其他村民一样,都会在房间里准备一些基础的防身武器。 很快,他便无声无息地从黑暗里抽出了一把样式非常老旧的双管结晶铳。 工艺老旧,样式简谱且粗暴,是那些黑心炼金作坊产出的经典货色。 路尔特很清楚这种武器的真实威力,它非常的不稳定,虽然能够发射劣质的结晶子弹,但却非常难命中目标,不过对于那些畏惧巨响与光亮的野兽们而言,这样的枪械也已经足够了。 此时,路尔特身体里的醉意已经醒了大半,他的手稍稍有些发抖,但总体还算镇定,刚刚那影子看起来非常的瘦长,因此路尔特判断那大概率不是从树林里跑出来的野猪,而是一头迷路的野狗或是饥饿的野狼。 他稳定了一下自己的呼吸与心跳,控制住了自己发颤的手掌,终于从挂在双管结晶铳侧面的那个小子弹袋里摸出了两枚表面有些坑洼的结晶子弹,在成功地将这两枚子弹填入了结晶铳后,他才从床边站了起来。 路尔特一手持枪警戒,另外一只手则腾了出来,朝着安装在床头墙壁上的一盏陈旧结晶灯摸去。 片刻之后,昏暗的光芒登时将大半个房间照亮,各种各样的阴影在这有限的空间里互相交织重叠,斑驳的如同阳光穿过树冠后所留下的那些图案。 “嗯?” 路尔特有些困惑地看了看四周。 他并没有看见任何值得注意的东西,房间里看起来与往常并无差别,既没有什么野狼野狗,也没有野猪的痕迹,房间的地板算不上干净,但却也没有任何动物的足迹。 “我大概是真喝多了……” 路尔特困惑地摇了摇头,但出于警觉,他还是端着武器朝房间的另一端搜查了过去,在确认房间里确确实实没有异常后,他便彻底放松了下来,转头检查了一下门锁。 也就在这个时候,村落的另一侧突然传来了巨大的清脆响声。 那是结晶铳的声音。 准确来说,那是村中猎人们的结晶铳发出的声响,这几名猎人所持有的武器与他手里这种强调威慑力的样子货可完全不同,别说是什么野兽了,就连一些危险的魔法生物,也有可能被当场击毙。 “怎么,是他们那里有野兽?” 路尔特有些发懵,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远方又有好几声枪响传来,看起来,被惊动的猎人并不只有一个! 然而,跟在这连续几声枪响之后的,却是一声凄厉到了极致的惨叫,而这惨叫仅仅持续了一瞬,就仿佛被掐灭在黑夜里的烛火一般,直接淹没在了回荡的枪声中。 “……” 也就在这一刻,隐藏在路尔特身体当中的那一丝隐晦直觉令他转过了身,而这个动作,则让他成功地看见了一幅无比诡异的恐怖画面。 他看见,就在自己身后,就在他之前已经检查过的那个角落里,正有一道修长且诡异的影子从墙壁和墙壁之间的夹角里缓缓渗透出来。 几乎眨眼之间,这条影子便从附着于墙面的黑暗当中成功脱离了出来,并拥有了实际的形体,它的头颅与身体一样修长,看起来既像是被拉长的狼犬,又仿佛那些盘踞在河流里的危险鳄鱼们的近亲。 扭动的细长触须从它微微张开的嘴巴里伸展了出来,它们扭动个不停,让路尔特直接想起了那些会吸吮人与动物血液的虫子。 而更加令人恐惧的,则是那些嵌在这头颅两侧的,如同血红色宝石般的眼睛,它们是如此的密集且冰冷,仅仅只是与它们对视,便足以令人呼吸停滞、身体冰冷。 “啊……啊……” 路尔特大张的嘴巴里发出了意义不明的声响,随后,他看见那团似乎游走在现实与梦魇边界的阴影开始朝着自己的方向一点一点缓慢靠近。 在恐惧的支配下,他的手指用力地扣下了手中双管结晶铳的扳机。 他的射击技巧与经验是如此的糟糕,随着手指下意识的扣动,结晶铳内的两发子弹就这样被他先后射出,巨大的声响几乎将路尔特自己震笼,劣质的枪械搭配劣质的子弹在这房屋内制造出了一团浓郁的烟雾。 隔着这些飘荡的烟雾,路尔特发现,自己前方那团恐怖的阴影似乎是消失了。 “它被我打碎了?” 这个念头从年轻村民的脑袋里一闪而过,但下一瞬,他便听见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刺耳摩擦声。 那是尖爪在木质墙壁上轻轻划过时所造成的声响。 就在自己的耳边。 “不……” 他本能地想要呼喊,但还未发出声音,一团散发着阴冷气息的黑影便从他旁边的墙角内猛然探出。 狭长的头颅从中间开裂,随后路尔特便又一次看见了那张充斥着尖牙与触须的可怕大嘴。 黑暗向他笼罩了过来,在失去意识的那一刻,他听见了牙齿合拢以及自己头骨碎裂的声响。 …… “啪啪!” 热烈的掌声又一次在宏大的会场内响起了。 现在已经是深夜,但这场会议却根本没有停息的意思,在过去的数个小时里,这些来自不同国家,拥有不同种族和民族身份的与会者们已经针对数个重要且基本的议题进行了非常激烈的讨论。 虽然这些代表了不同国家、立场以及组织的发言者大都有着截然不同甚至互相矛盾、冲突的意见,但他们在某一件事情上却有着相对统一的观点。 “天空中的黑色太阳是一种隐患,黑日结社以及被黑日结社所控制的圣斯蒂尔王国也同样是隐患,这三者都需要得到解决。” 至于如何解决,谁去解决,解决到什么程度,这就是值得人们去辩论和争吵的内容了。 对于这种情况,修格倒是并不意外。 能够产生共识,是因为不同的种族与国家现在都已经见识到了黑日结社以及黑色太阳所可能带来的危险,其中那些毗邻圣斯蒂尔的海恩王国,紧挨嶙峋丘地的沃特尔王国与德兰王国对此都深有感触。 但这种事情就像是来自不同地区,有着不同文化背景的人讨论吃饭问题一样,都知道需要吃饭,但却总是容易围绕“吃些啥”而爆发争吵。 薇琳皱着眉拿起了自己的水杯,咕咚咕咚地喝了两口。 她刚刚才代表拂晓社以及一众搭乘过无风者号游轮的学者们发了一次言——在那十几天的旅途中,拂晓社已经基本与这些见识过远古造物凶险的学者们达成了共识,所有人都认为,推进针对那些古老存在的研究是当前的第一要务。 只有进一步了解这些正在迫近的威胁的具体性质,了解那些所谓的古老神祇的力量本质,才能够更好地去选择具体的应对方法。 而这,也是这场重要会议上第一个被得到绝大多数赞同票,并被宣告通过的决议。 由法委会牵头,拂晓社、评议会以及其余多个法师塔所属学会作为基础支撑,组建一个新的学术委员会,尽可能地集中学者力量以及相关的情报和资源,对这些正在迫近的不同威胁展开全面的研究。 “我甚至觉得这种事情根本不需要专门在会议上讨论……简直浪费时间,但我实在是没有想到,就连这样的议题,竟然也有人会投出反对票。” 薇琳放下了水杯,她的嗓音稍微有些干涩,前面那一长串的发言让她有些疲惫了,读稿子实在不是她擅长的事情。 而那些莫名其妙跑出来的反对票,则更是让她感到非常的生气。 有那么几秒钟,薇琳甚至产生了直接使用梅林勒和烈焰墙与寒冷之池覆盖会场某些角落的冲动。 听见薇琳这样抱怨,修格便伸出手握住了她那空了一半的水杯,随后魔力微微运作,闪烁着淡淡魔力微光的清水便被快速地补充了进去。 修格的魔造清水之前早就优化了无数遍,现在他制造出来的清水不仅饮用没有任何问题,甚至还能给人的喉咙带来些许清爽感。 在这之后,他转过头,对着一旁负责记录会场以及会议细节的拂晓社成员们打了个手势,很快,理查便将一份写满了字迹的纸张传递了过来。 修格拿起纸张看了几眼,随后便笑道:“有反对意见的,应该都是这么一批人……嗯,几个由巨耳地精商会资助与控制的研究学会与实验室,当然,还有好几个有深海级法师塔挂名的法师协会。” “地精商会……他们不支持我还能够理解。” 薇琳抿了两口杯中的魔力清水,蕴藏于水中的魔力很是清凉,浸润了她的喉咙,令她舒服了不少,随后她便疑惑地问道:“但那些法师塔学会,他们为什么要反对?地精们追求利益,那道他们也追求么?” 修格摇了摇头:“我想,这应当不是利益带来的问题,而是观念和信仰……喏,你看看,这几个名字你眼不眼熟?” 薇琳好奇地伸头过来,在修格手中的纸张上瞟了两眼,很快,她好不容易舒展开的眉头就重新皱了起来。 她确实看见了好几个熟悉的名字。 “梅尔之赐法师学会、西纳尔法师学会……” 在看完这些名字后,薇琳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作为一个曾经将“邪术魔法”作为自己主要课题的法师,她对这几个名字的熟悉程度可以说是相当高了。 薇琳低声说道:“这几个学会……尤其是里面的‘梅尔之赐’,一直反对法委会内部研究‘邪术魔法’,他们认为,这本就是已经被魔法女神所摒弃掉的糟粕与威胁,没有必要再冒着风险重新拾起。” 说到这里,她咬了咬牙:“我和我的老师曾经见过其中的一些人,毫不夸张的说,他们对魔法女神信仰的狂热程度,甚至要超过了那些持剑隐士。” “地精们好处理,这几个商会的总部都设置在沃特尔与德兰,为了进一步缓解矛盾、推进合作,他们应当都会在这方面采取类似的行动的。” 修格沉声回应道:“倒是这几个学会……他们都快在自己的影响力范围内发展成魔法女神的教会了,这恐怕得法委会自己想办法去处理,不能让这些家伙从一个极端跑到另一个极端去。” 两人又讨论了数句,却听前方突然又一次爆发出了争论的声音。 此时在正在发言台上讲话的,是一名地位颇高的海恩王国海军官员,而这名官员正在代表海恩王国陈述一项议案——集合各国的部分海军力量,将海恩王国的数个港口以及岛屿打造为互相关联的稳固防线与前哨站。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这一提案的针对目标就是圣斯蒂尔王国,虽然从表面上来看,海恩王国的海洋力量完全能够在与如今圣斯蒂尔人的对抗中占据上风,但海恩王国方面表示,如今需要思考的已经不止是舰队规模的问题了。 他们认为,海洋当中潜在的可怕风险以及黑日结社的未知手段将随时都有可能打翻原本的天平。 这一提议,引发了诸多平原临海公国的反对意见。 他们不反对才怪了。 在之前的战争里,海恩王国的舰队简直就像是一把恐怖的铁锤,而这些由平原公国们拼凑出来的舰队,就像是一块块只能挨打的铁板,虽然海恩王国的舰队同样出现了不小的损失,但那条以极快速度推进的战线已经足以说明很多很多问题了。 现在,让这些刚刚吃了大亏,巴不得将海恩王国的海军彻底砍掉的公国们投出赞同票…… 这简直就是在做白日梦! (本章完) 第三百四十九章 代价 在这场会议中,有多少人想要纯粹地解决梵恩的问题,又有多少人想要借着解决问题之名来赢取利益? 这是一个非常有趣,但却难以完全洞悉的问题。 只不过现在,由海恩王国的海军代表所提出来的议案实在是有些不加遮掩了,对那些自身力量有限,且对海恩王国抱有相当敌意的公国而言,无论耗费力量在海恩王国周边建立前哨站,还是接受海恩的“庇护”和“帮助”,在自己的港口附近建立防线,这都是绝对无法接受的。 因此,眼前的发言很快便演变成了一场激烈的论战。 而随着某几名矮人代表的参与,这争论的性质便进一步地发生了改变。 矮人们从来都是这样,他们就像是所有魔法、炼金实验当中最猛烈的催化剂,随着那几张完全不讲道理的嘴巴开始指名道姓的指责与谩骂,就算是再讲风度,再理智的人也不可避免地被拖入混沌的泥潭。 类似的状况,在梵恩的历史上可以说是相当的常见了。 极少参加会议的学者和法师们还在看着眼前的混乱场景瞠目结舌,那些老道的,有着丰富经验的官员和政客,则纷纷采取了相似的行动——他们暂时离开了自己的坐席与会场,准备前往会场隔壁的宴会厅稍作休息,又或者只是单纯地去外面叼一会儿烟斗。 修格再度打开那份会议纲要,他扫了一眼接下来的几个议题,确认它们与拂晓社以及圣斯蒂尔、黑日结社之间并没有什么直接关联后,便朝着左右打了一个手势。 很快,修格与薇琳便随着其他一些参会者安静地来到了会场之外,理查以及其余一些拂晓社成员则选择了留下,虽然这些议题的实际意义可能相对有限,但他们的身上本就带着为拂晓社积累情报与经验的任务,眼下的场景虽然有些混乱,但也能够为拂晓社的将来提供不少参考。 会场外,薇琳看着修格取出了卷烟,破天荒的没有出手阻止。 看着那袅袅飘起的白色烟雾,薇琳甚至头一次地产生了自己也要“来一根”的冲动,然而附近时不时路过,并向她问好和致意的人却络绎不绝,这使得薇琳不仅失去了进行“大胆尝试”的机会,就连正常与修格交谈的时间也没有多少了。 在又礼貌地送走了一位专门过来进行问候的德兰官员后,修格掐灭了手中的卷烟,他笑着调动魔力,将围绕在附近的烟雾快速驱散,随后便调侃道:“被‘万众瞩目’的感觉,很烦恼对吧?” “如果聚集过来的是学者而不是官员,我想我会很享受这种状况的。” 薇琳少有的瘪了瘪嘴:“可惜,他们关心的并不是我们在会议上提及的议案,也不是那即将成立的学术委员会,而是一些别的什么东西……真讽刺啊,难怪梅林勒和有法师会说,十次学术发表会也未必能与一名官员的发言相比。” “忍一忍吧,等委员会正式成立后,这样的‘机会’恐怕不会少的。” 修格笑着对她摇了摇头:“不说别的,就形象上而言,你可能确实比梵恩中的绝大多数学者适合在公开场合发言……” “那我选择向梅尔女神祈祷,让这样的机会越少越好。” 薇琳显得有些无奈,又有些气恼。 正谈话间,一个身影却从远处急匆匆地赶了过来,修格两人扭头可能去,却发现那竟然留在会场之外,负责与拂晓社驻地进行秘仪通讯的成员,此时,他的神情看起来颇为严肃,面容也有些紧张,于是修格主动开口问道:“怎么回事?” “曙光女神号传来了讯息……我们的驻地内部遭到了袭击,出现了一些伤亡。” 听见这话,修格的眉头一下便拧了起来,他连忙追问:“教授他们的情况如何?” “还好,只有达斯维尔先生受了一些轻伤。” 尽管嘴巴上说着“还好”,但拂晓社成员的神情却显得很是凝重,他补充道:“袭击者已经退却了,驻地内部的情况也已经得到了稳定,但根据驻地提供的描述,这些袭击者明显……明显不太正常,我认为二位应该看看。” 说着,一份还带着浓烈魔法油墨气味的纸张便递到了修格与薇琳的面前。 与此同时,在这会场外透风、闲谈的一些官员,也同样收到了来自他们国家的通知,于是会场之外的交谈声很快便小了下去,倒是会场内的争论声还在不断传出。 一股阴沉的压抑感就这样在会场之外蔓延了开来。 这份由拂晓社发来的紧急报告,精简地描述了这次袭击的大概经过。 事情的起因,便是今天法委会因为黑色太阳异变而发出的警告。 哪怕是在拂晓社的内部,同样存在着一批对法委会抱有极大敌意的成员,他们或许要么在过去曾经被法委会伤害过,要么则是单纯的不信任法委会的能力。 还有的,则是因为年轻气盛。 这些年轻人向来都是拥有活力的,他们对周边发生的事情非常敏感,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被他们所捕捉,并在浓烈的热情作用下被无限放大。 这一次自然也不例外。 尽管与其他的组织相比,拂晓社在纪律要显得格外严格,但这种限制与管理带来的作用终归是有限的。 在刚刚过去的这个白天,约莫有二十名新加入拂晓社的成员因为长时间或多次抬头直视天空中的阴影,而被拂晓社集中了起来。 这件事情由达斯维尔本人主持,比起迈耶尔等其他拂晓社的核心成员,他的手腕向来是要更加强硬的,不管这些年轻的拂晓社成员们有多么不满,他都没有表现出任何的犹豫。 在他的命令下,一个大仓库被快速腾空,随后这些“犯了事”的拂晓社成员便被直接挪了进去,然而,达斯维尔也并不是单纯的为了关他们的禁闭,因此还特意地调用了一批疗愈医师、法师与全副武装的士兵以全面地“监控”这些拂晓社成员们的状况。 他甚至还让两名法师在仓库周围设置了多层的防护与警戒仪式。 达斯维尔的准备并没有白费。 就在四十多分钟前,关押这些拂晓社成员的仓库内部突然爆发了骚乱,文件中是这样描述的。 “一种前所未见的凶猛野兽无声地潜入了仓库内部,数量可能有五到七只不等,袭击开始的瞬间激发了几乎所有预先设置的防护仪式,而用于警戒的手段,则没有任何变化与反应。” “这些野兽,亦或者将它们称为‘魔法生物’,应当属于同一品种且具备惊人的智慧——它们的袭击目标非常明确,均为那些长时间目视黑色太阳的成员。” “我们法师与士兵们试图进行施救并对这些野兽发动了进攻,但它们在面对魔法与枪械的攻击时,却能够快速地凭空消失……就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凭空地与阴影融为一体,并很快从房间的其他角落当中出现,发起新的进攻。” 薇琳在刚开始阅读的时候还算比较平静,但当她读到关于这些袭击者的描述时,目光便不由自主地飘向了修格。 她总觉得,这种所谓的“野兽”,似乎有那么一点点的……熟悉? “被关进仓库里的总共有二十一人,在袭击中完好无损的只有四人,另有三人重伤,剩余的所有人均当场毙命……身体被咬断撕碎,又或者血液被吸干。” 修格默默在心中计算着拂晓社的损失:“遭到袭击的还有一些实际上直视了太阳,但却没有向上汇报的士兵,死亡原因基本一致,都是在没有任何戒备的情况下遭到击杀。” “除此之外,那些负责监控、保护仓库的士兵们也都出现了相当程度的损伤……那些浑身漆黑的怪异野兽甚至能够从堆叠起来的弹药箱的死角当中冲出,并将士兵的身体咬住。” 在看到这些内容的时候,修格的心中便已经基本有了判断。 这些所谓的野兽,就算不是宫廷猎犬,也一定是某种与它们相似的存在,而在这个夜晚发生的袭击,恐怕就是忒修斯之前所提到的那“大狩猎”的前兆了。 “因为长时间的直视那与暗渊宫廷相连的黑色太阳,从而被暗渊宫廷的猎犬们打上标记……就算现在大狩猎尚未开始,作为暗渊宫廷‘前锋’的个别猎犬们也已经能够开始渗透梵恩了。” 修格抬起头来,他对看着自己的薇琳轻轻地点了点头,便算是回应了她心中的疑惑与猜测。 得到修格的明确回答后,薇琳的面色变得越发凝重,她快速地扫视了一圈四周,却见那些明显也得到了类似通知的官员们神色各异,而其中的一些人,则表现得极为…… 紧张? 发现了这种情况后,薇琳立即用手拽了一下修格,但还没等她说话,修格便已经警觉地将视线投向了四周。 此时此刻,他精神世界内的金属圆盘已经开始悄然加速了,而之前被修格与忒修斯分别“警告”了一次的暗渊造物们,现在也都非常自觉地进入了警戒的状态。 尤其是之前在消亡边缘走了一遭的猎犬,它此刻表现得极度积极,在金属圆盘开始加速转动的同时就已经结束了自己的趴伏姿态,在飘荡的黑色迷雾当中站立了起来。 “你自己小心些……” 修格低声地提醒了一句,薇琳快速点头,随后便将随身携带的魔法书捏在了手中。 见薇琳已经做好了准备,修格便伸手拉住了一旁正准备离去的那名拂晓社成员,那成员疑惑地转过身来,却发现此时站在结晶路灯下的修格双眼当中已有黑色的阴影闪烁,甚至于身体表面,也开始有迷雾震荡。 嗡鸣声传来。 那是设置在会场外的魔法仪式受到影响与干扰时所发出的声响。 这一下,就根本不需要修格发出警示了,附近的两个魔法扩音器已经开始发出刺耳的巨响,但那声音才持续了不到两秒,便有什么东西从黑暗当中一闪而过,只听脆响入耳,那用金属制作且镶嵌着魔法结晶的扩音器便被当场摧毁。 紧接着,一团修格无比熟悉的浓郁迷雾在会场附近迸发开来,它的蔓延速度极其惊人,眨眼之间,那些明亮的结晶灯具便纷纷熄灭,整个过程没有半点声音且极其顺滑,简直就像是有巨大的黑色口袋将这些光芒吞没了一般。 看见这一幕,修格的眉毛快速抬起,他很清楚,仅凭那些普通的宫廷猎犬是绝对没有这种能力的,真正能够调动这种暗渊迷雾的,恐怕只有那些与宫廷猎犬们关系密切,且被称为“暗渊之侍者”的存在! 在浓郁夜色的掩护之下,已经“休假”了不知多久的狂奔之鼠显现在了修格的身旁,它的三条尾巴在地面上狠狠一抽,锋锐的目光开始扫向空中的黑暗,而在另外一边,一个与修格身形外貌几乎一致的人影缓步而出。 面对这种情况,镜中使者明确地给出了自己的判断,在这片区域里,出现了它的“同类”。 在会场的外围,那些因为有意或无意而长时间目视黑色阴影的人们在这一刻为自己之前的行为付出了惨烈的代价。 在那滚滚而来的黑色迷雾中,一名慌不择路想要逃回会场内部的德兰官员在阶梯上绊了一下,他快速爬起,却见有一团极为瘦长的怪异阴影自己面前的阶梯直角当中钻出,许许多多的密集猩红色眼瞳在黑暗中睁开,竟是与他来了一次货真价实的“亲密接触”。 没有惨叫,没有挣扎。 浓郁的迷雾因为那狰狞巨口的开合而滚动起来,眨眼之间,那摔倒在阶梯上的身影便被这迷雾包裹了半边,一名警卫的反应还算及时,他抬起了自己的结晶铳并朝着那团黑暗扣下了扳机。 迷雾随着震耳欲聋的枪响消散了。 然而之前那还在挣扎颤动的身躯,却已经彻底失去了自己的上半截…… (本章完) 第三百五十章 围剿? 在结晶铳枪声响起的刹那,混乱也终于彻底地降临到了这会场的周边。 即便这里是梅林勒和,即便这里是受到法委会直接保护的场所,但面对这些来自暗渊的诡异袭击者们,携带武器的士兵与法师们却并没有办法在第一时间做出最恰当的应对。 由暗渊宫廷内的“侍者”们所制造深沉迷雾不仅能够干扰人们的感知,同时也对运作中的魔力造成了干扰,而那些在迷雾掩护下,不断从诡异角度发起致命突袭的宫廷猎犬,则总是会将那些缺少护卫且惊慌失措的人当成首要目标。 这些可怕的追猎者在此刻化身成了那些正在追逐、扑咬落单猎物的凶残鬣狗,人们找到的安全角落往往会在眨眼之间成为最危险的囚笼,甚至于还有个别自以为已经得到庇护的倒霉蛋在靠着墙面喘气时,被从耳边突然探出的尖爪与利齿当场杀死…… 在混乱爆发的短短两分钟时间内,原本秩序井然的会场外空地便化作了血腥的屠宰场,数名来自不同国家与不同组织的与会者丧命,更有不少试图抵抗敌人的士兵和法师在这一过程中成为了额外的牺牲品。 一名法委会法师的反应还算快速,他很快便发现,真正导致局势失控的并非那些袭杀者,而是这些能够干扰感知的黑色迷雾,于是他对着自己的同伴呼喊了一声,随后便立即开始了施法,试图利用带有魔力的强光将这些该死的黑暗驱散。 充斥着魔力的明亮光球从他的手掌当中显现出来,并在魔力的支持下朝着空中飞去,随后这名法师便惊喜的发现,高度凝聚的魔力似乎确实能够对那些迷雾产生有效的扼制作用——在明亮的魔法光辉下,不断涌来的黑色阴影开始快速褪去,而附近两盏因为迷雾干扰而停止工作的结晶灯具也随之恢复了光芒! “照明!维持照明!”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将自己的发现通知给其余人,然而还没等他说完整句话,身体斜后方的阴影陡然一颤,紧接着一颗长满无数利齿与扭动触须的大嘴便撕开了自己的伪装,朝着这名法师的上半身狠狠咬来。 魔力感知让法师觉察到了危险的到来,但他的反应终究还是慢了一拍,当他回过头去,便只能看见那许许多多在黑暗中发出血腥光芒的眼瞳。 “完了。” 在视线即将被死亡充斥的那一刻,法师在心中无奈地发出了一声叹息,然而意料之中的死亡却并未到来。 就在这张大嘴即将合拢的刹那,有数道细长的阴影突然从旁侧席卷了过来,它们就像是坚韧的套索一般精准地缠在了这头怪异野兽张开大大嘴上,而随着套索的收紧与拉扯,那头野兽的头颅被强行拽到了一旁,狰狞的嘴巴也被迫合拢。 紧接着,这名法师便看见一个庞大身影从旁边跳跃了出来,它的身上同样笼罩着淡淡的黑色迷雾,但看起来却毛茸茸的,长在脑袋两侧的也并非那些密集的红色眼瞳,而是两颗绿油油的眼珠。 至于那用来绑缚、控制那野兽的“套索”,则是三根格外修长,如同鞭子一般的长尾。 这是一只格外巨大的老鼠,看起来它似乎是在场的某人召唤出来的,只不过这名法委会法师在过去从未见过也从未听说过这种奇特的魔法生物。 下一秒,这只大老鼠就像是有着巨大的怨气一般,张开了自己的嘴巴,露出了散发着幽暗光芒的巨大门牙,对着那被束缚起来的怪异野兽狠狠地啃了下去,与此同时,那三根死死缠绕、束缚着野兽头颅的尾巴的末端也突然抬起,锋利如刀的尖刺从中长出,随后便直直地刺入了那无法看清具体轮廓的身躯。 作为狂奔之鼠的指挥者,修格在这一刻感受到了狂奔之鼠斯尼奇的心情。 那种感觉,就像是在办公室内被压迫了许久的社畜终于不想再忍受自己的卷王同事了,决定用键盘狠狠砸碎对方的脑壳一样。 虽然有些滑稽,但却也算得上是一种情绪上的宣泄了。 如今的狂奔之鼠已经在再也不是过去那个面对宫廷猎犬时只能缩在修格肩膀后面尖叫的微小召唤物了,在经历了与修格长时间的磨合以及塞伦城中的多次血战后,它的战斗经验以及自身的能力早已非同以往。 对它而言,现在的战斗不仅仅是情绪上的宣泄,同时也是一次验证自身地位,重新赢取“主人”目光的好机会。 而比起光明正大显现出自身形象的狂奔之鼠,与这些袭击者们有着共同起源的镜中使者与猎犬,则只能在互相配合的前提下展开行动了,在修格的协调之下,大量的迷雾由镜中使者创造了出来,这些迷雾快速地扩散,并与那些来自敌人们的力量混合在了一起。 紧接着,便是宫廷猎犬的猎杀时刻了。 作为一个成功吞噬了暗渊螯蛛的特殊个体,它与自己过去的这些同类们早已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存在,而受到修格与忒修斯施加的多重影响,在宫廷猎犬的思想当中,自然也不再存在对自己曾经的同族们留手的情况。 相反,在这一时刻,因为吞噬暗渊螯蛛而继承下来的部分本能反而开始在猎犬的躯体深处快速苏醒,覆盖了大片区域的迷雾构成了一片巨大的网,而在黑暗中伸展着自己锋利螯肢的猎犬则成为了这张大网上最高级的猎杀者。 随着其余暗渊追猎者们一同到来的宫廷侍者们率先觉察到了异样。 作为暗渊宫廷最底层也最为基础的存在,它们向来都是贪婪且胆小的,就如同当初修格第一次遭遇的镜中使者那样,在面对自己能够战胜与暗算的目标时,它们会表现出极高的积极性,然而一旦遭遇压力与危险,它们却又会以最快的速度退缩甚至投降。 现在,这种情况又一次上演了。 感知到危险存在的宫廷侍者们几乎是在短短几秒钟之内就达成了“共识”,在它们那能够互相流通的思维内,一个意见被迅速统一——抛弃它们带来的所有猎犬,立即撤退,将此处的讯息带回暗渊宫廷。 然而这些宫廷侍者们所未能预料到的是,“背叛”暗渊宫廷的可不仅仅只有一头凶猛的猎犬,同时还有一个比它们更加强大,也更加阴险的高等存在。 一段复杂的思绪传入了修格的脑海,那是镜中使者所发出的“申请”,它希望能够得到修格的批准,从而使用那副只服务于修格本身的黑色面具。 刹那的思考后,修格批准了这一申请。 在这个微妙且特殊的时期,他也很想看看这些服从于自己的暗渊造物们究竟能够迸发出多大的力量。 于是,伫立于迷雾中的镜中使者对着修格微微躬身,它的形象与外貌已然彻彻底底地变成了修格本人的样子,紧接着,它抬起手掌,在迷雾中轻轻一晃,那蕴藏了无数亡者知识与记忆的奇异面具当即出现在了镜中使者的手里。 它无声地将面具送往自己的面部,于是下一瞬,二者融为一体。 在这一瞬之间,镜中使者对于周边暗渊迷雾的影响力达到了极致,原本处于动态的无形迷雾彻彻底底地被它纳入了掌控的范围,而那些藏身于迷雾当中,正准备逃窜的暗渊宫廷侍者们,则当场成为了被冻结起来的无助鱼类。 迷雾开始不断收紧,庞大的暗渊力量之网立即将一切隐藏于其中的存在揭示了出来,而这些重要的讯息则细致地传递给了那极度凶残的狼犬。 对于此时仍旧受困于迷雾区域的人们而言,眼下的情景显得诡异且阴森。 那些正在追猎自己的怪物似乎停止了行动,然而附近的迷雾当中却开始不断地传出痛苦且悲凉的扭曲呜咽,而这些声响往往持续不了太久,就会被当场消弭,与之相随的,则是一种令人更加恐惧的声音,它听起来既像是某种凶残野兽啃咬猎物时发出的响动,又仿佛是有庞大的无形之虫正在快速地跳跃、爬行。 对那些不明所以的士兵与官员们而言,这里的每分每秒都显得极度难熬,而对于那些原本就在试图对抗袭击者的法师们来说,这样的情形却令他们心情振奋。 因为就在那些聚集起来的魔法光球照耀下,一个身影正在以极高的效率“处理”着那些危险的敌人。 他们看见,一个披着深色风衣、握着手杖与枪械的年轻人正在不断地将一头又一头被迷雾包裹着的重伤兽类从阴影中拖出,而这名年轻人的身份很快便得到了在场人员的确认。 有人认出了他,那是来自拂晓社的修格·恩斯特。 那柄金属手杖被某种魔力所包裹,这让它直接化作了一把拥有致命杀伤力的锋锐之剑,而那把被他随手从地上捡起来的结晶铳则会时不时地发出一声轰鸣,由魔力构成的子弹总是能够精准地命中那些怪异兽类的身躯或头颅,紧接着,这些扭曲的身形便会被他强行从迷雾当中拽出,并狠狠地摔打在空地之上。 在他的身旁,则有一头行动迅捷的三尾巨鼠相随,那些受到重创后仍旧想要逃窜的野兽往往会遭到这巨鼠的二次攻击,而这些无比连贯、流畅的处理手段则令那些野兽虚弱不堪。 它们头颅两侧的红色眼瞳变得无比黯淡,原本隐藏在迷雾内,根本看不清轮廓的身躯也变得像是破布一样扭曲,但即便如此,这些野兽仍旧没有死去,它们似乎拥有着超乎想象的生命力和韧性,即便到了这种地步,仍旧在不断地挣扎,试图再次发起反击。 然而,它们的行动终究是徒劳的。 趁着这些野兽陷入虚弱状态的当口,数层由魔力构成的坚固牢笼被薇琳快速地构建了起来,这些魔法牢笼与常规状态下的囚笼并不相同,作为一个拥有细致观察力的施法者,薇琳已经注意到了这些怪物们特殊的行动规律。 因此,她凭借着自己对魔法的控制力,强行地调整了这些魔法囚笼内部的魔力结构,让它们尽可能地圆润、光滑,并强制性地抹去了那些用于弥合魔法线条的锋利棱角。 很快便有更多的法师加入到了这一工作当中,其中,拥有河谷级与湖泊级实力的法师并不少,因此大量特殊的魔法囚笼被临时塑造了起来,所有那些被修格重创的怪物也都遭到了囚禁。 除却薇琳之外,并没有人知道,真正扭转了局面的并非修格本人,而是一头藏身于阴影且更为凶残的猛兽。 随着狼犬与镜中使者联合发起的一次次扑杀,混乱的场面很快便得到了控制,而在最后一头试图袭击此处的普通猎犬被锋锐的螯肢贯穿了躯体后,修格便在脑内无声地下达了撤离的命令。 于是,沉浸在杀戮中的狼犬用力甩动螯肢,将自己曾经的同类从迷雾中抛出,自己则快速地隐没在了原地,而一直在不断压迫、控制着宫廷侍者们的镜中使者则选择在此刻“收网”。 迷雾开始收缩。 存在于精神层面的尖啸不断传来,那是宫廷侍者们湮灭于迷雾中时所发出的哀嚎,紧接着,修格便感受到一股股冰冷的“水流”淌入了自己的精神世界,与过去不同,这些被吞噬、同化而来的力量并没有被粗暴地堆积起来,而是被镜中使者非常细心分类堆放,成为了等待被查阅、翻看的讯息以及随时能够被吸收和分配的力量资源。 在迷雾即将散去的那一刻,镜中使者摘下了黑色的面具,它再一次恭敬地向修格行礼,随后便随着迷雾一起消失在了原地。 于是,所有的结晶灯具重新亮起,在散落一地的血色以及不同色彩的魔法囚笼之间,修格·恩斯特的身影似乎变得更加引人瞩目了。 (本章完) 第三百五十一章 实质 原本应该通宵达旦的会议被中断了。 尽管会场内部并没有真正地遭受冲击,但这场由暗渊宫廷的少量“追猎者”们引发的可怕骚乱还是成功带走了数名与会者的生命,经过一番清点之后,人们发现死亡名单当中赫然有德兰王国的外交大臣,一名来自高原地区的学者,以及数名地位以及职能各不相同的官员。 然而,这些身份在暗渊的追猎者们面前毫无意义,所有人最终都得到了最为平等的对待。 辨认死者,收捡尸体的环节从来都不会让人感到愉快,而那些被猎犬袭击而死的人,更是会呈现出一种极度扭曲和惨烈的死状——在被猎犬的尖牙撕开身体后,他们的体液与生命力往往会被那些隐藏在利齿缝隙里的触须肆意汲取。 而这样所带来的结果,便是这些受袭者的尸体最后会变得干瘪且破碎,看起来简直就像是被风干之后又遭人猛力践踏的肉块。 然而,梅林勒和也好,拂晓社驻地也罢,这些都只是梵恩在这个夜晚中的一个缩影而已,追猎者们的行动残忍且无法预测,它们所制造的杀戮更是惨绝人寰,在世界的各地,凡是在白天曾经长时间目视黑色太阳的人,均在夜晚成为了被它们所标记的猎物。 能够做出合适应对的人实在是太少太少了。 哪怕是在一些军队的军营内部,也同样因为追猎者们的出现了严重的骚动,猎犬们不仅轻而易举地杀死了自己的目标,甚至还造成了夸张的踩踏事故,因为走火而造成的伤亡更是难以计数。 同样的情况在梅林勒和的内外城区当中也有出现,只不过因为法委会那细致且严格的管理方法,那些被暗渊猎犬们视为目标的人大多被提前地集中了起来,凭借着各种各样魔法的防护以及大量人员的及时支援,这些人当中竟然有不少成功地幸存了下来。 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这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了。 而更为恐怖的是,根本没有人敢肯定这种事情会是最后一次发生。 在清晨时分终于返回使馆区的修格拿起了一份法委会内部整理出来的报纸,各种各样紧急的事态却让他有些哭笑不得,在这段时间里,他一直在认真地思考究竟应该如何让更多的人意识到黑色太阳以及黑日结社的危险性。 他完全没有想到,普遍的,针对所有人的威胁竟然会这么快到来。 薇琳从屋外走了进来,她在客厅当中坐下,从修格的手中接过了一杯能够安神的草药茶,在猛猛的喝了两口后,才稍稍舒了口气,开口说道:“法委会应该要缩减会议的规模了,而且他们准备将一些新的秘仪与魔法傀儡布置到使馆区内,同时还有一些隐修所的持剑者,在会议进行期间,几乎所有人都要被监视。” 作为曾经的法委会成员,薇琳在这种时候就变得异常的忙碌了,她不仅需要代表拂晓社与法委会进行相关魔法事务的接洽,同时也与其余的几名施法者一起成为了对使馆区负责的法师代表。 她捧着茶杯不愿意撒手,持续了整个后半夜的劳累让她显得格外疲惫且憔悴:“不过这一次,没有什么人对这些安排表达反对意见,有很多人被吓坏了,现在恨不得直接住进持剑隐修所里面去……” “所有人都要被监视?包括我们吗?” “理论上,不包括你……嗯,只有你。” 薇琳挤出了一个笑容:“不过我想,法委会和隐修所的人应该很快就会来找我们了,等着吧,接下来的事务你是一个也逃不了的。” “这倒是无所谓。” 修格强行将薇琳手掌当中的茶杯抢了回来,再重新倒了一杯草药茶后又塞了回去,他笑着摇摇头:“事情发展到这个份上,如果法委会还不打算加速原本的计划,也不打算让我们加入到那些事务里,我就真的要怀疑他们的能力与态度了。” 说完,修格抬手指了指住宅的二楼:“如果可以的话,去休息一下吧,至少也洗漱一下提提神……你现在看起来和那些出版社里通宵忙碌的文员差不多了。” 这样的形容让薇琳稍稍有些不满,她皱了皱鼻子,刚想反驳,却瞥见了自己礼服上沾染的两片血迹。 暗渊的猎犬们当然是不会流血的,这些血迹都属于那些伤者与死者。 “好吧……” 薇琳终于选择了妥协,而当她在说出这句话的瞬间,整个人的状态也终于松弛了下来。 尽管她早就习惯了“加班”以及各种紧张的工作场景,但前一个夜晚发生的事情却并不同,在四周充斥着那些可怕的黑色迷雾时,就连她也产生了几分慌乱与无助之感。 她讨厌这种感觉。 讨厌这种在遭遇麻烦时,自己所掌握的知识与魔法都无法派上用场的糟糕感觉。 然而,薇琳眼前的那张面孔却显得无比温和,就和过去没有什么两样。 “别慌,这才哪到哪……” 修格轻声宽慰了一句,随后他扭头看了看墙壁上的结晶挂钟:“再过一会应该会有早餐送来,你洗漱之后吃一些就去休息,这样一直熬着肯定不行……” “另外,虽然我的话不一定都对,但我认为看待昨晚发生的事情时,还可以选择另外一种角度。” 薇琳有些困惑:“另外一种角度?你指的是?” “忠告重复千遍未必有用,但持刀上门的歹徒却总能令人警觉,虽然这或许要付出生命与鲜血的代价,但比起一群拖拖拉拉一无所知的人来说,这也差不到哪里去。” 修格一边说着,一边对着薇琳摆了摆手:“好了,快去休息吧……说不定你很快就会被我叫起来的,到时候可别有起床气。” 修格一边说着,一边对着薇琳摆了摆手:“好了,快去休息吧……说不定你很快就会被我叫起来的,到时候可别有起床气。” 薇琳翻了个白眼,却也没有与修格争辩什么,就这样快步地朝着自己房间的方向走去。 客厅重归宁静。 修格并没有返回自己的房间,他就这样端坐在软椅上,双眼微闭,注意力快速地沉入了金属圆盘之下那片浩瀚的精神海洋,在这片空旷且充斥着精神力量的海洋内,他看见了数团整整齐齐“码放”在一起的黑色云团。 这些黑色云团,正是之前镜中使者在解决掉其他宫廷侍者之后所整理出来的力量与讯息,见此时修格似乎对这些东西感兴趣,镜中使者的身影便立即来到了修格的身旁,它微微躬身,如同一名管家般静静地等待修格的指令。 这幅餐厅侍者一般的姿态,让修格觉得莫名的滑稽与好笑,于是他对着镜中使者说道:“算了,你还是别摆出这副样子了……就像以前一样挺好,只要能够把事情办好,你爱怎样怎样。” 于是,得到修格允诺的镜中使者几乎立即就恢复了原本的姿态。 它的脸上咧出了一个夸张的笑容,站姿也变得随意了起来,它抬手朝着这些黑色的云团指去,于是一大段被整理过的讯息立即在修格的脑海里整齐地铺设开来。 类似的流程,修格过去早就经历过不知多少遍了,只不过以前,被他汲取的那些记忆与知识均是被暗渊子嗣们粗暴消化过的“二手货”,而且这些讯息也全都来自于暗渊子嗣们的受害者。 尽管那些暗渊子嗣们能够算得上是暗渊宫廷力量衍生出来的残次品,但它们对于创造自己的所在却同样一无所知。 这一次则不同了。 这些随着猎犬们一起到达,如同训犬师一般陪伴猎犬们行动的宫廷侍者们都是彻彻底底的暗渊造物,这些从它们当中提取出来的零碎记忆与讯息,则成功地为修格揭开了暗渊宫廷面纱的一角。 所谓的宫廷侍者,实际上是暗渊宫廷力量的残余。 倘若将暗渊宫廷比作一株肆意生长的庞大树木,那么宫廷侍者们便是这树木上延伸出来的微小枝叶。 然而,即便是一棵树上的树叶也会有大小之分,这些与猎犬们一同构成追猎者前锋的侍者根本就是暗渊宫廷内最卑微的“仆从”,它们是飘荡在宫廷内的迷雾基础,是逸散力量的残渣,同时也是暗渊宫廷用来追索冒犯者最便捷、最有效的工具和信标。 是的,对于暗渊宫廷内部那套复杂且诡异的规则而言,这些由阴影构成的人形奴仆只是一种可以被随意调用的消耗品。 修格在这些残破的记忆当中努力地翻找着,没多久,他便从中摸索到了一些已经几乎无法辨认的碎渣——那是一些零碎的画面与声音,而这些碎渣似乎证实了这些奴仆们的真实身份。 在遥远过去的某个时刻,这些悲惨的灵魂似乎也曾居住在梵恩当中,它们或许是某个部族的成员,又或许是一个庞大国度的居民,但最终,在那一次次的大狩猎以及献祭当中,这些灵魂被暗渊的浪潮所捕获,并因此而成为了宫廷的器具。 在被剥夺了原本的身份,并碾碎了原先的灵魂和意识后,它们便只能以这种新的形式为宫廷服务,直到某一天彻底消亡,又或者被宫廷内的某些存在所调用,并被无情地投入到其它领域当中去。 要么成为材料,要么成为猎犬或者其他暗渊造物们的食量,再要么则无声无息地融于暗渊内的浪潮,与这个诡谲且冰冷的世界相结合。 在得知这一情况后,修格立即朝着自己的镜中使者与宫廷猎犬看了两眼:“这么说来,你们也是这样产生的?更加细节的过程还记得么?” 面对自己主人抛出的问题,两个暗渊造物却是面面相觑,它们无声地交流了一下,随后便由镜中使者给予了修格回答——它们对于自己的诞生以及出现没有任何相关的记忆,就仿佛它们根本就没有“诞生”这一流程。 在它们极为有限的认知与记忆里,自己似乎从一开始就在履行着应有的职责,镜中使者只记得自己曾经在暗渊宫廷那没有任何规律可言的混乱、颠倒通道中缓慢行走,宫廷猎犬则记得自己曾和无数的同类一起在暗渊内奔行。 直到后来,有一个身上同样散发着浓郁暗渊气息的强大身影出现在它们的面前…… 尽管修格对忒修斯将这些造物们“拐走”的具体方法与过程同样感到好奇,但现在,弄清楚这些追猎者们的性质与目标显然更加重要,因此他便又一次地沉入了那些记忆当中,试图找到更多的线索。 很快,他的努力便有了回报。 通过一番艰难的拼凑,修格大概地复原出了这些追猎者们的行动规律。 当庞大的暗渊开始复苏,它的力量便会平等地朝着所有与之相连的世界扩散,这一过程就仿佛漆黑的墨水朝清澈的水域缓慢扩散,而所有被“漆黑墨水”所浸染的水域,则都将成为暗渊宫廷的临时领地。 在这些不断扩散的力量当中,危险的造物们便能够自由地进行活动,而那些受控于暗渊宫廷的追猎者们,则能够更进一步,虽然此时它们的“大狩猎”还未正式开始,但这些饥渴难耐的先锋们,却已然能够通过各种各样的方法与其他的世界建立“关联”。 感知、目视、间接的观察、在“大狩猎”与“暗渊浪潮”最为凶猛之时,甚至连想象与谈论都有可能带来糟糕的结果…… 总之,一切与暗渊关联的行为都能够在那充斥着精神力量的漆黑“墨汁”当中惊起或大或小的涟漪,而在这些涟漪出现之后,本就藏身于这片“水域”当中的凶恶追猎者们自然就会有所感知,并随时可能采取行动。 而在那残破的零碎记忆最后,修格则看见了大片大片的冰冷混沌以及没有边际的虚无空洞。 这便是暗渊与它那汹涌浪潮的实质。 它,以及所有藏身于它当中的造物一样,冰冷且无情地对待与自己关联的一切世界,它们将这些世界视为自身的力量来源,在进行狩猎的同时,也会平等地传播绝望与毁灭。 (本章完) 第三百五十二章 “奇迹” 从暗渊侍者们的记忆当中收集而来的情报虽然极度的零碎,但经过一番努力,修格也终于通过它们进一步地了解了暗渊以及它的造物们的特殊性质,对于那即将展开的“大狩猎”,他也有了更多的认知。 这种程度的情报并不足以带来什么真正的优势,但与过去的那一片空白相比,它所带来的进展已经算得上珍贵了。 在反复地阅览、检查了这些零碎记忆不知多少次之后,修格终于确认,其中再也没有任何遗漏,于是他便将自己的精神抽离,同时将那批已经不再藏有任何讯息的暗渊力量切分成了数分,并扔给了自己的暗渊造物们。 这些力量的总量虽然非常有限,但它们的纯粹程度却要比过去那些源自暗渊子嗣的残次力量高得多,尽管镜中使者以及暗渊猎犬此前并没有表现出任何针对这些力量的渴望,但当这些被划分出来的食粮被修格送到面前时,它们便立即饥渴的将这些力量吞入了自己的体内。 修格甚至能够隐隐地听到镜中使者因此而发出的满足低吟。 显然,比起吞噬那些从暗渊力量当中衍生出来的残次品,它们还是更加愿意“食用”这些纯粹的高品质食粮。 “接下来好好表现,机会只会越来越多……想要吃的更好一点,就别动不动偷懒和摸鱼了,明白没?” 就像那些擅长画大饼的领导们一样,修格半开玩笑的对着金属圆盘内的住客们吩咐了两句,而这个举动,立即在圆盘内引发了一连串的反应。 刚刚尝到了甜头的宫廷猎犬与镜中使者对这种安排自然是举双爪双手赞成的,拥有极高智慧以及独立意志的根须族群虽然并不渴望这些力量,但却也适时地表现出了自己的积极性。 卡尔戎之触与那黑色面具并不具备说话的能力,因此它们便使用摆动与旋转来传递自己的想法和情绪。 唯一一个不太一样的,就是狂奔之鼠了。 它看起来可怜巴巴的,缩在洞穴旁边的模样活像是一只委屈的宠物,三条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指着自己的嘴巴,似乎是在埋怨修格刚刚在划分战利品的时候竟然忘了自己。 “放心,有你一份。” 修格笑了笑,思绪转动间,一份规格稍小一些的暗渊力量便显现在了狂奔之鼠的面前,于是这曾经的大地母神眷族当即发出了一声充斥着满足和喜悦的嘶鸣,随后便扑在了自己的那一份餐食上开始大快朵颐。 在完成这次粗糙但却有效的动员之后,修格本想处理一下拂晓社的事务,然而还没等他多看两页那些整理出来的秘仪信件,便有几位客人找上门来了。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名持剑隐士,装扮与修格在隐修所中看见的其他人并无区别,同样全副武装,也同样的威严冰冷,在走进住宅的客厅后,他便在一旁站定,跟在后方的一名法委会法师则走上前来,并向修格出示了自己的官方法师证件。 “恩斯特先生,你现在有时间么?紧急事务办公室的负责人希望能够与你见一面……这很重要,如果你现在有别的要紧事情需要做,我们也可以在外面稍作等待。” 通过这名法师的证件以及魔法书上的徽记,修格判断出来,这是一名货真价实的河谷级法师,不仅如此,在他魔法书封面上,还额外地悬挂了好几个不同的精美勋章,其中有一个非常特殊——在暗金色的圆形徽章中间,有着一本用翠绿色魔法结晶雕琢而成的魔法书,在魔法书的之上,则又嵌了一把亮银色的利剑。 修格在来梅林勒和的路上专门向薇琳请教了许多与法委会相关的细节,其中便包含了法委会内部一些不为外人所知的规则和制度,其中自然也包括了荣誉褒奖之类的事情。 薇琳特意提到过,长时间为法委会服务,并且做出了重要贡献的那些法师,往往会被颁发特殊的勋章,这名法师所拥有的这种暗金色勋章便是其中的一种,它被称为“梅林勒和护卫者”,拥有这种勋章的法师,往往意味着他曾在某次任务当中替法委会免除了重大的损失,又或者成功地抓获了重要的危险人物与间谍。 简而言之,这类勋章不是一般人所能够获取的,而且它所属的荣誉体系也和学者们使用的那一套完全不同。 具体的说起来,它倒是与沃特尔军队系统实行的规则有些相似。 而现在上前与修格进行交谈的这名法师,也确确实实透着几分军人的气质,只不过他所使用的语气非常温和,措辞也显得有些谦卑,这与人们认知当中的法委会高级成员的形象可完全不同。 修格注意到,在这名法师向自己提问的时候,跟在后方的另外两人则默默地后退了两步,这两名相对年轻的法师非常自觉且专业的利用魔法仪式隔绝了修格两人,似乎两人只是单纯的来执行任务的,并不想旁听或了解更多的谈话内容。 在有魔法仪式隔绝的情况下,修格自然也就没有做什么遮掩,他放下手中的文件,开口问道:“究竟是些什么事务?能否直说?” “与昨晚被你抓住的那些野兽……或者说怪物相关,紧急事务办公室认为不能继续拖延下去,相关的事务必须立即展开,而现在,你很有可能是最了解它们的人!” 法师异常诚恳地说道:“当然,紧急事务办公室尊重你个人的意愿与安排,我们只是希望,在其他事务进行之余,你能够更加重视我们正在面对的一些难题。” “这是当然。” 修格点点头:“我本来也有一些事情想要与你们讨论,我现在就可以出发。” “那真是太好了。” 法师那张严肃的面孔上终于显露出了一些笑容,他抬眼朝着二楼的方向看去:“薇琳女士呢?她是否能够一同前往?” “让她稍微休息一会吧,而且在这些事情上,我所能提供的帮助和建议应当也足够了,或许你们可以在两三个小时后再遣人来找她,那个时候她的精神应该已经恢复好了。” 在这一件事情上,法师并没有坚持,他快速地点了点头,随后便带着修格朝外走去,另外一名年轻的河谷级法师被留了下来,这显然是一种针对拂晓社与修格本人的示好行为,让一名优秀的施法者充当住宅的警卫,这种待遇一般人是绝对得不到的。 就这样,在向两名拂晓社的成员交代了接下来的安排后,修格便登上了法委会的魔法傀儡马车,开始快速地朝着内城区的中心地带赶去。 “你可以叫我贝利亚,很高兴能够与你这样一位年轻的传奇面对面交谈。” 登上马车后,这名已经有三十多岁的法师便打开了话匣。 “贝利亚”是一个非常典型的圣斯蒂尔名字,在拂晓社内部,修格就遇到过好多个使用这一姓名的圣斯蒂尔成员,因此修格便直接问道:“贝利亚法师,你是圣斯蒂尔人?” “是的。” 贝利亚法师点点头:“在梅林勒和,圣斯蒂尔人其实非常多,毕竟梅林勒和离的也不太远,以前魔法结晶贸易协定还在的时候,双方之间的交流与走动也非常频繁……至少民间是这样的。” 修格点点头,随后他垂下目光,看了看贝利亚魔法书上的那枚暗金徽记,问道:“据我所知,这种勋章可不好获得,方便介绍介绍它吗?” “……” 突然被问到这件事,贝利亚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但转瞬之间,这种错愕就变成了浓浓的苦涩。 他缓缓捧起了自己的魔法书,好让修格更方便地观察这枚“梅林勒和护卫”徽章,随后贝利亚说道:“你看,这枚徽章很新,对吧……我获得他的时间也才仅仅一个月。” “在之前那场战争即将停下的时候,黑日结社的疯子们试图扰乱这一安排,因此他们发动了一批隐藏在我们内部的间谍,在那其中,就有一位我的亲人……那是我的一位表兄,和我关系很好,平常也喜欢和我一起喝酒聊天。” 贝利亚的脸上透露出了几分无奈:“我以前老是批评他,说他的嘴巴不严实容易走漏秘密……结果他真的走漏秘密了,就在喝了酒之后。” “他把自己黑日结社成员的身份暴露给你了?” “其实也没有,只是谈论了几句不属于他职责范围的事情,这些事情本该是机密才对……我一开始只是以为他的大嘴巴毛病又犯了,没想到简单的查了一下,就发现了大问题。” “所以,你无意中的发现为梅林勒和免除了一系列的灾难。” “是啊,是这样的……但我同时也将自己的表兄送进了隐修所,而在我们处理掉了内部的叛徒们之后,又有人将这些事情宣传了出去,这是一个非常糟糕的决策。” 贝利亚法师的面庞抽搐了两下:“我原本想赶紧将我表兄的那些家人从圣斯蒂尔接出来的,但终究是晚了,在那些消息传到圣斯蒂尔后,黑日结社自然也就采取了行动……” 他的声音沉了下去:“我想,一群妇人与孩子们的结局,恩斯特先生是能够想到的吧?” 听到这里,修格也只能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当然能够猜到黑日结社会对这些普通人做些什么事情,他们在处理自己人的时候所使用的手段都是如此的扭曲与狠辣,在对待那些“低劣”的普通人时,自然也就不会讲什么同情心了。 贝利亚收起了魔法书,他压低了自己的声音,说道:“情况很糟糕,我指的并非梵恩的局面,而是整个梅林勒和内部的士气……有太多太多法委会成员的家庭留在北境了,在黑日结社开始行动后,他们的家人根本就来不及撤离,现在更是无法与他们取得联系。” 贝利亚法师的手指按在了那枚暗金色的徽章上,简直就像是要将它弄碎一样:“大家都很紧张,也都很痛苦,我们甚至不知道继续这样下去,会不会将自己的亲人与朋友害死……黑日结社是能够做到这些事情的,他们恐怕早就拥有我们的名单了。” “虽然大家明面上都没有直说,但其实……都挺绝望的。” 贝利亚看了修格一眼:“尽管这样说很不合适,但我个人真的希望,恩斯特先生你能够是梅尔女神赠予我们这些可怜信徒的一个奇迹……真的,我真的是这样想的。” 面对贝利亚的这些话语,修格保持了沉默,而贝利亚法师也觉察到了氛围的变化,因此他并没有再多说什么。 就这样,在有些沉重的气氛里,修格抵达了紧急事务办公室的所在地,只不过负责带路的法师并没有将修格带往明亮的会议室或办公室,而是快速地转向了后方,在穿过了层层魔法仪式,过了两扇厚重的金属大门,并经过了数次检查后,修格终于走进了自己的目的地。 这是一个巨大的密闭房间,房间当中充斥着流动的魔力,各种各样秘仪的光芒在空气当中闪烁不停。 这些半透明的魔法残影在这巨大房间的角落里分割出了十数个大小均等的“圆形牢房”,而被封闭在这些牢房内的,则是一团又一团横冲直撞的扭曲阴影。 这些阴影不是别的,正是之前被修格成功抓获的那些猎犬,它们的身形仍旧残破扭曲,但状态却似乎已经恢复了不少,这些特殊的魔法囚笼虽然能够限制它们的行动,但却没有办法压制它们的凶残本性以及浑身上下散发的暗渊力量。 这些残缺的猎犬们并没有因为自身的创伤而停止行动,它们不断地发出怪异的咆哮声,身影则在有限的空间里不断“游动”,冰冷且无序的力量扰乱着整个地下房间,这令那些驻守于此的法师们感到无比的痛苦。 但就在大门打开的那一瞬间,这种扰乱之感突然停歇了。 人们只能听见平缓的脚步声,以及手杖轻轻敲击地面时的声响。 (本章完) 第三百五十三章 资格 暗渊宫廷的猎犬们并非没有智力与自我意志的杀戮机器,它们虽然对暗渊宫廷保持着绝对的服从,也会尽己所能的按照那源于宫廷当中的混沌意志去执行自己的命令。 然而现在,它们与暗渊宫廷之间的力量关联,却已经被强行斩断了。 法委会的法师们虽然并没有办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弄明白这些诡异的古老造物们的本质,也没有办法做到完全洞悉它们的力量运作方式,但作为整个梵恩最丰富魔法资源的垄断者与拥有者,他们却有能力使用最粗暴的方法来解决眼下的难题。 正如那些沉迷于火焰杀伤性魔法的法师们一样,法委会的成员们在面对难题的时候,也同样会坚信一个朴素的原则,即在关键的时刻,量的积累往往能够直接引发质的改变。 当然了,法委会认知中的“量变”与常人所认知的有着很大的差别。 为了能够将这些诡异且凶猛的怪物们囚禁起来,法委会在短时间内搭建起了大量河谷级与湖泊级以上的防护仪式,不仅如此,他们还从其他地方挪用了许多极度昂贵的秘仪,甚至连紧急事务办公室自己使用的秘仪都直接搬了过来。 这些带着隔绝性质的魔法屏障里三层外三层的将这特殊的牢房包裹、笼罩,而维持这些仪式所需要的人力以及物力,也早就已经超过了一般人的想象。 然而,隔绝是一回事,具体的处理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法委会的法师和学者们对于这些极度危险的猎犬们并没有太多的办法,它们虽然受到了重创,但却并没有因此而显得虚弱,似乎根本没有实体的身躯也让法师们一筹莫展。 然而,修格的到来,却改变了这种僵持的状态。 在他踏入此处的那一刻,猎犬们的躁动便当场平息,它们认出了这个在前一个夜晚重创过自己的人,也感受到了修格身上那股充斥压迫感的气息。 于是,这些被分割在不同囚笼里的猎犬立即停止了自己之前的动作,它们纷纷朝着修格的方向看来,狭长头颅两侧的红色眼瞳以缓慢的频率闪烁着,似是想要重新认真地审视、观察这个可怕的敌人。 被吸引注意力的不仅仅有那些猎犬,同时还有一众正在忙碌的法师。 法师当中为首的,是两名法委会的高级成员——他们的身上不仅佩戴着代表法师身份的证件与徽章,胸口还额外地悬挂了一个微缩的“梅尔之眼”纹章。 这是法委会官员的一种身份象征,往往只有那些需要频繁出入重要场合,或长时间待在法委会办公室内的人,才需要佩戴此类标识。 这两名官员的面貌都已经有四五十岁了,而这也与他们所佩戴的“梅尔之眼”纹章相符。 “恩斯特先生?” 一名面貌相对稳重,头发也稍有些稀疏的官员走上前来,他简单地对着修格打了个招呼,随后便直入主题:“我是紧急事务办公室的二号负责人,你可以叫我乔安。” “乔安教授。” 修格保持了应有的礼貌,这些高级官员们,多少都有着在魔法学院中执教的经历,因此“教授”这一称呼的泛用性非常广,而且基本不会出错。 乔安教授点了点头,随后便带着修格朝前走去:“这些怪物……抱歉,我们还不确定究竟应该如何称呼它们,现在我们只能暂且使用魔法仪式将它们封锁在这里,幸运的事,这类结构特殊的牢笼确实能够有效地囚禁它们。” “我们之前做了一些尝试,试图改变囚笼的形状并将这些怪物们转移,然而构筑出来的魔力线条才刚刚脱离原本的弧线状态,它们就立即变得活跃起来。” 他指着最前面的一只猎犬说道:“我们收集了现场以及其余袭击事件的过程和细节,几乎可以确定,这些怪物能够以一种我们根本无法理解也无法想象的方式发起进攻……它们的形体介乎于实体与魔力之间,能够用特殊的方法在建筑与地面内穿梭,凡是墙角、凹陷或是一些带着明显棱角的事物,似乎都能够成为它们的道路。” 说到这里,乔安教授便重重地叹了口气,他将手中一份已经整理过的实验文件递给了修格,同时开口说道:“恩斯特先生,在法委会内,我与很多人一样,都不赞同大规模地展开针对‘邪术魔法’以及那些古老的失落知识的学术活动……但这只是我的个人意见,不代表我处理眼前事务时的态度。” 见修格盯着自己,乔安便接着说道:“我知道,恩斯特先生你一定掌握了一些与这些怪物们相关的讯息,或许其中可能涉及你个人的一些秘密,但我还是希望,伱能够多透露一些给我们……这很重要。” 修格快速地翻阅了一下手中的文件,随后他将文件交回给了乔安,自己则拄着手杖朝眼前那些魔法牢笼的方向走了两步,手杖在地面上重重地戳了两下,于是刚刚又有了一些躁动苗头的猎犬们便再一次偃旗息鼓。 修格转过身来,对着乔安等人说道:“请放心,在这种时候,我并没有必要去掩盖、隐藏我所知道的这些情报,但我也有自己的要求……当前阶段对于法委会以及梵恩而言非常重要,因此我希望法委会能够对涉及相关事务的人员做出一些限制,至少是保密层面的限制。” 修格的话已经非常直接了,因此乔安等人也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作为紧急事务办公室的一员,乔安对于此类事情早已不陌生,随着两个简单命令的下达,一批相对边缘的法师与学徒立即在数名持剑隐士的监视下撤出,而另外一部分明显更加专业的法师和学者则在沉默中留在了原地。 在法委会完成了自己的人员安排事务后,修格便转身看向了乔安,他说道:“紧急事务办公室应该听说过,我之前曾经被黑日结社招揽的事情吧?” “是的,我们知道恩斯特先生你曾去过他们的集会,而且还让那些疯子们受到了不小的损失。” “损失的大小我们可以回头有时间了再谈。” 修格笑了笑:“在那场集会上,我得知了不少非常陌生的秘密和情报……在黑日结社的内部,那些成员们会根据自己所信仰、追随的古老神祇而加入不同的学会,其中,制造了塞伦城惨案的学会名为‘暗渊史学会’。” 乔安教授皱了皱眉,他与自己的同僚对视了一眼:“暗渊?” “是的,暗渊……一个非常古老但却切实存在的世界,而且它极有可能就隐藏在那轮黑色太阳的后面。” 修格尽可能的将自己的语速放缓:“也就是说,天空中的那团阴影,实际上是连接着另外一个阴暗世界的通道……” 这还是修格第一次向他人正式地透露黑色太阳以及暗渊的实质,饶是乔安等人见多识广经验丰富,一时间却也被这些略显惊世骇俗的话语震的说不出话来。 好不容易在脑内说服自己相信修格的这番话语后,乔安教授指着那些在魔法牢笼中横冲直撞的阴影说道:“所以,这些怪物们实际上就来自你所说的‘暗渊’?” “按照它们的存在方法、外形以及习性……我建议你们可以将它们称为猎犬,或者说‘暗渊猎犬’。” 修格并没有直接透露出“暗渊宫廷”这个概念,毕竟现在,就连他自己也没有办法说清楚这个有着怪异名字的存在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说出来恐怕不仅没有办法提升可信度,甚至还有可能带来负面的影响。 他指着牢笼当中的猎犬们说道:“我对‘暗渊’的了解同样有限,但通过黑日结社内部的一些观点可以看出,这是一个对梵恩充斥着浓浓敌意的世界……在鲜有人知的遥远时代,暗渊当中的这些恐怖怪物们就已经开始一轮又一轮的狩猎了。” “昨晚发生的事情,是狩猎?” 另外一名法委会的官员脸色有些难看,他不太认可修格的这个说法,作为一名虔诚的梅尔女神信仰者,他从心底里抗拒修格在言语中将梵恩的居民们放在“猎物”这样的一个位置上。 “有些难听,对吗?” 修格看了他一眼,但表情上却没有太多变化,他朝着身后猎犬们的方向偏了偏头:“但事实就是如此,我想各位应该都知道了,除了梅林勒和外,梵恩的其他地方同样也遭受了它们的袭击,而且伤亡要惨重得多……对于那些地方的居民们而言,他们可没有梅林勒和的这么多样的手段应对这些威胁。” 修格盯着这名官员:“在面对这些猎犬时,他们所能做的,就是在用尽一切求生手段之后接受惨烈的死亡……请问,这不是猎物是什么?” 在修格这一番话语面前,那名官员的面色变了变,但他终究没有与修格进行争论,而是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沉下了目光。 “我所知道的,关于猎犬的消息也并不多,大致说起来,一好一坏。” “好消息是,诸位虽然还没有正式开始针对它们的研究,但却已经大致地掌握了当前对我们而言最重要的一批讯息……它们的行动规律虽然奇特,但也并非不可预测,而我们所掌握的魔法与武器,也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对它们造成限制与损伤,而且这些猎犬,注定能够成为我们用来了解暗渊的一批重要实验品。” “那么坏消息呢?” “坏消息是……这些家伙并不是大部队,真正意义上的‘狩猎’还未开始,我们现在接触到的只是一群最虚弱也最心急的猎犬。” 说着,修格抬起手朝着天上指了指:“‘狩猎’真正开始的时间,我也不清楚,但我想,那一定与黑色太阳的变化相关,或许等到那片阴影变得足够大,足够吓人的时候,灾难才会正式爆发。” 修格的话语在这密闭的地下实验室中回荡,人们沉默着,只有几名负责进行记录的法师仍然控制着法师之手,匆匆地在纸张上详细地抄录着这次谈话的所有内容与细节。 也就在此时,之前发出质疑的那名官员重新抬头,他看着修格,开口问道:“那么你呢?” “什么?” “恩斯特先生,我想问的是,为什么你能够以这样的效率去击伤这些‘猎犬’,你所使用的究竟是怎样的一些方法?” 本该主导这次对话的乔安教授在听见这句话的瞬间变转过头来,他狠狠地瞪了自己的同僚一眼,刚准备扭头去向修格进行解释,却听修格笑了两声。 于是,人们看见那站在无数魔法囚笼前的身影缓缓抬手,只见他轻轻地在空中打了一个响指,随后一道冰冷且略显混乱的魔力立即朝着周围扩散而出,就像是得到了某种指令或遭受了刺激一样,那些被囚禁起来的黑色阴影突然间变得活跃起来,它们开始剧烈地冲撞眼前的魔力囚笼,并且发出一阵阵令人胆寒的吼叫。 就在众人已经做好了进行战斗的准备时,修格却又打了一个响指,于是所有的躁动便再一次得到了平息。 造成这种混乱与骚动的年轻人看向了那名面色铁青的法委会官员:“先生,我非常敬佩你的责任心以及勇气,在这种时候,确实是需要你这样的人来主导事态的发展方向的,但是……” 他拄着手杖朝前走去,并在这名官员的面前站定:“你应该也清楚,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我也不例外,而且我身上的秘密可能会相对更多一些……当然,为了梵恩,我其实并不介意将这些秘密透露出来。” “不过,这是有前提的。” 修格盯着对方,眼瞳深处滚动的黑暗就仿佛两把随时会刺出的利剑:“首先,我需要得到保证,这些秘密必须切实的发挥作用,其次……” “听众至少也得有资格,你说对么?” (本章完) 第三百五十四章 凑合 留在这里的并不仅仅只有法师和学者,同时还有两名阴沉、高大的持剑隐士。 作为法委会最坚定的拥护者,以及魔法女神梅尔最忠诚的信徒,他们在修格对着那些猎犬们打响指的时候,便已经握紧了自己的武器,他们的手掌甚至捏住了魔药的瓶子,只要修格做出进一步的危险举动,他们便会毫不犹豫地展开攻击。 不仅是他们,其余的法师,尤其是那些有随军经历的,也都在同一时间做出了应战的准备。 这些细节当然没能逃过修格的感知与探查,但他也并未因此而感到惊慌。 事实上,修格也并没有掌控那些猎犬们的手段,刚刚这些猎犬之所以会受到刺激,无非是感受到了与自己同源力量的波动而已,当然了,他并不需要对任何一个人解释自己的行为,面对眼前这些从来都只在对话中占据绝对优势的家伙,修格想做的仅仅只是稍微增加一下自己的筹码而已。 当然,他也并不惧怕这些法师以及持剑隐士们的威胁。 这是体内力量增长所带来的一个直接结果。 有那么一个瞬间,修格甚至真的在评判眼前这些法委会成员们所具备的真正战斗力,随后他就意识到,自己虽然绝对没有可能在这种环境下将潜在的对手们全歼,但却也足以自保了,凭借宫廷猎犬以及狂奔之鼠等造物的战斗力,他甚至有信心从正面冲破包围。 只不过,这绝对是最糟糕的一种选择,毕竟就在不远处的高耸法师塔里,一群深海级的法师正在进行着会议,他们所带来的威慑可比眼前这些人强多了。 至于眼前这位莫名提出过分要求的官员,修格却着实没有放在眼里。 正如修格所说的那样,不管他提出这些问题的缘由与目的究竟是什么,他都没有那个资格与能力以这样的态度探寻修格个人的秘密与隐私,毕竟哪怕放着拂晓社代表、会议参与者、魔法顾问等一系列的头衔和身份不谈,修格都有那个能力将这样的一个家伙当场摁碎。 而且还是物理意义上的“摁碎”。 而在那名官员与修格对视的刹那,他只觉得自己似乎在对方的脸上看见了两团压抑且恐怖的深渊,那种不断滚动的黑色阴影简直就像是两团空中黑色太阳的投影,令人畏惧且胆寒。 负责此处事务的乔安教授自然不是什么呆板单纯的学者,作为紧急事务办公室的第二负责人,他有着丰富的经验以及敏锐的心思,因此他当场便觉察到了修格的意图以及真实想法。 乔安教授立即转身,对着自己的那位同僚怒斥了两句,随后便带着无奈与歉意看向了修格:“恩斯特先生,你的脾气可比传闻中要大上不少,很多人都说你其实是一个谦逊且温和的年轻人。” “谦逊与温和也是要分场合的,否则我可没有办法从塞伦城中逃生两次。” “有道理。” 乔安教授笑着点了点头,左手朝着后面用力地摆了两下,于是之前正在酝酿的敌意当即开始衰退,那些握着魔法书和武器的手掌也缓缓松开,只有那两名持剑隐士此时仍旧保持着警戒的状态。 之前,他们就在持剑隐修所的内部,因此也听说了修格·恩斯特上门造访的消息,因此他们也都知道,在造访结束之后,隐修所的负责人对这个曾经登上隐修所黑名单的年轻贵族有着非常夸张的评价。 因此他们必须在这件事情上保持谨慎。 就在此时,之前被关闭的金属大门重新打开,随后,一支由持剑隐士、普通护卫以及法师构成的队伍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站在最前面的,是一个面容苍老的法委会官员,他的身上同样佩戴着一枚“梅尔之眼”徽章,他的徽章由魔法结晶直接雕刻而成,比起修格之前看到的同类徽记都要更加的显眼。 在这名苍老官员的背后,一张熟悉的面孔探了出来。 薇琳终究还是没有休息太久,但经过洗漱与进食,她的精神却比之前要好上不少了,她朝着修格的方向皱了皱鼻子,随后又用力地瞪了他两眼,显然薇琳非常清楚,这里的紧张氛围与修格本人脱不开干系。 “终于见面了,年轻的恩斯特先生。” 苍老的法委会官员扫视了一圈,目光所至,在场的法师无不微微低头,其中却也包括了乔安教授以及之前那名出言质疑修格的官员。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修格的身上,随后这名面容和蔼,笑容也非常自然的老者开口道:“你和我的那位老朋友倒确实相似,看起来,恩斯特家族的军人气质很好的延续了下来啊……” “您说的朋友是?” “当然是沃特尔的那只老猎鹰,他的身体还好么?” 修格对于老泽克虽然并没有太多的感情,但对方在这种场合公然提到自己的“长辈”,显然也是为了表现自身的善意,因此修格便非常配合地回答道:“我有一段时间没有回波尔登了,我也是从索菲娅王女那里听说了一些祖父的消息……如今的局势以及圣斯蒂尔的异变给他带来了很大的压力,幸运的是他的身体还算康健,就是有些容易疲惫。” “年龄大了总会这样的,泽克还不太喜欢使用炼金魔药,精力衰退都是正常的现象。” 那名老官员笑着点了点头:“好吧,请原谅我这个老头子刚刚在门外偷听了半天,我记得,恩斯特先生刚刚好像是提到了‘资格’的话题,呵呵……虽然听起来稍稍有些粗鲁了,但我本人还是非常认可这一点的。” 说着,他便朝修格眨了眨眼。 这样一句话出来,在场人员的表情变化便显得非常多样与精彩了。 那名对修格有很大意见的官员的面容变得有些灰败,目光也慌乱起来,而站在他身旁的乔安教授则默不作声地挪了两步,摆出了一副非常经典的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 到来的那名官员对于眼前的景象变化并不意外,他保持着笑容,对着修格说道:“来吧,恩斯特先生,我们去外面慢慢谈……这里,还是留给实验本身吧,伱给的那些讯息确实重要,但作为学者,他们还是需要亲自做出验证才行的。” 说完,他便对着那些跟随自己的法师们打了个手势,这些携带着各种器械、文档以及物资的法师立即朝着实验室的各处走去,他们显然都是法委会补充到这里的“援军”。 见不远处的薇琳在朝自己的打眼色,修格便也拄着手杖朝外走去,在路过乔安教授的时候,修格扭头低声说道:“教授,我会把一些我所知道的,可能对你们有帮助的内容都整理出来,晚些时候让人送到这里。” “非常感谢,我会事先叮嘱其他助手的。” 乔安教授仍旧对修格非常的友善:“有机会,我们再面对面一起讨论吧,直觉告诉我,作为一名学者,我非常应该与恩斯特先生你进行长时间的交流。” “过奖了教授。” 片刻之后,随着修格离开实验室,那厚重的金属大门便重新关闭,按照修格的猜测,法委会的学者们应当会开始用特殊的方法测试这些暗渊猎犬们的习性,以对自己给出的那些讯息进行验证。 老迈的法委会官员一边领着修格等人向外走,一边开始了自我介绍:“我还是第一次与恩斯特先生你见面,我就是韦卡,全名韦卡·巴达特,也就是那个向你送出会议邀请函的公共魔法事务处负责人。” “韦卡教授。” 修格此时,便又已经收敛了自己之前的张狂模样,他非常有礼貌的对着眼前的老法师点头致意:“如果没有出这些差错,我记得今天应当是要拜访您的。” “啊,是的,你们那个小伙子早就来过两次了……都是很不错的年轻人,虽然不是法师,但却比我们这些施法者更有活力。” 韦卡教授所说的“小伙子”明显就是理查,在这一批来到梅林勒和的拂晓社成员中,理查绝对算得上是最积极、最主动的一个,修格在他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种非常浓烈的,针对周边事物的好奇,他正在按照菲利克斯、达斯维尔等人所规划的那样,不断进行着一轮又一轮的学习,且始终对这一切保持着极高的专注和热情。 修格摇摇头:“理查知道韦卡教授是这样评价他的,他说不定会变得骄傲。” “哈哈,如果真是那样,你可以考虑让他来我这里当个学徒了,不是魔法方面的,而是这些……嗯,政治方面的。” 老法师慢悠悠地说道:“我一直认为法委会将所有官方事务的参与者限制在施法者范围内是一种极其不妥当的做法,这让我们的人力变得很紧张,而且在作出决策的时候,也很容易出现‘唯施法者论’的那种情况,你们应该明白我在说什么吧?” 这个话题并不是很好接,于是之前总是在陪韦卡聊天谈话的薇琳便直接选择了沉默,反正现在修格就在旁边,这种事情交给他最是合适。 修格瞥了薇琳一眼,随后便开口回应道:“施法者的数量终归是有限的,哪怕梅林勒和能够放宽自己的条件,像评议会那样去吸收那些野法师社团,最终也同样需要去面对人力上的空缺……而且在当前情况下,‘唯施法者论’或许会制造出不少隐患吧。” “确实如此啊。” 韦卡教授似乎很是无奈,他沉默了两秒,说道:“在对外发出那些邀请函的时候,我还是公共魔法事务处的负责人,然而现在,我却同时要管两个不同的领域了……呵呵,乔安恐怕也没有想到,与自己配合了二十年的老搭档竟然早就已经成为了黑日结社的成员吧?” 老韦卡抬起手,点了点四周:“短短十几天的时间,负责这些重要事务的人员就被来来回回的筛查了好几遍,被直接处理掉的人不计其数,明面上的负责人也更替了一轮……也幸好,并没有更多像叶特维奇那样的深海级法师沦陷,否则我们恐怕是连这场会议都办不下去了。” 一番感慨后,众人也已经来到了室外,在穿过了严密的关卡,进行了数次不同规格的搜查后,他们才终于走进了一个略显狭小的房间,看得出来,这里是一间临时改造出来的办公室兼书房。 “别介意地方小,原定的大会客室已经不能用了,就和我一起在这地方凑合凑合吧。” 韦卡教授很是亲和的用法师之手拿来了干净的水杯与饮料壶,这种模样让修格想到了自己印象当中的那些“老领导”,只不过这位韦卡教授想来是不会泡遥远东方的“功夫茶”的。 “您说不能用了,是指……” “还记得我刚刚说的,乔安的那位老搭档吗?” 薇琳小心地从法师之手那里接过了茶杯,随后她问道:“您说的是这里之前的总负责人?” “对……他在面对持剑者们的追捕时,反抗得非常激烈,而且使用了一些邪术魔法……结果很糟糕,他和另外一名持剑者都炸开了,两人几乎和大会客厅融为了一体,魔力渗透进了墙壁里面,与那些固化在建筑内的魔力回路混成了一团,根本清理不干净。” 韦卡教授就这样轻飘飘的描绘出了一个极度血腥,甚至堪称恐怖的情景,他放下了饮料壶,喝了一口杯中的热茶,随后对着摆了摆手,赶走了一直跟在自己身旁的那名学徒秘书以及作为护卫的持剑隐士。 待房门关上之后,韦卡便在修格的对面缓缓坐下,他认真地审视了一下眼前的年轻人,随后开口问道:“恩斯特先生,我问你,你是否认为法委会应该开始全面推动针对‘邪术魔法’的课题研究,并以此来实现与黑日结社和黑色太阳的对抗?” (本章完) 第三百五十五章 诱人之景 毫无疑问,“邪术魔法”这个词汇天然便带着浓烈的贬义。 就仿佛在言语之间,将处于同等地位的一类魔法打上负面的标签,并将其粗暴地归类进“邪恶”的类别当中一样。 然而,这种归类方法实际上却又并没有太大的问题。 “邪术”一词所蕴藏的含义是非常丰富且复杂的,乍一看,它似乎直接指向了“邪恶”这一概念,但事实上,诸如“神秘”、“诡异”、“难以预测”等一系列的内涵也都隐藏在了里面。 在这些词汇聚合到了一起后,便形成了一个统一的概念——“不可控”。 类似的观点,修格在刚刚与薇琳认识不久的时候就已经从她口中听到过了,作为一名将“邪术魔法”作为课题的法师学者,薇琳本着严谨、探究等原则,并没有因为自身的偏向和选择就规避“邪术魔法”所可能带有的隐患与风险。 对于一直试图用理性、逻辑与知识将魔法力量紧紧握在手中的梅林勒和法师们而言,没有什么是比“不可控”更加令人不安的了。 这个词汇就像是一张洁白无瑕纸面上的墨点,又或者说,是一个完整、漂亮魔法公式当中的显眼谬误,光是它存在,就足以让许多法师们感到恶心与反胃了。 然而,“邪术魔法”的存在与成立却又是一种客观事实,尽管法委会中部分成员在过去的千百年里一直在尝试着尽可能地抹除这一存在,然而它却总是能够以一种坚强的姿态幸存下来。 而现在,魔法学者们则来到了一个极其微妙的十字路口前。 正如韦卡教授所提问的那样,这一次法委会必须要做出决策了,他们是否要将这种危险且不可控的“邪术魔法”当成解决眼前困境的途径与工具放在台面上进行讨论。 “两位不用急着回答我,尤其是你,薇琳小姐……” 韦卡教授虽然口中说着严肃的话题,但脸上却露出了一个有些顽皮的笑容,他朝着薇琳眨了眨眼:“我知道你一直对‘邪术魔法’非常感兴趣,也确实在上面做出了不小的成就,但你要清楚,个人的研究课题与普遍的学术领域并非同一个概念。” “恩斯特先生,你或许会有些困惑……为什么紧急事务办公室当中的一些人会对你抱有如此高的敌意?” 修格点了点头:“是的,那位跟在乔安教授旁边的法师非常敏感,当我提到那些常规领域之外的魔法力量时,我感觉他简直想要将我直接送进隐修所去拷问了。” 听见修格的这番话语,老韦卡无奈地摇了摇头:“嘿,你们这些年轻人的脾气倒是一个比一个的大,这要是在过去,别说是亲手杀死过持剑隐士了,光是你刚刚的那句话恐怕就足以让你的名字被永久挂在通缉令上了……不过时代确实改变了,眼下,像你们这样的孩子多一些才算好事。” “我就把您的话当成夸奖好了。” “这当然是夸奖!” 老韦卡毫不客气地瞪了修格一眼:“好了,回到之前的话题上吧……作为少数了解并能够随意使用那些力量的人,你是怎么看待这个问题的?” 修格沉默了两秒,随后他用较慢的语速说道:“我一直认为,解决问题的第一步必须是了解问题,而现在,我们基本可以肯定,所谓的‘邪术魔法’与黑日结社所掌握、追崇的那些古老力量有着极其密切的关联。” 说到这里,修格朝着薇琳的方向看了一眼:“韦卡教授,我可以肯定,如果薇琳女士之前没能在这些古老的课题上得到进展,恐怕我们现在根本没有办法坐在这里好好谈话了……说不定我早就已经落在了黑日结社的手中,塞伦城中的所有人也都将无声无息的死去。” 听见这些话,老法师的脸上闪过了一丝愧色。 作为法委会中对塞伦城关注最多的一名高级官员,他当然知道那场撤离行动究竟有如何的惨烈与悲壮,也非常清楚法委会在其中发挥的真实作用。 他端起杯子,战术性地喝了一口茶水,随后点点头:“所以,恩斯特先生认为,研究‘邪术魔法’势在必行?” 韦卡看了一眼薇琳:“我听说,薇琳小姐之前已经拜访过自己的几位老师了……不知你有没有将他们当中一些人的现状告诉恩斯特先生?” 修格有些疑惑地看了薇琳一眼,后者抿了抿嘴,随后说道:“在黑色太阳升起之后,梅林勒和内部已经有相当一批法师正式开始了对‘邪术魔法’的研究,我的那位导师也在其中……或许是因为精神与心灵中的脆弱之处遭到了重创,又或者是在研究的过程中触碰了某些可能对自身造成损害的存在,总之他疯了,而且看起来疯的很彻底。” “他并非特殊的个例。” 老韦卡补充道:“事实上,在过去的十天里,因为研究类似的东西而导致精神受创并变成疯子与傻子的法师已经超过了二十人,其中有康复希望的甚至还不到五人,剩余的那些,现在只能躺在疗愈学院的病床上流口水,而我们甚至没有办法复原出他们之前的具体遭遇。” “所以……阻力会很大?” “非常大,比你想象中的要大得多。” 老韦卡的语气变得沉重起来:“所有人都清楚,现在必须想方设法地对抗黑日结社并提防那些可怕的灾难,但也没有人想要在麻烦到来之前,就先让己方内部崩溃……现在,已经有不少人认为,研究‘邪术魔法’本身就是一种可怕的陷阱,一旦我们真的掉进这个陷阱当中并且沉迷于它们所带来的力量,那么用不了多久,法委会内部的信仰就会消失——我们会成为第二个黑日结社。” …… 当梅林勒和以及梵恩当中的其他国家因为黑色太阳的扩张以及暗渊猎犬们的行动而陷入新一轮的慌乱时,圣斯蒂尔王国内的数个重要城市当中却不约而同的举办了盛大的宴席。 就仿佛黑日结社想要稍微扭转自己在普通人眼中的形象一般,他们举办的宴席规模非常夸张,而且并非面向那些拥有一定地位的权贵——他们直接占据了这些城市当中的重要广场,并将这里布置成了宴会的场所,所有的市民,无分男女老少均可参加。 面对黑日结社这种劣迹斑斑的存在所发出的邀请,正常人当然是不会,也不敢轻易理会的,就算有那么一些圣斯蒂尔的居民不介意被黑日结社以及如今的王室所统治,但他们终归还是惜命的,他们所拥有的胆量并不足以支撑他们走上街头与那些奇形怪状的诡异存在一同享用宴席。 然而,黑日结社显然不会允许自己精心准备的宴会变得空空荡荡,因此那些已经转而听从黑日结社命令的士兵与警卫们便开始了行动。 他们敲开了那些紧闭的大门,愿意开门的自然是“温和”对待,不愿意开门的则直接魔法开锁,总之不到半天的时间,“自愿”出席宴会的名单就凑齐了。 按照圣斯蒂尔王室以及黑日结社的要求,参加宴会的居民们需要尽可能的盛装出席,缺少衣物的也可以直接向附近的结社据点以及成员汇报,他们将予以支持和帮助。 而当这些惶恐的几乎要哭出来的市民们向警卫询问,黑日结社究竟需要他们做些什么的时候,警卫们也只是告诉他们,安心地享受宴会就可以了。 就这样,宴会从下午开始,将一直持续到晚上。 而当那些穿着一身盛装但却满脸恐惧与惊慌的市民走出家门时,他们便发现,那些竖立在街头与路口的巨大黑日秘仪似乎又变了一副模样,神秘且深邃的黑色光芒从这些雕塑顶端不断地散发出来。 这些光芒就像是拥有了切实的形体一般,它们在城市的上空不断飘散并连成一体,奇怪的是,这些光芒并不会阻拦人们的视线——它们就像是若有若无的半透明黑色薄膜,当人们抬头看向天空时,视线总是能够轻松地穿透这些光辉。 有人大胆地朝着那轮黑色太阳看了一眼,随后他便惊讶的发现,透过那层黑色的“薄膜”,那可怕且阴沉的黑色太阳竟然变了一副模样。 原本那占据了天空一角的巨大黑色阴影,现在竟然拥有了确切的形状与线条,这名抬起头来的市民发现,自己竟然在天空之中看见了一颗非常清晰、分明的黑色眼瞳。 这颗巨大的眼睛是令人恐惧的,在看见它的那一刻,市民只觉得那庇护着梵恩的天空被撕开了,而一个大小足以与整个世界相提并论的恐怖怪物或巨人正将自己的眼睛贴在那条裂缝上,并努力地向内窥探。 然而下一瞬,另外一股奇异的情绪却又涌了上来。 那颗拥有着不断旋转的繁复花纹的眼睛似乎轻轻地眨动了一下,于是这个普通人便愣在了原地,他傻傻地与那天空中的眼睛对视着,只觉得它似乎也并没有那么的可怕,反而充斥着一种极度迷人的魅力。 那些扭动的黑色线条简直就像是黑色的宝石一般纯粹,而那一圈又一圈的花纹则比他见过的最精美的雕塑上的装饰更加规整,恍惚之间,他甚至感觉自己仿佛看见了一位面庞模糊,身批黑色薄纱的曼妙女郎,她正在牵引着自己,朝那片诱人黑暗的最深处缓缓走去。 一座极尽奢华的巨大宫殿就这样莫名的出现在了他的眼前,就和眼前的这位女郎一样,宫殿内外的一切事物都是如此的精致与美妙,但偏偏却根本没有办法以言语去形容,也无法将它们留在自己的记忆当中。 那些异样的棱角、线条、墙体在混沌当中相互交织,端着各种器皿,身穿华美黑色制服的侍者在四周行走,他们的身姿是如此的挺拔,步伐又是如此的稳健,而偶尔几只跟随在它们身旁走过的犬类则显得无比威武…… 就这样,那披着薄纱的女郎牵着自己的宾客不断向前走去,她的步伐无比轻盈,行走之间甚至发出了一种动人心魄的低吟,令人浮想联翩…… 然而,就在这名“勇敢者”即将被带到宫廷最深处,与这位神秘的女郎共享隐秘时光之时,来自现实世界的推动却让他惊醒了过来。 “嘿,你怎么啦?别一直盯着天上看啊!” 男子愣愣地低下头,却见自己的妻子正在一旁紧张的看着自己,她看了看四周,确认没有黑日结社的警卫在偷听自己的对话,随后才压着嗓音说道:“我听外面的人说,那个黑色太阳不能随便乱看,说不定会带来灾祸哩……” “啊……啊。” 男子终于从之前的幻境当中挣脱出来,然而在他完全清醒过来的那一刻,却又产生了极度浓烈的失落感,他感觉只要再给自己一点点时间,或许就能够踏入那个秘密的所在了。 这实在是让人感到无比的惋惜。 惋惜与失落过后,随之而来的便是浓烈的渴望与好奇。 只不过现在,他却并不好再一次抬头看向天空,只能强行抑制着自己的冲动,勉强地顺着街道朝前走去。 很快,他们便来到了黑日结社举办宴会的广场旁,在看见广场的那一刻,男子愣在了原地,因为他看见,就在那经过精心装饰的广场当中,就在那些摆放着整齐的宴会桌的旁边,此时正有一些半透明的黑色人形在不断地走动。 他认得这些人形。 就在刚刚那段莫名其妙的幻觉当中,他才看见过这些侍者,只不过现在他面前的这些侍者们似乎要显得瘦弱一些,由黑色迷雾构成的身躯上虽然依稀可以看见礼服的轮廓,但却显得稍稍有些简陋。 然而,对于刚刚亲眼目睹了充斥着诱惑的奇迹的他来说,这样的差距却显得有些不太重要了,因为这似乎证明了一件事,那就是他刚刚看见的并非无意义的幻境。 那个诱人的身影,那座神秘的宫殿……这一切大概都是真实存在的。 (本章完) 第三百五十六章 暗色穹顶 当那名收到邀请的男子为广场中的奇异景象而发呆时,另外一些同样观察了天空并直视了黑色太阳的居民也同样愣在了原地。 在抬头观察天空中的异象时,这些居民与那名男子一样,都看见了无比神奇的情景。 要么是曼妙的女子,要么则是彬彬有礼的绅士或贵族,再要么则是男女莫辨的幻象……总之,他们虽然都无法看清这些邀请者的面容,但却都被牵引向了同一座宫殿——那座根本没有边际,无法以常理认知,但却又极度恢弘的庞然宫殿。 而就在他们走进宫殿的最深处,并即将与那名充斥着无限诱惑力的邀请者一起踏入某个私密的房间时,却又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重新清醒过来,并掉回惨淡的现实当中。 前后的落差感实在是有些大。 然而,当这些失落且恍惚的人们抱着忐忑的心情来到广场时,心底里那尚未消散的情绪便又一次被唤醒了——他们竟然在真实的世界当中看见了与那幻境当中极度相似的情景。 虽然眼前这经过精心布置的熟悉广场远不如之前看见的宫殿那般迷人,但那些行走于其中,承担着侍者工作的黑色人形却与自己之前看见的分毫无差。 紧张、慌乱与忐忑在这一刻消失的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连他们自己也无法完全理解的憧憬与兴奋。 而当这些介乎于实体与虚幻之间的侍者人形来到他们的面前,并恭敬地做出邀请的姿态后,那种潜藏于他们心底的冲动与欲望更是受到了进一步的刺激。 那些平日里总是会为人们带去浓浓恐惧的黑日结社成员们在这一刻似乎也变得亲和起来,今天,他们并没有携带任何会让人感到紧张的武器与刑具,身上穿戴的虽然仍旧是带有结社标识的服装,但却显得要更加精致与奢华。 甚至于他们在看向这些宴会参与者的时候,还会主动地带上几分非常自然的微笑。 尽管此时天光仍然明亮,但那些神秘的侍者们却已经点燃了那些安设在华美烛台上的巨大蜡烛。 蜡烛的色泽非常奇异,它们看起来就像传说中的黑玉一般光洁无暇且晶莹剔透,当它们被点燃后,淡蓝色的柔和光芒便散发了出来,而空气中,更是多出了一股令人迷醉的甜香气味,就仿佛有人将那些名贵的果酒洒落在了桌椅间一般。 奇特的氛围就这样随着那些淡淡的光芒以及甜香的气味不断扩散,很快,在它们的影响下,就算是之前那些没有亲眼目睹“神奇景象”的宾客也变得平静了下来,他们在“侍者”们的指引下来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上,没多久甜酒、水果以及一些精致的小餐点便被送了上来。 参与宴会的宾客当中,不乏一些“眼界开阔”之人,于是他们很快便认出,这些由黑日结社送到餐桌上的待客饮食竟然都有着不菲的价值,那些被称为“圣斯蒂尔之酿”的精品昂贵甜酒竟然就这样成为了这场宴席的开胃饮品! 尽管这场涉及多个重要城市的大规模宴席的起因仍旧显得扑朔迷离,但在那浓郁到令人无法抵挡的宴会氛围之下,人们很快也不由自主地放下了心中的戒备,全身心地投入到了眼前的宴会当中去。 在宴会还未正式开始前,宾客们自然是可以随意走动并交谈的,而黑日结社显然也没有制止这种行为的想法,于是,就像是冥冥之中受到了提示与指引一般,那些之前曾经陷入了呆滞与茫然的人们不知不觉地汇聚在了一起。 有意无意的,他们谈及了自己之前在抬头目视太阳时所窥见的景象。 而正当这些客人们的讨论达到热烈的高峰时,竖立在广场正中央的庞大黑日秘仪却突然发出了一声嗡鸣,于是无形的力量立即朝着四面八方扩散了出去。 刹那之间,这些力量便顺着街道以及那些预先布设好的回路传递到了周边的其他秘仪当中,于是新的一轮变化便在这些城市当中展开了。 聚集在宴会广场当中的圣斯蒂尔居民们惊讶的发现,原本那充斥着亵渎意味的巨大秘仪雕塑,竟然在这一刻发生了改变,一层淡淡的黑色阴影从天空当中缓缓飘落下来,就仿佛那轮悬挂在天空中的黑色太阳亲自抛下了一件轻薄的衣物一般。 这层薄纱穿透了城市上空的暗色魔法穹顶,在建筑之间轻轻飘荡,并分裂成了大小不同的碎块,紧接着它们又分别选定了自己的目标,来到了那些秘仪雕塑的上方,并轻轻地笼罩了下去。 就在这些色彩落下的瞬间,人们惊讶的发现,原本那亵渎了几乎所有梵恩神明的雕塑竟然改换了模样,具象的身躯与形貌均在此刻消失了,无法瞑目的头颅、流淌的血液、断裂的肢体也都在这层轻纱的笼罩下缓缓消散。 一批黑日结社的成员们出现在了这些秘仪的四周。 他们都是结社内的施法者,身上的黑色制式长袍上用金色的细线勾勒着黑色太阳的形状,而在他们衣袍那垂地的长摆上,则有着更多以银色细线描绘的奇异图形,个别宾客距离他们较近,便忍不住朝着这些图案投去目光,然而才看了两眼,便再也无法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了。 这些图案是扭曲的,却也是精致的,当他们想要集中注意力去分辨时,便又会感觉这些图案自己“活”了过来,那些银色的细线仿若被赋予了生命的细长蛇类,在黑色的背景当中不断扭动游走,而随着它们的动作,一个又一个具体的形象映入了这些宾客的眼眸,进入了他们的脑海。 结社的施法者们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庄重与虔诚,他们将变化当中的秘仪包围了起来,而在他们站立的位置,则显现出了一个又一个的魔法图纹。 就这样,在那巨大黑色天穹的笼罩之下,以城市为单位的巨大魔法仪式开始了运作。 作为仪式执行者的黑日结社法师们纷纷从腰间取下了一块巴掌大的石板,在那些黑色蜡烛发出的淡蓝色光辉中,一道又一道怪异、扭曲的纹路在这些石板上显现出来,随后这些手捧石板的法师们闭上双眼,嘴巴微张,沉闷却又极富韵律的吟唱声开始缓缓传出。 …… “嘎吱。” 木质的窗叶被轻轻地推开了,未经润滑的老旧窗轴发出了一声有些刺耳的呻吟。 一张有些沧桑的面孔紧张地扫了一眼铭刻在窗台上魔法防护符文,现在这些符文正在缓缓地发出象征危险的光辉,然而防护魔法本身却并没有产生任何作用。 作为法委会安插在圣斯蒂尔王国境内的法师密探,男子已经成功地躲过了黑日结社的数轮追捕与搜查,为了尽可能地避免引起注意,他不得不主动地撤除了自己藏身处绝大多数的防护魔法,并毁坏了诸多魔法用具当中的魔力回路。 他甚至还选择了自残,让自己变成了一个有些邋遢的瘸子画家。 这些付出都是值得的。 直到现在,他都没有引起黑日结社的注意,就连那些对魔力极度敏感,能够精准追捕法师的诡异魔法生物也没有办法成功地将他抓出来,而他也一直在凭借自己提前隐藏起来的通讯秘仪向法委会传递圣斯蒂尔境内的情况。 然而,即便是他这样深入黑日结社控制范围内的老密探也根本没有想到,黑日结社会以这种特殊的形式展开这种规模的魔法仪式。 那笼罩了整个城市的黑色天幕不仅影响了视线,同时也对他所使用的通讯秘仪造成了非常严重的干扰,经过多次尝试,他基本可以确定,那封用于说明圣斯蒂尔境内变化的魔法信件并没能及时递出。 “这些该死的疯子……他们这一次又想做什么?” 老密探谨慎地看了一眼窗外,确认周围并没有什么异常后,便快速地抬头扫了一眼城市上方的黑色穹顶。 随后他便惊讶的发现,随着那场诡异仪式的进行,这个巨大的穹顶上竟然也出现了新的变化——各种各样扭曲的纹路在穹顶上显现了出来,它们正在以稳定的速度不断地浮动、闪烁着。 作为一名经验与资历都足够丰富的法委会成员,他几乎立即就认出了这些纹路当中的一部分! “《黑夜之诗》?不对,不只是《黑夜之诗》,还有嶙峋丘地的裂缝……” 他的思绪飞速转动,随后他立即回到屋内,取来了用于进行身份伪装的画纸、油彩以及墨水笔,随后他咬牙稳定了一下自己的心跳与情绪,再度直视天空,并开始尽可能快速地在纸张上描绘这些怪异的纹路。 老密探的速度很快,没多久,平铺的画纸上便已经多出了许许多多的纹路,其中自然有不少是重复的,但在这种情况下他也顾不得太多,只能控制着法师之手继续进行誊抄工作。 然而,他的视线终究还是不可避免地扫过了那轮隐藏在暗色穹顶之后的黑色太阳,于是在这一刻,他那原本清晰且稳定的思维立即遭到了严重的干扰,眼前的视线不再清晰,意识也开始变得飘忽不定。 奇异的景象浮现了出来。 与那些参与宴会的宾客们所看见的情景是相似的,这名法委会的密探看见了一个苗条的女性身影正朝着自己翩翩而来,而当她优雅地伸出自己的手掌时,周围的一切事物突然消失了,密探惊讶的发现自己竟然来到了一个空旷的庭院当中。 这里有着造型怪异的喷水池,在那些难以分辨造型的雕塑当中,正不断的如同迷雾般的黑色液体喷涌出来,它们落入了宽阔的水池内,在当中不断翻滚,并在这一过程之中显现出了如同繁星一般璀璨的光芒。 披着薄纱的女子似乎对他很感兴趣,她想要带着这名密探向前走,然而就在她伸出手并与密探相触时,却突然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嘶鸣。 她那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掌被某种力量“灼伤”了,密探看见,这个曼妙的身影就像是遭受了猛烈的撞击一般退到了远处,而她的小半条手臂则已经荡然无存,只有淡淡的黑色丝线仍从那断口当中飘飞出来。 遮蔽着她面孔的黑色面纱消失了。 于是,一张极度怪异且扭曲的恐怖面庞出现在了密探的眼前,他惊悚的发现,在这个“女子”的脸上赫然以反常的规律排布着眼睛、口腔等一系列的器官,它们错乱地组合在了一起,显得无序且混沌。 她明显受到了伤害,因此便抬起另外一只手臂,朝着密探的方向指来,同时发出了更加难听的尖叫。 幻觉在这一刻消失了。 老密探重新清醒了过来,他回头看了一眼,却见室内那原本正在帮助自己誊抄纹路的法师之手已然崩溃消散,而在楼房下的街道上,则出现了数个牵着“暗犬”的黑日结社警卫身影。 不仅如此,他还看见,有两个巨大的身影正朝着自己所在的方向飞翔而来,那是两只体型巨大的“亚莎鲁”,在它们的背上,赫然骑乘着持有武器的黑日结社法师。 “我暴露了!” 他在心底里暗骂一声,随后立即离开了窗边,转而将那些抄录了穹顶纹路的画纸以及自己平日里使用的联络笔记本塞进了一个包裹当中。 也就在此时,窗外传来了猛烈的风声,密探不敢停留,他抱起这个重要的包裹,顺手激发了唯一一个残留在房间里的魔法仪式,随后便冲向厨房,并扭身钻入了一条肮脏且幽深的管道。 数秒之后,一道隐秘的魔法火焰顺着那些埋设在建筑内的魔力回路快速地蔓延开来,而随着这些烈焰碰触到预先设置好的炼金炸弹,猛烈的爆炸就此发生,混杂着烟尘与火焰的冲击从窗口冲出,竟是将一头悬停在窗户旁的“亚莎鲁”当场掀了出去。 (本章完) 第三百五十七章 潜移默化 黑色太阳的新一轮异变显然也为盘踞在圣斯蒂尔的黑日结社送去了新的契机。 就在那遍布扭曲纹路的暗色穹顶之下,在那些设置了盛大宴会的城市当中,竖立在路口与广场上的黑日秘仪正顺遂着无形力量的牵引与改造,以惊人的速度发生着变化。 奇怪的是,那些受到黑日结社邀请,前往广场当中参加宴会的居民却仿佛在这一刻都失去了自己原本的恐惧与惊慌,面对眼前正在发生的一切,他们只是愣愣的站在原地,目不转睛地看向穹顶或眼前的秘仪塑像。 看起来,他们似乎已经从心底里接受了这一切,并做好了成为奇迹见证者的准备。 从某种层面上来说,“奇迹”也确实发生了。 人们亲眼看见,那些拥有实体的亵渎雕塑在黑色阴影的环绕与笼罩下很快便拥有了新的形态,那些原本纠缠在一起,堆积成山的梵恩神明肢体完全地融合成了一团黑色的流体。 在这些神明中,只有一个身影是例外的。 那便是魔法女神梅尔。 她始终待在尸骸堆的最上方,形体保持着完整,但却仍旧呈现为悲苦、凄惨的“受罪”状态。 紧接着,人们看见黑色的影子渐渐从由神明尸骸化作的混沌流体内抽出,它们在转瞬之间就化作了泛着黑玉色泽的藤蔓与枝叶,而那些缓缓颤动的黑色流体,则仿佛成为了供养这些特殊“植物”的泥土与养料。 藤蔓缓缓向上,不断生长,并最终来到了魔法女神的身旁,它们就像是绳索与锁链那般,将这位悲苦的女神绑缚、缠绕起来,令人们几乎无法再看见她的身形与面容。 在彻底淹没了梅尔女神的身影后,黑色的藤蔓继续向上并成功汇聚,于是更多的细节显露出来。 尖刺、叶片、花朵…… 一切的一切都由那种奇特的阴沉色彩构成,四处攀援生长的根须仿若从活体生灵体内抽出的血管,这样的植被本该令人感到惊惧,但不知为何,作为旁观者的居民们却只能从其中感受到一种极度惊人的魅力。 原本悬浮于黑日秘仪上方的黑色太阳虚影现在变得更加具体了,它不断地旋转、增长,并逐渐从一个具象的球体化作了活动的黑色漩涡,这与暗色穹顶之上那团庞大的不详存在似乎如出一辙。 然而现在,在黑日结社教徒们发出的低声吟唱中,在那些繁复的穹顶纹路的笼罩下,那团被无数黑色根须所衬托,正在一点一点扩大的黑色漩涡竟然也拥有了几分神圣的意味。 又或者,那其实并非神圣,而是旁观者们在不可抗的伟力以及难以揣摩、认知的存在前所产生的渺小之感,而这正在进行中的仪式,似乎就拥有将这种畏怯的情绪转变为崇拜与憧憬的能力。 在这一刻,无需人们抬头。 只要他们还在黑日秘仪的附近,还在聆听着仪式的吟唱或观察秘仪的变化,那种迷离且诱人的情景便自然而然地显现在了他们的眼前,虚幻且遥远的庞大建筑,危险与神秘共存的幽暗深渊,女郎、侍者、难以分辨但却又散发着香甜气味的饮食…… 所有的一切都在与眼前的真实情境所融合,那些身形介乎于虚幻与实体之间的侍者又一次开始了走动,尽管它们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也没有说出任何一句话,但随着它们的动作,原本因为惊骇而站立起来的那些居民们却被逐个逐个地引导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此刻,他们似乎成为了被专门请来观礼的贵宾,眼前的情景虽然怪异扭曲,但却再也没有让他们感受到半点的惊慌,人们保持着沉默,目光中写满了庄重,脸上的神情变得平静且祥和,他们开始正常的饮食,并微笑着对周围的熟悉面孔举杯庆贺。 在如此环境下,城市当中偶尔传出的零星枪声与爆炸声就实在是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了。 甚至还稍微有那么一点刺耳。 幸运的是,人们很快便看见了黑日结社的成员们在那些英勇“暗犬”的带领下朝着爆炸声的方向赶去,他们还看见暗色的穹顶下方,有身形伟岸的“亚莎鲁”在快速翱翔,想来用不了多久,那些制造骚乱的暴徒便会被成功抓住并处理干净。 于是宴会继续。 秘仪的变化也在快速地进行。 主持这些浩大魔法仪式的结社成员们仍旧站立在秘仪的四周,他们的动作已然发生了改变,之前被他们握在手中的石板现在已然成了零星的碎粉,而这些碎粉还未从他们的指尖落下,便化作了一颗颗黑色的光点,在秘仪的召唤下飘飞起来,并被那已经变得极为庞大的黑色漩涡所吸收。 至此,那仪式也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 就像是在模仿那黑色太阳的变化周期一般,悬浮于秘仪上方的巨大黑色漩涡开始了收缩,而随着这一过程的发展,那些站立在四周的黑日结社成员们则渐渐沉默了下去——一条条如同长蛇般的根须朝着他们探去,并温柔地刺入了他们的胸膛,然而这却并没有给他们带去死亡。 那些泛着玉石光芒的蜿蜒根须上冒出了更加明亮的光辉,它们成为了管道,正在一点一点地将源自那漩涡的力量送往这些虔诚的暗渊信徒们的体内。 于是躯体的变化开始了。 结社成员们的身躯因为力量的持续注入而颤抖不已,而随着那些阴影的不断涌入,他们身体的一部分也开始了变化——他们的眼睛变成了一团漆黑,看起来就像是一颗颗黑色的珠宝,而他们身体的一部分,则开始朝着暗渊侍者们的状态转变。 有的是手掌和手臂,有的是胸口与头颅,还有的则是半边身躯…… 很快,这种变化停止了。 这些已经得到了特殊“恩惠”的结社成员们缓缓转身,他们摘下了自己的风帽,向所有的“观礼者”展现出了自己新的面貌,而这便为他们赢得了山呼海啸般的掌声。 是的,在这场仪式的影响之下,所有的宴会参与者都已经放下了对于黑日结社以及他们所崇敬、追求的力量的恐惧,而原本根植于他们心灵之中的那些梵恩信仰,则在不知不觉中被那由暗渊仪式化作的巨大磨盘碾成了齑粉。 暗色穹顶之上的那些古老纹路渐渐淡去了,于是那些不断旋转的黑色漩涡也最终固定成型。 曾经的亵渎众神雕塑现在化作了一株由无数黑色藤蔓、枝叶构成的巨大花朵,梅尔女神的身影被无助地淹没在了藤蔓当中,而在这些藤蔓勾勒出来的花瓣上方,则悬浮着一颗如同艺术品般的巨大眼球,任何一个人从任何角度看过去,都会感觉自己正在与之对视,并且能够将自己的思维投向那充斥着无尽吸引力的遥远宫廷之内。 至此,横跨大半个圣斯蒂尔王国的魔法仪式宣告结束,喧闹的人声重新降临在了广场之中。 似乎一切都改变了,又似乎一切如常。 总之,由黑日结社所举办的狂欢之宴这才正式开始,然而现在,也已经没有多少人还在问这场宴会的缘由了。 大家都是真心实意地感到欢欣与喜悦。 …… 天色渐晚。 之前被中断的会议已经再度开始,而这一次,法委会拿出了更加严密的保护措施,会场中的参与人员数量也受到了更为严格的控制。 然而作为拂晓社的重要代表,修格·恩斯特却并没有出现在会场之中,只有薇琳以及其余几名拂晓社的成员忧心忡忡地待在了会场里。 理查等人感到担忧是正常的,他们当中的绝大多数并非法师,对于那种随时都有可能在夜晚发生的袭击自然会感到紧张与惊惧,同时他们也对这场重要会议的最终结果非常没有信心。 毕竟,在梵恩的历史上,可鲜有出现了如此严重的意外,仍旧能够正常推进的大型会议。 一想到多方势力之间的合作很有可能因此而破灭,这些拂晓社成员们就感觉莫名的心慌。 再加上作为“主心骨”的修格未能到场,这种负面的情绪就变得更加强烈了。 而作为临时领队的薇琳所担忧的事情则不太一样,她很清楚修格去了哪里,也知道此时此刻他非常有必要去进行这次拜访,但作为一个对修格还算了解的人,她实在是有些害怕修格在某些特殊的场合下,并当着一些重要人物的面做出“爆炸性的发言”。 当然,她更加担心那些待在巴伦法师塔最高层的大人物们会对修格抱有敌意。 又或者,将他本人当成重要的样本与实验品。 想到这里,她不由自主地扭头朝着一个方向看去,然而那里只有明晃晃的会场墙壁,根本看不见别的东西。 “但愿别出什么问题……” 她在心中默默地祈祷了一句,随后便转过头,咬牙摊开了眼前的会议纲要,强行将注意力放在了眼前的会议之中。 “但愿他妈的别出什么问题……好吧,已经出问题了。” 当薇琳正在默默祈祷的时候,正带着修格朝巴伦法师塔顶前进的韦卡教授却是低声斥骂了一句,于是跟在一旁的修格便自然而然地将目光放在了他手中的那份文件上。 准确来说,那是一封紧急送达的秘仪信件。 在狠狠地骂了两句后,韦卡教授抓住了刚刚那名送来坏消息的法师,随后他吩咐道:“发出第二十八号命令,立即发出……统计完成后将结果告诉我,八点前必须完成,明白吗?” 那名可怜的法师的嘴巴微微地颤动了两下,但他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带着命令飞奔而去。 修格非常轻松地便在脑内找到了与“二十八号命令”相关的内容,这条命令一般专门指向那些活跃于前线或敌后的间谍与密探,而这道命令的直接目的,便是为了“清点人数”。 又或者,可以说是为了“清点损失”。 现在明面上的战争都已经停歇了,需要让法委会紧急事务办公室发出这种命令的,显然只有那些潜伏在圣斯蒂尔王国境内的法师们了。 “圣斯蒂尔内部出问题了?” “嗯。” 韦卡教授沉闷地应了一声,他将那份信件叠好,并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随后对着修格低声说道:“内容我不能直接给你看,但你猜的基本没错……黑日结社在圣斯蒂尔境内展开了一场规模非常夸张的仪式,而因为这场仪式,我们有大量隐藏在其境内的成员都失去了联络。” “黑日结社想要清查境内的密探?” “不,这恐怕并非他们的第一目标。” 韦卡神色凝重地摇了摇头:“我们的一名成员利用隐藏起来的秘仪向我们发出了警训,根据她的描述,那绝非一般的魔法仪式,而且极有可能与黑色太阳近期的变化有关……不仅如此,数个设置在偏僻区域的观察据点也发来了类似的通知,看起来,黑日结社已经对圣斯蒂尔国境内的居民们采取某些特殊的行动了。” 说到这里,他抬起手,在修格的肩膀上重重地拍了拍:“走吧,我们也得加快了,敌人留给我们的准备时间越来越少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了巴伦法师塔那宽阔大厅的一侧,在这里,一座非常经典的,由固化魔法以及重型机械共同维系的升降梯正在待命。 随着两人走进升降梯,负责操作的法师护卫立即将魔力注入了对应的结晶按钮,沉重且极富节奏感的机械声传来,在魔力的推动下,巨大的升降平台开始稳定地朝巴伦法师塔顶端升去。 “目前,总共有四名深海级法师抵达了这里,在昨天的事情后,他们已经点名要见你了……” 韦卡教授的声音在魔力的保护下缓慢且清晰地进入了修格的耳中,他严肃地叮嘱道:“我在他们面前,也只是一名稍微重要些的法委会官员而已,他们当中的一人更是出了名的保守……所以谈话的时候,恩斯特先生请务必收敛一些。” (本章完) 第三百五十八章 压力 在梵恩,深海级法师这个概念总是行走在难以探知的神秘与能够亲身触碰的现实之间。 一方面,深海级法师确实极其稀少,且身份、地位极高的存在,他们总是待在自己的法师塔里进行没日没夜的研究,又或者改换了自己的形貌与姓名在梵恩进行游历或考察。 另一方面,他们当中的一部分人又是极其世俗的,其中那位投靠了黑日结社的深海级法师叶特维奇就是其中的典型代表——成为某个神明信仰的直接代言人,又或者成立一个大型的学会并作为该学会的主要负责人而长期活跃。 在这种情况下,梵恩里的普通人们对深海级法师们的印象往往都来自后者,但事实上,钟情于魔法与学术研究并愿意为之而献身的,才是深海级法师当中的大多数。 这台大型升降梯上升的速度非常快,没多久,它的速度便减缓了下来,在猛烈的颤动之后,升降梯终于停稳,于是修格看见,位于自己正前方的一道魔法幕墙上缓缓地显现出了一扇规整的半透明大门。 “我们到了,恩斯特先生。” 韦卡教授对着修格眨了眨眼:“我听说你在礼仪方面其实非常的擅长……不妨这次多展现一些,我认为这会很有帮助。” 说完,他便上前一步,并将那象征了自己身份的法师徽记取下,轻轻地按在了魔法大门的中间。 随着韦卡教授的这个动作,封闭状态的魔法大门内部传出了一段悦耳、优雅的短暂曲调,紧接着那大门便缓缓打开,一间非常宽敞,且装饰极为复古、典雅的房间就这样出现在了修格的面前。 如果说,梅林勒和法委会的那些办公场所总是能够出乎意料的体现出高效与简洁的特性,那么眼下的这个房间,则完美地契合了一般人想象当中对于那些强大的法师学者们的“刻板印象”。 用名贵木料制造而成的巨大书架,每一个都从地面直通天花板,它们显然并不是单纯的书架那么简单,修格只一眼,便在其中找到了大量极度复杂的魔法痕迹,这些精细且严谨的回路就隐藏在那些看似古朴的木板与支架当中,在这些特殊魔法的运作下,一只只淡黄色的法师之手在四周悬停。 大量的资料与典籍被分门别类的存放在了这些书架当中,它们的数量以及所囊括的领域远超修格想象——在这些书架上,修格甚至还觉察到了非常具备泛用性的“延展仪式”,这表明,这些书架内部的实际空间,很有可能非常夸张。 身形纤细且行动灵活的魔法傀儡安静地站在一旁,它们显然同时担负着侍者与护卫的职能,在这些傀儡身上,修格能够轻易地找到侍者们会随身携带的一些用品,当然,还有能够引发大威力魔法的纹路以及安设、隐藏在它们躯干和肢体中的结晶铳与利剑。 更引入瞩目的,则是这间书房的中央位置。 那块区域显然被刻意地塑造成了会客室或休息室的模样,精致的软椅围着圆桌摆放,而在这圆桌的上方,则悬浮着一个被雕琢成梅尔之眼模样的巨大水晶球,球体内依稀可以看见一些细碎的影响显现出来。 此时便有数个身影围坐在水晶球的下方,显然他们便是修格此番要见的“大人物”了。 “深海级法师,嗯……” 修格微微眯眼,他收敛了一下自己体内的暗渊魔力,并尽可能地将它们掩盖在了自己常规的魔法力量之下,行走在修格身旁的老韦卡忍不住朝着他的方向瞥了一眼。 就在刚刚,在这名老法师的感知里,这名一直以来锋芒毕露,且总是带有几分自信与傲气的年轻人突然间似乎发生了巨大的改变,就像是一把可怕的结晶铳被塞进了枪套里一样,现在的修格身上再也没有那种奇特且略显冰冷的压迫感了,反而变得像是那些接受过良好教育,且频繁出入社交场合年轻贵族们一样…… 温和、谦逊且无害。 这种反常且颇有些夸张的变化让见多识广的老韦卡都感到有些惊讶了,当然,他并没有办法感知到修格体内魔力发生的改变,只是单纯的认为修格在这一方面确实非常优秀,而且也确实听进了自己给出的建议。 想到这里,他对修格的评价又是高了两分。 就在两人走到这庞大书房的中间区域时,一个稍有些沙哑的男性嗓音从前方传来:“替我拿两样东西来,一个是梅鲁德卡法师寄来的信,另外一个,则是沃特尔王女送来的那份沃特尔密探档案……都要原版。” 在他的要求下,修格看见立即有数只淡黄色的法师之手行动了起来,它们分别朝着不同的方向飞去,并隐没在了那些书架之间,显然这些法师之手就是这间宏伟书房内的“管理员”。 下完命令后,这名法师转过头来,朝着老韦卡与修格投去了好奇的目光:“好吧,我们的客人终于到了,韦卡法师,你可以去忙自己的事情了……圣斯蒂尔那边又是一团糟了不是吗?” 说着,之前离去的那些法师之手便已经汇聚了过来,一封信件以及一份封锁在魔法档案袋里的文件被直接送到了老韦卡的面前,这让修格略有些惊讶——这两份听起来就非常重要的资料竟然是给韦卡教授准备的,显然眼前的这些深海级法师们也已经得知了圣斯蒂尔境内出现的新情况。 “不用急着赶人走,亲爱的。” 一名作贵妇人打扮的女法师说了话,她的装扮虽然与法师这个身份相去甚远,但那股不断流动的强大魔力却做不得假——她也是深海级法师之中的一员。 这位女法师的声音与面容均得到过特定魔法的处理,在不动用魔力视野的情况下,修格发现自己竟然并没有办法看透她身上的伪装。 这名深海级的女法师似乎也注意到了修格那小心翼翼的观察举动,于是便发出了一声愉悦的轻笑,随后便将手掌搭在了之前那名中年人样貌的肩膀上:“我们这有的是安静的小书房,秘仪也都齐全,就让我们的法委会官员在里面办公吧,毕竟我们的这位小朋友也是一名使者和代表,可不能在这里出意外。” 听见这话,老韦卡明显松了口气,面对这几名地位斐然且已经被允许介入法委会事务的重量级人物,他也只能选择听从命令,于是他朝着修格眨了眨眼,随后便抱着那两份重要的文件,跟着一具魔法傀儡朝着另一边走去了。 “放轻松,别太紧张了,抛开它们的魔法,充其量也就是一群和我们差不多的老家伙而已。” 贝恩哈特将军那根本算不上安慰的声音从修格的精神世界中飘了出来:“孩子,你可能不知道,我和伱差不多年龄的时候就被奥古斯汀王室带到皇家庭院里去聊天,吹了好几个小时的牛皮,我才知道坐在我对面的那个秃顶男人是咱们的国……” 他终究没能把自己细碎的话语说完,其余的恩斯特家族意志已经一拥而上,将碎碎念的贝恩哈特将军拉扯进了修格精神世界的最深处。 然而,家族意志们的这种做法并不是因为无法忍受贝恩哈特的胡言乱语,而是因为他们在眼前的这些法师身上感受到了一种极度明显的窥探之感。 “在这种时候分神可不礼貌,年轻的先生。” “说不定是太紧张了?又或者,他想要寻求某种帮助?” 也就在这时,另外的两名深海级法师开了口。 他们是两名精灵,脸上都有着高原山地精灵们的特有纹路。 然而,这两名精灵法师的样貌实在是有些让人不忍直视——作为向来在外貌方面颇为凸出的精灵一族,眼前这两位的样貌实在是有些极端了。 一胖一瘦不说,胖的那位简直像是个巨大的球,脸上的精灵纹路都完全变形了,而瘦的那位则活像是一根路灯杆子,两腮凹陷,眼眶发黑,仿佛下一秒就要当场猝死。 而更令修格感到惊诧的是,这两位似乎还是双胞胎。 虽然二者的胖瘦差异非常夸张,但他们的声音与眉眼特征却有些相似,更为重要的是,从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魔力频率非常贴合,这表明他们之间的精神与心灵极度趋近。 至此,韦卡教授所提到的那四名深海级法师都在这里了,在这些地位惊人的传奇人物面前,修格自然是展现出了自己最礼貌的那一面。 面对一胖一瘦两名精灵法师,修格果断地采取了高原上的山地精灵们的标准礼仪,而面对那名神秘的贵妇女法师,他则献上了平原王国内部通行的问候——他注意到,这名女法师佩戴着一枚精致的耳环,它显然属于德兰王国的德赛尔家族,也就是之前那两名加入了黑日结社的贵族女孩所属的家族。 至于那名穿着朴素长袍,样貌上也没有太多记忆点的中年法师,修格则选择性地给出了通用的礼仪,他实在是看不出这位的国籍与民族归属。 周到的礼仪带来了相匹配的效益,四名深海级法师并没有为难面前的年轻人,很快,修格便坐到了一张空着的软椅上,并正式开始了与这几位传奇人物的谈话。 贵妇人,或者说“德拉莉夫人”轻轻地摆了摆自己戴着手套的手掌,那悬浮在众人上方的巨大梅尔之眼水晶球当即降落了下来,它微微地闪烁了两下,随后里面便显现出了极其清晰的影像。 修格立即看见了会场,自然也看见了这场会议的进程,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发言,通过薇琳手中那份演讲稿的封面,修格得知,她所讲的主题应当是那份由迈耶尔等人共同撰写的“拂晓社的方向与目标”。 在原本的会议里,这是一个对拂晓社非常重要的议题,它关系到拂晓社“扎根”的真正地点,也关系到在后续的行动中,它究竟能够得到哪些势力与组织的支持。 会场内显然是提前设置过某些魔法仪器的,德拉莉夫人饶有兴致地看了修格一眼,随后便“拉近”了画面,这让薇琳的面容以及她的声音都变得更加清晰了。 很快,那份条理清晰,且有着独特“拂晓社气质”的演讲稿的内容便吸引了在场几名大人物的注意力。 听了一会儿,那位样貌最是普通,衣着也极度简朴的法师“埃德蒙”突然朝修格的方向看了过来,他沉默地打量了一下修格,随后沙哑的嗓音便从他的口中传出。 “修格·恩斯特先生……作为本该成为恩斯特家族继任者的你,能否回答我几个问题?” 修格已经基本确定,这位埃德蒙就是老韦卡口中的“保守人士”,因此他也表现得格外谨慎:“请提问吧埃德蒙大师,我会尽可能地回答您的问题。” “嗯,好。” 埃德蒙点了点头,他思考了两秒,随后便说道:“在开始其他的话题前,我想先问一个可能有些‘狭隘’的问题……你在拂晓社内部究竟扮演着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又或者,你对于拂晓社来说,究竟有怎样的意义?” 这第一个问题,就已经显得有点刁钻了。 听见这样的提问,其余的三名法师也都一同看了过来。 修格表面上没有太大变化,但心底里却对这类提问非常厌恶——它容易让修格联想到自己过去经历过的那些职场面试,而且还是传说中的“压力面”。 短暂的思考后,修格回答道:“如果是这个问题,那么我的回答是……在拂晓社内部,我只是一名碰巧掌握了一些魔法与力量,且经历比较复杂的成员而已。” “现在的我,可以是拂晓社与外界对话的一扇窗户,但我并非唯一的,我完全可以在未来的某个时刻被其他人所取代,而这也正是我们当前的目标之一。” (本章完) 第三百五十九章 基础共识 “嗯……” 面对修格所给出的答案,浑身上下都透露着古板气息的埃德蒙法师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然而,这大概只是他的一个习惯性意识动作,并不意味着埃德蒙真的认同修格所给出的回答。 埃德蒙微微偏了偏头,在又认真地听了一段薇琳正在进行的演讲后,一种略显古怪的色彩爬上了他的眉头。 随后,这名法师重新将目光放在了修格的身上,他左右手掌交叠在了膝盖上,戴着金属戒指的左手大拇指轻轻滑动两下。 他又一次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事实上,我在很久之前就注意到你们了……或者说,我在多年之前就与拂晓社如今当中的一些重要成员面对面地交谈过。” 埃德蒙慢慢地说道:“那个时候,他才刚刚开始流亡,还没有被称为教授,甚至身上还背着来自圣斯蒂尔王室的追缉令,你应该知道我说的是谁吧?” 修格点了点头:“我猜,您说的应当是弗雷·迈耶尔。” “是的,是他。” 埃德蒙并没有故作神秘,他直截了当地点了点头:“他是一个很特殊的人,我承认,我并不喜欢他这样的个例……有的时候,他的一些论调以及观点就像是一整套完整的魔法构型中出现的混乱光点,这让原本的有序局面显得非常混乱。” 修格没有急着与埃德蒙进行争论或帮迈耶尔教授辩驳,而是选择了安静的聆听。 “不可否认,他所坚持和阐述的一些观点确实非常吸引人,但这些话,任何一个稍微精通口才,或是深谙欺骗之道的人都能随口捏造,我原以为流亡生涯能够让他变得更加清醒,意识到自己这些想法的错漏之处,但却没想到,竟然还会有这么多人会与他产生共鸣。” 那枚戒指终于停止了滑动:“如果这一次他能来到梅林勒和,我一定会和他,以及他的那些朋友们好好谈谈,但可惜……来的是你。” 听见这样怪异的话语,修格只是简单地笑了笑:“这么说来,是我的造访令埃德蒙大师感到失望了?” “让我失望的并不是你,而是让你以及那个年轻女孩作为代表的决策者。” “收到邀请函的毕竟是我们,而不是迈耶尔教授,从客观角度来说,我们在短时间内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 修格咧了咧嘴:“更何况,在塞伦城的事情上,我们和其他的一些人就已经被迫地成为了‘代表’,不是么?” 这句话一出来,谈话的氛围便出现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其余三名深海级法师同时斜眼朝着埃德蒙的方向看去,他们很清楚,在塞伦城相关的一些事情上,法委会处于非常严重的缺位状态,在这样一个基础前提下,修格做出怎样的发言都不为过。 甚至于,两名精灵法师都觉得修格的态度有些过于温和了。 而出乎修格意料的,则是埃德蒙此时的反应。 他看起来似乎有些低落,神情与目光也变得有些深沉,脸上更是闪过了一丝鲜明的愧疚与歉意。 比起其他的魔法学者,这位深海级法师显然要更加地关心世俗的政治局势以及相关事务,大概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对迈耶尔教授当年所描绘过的那些图景以及达成的方式和过程感到抗拒与恐慌。 但同时,保守的倾向、性格以及与之相关联的那些道德观念却又使得埃德蒙注定会去关注塞伦城所承受的惨剧,并因此而感到痛苦。 这两种表现看似有些矛盾,它们实际上却又是在一个完整个体上同时存在的两面。 修格毫不怀疑,眼前的这位深海级法师在痛苦情绪的表达上是非常真诚的,但同时,埃德蒙大概也不会反对法委会在这一系列事情中所做出的决策,至少在大的方向上,他的态度都是支持的。 “埃德蒙大师,我认为对于那些已经发生的事情,情绪所能够提供的帮助实在有限……但这些事情发展所揭示的现象以及最终导致的后果,却能够为我们提供许多参考和指导。” 修格平缓地说道:“我猜,您之所以会问我这些问题,恐怕是因为您从心底里不愿意信任拂晓社吧?” “哈,你说的没错。” 德拉莉夫人突然笑出声来:“猜猜埃德蒙在私底下是怎样评价你们的?噢算了,那些词汇的性质实在是有些恶劣,我想梅尔女神并不想听到它们从我的口中说出来。” 面对同伴的这些话语,埃德蒙法师反而表现得很是平静,他点点头,承认道:“德拉莉并没有说错,而你的判断也是正确的,我确实无法对你们的拂晓社保持信任,至于支持与合作,那本就应当建立在信任的基础上。” 他摆了摆手,于是巨大的梅尔之眼水晶球内的影像当即消失:“实话告诉我,恩斯特先生……在接下来的这段时间里,拂晓社究竟想要做哪些事情?或者说,你们究竟想达成哪些目标?” 面对这个有些尖锐的问题,修格反而突然变得轻松了起来,虽然凭借着那些累积在精神世界里的记忆,他几乎可以顺畅地应对任何一种社交场合,但从心底里出发,他还是更喜欢这种直接的交流方式。 谈得拢就谈,谈不下去就掰,虽然这样描述起来似乎非常的不负责任,但在很多时候,这就是一种非常朴素且现实的情况。 又或者,应当将它们称为“矮人谈判哲学”? 修格与埃德蒙法师保持着对视,刹那间的思考后,他认真地说道:“我所了解的那个拂晓社,现在正在做的事情以及将来可能要去做的事情,都可以简单地概括为‘抗争’。” “抗争?和谁抗争?” 显然,这才是埃德蒙真正想要了解的重点。 于是修格开口回答道:“黑日结社、被黑日结社所控制的圣斯蒂尔王室,以及隐藏在它们背后,随时可能引发更大灾难的那些古老存在……” 在说出这些话语的瞬间,修格感知到了周遭环境中的魔力变化,它非常的隐秘,就像是一阵几乎无法觉察的微风,而当这股微风吹来后,它又化作了极度细微的魔力丝线,并朝着自己的身体探来。 庞大且精密的金属圆盘开始了转动,那是修格精神与思维感受到外界侦测时的正常反应。 修格很清楚,自己光凭言语以及表现并没有办法真正地让这位深海级法师信服,而这种长时间站在“塔顶”的人物,也总是喜欢在这种地方稍微地展现一下自己的能力与权威,毕竟魔法与魔力当中的相当一部分,本就是为了这种目的而存在的。 面对这种极度隐秘,但却切实在进行的魔法探查,修格却并没有将它们阻拦在自己的精神世界之外,他刻意地削弱了自己的防护,放任对方的魔力细线探入自己的脑海,并将自身的一部分思维直接敞在了对方的面前。 与此同时,更多重要的秘密则得到了数倍于往常的保护,与那些古老造物们与力量相关的讯息、关乎自己过去以及梦境庇护所和忒修斯的秘密则被彻底地封锁在了汹涌的精神浪潮之下。 针对修格思维的魔法侦测顺利的让埃德蒙自己都有些惊讶,在修格的刻意“引导”下,他几乎是立即就确认了修格刚刚那些回答的准确性,与此同时,他也看见了拂晓社内部为了这些目标而做出的诸多努力,当然,其中也少不了修格与迈耶尔、达斯维尔等人围绕某些话题进行讨论时的情景。 对于拥有磅礴精神与魔力的深海级法师而言,观看并阅读这些记忆所需要花费的时间非常短暂,几乎是短短一瞬,埃德蒙便已经确认,修格并没有在之前的回答中撒谎——他非常诚实,甚至可以说诚实的有些过分了。 然而,当他正准备进一步深入修格的思维时,却发现自己的魔力细线撞上了一层无形的巨大墙壁。 深海级法师愣在了原地。 作为一名掌握着高深魔法技巧的施法者,他当然能够通过防护的性质却分辨它背后所隐藏的真相,那些因为仓促而临时组织起来的魔法防线总是显得过分的坚硬,它们就像是一块墙砖或者石板,看似坚固但只要敲击它的人拥有足够的力量,这防护就会瞬间破裂。 而那些经过精心准备的防护仪式则会更加的柔韧,它会尽可能地将抵达的冲击化解并掩盖住任何一个死角,使人根本无法轻易窥探并知难而退。 现在,埃德蒙确信,拦在自己面前的这道“墙体”就是后者。 不仅如此,它所具备的力量似乎远超自己的预期,不仅没有办法绕过或者突破,甚至连他自身放出的这些思绪也会在靠近之后遭受捕捉…… 修格脸上的微笑更加真诚了,因为他看见埃德蒙的眉头已经皱了起来。 修格的精神重新放松了——那些侵入其中的魔法细线已经完全地退了出去,不仅如此,它们还因为金属圆盘那恐怖的防护力量而留下了一些可供修格阅览的讯息。 “嗯……” 埃德蒙将身体靠在了椅背上,他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好吧恩斯特先生,我承认,是我低估了你的诚意,也低估了你们内部的想法与决心,不过我还是想问,假设你所说的这些目标都被达成了,那接下来拂晓社又会做些什么?” 然而这一次,修格却是无奈地摇了摇头:“那已经不是我所关心的问题了。” 听见这个回答,埃德蒙法师与德拉莉夫人都有些诧异,但一旁的两名精灵法师却立即反应了过来,胖精灵试探性地问道:“你的意思是,这个过程会持续很久?” 而他的双胞胎兄弟则立即补充道:“不,他的意思应当是,对于他们人类来说会很久很久。” “是的,就是这样。” 修格对着两名精灵法师点了点头:“或许是十几年,又或许是几十年上百年……就算我们真的能够在短时间内解决掉黑日结社以及它所操纵的政权,并让圣斯蒂尔重新成为一个正常的国家,我们也没有办法真正地处理掉天空中的黑色太阳以及海洋当中的那些存在。” “虽然我也很想在有生之年再看看正常的天空与太阳,但作为梵恩主体种族当中的一员,我恐怕是做不到的……不仅是我,我们当中的绝大多数都做不到……所以,等那一天真的来临,便应当由后来者去思考该怎么做了。” 修格的这番话对于在场的两名人类法师而言显然还是有些冲击力的,德拉莉夫人抿了抿嘴,她无声地叹了口气,随后便直起了身子,亲手取来了一枚方糖,并将它放在了面前的碟子的正中央。 这是德兰王国中非常有名的一种贵族礼仪,往往用来在会谈中表达自己的赞同意见。 埃德蒙的表情同样出现了松动,他捏住了自己大拇指上的戒指,问道:“这些都是你的想法?” “是我们的想法。” 修格回应道:“如果您不相信,大可亲自与迈耶尔教授他们聊一聊……秘仪应该都搭设完毕了,足够支持你们双方进行一场旷日持久的辩论。” “好吧,我会去和他们再谈谈的,但这一次不是为了所谓的辩论,而是像你说的那样,为了解决我们眼前的问题。” 说着,这名一直秉持着保守态度的深海级法师伸出手,从一旁的精致罐体里夹出了一块方糖,同样放在了面前的碟子当中。 在这种双方意见达成一致的宝贵时刻,古板的埃德蒙也变得轻松了不少,于是他主动开口问道:“对了,恩斯特先生……如果有一天,在拂晓社内部其他人同意的情况下,你是否有兴趣在梅林勒和担任一些职务?我是说教师或者教授之类的,当然,也可以是名誉教授。” “我?教授?” 修格连忙摇头:“您可别开玩笑了埃德蒙大师,在魔法方面,我现在可还是学生呢。” “学生?那你的授业老师是谁?是沃特尔王室的那位管家?” “当然不是芬恩先生……” 修格摇摇头:“我的那位老师,她现在应该还在忙着演讲呢。” (本章完) 第三百六十章 黑色光弧 在结束了那令修格都有些厌烦的周旋后,这一次的特殊谈话也终于进入了那真正重要的主题。 正如修格之前所猜测的那样,发生在圣斯蒂尔国境内的怪异情况已然被这些深海级法师们所知晓。 虽然在明面上的规定中,这些大人物们的活动范围往往会被局限在“学术领域”之中,但就像雪松学者塔群的叶特维奇以及修格面前的埃德蒙一样,这些法师们总有这样那样的办法来扩大自己的影响力,或是积极地参加到那些事务之中。 经过之前的一番谈话,修格基本可以确定,埃德蒙实际上应当是法委会内部相对保守、谨慎的成员们的代表,而紧接着,一旁的德拉莉夫人也大方地显露出了自己的一些“额外身份”。 德拉莉夫人作为一名深海级法师,却对商业,尤其是家族商团有着异常浓厚的偏好和兴趣,在学术研究停滞不前后,她便将更多的精力放在了家族商业的运作上。 在这一过程中,她凭借自身的手腕以及家族资源的支持成功地成为了多个巨型商团背后的实际控制者,而这些商团则又成为了德拉莉夫人用于开拓自身视野、获取更多讯息和情报的工具。 而当德拉莉夫人重新做完这简单的自我介绍后,她身上原本那并不鲜明的法师气息更是被浓郁且典型的贵族气质压了下去。 “基本可以肯定,之前黑日结社所举行的那种仪式只是他们接下来一系列举动的开端而已。” 德拉莉夫人抬起手,重新用魔力控制住了那能够投射魔法影像的巨大水晶球,与此同时她开口解释道:“在战争即将结束的时候,我的数个商团就已经成功地进入了圣斯蒂尔境内,并且主动地与黑日结社进行了联系。” “黑日结社里的人虽然疯狂,但却也不是痴傻之人,至少目前看来,他们非常清楚商业与交易对于维系自身统治的重要性,因此我的这些商团也都获得了他们的许可……只不过出于谨慎,商团内的一些人并没有跟着进城,所以他们成功地记录下了这些画面。” 随着她的话语,巨大的梅尔之眼水晶球内显现出了来自遥远地区的影像。 修格听说过这种特殊的魔法影像的传递方法——影像由一种伪装成报社设备的昂贵魔法秘仪进行捕捉,在那之后,便由多名专门的施法者将魔法影像本身快速地拆分成简易的魔法片段,随后,这些片段便会借由常规通讯秘仪进行传递。 而在成功的获取零碎的片段后,施法者又需要亲自将这些“零件”进行重新组合。 可以说是费时费力费钱的一种特殊方法。 只不过这些糟糕的限制在德拉莉夫人面前显然连个屁都算不上,随着她手指的轻巧晃动,那些细碎的魔法片段便已经精准地在水晶球内编织出了来自圣斯蒂尔境内的清晰画面。 画面的记录者显然正身处于圣斯蒂尔某座城市附近的山地当中。 圣斯蒂尔的天气与梅林勒和一样寒冷,因此画面最初也一直在随着那名记录者一起发抖,这种颤抖在记录者固定住了设备后才终于消失。 修格看见,周围到处都是白茫茫的积雪,而在远方,则是一片浓郁到令人不安的黑暗。 那些黑影正是之前笼罩在各大圣斯蒂尔城市上方的暗色穹顶,只不过从外界看来,它们显得更像是一层直接压在城市上空的可怕乌云,又或者……一床盖在那些居民们头顶的黑色被单。 “记录维系了几个小时,我们之前在这里已经认真地看过一遍了……年轻人总会着急一些,所以我就直接展示其中最重要的两个部分。” 说着,德拉莉夫人快速地晃动了一下手掌,随着魔法线条的变更,巨大水晶球内的景象也开始了加速。 在速度数倍于之前的画面中,修格看见,那些聚集在城市上空的黑色阴影最终化作了一层隔绝内外,令人完全无法窥探的深沉外壳,而在这些外壳的表面,则依稀可以看见一些微小的如同尖刺般的凸起。 修格忍不住皱了皱眉,凭借着对于黑日结社以及暗渊宫廷的认知,他判断,这些奇怪的凸起恐怕并没有那么简单,只不过因为有多名深海级法师在身旁,他也不太好直接暴露自己的真实力量,因此便只是在自己的眼底运作起了少量的冰冷魔力。 凭借着这微薄的魔力视野,修格成功地窥见了那影像当中隐藏的真实。 他看见了无数根线条,无数根黑色的,从那些暗色穹顶的尖刺凸起上延伸出来的螺旋状线条,它们就这样一直朝着天空中延展出去,看起来就像是一根根从真正的天穹,甚至更高处垂落下来的黑色链条。 而在进行过魔法加速的影像里,修格更是看见,不断有浓郁的暗渊力量沿着这些螺旋的链条流淌下来,它们不断地注入到那庞大的穹顶内部,而作为回应,则有一些色泽淡薄的乳白色光辉沿着这些链条向上传递。 “……” 修格本想进一步观察这些现象,然而还没等他做出进一步举动,眼底深处便传来了轻微的刺痛感,不仅如此,之前在面对深海级法师魔法侦测时都非常平静的金属圆盘也发出了轻微的震颤,对待这些危机极其敏感的命运根须们更是快速地钻出了自己的精神水潭,急促地颤动了起来。 这显然是一种警告。 全方位的警告。 于是修格立即控制住了使用更多暗渊魔力的冲动,为了尽可能地保证安全,他甚至主动地削减了眼瞳内的魔力存量。 怪异的刺痛感立即消失了,就仿佛它从未存在过一样,但精神领域内的动荡却在时刻提醒着修格,如果他不想在这些深海级法师们面前表演出双眼流血的惨状,那就最好还是谨慎行事。 “你看起来不太舒服?” 身形肥胖的精灵很是和蔼地问道,而在他那位精瘦的兄弟则适时地补充道:“是因为想起了塞伦城或者嶙峋丘地的情景?好吧,它们之间确实存在共同之处。” 修格轻轻地点了点头,对两名精灵的关心表示了感谢,同时他也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感觉——当这两名精灵法师看向自己时,他们的目光里似乎蕴含了某些特殊的东西,自己那隐藏在眼底的暗渊魔力,似乎并没能逃过他们的探查。 然而,这对深海级的双胞胎精灵法师却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于是水晶球内的画面开始了新一轮的变化。 随着越来越多的暗渊魔力从天空当中输送而来,暗色的穹顶上也渐渐地显现出了那些修格曾经看过许多遍的怪异纹路,它们不断地显现、消逝又或者互相碰撞、融合。 “放心吧恩斯特先生,这些纹路我们都会做详细的记录,等着研究它们的人,恐怕已经能够在梅林勒和排长队了。” 埃德蒙适时地做出了解释,随后他指着水晶球说道:“也就在这个阶段开始,无论是什么国家或者组织,所有隐藏在这些城市内的密探和间谍都失去了联系。” 修格问道:“是秘仪通讯被隔绝或者切断了?” “不,不是。” 埃德蒙摇头道:“我们最初都以为是这种情况,毕竟这些黑色的圆罩看起来很有欺骗性,但经过我们的反向检查,发现用于连接两段的秘仪均处于完好状态,它们之间的连接仍旧完好……也就是说,出现问题的不是秘仪,而是那些操作秘仪的人。” “要么是死了,要么就是与死相差不远。” “如果是被活捉或者控制,那么情况会更加糟糕,甚至可能引起连锁反应。” 两名精灵法师给出了自己的判断,面对这个严肃的话题,他们也终于收敛了自己之前的那种放松状态,精瘦的精灵看向修格:“为了保持隐蔽,法委会在圣斯蒂尔境内的多个联络站点都设置在了山地精灵部族的领地内,但现在,这些隐秘的据点随时有可能被发现。” 修格点了点头,随后他看向了埃德蒙:“我完全能够明白这件事情的严重程度,它很可能会彻底破坏我们在圣斯蒂尔境内的情报获取途径,但在这些事情方面,我能够提供的帮助恐怕非常有限吧?” “截止到目前,确实如此。” 德拉莉夫人点头道:“不过别急,看下去……看下去你或许就能够知道我们的想法了。” 于是画面又一次开始了变动,在德拉莉夫人的操纵下,魔法影像的速率变得更快了,凭借着稀薄的魔力视野,修格看见越来越多的乳白色光影被那些黑色的螺旋链条抽取了出来,而随着这一进程的不断推进,那些原本只是笼罩在城市上空的黑色穹顶似乎开始了新一轮的增长与扩张。 是的,它们变大了。 虽然增长的速度非常非常缓慢,但修格可以肯定,它的覆盖范围绝对比一开始要大上那么些许。 “注意,要来了。” 就在这时,德拉莉夫人突然开口提醒,加速的魔法画面也重新恢复了平静的慢速,修格抬了抬眉毛,他并没有在画面内看见什么明显的征兆与变化,正想开口询问,那画面却剧烈地颤动了一下。 “记录的仪器出问题了?” 这个想法从修格的脑中蹦了出来,然而下一瞬,水晶球内出现的色彩却让他瞪大了眼睛。 那震颤并非来自记录画面的仪器,而是源于那被记录着的真实——一阵剧烈的冲击沿着地表横扫而来,修格看见画面当中那些还算松散的雪粒在这冲击之下四散纷飞,枯朽的树枝当场化作了碎片,修格甚至听见了那位记录者所发出的恐惧惊呼。 没有任何的铺垫,也没有任何的征兆。 这道无形的力量就这样突兀地显现了出来,几乎就是一眨眼的时间,它便从那道无形的纹路化作了一道有形的色彩。 修格的嘴巴下意识地张开了,因为他看见了一道无比巨大的,几乎横贯了整个画面的黑色光弧,它看起来就像是一把被用力挥动的巨大刀锋,就这样直接落向了那笼罩着整个城市的庞然穹顶。 乍一看,这道光弧的色彩与性质似乎和那被黑日结社所调动的暗渊魔力非常相似,但在修格的眼中,它却莫名地显露出了几分熟悉的感觉。 碰撞就这样发生了。 那道由纯粹的黑色所构成的弧光就这样狠狠地撞在了那暗色穹顶之上,无数连接着穹顶的黑色链条当场断裂,而原本没有一丝缝隙与缺漏的穹顶,则在这种猛烈的冲击下直接开裂,修格更是看见一座高耸的北境钟楼因此而崩毁。 随后,在短短十几秒的时间里,画面当中的所有魔法色彩都开始了消退,那道毁坏了这仪式的黑色光弧就像是从未出现过一般凭空消失,而那充斥着阴暗意味的魔法圆罩也同样快速地崩毁、消散,只剩下一层浓郁的黑色云雾仍旧盘踞在城市的上空。 无论黑日结社想要做什么,他们在这座城市当中的计划都绝对泡汤了。 只不过在远方,还有更多的暗色穹顶处于滋长扩张的状态。 修格的心中涌现出了一个有些离谱,但却又有些合理的猜测,因此他期望能够看见那道光弧再度出现,并破坏掉更多的穹顶,然而直到影像结束,画面内也没有再出现任何新的变化。 这段影像,在场的法师们都不知道看了几遍了,然而他们此时的面容仍旧没有办法保持平静,埃德蒙强行收回了目光,朝着修格看来:“非常惊人,对么?” 修格点了点头,他脸上的震撼神情非常的真实:“那是什么?魔法?还是……” “不知道。” 埃德蒙法师摇了摇头:“我们只知道两件事。” “第一,这座侥幸从黑日结社仪式下逃脱的城市位于圣斯蒂尔的边境地区,控制它,相当于就控制住了周边所有的重要通道。” “第二,那道黑色的光……它并非我们所了解的任何一种魔法,也绝不是任何一种武器能够制造出来的,但它已经出现过一次了,就在之前的雪松学者塔群。” (本章完) 第三百六十一章 联合的第一步 埃德蒙法师所说的这两个要点,极大地加深了修格心中所做出的猜测。 在战争爆发之初,雪松学者塔群遭受莫名袭击的新闻曾经在短时间内引起了轰动,只不过,这个本该非常重要的消息最终却淹没在了接下来的那激烈的局势变化之中。 毕竟对一般人来说,就算雪松学者塔群在梵恩的地位再高,它的实际意义都无法与自己的现实生活相比。 当他们本人或是家人朋友都要受到战争的波及时,雪松学者塔群的新闻就变得一文不值了。 当然,这个消息在那些知道一些内情的施法者的内部仍旧是具备相当的冲击力的,毕竟在梵恩,能够轻而易举击溃深海法师塔并对其造成重大损伤的手段可以说是少之又少,而有胆量公然发起攻击的人就更少了。 在这件事情发生后的极短时间内,法委会便对那些有能力也有机会做出这件事情的人进行了详细的调查与询问,然而得出的结论却令所有人感到困惑。 没有一个人是嫌疑人。 更没有什么携带重型军械并试图轰击学者塔群的军队! “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叶特维奇早就已经在为黑日结社服务了……介于我们二人私底下的关系,我向他询问了那次所谓‘袭击’背后的细节,而他也非常大方地让我观看了一份雪松学者塔群内部的秘仪记录下来的残缺片段。” 埃德蒙陈述道:“在那残缺的影像里,我看见了类似的情形——一道我根本无法以常规魔法知识去解析的黑色光弧,它从虚无当中迸发,用最直接的方式击溃了学者塔群上的所有防护,碰撞只维持了一瞬,但引发的魔力爆炸却极为惊人,我甚至看见那道光弧在破坏了所有的防护后,又掠过了高塔的顶部,在那些混合了不知多少种珍贵材料的巨大石砖上留下了巨大的缺口。” 说到这里,埃德蒙感慨了起来:“我们已经反复论证、测算过很多次了,那绝对不是人力能够办到的事情,至少在现有的魔法与炼金体系里,我们根本找不到相应的解法,也找不到任何与之相配的可能性……哪怕只是在理论上。” 这位深海级法师的语气之中多少带着几分失落,但同时,他又是极为笃定的,这是以严谨与逻辑作为支柱的法师们的显著特点,他们虽然也会被难题所困,但却也对自己做出的那些严密计算充满自信。 而埃德蒙所说的这番话,无异于是对修格心中猜想的一种侧面论证。 既然不是人力,那自然就是所谓的“神力”了。 又或者说,那是一种当前施法者们难以理解的可怕手段。 修格双眼微眯,脑内的记忆快速翻涌,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磅礴的精神力便帮助他成功地在自己那堆积成山的记忆里找到了相应的画面。 他记得,在雪松学者塔群遭到袭击的那天,某位无面的阴谋之神在梦境庇护所里失踪了好一段时间,而当他重新出现时,身上的衣物明显出现了一些破损,简直就像是…… “就像从爆炸现场跑出来了一样。” 尽管并没有更多的佐证,但修格的脑海里却已经有了相应的答案,他回想了一下自己在水晶球里看见的那道惊人且可怕的黑色弯弧,心中对于这个答案更是无比笃定。 一言不合溜达到敌人的腹地,并对着某些重要的目标狠狠来上一下…… 这种难以揣度和预测的无序风格也确实与忒修斯所展现出来的品行相符。 “只不过,祂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就在修格开始思考这一问题时,精灵法师们同时开始调动魔力,于是一张巨大且清晰的魔法地图显现在了众人的面前,而在看见这张地图后的数秒之内,修格心中的困惑便已经得到了解答。 正如埃德蒙之前所说的那样,那唯一一座被解除了暗色穹顶封锁的城市有着极其特殊的地理位置。 这座圣斯蒂尔城市的名字很长,按照通用语的念法,全称是“亚伦巴鲁·斯特尔斯克·柏塔尔”,在北境的方言中,这个冗长名字的翻译为“海峡、勇气与守望之城”,对外一般也称“守望城”。 光从名字上,也能够看出“守望城”的特殊性了。 这座城市附近的北境湾是梅林勒和海湾的延伸,守望城本身并不作为主要港口使用,但它却是附近海港最有力的保护者与运输枢纽,附近的高山能够为其遮挡极端的恶劣风暴,而那条从山脉之间修筑出来的宽阔道路,则使得人员、商品与物资能够以极高的效率进出。 除此之外,这里也是圣斯蒂尔边境线上数条重要路线的交界点,因此在过去,守望城也曾见证过无数次的战火与争夺,它本身也多次因为过于剧烈的战争而重建。 “我可以肯定,如果我们把这份地图以及之前的那段影像拿给高原上的军人们看,他们立即就会兴奋起来的……” 肥胖的精灵法师低声说道:“我记得沃特尔的军人们好像一直对这座城市很感兴趣?” 修格点头道:“军事学院里的那些学生以及见习军官们很容易因为这座城市的攻防问题争吵起来,似乎每年也有以之为模板的沙盘推演活动……可惜,我并没有亲眼见证过。” 德拉莉夫人笑着说道:“这些事情就让法委会去做吧,现在各国都有相关的军务人员都在梅林勒和,只要他们不是傻子,肯定能够看出这件事情的重要性,就算他们反应迟钝,索菲娅的王女也一定会有所表示的。” 随后,她又朝着修格眨了眨眼:“恩斯特先生,我说的对吧?” “?” 修格的心情变得有些微妙,但还是配合着点了点头,他可以确认,自己之前在梅林勒和行动时并没有受到什么跟踪与监视,但这种特别容易引发绯闻的消息却总是流传的极其迅速。 他很快便抛掉了心中这些无关紧要的困惑,转而说道:“等这里的对话结束,我也会立即通知拂晓社的,有很多人都迫切地想要对黑日结社采取新的措施和尝试……对那些家乡在圣斯蒂尔的士兵来说,这会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我会提醒法委会里的一些人注意这一情况的,我们现在需要圣斯蒂尔人,越多越好。” 埃德蒙点了点头,随后,他站起身来,抬手指向了魔法地图中的那座守望城。 他对着修格说道:“无论接下来各方在联盟这一件事上能否达成一致,我们都希望能够针对守望城以及周边的区域展开一次行动,而这一次行动,非常需要恩斯特先生你的参与。” “我?” “是的,可以没有别人,但必须有你。” …… 这个夜晚比起上一个要显得平静了不少。 尽管因为之前发生的那些可怕袭击,人们仍旧难免感到惊恐与畏惧,然而不知为何,那些随时都有可能从阴影当中窜出来的诡异野兽却并没有再一次出现。 只不过,那些之前曾经直视过黑色太阳,却又从第一轮袭击中侥幸生还的人并没有因此而感到轻松。 他们感觉自己就像是被最可怕的狩猎者打上了印记一样,在他们的意识中,总是会冒出难以辨别的怪异声音,并不断地提醒他们猎杀终将到来,不分时间与地点,不管白天与黑夜…… 而当这些幸存者们陷入那种漫长且痛苦的折磨中时,负责研究暗渊猎犬的法师们却也已经初步完成了对修格给出的那些建议的验证。 他们初步确认,这些来自遥远世界,对梵恩生灵抱有普遍而已的恐怖掠食者们实际上是一种极其特殊的魔法野兽。 “它们是一种纯粹的魔法生物,甚至可以说是‘魔力生物’,因为这些猎犬并不需要确切的实体,又或者所谓的实体对于它们而言只是用来承载魔力的一种非必要结构。” “我们完全可以利用已有的魔法去伤害它们甚至消灭它们,而当它们的力量被消耗殆尽时,遗留的残骸则更是令人惊讶。” “在个别较为‘强壮’的猎犬被成功地消灭后,它们便遗留下了一种奇特的残骸——我们一开始以为那是它们的骨头,但很快我们便发现,这其实是一些有着不规则形状的奇特矿石。” “不仅如此,我们还观察到,在这批被捕获的猎犬中,有相当一批显得格外孱弱,它们的力量在以缓慢的速度不断流逝,而在它们的力量耗尽后,便会自行消亡,这些孱弱的猎犬并不会留下任何痕迹,看起来它们的性质与我们认知中的召唤生物是类似的,是纯粹的力量聚合物。” “……” 结束了会议,回到休息处的薇琳甚至没来得及更换衣物,她拿着法委会紧急送来的报告快速地阅读了起来,而在这份文件的最后,她便看见了真正会让自己感兴趣的东西。 那是两张非常清晰的魔法图像,上面印刻的,正是从那些猎犬消亡后所留下的矿石上的花纹。 熟悉的纹路又一次出现在了薇琳的眼前。 尽管其中的绝大多数都是陌生的,但凭借着自己之前积累下来的那些经验,薇琳还是第一时间地认出了其中的数道纹路的含义,她惊喜地抬起头来,本能地想要抓个人来分享一下自己的发现,然而这个时候她才意识到,这里有能力也有权限去听这些分享的那个家伙似乎还没回来…… 薇琳无奈地挑了挑眉毛,正准备坐到桌前继续看手中的文件,眼角余光里却有一张略显疲惫的脸从门口探了进来。 “好吧,果然还没休息……理查跟我说会议才刚结束了一会儿,这么看,我回来的还算及时。” 修格看见薇琳盯着自己,便耸了耸肩:“说实在的,那帮‘老家伙们’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传奇,嗯……至少他们肯定要比传说中的鲜活不少……” “快过来。” 薇琳的神态一下便恢复了正常,她直接打断了修格的寒暄,声音当中仿佛也有了无限的精力,伸手一招,法师之手立即帮她将一张空椅子挪了过来,随后又飘到了一旁,取来了两个干净的水杯。 她伸手指向了眼前纸张上的那些扭曲图案:“我见过它们好几次了,在《黑夜之诗》里见过,在嶙峋丘地的时候也见过……这些纹路非常重要,法委会愿意将这些东西给我们看,是不是因为你说服了那些……‘老家伙’们?” 对于薇琳而言,能够用这样的词汇去称呼那些传奇法师,已经算得上是难得的放纵与幽默了。 “理论上是这样的,但我觉得,他们之所以示好,完全是因为他们接下来的一些安排……先说说你的发现吧,让我看看能不能‘值回票价’。” 修格端着水杯抿了一口,果然又是加过糖的提神饮。 也不知道薇琳平时整天喝这些东西该怎么正常睡觉。 薇琳对修格口中所说的“值回票价”很有些好奇,不过她还是保持克制,转而指着眼前的那些图纹说道:“我总共认出了五个,分别是这几个。” 她伸出手指,灵活地在纸张上划动了几下,于是明亮的魔力线条立即将她口中的目标图纹圈了出来。 紧接着,薇琳解释道:“它们的含义,我是通过《黑夜之诗》以及嶙峋丘地的那些‘牺牲者’们弄清楚的,它们的意思分别是‘追或者追捕’、‘伟大’、‘阴影’、‘空地或庭院’以及‘终结’。” “你的意思是,这些纹路的本质其实是文字?” “可以这样理解,但它们更有可能是一种结合了魔法纹路和文字的特殊载体,既可以用来传递讯息,也能够承载力量,总之我并不建议用对待一般文字的方式去对待它们。” 薇琳的手指在桌面上快速地敲击了两下:“如果能够拿到更多的样本对比起来看,说不定会有一些额外的发现……你的表情怎么这么奇怪?” “因为,你的这个愿望恐怕很快就要实现了。” (本章完) 第三百六十二章 夜色苍茫 “你的这个愿望恐怕很快就要实现了。” 听见修格的这句话,薇琳有些困惑地看了过去,随后她便看见修格取出了一张折叠起来的纸张,并在桌面上平铺开来。 在纸张上,印刻着那曾经出现在魔法影像里的,带着无数繁复花纹的暗色穹顶。 薇琳盯着魔法纸张上的惊人图像看了两眼,随后又朝着修格看去,静静地等待他的解释。 见她这副模样,修格便只好用最简洁的语言向薇琳快速地解释了一遍。 在困惑得到了解答后,薇琳的注意力便重新回到了那些图像当中,就如之前那样,她很快便用魔力细线在纸张上圈出了多个自己能够辨认出来的纹路,紧接着,她又用纤细的线条将这些纹路按照一定的顺序连接在了一起。 “这些图纹的数量虽然非常多,但它们却拥有一个相对一致的核心,或者说……主题。” 薇琳的手指一边在纸张上勾勾点点,一边解释道:“这是《黑夜之诗》第一卷当中所总结出来的一种规律,我并没有办法确认它的准确性,但就之前的情况而言,它确实是拥有一定参考价值的。” “根据我对《黑夜之诗》里面那些魔法痕迹的拆解,那位写下这‘诗集’的‘疯诗人’似乎想要用另外一种方法对魔力结构以及魔法公式进行解答。” “疯诗人阿齐伏在《黑夜之诗》中将魔法本身形容为一位难以触碰,具备无限魅力且多变的女子,同时还他认为,如果想要与这位女子进行密切且深入的……交流,便需要充分地利用自身的感性与直觉。” 在经历了之前那些诡异且复杂的事件之后,薇琳在面对这种明显有些“亵渎”梅尔女神的描绘时已经能够保持相当的平静了,她指着纸张上的纹路说道:“在阿齐伏的分类里,我标记出来的这些纹路应当都属于同一个大类,它们均指向了精神与思维领域……如果说再明确一些的话,它们的含义应当是‘控制’。” “控制?” “又或者说,引导、压制和影响?” 薇琳的语气里多少带着几分不确定,她解释道:“我虽然能够肯定阿齐伏的《黑夜之诗》是伪装成了错乱诗集的魔法典籍,但我对它的了解终究还是不够,我只能确认,在阿齐伏本人的分类里,这些纹路很有可能会被用在类似于‘灵智讯问’一类的魔法和仪式当中。” 说到这里,薇琳舒了口气:“反正按照你的说法,我们应该很快就要前往守望城附近了吧?等亲眼看见了这些仪式的残留痕迹,我也能做出更加准确的判断了。” “你看起来倒是比我还镇定。” 修格苦笑了一下:“这一次出行可不是参与什么学术研讨,也不是跟着军队稳定推进……守望城现在恐怕与安全和稳定完全不沾边,说不定黑日结社都已经在那里设好了陷阱,就等我们自投罗网了。” “嗯,我知道。” 薇琳端起自己的杯子来,在喝下了一口加过糖的提神饮后,她便满足地眯起了眼睛:“不过,我们现在能够做出的选择恐怕也不多吧?哪怕只是为了拂晓社与法委会之间的合作,我们也必须接受这个有些冒险的方案,更何况,我看你对它其实也没有那么的抗拒?” “哈,或许吧。” 修格并没有否认薇琳所做出的猜测,他同样端起杯子喝了一小口,随后皱眉抱怨了一句:“糖加的还是太多了一点……” “你可以不喝。” 薇琳翻了个白眼,随后便顺手将桌面上的这些重要资料收了起来:“先放我这里,接下来应该不需要再让我上去念演讲稿了吧?如果确实要前往圣斯蒂尔,那么我就必须做一些准备了。” “嗯,接下来那些事情就交给我吧,法委会那边的一些事务也都推掉,如果可以的话,你不妨多关注一下勒格尔那边的情况……现在,绝大多数人的注意力都被‘猎犬’们的袭击所吸引了,但海洋里的隐患也并未消失,相反,它们很可能会在我们目光被分散的时候引发更多的麻烦。” “我明白。” 薇琳点了点头,她认真地看了修格一眼:“不过,你对它们二者的态度好像略有些不同?” “嗯?怎么说?” “我感觉你对那些猎犬们的敌意明显要更强一些,虽然之前你也同样杀戮过那些从深海中钻出的海兽和怪鱼,但你在谈论它们的时候明显……有所保留。” 面对薇琳提出的问题,修格沉默了数秒,随后他点头回答:“确实如此。” “为什么?” “因为态度以及双方所处的……地位。” 修格缓声回答道:“在那黑色太阳以及这些猎犬们的面前,我所能够感受到的只有无法化解的浓重敌意,以及一种上位的狩猎者在俯瞰自己猎物时的轻蔑,在这其中,我根本看不见任何后退与谈判的余地,在这些无情的狩猎者与杀戮者们面前,转身逃跑或者跪地求饶都只会将自己的要害送到它们面前。” “然而,那些海洋里的存在则完全不同,它们虽然也站在了我们的对立面并且将我们视为敌人,但这其中明显还留有一定的周旋空间,尤其在它们与黑色太阳的关系方面。” 修格伸出一只手指,指了指自己的眼瞳,于是薇琳立即看见他的眼睛里有黑色的光影翻涌起来。 修格接着说道:“我身上的这些秘密,你了解的应该也不少了……我现在可以明确的告诉你,它们当中的一部分,甚至是极大的一部分都与那黑色太阳相关,而当我尝试利用它去观测那些海洋中的造物时,我便发现,它们所掌握的那种奇异力量似乎与我所使用的这种互相冲突。” 薇琳抬了抬眉毛:“这意味着,它们二者并非站在一条阵线上?甚至很有可能互为敌对?” “只是一种大胆的猜测。” 修格敛去了眼瞳中的黑色光影:“不管怎么说,愿意开口交流的总比只会张嘴咬人的友善一些,且看着吧。” …… “把这些新的魔法通告都挂上去,用工坊的胶水固定一下,别被一些人扯下来了。” “放心吧先生,我们特意从工坊那里拿了一些小玩意……杰拉德先生说,如果有人想要半夜来撕毁这些公告,整个人都会被直接黏在墙上的!” “那就好,辛苦你们多注意一下,再晚一点应该就有人给你们送热汤来了。” 在看见拂晓社的士兵们开始固定新的魔法公告后,达斯维尔便叼着卷烟离开了,还有好几个地方需要巡视。 现在,达斯维尔的手臂上面正打着绷带和夹板,这是之前那些猎犬们袭击所导致的——达斯维尔虽然并非猎犬们的第一目标,但当时的情景实在是过于混乱,也不知道哪名士兵不小心开了一枪,差点把达斯维尔的整条左臂给打断,也得亏附近有专业的疗愈法师,这才替他稳定住了伤势。 然而,达斯维尔对于自己受伤这件事情完全就没有感觉,他仍旧遵循着自己之前的习惯,对拂晓社的驻地进行着巡视,如果不是其他人竭力阻止,他甚至想要去附近的城镇上看看情况。 远处的码头上,巨大的结晶射灯仍在不断地扫过平静的海面,每当夜风吹拂,空气中便又会显现出一股稍有些刺鼻的气味,那是炼金炸弹爆炸之后所残留的气息。 一辆负责在驻地内短途转运物资的车辆停在了一旁,随后一个身影便从车厢里钻了出来,哪怕是在昏暗的黑夜里,金色的发丝也仍旧非常显眼。 “啊,是莎莉小姐?你出现在这里,是不是说明梅林勒和方面有一些新的消息了?” “是的先生。” 莎莉快步地来到了达斯维尔的面前,而后面那辆她搭乘的“顺风车”则直接离开了,莎莉打开随身携带的皮质文件袋,从里面取出了一份还散发着浓重油墨气味的文件,并将它递到了达斯维尔的面前。 与过去相比,如今的莎莉明显又有了一些新的变化,她终于也开始随身携带武器了,一把斜背着的转轮步枪让她多出了几分锐气,也多了几分成熟。 “如果可以,老师希望您能够在这里多等一会儿,他正在赶过来,有些重要的事情需要和您当面讨论。” 达斯维尔抛下了卷烟,用腾出来的手接过了文件,嘴巴里抱怨道:“啊……可是我的巡视还没完成呢。” “如果只是例行的巡视,可以让我来做。” 莎莉非常直接地说道:“这里的工作我都已经非常熟悉了,驻地的改动计划我也认真看过,做下来应当没有什么问题。” “好啊,那我就难得的偷偷懒,让你们年轻人多劳累一点。” 达斯维尔笑呵呵的,他虽然平日里总是非常的严肃,但在面对好友的这名女学生时,也总是会忍不住变得温和起来,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在拂晓社内部,基本没有人能够在这样一个好学、认真且负责的年轻女孩面前绷着一张脸。 莎莉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她伸手接过了达斯维尔递来的口令条,看了两眼后便又走到了达斯维尔的身旁,灵巧地从他的大衣口袋里抽走了那盒崭新的卷烟。 “嗯?” “临出发前,您的疗愈法师专门提醒我,让我将您的卷烟拿走,他说,等您的手臂能够自由活动了,再继续抽烟。” 说完,莎莉非常有礼貌地对着达斯维尔点了点头,随后便带着另外几名正在忍笑的士兵沿着那条巡视的路径向前走去了。 也就是几分钟的时间,又一辆车停在了旁边,随后迈耶尔的身影便出现在了昏黄的路灯灯光中,他看见达斯维尔正借着路灯阅读文件,便笑着走上前去。 听见脚步声,达斯维尔抬起头来,他咧着嘴笑了笑,将文件夹在了自己的胳膊肘下:“有烟吗?” “放心吧,当然有。” 很快,随着淡淡的烟雾飘荡起来,两个人也立即进入了讨论正事的状态。 “今天的会议进程很顺利,尤其是我们这边提出的两个议案,现在都处于通过的状态了……梅林勒和以及沃特尔军方同意在一定程度上分享情报资源,这样我们有机会建立一张更加牢固,覆盖面也更广的情报网。” 迈耶尔靠在灯柱上,目光则投向了远方的海面:“另外那个议案在通过时稍微起了点波折,但总的来说还算顺利。” “你是说那个放弃部分危险地区,并将这些地区内的居民们聚集起来的提案?” “是的,就是这个。” 迈耶尔点头道:“海洋方面的威胁让海恩王国在这件事情上变得很敏感,他们非常坚持自己的那套‘前哨站’理论,认为比起聚集力量稳固陆地防线,更应该向外进行主动点开拓与探索……无风者号船队的经历让他们变得很有信心。” “他们认为,既然一个船队能够凭借有限的火力突破那些海洋怪物们的包围,那么一支更加强大且专业的海军,自然也能够轻松地应对出现的一切麻烦,他们甚至提出,可以将海族的峡湾改造成前沿的海军堡垒。” “啧,一群蠢货。” 达斯维尔毫不留情地批评起来:“直到现在,他们还在担忧自己的海军地位么?” “至少从表面上看是这样的。” 迈耶尔弹去了一些烟灰:“海恩人对这次会议的态度实在是过于暧昧,他们甚至主动地对我们的提案发表质疑,认为我们正希望通过这一次会议来扩大自身的影响力,并质疑我们对待圣斯蒂尔的态度。” “嗯……仔细一想,他们的怀疑倒也没有什么问题,圣斯蒂尔本就是我们目标的一环。” “是的,而且现在,实现这一目标的契机已经出现了。” 迈耶尔取出了一份新的文件,将它们递给了自己的好友:“北境出现了新的变化,它很有可能会重新引发之前停下的战争……只不过这一次,联盟的构成会发生变化,而且我们也有机会参与其中,是时候行军并改换我们的据点了。” (本章完) 第三百六十三章 “贪婪” “我们得向北前进了。” 或许是因为谈论的话题过于重要,在一根烟燃尽之后,路灯下的两个人又不约而同地点上了第二根。 “是的,准确来说是向西北方……向我们家乡的方向。” 迈耶尔将自己的帽子摘下,按在了自己的胸前,在远处的海面上,曙光女神号以及其余舰船的灯光仍旧明亮,自从经受了那次来自深海的袭击之后,这些被暂时充作临海防线与炮台的舰船就始终处于战备状态。 “家乡,呵。” 达斯维尔猛吸了一口烟,随后又将它慢慢地吐了出来,他的头发本就有些杂乱,因此在当下的昏暗灯光中,达斯维尔看起来倒是与那些远走他乡的难民有些相似了。 “在我的记忆里,圣斯蒂尔都开始不太清晰了,我都快忘记自己家乡究竟是个什么模样了……” 达斯维尔倚靠着路灯柱,他看了一眼身旁的好友,叹气道:“而现在,我们却需要带着这么多与圣斯蒂尔没有任何关联的人朝那个方向去,一旦战争再次开始,或是爆发什么新的灾祸,他们就很有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让一群人为了另外一群人的故乡与祖国而远离自己的家乡,说实话,我不太确定这样的做法是否正确。” 他同样看向了远方那披着一层明亮光辉的曙光女神号:“迈耶尔,我们最开始聚集在一起时,可不完全是为了现在这些事情的。” “是啊。” 迈耶尔点头附和了一句,但随后他又补充道:“但是那个时候,我们也不会想到梵恩会变成这种模样吧?” 说着,他点了点达斯维尔手中的那份文件:“去看反面,修格从梅林勒和给我们发来了一封简信,他强调了自己关于眼下情况的一些观点,里面也包含了他对拂晓社未来方向的想法。” 趁着好友阅读信件的时间,迈耶尔缓声说道:“我对他的观点完全认同,虽然乍一看,咱们这位年轻战友的想法可能有些偏向于‘实用’了,但在这种危急的时刻,实用的往往就是最好的,我知道你对圣斯蒂尔乃至整个梵恩的未来都有更加细致且远大的想法,但这一切都是需要前提的。” 达斯维尔的视线在信件上快速扫过,于是很快,他便看见了修格在信件中写下的那段话语。 “我认为拂晓社当下的最主要目标应当与法委会、沃特尔以及更多梵恩中的国家和组织保持一致——任何的理想与最终目标都应当建立在梵恩仍旧完整、文明仍旧存续的基础之上,也就是说,我们需要将最主要的努力方向放在与那些可怕灾难的对抗之上。” “我知道,我知道的……” 达斯维尔点点头,面容上却是显露出了几分失落:“而这注定是一场漫长的战斗,我们可不是那些长寿的精灵,恐怕是看不见这战斗的最终成果了。” 迈耶尔抬起手,在自己好友的肩膀上重重地拍了拍:“所以啊,我非常看重莎莉……我很希望能够有更多像她这样的年轻学生出现,或许等我们改换了据点位置,应该试着创办学院,多招收一些学生?” “哈,这些事情我不是早就劝过你了么?” “现在考虑也没有太晚吧?” 迈耶尔掐灭了手中的烟卷,笑道:“这些计划可以让菲利克斯那边先去做一下整理,他也是个年轻人,比我们更擅长和其他年轻人打交道……至于我们嘛,在正式的行军之前,还需要做一些额外的准备。” “你是说海洋里的事情?修格在信里提到了,我觉得这有些太过于荒诞了。” 达斯维尔皱眉道:“他真的认为,海洋里的那些怪物能够与我们达成某种协议?” “如果黑色太阳同样对它们造成了严重的威胁,那么我想,这个想法就有机会实现……就算没有办法将它们拉拢为盟友,也至少能够在一定的时间内保持和平态势。” 迈耶尔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还记得杰拉德他们之前在实验室里得出的结果么?这些海中的存在能够将自己的力量和思维连接在一起,直到现在,我们的实验室里还有好几个住在水箱里的‘俘虏’呢……如果我们想要通知它们进行和谈,应该还是非常容易的,就看它们怎么想了。” “啊好吧好吧,反正天上挂着的都是黑色太阳了,和一群鱼谈话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达斯维尔有些厌烦地将烟头抛在地上随后用力踩灭:“希望到时候,它们能够不用看待食物或仇人的目光来看待我们吧,我可不想又要依靠枪械和魔法说话,那可太累了。” 说着,他又伸出手去,想要找迈耶尔拿烟,然而这一次,迈耶尔却将烟盒子塞进了口袋里:“话说完了,烟就没了……依我看,伱就该听听那些医生们的话了,反正是轻伤,忍忍吧!” “我看你才是那个想法过于‘实用’的人!” 两人笑着互骂了两句,随后便沿着同一个方向走去了,他们仍在不断地进行着交谈,迈耶尔之前所说的“话说完了”根本就只是一个平凡的玩笑而已。 在两人刚刚待过的那结晶路灯上,一张崭新的,用于宣传拂晓社的海报正随着夜风缓缓飘动。 而在这海报之上,赫然已经增添上了拂晓社最新的旗帜标识。 这个标识由之前那位在薪火报上绘制了巨大魔法画作的画家格拉西莫夫主导,在吸取了拂晓社内部诸多成员的投稿,并融合了修格所提出的那些建议后,这个标志就变得简洁且特殊起来。 它是圆形的,外框看起来就像是那些沉重的蒸汽与炼金机械中的巨大齿轮一样,只不过在这厚重的齿轮外框上,还描绘着许多细碎的魔法纹路。 在这圆形外框的包裹中,则是数个交叉、重叠在一起的图案。 首先是一把制式的转轮步枪,纤长、稳定,从标志的左下角一直贯穿到右上。 位于中间的,是一把样式非常经典的扼魔银利剑,剑柄朝上,剑锋朝下。 而右侧,与转轮步枪图案所对应的,则是同时能够代表不同领域的工匠们的工具,一端是扳手,而另外一端则是用来敲击零件的锤头。 在这三个相互交叠的图案的下方,则是一本摊开的典籍,它不仅仅代表了魔法师,同时也涵盖了几乎所有领域当中的学者。 这些图案并非这标志的全部。 就如同梵恩当中其他进行过特殊魔法处理的旗帜与图案一样,拂晓社的信标识在被长时间的凝视后,也会显现出更多的细节,之前就有渔民们惊喜地发现,当自己盯着这标志看上一段时间后,他们便会发现,在那几个显眼的图案下方会隐隐地显现出水浪的波纹。 又有农夫们发现,在标志靠上一些的空白位置离,其实隐藏着巨大的磨坊风车图案,而那正是他们的象征。 远在梅林勒和的修格恐怕不会想到,自己之前随口提出的想法,竟然真的能够在魔法图画的运用之下被成功地实现,在这枚小小的标志当中,真的能够蕴藏如此多的细节与秘密。 …… 远在北境雪原上的梅林勒和化身成了一座庞大且高效的机械。 当法委会在一众深海级法师的帮助下成功完成了一个粗糙的联盟框架后,那原本有些拖沓的会议也立即迎来了全面的提速,所有明确的指向个别国家利益的提案被法委会以最直接的方式从会议大纲当中剔除,而提出这些“无用议案”的与会者也都立即遭到了法委会的斥责。 首当其冲的,便是海恩王国。 明眼人都能够看出,海恩王国非常希望借助这次机会来进一步地巩固自己在梵恩中的海洋霸权地位,就连那些与世俗政务隔绝已久的海族人,也能够清晰地觉察到海恩王国的意图。 然而,在这件事情上,修格个人其实并没有那么的抗拒。 在当前情况下,梵恩绝对是需要一支足够强大的海军力量的,当然,这支力量肯定不能被简单地掌控在一个国家或是一个组织的手中,面对海洋与天空中的未知威胁,它需要展现出足够坚实、有效且长久的威慑力,更重要的是,它必须足够稳定,这把利剑的剑刃绝对不能指向梵恩自己,更不应该被用在内斗当中。 对于这些事情,修格相信法委会里的那些精明人士肯定也非常清楚,至少埃德蒙法师这种隐藏在法委会后的存在是绝对不可能让这种事情发生的。 开始提速的不仅仅只有那些排列在日程表上的议题,同时也有之前一系列已经通过,并开始正式执行的决议。 而在其中,排在最前面的,自然就是那专门用来针对远古造物以及魔法的特殊学会。 “我们可以肯定,过去大家所谈论的‘邪术魔法’已经成为了拦在我们面前的一块巨大石头,如果我们不想带着梵恩一起被这块巨石碾碎,那就必须拿出我们钻研那些难题时的精神与态度,用我们的学识当成工具,在它碾过来前将其砸碎,或是干脆在这块该死的石头上开出一条能够让我们通行的道路!” “我很清楚,在场的诸位可能来自不同的国家与组织,也可能归属于不同的学会或法师塔,但我希望,当各位来到这里的时候,都能够暂且放下这些身份所给予你们的限制与束缚……你们将成为‘梵恩魔法学会’的第一批成员,注意了,不是梅林勒和,不是法委会,也不是任何一个其他的国家。” “我们以梵恩作为自己的名字,我们在此的一切行为,无论是学术研究还是合作或争吵,都只是为了梵恩以及梵恩所有居民们的未来。” “望各位能够谨记于心。” 负责此次重要演讲的,正是之前与修格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位紧急办公室的二号负责人乔安教授,这是一名稳重,资历极深且拥有丰富学术研究经验的魔法学者,在法委会内部的调整下,他已经卸下了自己原本的职责,并在那些深海级法师们的监督之下,成为了这个新学会的总负责者。 对于这样的安排,几乎所有人都投出了赞成票。 这些法师与学者们或许难免会对当今的梅林勒和有着这样那样的意见,但当那些重要的深海级法师们同样出现在这场演讲上时,他们内心的热情便被彻底地点燃了。 “最大限度地推进研究进程,最大限度地共享资源与情报,最大限度地容忍研究方法。” 而当象征了“梵恩魔法学会”宗旨的这三个“最大限度”被提出来后,人们更是因此而瞠目结舌。 但无论如何,这个特殊且庞大的魔法学会的成立也算是宣告了一个新时代的开始。 同一时间,梅林勒和向整个梵恩发出了通告,从今日起,原本象征了繁荣与发展的“卡忒尔”纪年宣告结束,而以头顶上那团灾难阴影命名的“黑日”纪年正式开始。 这份通告,梅林勒和同样也朝着圣斯蒂尔的方向发出了一份。 其中的蕴意,自然也在普通人当中引发了大量的猜测。 修格走出了会场,在远处广场的中心,巨大的“卡忒尔”历法碑已经盖上了厚重的绒布,很快它就会被移走并被送往梅林勒和的大纪念馆。 “咳。” 轻轻的咳嗽声从后面传来,修格转过头,却见薇琳将一个小小的绒布包送到了修格的面前:“以后要随身佩戴的徽章恐怕不会少了,别把这个漏了。” 修格将布包接过,并将里面的那枚金属徽章倒在了自己的掌心之中。 “还真做出来了啊……” 他看着这个样式奇特,且隐隐散发着魔法光泽的特殊徽章,一时间表情变得有些微妙。 薇琳偷偷地观察了修格两眼,随后她便发现,修格那看似平静的目光当中,似乎隐藏着某种遥远且模糊的热烈,他就这样盯着那个被齿轮外框包裹着的图案,甚至显得有那么几分贪婪。 (本章完) 第三百六十四章 矿工 困扰了梵恩许久的寒潮终于临近尾声,在梵恩踏入新纪年的第七天后,寒冷的空气在圣斯蒂尔王国的国土开始了最后的挣扎,它所有的力量都爆发了出来,制造出了温度上升之前的最后一丝冷意。 面对正在以惊人速度集结的平原联军,哪怕是掌握着那些诡异力量与仪式,且已经在不断召唤远古造物的黑日结社也不得不选择暂避锋芒。 他们借由圣斯蒂尔王室发出了指令,命令之前滞留在伊萨河以东的圣斯蒂尔军队开始后撤,并以守望城作为核心据点建立新的防线。 海恩王国在与圣斯蒂尔的对抗方面表现的有些暧昧,不过在大局势的逼迫下,他们那强大的海军也开始了行动,虽然海恩王国以“需要防范海洋中的威胁为由”只动用了少量的舰船,但当这些全副武装的海洋金属巨兽停在那些微妙的位置上时,其施加的压力也已经非常明显了。 另一边沃特尔王国则表现得稍显保守,这个以军事而闻名的高原王国并没有像过去那般激进,他们延续了之前的策略,继续强化封锁铁路线,并巩固与圣斯蒂尔王国的边境,并试图接纳那些逃难的难民。 与此同时,评议会与梵恩魔法学会之间的展开协作,并针对嶙峋丘地展开了深度的监测与研究。 背地里,沃特尔王国则与法委会一同启动了一个重要的秘密计划。 在这个计划之下,多个由不同国家、组织在梵恩当中编织出来的巨大情报网络开始了融合,这个过程是缓慢且艰难的,毕竟如今的这些合作者在过去都是对手甚至死敌,在这些积存下来的情报与据点当中,他们必须要做出甄选,将一部分放出并推动合作,另外一部分则作为自己的底牌保留。 幸运的是,在这个艰难的计划里,加入了一些新鲜的血液,他们就像是机械运作中必不可少的润滑剂一样,让那原本非常艰难的合作进行了下去。 那是一个名为“拂晓之剑”,缺乏背景与后台的年轻机构。 尽管它从根本上来说归属于拂晓社,但却愿意同时接受多方的监管,并将自身打造为一个相对客观、中立的情报中转站。 没有人会对“拂晓之剑”成员的成分表示质疑,种种迹象表明,这个从属于拂晓社的新机构对黑日结社抱有最大限度的敌意,其中不仅有从塞伦城惨案当中逃脱的幸存者,更是有已经和黑日结社进行过激烈对抗的“传奇专家”。 而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在战争即将再次爆发之际,拂晓社内部的一批成员便已经在法委会持剑隐士以及沃特尔密探们的协助下,穿过了梅林勒和海湾,并朝着极度危险的圣斯蒂尔腹地前进了。 在跨过海湾之后,这支特殊的队伍便立即消失不见,他们将化作吹入寒冷背景的风,与那危险的世界彻底融为一体。 …… 昏暗,阴冷,逼仄。 这是圣斯蒂尔王国境内,每一处结晶矿洞都具备的典型特征。 而现在,在黑日结社已经掌控了圣斯蒂尔全境,且黑色太阳高悬于顶的情况下,这些结晶矿场的内部又出现了一些新的情况。 某种奇怪且微妙的病症正从矿工们的身体上显现出来。 要么是难以遏制的失眠,要么则是莫名其妙的多梦,前者让矿工们在工作当中非常容易出现差错,而后者则使得那些好不容易得到休息机会的工人难以清醒。 在矿场当中,这两种截然不同的症状所带来危险都是极其惊人的,而当这二者结合在一起之后,更是令这些结晶矿场的运作效率一降再降。 “这些结晶矿有问题……我,我能够听见它们在说话!” “这里闹鬼,矿洞里面肯定在闹鬼!我看见那些矿石里面有死人的身影和面孔!” “让我离开!” 然而,面对这些骇人听闻的传言以及矿工们的激烈反应,那些接受黑日结社直接命令和指挥的结晶矿场自然不可能放任矿工们的离去,对于这种情况,黑日结社似乎早有预料,因此他们提前派来了忠诚于自己的监工,并将这些矿场内的负责人进行了彻底的替换。 即便在圣斯蒂尔,一直存在着矿工们利用罢工、反抗乃至暴动为自己争取基础权益的“传统”,但这一次,面对全副武装的监工,以及那些有暗犬相随的结社法师,矿工们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他们的一举一动,甚至说的每一句话似乎都会受到极其严密的监视。 在守望城西边的岩湖矿场,已经出现了让矿工们极其愤怒且恐惧的事情,就在过去的这两天里,矿场内一名孔武有力,且在过去曾经组织过数次反抗活动的矿工在夜间被无声无息地扼死在了自己的床榻上。 有曾经在魔法炼金工坊里当过杂工的年轻工人认出,死者死于某种恶毒且简单的魔法——施法者在夜间制造出了灌有毒液的水泡,并将这水泡直接笼罩在了死者的脑袋上,他根本发不出任何的声音,也来不及挣扎,因为那些毒液会在魔法的作用下快速地灌入他的身体里并发生效用。 而更令人无法忍受的是,他的家人,从妻子到女儿再到他老迈的父亲,竟然也在同一个夜晚惨遭杀害,那些黑日结社的打手们将他家人的尸体带到了矿场,就这样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它们草草地掩埋在了一起。 直到这个时候,人们才回想起来,在一天前,死者曾在矿洞内部发表过对黑日结社的言论,他认为矿场内的矿工们应当想办法解决掉这些阴沉的监工,并利用他们手中的武器干掉那些结社的法师,只有这样,他们才有机会逃出矿场并与自己的家人团聚。 在这一过程中,他显然也提到了自己那些留在守望城的家属。 而这,大概就是他与他的家人惨遭杀戮的原因了。 前所未有的高压出现了,在过去,尽管矿场与矿工之间的矛盾总是非常激烈,但这些矛盾并非不能解决的,双方总是在互相的试探与让步当中想方设法地达成自己的目的。 但现在不同了。 黑日结社所采取的暴力手段是矿工们难以对抗的,他们的魔法仪式已经将整个矿场笼罩了起来,并深入到了矿洞的分支当中,在严密的监视下,工人们既没有办法私底下进行商讨,也没有办法私藏武器与工具,更别提采取切实的行动了。 那些长着老鼠尾巴,浑身上下散发着诡异、阴险气息的暗犬就在矿场当中不断地巡逻,甚至有矿工们看见它们肆无忌惮地钻进矿洞,叼起结晶矿石便开始啃噬和咀嚼,在它们的利齿之下,这些坚硬的矿石当场便会化作残渣,其中的魔力更是会被它们吸吮干净。 在这种全方位的压力之下,矿工们自身的生存都变得困难了起来,而当他们走出不见天日的矿洞时,则又要面对那遍布阴云的天空以及远方那始终笼罩在一层阴霾下的守望城。 他们都是守望城的居民,家人自然也大都安置在那城市之中。 然而现在,按照那些忠实的黑日结社成员们的说法,守望城已经成为了一座注定无法被古老神祇垂青的城市。 那本该笼罩在守望城上方的巨大穹顶已然破灭,而这便意味着,守望城以及它所处的这片区域与那些古老的神圣仪式和信仰相悖,它既不适合“追求真理与真实”的信徒们定居,更不适合作为一座大型城市而运作。 “它只适合被当成一座堡垒,一座卡在交通要道,并给予那些愚夫们迎头痛击的战争堡垒……这就是它作为被神祇弃舍之地所应当接受的责罚,也是它在当下所唯一能够发挥的作用!” 面对矿工们所发出的担忧询问,那些已经完全投入到了古老信仰当中的护卫与监工们如是回答道:“放心吧,你们和你们的家人们并非完全失去了机会,或许出问题的仅仅只是那座城市以及它下方的土地,只要你们愿意,你们随时都能够像我们一样得到真实神祇的接纳,并亲眼目睹‘神迹’的发生,甚至还能亲身触碰它!” “我警告你们,你们不要简单的以魔法来称呼它们……魔法仅仅是那‘伪神’为了欺瞒我们而赋予那些力量的一种称呼,它虽然仍旧被继续使用,但却绝对无法代表它的真谛。” “想要理解它,那便放下你那错误的固执以及肩背上的愚笨负担,敞开你的心灵,真正地接纳、拥抱那些曾经失落的真实之景!” 正常的矿工们当然是不会相信这些残忍的疯子们所说的话的,然而,意外总会发生。 一名非常担忧自己家人,渴望能够离开矿场,回到家中的矿工在多方面的压力之下,终于还是选择了妥协,他找到了黑日结社派驻于矿场的法师,并请求他让自己去看看那些“神迹”,而作为交换,他希望自己能够得到探亲的假期。 面对这样的请求,严苛且冷酷的黑日结社成员们却干脆且慷慨地给出了允诺,于是那名矿工被带进了一间密闭的房屋,半个多小时后,他慢悠悠地从房间内走出,脸上却再也没有之前的紧张、困苦与忧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其他工人们所无法理解的神情。 他似乎进入了某种狂热的状态,两眼放光,原本疲惫且带着污痕的面容焕发出了异样的神采。 “原来这就是奇迹,原来这就是我所不了解的‘真实’。” 当着所有人的面,他在矿场大门旁的黑日秘仪旁跪伏了下来,向那他过去根本不敢正眼看待的亵渎雕塑开始了祈祷,与他相熟的一些工人听见了他的祷告。 让人们惊异的是,这名矿工所念出的祷告词似乎并非任何一种自己所熟悉的语言,那绝对不是圣斯蒂尔的当地语言,更不是什么通用语,听起来倒像是在用无意义的音节进行着某种颂唱。 短短半个小时,他似乎就已经完全地忘却了自己过去的信仰,他忘记了生命之火,也忘记了梅尔女神,并带着十二分的虔诚投入了某个普通人从未听说过的名字的怀抱里。 “接纳你们朋友的,是焚火与万鳞之王……祂是曾经潜藏于地底,并掌控一切山脉、丘陵与矿物的真正主人。” 黑日结社的法师微笑着目送那位矿工离开矿场,按照约定,他将返回守望城探望自己的家人,同时,他也已经主动提出,会让自己的家人和自己一起来看看切实存在的“奇迹”并感受那来自神祇的真切力量。 有了第一个,自然很快就会出现第二个、第三个。 而当这些困苦的矿工们意识到,黑日结社的成员们竟然真的会给予加入结社的普通人许多优待时,他们的心理防线便开始快速崩塌了,而这种发生于集体内部的崩溃一旦出现,想要再度凝聚,就变得非常困难了。 “你们应当感到庆幸,其他的矿场未必会像这里一样幸运……至少你们并不是那么的固执与愚蠢,神祇的大门也并未对你们关闭。” 在一连让十几名妥协的矿工亲眼目睹了那所谓的真实奇迹之后,负责岩湖矿场的结社法师来到了其余矿工们的面前,他高声说道:“为你们的好运气欢呼吧,我们的神祇虽然在过去遭受了遗忘,但祂们却并没有放弃你们……” “很快,一位由结社内的重要人物就将亲自来到这里,他可是结社内的资深学者,是受到数位神祇眷顾的真正使者!如果你们想要亲身感受甚至获得神祇的恩惠,那么就赶紧抓住机会!” 在这种狂热的演讲之下,原本就已经在内心出现动摇的矿工们更是变得摇摆不定,就连那些在心底里对黑日结社抱有极大抵触情绪的人现在也都陷入了沉默。 他们不是蠢蛋,都知道,在这种时候唱反调只会让自己和自己的家人白白丧命。 就像之前的那名矿工一样。 (本章完) 第三百六十五章 改头换面 特殊的车队在岩湖矿场的大门关卡外缓缓停了下来。 数名负责保卫岩湖矿场的圣斯蒂尔士兵从哨卡上走下,面对这个车队,他们已经完全没有了平日里的趾高气扬。 虽然这些士兵们的手中仍然握着武器,但他们的一举一动却显得极为拘谨,脸上的神情虽然严肃,但却总是因为想要露出谄媚的笑容而嘴角发颤。 他们都认得这些车辆上的标识,那轮黑色的太阳正是黑日结社的标识,就连他自己穿的制服上也带着这样的图案。 作为圣斯蒂尔军队里普通的一员,他们与黑日结社正式成员之间的交流非常有限,尽管他们都是聪明人,都在第一时间便选择了加入黑日结社,但他们却并没有真正地看见过结社内的那些“大人物”。 而现在,一位真正意义上的大人物便已经来到了他们的面前。 士兵门之前就已经得到了矿场内法师的告诫,今天结社内将会有重要人物到访。 这位来访者不仅仅是黑日结社中的正式成员,他的体内同时还流淌着圣斯蒂尔王室的血液——虽然大家都清楚,所谓的王室血统指的不过是一段可有可无的远亲关系,但在当下,这却进一步地证实了那些失落神祇对于这北境王国的“眷顾”与“关注”。 总之,在这多重条件的影响之下,岩湖矿场的看守者们展现出了远超于平日的“军人素养”。 来到哨卡前的车队已经完全地通过了设置在路口的黑日秘仪,那令所有士兵都感到畏惧的诡异雕塑在车队通过时仅仅只是平静地闪动了两下。 这意味着,来访者绝对没有问题,它就像其他的黑日结社法师一样,确实拥有着能够被那秘仪所“承认”的力量。 然而,该走的流程还是得走。 士兵们来到了那辆被拱卫着的军用车辆前。 车辆整体为黑色,在侧面的车门上,则用闪亮的金色线条勾勒出了黑色太阳的显眼轮廓,在士兵们靠近之后,车门便被推开了,紧接着,一个拄着黑色木质手杖的身影便从车厢内走了出来。 这种手杖在圣斯蒂尔贵族圈子里很是常见,算得上是圣斯蒂尔贵族在公开场合的必备物件之一,并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 拄着手杖的,是一个面相颇为英俊的青年。 他应当有三十岁了,脸上有着一道陈年伤疤,这道伤疤对那英俊的面容造成了些许破坏,也让这名青年的气质多出了几分锋利与狠辣。 他的发色与圣斯蒂尔王室一样,都是那种略带卷曲的灰白色,为了方便行动,他将自己的头发在脑后扎出了一个马尾,这灰白的头发与他身上的黑色制式斗篷形成了极为强烈的对比。 一名士兵向前走去,却是不小心与这青年对视了一眼,在这一刻,他只觉得自己像是看见了一头伪装成人形的恶狼,在那双带着些许血丝的眼睛里,分明写满了轻蔑与敌意,青年的目光甚至在这士兵的脖子上停留了一下,就仿佛是在思考将其撕开的可能性。 这种狠厉的目光实在是让人胆怯,士兵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随后便在车前站定不再继续向前,他不敢表现出半点的不敬,只能硬撑着问道:“来访者是……费奥兰多·杰特米尔男爵?” “当然是我,士兵。” 灰白色头发的青年的面容冷肃,但不耐烦的语气却已经无法遏制地从他的口中涌了出来:“如果你想要身份证明,就去找我的警卫拿……想要谈话,就让你的长官来,听见了没有!” 青年的声音大且清晰,在场的所有人都能够听见,于是很快,之前还在岩湖矿场内对矿工们训话的那名黑日结社法师便急匆匆地赶了出来,他看了一眼远处的灰白色头发,又看了一眼那毫无异样的黑日秘仪,随后便粗暴地打断了原本的核验流程,就这样挤着笑脸迎上前去。 “费奥兰多男爵……” “是的,是我,黑色太阳庇佑,我并没有迟到。” 青年的表情终于松动了一些,他一边回答对方,一边低头看了看有些泥泞的道路以及自己那沾染了污垢的皮靴,面颊上的肌肉轻轻抽动了两下。 矿场外的道路肯定干净整洁不到哪里去,再加上冰雪融化,这些路面就算经过整修也仍旧是这种泥泞的模样。 “稍安勿躁,男爵……请您跟我来吧,矿场内的环境虽然有限,但该有的那些东西都已经安排好了,实验室、书房还有秘仪,您需要的一切都能够找到。” 正说话间,却见后面的一辆车上有其他的乘客下来,看上去似乎是几名随行的佣人,其中领头的那名大概是男爵的女仆长,看起来还算年轻,就是长得不怎么好看,此时,她正指挥着另外几名仆人将男爵的行李取下来。 “把我的人都安置好,啐,这矿场。” 费奥兰多男爵终究还是对自己所处的环境非常不满,但他也并没有发作,而是轻声骂了一句,便跟着结社的法师向前走去了。 守望城要不了多久就会变成战场,就算敌人的军队没有推进到这里,他们的那些新式结晶炮也一定能够将守望城笼罩进射程里。 这是一个既定的事实,任何明眼人都能够看见的事实。 在这种情况下被派遣到这里的所谓贵族和王室,注定不会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人物,结社的法师很清楚,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对方和自己其实是并没有什么差别——甚至还要更惨一些,毕竟自己拥有相当的自决权,在面对无法阻挡的危险时拥有自由撤离的权利。 但对方显然是不具备这些条件的。 作为圣斯蒂尔王室抛出来的工具,这位费奥兰多男爵最好的结局,大概就是和这座岩湖矿场一起,彻底地消失在敌人的炮火当中。 “已经是个死人了!” 法师在心中不屑地做出了评判。 跟随在法师背后的费奥兰多男爵握着自己的黑木手杖,目光不断地扫视着四周,面色却是越来越严肃,他现在看起来活像是一座已经到达了爆发边缘的火山。 费奥兰多·杰特米尔。 哪怕在圣斯蒂尔王室的圈子里,也是一个不怎么重要的存在。 早在很久之前,他就作为圣斯蒂尔王室向黑日结社“投诚”的礼物被送了出去,面对这些送上门来的珍贵实验品,黑日结社内部的那些学者们自然不会手下留情。 那个时候的他们正处于研究人造魔力回路手术的关键时刻,因此,可怜的王室远亲费奥兰多·杰特米尔便理所应当地成为了第一批魔力回路手术的“推广对象”。 在经过那惨绝人寰的改造后,这名在过去曾经因为好勇斗狠而与亲戚进行剑斗的青年便拥有了调动魔法的能力。 准确来说,他调动的也是那种冰冷且怪异的暗渊魔力。 在这一过程中,他得以觐见那些早已离去的古老诸神,并成功地得到了一位名为“庞然山丘”的神祇的恩惠,真正地成为了黑日结社内的一员。 这段经历彻底地改变了费奥兰多的人生,从那之后,他便成为了一个极其矛盾的个体。 他对梵恩当今的一切存在,无论是国家、组织还是那些个体都没有半分的认同,仇恨与憎恶被他平等地施予了出去,费奥兰多极端地认为,正是如今的梵恩让他有了如此悲哀的过去。 而对于曾经给自己带来了无尽痛苦的黑日结社,他根本没有半分怨言,反而充满了感激,因为正是黑日结社给了他无差别的使用那些“奇迹”力量的机会。 而他对于自己在一次次仪式当中所窥见的那位神祇更是百分之百的信任,他坚信,那座曾经出现在远古梵恩,身形没有边际,高度直达云霄的庞然山丘终究能够再度显现…… 他对“庞然山丘”所赐予自己的力量百分之百的信任,对自己要面对的一切敌人都极度轻蔑,直到一天之前。 是的,一天之前。 他的骄傲,他的底牌,他的一切自信就这样轻描淡写地被碾成了粉末,整个过程是如此的流畅与快速,简直就像是那些蒸汽工坊流水线上被工人们快速敲打的零件。 隐藏在费奥兰多男爵面容之下的灵魂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这位男爵的人生经历了,哪怕是在面具的帮助下,他能够对这些模仿出来的个体进行思想与记忆上的代入,他也没有办法去细想这个家伙的思维方式,一旦他进行深入的思考,他自己的意识便会与费奥兰多产生剧烈的冲突,那甚至会使得面具失去效用,让他变回原本的模样。 至于费奥兰多信仰的那所谓“庞然山丘”…… 修格已经不是第一次听见它的名字了,然而种种迹象表明,这位神祇在古老的梵恩大概只是某种昙花一现的存在,比起曾经分别主宰陆地与海洋的大地母神与卡尔戎,“庞然山丘”所留下的痕迹实在是少的可怜,修格甚至没有办法在梦境庇护所当中找到它的痕迹。 在那个时候的梵恩,这种情况似乎非常常见,因为当修格拿这件事情向异常能“苟”的命运根须族群提问时,扭动着的根须告诉他,哪怕在神祇当中,“吞食”与“被吞食”这种朴素且原始的关系同样是存在的,所谓的庞然山丘或许确实存在过,但它也注定在大地母神力量逐渐蔓延的过程中彻底消亡。 而这似乎也解释了,为什么费奥兰多在面对狂奔之鼠的袭击时,会表现得如此恐惧与无力。 这大概就是猎手与猎物之间的天然克制关系了。 在穿过矿场的大门时,走在前面的黑日结社法师放慢了角度,他对着身旁的青年笑了笑,随后问道:“费奥兰多男爵,根据原定的计划,您应该还携带了一个营的士兵……他们现在在哪里?” “还在守望城,他们和我们不一样,需要进行休整与补给。” 费奥兰多男爵吸了一口矿场内弥漫的古怪气味,随后他扇着手说道:“你应当见过那些行军过后的士兵了,说实话,他们的样貌可不会比这些矿工们好太多……我们总得给这些挖矿的一些威慑,不能让他们穿着烂鞋子与破皮袄过来!” 听见这话,结社法师皱了皱眉。 这种安排显然是与原定计划不符的,但他之前也已经收到了通知,这支由费奥兰多男爵统领的“尖嘴枭”射手营现在确确实实正在守望城进行临时补给,虽然说指挥官离开队伍先行赶路的做法明显违反了军规,但在眼下,这种程度的违规显然不太重要了。 只要费奥兰多男爵准时到达,他便能够将这个矿场按照预定的计划交付出去。 “我终于不用继续待在这里引导这些无药可救的愚人了……我应当去执行那些更有意义,也更加重要的任务!” 法师看着远处两名正在尝试着在黑日秘仪雕塑前祈祷的矿工,并发出了两声怪笑,他对于这些愚笨不堪且极度固执的当地人已经厌烦到了极致,如果不是结社的高层并不喜欢这种行为,他甚至想扩大自己之前的那个法术范围,将这些矿工全部闷死在夜里。 幸运的是,接下来,他也确实不用再担忧矿场的事情了。 “费奥兰多男爵,我听说,您对这个矿场的位置和意义有一些特殊的想法……您是想将这里改造成临时的军营?又或者,作为炮兵的临时隐蔽处?” 见费奥兰多抬眼看了过来,法师便笑呵呵地说道:“好吧好吧,我知道这些事情不是我该问的,总之,这些矿工们也都一起交给您了……他们不太听话,所以我已经替您狠狠地教训过一次了,接下来,他们一定是非常合格的苦力与消耗品,为了我们永恒的黑色太阳,您就尽情地使用他们吧!” (本章完) 第三百六十六章 大计划 在黑日结社成员以及那些士兵们的眼里,这位身上多少还带着一些圣斯蒂尔王室光环的青年男爵完美地做出了一系列符合自己身份的事情。 包括但不限于对那些身份卑微的矿工们表露鄙夷神色、对身旁所有的人恶言相向、试图将自己的一名随从当成枪靶,当然,自然也少不了在大庭广众之下展露自己所拥有的那些惊人“奇迹”。 在用自己的言行完美地印证了黑日结社成员们对于费奥兰多男爵的一切刻板印象后,原本因为没有与部队同行而产生的些许怀疑也被彻彻底底地抹除了。 而在这一过程中,岩湖矿场内的黑日秘仪始终维持着正常的运作,当费奥兰多男爵在秘仪的附近展现自己的力量时,秘仪雕塑上甚至会浮现出淡淡的黑色辉光,而这便意味着,黑日秘仪对男爵处于完全的接纳状态。 这就更加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既然这位矿场的接管人确实没有任何问题,那么这里的一切自然就该按照原定计划执行,在下午时分,那位给岩湖矿场的工人们带来了巨大压迫感的黑日结社法师便带着他的一众下属离开了。 对于这种变化,矿场内的矿工们表现得很是忐忑。 作为圣斯蒂尔人,他们当然能够在费奥兰多男爵的身上辨认出王室的特征,但如今,圣斯蒂尔王室在北境民间已经失去了他们所特有的神圣性质,尤其是对于那些在心底里仍旧忠于生命之火与魔法女神的虔诚者而言,所谓的王室血统,不过是叛徒身份的象征罢了。 更何况,这位男爵来到矿场后的诸多表现实在是令人无法信服,那种暴虐且反复无常的状态让矿工们极度不安,他们看见,那名可怜的女仆长什么都没做,仅仅只是从旁边路过就遭到了男爵的一通斥骂,甚至差点挨鞭子…… 他对自己的仆从都如此苛刻,对待自己这些没有任何关联的矿工们又会如何呢? 或许他也会选择在半夜里偷偷杀掉几个人来立威? 矿工们实在不敢多想,很快,那些凶神恶煞的监工们又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面对监工们手中的棍棒以及他们别在腰间的结晶铳,工人们最终还是选择无声地回到了自己工作的矿洞当中。 其中几名心思灵活的工人故意落在了最后面,趁着他人不注意,他们小心地朝着那位新来的男爵的方向看去,随后他们便发现,费奥兰多男爵此时正朝着守望城的方向眺望,看起来,他似乎正在凝视那片笼罩于守望城上方的黑色阴云。 这种表现让工人们更加地焦虑了。 因为根据他们的了解,黑日结社的成员以及那些古老信仰的追随者们似乎已经将守望城上方的这片阴云当成了一种耻辱的标志,这位男爵如此地关注这种现象,大概也表明了他对黑日结社的忠诚。 此时的费奥兰多男爵显得如此的阴郁,因此,除却为首的监工壮着胆子给他送去了矿场的管理记录与名单之外,就再也没有其他人敢贸然上前打扰了。 幸运的是,没多久,这位男爵便踏着沉重的步伐走进了那安排给他的房屋里,这让在场的所有人,无论是工人、士兵还是监工都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岩湖矿场重新恢复了之前的模样,那些沉重的机械开始了运作,一辆又一辆的小型矿车顺着铁轨驶入矿洞,随后又从矿洞的另一端载着矿石缓缓驶出,闪烁着奇异光芒的结晶矿经过筛选与分拣被送进了不同的仓库内,并由专人进行分装。 在黑色太阳升起之后,这些结晶矿已经变得越发不稳定了,毫不夸张的说,那些用来存放矿石,尤其是用来存放大量高品质结晶矿的仓库根本就与那些危险的炼金炸弹仓库没有任何区别,即便拥有多重魔法仪式的保护,意外也仍旧时有发生。 这种情况并非圣斯蒂尔王国独有,在梵恩各地,这都已经算得上一种普遍的情况了,只不过,在黑日结社所施加的残酷高压下,北境的矿工们就显得更加的痛苦与卑微了。 类似的情景,修格在这一路上已经见过不少了。 圣斯蒂尔境内情况不容乐观,这个情况修格在更早的时候就已经知晓了。 严酷的战争、政权的更迭、信仰破灭……黑日结社持续施加的统治手段以及黑色太阳升起后所带来的长期影响,面对这些可怕的磨难,一个国家就算拥有再坚实的基础也终究难逃厄运。 在修格尝试进入圣斯蒂尔王国的过程中,他已经看见了不知多少试图逃难的北境居民,然而现在,他们已经错过了最佳的逃难时间,随着黑日结社对于边境控制力的持续加强,这些难民当中的绝大多数都会在试图穿越危险地带的时候遭到抓捕与控制,更有甚者,会被那些巡视边境的结社警卫当场击毙,又或者遭受那些诡异怪物们的无情扑杀。 黑日结社当然知道自己现在使用的是怎样一种手段,在修格看来,他们的思路其实非常清晰。 既然正常的统治与管理方法在当前情况下难以走通,那便干脆使用最为极端与彻底的方法,利用魔法仪式强制改换常人的思维,将那些难以理解的古老信仰直接植入他们的精神世界。 尽可能地排除反对者,要么将其同化,要么将其彻底消灭。 他们的思路便是利用最直接的手段,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将整个圣斯蒂尔转化为能够为黑日结社的活动提供支持的领土,而这也是为什么,他们要举行那样特殊的仪式。 作为第一批对圣斯蒂尔进行渗透的人员,他在这一路上已经改换了数次不同的身份,有的时候是普通的黑日结社成员,有的时候则是当地的猎户或农夫。 在梵恩,修格是极少数不为黑日结社服务,却又能够极大限度地调动暗渊魔力的存在,因此,他便不得不承担起了重要的领队职责。 一边针对眼前的情况做出决策,一边利用自己所掌握的能力带领这支由多方势力联合构成的队伍绕过黑日秘仪的侦测以及那些麻烦的据点和哨卡。 他们的任务很重。 在战争又一次爆发前,他们需要想方设法在圣斯蒂尔境内重新建立一套完整的情报网络,尽可能地搜寻之前流散在北境的那些密探和间谍。 对于黑日结社以及他们所使用的那些怪异魔法,人们的了解还是太少太少了,他们迫切地想要弄清楚发生在圣斯蒂尔境内的一切事情,其中包括了那笼罩了许多重要城镇的暗色穹顶,当然,其中也包括那道不知为何出现,且直接摧毁了守望城穹顶的黑色光弧。 在出发前,修格已经被那几名深海级法师反复试探了很多次了,他们总觉得,修格既然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掌控这些古老的失落魔法,自然也应当了解其中更多的秘密 然而,修格无论如何也没有可能对外透露忒修斯的存在,更何况直到现在为止,他都没能再见到这个家伙,自从那道黑色光弧摧毁了守望城的穹顶封锁后,忒修斯就直接失踪了,修格在梦境庇护所内并没能找到任何形式的留言与讯息,更别提向这个家伙询问有关的事情了。 在踏入圣斯蒂尔的国土后,修格甚至产生了一种糟糕的预感。 他总觉得忒修斯似乎是出了一些什么事情,又或者是遭遇了某些棘手的麻烦,否则以他之前表现出来的那种明确态度,绝对不应该在当前的情况下玩失踪。 “难不成,这个家伙正在被整个暗渊宫廷追杀?” 修格看着镜子里那张属于费奥兰多男爵的面庞,一时间腹诽不已。 片刻之后,他收回了目光,轻轻地咳嗽了两声。 房间当中的所有人,无论是女仆、佣人还是携带武器的护卫,都第一时间朝着修格的方向看了过来,而之前遭到修格无情“斥骂”的女仆长则快速地抬起了手,下一瞬,精密的魔法线条立即封锁了整个房间,令这里发生的一切交谈均无法外泄。 在确认没有任何遗漏后,这位“样貌不佳”且沉默寡言的女仆长转过身,对着修格点了点头。 于是修格点了点头,对着在场的众人说道:“辛苦各位了,接下来我们还需要按照预定计划行事……黑日结社的秘仪我们暂时还不能拆除,而且我还必须保证它接下来的正常运作,因此大家在附近行动时务必小心谨慎。” “先生,你说的这些我当然都明白。” 一名作佣人打扮的德兰王国间谍笑着说道:“我只是想问问,既然黑日结社的那些人已经离开了,剩下的那些士兵与监工也并不认识我们,我们接下来是否可以考虑解除掉这些伪装术。” 他有些难堪地摸了摸自己的面庞,补充道:“它的感觉实在是糟糕透了,我感觉自己的脸简直就像被一团粘稠的淤泥盖着,都快无法呼吸了!” “忍两天,再忍两天。” 修格笑着说道:“我肯定不会让各位一直顶着伪装魔法睡觉的,我可以保证,在那一个营的士兵赶到这里前,你们就能够恢复自己的原样了。” “你确定么?” 女仆长开口说话了,而从那张嘴巴里传出的则赫然是薇琳的嗓音:“我记得我们之前确认过一次,所谓的‘尖嘴枭’射手营根本就是费奥兰多本人募集的私兵,这些人对费奥兰多身旁的跟随者非常熟悉,一旦我们和他们接触,就算有伪装魔法作为掩护,也非常容易暴露。” “是的,所以我建议你们到时候干脆直接解除伪装,以一个新的身份和他们进行接触,至于具体的话术和对策,我会帮你们编排好。” 说到这里,修格轻轻地拍了拍手:“至于接下来的两天,还需要继续辛苦各位来充当我这个‘恶棍’的随从了,今天怎么样,接下来就怎么样。” “包括拿鞭子抽你的‘女仆长’吗?” 一名伪装成武装护卫的沃特尔密探开玩笑道:“我真的很担心那根鞭子会突然间自燃……要做到这一点很简单吧薇琳小姐?” “呵。” 顶着女仆长面貌的薇琳冷笑了一声,并没有继续搭话。 一切重回正轨,在场的这些人,无论男女,不分国籍,都绝对算得上是来自不同领域的精英了,他们都很清楚当前行动的重要性——一旦计划被成功实施,他们不仅能够成功地在守望城附近建立起一个新的情报据点,更是有机会直接打入黑日结社的内部,并摸清楚他们的行为习惯,甚至找出他们的重要秘密。 刚刚的简单玩笑不过是为了调节情绪与氛围的苦中作乐而已,玩笑过后,所有人也都重新进入了自己所扮演的角色,没有人会想在这样一个关键的节骨眼上犯错,毕竟他们现在正处于黑日结社的势力范围内,任何一点疏漏都有可能招至无休止的追缉。 “临时的通讯秘仪已经准备完毕,随时可以使用。” “隔绝仪式场也准备好了……但运作时长一次性绝对不能超过半小时,否则就会有暴露风险。” 听见汇报的修格点了点头,他转过身,吩咐道:“马上就到原定的通讯时间了,准备发出暗语吧……我们至少要告诉后方一切顺利,我会处理好黑日秘仪,但也仅限半个小时。” 于是,修格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重新摆出了那副全梵恩都欠自己钱的阴冷表情,就这样推门而出。 矿场里的那些监工们好奇地朝着这位男爵的方向看来,随后他们便看见,这位刚来到矿场不久的费奥兰多男爵一步步朝着黑日秘仪的方向走去,在这一过程中,他的表情渐渐地从冰冷刻薄变得平静虔诚,而当他来到那巨大的怪异秘仪雕塑前时,竟然不顾地面上的灰土和污垢,直接跪伏了下来。 他放下了自己的黑木手杖,双手紧紧地按在了黑日秘仪的底部,与此同时,他的身上闪烁起了阴沉的黑色光影。 费奥兰多男爵,现在似乎已经成为了一名正在聆听自己神祇声音的使者或圣徒。 (本章完) 第三百六十七章 占点便宜 对于黑日结社通过高中各样的方式所掌握的这些古老力量,修格向来都是极其谨慎的。 尽管从根本上来说,他所掌控的力量在“纯净性”方面绝对能够碾压黑日结社内的绝大多数人,但经过之前的数次接触,修格也基本能够确认,黑日结社确实通过各种各样的方法获取了大量源于久远时代,并与那些古老神祇们直接相关的奇诡力量。 在进入圣斯蒂尔国境后,修格已经不止一次看见那些危险的迹象了。 数量庞大,且受到黑日结社成员直接指挥,同时带有多种不同古老造物特征的‘暗犬’。 翱翔于天空,身形庞大且体表明显缠绕着暗渊气息的怪异巨鸟“亚莎鲁”。 再加上那些仍旧笼罩在圣斯蒂尔重要城镇上空的暗色穹顶以及这些明显发生了改变的黑日秘仪雕塑…… 诸如此类的迹象表明,随着黑色太阳的升起,这群古老神祇的追随者也迎来了新的发展契机,他们与自己所信仰的对象之间的距离被明显地拉近了,圣斯蒂尔境内的这些诡异变化就是最为真切的证明! 而现在,随着修格主动碰触眼前的黑日秘仪,积存于他体内的魔力也被快速唤起,与此同时,一股修格极其熟悉且非常厌恶的冰冷之感也渐渐地爬入了他的精神世界。 那是对精神与思维的肆意窥探,是对一种对于意识干扰与侵害。 比起埃德蒙法师等强大施法者所使用的那种侦测思维的手段,黑日秘仪在精神领域所造成的干扰显然要更加狠辣与霸道,那些由寒冷魔力所扭结而成的触须让修格直接联想到了自己险些被暗渊子嗣所占据的苦痛经历。 只不过,如今的他与那时相比自然可以说是天翻地覆,而他现在所面对的这种力量,也要更加强大与凶险。 作为修格精神壁垒的金属圆盘又一次开始了转动,只不过与之前不同,它现在的运作状态极其隐秘——在修格的精神海洋的笼罩下,整个金属圆盘都被隐藏了起来,它的转动无声无息,柔和却不失坚韧的壁障与那涌动的精神海洋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在修格的刻意引导下,所有属于费奥兰多男爵的记忆都被他粗浅地堆积在了最容易被搜索和触碰到的地方,而这些位置自然也就成为了那些冰冷触须的第一目标。 至于更加深层的,属于修格自己的那些重要秘密,则被彻底地保护了起来。 在这一过程中,即便那股力量非常想要进一步地对自己面前的“忠实信徒”进行更加细致的探查,但每当那些带着恶毒意图的触须靠近汹涌的精神海洋,就会立即遭到“温和”且“适度”的干扰。 那些与几乎完全同源的魔力让它们有些摸不清状况了。 修格自然也不会给它们摸清状况的时间与机会。 只要完成了所“必须”的伪装,他便会像所有的黑日结社成员那样按照既定的程序主动地结束与黑日秘仪之间的接触,而那些试图停留在他精神世界里以寻找秘密的残余力量,则会在瞬息之间被突然爆发的精神浪潮所淹没,接下来等待它们的,便是金属圆盘的无情碾压了。 也多亏了黑日结社对秘仪的这种特殊改造,圆盘内的住客们最近都“吃”得很好。 其中,像宫廷猎犬这种胃口格外大一些的掠食者,则已经盯上了那些似乎和自己存在一些关联的暗犬以及亚莎鲁巨鸟。 修格甚至能够感受到它的饥渴以及对于新猎物的追逐渴望。 甚至就连眼前的这尊黑日秘仪雕塑,它似乎也想张嘴啃上那么一口。 修格快速地安抚了一下圆盘内的住客们,顺手将那些被碾成一团浆糊的秘仪力量投喂了出去,随后他将双手从秘仪雕塑上移开,按照费奥兰多男爵的那些记忆开始了一场颂唱。 与那些刚刚目睹了“奇迹”并准备开始信仰古老神祇的矿工们不同,修格所发出的颂唱当中明显混杂着真正的力量。 那些同样已经加入了黑日结社的监工和士兵们看见,随着这位男爵的祈祷不断进行,环绕着他身体的漆黑光影变得越发纯净,最终竟是化作了一席长长的黑色披风。 这黑色的披风就这样从男爵的背部一直向后延伸,它垂落在地,但却并没有被地面和道路上的那些沙土与污垢所沁染,在男爵那无比虔诚的颂唱声中,这披风仿佛成为了整个梵恩当中最纯净也最透彻的黑色宝石。 那些并没有掌握魔法的人惊讶地观看着这一切,其中自然也包括了一些负责从矿洞当中向外运送结晶矿石的工人。 他们并不明白费奥兰多男爵究竟在做什么,但他们却知道,这肯定又是一个结社所说的“惊人奇迹”了。 不过短短几分钟的时间,那黑色的披风便已经彻底地覆盖了他身后的一整片空地,与此同时,一股淡淡的,如同熏香般的迷雾从那些澄澈的黑暗当中扩散开来,这些迷雾渐渐地充斥了附近的空间,竟然令原本满是灰尘的岩湖矿场多出了几分少有的神圣意味。 然而,随着这一过程的不断推进,男爵本人却似乎变得痛苦了起来。 他的脸色变得苍白,面部的肌肉开始扭曲,眉头紧皱,身体也开始剧烈的颤抖,看起来他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因为脱力而昏厥过去。 修格的“表演”可以说是非常的逼真了。 因为事实上,现在的他确确实实正在亲身品味着一场失败仪式所带来的痛楚——这当然是故意的,为了让自己的表演尽可能的真实,修格特意从费奥兰多男爵的记忆当中挑选了一个以他本人目前的能力根本无法实现的仪式。 那是费奥兰多男爵追随、信仰的神祇“庞然山丘”所赐下的一个特殊恩惠。 而让修格感到惊讶的是,这个所谓的恩惠仪式竟然与曾经设置在恩斯特家族庄园下面的那个庞大秘仪有着诸多相似之处,又或者可以说,这位被称为“庞然山丘”的神祇的力量,与大地母神似乎存在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也正是因此,修格便大胆地对这个仪式的内容进行了“改动”,他沿用了这个仪式的基础流程,但却篡改了它的最终结果。 在这种篡改之下,修格将“肥水不流外人田”原则执行到了极致,所有涌入这仪式的魔力最终都会尽数归于那大地母神的真正眷族,也就是狂奔之鼠。 正如修格之前所验证过的那样,尽管黑日秘仪远比梵恩当中的其他魔法秘仪更加复杂,但流动于其中的暗渊魔力并没有办法令一个魔法雕塑成为一个真正的活物,它仍然是机械的,只能按照预备好的那一套流程运作。 在这套流程当中,自然也包含了针对那些虔诚信徒们的“支持”。 所谓的支持,指的便是当黑日结社的成员与秘仪互相沟通,并在其力量的覆盖范围内执行某些仪式时,秘仪便能够及时地向这些成员输送魔力,并帮助其达成目标。 而这,便是修格故意让自己陷入窘境的根本原因。 他也是在进入圣斯蒂尔的国境之后才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胆量确实是越来越大了,从最开始使用一切手段来规避黑日结社,到现在主动地与结社的秘仪发生接触,并利用其中的漏洞来攫取力量、达成自己的真实目标。 这种行为当然是非常危险的。 修格必须保证自己能够完美地瞒过黑日秘仪的检测,并在它的监视下完成一整套古老神祇信仰者的仪式流程,并借此来获取它的力量支持。 一旦成功,黑日秘仪内的魔力便会立即被修格那“空虚”的躯体所吸引,并开始对修格正在进行的仪式进行供给,这将会使得它对于周边的封锁与监测力度降到最低。 而这,便是密探与间谍们开始向外界传递魔法讯息的重要窗口时间了。 就像是踩着锋利的钢丝跳舞一般,修格不断地牵动着周围的魔力,此时的他已经完完全全地撤除了自己体表的一切常规魔法防护,并将自身完全地置于黑日秘仪力量的包裹当中了。 为了让自己的“演出”达到最佳效果,修格不仅在魔力层面上实现了最为完美的模拟,同时还将费奥兰多男爵过去从未完成过的那些古老咒文尽数念了出来,仪式感可谓提升到了极致。 然而,现在从他口中传出的这些怪异音调实际上根本没有任何作用,黑日秘仪传递过来的一切魔力看似投入了这场“仪式”,实际上却都淌进了狂奔之鼠的大嘴。 当然了,修格自然也不会让黑日秘仪提供的帮助“白费”,在他的细致操纵下,之前那片几乎崩溃的黑色“披风”重新恢复了完整,更多的魔法迷雾扩散开来,而那些如同宝石般澄澈的黑暗当中,则是涌现出了许多细碎的阴影。 “吱!” 狂奔之鼠发出了一声愉悦的嘶鸣,它已经差不多“吃饱”了,自然也该动手干活了。 作为接受过大地母神恩赐的眷族,它虽然对所谓的“庞然山丘”毫无认知,但却能够轻而易举地调动那流淌着的魔力。 下一个瞬间,那些围绕在四周的普通人便同时听见了一声轻轻的嗡鸣,紧接着,那覆盖在地面上的黑色“披风”抖动了起来,那些之前在其中穿行的黑色阴影就像是被赋予了生命一样开始四处爬动。 而在前方费奥兰多男爵不断发出的颂唱声中,他们则听见了诸多与“庞然山丘”、“使者”、“无边之鼠群”等相关的细碎字眼,在越发浓郁的“庄重”氛围里,那些才加入黑日结社不久的人们几乎失去了自控的能力,他们纷纷在那“黑色披风”的边缘区域跪伏下来,静静地等待下一步的发展。 “万众瞩目”之下,那神迹终于开始显现了。 在远处的房屋内,伪装成女仆长的薇琳默默地通过窗帘的缝隙观察着外界的情况,此时,她看见修格身后的巨大“黑色披风”已经开始了分裂,那些阴影变得更加具体,并渐渐地拥有了鼠类的外观。 这种情景本该是非常渗人的,然而那些已经完全融入仪式氛围的人们却根本不知道何为恐惧,他们看着那些如同老鼠一样的黑色阴影在自己的四周不断爬行,神态却是变得越发严肃、庄重。 对于修格的计划,薇琳并不算特别了解,但作为对恩斯特家族鼠群有所了解的人,她一眼便认出了这场所谓的仪式的真面目。 依她看,这根本就是在占黑日结社的便宜。 “啧……动静真大啊。” 薇琳轻笑了一声,目光朝黑日秘仪雕塑的方向看去,在确认那雕塑表面的魔法光影已经完全消失后,她便立即转身对着后方待命的密探们打出了手势:“他成功了,快,抓紧时间!” 随着这道命令的发出,房间内的所有人立即开始了新一轮的忙碌,数名伪装成仆人的溪流级法师密探以最快的速度展开了协作,在薇琳的防护魔法的掩护下,他们大张旗鼓地对数个房间展开了彻底的改造。 之前被专门用来在战场上修筑战壕与工事的魔法在这时得到了用武之地,随着魔力细线的不断编织,坚实的土墙在室内快速升起并被固化成型。 与此同时,数只法师之手飘飞起来,它们握持着价格高昂的炼金刻刀,在这些刚刚生成的土墙上快速地勾画了起来,短短几分钟之内,极其坚固的永固魔力回路便被成功地印刻在了这些墙体当中。 在精密的计算下,地下室、房间夹层、以及特殊的物品仓库被迅速地开辟了出来,紧接着,负责通讯的成员立即带着已经组装完毕的通讯秘仪入驻其中,不久之后,室内的法师们均觉察到了一丝极度轻微的波动,那代表着魔法讯息已经被成功递出。 所有人也都在这时停下了自己的动作,前一秒还在协力构筑据点的施法者们又做起了简单的清洁工作,随着魔力不断扫过室内,那些因为建筑改造而出现的灰土被一扫而空,暂时无法运走的土堆则被魔法完美地掩盖在了不起眼的角落里。 接下来,这里便算是他们的大本营了。 (本章完) 第三百六十八章 新思路 当室内的队伍成员已经成功地完成了据点的改造,并那些经过特殊处理的魔法讯息成功发出时,室外那场看起来诡异且离奇的“仪式”也终于接近尾声了。 围观者们看见,那些由费奥兰多男爵召唤出来的“黑色披风”所转化成的阴影现在已经彻彻底底地化作了一只只的老鼠,它们的数量是如此之多,足以填满一整片空地。 这些奇特的鼠类就像接到了某种任务一般,在短暂的停留后,它们便绕开了所有的围观者,朝着岩湖矿场周边那些大大小小的土堆裂缝奔去,并在一瞬之间便消失在那些裂缝旁。 没多久,这个庞大的黑色鼠群终于完全地散去了,那片竖立着黑日结社秘仪雕塑的空地也终于重归原样,魔法的光影渐渐收敛,环绕着费奥兰多男爵的“臂膀”也慢慢松开。 弥漫在附近的魔法迷雾随着一阵阵刮来的微风散去了,但之前那股奇异的庄重氛围仍然徘徊不去,有着灰白色头发的费奥兰多男爵并未急着站起,他抬起头来,脸上闪烁着异样的崇敬神采,他将手掌又一次按在了眼前黑日秘仪的底部,并低声地赞颂了数次自己的古老神祇以及天空当中的黑色太阳。 至此,那场仪式终于完全结束了。 费奥兰多男爵从有些泥泞的地面上缓缓站起,他原本整洁的衣物现在也因为之前的跪伏而变得肮脏起来,但在他的身上,却仍旧有一种特殊的,如同神祇使者般的气质笼罩。 负责守卫矿场的士兵队长壮着胆子凑上前来,他先是学着男爵之前的模样赞颂了两句黑色太阳,随后便小心翼翼地询问起了刚刚男爵执行的仪式的真实含义。 大概是刚刚与神祇沟通过的缘故,现在的男爵看起来似乎也要比之前更加平易近人一些,他并没有呵斥面前的士兵队长,而是非常耐心地给出了自己的解答。 “在我看来,岩湖矿场的位置非常重要,而我的同僚们……呵呵,他们之前在这里采取的措施是远远不足的,而我自应补足他们所造成的缺漏。” 修格又一次完美地遵循了费奥兰多男爵的骄傲的性格。 他先是毫不留情地贬低了两句之前那些岩湖矿场的管理者,随后又用无比虔诚的语气说道:“我所呼唤的,是在遥远时代曾掌控过大地的一位伟大存在。” “吱?” 精神世界深处,传来了狂奔之鼠的一声质疑,它对自己主人的这句话非常不认同,什么“庞然山丘”,它根本听都没听过。 修格默不作声地将狂奔之鼠发出的疑惑摁了下去,随后他对着周围的普通人们继续解释道:“刚刚你们所看见的,便是那伟大神祇所给予的回应——我们的岗哨数量有限,能够监视的角落更是少数中的少数,这是不合格的,是对矿场安全不负责的表现。” 士兵队长咽了口唾沫,磕磕巴巴地问道:“您……您的意思是?” “平原上的军队正在集结,说不定已经开始推进了,他们的间谍也正在朝我们的领土内渗透,你们难道想在睡梦里被抹脖子么?” 听见这句话,在场的士兵们一时间噤若寒蝉。 一是因为就在前夜,他们才干过抹矿工脖子的事情,二则是因为他们或多或少都听说过沃特尔皇家密探以及梅林勒和法师间谍的鼎鼎大名,却没有想到自己居然有一天也会面临他们的威胁。 “放心吧,这些监视者不会对你们做任何事情的,它们的目标只在于保证周边区域的安全……” 修格冷笑着说道:“现在,回到你们自己的位置上去!负责矿场运作的人过来,我有事情要问你!” 随后,他又对着这些人补上了一句:“都给我把自己的事情做好!别忘了,庞然山丘的眼睛正看着你们呢!” 说话间,便有人看见自己脚边的废弃石料堆中有黑影闪过,这更是让他们惴惴不安。 另一边,那些在远处围观的矿工们已经四散开来,他们对这些残酷的监工们很了解,知道自己非常有可能成为他们的泄愤工具,因此便又立即回到了自己工作的矿洞里。 就这样,修格已经成功地在这些士兵与监工当中树立起了自己的形象。 比起之前的结社法师,这位新来的费奥兰多男爵所带来的压迫感要明显更强一些,很快,周围的人便作鸟兽散,只有被点名的矿场主管孤零零地站在了原地。 这是一个小老头,约莫五十多岁了,身上穿着一套不伦不类的陈旧贵族服饰,膝盖上残留着两块灰土痕迹,显然在仪式进行的时候,他也一样跪下了。 小老头畏畏缩缩地来到了修格的面前,他有些驼背,再加上身体瘦削,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缩了水一样。 “先……先生,不,大人……” “我是费奥兰多男爵。” “是,男爵大人。” 老头子已经快要把自己给吓死了,他一边哆嗦,一边挤出了一个无比难看的笑脸:“我就是矿场的主管,守望城矿石协会的哈德拉,您找我有什么事?” “哈德拉,你对岩湖矿场很熟悉?” “是的,我在附近几个矿场里待了有几十年哩。” 主管哈德拉忙不迭地点头:“打仗前,我一个人能管三个矿场的,但工人们都被抓去当兵了,所以我现在就只管这一个了。” “噢?是这样?” 修格眯着眼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小老头,之前已经平静下来的眼底又一次泛起了魔力的光影。 “我的那位同僚,他在离开前告诉我,矿场里的工人们好像对我们的管理非常不满?” 说到这里,那张属于费奥兰多男爵的面孔上浮现出了阴沉的笑容:“既然你在这些矿场中待了这么久,应该也对这些矿工们很熟悉了吧?” “呃,并……并非如此。” 哈德拉莫名地觉察到了一股寒意,他的嘴唇颤抖了两下,抬起头时却是与男爵撞了个对眼,在这一刻,他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似乎都被对方的目光刺穿了。 他硬着头皮说道:“男爵大人,事实上,我并不怎么认识这批矿工……他们虽然大都从城里来,但在打仗前,他们都不怎么挖矿的。” “不是矿工?那他们以前做什么?” “什么都有,农夫,商人,打猎的和捕鱼的,说不定还有前线逃回来的……” 说到这里,哈德拉也有些唏嘘:“现在对结晶矿的需求越来越大啦,好多地方甚至要专门抓人挖矿呢。” “嗯。” 修格默默地收回了自己放出的魔力,眼底的光影重归平静,他认真的看了这位矿场主管两眼,转而说道:“那么,我要你回去整理一下这些矿工的名单……把里面你觉得最麻烦最能挑事的那些挑出来,明早把名字给我。” “啊?啊,是的大人,明早我就给您。” “还有,我的士兵们很快就要过来了,他们需要仓库,很多的仓库。” 修格很是随意地嘱咐道:“把那些装食物的仓库腾空一些,存那么些干菜做什么?” “可这些食物怎么办?” “随便你怎么办,全部扔掉,或者拿去给那些挖矿的吃掉,我都不管,总之必须在两天内腾空!” 在男爵那嚣张的语句中,矿场主管哈德拉落荒而逃,溜走的模样活像是一只在地上滚动的甲虫。 …… 晚间,疲惫的工人们灰头土脸的钻出了矿洞,他们忐忑地聚集在了矿场的空地上。 今天,他们开采出来的矿石要稍微少一些,很可能没有达标。 每当这种情况发生,他们总是要受到一些惩罚的,要么是矿工里的领导者们被抓出去挨鞭子,要么则是被克扣工钱与休息时间。 然而今天,这些情况都没有发生。 矿工们无比惊讶的发现,那些全副武装、凶神恶煞的监工们竟然全都被集中到了矿场的另外一边,而且他们看起来,似乎是得到了一份全新的工作。 从佝偻着背的矿场主管那里,矿工们得知,新来的那位费奥兰多男爵对于他们这些笨手笨脚且满肚子坏水的工人们没有丝毫信任,因此他便将改造矿场营地,修筑一些基础工事的任务全都交给了监工与专业的士兵。 而现在,矿工们则得到了一个额外的任务。 矿场内多余的食物仓库需要腾空,因此那些堆积在仓库内的干菜、硬面包以及一部分肉干和鱼干都需要进行紧急处理,而处理这些库存食物的最好方法,自然是将它们填进矿工们的肚子里了。 主管哈德拉在狐假虎威方面似乎很有天赋,他三言两语便将男爵下令时的那种姿态和语气模仿了出来,随后,这些“懒惰”的矿工们便只能老老实实地接受自己的惩罚——将这些根本没人愿意碰的简陋食物消化干净。 在矿场边缘的两层楼房里,男爵的面孔于灯光中一闪而过。 修格先是看了看那些灰头土脸,正在按照自己给出的方案修整矿场营地的监工,又看了两眼那些正在往嘴巴里塞食物的矿工,他发出了意义不明的短促笑声,随后便顺手拉上了窗帘,消失在了一片朦胧的黑暗之后。 现在,他必须认真地消化一下之前那场“仪式”给自己带来的意外收获了。 不知为何,那源自“庞然山丘”的古老仪式,竟然为归属于大地母神信仰的狂奔之鼠以及所有的恩斯特家族鼠群带来了意料之外的滋养。 来自黑日秘仪的魔力此时已经被它们完美地瓜分了。 斯尼奇吃起东西来从来没有节制,它又吃撑了,此时正躺在自己的地盘上哼哼唧唧的打滚,混沌的魔力光影在它的体表不断闪烁,显然现在,它一时半会是没有办法睡着的。 而恩斯特家族鼠群的规模,则获得了极其可观的增长。 如果说,之前容纳这些家族鼠群的空间仅仅是一个稍大的洞窟,那么现在,狂奔之鼠躯体下方的世界,则已经隐隐有了一个“地下王国”的雏形,数倍,甚至数十倍于之前的魔法鼠群正在不断地增长出来,而每一个在外界独立活动的恩斯特家族意志,都能够轻而易举地对这些新生的鼠类进行指挥。 得益于黑日秘仪内部的魔力,这些增长出来的鼠群根本就不会被其他的隶属于黑日结社魔力体系的仪式所侦测。 在这些仪式当中,它们被认定成了友军,而且还是对结社极度忠诚的友军。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作为一群被召唤出来的魔法生物,它们体内的魔力纯粹程度甚至都超越了那些才加入黑日结社不久的施法者,在这些纯净的古老魔力的掩护下,鼠群们几乎可以在这些被黑日秘仪控制的区域来往自如。 “不得了,不得了啊。” 总是对自己的老鼠身躯颇有微词的贝恩哈特将军,现在却已经兴奋到了极致,现在的他已经将自身当成了一个能够不断扩散魔法鼠群的“锚点”,只要条件与地点合适,他便会立即在特定的区域布置自己的新眼线,这让他直接找回了多年以前亲手指挥千军万马时的豪情。 而当贝恩哈特将军所指挥的这些鼠群成功潜入那些驻军的据点、岗哨以及关卡后,他更是产生了一些奇特的新想法。 “孩子,你说,我们的这支军队能不能增长的再快一些?如果它们的数量能够再更多一些,我甚至有把握在开战前就能把那些家伙的城墙和工事全部挖穿,该死的,我觉得我们完全有能力在他们的脚底下打造一个地下世界,只要时间足够,建造一座地下城都没有问题!” “又或者……又或者你有没有办法让我们的这些老鼠长得再大一些?如果它们也能够拿起武器,甚至使用那些新式枪械,啧啧,说不定凭借我们自己,就有机会把这什么黑日结社处理干净了!” (本章完) 第三百六十九章 矿场里的秘密 对于贝恩哈特将军的这些想法,修格倒是也颇有兴趣。 尤其是他所说的利用鼠群在敌方城市下面额外建立一个“地下城”的想法,更是完美地切中了隐藏在他脑子里的一些离谱设想。 当然,也仅限于想想罢了。 虽然现在,由恩斯特家族意志衍生出来的这些魔法鼠群数量已经远超以往,但它们终归不是狂奔之鼠那样能够自由行动且拥有独立意志的个体,而是大量暗渊魔力的具现。 事实上,在梵恩的正常法师当中,鲜有人能够做到同时精准地控制、指挥大量的魔法召唤物,一般来说,这种行为会被认为是危险且不切实际的。 对于施法者与召唤物们而言,魔力连接的稳定性非常重要,召唤物们需要足够稳定的魔力连接来保证自己的存续,而施法者则需要主动地维护、提升连接的稳定性,以保证召唤物不会失控并对自身造成永久性的精神损伤。 早在最初,意识到修格所掌握的魔法与召唤这种行为息息相关时,作为老师的薇琳便三番两次地做出了强调,那个时候,她一直很担心自己这个半路入门的学生会因为这些方面的问题而被魔力冲击成一个傻子或疯子。 当然,她后来也已经完全地放弃了这种担忧,因为薇琳发现,修格从各个层面上都与“正常法师”这个概念不沾边,他实在是过于特殊了,以至于梵恩当中那些被反复验证过的定理在他的身上都失去了效用。 然而面对这种情况,修格并没有感到沾沾自喜。 他很清楚,自己所拥有的一切能力都与忒修斯、梦境庇护所以及自己体内那至今不明来源的巨大金属圆盘息息相关,倘若失去了这些力量的支持,自己随时都有可能变成一个彷徨无依的破碎灵魂,并当场被碾成无用的残渣。 此时,魔法鼠群的增长已经渐渐地减慢了下来,那些从黑日秘仪处“窃取”而来的力量已经基本耗尽,于是修格便果断地中断了鼠群扩张的进程,并开始向负责指挥、控制这些鼠群的恩斯特家族意志传达自己的命令。 他稍稍地警告了一下贝恩哈特将军以及一众希望鼠群进一步扩张的家族意志,并勒令他们稳固当前的阵线,对周边的大小据点实行隐匿的渗透和侦查行动,与此同时,那些更加细心的女性家族意志则被修格安排在了岩湖矿场内外,用于监视和观察矿场内的成员。 监工、士兵、个别留下的黑日结社成员以及那些矿工们均在范围之内。 完成了这些安排后,修格也终于有了关心狂奔之鼠的时间,直到现在,它仍旧侧躺在自己的那片领地上,三条修长的尾巴非常随意地贴在地面上,身上的毛发似乎也有些散乱,眼睛当中倒是一如既往地闪烁着幽暗的绿色光芒,只不过神情不太对劲,怎么看都不像是单纯的“吃撑”了,倒像是痴呆了。 于是修格试探性地用魔力刺激了一下斯尼奇,然而得到的反馈却微乎其微,自己与它之间的魔力连接虽然非常稳定,但修格却基本没有办法从狂奔之鼠那里得到它当前的想法。 换句话来说,就是狂奔之鼠现在的脑子里面空无一物,既没有想法,也没有情绪,自然也就谈不上对修格的试探做出反应了。 “不对劲啊……” 修格皱了皱眉,他将意识沉入精神世界,并直接来到了狂奔之鼠的身旁。 然而,还没等修格进一步地做仔细观察,他就觉察到了一股有些异样的躁动气息,其浓度虽然非常有限,但却无比真切地存在于这金属圆盘的内部空间当中,而当修格尝试用自己的魔力与斯尼奇身上散发出来的这些力量余波接触后,他便立即认出了这股怪异气息的成分。 那是大地母神的痕迹。 这让修格感到有些惊讶,事实上,在从恩斯特家族庄园的庞大地下世界中逃出后,他就再也没有遭遇过其他与大地母神直接关联的造物以及痕迹,相比于隐藏在黑色太阳后的暗渊宫廷以及那已经开始明显出现复苏迹象的海洋群落,这个曾经能够与海洋之神卡尔戎分庭抗礼的陆地神祇却并没有因为黑色太阳的升起而做出一些新的反应。 就仿佛,祂也和那失落时代中的绝大多数神祇一样,彻彻底底地消失了。 但现在,修格却又一次觉察到了它的存在。 而且还是在自己的召唤物的身上。 修格以最快的速度回想了一下过去几天的所有经历,随后他便将自己的关注重点放在了那前不久才结束的“庞然山丘”之神的失落仪式上,就目前来看,似乎正是自己从费奥兰多男爵记忆里盗用的这个仪式导致了眼下的这种情况。 “也就是说,那所谓的‘庞然山丘’与狂奔之鼠所追随的大地母神确实存在着共通之处……难不成那位大地母神也和忒修斯一样,身上也挂着一大堆乱七八糟的称号?‘庞然山丘’难道也是它的别名或者某种化身?” 修格思考了好一会儿,他虽然有大致的猜测方向,但却并没有办法进行更多的验证,他甚至没有办法成功触达到狂奔之鼠那游离的意志。 不过幸运的是,现在修格还不需要狂奔之鼠来帮助自己执行什么任务,而同样归属于大地母神力量之下的恩斯特家族意志们则并没有受到影响,老家伙们仍旧非常的清醒与可靠,而且从根本上来说,他们的力量也已经得到了极大程度的增强,这对于当下局面而言,绝对算得上一个好消息。 “但愿你别出什么岔子,也真是奇了怪了,每一次暴饮暴食的名单里都有你。” 修格无奈地在狂奔之鼠的脑袋上拍了拍,随后便将意识抽离了出去——负责观察矿工们动向的亚历珊德拉女伯爵有了一些新的发现,她正在急切地通知修格,并希望能够分享自己的感知。 然而,离去的修格却是错过了狂奔之鼠身上的一些变化细节。 就在他转移视线的那一刻,狂奔之鼠脑袋上那两只象征了大地母神眷顾与赐福的巨大犄角上,赫然闪过了两道墨绿色的光芒,它们在那犄角当中快速地流动了两个来回,随后又渐渐地淡了下去,似乎是隐藏在了这一对犄角的最深处。 …… 在逼仄的矿场房屋内,好不容易敞开肚皮吃了一顿的矿工们正在小声地交谈着。 “之前那名法师将士兵带走了一些,哨卡现在应该看的没那么严了。” 一个年轻的矿工说道:“还有附近的几个路口,我趁着吃饭的时候偷偷去看过了,有两个路口的士兵都撤走了,他们现在人手不够,看不来这么多的地方。” “撤走?撤去干嘛?” “当然是帮那个狗屁男爵修他的狗屁工事了。” 小年轻的脾气总是要大一些,用语自然也讲究不到哪里去了,旁边的其他矿工们也不以为意,他们不是聋子也不是瞎子,那名新来的费奥兰多男爵是怎样的人,他们也都看得非常清楚了,虽然与之前的那名黑日结社法师相比,费奥兰多男爵似乎并没有那么的残暴,但他对待矿工们时所表现出来的那种轻蔑态度,却也是非常明显。 “要我说,这两天可能真的是个好机会……甚至可能是我们近期最后的机会了。” 一名四十多岁的矿工小声说道:“那个脸上带着两条疤的监工,他今天威胁我来着,他说再过上两天,男爵的军队就要来了,到时候这个矿场就该被改造成兵营,还说要把我们全部填进矿洞里处理掉……” “该畜生玩意儿。” 有人恶狠狠地骂了两句:“该死的,这种人怎么就没有在前线被平原重骑兵们踩碎脑袋呢?” “醒醒,现在都没有重骑兵啦,没听别人说么,战场上都是那些又大又重的金属车辆,听说走起来轰隆隆的,他要死也是被这些金属怪物碾死。” “尽说废话,那什么金属车,你要是能弄一台过来我们今天晚上就能从矿场冲出去,说不定还能顺手还能把拦路的家伙们全压了!” “停一下,别忘了我们究竟在讨论什么!” 一名躺在自己床上的瘦高中年人敲了敲自己的床沿:“如果骂他们有用的话,我们早就已经回到守望城里和家人见面了,还用得着在这里等死?” “想要和家人见面,其实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 “什么办法,伱倒是说说?总不会和之前那些蠢货们一样,加入黑……加入那个结社吧?” 矿工们终究是对黑色太阳和黑日结社有所忌惮的,在圣斯蒂尔的乡村地区,也常常流行着“语言和文字”拥有魔力的说法,因此他们并不敢随意地在背地里提及“黑色太阳”之类的字眼,生怕因此而带来麻烦。 “那要不然呢?你能想到什么别的办法?难不成真的和他们干一仗?” 提出反对意见的那名矿工摊开手来:“好吧,那我们又该用什么东西来和他们的魔法与武器对抗?矿镐?铲子?又或者我们的拳头?” “你……” “什么你啊我的,你倒是来点有用的建议嘛,我们都在这这么久了!” 对话双方的情绪都稍稍有些激动,因此他们的声音也变得有些大了,于是之前那名瘦高的中年人便又一次敲了敲床沿:“小点声,你们难道想被举报么?” 这句话出来,人们一下子又都沉默了下去,一时间房间里只有零星的几声叹气传来,这让房间内的氛围变得越发沉重。 也就在这时,敲门声突然传来。 “笃笃笃!” 声音很轻,房间内的人都听得很清楚,但他们并没有因此而行动,而是互相看了一眼。 过了两秒,又是三下有节奏的敲门声。 于是那名一直躺在床榻上的中年人坐了起来,他朝着其余人打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后便开口问道:“谁啊?” “我,是我!” 一个被刻意压低了的声音从门缝间艰难地挤进了屋内:“快开门,你们这群懒狗,想要让我在外面吹风么?” 听见这句有些难听的谩骂,房间里的矿工们反而放松了不少,中年人同样舒了口气,他朝着之前那名脾气很大的年轻矿工摆了摆手,后者立即起身,将紧闭的大门打开,于是一个略有些佝偻的瘦弱身影当即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里。 来到这里的不是别人,正是之前接受了费奥兰多男爵命令的那位矿场主管哈德拉。 瘦弱的老主管很快便被迎进了室内,有趣的是,这些之前对于矿场管理者们有着很大意见的矿工们却并没有对哈德拉主管露出什么敌意,相反,在大门关闭后,那个年轻矿工便主动地拉了一张椅子过来。 “哈德拉叔叔,您坐吧。” “诶。” 此时的老主管也没有了之前在门外骂人时的那种语气,他借着昏暗的光线扫了一眼周围的面庞,那张老迈的面容变得越发愁苦:“我觉得你们真的该走了,能走多少走多少……总之不能继续留在这里了。” 这句话一出来,室内矿工们的表情都出现了变化,那名中年人来到了哈德拉主管的面前,低声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一下子这么紧急?” “还不是因为那位,因为那位刚来的男爵。” 哈德拉一边说着,一边小心地扫视了一圈四周:“你们这里没有什么老鼠吧?” 中年人点点头:“放心吧,没有……我们之前还特意检查过了,一只老鼠也没有,您给我们带来的这个小物件它也没有反应。” 说着,他从口袋里取出了一个残破的怀表,如果有施法者对它进行认真检查,便能够轻松地辨认出它的真面目——一个被伪装起来的小型秘仪,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对附近的魔力进行干扰,并避免魔法的监视。 “听我说,新来的男爵想要立威,他让我整理名单,怕是想要从你们当中挑一些出去处理……甚至很有可能是处决,明天早上我就要把名单给他,所以你们必须得赶紧想办法!” (本章完) 第三百七十章 绝路 与梵恩当中其他矿场不同,在岩湖矿场内,相当一批矿工与矿场主管之间的关系是非常融洽的,这和圣斯蒂尔以及守望城当地的传统习俗相关。 圣斯蒂尔人是非常注重亲族关系的,尤其是在那些靠近平原以及伊萨河的地区,家族与血缘可以说是一种用于连接当地居民与聚居地关系的重要纽带。 梵恩的学者们一般认为,圣斯蒂尔人的这种习惯,和当地的苦寒气候有着很大的关联。 在王国概念尚未出现的久远年代,这些生活在北境地区的居民往往会以家族为单位群聚生活,甚至以此为基础建立部族,想要在这种寒冷的艰苦环境下生存下来,他们便必须选择信赖并亲近自己的部族,而在这些部族内部,互相之间存在血缘关联的人们则要更加亲近一些。 这是一种非常自然也非常合理的选择。 在一些专门研究圣斯蒂尔社会结构的学者们的眼中,圣斯蒂尔王室也正是在这样的社会结构基础上建立的,甚至于,相当一部分人认为,圣斯蒂尔王室之所以在统治者阶层中如此的“长寿”与稳定,其根本原因就在于这种被反复强调的亲缘关系。 而位于圣斯蒂尔王国边界,且与平原地区毗邻的守望城,对于这种亲族关系更是无比重视。 在守望城当地,甚至流传着一个非常经典的段子。 一个罪犯被抓进守望城的监狱时,总是面带微笑,因为他简直和回了家一样——抓他的人是他的远方表哥,看守他的人是他的爸爸,审讯他的人是他的小姨……当他被释放的时候,并没有任何一个人来领他走,他只需要拿着单子去找他的亲戚签字就可以了。 虽然这个笑话看起来有些夸张,但这确实就是守望城当地居民亲族关系的一种真实写照。 作为曾经大型商会内部成员的哈德拉自然不会是什么纯良慷慨的大善人,但对于过去发生的战争,对于他自己脚底下的这片土地,以及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那些亲属们,他却有着极其真实且深刻的感情。 对自己的祖国,对于圣斯蒂尔,哈德拉充满了热爱,对于自己所信仰的生命之火,他无比虔诚,而对于过去那稳定且平淡的生活,他的内心当中则满是怀念。 如果没有这场战争,如果没有天空中的那片黑色阴影,如果没有那该死的黑日结社…… 诸如此类的想法总是会在哈德拉的内心一闪而过,然而他自己也清楚,在如今的环境下,这些想法不过是虚无缥缈的幻想而已,他真正在面对的已经不是他所能够去展望的美好生活了,而是那些浑身上下都笼罩着绝望光影的可怕存在。 那些携带着致命武器的监工和士兵是其中之一。 那名使用恶毒魔法杀死矿工领袖的黑日结社法师是其中之一。 那个刚刚接手营地,便想要对这些矿工们下手立威的该死的男爵也是其中之一! 尤其是这位男爵。 在面对之前那名狠毒的结社法师时,哈德拉都还能够维持最基本的镇定,但当那张年轻的面孔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哈德拉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他感觉自己的记忆像是被挖出来了,他的一切秘密,无论是情感、经历还是刹那之间的想法,似乎都被对方所看穿,这让他失去了最后一点安全感,也对当前的局面失去了所有的信心。 这些天真的年轻人都对监工们被指派去干活这一件事感到幸灾乐祸,然而有着丰富经验,且了解那些“大人物”思维的哈德拉却为此感到胆战心惊。 他并不认为那是费奥兰多男爵对这些矿工们展现出来的稀薄善意,也并不认为这是男爵看不起矿工们的表现,在这个信号中,哈德拉所感受到的只有无比浓烈的威胁。 存放在仓库的粮食虽然品质低劣,但却也是非常重要的物资,男爵如此随意地选择了抛弃,便表明他对这些矿工们的后续去留和死活并不关心——他所关心的只是能够为他的私兵们所使用的空房间和空仓库,以及后续能够作为战场防线使用的工事,仅此而已! 哈德拉将自己观察到的这些细节以及做出的猜想毫无保留地告诉了眼前的这些矿工,这使得房间里的所有人都闭上了嘴巴,随后,苍老的主管看向了那位身形瘦高的中年人。 在矿工们的上一任领袖死于结社法师的恶毒法术后,他便成为了矿工团体内的新领导者。 然而,这名中年人在矿洞内的威信并没有那么高,其主要原因便在于,这位中年人并非守望城的本地人,人们只知道,他是从前线退下来的一名军人,可能是士兵,甚至有可能是军官。 他是上一任领导者的副手,也是他的重要参谋,然而在矿工团体的内部,却没有几个人知道他的具体来历,甚至也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姓名,大家只是喜欢用‘老兵’来称呼他。 “哈德拉叔叔,如果情况真的像你猜想的那样,那么你恐怕也有危险了……尤其是你现在还特意来找我们。” 老兵虽然并非本地人,与这些矿工们也并没有什么可以关联的血缘关系,但他却还是对矿场的主管使用了这个颇为亲切的称呼。 对此,老主管只是摇了摇头:“你没有听他们说么,战争很快就又要爆发了,这一次情况会更加危险,我都不知道会有多少个国家的军队可能对守望城发起进攻,到时候哪里都是战场……我们的家就快毁了,这和杀死我没有任何区别。” 他叹了口气:“我能够感受到,那个男爵很认真,他真的在想要用那份名单去做一些事情,所以你们一定得走……” 说到这里,哈德拉压低了嗓音:“你们之前在开凿六号矿洞的时候不是挖出了老矿场留下的废弃坑道么?就从那里往外走吧!巴萨死前两天才跟我偷偷地提过这件事,他说你们已经偷偷探查过这条坑道了,对吗?” “是这样没错,它确实能走,也还算稳固,里面甚至有风……但我们根本不知道它能够通向哪里。” “这就够了!哪怕它通到海里,你们也必须钻进去!” 小老头拿出了一些身为长辈的气势,他抬起手想要拍桌子来加强自己的语气,但又怕引发太大的动静,因此便又只好赶紧收住了手,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说道:“今天那些没有被处理干净的干粮,我都留下了一批,还给里面加了几条鱼干和两瓶甜酒……别这样看我,那东西难喝,我都不喜欢喝的!” 他盯着中年人说道:“当兵的,你得负起责任来,带他们走,至少带绝大多数走,就走那条坑道……哪怕你们在里面躲上几天,再想办法逃出来也……” 话没说完,这名中年人便上前一步,他弯下腰来,给了面前的小老头一个大大的拥抱。 在短暂的拥抱后,老兵松开了面前的主管,他低声说道:“哈德拉叔叔,你得跟我们一起走……如果那位男爵真的像你说的那样,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那么你就没有任何留下来的意义,如果矿工们都走完了,他留着你一个矿场的主管也没有任何用处了。” 老哈德拉的嘴巴颤了颤,他是想要争辩的,但还没来得及说话,之前给他开门的那个小年轻便急促地附和道:“是啊,叔叔,你得跟我们走……老兵可没有办法管住其他的那些人,他们更加信任你呢。” 话说到这个份上,同意与否也不是哈德拉自己能够说了算的了,于是房间里的矿工们立即行动了起来,他们快速地溜出了房屋,并朝着其他矿工们聚集的工棚与屋子摸去,而老兵自己则带着另外几人挖开了房间角落里的一堆软土,并从里面起出了一个木箱。 在打开箱盖后,一堆形式各异的武器便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用废弃的铁铲和铁镐改造出来的短刀与利剑自然是不可少的,除此之外,还有矿工们在矿洞里工作时常常使用的一些便捷工具,譬如用来敲击岩石的小锤以及边缘已经磨锋利了的小铁铲。 而在这些东西的下面,则是数把真正意义上的武器。 “转轮结晶铳,老样式,我用军队里的方法勉强改的……不一定好用,但应该都能打响。” 老兵一边说着,一边快速地检查了一下这些简陋枪械的状态,在确认它们应该都能正常发挥作用后,他便将这些武器分发给了几名跟随自己的老兵,随后又来到了自己床榻的角落,掰开了一块木板,拿出了一个藏在木板下的布包。 “结晶子弹就这么点,每个人十发,一颗不多一颗不少。” 就这样,这些当过兵的矿工们默默地完成了最后的准备,他们将子弹填入了结晶铳的弹仓,并用那些分发下来的简陋武器将自己武装了起来。 “哈德拉叔叔,你得帮我们开出一条路来……从这里去矿洞还有点距离,路上有一个岗哨,我们得想办法把他们拔掉……” 随后,老兵转过头来,恶狠狠地对着士兵们警告道:“大家记住,在所有人撤进矿洞前,我们都不能开枪,任何情况都不行!” 哈德拉颤巍巍地用手抓住了老兵:“当兵的,你打算救走所有人吗?” “当然不可能。” 老兵斩钉截铁地摇了摇头:“那些已经加入结社的,或者有意向加入结社的人都有可能成为叛徒,我们……我们承担不起这种风险,这些人和他们所在的地方我们都不会通知。” 听了这话,老主管咬了咬牙:“好,那我们这就走!” …… 为了这一刻,这些亲眼见证过残酷战场的士兵们早已准备了许久。 上一任矿工领袖巴萨对于这种准备非常的不认同,他一直认为,无论是当前还是以后,矿场以及矿工们都是非常重要的存在,没有人会将这样重要的设施毁灭——他们总是需要苦力的吧? 对于巴萨这种有些天真的想法,老兵一直是非常反对的,但仅凭少数的几个人,并没有办法劝服巴萨。 或许,当他在结社法师施加的恶毒魔法中渐渐窒息时,会对自己过去的想法感到后悔吧? 温热的血液撒在了老兵的嘴唇边,熟悉的血腥气又一次回到了他的世界。 老兵的身影隐藏在结晶射灯后方的黑暗里,他用力地捂着那名哨兵的嘴巴,刚刚划过了脖子的短刀在手心里快速一转,随后便狠狠地刺进了这哨兵的胸口。 一下,两下…… 很快,这具被他束缚着的身躯便没有了动静。 老兵用力地喘了一口气,他将尸体推倒在了一旁的黑暗中,却见另一边的哨塔上有微弱的光线轻轻闪动,这表明另外一边的岗哨也已经同样被清理掉了。 这是一个非常非常好的开始,然而老兵却有些开心不起来。 谨慎的习惯以及敏锐的直觉已经救过他很多次了。 在战场是这样,逃离了前线之后更是如此。 而现在,眼前正在发生的这些事情又一次让他感到不安了。 尽管他们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但矿场内的情况与他设想当中的似乎有些不同,尽管在过去,夜间的岩湖矿场内部也并不会设置太多的士兵与看守,但至少那些魔法仪式都应该在运作才对,更别提那些留在岗哨附近的可怕暗犬了,老兵早就已经做好了与这些怪异野兽搏斗的准备。 然而现在,无论是魔法警报的声响还是那些可怕暗犬的袭击都没有发生。 矿场内的警戒力度似乎有些……有些太低了。 老兵困惑地扫了一眼哨塔的角落,随后他便发现,本该维系魔法仪式运作的那台金属秘仪,上面竟然出现了一些坑坑洼洼的缺口,而正是这些缺口,令这台秘仪根本无法生效…… “它被提前破坏了?谁干的?总不能是老鼠吧?” (本章完) 第三百七十一章 惊吓与惊喜 与经验丰富的老兵不同。 其他那些跟随他一同清理矿场内的岗哨的矿工们此时显得非常的激动和兴奋,尤其是在见了血之后,他们的状态便出现了明显的变化。 对于那些每天驻守在矿场哨塔上,并时不时地用手中枪械威胁、瞄准自己的士兵,矿工们实在是没有太多的好感,更别提,这些家伙根本就不是守望城以及周边地区的居民,而是早早就已经加入了黑日结社,并跟随他们来到此处的“督察队”。 在这些朴素,且对过往的圣斯蒂尔王朝仍旧抱有相当程度的情感的人们眼里,这些已经开始为黑日结社办事的家伙根本就是王国的叛徒,是国家与民族安定的破坏者,也是那些邪恶神祇与信仰麾下的走狗。 寒冷的北境赋予了这些普通人钢铁一样的性格,作为交换,他们也失去了一些耐性。 因此,在对待自己的敌人时,北境的居民也总是会采取一些在外人看来颇为狠辣甚至无情的手段。 哪怕是身形佝偻,且之前在这件事情上表现得颇为犹豫的矿场主管哈德拉,现在也变得异常坚决了。 他与老兵一样,同样也觉察到了矿场内的一些不对劲,然而箭已在弦上,原定的计划必须得到执行。 看着两具被矿工们用力塞进路旁小矿车,并用废料掩盖的结社士兵身躯,老哈德拉只能在内心反复地告诫自己,这是矿场内的年轻人们获得生机的唯一方法,也是他们现在唯一能够去做的事情了。 很快,“前路障碍扫清”的消息便成功地通知给了那些已经集结起来的矿工们。 在老兵的安排下,他们成功地解决掉了几名看守着工具仓库的监工,并成功夺取了仓库内的一些工具以及这些监工们身上的武器。 也多亏了那位男爵在白天给这些监工们指派了大量的体力活,这才让他们变得如此倦怠,值得一提的是,当矿工们成功摸到这些家伙的背后时,他们甚至还在对费奥兰多男爵的决策和命令进行抱怨。 就这样,在夜色的掩护下,这些集结起来的矿工们拿起了各式各样的工具,他们悄无声息地沿着矿场内已经被清理出来的道路摸黑前进,向着自己平日里工作的地方赶去,今天,那总是让他们感到无比痛苦的矿洞将成为他们逃出生天的重要通路。 一切都非常的顺利。 然而,握着缴获而来的结晶铳,站在矿洞入口附近警戒的老兵却越来越不安了。 整个夜晚,他都没有在矿场内正面地遭遇到任何一只黑日结社的暗犬,这些东西本该无处不在的,按照之前那名黑日结社法师的说法,夜间的矿场便是这些暗犬们的狩猎场所,任何敢于私下在夜间活动的人,都将被它们视作捕猎的对象。 然而…… “这些狩猎者都去哪了?” 诸如此类的疑问在老兵的脑海里不断闪过,他倚靠在矿洞入口旁的黑暗里,目光不断地扫视着四周。 然而,没有发现就是没有发现。 附近确确实实没有更多的敌人出现,他甚至能够听见矿场另一端传来的微弱交谈声,那是矿场边缘的两只巡逻队互相会面时所发出的问候。 老兵咬了咬牙,直觉曾经救过他很多次,所以他这一次仍旧选择相信自己直觉所传递出来的警兆——他抬起手,朝着其余人打出了一个手势,示意他们加快速度,赶紧进入矿洞的深处。 也就在这时,矿工营地的方向突然传来了凄厉的魔法警报声,亮黄色的魔法光辉从营地中间的那座哨塔上方扩散出来,它们不断地扫过夜空,在第一时间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很显然,已经有人发现了营地内的异变,不管发出警报的人究竟是后面巡逻过来的哨兵,还是那些已经决定加入黑日结社的矿工,整个岩湖矿场都将在短短几分钟之内彻底地进入戒严状态,而到时候,那些全副武装的监工与士兵便将蜂拥而至! “走!加快速度!” 此时,什么隐匿行动都成了屁话,老兵大手一挥,立即开始催促剩余没有计入矿洞的人员,他箭步向前,一把抓住了一名正试图将两块高品质结晶矿塞进口袋里的年轻人,狠狠地瞪了他两眼,随后便将他朝着矿洞入口的方向推去。 下一秒,响亮的枪声便已经在附近响起。 开枪的是另外一名有过军队经历的工人,他的手里端着一杆之前缴获而来的新式结晶铳,正朝着远处的一个路口进行射击,借着结晶子弹炸开时的光芒,人们看见,数条拖着长尾巴,如同大型猎犬一般的影子快速闪过。 他们最担心的情况还是出现了。 那些行迹诡异,且极度凶猛的可怕怪物,正在朝着矿洞的方向快速靠近——作为矿工,他们完全有信心利用自己对矿洞的熟悉在其内部与追击而来的士兵们进行周旋,但在面对那些更加灵活的诡异存在时,他们便缺少了与之搏斗的勇气。 矿工们的射击是徒劳的,他们的火力实在是太过于有限,因此,在胡乱地进行了数轮威胁性的射击后,最后一批工人便也都退进了矿洞内部,他们一边向后警戒,一边沿着小型矿车的轨道朝着矿洞的深处退去。 走在最后面的老兵看了一眼那敞开的矿洞入口,他轻轻地捏了捏手中的硬物,那是一枚他从哨所士兵那里收缴过来的炼金炸弹,这似乎是黑日结社给自己追随者们配置的新武器,与其它炼金炸弹对比,这枚要小上不少。 然而,老兵却根本不敢掉以轻心。 他并不知道自己现在贸然将这枚炸弹抛出,究竟是会成功地阻断敌人的追击,还是将自己等人彻底埋葬。 犹豫了两秒后,他终于还是选择了放弃,在对着远处出现的那些人影连续射出两枚子弹后,这名老兵便咬牙退进了矿洞的深处,朝着前面的队伍追去。 现在他们的目标已经非常简单了,那便是赶紧前往六号矿道,挪开那些用来遮挡旧矿坑通路的矿料,并顺着它逃往外界。 …… 作为岩湖矿场的现任男爵赶到现场的速度还是非常快的,当其他方向的两支巡逻队还未聚集过来时,他便已经带着自己的护卫们来到了矿洞入口的对面。 他侧过头,朝着自己旁边的土墙看了两眼。 剧烈的结晶子弹爆炸在上面留下了两个巨大的土坑,那最后一名撤进矿洞的矿工显然是有军队经验的,倘若刚刚他不是那么仓促,这两枚子弹甚至有可能直接激发修格身上设置的那些防护仪式。 这个夜晚很重要。 对逃难的矿工们是如此,对修格等一众潜入圣斯蒂尔境内的密探和间谍们是如此,对那些急匆匆赶过来,生怕遭到费奥兰多男爵责罚的士兵们更是如此。 而当这些人看见自己的新一任顶头上司竟然比自己还快抵达现场,且险些被那些不知死活的矿工击毙时,他们的面色一下就变得苍白了起来,尤其是那几名负责营地巡逻以及哨所的小军官,他们现在的面部表情已经到了失控的边缘。 他们不理解,也无法理解,为什么岩湖矿场内的那些警戒魔法秘仪会莫名其妙的在一个夜晚同时失效,他们也不明白,那些本该划定了各自的巡逻范围,并攻击任何踏入自己领地的暗犬,为什么会莫名其妙的失踪。 种种迹象表明,今晚发生的事情另有蹊跷。 然而当这些军官们来到那位阴沉的男爵面前时,他们却一句话,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此时,附近的那些矿场射灯都已经朝着这个方向打来,在明亮的光芒当中,费奥兰多男爵的神情严肃的简直像是那些老旧刑场当中竖立的刽子手雕塑。 一名军官终于鼓起了勇气,他硬着头皮来到了男爵的面前,低着头汇报道:“男爵大人,矿工营地里有八成的人逃跑了,他们应该都进了矿洞了!” 面容冷肃的费奥兰多男爵斜了他一眼:“应该?” 军官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他连忙纠正道:“呃……不,不是应该,是肯定,我可以肯定其他出口没有任何一个人经过,他们只能逃进矿洞里!” “噢。” 费奥兰多男爵终于点了点头,他问道:“所以你认为现在应该怎么办?告诉我。” “我们应该追进去,那些矿工的手里有一些武器,但我们可以驱使暗犬……他们根本不是暗犬的对手,只要半个小时我们就能把他们从里面撵出来!” “好,那就按你说的做,去吧,带我的命令去,把营地内外所有的暗犬都调集过来,我要看到矿洞里的那些人被它们撕成肉块。” 他轻描淡写地说着,就仿佛下达的根本不是一道屠杀命令,而是在简单地吩咐仆人给自己的宠物喂食。 于是,这名军官便带着男爵的命令快步离开了,而男爵则慢悠悠地踱步到了其余人的面前:“我很失望……我对你们非常的失望,虽然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不应该对你们抱有太多的期待,但在场的各位终究都是亲眼目睹过神祇奇迹的幸运儿,我原以为你们会更加认真,更加专注地为你们的信仰付出,但很可惜,你们好像……” 他停住了脚步,黑木手杖戳了戳地面的灰土:“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虔诚。” 这句话出来,可算是将在场的这些军官们吓得够呛。 “怎么,你们害怕了么?” 男爵冷笑起来:“光凭借那些矿工,是绝对没有可能做到这一步的,他们有内应,在这里,有人在帮他们引路,在帮他们破坏我们的警戒秘仪……那么,到底是谁?站出来。” 没有人回应。 于是男爵笑着摇了摇头:“好吧,既然没有人愿意自首,那么就让我来亲自验证你们的忠诚……现在,我要你们亲口承认,你们对结社以及你们的新信仰绝对忠诚!亲口说出来,大声点!” 这个要求显然有些奇怪,但此时此刻,却根本没有一个人敢于质疑。 于是所有人,无论是士兵还是军官,都张开了嘴巴。 他们要么按照眼前男爵的说法赌咒发誓,要么则不断地进行解释,试图撇清关系,在这一过程中,修格的眼瞳深处再一次涌现出了深邃的黑色阴云,而在他的身侧,一道道迷幻如同彩虹般的色彩缓缓显现。 与此同时,冰冷的魔力线条爆发了出来,在命运根须力量的支持下,这些细线快速地窜进了在场所有人的躯体内,并将他们的精神世界里肆意畅游起来。 在这股魔力的笼罩下,所有人的思想都变得清晰可辨,他们的每一个思绪角落,每一道闪过的念头,都成为了能够被修格肆意翻阅、检查的书页。 很快,这个过程便结束了。 在场的人们发现,男爵的表情似乎变得更加阴郁了,他叹了口气,随后便重重地将手杖戳向地面,于是便立即有许多根黑色雾气状的触须从他的脚底下蔓延出来,这些根须快速地朝着人群钻去,并将一些人精准地“挑选”了出来。 被挑出来的士兵有三分之一左右,而军官则仅有一人。 不安与恐慌的情绪开始快速蔓延。 人们隐隐之中猜到了一些什么,那些被挑选出来的人开始变得害怕与愤怒,他们要么开始忍不住低声啜泣,要么便放弃了原本的服从,开始用愤怒的目光直视男爵,然而,在那些魔法触须的控制下,这些士兵们的武器在第一时间就被收缴了个干干净净,他们只能赤手空拳地站在原地,等待事态的进一步发展。 此时,之前离开的那名军官也已经回来了,在数名黑日结社“训犬师”的带领下,二三十条样貌怪异且长着狭长鼠尾的暗犬来到了矿洞旁,于是随着男爵的一声令下,这些追捕者们立即朝着矿洞深处钻去,而那些被触手放过的士兵们与军官也不例外,他们紧随其后,准备用矿工们的鲜血来重新赢得上级的信任和青睐。 但是,男爵却没有对矿洞多看哪怕一眼。 他的脸上第一次冒出了愁苦的表情,他看着眼前这些被挑选出来的士兵,无奈地摇了摇头。 “还是太多了……愿意相信他们的人,还是太多了。” (本章完) 第三百七十二章 修格的准则 在修格的心底里,始终是存在着一些简单且朴素的善恶观念的,它们并不一定适用于所有的场景与情况,但却总是能够为他的行动提供一个大方向上的提示和指导。 某种程度上,它或许也能够被称为“底线”。 又或者说,它其实是一种不算太清晰的“准则”。 修格很清楚,自己其实并不是一个太狠辣的人,在某些方面,他甚至会显得有那么一些固执,倘若将自己放在过去那个世界的一些作品里,甚至有很大概率要被挂上类似于“圣母”之类的称呼。 也正是因为如此,对于接下来马上要发生的事情,他的心情非常复杂。 在命运根须族群们的帮助下,修格刚刚成功地对所有士兵进行了一次彻底的侦测与检查。 言语可以作假,行动与神态可以伪装,然而思想却会真实地反应一切。 正如修格所感慨的那样,他并没有想到,在这些选择听从黑日结社命令的士兵当中,竟然会有这么多人真的已经改换了自己的信仰,并全身心地投入到了黑日结社所描绘的图景当中去。 而这些被他挑选出来并留在矿洞外面的人,也并不一定完全地对黑日结社持有对抗态度,他们要么是反对圣斯蒂尔王室如今的政策,要么则是忠于自己过去的神祇……总之,他们在心底里并不愿意去信任黑日结社,并对那些古老的信仰心存抵触。 然而,虽然修格给出的判断条件已经非常宽松,但结果仍旧是残酷的。 那些源自古老神祇的力量以及黑日结社所掌握的诸多怪异手段与仪式对这些普通人而言实在是太危险了,那些怪异的力量简直就像是无孔不入的流水,但凡受到影响之人的思想与精神上出现一丁点漏洞,它们便会直接抓住机会进行无止境的渗透,并最终将受到影响之人改造为自己的忠诚追随者。 修格获得的黑日结社成员的记忆已经非常非常多了,但在这些记忆里,他却根本找不到任何一个加入黑日结社后又自愿离开的案例,似乎在黑日结社内部根本就不存在所谓的叛徒。 某种程度上,这也是那些古老信仰统治力的一种表现。 此时,一名自诩为男爵信任随从的监工凑上前来,他表现得极为殷勤,挤着笑脸低声问道:“男爵大人,我明白您的意思了……这些被您挑出来的人,都是对我们的神明缺乏尊重的叛变者吧?” 见男爵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这名监工有些来劲了,他的笑容变得更加灿烂:“我以前在监狱里工作过很长一段时间,对于一些事情……我很有经验,如果您有需要的话,我完全可以帮您从这些家伙的嘴巴里挖出一些秘密!如果您对那个过程感兴趣,也完全可以观看,我保证它会很有趣,而且一点也不粗鲁!” “噢?” 听了这话,修格扯了一下嘴角,随后他说道:“他们的人数不少,我们可没有这么多的地方来关押他们……去,把其他人也都叫过来,我有命令要向你们下达。” 听见这话,监工连忙点起头来,他觉得自己已经得到了男爵的认可,便转过头,开口去招呼自己的其他同伴。 比起在营地内修筑工事,他觉得还是审讯犯人更加适合自己一些。 很快,分散在四周的监工们便聚集了过来,在这位领头者的身后七零八落地站成了一堆,修格默默地对着这些家伙看了两眼,如果说之前的那些圣斯蒂尔士兵和军官还会让他感到有些唏嘘的话,那么眼前的这些恶棍,则完全没有办法让他产生任何情绪波动了。 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修格抬起了自己的右手,他的手掌在空气之中轻松地一抓,随后人们便看见,一把闪烁着暗紫色光芒的奇特“结晶铳”便被他握在了手里。 这把特殊武器的上面弥漫着浓郁的魔法光影,它是如此的奇特,当它显现在那些结晶射灯的灯光里时,四周的空气似乎也遭到了剧烈的扰动,这让它以及握持着它的费奥兰多男爵都显得更加神秘了。 而对于这把武器产生更加剧烈反应的,则是设置在矿场当中的那座黑日秘仪雕塑。 那盘绕着无数黑色根须和藤蔓的巨大雕塑在这一刻“活”了过来,从这些藤蔓上生长出来的巨大黑色花朵盛开了,而从那些如同生物口器一般的花瓣中心,则传出了凄厉的警报之声。 监工们愣住了。 那些被聚集起来并收缴了武器的士兵们愣住了。 已经冲进矿洞当中,并开始追逐矿工们足迹的追击者们也都愣住了,那些与黑日秘仪互相关联的暗犬更是表现得极为狂躁,他它们开始在矿洞内畏缩不前,并试图寻找其他出路,那些黑日结社的训犬师们则惊恐的判断,这是暗犬们极度惊恐之下的表现。 而此时,以费奥兰多男爵面孔站立在灯光中的修格抬起了手中的猎犬之牙,这把奇特的武器内,已经隐隐地传出了恐怖的咆哮之声。 宫廷猎犬已经跃跃欲试,它早就对那座散发着不纯粹的暗渊力量的雕塑极度不满了。 黑日秘仪不断地发出尖啸,然而这种警示所能够覆盖的区域却相当有限,至于它那与其他秘仪之间相连的魔法回路,早就已经在修格之前的“例行祈祷”当中被破坏殆尽。 “吵死了。” 修格皱了皱眉,他低声骂了一句,随后便在监工们惊恐的目光下扣动了猎犬之牙的扳机。 魔力从修格的体内抽取而出,随后便由猎犬之牙转化为了毁灭性的冲击,一道骇人的深邃阴影就这样撕开了夜幕,在结晶射灯的光柱当中制造出了一道可怕的黑色路径,而这道路径的终点,那座以往令每一名黑日结社追随者心生敬畏的秘仪雕塑,则迎来了自己的惨烈的结局。 就仿佛虚空之中有一张无形的巨大嘴巴狠狠张开又用力咬下了一般,只一眨眼的时间,那持续不断的尖啸声便湮灭在了空气里,那些互相盘绕的黑色根须与藤蔓则连带着支撑它的亵渎雕塑彻底崩毁,常人所难以理解的特殊力量将这座秘仪彻底破坏,没有碎屑跌落,也没有残渣剩余。 在完成了这件事情后,修格轻轻晃动了一下手掌,收回了那把可怕的武器,随后他朝着静立于一旁的“护卫们”点了点头:“动手吧。” 随着这道命令的下达,那些伪装成护卫、保镖以及随从的密探和间谍们终于显露出了自己本来的危险面貌。 在任何一个国家与组织里,他们都绝对能够算得上顶尖的精英,丰富的实战技巧、多样且致命的武器,搭配他们溪流级法师以上的魔法实力……这样的一群人聚集在一起,所能够制造出来的杀伤力自然是极度惊人的。 尽管那些监工们身上的武器并未被收缴,但他们却根本没有任何能力去应对这样一群人的袭击。 他们的行动是这样的整齐——每一名参与杀戮的间谍与密探在听见命令的那一刻都同时拔出了随身携带的新式枪械,在这些武器的转轮弹仓里,早就备好了他们自行塑造的魔力子弹,在对着这些猝不及防的监工以及留守在外面的个别士兵发起一连串的枪击之后,形形色色的杀伤性魔法便毫不留情地碾压了过去。 修格转过身来,避开了那与屠杀无异的残酷情景。 随后,他用力地顿了一下自己的手杖,由魔力编织而成的透明屏障凭空形成,将自己以及那些站立在一起,还未搞清楚情况的士兵们隔绝在了同一侧。 他朝着那名似乎明白了什么的年轻军官招了招手,待对方来到了自己的面前后,修格便用异常平稳的语气说道:“从现在开始,你要负责管好这些人,他们都是你的士兵了,武器暂时不会有,等我们解决了这里的隐患之后,自然会和你们说明情况。” 军官点了点头,他哑着嗓子问道:“您……您真的是费奥兰多男爵么?” “这个问题很重要么?” 修格看了这名军官两眼,随后笑道:“或许后面我们会有机会重新认识一下的,但前提是我们得把眼前的事情处理好。” “是,大人……不,先生。” 军官的反应很快,他对着眼前的男爵行了一个军礼,并同时改换了对他的称呼。 但紧接着,他咬了咬牙,追问了一句:“那么先生,那些进入矿洞里的人怎么办?还有那些矿工……” “放心吧,我会处理好的。” 男爵顺口回应道,他摆了摆手:“去吧,执行我给你的命令,这是你身为圣斯蒂尔的军人应该做的事情。” …… 此时,矿洞内部则是另外一幅光景。 当奉命追进矿洞当中的追兵们意识到事态有变时,某种奇怪的现象便已经在矿洞深处蔓延了开来。 他们先是听见了淅淅索索的声响,紧接着,便听见了暗犬们发出的响亮狂吠。 在矿洞内那些结晶灯具的照射下,人们看见,无数他们非常眼熟的黑色迷雾正从矿洞的那些大小缝隙以及矿料空缺当中涌现出来,最初,有人还以为这是那位费奥兰多男爵召唤出来支援自己等人的魔法,然而,当他们亲眼看见两头暗犬以及它们的训犬师被这些黑色迷雾所吞没之后,所有人都打消了原本的念头。 他们想要原路退回,然而很快他们便发现,几乎所有的通道当中,都有黑色迷雾涌出,这些阴沉的色彩似乎拥有实体,一名士兵的动作稍稍慢了一些,于是他的右腿便凭空消失了,断口处弥漫着令人不安的墨绿色彩,看起来,某种可怕的剧毒似乎在瞬间便吞没了他的整条小腿! 在惊恐的情绪作用下,士兵们自然而然地开始了反击,随后他们便发现,这些漆黑的色彩根本就不是什么迷雾,而是一群群聚集在一起,且身形介乎于实体和虚幻之间的老鼠。 “老鼠?怎么可能是老鼠?怎么会有这么多的老鼠?” 大量的疑问充斥了这些军官和士兵们的头脑,然而,作为黑日结社的追随者,他们的眼界终究要比寻常军人更加广阔一些,因此很快便有人联想到了之前费奥兰多男爵所执行的那个魔法仪式——这些聚集在一起形成致命迷雾的鼠群,难道不正是他在那场仪式里所召唤出来的产物么? 然而,现在才意识到情况不对,显然有些晚了。 倘若在其他环境中,以这些士兵的人数以及他们随身携带的各式装备,就算没有办法从这些鼠群当中成功突围,也能够坚持一段时间,然而,在更早之前,那些由恩斯特家族意志们所掌控的魔法鼠群便已经潜入了这错综复杂的矿洞内部,而现在,便是它们发挥作用的时候了。 在成功地截断了这些士兵们的退路以及那通往矿工逃生通道的六号矿道后,一场难以言喻且极度无情的杀戮就此开始。 作为这一次行动的执行者,那些曾经在黑日结社仪式的控制下被折磨了百余年之久的灵魂们终于得到了宣泄自己压抑情绪的机会,无穷无尽的魔法鼠群携带着足以在顷刻之间侵蚀肉体、断绝呼吸的剧毒迷雾滚滚而来,它们迎着结晶子弹以及炼金炸弹的形成的火力网,穿过一道又一道的缝隙,从一切能够发起进攻的角度向前突进。 此时,那些矿工们已经逃进了隐藏在六号矿道内的废弃矿坑,然而在他们的身后,则不断的有凄惨、痛苦的呼喊声以及斥骂声传来,这让他们感到不寒而栗,根本不敢再在通道内继续停留,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向前摸索…… 约莫二十分钟后,矿洞重归平静,逃难的矿工们根本无法理解自己身后所发生的事情,他们咬牙向前,在那些曾经探索过矿道的工人的带领下,朝着前方唯一的出口赶去。 (本章完) 第三百七十三章 偷梁换柱(1) 在逃难的矿工们当中,仍旧有不少人对矿场内的情况感到担忧,在那些并未被通知到,或是因为各种原因而自愿留下的矿工里,有不少人是他们曾经的好友或有血缘关系的远亲。 之前听见的诸多可怕声响让他们的内心产生了浓重的恐慌,然而求生的意志以及他们脑内的理智却又让他们无法扭头返回,只能继续沿着这条狭窄的通道向前走去。 负责开路的,正是之前与老兵等人同处于一个房间的那个年轻人,他手中拎着洞内常备的结晶矿灯,步伐走得飞快,沿着自己上一次探查时留下来的那些痕迹不断前进。 前方不断有微风吹来。 这表明,他们在前面不远处就能够找到一个出口,又或者,那是一道能够让他们用工具进行扩张的岩缝! “哈德拉叔叔,感觉到了吗,有风!我们马上就要到了!” 他转过身,对着跟在自己身后的矿场主管哈德拉鼓励了两句。 与其他人不同,老主管哈德拉确确实实是这个年轻人的长辈,年轻人的父亲非常害怕自己的孩子会被抓进军队送往前线,因此便在上一轮征兵开始时,将他送到了哈德拉这里,希望自己的兄弟能够对他有所照拂。 哈德拉的年龄终究是有些大了,他实在是跟不上前面年轻人的脚步,于是便伸出手拉了拉年轻人的衣服,喘着气说道:“走慢点,我们可以走慢点……后面还有很多人呢。” “诶,好的叔叔。” 闻言,年轻人减慢了脚步,他回过头,见自己的叔叔手里一直紧张地捏着一把小矿镐,便哭笑不得地劝说道:“叔叔,你一直拿着它做什么,这东西挺重的……” “你懂什么,我总需要一些东西防身吧?” 见自己的侄子想要伸手拿走自己手里的“武器”,哈德拉很是不满意地缩了缩手,他瞪了对方一眼:“如果不是为了你们,我也用不上在这种时候钻矿洞……上一次在这种地方走路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早知道会有今天这些事情,我就该在家里待着休息的!” “……” 年轻的矿工看了自己的叔叔一眼,嘴唇颤动了两下,却是啥也没说。 他当然知道,自己的哈德拉叔叔根本不可能在家里歇着,他那几个儿女的败家水平在守望城当地可是相当出名的,一旦哈德拉断了收入,他的房子恐怕很快就会被搬空了。 后方一直没有追兵赶到,因此矿工们也都渐渐地放慢了自己的步伐,并开始了小声的闲聊,尽管现在看起来,他们似乎已经得到了逃出生天的机会,然而在重新回到地面之后,他们却仍旧需要面对一个残酷的问题。 自己接下来究竟应该去哪里? 没有人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因为现在的圣斯蒂尔王国已经完完全全被黑日结社所控制,到处都是他们的眼线,到处都是那些可怕且恶毒的黑日秘仪,作为一群普通人,现在能够容纳他们的恐怕就只剩下远离城镇的偏僻乡村以及渺无人烟的寒冷森林了。 对于向来重视家庭以及亲缘关系的当地居民们而言,思考这种问题实在是太过于残酷了,因为他们很清楚,凭借黑日结社的能力,想要追索到自己的家人实在是太简单了,而现在他们也绝对没有可能返回守望城——那里已经快被圣斯蒂尔王室的军队改造成一座堡垒了! 在这种压抑且绝望的时刻,最终还是那个负责在最前面带路的年轻矿工给人们带来了些许活力。 “打起精神来,我看到出口了!” 他的声音顺着所在的坑道朝后方传去,这让那些情绪有些颓废的矿工们重新有了精神,不管接下来如何,现在他们现在都必须先离开这里,他们可不想在这种地下世界里活活的渴死或者饿死。 带路的年轻矿工重新恢复了之前的速度,跟在后面的老主管哈德拉也振奋了精神加快了步伐,很快,他们便看见了从斜上方照射下来的微弱星光。 年轻人观察了一下左右,确认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是一条由无数嶙峋碎石堆积而成的缓坡,于是他将矿灯挂在了自己的腰间,率先攀着这些碎石朝上方爬去。 缓坡并不太长,因此很快他便来到了出口处,但就在他准备发力爬上地面时,却有一只极其有力的手掌伸了过来,紧紧地抓住了年轻矿工的手腕。 事情发生的速度太快,坑道里的人们甚至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他们只听见一声惊呼,紧接着年轻矿工的身影便消失在了星光里——有什么人将他直接拖了出去! 可怜的年轻人哪里能想到这样一出,他已经被吓懵了,刚刚被拖出矿洞就剧烈地挣扎了起来,然而才动了没两下,数道如同冰雪一般寒冷的无形魔力便压了过来,如同枷锁一般将他固定在了原地,而这也让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矿洞里的人群一下就炸了锅。 情况很明显了,这条废弃矿坑早就已经被发现了,甚至这些人早就已经等候在了矿坑的出口之外! 他们的所有计划,他们的逃生意图早就已经被看穿了! 原本位于队伍中段的老兵此时也终于来到了出口的旁边,他抬头看了一眼外界的星空,不由得捏了捏手中的结晶铳。 理智与经验告诉他,现在,所有的反抗行为都已经失去了实际的意义,凭借他们的能力以及手中所掌握的这点武力,想要向地面上的那些人发起进攻完全就是在找死,倘若这些围堵者们当中有那么一两个法师,他们甚至有能力直接将所有的矿工坑杀在这条狭窄的通道里。 在这种绝望的时刻,老主管反而露出了笑容。 “我上去看看吧。” 他朝着对方咧了咧嘴,随后便放下了手里的物件,颤颤巍巍地顺着踩着那些碎石向上爬去。 就像是知道哈德拉的攀爬有些困难一样,一只冰蓝色的法师之手突然在黑暗当中显现出来,它非常轻柔地托住了这位老主管的身体,帮助他继续向上爬去,在即将抵达出口时,两个高大的人影探了出来,他们用手里的灯具朝矿洞内照了照,随后便协力将哈德拉带出了矿洞。 重新回到地面上的哈德拉首先看见了自己的侄子,他似乎是吓傻了,此时正瘫坐在一旁的空地上,而在他的旁边,则站立着十几个人。 哈德拉虽然年龄大,但记性却还算不错,借着旁边的灯光,他立即认出,站在这里的正是那些跟随费奥兰多男爵的仆人们,而其中正在操纵法师之手的,则是那位样貌平平的女仆长。 “这是怎么回事?” 一时间,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想法在哈德拉那精明的脑袋里混杂在了一起,联想到之前岩湖矿场内出现的异动以及那些莫名其妙消失在黑暗里的追兵,哈德拉隐隐有了一些猜测,只不过这些猜测实在是有些过于离谱和奇怪,导致他根本不敢做出推论。 在哈德拉与那名年轻矿工呆滞的目光中,女仆长抬起手解除了自己脸上的伪装魔法,并露出了自己那带着浓郁学者气质的精致面容。 随后,她又伸手从口袋里取出了一副眼镜,并慢悠悠地将其戴上,随后她微笑道:“主管先生,请伱让坑道里的各位出来吧,千万不要在里面射击,也不要使用炼金炸弹,这条坑道并不牢固,它随时都有可能垮塌。” “这……你……女士……您?” 哈德拉主管的心跳正在疯狂提速,他张着嘴巴,磕磕巴巴地一连改换了数个不同的称呼,好几秒后他才彻底稍微平静了一些,也就在同一时间,周围那些同样作随从打扮的人影也纷纷解除了自己身上的伪装,于是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出现在了哈德拉的眼前。 在商会中待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哈德拉虽然并不认识眼前的这些面孔,但他却能够认出这些人身上所佩戴的那些徽记。 他看见了象征溪流级、湖泊级与河谷级法师的徽章,看见了代表法委会成员的梅尔之眼,看见了高原评议会那格外耀眼的特殊徽记,甚至还看见了用来代表德兰王国鸢尾亲卫的鸢尾花挂坠! 几乎在一瞬之间,眼泪便从这位老主管的眼睛里汹涌而出。 突然间亢奋起来的情绪让他几乎不能自已,他激动地站直了身体,用满是污垢和灰尘的袖子胡乱地擦了擦脸,根本不用薇琳继续催促,便主动地朝着坑道口走去。 看着那有些佝偻的身影,薇琳轻轻地舒了口气,她转过头对着身旁的一名法师说道:“希望矿场那边一切顺利,我可不希望带着矿工们赶回去的时候还要参与战斗……” “我想应该是不用的,毕竟恩斯特先生自己就在矿场里呢。” 法师耸耸肩:“能够在半天之内制订出这样的计划并且将其完全实行……呵,或许是我眼界太窄了,但我在过去可从未看见过这样的人,或许这就是恩斯特先生能够成为‘塞伦城的活传奇’的原因?” “塞伦城的活传奇?” 这个有些浮夸的称号让薇琳皱了皱眉:“这种奇怪的称号,你还是直接当面夸他吧,我听着实在……觉得有些奇怪。” 法师耸耸肩:“会吗?我还以为薇琳小姐你听到这些会很开心呢。” 听了这话,薇琳忍不住瞪了他一眼:“我为什么会开心?” “呃……” 法师讪笑了一下,随后他解释道:“大家平日里都这么说嘛,夸一个老师最好的方式就是夸他的学生,对吧?” …… 深夜时分。 三只巨大的亚莎鲁鸟飞过夜空,在它们的背脊上,分别搭乘着一名黑日结社的施法者,与之前负责岩湖矿场的那名结社法师不同,这三人都是黑日结社的核心成员,他们均来自暗渊史学会,主要负责守望城周边区域的据点视察工作。 在半个小时前,用于统筹守望城周边仪式状况的分部秘仪传出了警报,警报表明,位于守望城附近的一座大型矿场内部的秘仪出现了状况,它已经完完全全地失去了联系,这意味着,它要么是遭到了其他强大魔法仪式的隔绝,要么则是被人以蛮力所破坏。 无论真相如何,黑日结社都无法容忍这种事情的发生。 在那场由黑色太阳见证的宏大仪式结束之后,原本的秘仪便被赋予了新的意义,它们不再是过去用于连接、聚集结社成员的标识,而是真正的,来自失落时代以及真实神祇的“恩赐”。 任何针对这种神圣事物的恶意行为,都是对黑色太阳“正当性”的一种亵渎。 而作为对黑色太阳抱有最浓烈感情的暗渊史学会成员,则更加无法忍受这种情况。 因此,在接到警示的几分钟后,这三名全副武装的结社成员便立即出发了,与此同时,他们也向岩湖矿场周围的那些大小据点发出了通告——立即朝矿场方向聚拢并形成包围圈,服从结社成员们的指挥,并准备对潜在的敌人进行无情的绞杀。 骑乘着亚莎鲁巨鸟的一名女性结社成员对着自己的同伴高声说道:“出发前我看过了,接手岩湖矿场的是圣斯蒂尔王室的费奥兰多,我认识这个家伙,他有些小毛病,但对我们绝对忠诚,能力上也没有太多问题……跟随他的射手营现在就在守望城进行修整和补给,他们已经被控制住了。” “所以你认为,这个费奥兰多并没有叛变?” “我更愿意相信是这座矿场内出现了一些意外,总之一会先让我去看看情况,如果出现变故,或是没有讯号发出,你们就直接对矿场发起攻击!” 对于这种意见,其余两人选择了赞同:“可以,半个小时内如果你没有发出讯号,那么我们将直接进攻。” 在三人交换完了意见之后,亚莎鲁巨鸟们便立即分散开来,两只朝着接下来预定的军队集结地点俯冲而去,另外一只则独自赶往了岩湖矿场的方向,这名结社成员准备好好地看看,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矿场究竟能够闹出些什么动静来。 (本章完) 第三百七十四章 偷梁换柱(2) 作为暗渊史学会的成员之一,塔蒂亚娜实际上拥有着另外一层不为人知的身份。 她与费奥兰多男爵有着相似的出身,二者都拥有圣斯蒂尔王室的血脉,且都是不怎么受重视的“远房亲戚”,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两人在很早很早的时候便已经相识了,非要计算起来,费奥兰多男爵甚至可以被认为是塔蒂亚娜的表兄。 然而,这种淡薄的亲缘关系在塔蒂亚娜的眼里已经完全不重要了。 自从加入黑日结社,并亲身感受到了那股“凌驾于梵恩世俗”的久远力量后,她就主动地摒弃了自己过去的一切人际关系,塔蒂亚娜认为,这些低劣生命与种群之间用来维系互相关联的脆弱联系并没有什么实际上的意义,个体与个体之间应当拥有更加纯粹的关联方式才对。 同时被塔蒂亚娜所摒弃的,也有那些源自圣斯蒂尔王室的爵位以及与之相匹配的地位与权力,在她看来,这些东西同样也没有实际意义,它们只会拖累自己探寻真理,追逐信仰的脚步。 也正是因为如此,塔蒂亚娜对费奥兰多男爵一直不太满意。 虽然二者有着相似的出身,但费奥兰多男爵显然在“追名逐利”方面要更加热衷一些,这种倾向被塔蒂亚娜视作对信仰的不真诚以及对自身追求的不纯粹。 然而,黑日结社这道纽带终究还是将二人联系在了一起。 虽然塔蒂亚娜对于男爵的一些观点并不认同,但她也必须承认,在黑日结社达成自己目标并实现那伟大愿景的过程中,仍旧是需要在世俗权力方面的助力的,因此她最终也还是选择加深与费奥兰多之间的合作。 但现在,双方的合作关系似乎已经来到了破灭的边缘。 局势的变化使得守望城的重要性不断增长,而之前那场由暗渊宫廷所赐予的“伟大晋升仪式”的失败,则让这片区域变得更加微妙,在当前情况下,任何的威胁与不稳定因素都需要在第一时间被彻底排除,至于那些因为自己的疏忽而引发了这些麻烦的人,则必须为这些影响负责。 塔蒂亚娜知道,这一次,自己的这名老搭档能够在矿场的变故中生还,恐怕也难逃结社的罪责了,除非他真的有那个能力,在自己的射手营还未到位的情况下,将所有的隐患抹平。 “但愿你能够做到吧。” 骑乘着亚莎鲁巨鸟的塔蒂亚娜发出了一声嗤笑,随后便操纵着自己的坐骑朝着预定的方向俯冲了下去,现在,她已经能够看见岩湖矿场当中的灯光了,从远处看过去,矿场内的结晶射灯似乎都保持着正常的运作,只不过用来笼罩矿场及其周边区域的巨大仪式场则已经荡然无存。 亚莎鲁巨鸟发出了低沉的嘶鸣,这表明,在附近刚刚才发生过杀戮——亚莎鲁巨鸟对新鲜的血腥气非常敏感,而能够让它产生这种程度的反应,显然那杀戮的规模也非常可观了。 也就在此时,矿场内的人似乎也已经注意到了天空中的“访客”,于是数道结晶射灯朝着天空转来,巨大且明亮的光柱快速扫过,映出了亚莎鲁的惊人翼展。 紧接着,出乎塔蒂亚娜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她看见,一道魔法讯号从岩湖矿场的中心区域快速升起,它在空中留下了一道非常显眼的晦暗痕迹,并在到达高空之后骤然炸开,银灰色的魔法线条在夜空里快速地编制成型,最终形成了一个极其标准的黑色太阳图案,而在这黑色太阳图案的中心,更多的银色线条构成了数个稳定的魔法符号。 在看见这些符号的瞬间,塔蒂亚娜有些吃惊了。 这是黑日结社内部通用的讯号,专门在无法进行秘仪沟通的情况下用来向自己的战友传递讯息,而这道讯号所要传达的意思非常清晰——敌人已经剿灭,需要后续支援。 其中,用来表示“需要支援”的符号一连重复了三次,显然发送讯号的人希望能够借此来强调自己的语气。 而这确实是费奥兰多的习惯之一。 塔蒂亚娜是谨慎的,尽管收到了警训,但她却并没有急着降落,而是取出了随身携带的简易通讯秘仪,并向之前那两名与自己暂时分别的同伴送出了简易的讯息,让他们暂缓进攻的计划。 远方那些正在集结的队伍显然也看见了天空中的魔法讯号,因此他们很快便给出了自己的回应,表示自己会暂缓进攻节奏。 在得到确切的回复后,塔蒂亚娜便驾驭着亚莎鲁巨鸟一边缓慢地下降高度,一边绕着岩湖矿场开始飞行,她想要好好看看矿场内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 而此时,站在岩湖矿场内的修格则已经做好了“接客”的准备。 这一次,他并不打算对这位到来的客人实行什么暴力手段了,因为从自己散布出去的魔法鼠群的侦查结果来看,一旦自己对那些访客发动攻击,那么整个岩湖矿场便会成为守望城附近最显眼的焦点。 因此,修格便果断地执行了原先的计划。 而这,便是他以及他的团队完全打入圣斯蒂尔王国的最为关键的一步。 在进入圣斯蒂尔王国前后,修格通过自己所掌握的那些能力对圣斯蒂尔王室以及黑日结社的状态进行了一次极其深刻的学习和分析。 种种迹象与证据表明,黑日结社现在虽然凭借着那些诡异的仪式以及自身的强悍力量控制了圣斯蒂尔全境,但实际上,他们对于城镇、军队乃至整个圣斯蒂尔官僚系统的管理方法仍旧是非常粗暴且简陋的,这就使得其中出现了许多能够被利用的漏洞。 其中最为典型的,便是人员构成的问题。 在当前阶段,圣斯蒂尔王国内部甚至没有办法做到将官方正式军队里的人员名单统计清楚,那就更别提黑日结社从民间扩招出来的那些“临时工”了。 而岩湖矿场内的那些士兵和监工,在大都能够被划入此列。 逃兵、难民、地痞或是那些因为战争而失去自己工作的普通居民……他们便是这些临时军队的主要构成了,黑日结社还未来得及给这些人制订具体的名册,更没有时间将他们的情况汇总到动荡不安的官僚部门的内部。 “以民众的身份混入如今的圣斯蒂尔是非常危险的,对于黑日结社而言,圣斯蒂尔的普通国民基本上都是‘需要进行信仰转变’的重要目标,在这种情况下,潜伏起来的间谍与密探非常容易被他们的秘仪所觉察。” “因此,那些已经转变了思想,或者被黑日结社认定为‘忠诚信徒’的目标才是我们的首选。” “我们需要找到一个合适的目标,将其完全剔除,随后想方设法将自己替换进去……主动制造一些变故,加强黑日结社对我们的信任度,为后续的更多计划和行动营造足够的空间。” 在矿场的灯光中,握着结晶铳与结社魔法书的修格抬起头来,迷幻的彩虹之色在他的眼底急促闪过,随后阴沉的暗渊魔力汹涌而出,将命运根须族群们活动的踪迹完全掩盖。 上一次使用如此大规模的幻象来瞒骗自己的敌人,还是修格被困在塞伦城中的时候,而那一次,他所需要瞒骗的目标也是智力与感官上存在巨大缺陷的暗渊子嗣。 而现在,他所需要面对的,则是一个拥有不俗魔法实力,且足够谨慎的黑日结社法师。 因此,这场覆盖了大半个岩湖矿场的命运幻象必须将所有的细节做到最好。 幸运的是,命运根须族群们对于这样的任务似乎非常的有信心,它们甚至对修格下达的命令感到极度的欣喜,对它们来说,能够在这样尸横遍野且附着着大量负面情绪的地方活动,实在是一种享受。 而修格自己,则进一步地强化了自己作为费奥兰多男爵的形象。 现在,他的样貌与一个小时前已经可以说是天壤之别了。 原本费奥兰多总是在刻意维护的“圣斯蒂尔王室气质”已经荡然无存,现在的他浑身上下都是血污,脸上甚至多了一道可憎的伤疤——那似乎是结晶子弹掠过面颊时留下的,他身上那套总是干净且华美的服饰,现在更是沾满了尘土以及各种各样的污垢。 男爵此时正单膝跪伏在一座遭到了严重破坏的雕塑前。 那正是对黑日结社而言无比重要的秘仪,在它的上面还残留着所有黑日结社成员都无比熟悉的暗渊宫廷气息,只不过现在,因为秘仪遭受严重破坏的缘故,这股“神圣”的气息已经变得淡薄且紊乱,那些散落在附近的雕塑碎屑表明,它曾经遭受了某种超乎寻常杀伤性魔法的正面冲击。 而在另一边,在距离男爵不算太远的那片矿洞前的空地上,则倒伏着大量的尸体。 这些尸体当中的绝大多数都穿着矿场矿工们的衣物,少部分则穿着制式的圣斯蒂尔军装,现在,正有另外一批士兵正在打扫这个凌乱的战场,他们正在将这些不同的尸体分开堆放并进行清点,还有一部分矿工则畏畏缩缩地站在这片空地的旁边,他们正被一群全副武装的士兵和监工们看守着。 在确认矿场内没有其他动荡的痕迹后,塔蒂亚娜终于还是操纵着亚莎鲁巨鸟缓缓地降落在了那被破坏的秘仪雕塑旁,单膝跪地的费奥兰多男爵抬起头来,无比阴沉的目光落在了塔蒂亚娜的身上,某种无形的压力让感官敏锐的亚莎鲁巨鸟缩了缩脖子——它对眼前的这个男性感到有些恐惧。 “呵,塔蒂亚娜女士,我还以为你完全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呢。” 修格顶着这张男爵的面庞缓缓起身,他顺应着费奥兰多过去的记忆与习惯,率先向刚刚降落的塔蒂亚娜发起了诘问:“怎么,不准备继续在天上多转两圈吗?” 面对费奥兰多这种熟悉的语气,塔蒂亚娜倒是稍稍松了口气,凭借眼前的这些情景,她基本可以确认自己的这位“搭档”并没有背叛黑日结社,矿场内肯定是发生了一些超出预料的情况。 “费奥兰多,你该好好地解释一下这里发生的事,军队已经在不远处集结了,如果伱不想被结晶炮弹炸死,那就不要再忙着推卸责任了!” “推卸责任?” 听见这个词汇,男爵那张满是血污的脸变得极度狰狞且扭曲起来,他嘶哑着嗓子问道:“你觉得我一个刚刚接手这里不到半天的人应该推卸什么责任?我倒是想问问,你们对周边地区的监察到底是怎么做的?为什么会有人能够对我们的秘仪做手脚,为什么我的行程会完全暴露?为什么这个矿场里的工人们会选择在今晚发起暴动而且成功地获得了不少的武器?” 说到这里,他似乎变得极度愤怒了,他用手里的结晶铳指了指矿场另一边那正在燃烧的营地,又指了指那满是尸骸的空地:“我的仆人和随从几乎都死完了,那些矿工不仅知道我做出的所有布置,甚至还提前地破坏了矿场内的那些监视用的秘仪……呵,你猜猜是他们自己做的,还是有人在帮他们?” “等等,费奥兰多,你是想说之前负责这座矿场的人已经叛变了结社?这可是指控!” “废话,这当然是指控!” 男爵显然已经有些歇斯底里了:“你知道亲眼看见我们的秘仪从内部炸裂是一种什么感觉吗?你再看看这些尸体,几乎所有的矿工都参与了叛变,他们早就预谋好了,还有相当一部分人已经逃进了矿洞里的密道!” 说到这里,他重重地喘了口气,情绪似乎也终于缓和了些许,随后他盯着塔蒂亚娜说道:“如果我是你,女士,我现在就会去把之前负责这座矿场的人给抓来……我要和他对质,就在秘仪的见证之下,但愿你们还能抓到他吧!” (本章完) 第三百七十五章 填补空缺 在听完了面前的费奥兰多男爵的这番话后,原本对岩湖矿场抱有重重疑虑的塔蒂亚娜也终于放下了自己心中的疑虑。 在这矿场内发生的一切,似乎都非常的合理。 空气中逸散的魔力不会作假,那些正在被归类堆放的尸体不会作假,那些畏畏缩缩的,被控制在一旁的少量矿工是有力的佐证,而费奥兰多男爵的一切表现以及给出的说辞更是没有任何破绽。 而且,他刚刚说的那段话在黑日结社内部已经非常非常重了。 所谓的“在黑日秘仪前进行对质”其实便相当于默许秘仪对自身进行一场灵智讯问,只有一名对结社以及自己的信仰绝对忠诚且没有丝毫胆怯的人才敢说出这种话。 毕竟,灵智讯问最多不过令人发疯、痴傻或死亡,但在黑日秘仪面前,任何的一点隐瞒都有可能遭至最严苛的惩罚——任何一个人,无论他有着什么样的身份,一旦被黑日秘仪判定为“有罪”,则遥远的暗渊便会向这名罪人派出自己的凶残追猎者。 在这种情况下,就算这名罪人没有被当场杀死,也一定会承受无休无止的追击,直到被那些追猎者们撕成粉碎,其意志与灵魂也同样将在这一过程中被暗渊吸纳。 “冷静些,费奥兰多,这里可没有人想要让你在秘仪面前发誓。” 塔蒂亚娜的语气变得温和了些许,她看着眼前那遭受严重破坏的秘仪雕塑,重重地叹了口气,随后她走上前去,对着这些散落的雕塑碎块查看了起来。 在认真地检查了一下这些散落的雕塑残骸后,塔蒂亚娜便基本认可了费奥兰多的判断。 在这尊被破坏的黑日秘仪上,她根本找不到任何其他魔法与魔力的残留痕迹,她能够感受到的只有熟悉的暗渊气息。 而这就意味着,秘仪的损毁极有可能从内部开始的——秘仪当中的一些重要部分在此前便遭到了恶意的破坏,也只有这种情况,才能令一个稳固且强大的秘仪自行崩毁。 在检查完了黑日秘仪的残骸后,塔蒂亚娜站起身来,转而对男爵说道:“我需要一个俘虏。” 费奥兰多男爵耸耸肩:“随你,那里多的是……不过我可提醒你,这些矿工并没有加入到暴动中,他们一直留在自己的营地里。” “无妨,让我看看他们在想什么就可以了。” 说着,塔蒂亚娜摆了摆手,一只格外巨大且由黑色迷雾构成的手掌凭空形成,它对着矿工们的队伍快速探去,在一阵惊呼声中,将一名中年矿工当场抓出。 下一瞬,晦暗的魔力化作了锋锐的长针,朝着这名中年矿工的头部重重刺下。 紧接着,这道用于攫取目标思想与记忆的长针便在这名中年矿工的大脑当中粗暴地搅动了起来。 片刻之后,塔蒂亚娜将已经瘫软成一团烂泥的矿工随意抛下,在刚刚的粗暴侦测中,这名矿工得到了与灵智讯问无异的可怕待遇,他的意志已经在这一过程中被摧毁,精神更是被打散成了纷乱的碎屑。 在这名矿工的记忆里,塔蒂亚娜得到了自己所需要的一切。 她看见了白天时,费奥兰多男爵与黑日秘仪之间的接触,秘仪的帮助下,男爵完成了一场明显难度颇高的久远仪式。 紧接着,她又在那些记忆中看见了矿工们发起暴乱的准备,她看见,矿场内相当一批人正在快速的集结,他们手中还握着武器…… 在得到了这些重要的讯息与证据后,塔蒂亚娜转过头去,她严肃地说道:“费奥兰多,我已经了解大概的情况了。” “所以呢,你们打算怎么做?” “接下来追查的任务会由我们负责,相关的这些情况,我会上报给总部……而你,就专心地收拾这座矿场吧!” 男爵表情阴冷:“听起来,你是准备让我当苦力了?” “现在当苦力对你很有好处。” 塔蒂亚娜平静地回复道:“这种情况确实很突然,主要的责任并不在你身上,但你终究还是有所疏漏的……倘若你的射手营能够随行,那么今晚的场面说不定会好看很多。” 说到这里,塔蒂亚娜顺手取出了一块薄脆的黑色结晶片,她的手指微微发力,将这薄片捏断,随后,一道特殊的魔法讯号升起,在夜空中描绘出了一个巨大的黑日图形。 “你看上去损失了不少士兵,我们会增派一些人手过来填补你的空缺,放心吧,肯定比矿场里原先的这些好用。” 塔蒂亚娜朝着缩在远处的亚沙鲁巨鸟招了招手,待它靠近后,便转头叮嘱道:“矿场终究是要维持运作的,矿工的问题,你自己想办法解决。” 说完,塔蒂亚娜便翻身骑上了亚沙鲁巨鸟的背脊,几秒后便飞向了高空。 修格抬着头,他安静地看着天空,目送着那亚沙鲁巨鸟不断扇动翅膀,直到它彻底地消失在了深沉的夜色当中才缓缓低头。 他来到了那名倒霉的矿工身旁,快速地检查了一下对方的状态,随后便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已经没救了。 尽管他已经选择了黑日结社,但黑日结社却并没有因为他的抉择而展现出半分仁慈。 现在,这名矿工的精神世界已经被破坏殆尽,他的意志、思想以及记忆已经再无任何修复的可能,他甚至没有办法对外界的刺激产生相匹配的反应。 “……” 修格结束了对于这矿工的探查,他并没有急着解除覆盖在岩湖矿场上的庞大幻境,而是慢悠悠地对着那些士兵们下达了新的命令。 绝大多数的士兵仍然在进行着尸体分类的工作,一小部分则脱离了出来,将那些被恐慌与绝望包围的矿工们带回营地。 一名“军官”来到了修格的身旁,他明显对当前的情况有一些自己的看法,然而才说了没两句话,这位性情多变的男爵便又爆发了脾气,他怒骂了两句,一把将那名军官摁倒在地,就这样拳打脚踢了起来。 阴沉的夜空里,一道之前已经隐没的身影再度显现,它从厚重的云层下一闪而过,终于脱离了修格的魔力感知范围,就此远去。 在这一刻,原本正忙着殴打军官的男爵终于停了手,他连忙弯下腰,将那名忙着抱头打滚的军官扶了起来,并帮忙拍了拍他身上的尘土。 “抱歉,我用力可能有些大了。” “普普通通吧恩斯特先生,我以前在沃特尔做潜伏工作时被他们抓住过,那个时候挨的打才叫狠,您这只能算按摩。” “好,我知道了,下次我会把魔法加上的……去吧,通知其他人赶紧回来,该开始下一步的工作了。” 说罢,修格轻轻地打了一个响指,于是那笼罩在矿场上的庞大魔法幻象开始快速消散。 尸体仍旧是尸体,只不过它们不再是矿工的模样,而是重新“穿”上了士兵与监工的衣物。 通过一连串的计划,修格终于成功地达成了进入这危险国度后的第一个大目标。 凭借自己的计划与能力,他成功地为己方创造出了一个巨大的名册空缺。 而现在,便到了他们这些潜入者自由填补这个空缺的时候了。 …… “甜酒。” “干薯条。” “烧焦的鸡。” “肉排,烤的刚刚好。” 在拂晓社临时驻地的某个庞大房屋内,一长串怪异的词汇被数名文员从通讯秘仪当中誊抄了出来,而当它们被报给了两名专业的法师后,这些词汇的排布与组合方式便发生了极大的改变。 在这些忙碌的人群当中,不仅仅有那些拂晓之剑的正式成员,更是有着一些身穿不同服饰且佩戴着不同徽记的人员——他们分别来自不同的国家与组织,其中既有沃特尔的专业魔法间谍,也有德兰鸢尾亲卫中的武装密探,当然,也少不了身形与气质都极为特殊的持剑者们。 迈耶尔等多名拂晓社的核心领导者绕开了这些忙碌中的情报人员,这还是他们在拂晓之剑正式成立后,第一次对这里进行正式的“视察”。 达斯维尔饶有兴致地看着那些奇奇怪怪的词汇,当他看见“发臭的鲑鱼”这个词语后,忍不住低声问道:“嘿,我知道这是一种加密的方法,但为什么你们会决定使用这些词语,全是吃的?” “并不全是,至少‘发臭的鲑鱼’和‘烤焦的鸡’看上去就不怎么好吃。” 迈耶尔笑着打趣道:“你想要知道其中的秘密,恐怕得去问菲利克斯了……你多求求他,他应该还是会说的。” “算了吧。” 达斯维尔摇了摇头:“这小子最近的脾气可是大得很了,他之前发过话,任何想要打听这些内容的人只有两个选择,要么被处理掉,要么就加入拂晓之剑……我可不敢惹他。” “既然如此,我们还是不要在这里打扰专业人士们的工作了。” 同行的一名法委会法师微笑道:“各位请跟我来吧,我们在隔壁房间稍等一会儿,韦卡教授很快就到,在他来之前,我们还有机会了解更多最新的消息。” 说完,他便带着众人离开了这间忙碌的房屋,进入了隔壁的房间。 正如这名法师所说的那样,没多久便有一份简单且工整的报告送到了众人的面前,在法师们的帮助下,其中的内容以魔法影像的方式直接显现在了半空中。 “‘隐秘阶梯’方案开始正式执行,暂时无需支援。” “临时停止针对‘目标五’的渗透行动,风险过高。” “编号十六,编号十七,编号四十八非常脆弱,编号二,编号四至九相对危险。” “渔村安定,暂无风浪……” 即便已经进行了初步的翻译与整理,从圣斯蒂尔境内送出的这些讯息仍旧显得有些模糊且凌乱,那些涉及具体计划、目标以及区域和地点的名词均使用了特殊的代号。 这是在修格等人出发之前与正式成立的拂晓之剑共同决定的方案。 虽然这一方案很有可能会在情感上伤害这刚刚组建的联盟,但黑日结社的渗透力与影响力却不容小觑,修格与菲利克斯等人宁愿在这一过程中额外地增加一些工序,也不愿意自己的情报工作因为团队内个别人的叛变或动摇而泄露。 一旦出现那种情况,带来的结果很有可能是毁灭性的,没有人能够承担的起。 因此,即便是在向迈耶尔等拂晓社核心成员展示“成果”的时候,他们也没有真正地展示出这些重要情报的真实内容——毕竟现在,拂晓之剑虽然名义隶属于拂晓社,但此时却已经开始同时为诸多国家与组织的行动提供支持,这就使得拂晓之剑的地位在短时间内飙升,毕竟没有人想要在缺少情报支持的情况下采取行动,那种行为实在与送死无异。 “好吧,趁着韦卡教授还没来,让我好好地猜猜这些讯息的具体含义……” 迈耶尔轻轻地拍了拍手,他开了一句玩笑,随后便凑到了这些讯息的面前,在认认真真地将这些重要的保密内容扫了两遍后,他的神情却是变得欣喜了起来。 达斯维尔对自己的老友最是了解,于是他问道:“怎么,你都看出些什么了?” “嗯……虽然我并不知道这些代号具体指什么,但从这些情报当中,我却能够看出,我们那些正在敌人地盘上活跃的战友们似乎得到了一些不错的进展,至少他们现在有能力探明哪些地方是危险的,哪些地方又是防守薄弱的,而且还能够在这个基础上继续执行原定的那些计划。” 迈耶尔摸了摸自己的胡须:“当然,更重要的是,我在这些讯息里并没有看见任何值得我们去悲痛的牺牲与死亡,对于一群踏入危险之地的人们而言,这已经算得上最好的消息了。” “您说的没错,弗雷·迈耶尔教授。” 一名苍老的法师恰到好处地踏进了会议室,他对着看向自己的迈耶尔笑了笑,附和道:“他们是一群勇士,一群真正的勇士……我并不赞同对这样一群舍生冒险的勇敢者施加太多的压力,我更希望,他们能够在保护好自身安全的前提下,多创造一些奇迹。” (本章完) 第三百七十六章 压力 “幸会,韦卡教授。” “我也一样。” 与半个月前相比,现在的老韦卡明显又苍老了一些,但他的精神却看起来极其旺盛,一双眼睛里闪烁着明亮且锋利的光芒,这让他看起来有些不像是那些法师学者了,倒更像是来自沃特尔或德兰的军官或政客。 在对着在场的众人简单地打了个招呼后,老韦卡便在预留给自己的座位上坐了下来:“很抱歉,现在才终于有机会与各位会面,这是我的失职,也是整个梅林勒和以及紧急事务办公室的疏忽。” 他直视着前方的迈耶尔,对自己的愧疚与歉意并没有做丝毫的掩盖:“也请拂晓社的诸位能够谅解,情况越是危急,我们在处理事情时所采取的策略就越是偏激,也更加容易出现明显的倾斜,不过幸好,我们及时从那泥潭里清醒过来了。” “韦卡教授,你说的这些情况,我们完全能够理解。” 迈耶尔诚恳地点了点头:“不过我认为,你完全可以对我们、对拂晓社更有信心一些,我们是一群以‘实干’作为根本目标的人,拂晓社也是以此为自身信条的组织,那些简单的利益纠葛以及所谓的地位都不是我们所追求的。” “是的,我明白。” 老韦卡点点头:“恩斯特先生之前已经多次向我,以及巴伦法师塔顶端的多位‘大人物’重申过这一点了,而现在,他也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言行的一致……请诸位放心,在之前会议中提出的那份提案已经在执行了,一块临近伊默普公国的土地正在被划分出来,它们很快就会交到拂晓社的手里。” “拂晓社感谢您的支持和付出,教授。” 迈耶尔对着老韦卡点头致谢,但随后,他收敛了自己的笑意,严肃地说道:“不过,我们真正希望与你,与梅林勒和谈论的并非此事。” “嗯,我知道……拂晓社之前提交的那份方案,我们也都已经看过了。” 老韦卡缓缓地点了点头,他的神情变得严肃,声音也显得有些沉郁:“有关这份‘与海洋和谈’的方案,我们内部已经出现了非常严重的分歧,以海恩为首的那些临海国家对此也是意见纷纭。” 韦卡教授稍稍停顿了一下,随后他叹了口气:“这太冒险了,比起与黑日结社的交锋以及那些与黑色太阳相对抗的方案,拂晓社所提出的这些意见更像是……一种缺乏根据的大胆假设,而且直到目前为止,我们并没有办法评估这种行动背后的风险。” 听了这话,迈耶尔对着一旁的达斯维尔点了点头,于是后者缓缓起身,对着老韦卡说道:“如果诸位需要的仅仅只是‘群落能否进行沟通’的证据,那么拂晓社完全能够提供更多的切实案例以及研究记录。” 达斯维尔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整理了一下自己拿有些杂乱的头发:“但如果阻止诸位做出抉择的,是对风险的畏惧,那么很抱歉,拂晓社对此无能为力,因为在我们看来,这种担忧根本就是在……嗯,自寻死路。” “阁下应当就是达斯维尔先生吧?” 老韦卡并没有因为达斯维尔这种锋利的言语而恼怒,他饶有兴致地看着对方,开口问道:“在梅林勒和内部,有很多人都曾提到过你,他们认为,在整个拂晓社内部,达斯维尔先生是与那些政客与官员们最相似的一人……” 嗯,我姑且将这些说法视为一种夸奖吧。” 达斯维尔很是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他慢慢地说道:“韦卡教授,如果可以,我希望您能够将我们今天讨论时所说的这些话原样地传递给那些仍旧滞留在梅林勒和商讨各种事务的‘要员’们。” “现在,我们在梵恩当中的每一个举动,每一个决策,其实都在冒险,因为我们所面对的早已不是过去那些‘尚在掌控范围内’的事务,所谓的黑色太阳、海洋群落又或者与那些古老力量有着密切关联的黑日结社,它们都是反常且难以揣度的。” 达斯维尔的语速很慢,但他的语句却极其有力,听起来就像是锤子敲击金属一般响亮:“我们当然可以选择拖延,也可以选择进行回避,但这样行为实际上就和抱着侥幸之心行走在凶猛的野兽旁无异。” “或许最初,我们确实能够从这些猛兽旁安然走过,但这种所谓的安全既不稳定也不长久,因为我们对这些可怕的野兽几乎没有任何了解,它们没有扑向我们,很可能只是因为它们现在还没有感到饥饿,又或者并不认为我们是值得捕杀的猎物……然而隐患就是隐患,它始终存在,并不会因为我们的一时忘却而消失。” “达斯维尔先生的意思是,我们应当在它们还未造成更大的冲击与损失前主动地去了解、接触它们?” “正是如此。” 迈耶尔适时地接过了话题,他对着老韦卡说道:“现在,我们与黑日结社之间的真正战争尚未开始,在这个重要的准备阶段,我们应当想尽一切办法认清或排除那些潜在的风险,并尽可能地集中我们的力量,并将它们放在最重要的那些问题上。” 说着,他从随身的文件袋中取出了一张魔法图画,并将它交给了另一边的老韦卡。 韦卡教授伸手接过,在这张崭新的魔法图画上,他看见了汹涌的海浪,看见了那些正在从岸边与舰船上宣泄出去的凶猛炮火,也看见了那些在海浪当中影影绰绰的畸形海兽,当然,也少不了那个任何人看过一眼就不会忘却的身影。 那个浑身上下披着细密鳞片,同时拥有多种不同海洋生命特征,但却又维系着人形的身影。 老韦卡盯着这个怪异的身影看了数秒,随后他呼了一口气,重重地点了点头:“在你们之前递交的那些材料里,我已经看见过它了……只可惜当时的画面还有些模糊,也并非魔法影像,否则像我一样被说服的人肯定会更多一些的。” “当它出现在海面上时,所有看见了它的人都震惊了,其中也包括我。” 迈耶尔说道:“在那之前,我和其他人一样,将这些来自海洋当中的古老存在视作危险的怪物与绝对的敌人,但当它出现时,我的直觉告诉我,我们与它们之间可能存在一些微妙的共通之处。” “共通之处?” “是的,又或者说是相似之处。” 迈耶尔点头道:“因为某些暂时无法确定的原因,它们确实对我们这些陆地生灵充满了敌意,但同时,它们也对我们充满了好奇与困惑,甚至也会对自己从未接触过的那些存在产生恐惧的情感……我想,无风者号舰队在海上的那些经历也应当能够佐证这一点。” 老韦卡低声道:“是的,但无风者号以及海恩王国沿岸村落的遭遇,也让非常多人不愿意与这些怪物们进行任何形式的‘和谈’,他们认为,从一开始,我们双方便站在了敌对的立场之上,互相之间交往的主题注定以杀戮和对抗为主。” “韦卡教授,我并没有否认这一点。” 迈耶尔回应道:“相反,我与持有这些观点的人是一致的,种族、形态、存在方式以及各种各样的问题使得我们注定没有办法与那些深海之物真正地实现共存,我们所要谋求的,也并不是与它们的合作。” “在此,我想要向教授你确认一件事情——在黑色太阳的影响进一步加强后,梵恩各地是否还有海洋群落袭击沿海城镇或村落的事情发生?” “根据目前来看,类似的情况确实没有再度发生,但这并不足以成为有力的证据。” 老韦卡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苦笑:“在那两件事情后,各地都对出海的渔民以及海洋捕手们做出了相当程度的限制,他们出海的频率已经大幅度降低了,至于那些开往远洋的货船,现在也必须雇佣武装船只进行护卫……海兽如何我们暂且不知,但过去的那些武装海盗,现在都快销声匿迹了。” 老韦卡把话说到这里,也没有了声音。 迈耶尔等人想要表达的意思已经非常清晰了,在黑色太阳发生明显的异变之后,那些潜伏在海洋当中的危险群落并没有更加频繁地开始活动,反而表现得极其收敛,虽然人们并不知道它们停止行动的原因具体是什么,但这绝对是一个非常明显且有代表性的现象,无论那些反对者们如何看待此事,他们都绝对不能忽视这种变化。 在认真地思考了几分钟后,韦卡教授说道:“就算梅林勒和真的能够促成一次与这些群落之间的会谈,但我们也需要自愿的会谈主持者以及数名会谈的参与者……” “我可以保证,这里面一定会有我或者达斯维尔,甚至会同时有我们两人。” 迈耶尔毫不犹豫地说道:“另外,韦卡教授可以试着问问我们刚成立不久的梵恩魔法学会,尤其是之前曾经在无风者号上待过的那些学者们,我认为在他们当中,一定会出现许多勇敢的志愿者,甚至于法委会还需要为他们扩充名额。” …… 身处于岩湖矿场内的修格慢慢地睁开了眼。 睡眠对于如今的他而言,已经渐渐地失去了原本的意义,现在的他将每一次的短暂睡眠都变成了对梦境庇护所的访问。 然而直到现在,梦境庇护所的那位主人也仍旧没有出现。 自从笼罩着守望城的暗色穹顶被那如同传说中的“神罚”般的力量撕碎之后,忒修斯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梦境庇护所内倒是一切如常,那些保护着庇护所的迷雾虽然看起来略有些稀薄,但它们却始终稳定地运作着,修格每一次进入梦境,也都能够看见迷雾之外看见试图进行冲撞与破坏的扭曲身影——那都是来自暗渊当中的某些怪异造物,它们显然饱含恶意,且已经完全地锁定了庇护所的具体位置。 只不过,仅凭它们,显然还不足以与那位“千变万面之神”相抗衡。 然而,忒修斯这一次不明不白的消失,也给修格带来了相当程度的压力。 他实在不知道,忒修斯的暂时离去究竟是因为出现了某些特殊的变故,还是说,他又在酝酿着某些“有趣”的计划…… 总体而言,修格自己的猜测会更加趋近于前者,因为经过他的检查,那台总是被忒修斯所使用的电脑上甚至还运行着某款策略游戏,这个家伙甚至都忘记了存档,显然他在离开时非常非常的仓促。 修格从床上爬起,外面的天光仍旧昏暗,但在远方的天空中,却仍旧能够看见暗色穹顶崩溃之后所留下来的力量残余,这些残留的力量虽然无序,但却也极其的浓郁,即便修格距离守望城还有相当一段距离,他也能够感受到那股残余力量所带来的剧烈扰动感。 黑日结社之前的执行的仪式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与可怕。 哪怕只是残留下来的一些痕迹,其中也仍旧蕴藏着极度浓郁的暗渊魔力,再加上从费奥兰多男爵那里攫取来的这些记忆,修格甚至怀疑,那些笼罩了圣斯蒂尔重要城镇的暗色穹顶本身便是源自那遥远暗渊的碎片,也只有如此,它们才能够对城镇内的一切居民造成如此直接且迅猛的影响。 在成功地控制住了圣斯蒂尔王国后,黑日结社在各个方面的进展也可谓是突飞猛进的。 在充沛资源以及人力的支持下,他们过去积累下来的那些经验以及力量开始彻底迸发,现在,将这片北境之土化作那些古老神祇的信徒聚集地仅仅只是他们计划的第一步,接下来,他们一定会借由自己与那黑色太阳之间的关联,将更多属于暗渊的力量引至梵恩。 他们真正想要做的,便是将整个梵恩重新便成那轮黑色太阳的一块“殖民地”。 (本章完) 第三百七十七章 理所当然 修格进行了简单的洗漱,随后便又以男爵的身份投入到了岩湖矿场的工作当中,他表现得极其自然,似乎根本就不会因为那随时都有可能到来的“对质”而感到紧张。 当然了,他也不可能感到紧张。 事实上,当那位塔蒂亚娜降落在矿场当中的时候,这名黑日结社的法师就已经死了。 不仅是他,连带着他的副手以及所有随行的护卫和士兵,也都已经被彻底清理干净了,负责这件事情的,正是修格的“头号打手”宫廷猎犬。 自从被忒修斯狠狠地训斥与警告了一顿后,它的积极性就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提升,现在的它,不仅愿意替修格处理那些与自身有着共同起源的危险造物,同时也非常乐意将一些繁琐且弱小的目标纳入自己的狩猎范围。 很不幸,宫廷猎犬在看见之前那名趾高气扬的黑日结社法师时,就直接将它列在了自己的猎杀名单里,因此,当修格向它下达追杀指令时,猎犬根本没有丝毫犹豫,直接便开始了行动。 猎杀的过程是短暂且顺利的。 前后不过五分钟,那支原本正在守望城外某处据点当中驻扎的队伍便被屠戮殆尽,连带着被清理掉的,还有同在据点当中的那些黑日结社成员,至于竖立在据点中心,用来监视周边区域的黑日秘仪也同样遭到了宫廷猎犬的无情啃噬。 仅凭猎犬自身的力量,并不足以彻底地将那秘仪毁灭,但通过自己那反常的进攻方法,它还是成功地对这座秘仪雕塑造成了巨大的损伤,这使得它直接停止了运作,并引来了附近黑日结社成员们的高度关注。 在离开岩湖矿场后的一个多小时后,塔蒂亚娜等三名负责监察周边情况的高级结社成员便匆匆地赶到了那杀戮现场,而眼前出现的情景则让他们同时陷入了沉默。 作为结社的一员,他们早就见多了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死亡方法,但这一次,他们却大开眼界。 没有一具尸体是完整的——这些死者大都经过了无情的分割,他们大都失去了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有的丢掉了左半边或右半边身体,有的直接失去了自己的头颅,还有的则从腰部或者胸口处被分成两半。 乍一看,这些死者似乎是遭到了某些野兽的袭击,因为只有野兽才会将死者的躯体带走一部分,然而当塔蒂亚娜等人仔细观察时,却又发现,这些残缺尸骸的断口都极度的平整且光滑,在上面,他们甚至根本找不到半点兽类留下的抓痕与齿印,至于其他的撕咬痕迹,就更别提了。 在现场,他们甚至连多余的脚印都没有发现,除却个别房间当中有些许魔力残留之外,他们甚至都找不到什么战斗的痕迹,据点内的一切都显得井井有条,有两名已经加入结社的军官甚至在临死前还在忙着打龙牙牌,直到死亡降临,他们也仍旧保持着出牌的姿势。 完成了所有死者尸体的清点之后,塔蒂亚娜等人便发现,在死者当中唯独缺少了上一任岩湖矿场的管理者以及他的两名副手,连带着他们的所有行李以及个人物品也都消失的干干净净。 而在据点中心的黑日秘仪上,他们则发现了数个极为致命的缺口,正是这些怪异且平整的伤痕对损坏了这座秘仪雕塑当中的魔力回路,这使得它根本无法维持运作。 在岩湖矿场当中巡视过的塔蒂亚娜更是确认,这种针对秘仪雕塑的损害方法与岩湖矿场内发生的破坏存在高度相似之处,诸多的发现表明,身处于矿场当中的费奥兰多男爵非但没有背叛结社,甚至还凭借个人的能力成功地应对了那场由背叛者们设计的阴谋——他不仅不应该遭受罪责,还应当得到嘉奖。 现在,费奥兰多这个名字上所背负的唯一污点,便在于他没有让自己的射手营按期抵达矿场了。 但是这种事情在如今的圣斯蒂尔王国内并不少见,之前的战争以及黑日结社所发起的政变使得圣斯蒂尔的军队系统陷入了较为混乱的状态,尤其是在军队补给方面,人员的外逃以及部分官员的缺位使得各地的补给仓库在之前的一段时间里都处于无人看守的状态。 这便使得那些生活困苦的居民以及逃难者得到了宝贵的机会,在少部分“有心之人”的运作以及民众的瓜分之下,相当一部分重要的军用物资流向了民间,且难以追回。 在这种情况下,哪怕是圣斯蒂尔的王室卫队来了,恐怕也不一定能够第一时间得到相应的补给,至于那些私兵和雇佣兵就更别提了,为了缓解这方面的压力,圣斯蒂尔王室甚至已经下令,允许边境地区的这些停驻军队通过一些“别的手段”来为自己获取应得的补给。 如此看来,费奥兰多在此次事件里的最后一点不足,似乎也彻彻底底的消失了。 而对于修格之外的那些魔法密探和间谍们来说,这一次事件更加重要的意义,便在于自己能够借此得到一个无比合理的新身份。 “在之前那场由叛徒和矿工们发起的可怕暴动中,勇敢的费奥兰多男爵为了自己的信仰以及对黑日结社的忠诚发起了英勇的战斗。” “在战斗当中,费奥兰多男爵的护卫与随从几乎全部战死,而他的仆人们也都遭到波及,除了女仆长幸免于难外,其余人都被那些红了眼睛的矿工们所杀害,而可怜的女仆长则几乎被吓疯,她几乎无法说话,也不愿意再和除了男爵外的任何人沟通……男爵可怜这位追随自己的女仆长,便将她继续留在身边服务。” 下午时分,当“尖嘴枭”射手营匆匆忙忙地赶到岩湖矿场时,军官们便从那些幸存士兵们的口中得到了这样的消息。 他们看见了脸上带伤的男爵,也看见了畏畏缩缩跟在他身旁,面色阴沉且一句话也不敢说的女仆长,她大概确实被吓疯了,有与她相熟的人试图上前打招呼,但却根本得不到任何回应,她始终直愣愣地盯着地面,对男爵以外任何一个人的话语都不理不顾。 傍晚时分,一名原属于矿场,如今却服务于男爵的军官带回了一批新的护卫与仆人。 这些人大多不是北境面孔,经解释之后众人才知道,他们原本都是来自沃特尔、德兰等其他王国的移民,在黑日结社政变后,便作为潜在的间谍而遭到抓捕,经过多次的拷打与审查,确认没有问题后,便又作为俘虏或奴隶进行售卖或发配。 一名射手营的军官发表了自己的看法:“依我看,这些人作为仆人来使唤倒还可以,但作为贴身护卫却有些勉强了……男爵大人,我很担心他们的忠诚问题。” 对此,费奥兰多男爵很是认同,他回应道:“放心吧,真正能够保护我安全的只有我所掌握的力量、我信仰的神祇还有你们……至于他们,不过是普通的‘消耗品’而已。” 得到了男爵认可的私兵们自然是笑呵呵地入住了自己的新营房,至于那些被买来的护卫们与仆人们则被送进了男爵本人的住处。 “尖嘴枭”就这样成为了矿场的新主人。 除了男爵之外,他们看这里的所有人都非常不顺眼,包括那些看上去就没什么战斗力的士兵——这些家伙基本就没什么军人的气质,虽然都穿着军装佩戴着武器,但怎么看都像是临时招募过来充数的,在他们的眼里,这些人只能在战斗爆发时充当炮灰。 …… “舒服极了,脸上终于不用再蒙着那层黏糊糊的魔法了……而且那该死的秘仪也消失了,我终于不用再压抑自己的魔力了。” “就是那些私兵们让我有些恶心,啧,真想找个机会把他们处理掉。” 在仪式场的掩护下,进入修格住处的“仆人”们纷纷恢复了自己原本的状态,其中几名有鸢尾亲卫与持剑隐士背景的密探更是忍不住摩拳擦掌,他们在以新身份进入矿场后,都不免受到那些“尖嘴枭”们的打骂与嘲讽,这让他们的心里多少都存了一些怒火。 “别着急,再忍上几天……现在的我们不过是踏出了新的一步,接下来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修格对着众人安抚了几句,随后开口问道:“黑日结社是不可能让岩湖矿场停止运作的,魔法结晶矿的产出指标仍然有效,他们最多为岩湖矿场宽限几天而已……刚好,我们可以以矿工人数大量短缺为理由进行招募。” 说着,他看向了自己身旁的“女仆长”:“那些矿工们呢?他们现在是什么情况?” 仍旧保持着魔法伪装的薇琳开口道:“黑日结社正在对守望城附近进行搜索和巡逻,他们没有地方去,只能躲在那条废弃坑道里……我们对坑道做了一些加固处理,仪式场足够保护他们的安全了,食物与用水也能够支撑几天时间,但对于是否返回矿场这件事,他们的内部的分歧很大。” 薇琳的话语稍稍一顿,随后她缓声解释道:“当中的一些人不想继续冒险了,他们认为自己逃离矿场的目的就是为了能够与家人团聚并带他们逃难,而不是为了其他的一些目标冒更大的风险……不过,还是有非常多人愿意相信我们并同意返回矿场的,这次行动的领导者,包括那位哈德拉主管,都同意这样的计划。” “他们是怎么说的?” “他们认为,现在的守望城比任何地方都更加危险,与其选择遭受黑日结社的致命通缉和抓捕,倒不如选择相信我们。” 听了这话,修格点了点头,他来到窗边,远远地看了一眼矿场空地的方向。 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在这岩湖矿场当中,仍旧有不少命运根须在活动着。 在他的指示下,这些命运根须正在持续地监视着那些在前夜被“甄选”出来的士兵们,与此同时,根须们还在持续地向这些士兵们施加着暗示与影响,以保证他们不会逃离岩湖矿场或向他人告密,在这种情况下,就算有人想要告密,修格也能够第一时间得知情况,并做出应对。 这种事情,修格其实非常不愿意做的。 但他却也没有选择。 现在他们实行的计划是大胆且脆弱的,任何一个环节都不能出现差错,如果参与者仅仅只是房间内的这些人,修格当然有信心,因为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拥有足够的实力,意志也都非常坚定,但如果将计划参与者的群体继续扩大,其中的不可控因素便会大量增加。 因此,在下一步目标达成之前,他必须准备充足的保险措施。 他叹了口气,说道:“那些矿工们需要监视,无论他们是否同意帮助我们,我们都需要做一些准备工作……仪式场或者魔法召唤物都可以,我也会为你们提供一些支持的,总之目前,我们还不能放任他们随意离开,如果他们下定了决心,那就通知我,我会和他们好好聊聊的。” “我明白。” 薇琳很是平静地点了点头。 实际上,根本不用修格叮嘱,她早就已经准备好了相关的心理准备以及应对措施,哪怕修格没有这样说,她也一定会安排人去做的。 “好吧,我们说点轻松的事情……各位,最多几天,黑日结社就会在这里重新竖立他们的秘仪,这一次,我们可没有办法再直接破坏它了,因此在它被成功竖立起来前,我们必须得完成对这座矿场的改造,让它真正意义上地成为我们自己的据点。” 一名在这方面有着丰富经验的学者站了出来,他开口道:“埋设魔法回路需要很多高品质的结晶矿,这倒是简单,我们这里就是矿场,但除此之外,我们还需要大量的人力……” “这更简单。” 修格笑着拍了拍手:“看见那些‘尖嘴枭’了么?这就是我们免费的苦力,好好使唤他们吧!” (本章完) 第三百七十八章 憧憬 男爵的脾气大,男爵的疑心重,男爵在与他人接触方面有洁癖…… 诸如此类奇奇怪怪的讯息早就是“尖嘴枭”射手营成员们的共识了,尤其是他们当中的那些军官,这些由费奥兰多自行招募过来,并已经跟随了他接近十年的私兵领导者早就已经成为了男爵的亲信,不开玩笑的说,在费奥兰多早些年的一些“荒唐活动”中,他们甚至也会免费的参与进来,这在圣斯蒂尔的某些偏远城镇的特殊场所内甚至一度成为了人人皆知的“佳话”。 修格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是能够和这种奇奇怪怪的风月之事沾边,就仿佛所谓的命运剧本里早就写好了这些内容一样。 据他所知,直到现在,哪怕修格·恩斯特这个名字已经背负上了所谓的英雄与传奇之名,但在民间,人们还是更加喜欢去谈论他曾经的那些作品以及所谓的“风流往事”。 尽管事实上,这位可怜的男爵过去根本就没有闲钱出入什么风流场所,但那些能够证明他单纯目的人,现在也都已经随着塞伦城一起彻彻底底的逝去了。 这种事情仔细想起来,还是会让修格有些唏嘘的,但他转念一想,如果这样便能够让那座曾经一度被人们忘却的悲剧之城长久地被铭记,那么他也就不在意别人究竟如何去“使用”自己的姓名了。 哪怕是作为笑料和谈资,他也是完全能够接受的。 只不过,哪怕修格足够“见多识广”且拥有远超常人的耐性以及接受程度,当他窥见了费奥兰多男爵记忆里那些令人震撼的“玩法”时,也仍旧难免感到震撼。 或许是因为这位男爵过去的生活过于压抑,又或许是他加入黑日结社、改换自身信仰的过程严重地影响了他的心智,总之,费奥兰多的一些癖好与习惯甚至能够让修格都感到极度的不适。 “怎么会有人能够从这样的过程中满足自己的欲望呢?” 对此,修格感到恶心且困惑。 而更加让他反胃的是,那帮长久以来一直追随费奥兰多的私兵军官们,似乎也都被他培养出了一些相似的爱好——他们非常非常热衷于将痛苦与恶毒的刑罚施加在那些可怜的“夜莺”们身上,并借此来满足自身,而这种做法的代价,往往便是鲜血、伤残甚至死亡。 在用“结社事务要紧”作为合理借口拒绝了一名军官私下发起的恶劣邀请后,修格心中对自己当前顶着的这张脸产生了浓浓的厌恶之感,早知道费奥兰多有这么些爱好,他当时就该用卡尔戎之触将这个家伙从各个角度刺穿,让他自己也好好地享受一下这些可怕的刑罚! 和梵恩中绝大多数的雇佣兵和私兵们相似,“尖嘴枭”射手营其实也就是一群披着所谓军装的恶霸与强盗,他们虽然服从自己的指挥者的命令,但平日里的诸多举止却极度的放纵。 短短几天时间内,在岩湖矿场内部以及周边地区,他们都惹出了不小的麻烦,包括但不限于与矿场内的那些士兵们进行斗殴,试图将两车私酒运来矿场以及招妓。 他们当中的一些人,甚至还会尝试着骚扰男爵刚刚“买”回来的那些新仆从,哪怕双方都是男的,他们也照样下手,而且态度认真的令人害怕。 当然,这种行为根本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单论战斗力,几十个他们这样的士兵一起上也不一定是一名魔法密探的对手,更别提修格早就对这些事情有所提防,凭借着命运根须族群们的掩护,这些骚扰者们往往会在挨上一顿胖揍后便被洗去相关的记忆,这让射手营当中的疗愈法师与炼金医师非常头疼。 他们实在不明白为什么这几天会跑出来这么多在干活的时候把自己弄成重伤的蠢货,难道这些家伙已经废物到了连铲土、搬石头和修筑工事这种简单的工作都做不好的地步了? 对于军队里的蠢货以及试图用受伤来逃避工作的懒汉,严酷的男爵当然不可能仁慈地略过,于是修格抓住机会,将这些才刚刚被密探们揍成重伤的家伙从伤兵营里抓了出来,并当着所有人的面又赏给了他们一顿毒打。 不仅挨打,还要挨两次,治好了之后还会被直接扔到营地里干活,这便是修格施加在这些“尖嘴枭”们身上的惩罚。 他们的同伴对此根本没有任何意见,他们只会幸灾乐祸,毕竟这确确实实是费奥兰多男爵会做出来的事情,以前早就不知道发生过多少次了,他们也没有想到,现在竟然还会有人用这么愚蠢的方法来偷懒。 当然了,修格也并没有仗着自己现在的身份乱来。 男爵的过去虽然令他感到非常恶心,但在短时间内,他并不打算放弃这样一个已经得到黑日结社信任的重要身份,因此他也适当地给予了“尖嘴枭”们一些好处以及便利。 私酒、食物、金钱…… 诸如此类的奖赏,他都给得非常大方,尤其是那些能够指挥这些私兵们的军官,他们理所当然地分到了奖赏中的大部分。 在感慨男爵的慷慨之余,这些军官们也对之前破坏岩湖矿场的那名“叛变者”感到非常的不满,正是因为这个家伙,才导致他们现在有钱也没地方花,毕竟现在到处都在追查那些间谍与潜入者,就连路边走过的野狗都会被结社抓起来盘查,更别提那些夜莺了,她们连家门都出不去,更别说跑来矿场“服务”了。 几天的时间一转眼便过去了。 在大量人力的堆砌之下,岩湖矿场的营地终于变了一个模样,它现在看起来终于像是军队的驻地了,各种防御设施齐备,甚至还多了好些新型号的结晶炮,它们都是黑日结社那边送来的,用于帮助自己的“忠诚信徒”重建据点。 与此同时,矿工们的补充工作也在不断进行。 在男爵所掌握的神秘仪式的帮助下,许多流散在周边的难民都被强行地“招募”了过来,这些人被毫不留情地归入了矿工的行列,而且令人惊喜的是,他们当中有相当一批在过去就曾经从事过矿场的工作。 不仅如此,男爵还“幸运”地找到了一位合格的矿场主管,那是个身形佝偻的瘦老头,在管理矿工和矿场方面非常有经验,在他的帮助之下,岩湖矿场以极快的速度恢复了运作,虽然产量有所下降,但至少能够满足战前环境下的产出指标了。 当然了,更重要的是,有了这位新主管的帮忙,“尖嘴枭们”终于可以开始在矿场周边活动了,整天待在矿洞附近,他们都觉得自己快要变成矿工了。 而在这一过程中,“尖嘴枭”的军官们也迎来了一位新同伴。 那正是原本矿场当中幸存下来的那名年轻军官。 男爵对他颇为赏识,大手一挥便让他摆脱了自己原本的命运,成功地进入了自己私兵的行列,有明眼人指出,男爵绝对想要将这名年轻军官培养成自己的得力干将——他总是离开军营并前往男爵那里听取私人命令便是非常明显的征兆。 不过幸运的是,这个年轻人显然也非常“懂事”,他谦虚且大方,愿意将自己得来的一些好处与重要消息直接分享给大家,甚至还凭借着男爵对自己的信任帮助众人躲过了好几次责罚。 “快,去帮大家问问男爵大人是怎么想的,这件事情能不能做?” 短短几天时间,军官们便已经习惯这样对待自己的新同伴了,他们巴不得对方能够在男爵那儿多待一会儿,并带回更加重要的消息来。 “怎么,他们已经习惯让你来问话了?” “我想是的。” 年轻的军官抬起头来,他看着眼前这张属于费奥兰多男爵的面容,眼睛里却是闪烁着浓烈的敬佩之色。 就在他加入“尖嘴枭”的前一天,这位神秘的“男爵”终于向他展现了自己的真面目,而当他听闻“修格·恩斯特”这个名字,并从他那里亲手接过那枚奇特的金属徽章时,他的身体都在忍不住颤抖。 是的。 他早就听说过修格·恩斯特、塞伦城与拂晓社的事迹了。 支撑着他,让他一直没有向黑日结社屈服的,除了他对自己祖国的热爱以及对生命之火的坚定信仰之外,便只剩这二者了,也正是它们,让这个青年相信,在梵恩仍旧有相当多的人能够凭借自身的能力继续与那可怕的结社以及背后的恐怖神祇对抗。 而现在,这些幻想竟然真的来到了他的眼前。 那种激动的情绪在一瞬间便点燃了他身体里所有热情,他感觉自己变成了燃烧的火炬,每一滴血液,每一寸骨骼,每一次呼吸当中都蕴藏着无尽的希望与可能。 在夜里,他已经不知多少次摩擦那枚徽章了,它很神奇,在不同的角度,不同的光线下总是能够显现出不同的图形,但偏偏在这徽章中的一切,却又总是能够构成一个完美的整体。 是啊,它们就该是这样,互相支撑,互为助力…… 只可惜,只可惜他现在还不能去佩戴它,作为拂晓社的一名新成员,作为接下来这个重要计划的直接参与者,他必须保持忍耐,必须将自己的每一个任务执行到位。 “不用这样看我,你要表现得冷静些,再冷静些。” 修格感受到了眼前青年的那种情绪波动,于是他抬起手,在对方肩膀上轻轻地拍了两下:“你不用给自己太多的压力,只需要按照我们之前计划的那样,与这群私兵和军官变成一个整体……私下里如何无所谓,但在他们面前,你不仅要表现出对我的恐惧和不信任,甚至还需要和他们一起谩骂‘费奥兰多’这个名字。” “矿场方面的一些工作和任务,我都会主动地往你肩膀上倾斜,你也可以主动地去完成,总之你需要尽可能地掩护好其他人,不能让那些家伙对当前情况起疑,如果你觉得他们当中有谁不太对劲,你也可以提前告诉我。” 待年轻军官将这些事情全部记下来了之后,修格从一旁的桌面上拿起了一份魔法信件,他说道:“理论上来说我们现在很安全,但这终究只是理论上的,我很担心黑日结社可能会使用一些奇怪的方式在各个军队的内部布置自己的眼线,因此在一些事情上,我们需要表现得足够透明。” “这是一份通知,要求所有结社成员在三天后前往守望城参加结社的集会……把我正在准备前往守望城的事情透露给那些家伙,提醒他们整理好射手营内的人数与武器报告,就说我要拿这份报告去找结社要支援就可以了。” “我明白。” 军官认真地点了点头,但随后,他忧虑地看向了修格:“但是……先生,您真的打算去参加结社的集会?那可能会非常危险。” “嗯,这是当然的,那毕竟是黑日结社的集会,他们可不会有事没事的邀请自己的成员一起聚餐。” 修格眯着眼笑了笑,这样的动作配合费奥兰多男爵的面庞让他显得格外阴险,随后军官便听他说道:“不过这倒也没有什么好担忧的,毕竟我也不是第一次参加他们的集会了……说不定这一次,我还能见到之前的一些‘老朋友’呢,也不知道他的眼睛到底治好了没?” 在说出这句话时,修格的嗓音里透出了几分戏谑,而这些话语在军官听来却又显得格外惊人。 直觉告诉他,黑日结社如果真的让这样一位人物成功地混进自己的内部,那么将极有可能对整个结社乃至如今的圣斯蒂尔王国造成极大的影响与冲击,再加上那些正在积蓄实力等待时机的外部联军…… “或许这位恩斯特先生,他真的是生命之神与梅尔女神派来救赎梵恩的使者?难道……难道他们真的能够将我的祖国从那些恶徒们的手里解救出来?” 在这灰暗且绝望的国度里,他的内心却满是憧憬。 (本章完) 第三百七十九章 “好么?” 对于眼前这名青年军官所具备的浓烈热情,修格感受得非常真切。 在前几次接触的时候,他便已经利用自己的魔法以及命运根须们的能力对他的心理状态以及脑内的具体想法进行了细致的确认。 在经过深思熟虑之后,他才代表拂晓社发起邀请,并让对方参与到了当前的计划之中。 然而,这也并不代表修格会完全地信任对方。 尽管交给这名青年军官的任务其实并不算太难,但在目前这种高压环境下,光是拥有坚定的意志以及浓烈的热情是不够的,虽然这二者能够极高地提升一个人在执行任务时的积极性,但有的时候,它们也可能会产生一些负面的效果甚至造成致命的疏漏。 因此,在修格将那枚拂晓社的徽章交给对方时,数个隐蔽的魔法鼠群便也直接开始了监视与保护的工作。 提前准备备用方案,并为这个备用方案配套另一个额外的应急预案……这种如同套娃一般的思维方式,已经成为了修格的本能习惯,幸运的是,修格完全可以将这些额外的繁琐事务“委托”给自己的那些帮手们,而恩斯特家族的意志们平日里总是有些无所事事的,他们非常乐意参与到这种活动当中去。 在有足够保险手段的情况下,就算这名拂晓社的新成员真的犯下了一些错误,修格也有办法对其进行弥补。 尽管直到目前为止,这个名为斯捷潘的青年军官尚未表现出特别多值得称赞的闪光之处,但在如今的圣斯蒂尔,能够在黑日结社的重重施压与监视下坚定自己原本的信念,这便已经足以打动修格了。 那些返回矿场的矿工也证实了修格的判断。 根据他们的说法,即便是在过去,这位斯捷潘对待矿工们的态度也是非常温和且友好的,在某些时候,他甚至会冒着风险,在结社成员们的面前替矿工们说情并开脱罪责。 令人唏嘘的是,这种在过去其实算不上多么突出的善意,现在竟然也已经成为了令人难以忘却的美德。 修格站在窗边,默默地目送这名军官快步朝远处走去。 “如果他知道,你其实把他当成了一枚诱饵的话,可能会很失落的吧?” 薇琳的声音从房间的一角传了过来。 此时的她并没有使用女仆长的伪装,而是以自己本来的面貌坐在书桌之后,而之前修格与青年军官斯捷潘之间的对话,自然也被她看了个完整。 “嗯?你为什么这么说?” 修格转过头,有些困惑地看向了薇琳。 她抬起头,眼镜后的眉毛轻轻地挑了一下:“你应该非常担心那些‘尖嘴枭’吧?我注意到,从他们出现的那一刻开始,伱就始终将一部分魔力设置在了他们的周边,这说明你非常希望能够不间断地对他们进行监视……你怀疑里面藏了结社的眼线?” “嗯。” 面对薇琳的提问,修格并没有进行任何掩饰,他非常直接地点了点头:“事实上我并不只是怀疑,我认为黑日结社是绝对不可能放过任何一个监视自己成员的机会的……尤其是费奥兰多这种拥有一定指挥才能的人,更是他们的重点监视目标。” 他控制着法师之手,将一份文件送到了薇琳的面前:“我之前检查过,发现‘尖嘴枭’在守望城补给、修整的前后有一些东西不太对得上,成员名单应该被修改过,上面有残留的魔法痕迹,而且物资的分配与具体人数也无法对应,这表明在这一过程中,私兵们的构成发生了变化。” 薇琳将那份文档拿在了手里,她快速地检查了一遍,发现其中确实存在残留的魔法痕迹,非常细微,普通法师可能根本无法觉察到,于是她问道:“也就是说,结社的人在这个时候混进去了?” “甚至不是混进去的,而是光明正大的,以人员补给或者更替的方式直接进入的,甚至于主管这方面的军官早就已经是结社的人了。” “啧,那你的这帮下属可真是忠诚的很啊。” “我可没拿他们当下属。” 修格笑着摇了摇头:“实际上,我也并不想除掉这些监视者,暴露出来的眼线那就根本不能算作眼线,我只需要知道他们可能是谁就可以了……而现在,我还需要他们替我去传递一些重要的信息。” “比如?” “比如说,费奥兰多男爵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对黑日结社永远忠诚,不仅将结社下达的那些任务和指标全部完成,而且也愿意服从结社的一切指令,甚至对于接下来准备开始的集会非常期待和积极……” 看着费奥兰多男爵的面庞在修格的控制下做出了那种陶醉的表情,薇琳的眉头直接拧了起来:“好恶心。” “恶心就对咯。” 修格耸耸肩:“你们觉得越恶心,他们就越喜欢……说不定集会开始后,某些老熟人还会让我登台接受褒奖呢,到时候我领了黑日结社的奖励回来让你们也参观参观,这种东西可不多见的。” 听了这话,薇琳的神情一下便沉了下来。 她将放在自己面前的魔法沙盘轻轻地推到了一旁,目光朝修格转去:“联军的进攻态势与意图根本就不是什么秘密,现在圣斯蒂尔境内的军队也都在往这些重点防线上调动,这场所谓的结社集会非常有可能也是一场战争再次爆发前的动员会议……能够参加这种会议的人都不会太简单的。” 她的目光显得非常锋利,几乎要刺穿覆盖在修格灵魂上的那层伪装:“更何况,现在守望城附近才刚刚发生过骚动,就算现在你已经洗清了身上的嫌疑,也仍旧难逃他人的关注……” 薇琳轻轻地舒了口气:“我知道你对自己拥有的这些能力非常有信心,但如果到时候出现在你面前的是那位神秘的黑日结社一号负责人,又或者是像叶特维奇那样背叛了梵恩的深海级法师,你真的有办法瞒过去么?如果他们打算对你做一些危险的事情,你又该怎么办?难道你想要像上一次那样强行杀出去不成?” 说到这里,她抬起手来,用力地指了指修格,又指了指自己的脚下,随后又朝着矿场的方向点了两下。 很显然,从个人角度出发,薇琳是绝对不赞同修格接下来的计划与想法的,虽然在当前情况下,这显然是一个能够进一步扩大局势与收益,并彻底在敌人领地当中站稳脚跟的决策。 但同样的,这个决策注定会带来极其夸张的风险,一旦出现意外,不仅修格自己将身陷绝境,这座已经有了据点雏形的岩湖矿场以及其中的所有人,也都将无法避免地迎来黑日结社的清算和追捕。 然而现在,他们已经走到了这一步。 在过去的几个夜晚里,薇琳都在和其余的几名密探紧锣密鼓地准备着那些备用方案。 在这些方案里,已经囊括了许许多多的方面以及可能性,其中既包括了在黑日结社集会正常结束后,他们需要考虑的,进一步扩大优势以及影响面的计划,也包括了修格暴露并发生意外之后,矿场内人员的撤离和隐蔽方法。 其中唯独缺少了一个方案。 如果修格·恩斯特不幸暴露并落入黑日结社的手中,人们究竟应该如何营救? 如此重要的预案,他们本应该提前准备好的,然而那些预案却都在提出的初期就被修格本人给否定掉了,按照他的说法,一旦他在那种情况下暴露,那么剩下的人最应该去思考的就是如何保护自身的安全,并尽可能地推进后续的任务,而不是专注于什么营救。 修格看着薇琳,平静地回应道:“你们做的准备已经很充分了,如果真的出现了什么意外,执行那些计划就好,化整为零,分散到圣斯蒂尔的各地……” “啪!” 薇琳的手重重地落在了桌面上,那张总是没有太多情绪波动的面庞剧烈地抽动了几下,她沉默了数秒,随后才将话语从自己的牙齿缝间挤了出去:“你知道我想说的根本就不是这个!” 她将手掌按在了自己的魔法书上:“上一次……上一次你侥幸从他们的手里逃脱,最终使用的是我从《黑夜之诗》当中复原出来的魔法,它非常不稳定,且根本没有办法进行测试。” “这一次,我也同样替你准备好了,就在这本书的最后三页。” 她用力地抿了抿嘴唇,之前几乎要彻底爆发的情绪终于被她强行用魔力控制了下来,于是她的声音重新变小,语气也再度变得柔和,然而这种变化,却让她接下来的话语宛若请求,甚至接近哀求。 “我不喜欢计划外的事情,厌恶一切不稳定与不可控的存在,包括魔法,也包括那些冒险的行为……你的经历我都看在眼里,它们确实堪称传奇,过去你的那些冒险举动也确实让你成功地收获了许多,但它们不应该成为你唯一的选择和手段。” 说着,年轻的女法师将这本崭新的魔法书轻轻向前推了推:“我不会阻止你,就像你说的那样,按照计划进行就好,但是这一次,请你不要再过这么久才还书了,好么?” …… “费奥兰多男爵已经在做集会的准备了,他很认真,甚至可以说,比我们当中的大多数人都要认真。” 晚间时分,在一间书房内,身穿黑色结社长袍,身形笔直的塔蒂亚娜正在进行着重要的汇报。 塔蒂亚娜始终不敢抬起自己的头颅,她接着说道:“可以确定,他在按照北境军人的习惯进行准备,而且过去的这两天,他也自觉提高了岩湖矿场产出的结晶矿的指标,看起来他正准备用这个方法来弥补之前的过失。” 听取汇报的人缓缓转身,这不是别人,正是曾经与修格有过“一面之缘”的核心结社成员克兹洛夫。 在明面上,克兹洛夫虽然并非黑日结社的核心领导者,但他的地位以及在结社内的影响力却鲜有人能够与他相提并论,就连那位二号负责人赫尔伯特·高尔顿也没有办法直接地向克兹洛夫下达什么指令。 尤其是在那场无比失败的集会之后,克兹洛夫在结社内部的地位甚至已经隐隐压过了那位二号负责人。 赫尔伯特很聪明,他非常清楚自己之前犯下的那些疏漏究竟有多么的愚蠢,因此在主动地承认了错误并接受了惩罚后,他便有意识地将自己原先的位置让了出来。 现在的赫尔伯特正专注于与“海神学会”进行合作,而他原本所负责的结社事务以及权力则被第一负责人大手一挥,直接划分给了克兹洛夫。 得到相应的任务后,这位有着惊人实力,且资历极度丰富的结社核心成员便摇身一变,从过去帮助结社发掘失落遗迹与神祇遗物的学者,成为了严苛、冷酷且心细如发的管理者。 在得知守望城附近出现了严重的骚乱后,他便立即来到了这里并接手了这附近的大小事务。 “嗯……弥补过失。” 克兹洛夫缓缓地重复了一遍塔蒂亚娜所说的话语,随后他摇摇头:“你是我的学生,在我的印象里,你总是会把那些任务完成的很好,但你始终有着一个缺点——喜欢在没有得到结论之前,就凭借自己的虚假臆想做出判断。” 塔蒂亚娜死死地垂着头,不敢多说一句话。 于是紧接着,她便听见自己的老师说道:“我看过了那所谓的杀戮现场……确实,一般的施法者是绝对做不到这一步的,那个屠戮了我们一整个据点的杀手很特殊,他所使用的力量,他的想法以及他的计划都非常特殊,而且看起来,他还掌握着能够瞒过我们秘仪并改换自己面貌的尤有趣手段。” “塔蒂亚娜,告诉我,你觉得那位潜入者……他究竟是什么时候进入我们内部,并开始活动的呢?” (本章完) 第三百八十章 狼狈 面对克兹洛夫的提问,向来以学生自居的塔蒂亚娜立即拿出了十二分的认真态度,她思考了数秒,随后开口回答道:“我认为……无论那些渗透者的数量究竟有多少,他们都已经行动了相当一段时间了,甚至很有可能在战争爆发之前,他们就已经有所动作了。” 说到这里,塔蒂亚娜终于有了抬起头来的信心,她抿了抿发干的嘴唇,接着说道:“我查过那名‘背叛者’的所有资料,他看起来根本没有任何问题,他原本就是圣斯蒂尔当地的法师,而且在更早的时候,就已经在替我们获取法委会的情报了……也正是因此,他才能逃过之前的那些检查与筛选,毕竟这项任务主要针对的是那些后来才加入结社的成员。” “嗯,确实有一定道理。” 克兹洛夫缓缓地点了点头,但紧接着他便接着问道:“不过,正如我之前所说,你喜欢,或者习惯于在没有得到确切的结论与证据前,就凭借自己的虚假臆想做出判断,而这将非常容易将你引入歧路。” 塔蒂亚娜重新低下头来,此时的她不再是一名黑日结社的正式成员,而是像过去一样,以学生的身份听从自己老师的教诲。 “塔蒂亚娜,你不必感到自责与羞愧,因为这些事情从一开始就注定超出了你的能力范围。” 克兹洛夫缓缓地招了招手,于是后方的一张椅子被强大的魔力所包裹,它缓缓移动了过来,并在塔蒂亚娜的腿弯处轻轻一碰,于是这名紧张且忠诚的结社成员便顺势坐了下来。 塔蒂亚娜对自己的老师还是非常了解的,她知道这是克兹洛夫开始正式讲解与授课时的习惯。 在黑日结社的内部,克兹洛夫虽然拥有着极其惊人的威望而且以不苟言笑出名,但他对于自己的直系下属以及亲手培养起来的学生却是非常耐心的,塔蒂亚娜虽然会本能地畏惧克兹洛夫的严厉,但却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正式的授课机会。 “我知道,你对神祇无比虔诚,对结社更是极其忠心的,但你和我们当中的许多人一样,对我们正在使用与追随的力量了解有限……” 克兹洛夫的表情并没有太多的变化,他用平稳的语调缓缓说道:“我之所以会向你提出之前的问题,其中的关键之处其实并不在于那些所谓的背叛者们的潜入时间,也不在于他们的具体数量和目的。” “想要在结社内部长时间地蛰伏,这种事情几乎是做不到的,因为我们所追求的真理,我们的信仰以及那些有着古老神圣起源的力量都不会允许这种事情的发生,任何一个亲眼见证了那些真实之景的人,都将被永久地打上记号……目睹神迹者,亦将被神明注视,这并非空话,而是存在于力量当中的绝对规则。” 克兹洛夫的语速虽慢,但他的言语当中却存在着一种令人无法反驳与质疑的惊人力量。 但紧接着,他的语气出现了微妙的变化:“因此,你所做出的猜测与判断其实并无意义,因为哪怕是出身于持剑隐修所,且对那伪神抱有虔诚信仰的持剑者,在亲身碰触了我们的秘仪,并受到了来自暗渊的神圣影响后,他也同样会成为我们的坚定战友,因此在我们的内部,本就不可能出现什么叛徒。” “那些愚夫,他们早就已经尝试过许多次了……然而在我们的秘仪面前,沃特尔人的密探会轻易暴露,法委会的法师间谍也被早就被处决了不知多少批,至于那些来自其他地区的窥探者,现在也早就已经成为了我们忠诚的战友。” 塔蒂亚娜微微抬头:“您的意思是,我们完全找错了目标?那名结社成员并非什么叛徒,而是单纯的被什么人……‘处理’掉了?” “呵呵。” 克兹洛夫笑着点了点头:“那么,假设这个新的推论成立,塔蒂亚娜,你觉得谁会最有嫌疑?” 听见这句话,塔蒂亚娜的面色快速地沉了下来,一个名字脱口而出:“费奥兰多。” 对于自己学生的回答,克兹洛夫似乎并不意外,他微笑着,手指轻轻敲击桌面:“是啊,他的嫌疑确实很大……然而,费奥兰多的情况与上一位被你怀疑的成员其实是相似的,二者的区别无非在于一人存活而另一人失踪罢了。” 克兹洛夫认真地问道:“我问你,当你去岩湖矿场调查情况时,是否确认过费奥兰多的身份?有没有人能够证明他与我们秘仪之间的关联?” “这是当然的,老师。” 塔蒂亚娜点头道:“我随意地挑选了一名矿场的工人,并搜寻了他的所有记忆,费奥兰多在当天抵达矿场时,曾当着许多人的面,公开地碰触了秘仪,并进行了祈祷,他甚至还在秘仪的帮助下实行了源自‘庞然山丘’之神的仪式……经过后续查证,也正是因为他的这个仪式,才及时地发现了矿工们的暴动,他本人也因此而幸存了下来。” 说到这里,塔蒂亚娜的神情便的微妙了起来。 她原本以为自己终于重新地锁定了一个新目标,然而在老师的引导下,这个才刚刚诞生的推测却又被自己亲手推翻了。 “你看,你的一切想法都应有足够牢固、可靠的基础与前提。” 克兹洛夫显然看穿了自己学生的所有困惑,他顺势解答道:“我之所以关注费奥兰多,只是因为他正处于这一系列事件的焦点位置,他所采取的这些弥补措施以及为集会而准备的那些事务,或许并不是因为他有多么的积极,而是他为自己的处境感到害怕和担忧,并畏惧那些随时都有可能到来的刑罚。” “我们应该处罚他么?” “不,当然不。” 克兹洛夫摇摇头:“继续监视他吧,按照你之前的做法去做就可以了……他仍然是我们的战友,虽然犯了错误,但那并非他的错误,因为他和你一样,并不足以直接与某些危险且堕落的存在相对抗。” 塔蒂亚娜诧异地抬起头来:“您有明确的怀疑对象了?” 克兹洛夫笑着说道:“不止是怀疑,我完全可以肯定,这件事情背后的主导者一定是‘那个家伙’。” “那个家伙?他是谁?” “一个叛徒……一个明明碰触过真理却执意悖离,明明背负着神圣的恩惠与眷顾,却又要与神祇为敌。” 克兹洛夫的语气里少有地带上了几分情绪,那是困惑,是惋惜,同时也是愤怒与不满,在短暂的停顿后,克兹洛夫说出了后半段话:“现在,有不少愚夫将他视为那虚假神祇留在梵恩的代言者,又或是用传奇或英雄之类的名称去称呼他……呵呵,修格·恩斯特啊,说不定现在他真的认为自己是那伪神的使者了吧?” …… 事实上,克兹洛夫完全想多了。 修格现在根本就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去思考这类事情,他脑袋里装的东西已经足够多了。 费奥兰多男爵身份的伪装问题、与黑日结社的接洽问题、岩湖矿场内部的运作问题、与后方拂晓之剑间的情报传递问题……当然了,里面或多或少的也夹杂了自己某位“老师”的身影。 现在,所有人的压力都很大,而当人们背负的压力大到了一个级别或是突破了某条界限时,就非常容易出现一些失控的表现,或是做出一些带有明显情绪化特征的举动。 修格正处于这样的状态里,他独自一人行走在矿场里,名义上是在进行巡视,实际上却是在试图排空大脑并理清思路。 同样的,薇琳也处于相似的状态当中。 她将堆积在自己面前的诸多情报、地图文件推到了一旁,随后轻轻地捏起了那把作为礼物送给自己的魔法匕首,并取来了一片干净的纱巾,在它的表面轻轻地擦拭了起来。 在鲜有甜品提供的当下,这便是薇琳在非工作状态下最重要的“精神食粮”了。 她眯着眼睛,一边隔着那薄薄的纱巾感受着匕首表面精致的细密花纹,一边开始尝试着弄清楚自己当前的状况。 她向来是喜欢用理性与逻辑去分析自己所接触的一切事物的,这种习惯在过去为她带来了极大的帮助与裨益,让她在面对那些可怕的难题或是艰难的困境时仍旧具备冷静思考与积极应对的能力。 然而,这种习惯在特定的情况下也会成为一柄双刃剑。 严谨的逻辑带来了清晰的视野,而清晰的视野则造就了全面的认知,但有的时候,全面且透彻的认知带来的并非希望,而是更加深重的无力感。 甚至是绝望。 在修格·恩斯特这个人,以及他即将面对的事情上,薇琳的自我控制能力明显有些失序了,她自己也非常清楚这一点。 而更加让她感到手足无措的是,她过去所一直依赖的理智与逻辑告诉她,这种极度夸张的担忧与焦虑所产生的基础根本就不是“朋友”或“师生”这样的关系。 在这些难以控制的混沌情绪和想法里,掺杂了非常非常多她过去根本就不想也不愿意主动思考和谈论的东西。 薇琳记得,当自己前些年还在梅林勒和进修的时候,身旁认识的那些年轻法师们便总是会沉迷于名为“爱情”的人际关系,尽管这些年轻人们自己也很清楚,他们口中所谓的爱情往往比他们的学业都要短暂的多,但这种特殊的人际交往活动仍旧对他们有着浓烈的吸引力,让他们将自己在书籍和实验之外的所有闲暇时间尽数投入其中。 在过去,薇琳是不愿意对这类活动与关系进行什么点评的。 主要原因便在于,作为一个从未真正参与和体验过这类“活动”的人,薇琳觉得自己大概并没有什么资格去对着他人指指点点,她只是单纯的有些抗拒,而且认为自己有更多更加重要的事情可以选择罢了。 至少在明面上,她一直是这样表现的,在敷衍和拒绝一些恼人的邀请时使用的也都是相似的理由。 对于自己的这种决策,薇琳一直是非常满意的。 这种从喜好到思想再到意志都能被自己完全主宰的感觉让薇琳感到极度的满足,只不过在某些时候,她也会感到有些怅然若失,毕竟以她的性格以及行为习惯,想要找到一个能够平等交流、对话并分享有趣知识和话题的人,实在是有些过于困难了。 “所以,这一切究竟是从什么时候改变的呢?” 擦拭匕首的动作骤然停下。 在桌面上结晶台灯的照射下,她的面孔模模糊糊地映在了匕首的表面,而在这一刻,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如果我没有那样追求《黑夜之诗》的手稿,恐怕根本就不会接受来自恩斯特家族的委托,自然也就不会到塞伦城去了……更不可能在那个夜晚……” 她忍不住皱了皱鼻子,随后一切的一切就这样逐渐变得清晰了起来。 深夜时分莫名发生的爆炸、逃窜的幻形虫、空无一人的街道、当然还有那个似乎喝醉了酒的年轻作家与他那足以令常人面红耳赤的“下流”文稿…… 此时,薇琳则惊讶的发现,引领着她前往塞伦城的,似乎正是一直以来她对那些失落知识以及文稿的追求与向往,不仅如此,那些有着未知起源的古老秘密以及力量简直就像是一道无形且坚固的优雅绳索,正是它,将自己与另外一个奇特的个体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直到现在…… 诸如此类的奇怪想法不断地冒出,这让薇琳越发的心烦意乱了。 这显然是一次非常失败的调整与放松,于是片刻之后,她有些无奈地放下了手中的魔法匕首,随后本能地抬起手背,轻轻地碰了碰自己的面颊。 她可以肯定,自己的体温肯定是升高了的。 “我应该专注于这些工作和任务……而不是像现在这个样子!” 她终究是有些气急败坏了,在狠狠地灌了两口用魔力降温的冰水之后,她将匕首放回原位,随后便将之前那些文件重新挪了回来。 就这样,她一头扎进了这些文件的海洋里。 虽然看上去非常的狼狈,但有些事情,薇琳感觉自己已经想清楚了。 (本章完) 第三百八十一章 与海洋的会谈 守望城与它周边地区的氛围变得更加严肃与压抑了。 尽管在这片区域的上空并不存在那些笼罩着圣斯蒂尔其他城镇的暗色穹顶,但不断汇聚过来的圣斯蒂尔军队以及人员数量快速扩增的黑日结社成员却仍旧给此地的居民们带来了极度夸张的压力。 除了他们之外,当地的居民还必须同时面对那始终悬挂在自己头顶上的黑色太阳以及那些在阴沉光线当中时不时显现的诡异造物。 是的,随着黑日结社不断将新的秘仪竖立在这片土地上,那些曾经只存在于久远时代的奇异身影也渐渐地在如今的梵恩之中重现,而这个时候,人们才知道,之前那些有着狭长鼠尾的暗犬以及翱翔于天空中的奇异巨鸟亚莎鲁竟然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在某条河流旁的村落里,村民们偶然看见了逡巡于河道的巨大蜥蜴,它的身上覆盖着细密的暗红色鳞片,身体比村民们平日里使用的船只要大上许多。 村民们发现,这种蜥蜴的躯体内似乎存在着令人无法理解的可怕高温,当它匍匐在河滩上时,周围的淤泥会被烘干,干枯的草丛会被点燃,而当它们踏入水中,身体附近的河水里便会浮现出大量的泡沫与蒸汽,倘若有数条蜥蜴同时在水中行动,则整条河道都会开始沸腾。 在沃特尔与圣斯蒂尔两国的交界处,许多在夜间执勤的沃特尔士兵在夜空中发现了奇异的阴影,那并非黑日结社成员们平日里会骑乘的那种巨鸟。 士兵们向自己的长官们描述,他们看见的是从山谷当中振翅而起的巨大雄鹰,它的躯体比那些大型的钢铁战车还要大上数倍之多,而当它将自己的翅膀完全展开后,其大小甚至足以与沃特尔首都波尔登上空的巨型空艇相媲美。 在它的面前,一直被高原居民们视作精神图腾的高原巨鹰显得相形见绌。 几乎所有亲眼看见它的人,都以为自己窥见了沃特尔传说之中的那所有高原巨鹰们的起源和祖先——那曾经以双翼统治高原的巨鹰之神。 不仅仅是在这些地方,随着那些古老力量的不断扩张与蔓延,就连伊萨河流域也出现了许多常人难以理解的怪异现象。 当地的居民们惊恐的发现,在夜间,似乎总是会出现一些与怪异野兽相伴的黑色人形,它们总是会莫名其妙的出现,又悄无声息地离去,而所有正面遭遇它们的人,则会从这个世间彻底消失,无论是平民、士兵还是法师,绝无例外。 在梅林勒和,曾经因为观测黑色太阳异变以及研究邪术魔法而陷入癫狂的那些法师和学者们在这几天内也出现了新的症状。 他们虽然从未离开过自己的病房,但却像是能够感知到什么东西一样,总是会本能地想要朝圣斯蒂尔王国的方向前进或叩拜,任何尝试阻拦他们的人也都会遭受他们的追打与撕咬。 而在梅林勒和以及圣斯蒂尔的沿海区域,大量的居民、渔夫以及海兽猎人们都表示,自己曾在海面上看见了反常的彩虹之色,他们说,那些色彩就像是拥有生命与意识一样,当自己试图驱船靠近时便会以极快的速度飘走或消散,还有人说,在这些奇特的彩虹水流里,他们看见了许多大的夸张的鱼。 只不过,与其他带有明显危险性的怪异现象相比,这些伴随着迷幻色彩出现的怪异海兽并没有对任何人员与船只展开攻击,它们表现得如同其他胆小且谨慎的海洋生灵一般,始终在尽自己所能远离一切陆地生命的活动领域。 值得一提的是,梅林勒和法委会以及其他多国代表临时通过了一项决议,他们暂时地禁止了梅林勒和海湾附近的所有临海居民的渔猎活动,并勒令所有人不得靠近那些被迷幻色彩所占据的水域。 只有非常非常少的一部分人才知道,这是一场极度特殊的会谈的前奏。 这种怪异色彩的出现,代表着那些隐藏于深海当中的庞大群落已经接受了自己所发出的邀请,接下来,梵恩魔法学会、拂晓社以及海族的代表们将与这些陌生且具备智慧的特殊存在进行正面的接触。 为了保证此次史无前例的会谈能够正常进行,法委会在梅林勒和海湾的第二大港口码头处改造出了一个极其特殊的大型会场——它的一半架设在码头上,另外一半则与海洋相连,两片区域用极其坚固的炼金玻璃与魔法仪式相互隔绝,这能够保证参与会谈的双方在不发生肉体接触的情况下面对面交流。 时间就在这种微妙的氛围里一点一点流逝。 终于,在海洋群落接受了会谈邀请的第七天后,耀眼且绚烂的色彩自海湾的最深处浮现而出,它们就这样在白天直接在海面上席卷而来,将码头外的一整片海域完全覆盖,各种各样大小不同的奇异阴影在这些色彩的掩护之下聚集了过来,它们成功碰触到了那特殊会场的边缘,并借由预留好的宽阔水道进入了那会场的内部。 在由厚重炼金玻璃以及多重魔法仪式隔绝出来的另外一端,身穿肃穆礼服的多名代表们在沉默之中静静地等待这个重要时刻的到来。 以勒格尔学者为首的梵恩魔法学会的一众成员死死地盯着前方,他们每个人都召唤出了自己的法师之手,随时准备开始记录,而勒格尔本人现在则显得非常激动,他的鼻头本来就发红,现在更是红的厉害,配合上他那张极度肃穆的面容,显得颇有些滑稽。 在他们的旁边,作为拂晓社代表的迈耶尔正笔直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在他的身旁,则是两名相对年轻的拂晓之剑成员,比起迈耶尔本人,他们显得要紧张许多,目光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扫过前方那面巨大的玻璃,尽管他们知道,这面经过诸多法师多重处理的透明屏障甚至足以正面硬抗大威力的炮击,但他们仍旧觉得不安稳。 “啊……我猜你们两个也和达斯维尔一样不会游泳?” 迈耶尔总是能够精准地抓住身旁年轻人的情绪要点,于是他笑着说道:“本来应该是达斯维尔过来的,但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换成了我,哈哈……我以前还在圣斯蒂尔的时候,就连冬天都要去游泳呢,现在估计不太行了。” 面对这样的玩笑,两名年轻的拂晓之剑成员绷着脸,他们实在是有些笑不出来。 更加笑不出来的,则是会场另外一边的两名海族代表。 之前在梅林勒和进行的会议以及这趟特殊的旅途给他们的认知与思想带来了极其严重的冲击,对这些在过去一直秉持避世哲学的海族居民们而言,如今的世界实在是过于怪异与残酷,作为被挑选出来代表族人参与会议的“精英”,他们不得不主动地承担起更多的责任。 而作为当今与海洋最为亲密的一个族群,他们现在正处于前所未有的巨大压力之下。 通过梵恩魔法学会在这段时间的研究,两名海族代表已经得知,即将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极有可能是在久远时代曾完全主宰无边海洋的特殊存在。 两名海族人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透明屏障,在那些提前安设好的结晶灯具的照射下,这片位于会场当中的水域显得极其神秘——这些海水原本应当是清晰且透彻的,但现在,那种极其特殊的色彩正在一点一点地渗透进来。 “它们到了!” 一名法委会的法师走进会场,向着众人传递了这个重要的通知。 话音未落,会场中的众人便在前方的水体当中看见了一团有些模糊的阴影。 不过数秒钟,这团阴影便已经来到了众人的面前——这是一大群汇聚起来的鱼类,乍一看似乎并没有什么大不了,但当它们贴近那层玻璃时,人们便发现,它们实际上是一群经过“生命”力量改造的怪异存在。 在庞然生命力的灌注之下,这些鱼类拥有了大量原本不属于自己的特征,大小不同的头颅,夸张的利齿,又或者是来自其他海洋生灵的身体构造……诸如此类的异象繁复地堆叠在了它们的身上,形成了一幅壮观且扭曲的惊人图画。 就像是在正式宣告自己的到来一般,这鱼群在扫过了玻璃墙后便快速远离,紧接着,在水体的更远方,一团巨大的阴影缓缓浮现。 那是一条体型格外庞大的鲨鱼,与其他受到生命之彩力量影响的鱼类不同,它的躯体并没有发生过于夸张的扭曲与畸变,只是体型发生了明显的增长,硕大的头颅以及修长的身形让它浑身上下都充斥着爆炸性的力量,而在它的背部,则骑乘着一个浑身上下覆盖着鳞片的人形。 在看见这条鲨鱼与那人形的一刻,两名海族代表忍不住颤抖了一下,在强烈情绪的影响下,他们忍不住从座位上站立而起——他们惊异的发现,那正在向他们靠近的阴影,赫然与海族久远传说当中的“海神使者”的形象相重合。 迈耶尔同样站立了起来,只不过他起身的原因却是因为,现在自己面前的这个身影,赫然与拂晓社驻地遭遇袭击的那个夜晚,曾经给无数人留下深刻印象的“人形怪物”相重合。 勒格尔等一众学者同样也是激动的。 作为纯粹的研究者,他们在近期基于已有的情报与样本已经得出了大量连他们自己都不敢去相信的怪异结论,而现在眼前正在发生的一切,则正在给他们的那些推测与猜想添上最为有力的一笔。 随着海洋群落的“代表”的靠近,提前架设完毕的仪式场以及诸多秘仪设备的表面显现出了淡淡的魔法辉光,极度昂贵且精密的魔法纹路当中,令人安心的魔力光芒开始了流淌,其中的一部分魔力沿着这些花纹来到了那玻璃屏障的旁边,并激发了埋设在其中的特殊魔法。 在这一刻,会场两端的声音完全地流通了,那骑乘着巨型鲨鱼的怪异人形明显地停滞了一下,但紧接着它便恢复了正常,并继续驱使自己的坐骑靠近。 终于,它来到了灯光的聚焦处,并将自己完整地展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微微外凸的眼球转动起来,冰冷且带着智慧的目光穿透了透明的屏障,并落在了众多参会者的身上。 比起勒格尔等一众学者,这名“使者”显然对其中的三人更加关注,它首先认真地端详了一下正处于激动情绪当中的两名海族代表,随后又将视线转向了另外一边的迈耶尔,并与他进行了长时间的对视。 终于,学者们有些忍不住了,但就在他们想要开口说话的时候,那浑身上下覆盖着鳞片的人影突然抬起了自己的手臂,并将自己那带着蹼的手掌按在了玻璃墙上。 迷幻的生命之彩突然在它的身后显现了出来,这些奇异力量的扩散严重地干扰了会场内秘仪的运作,安设在水中的诸多结晶灯具也在其影响下快速熄灭,不仅如此,人们还惊恐的发现,这些奇异的色彩竟然“流”进了玻璃墙的内部,并顺着原有的魔法纹路快速延展。 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它便成功地穿透了那阻隔,并如同拥有实体的触须一般,蜿蜒着朝众人探去。 就在众人面面相觑之时,其中一名海族代表却像是受到了无形的感召一般。 他突然主动地向前迈出了两步,随后又加快了脚步,竟然就这样直愣愣地来到了玻璃墙的前方。 于是,生命之彩的触须温和地向前探来,并轻柔地搭在了这名海族代表的身上,下一刻,迷幻的色彩爬上了海族代表的眼瞳,并填满了他面颊上的那些细碎鳞片的缝隙。 海族人缓缓转身,他无视了自己的同胞,也无视了那些警惕的学者和法师,而是直直地看向了位于两名拂晓之剑成员保护下的迈耶尔。 “我记得你……上一次,你的身旁还站着那个叛徒,现在,他在哪里?” (本章完) 第三百八十二章 令人发指 迈耶尔已经不是第一次从这些古老存在的口中听见“叛变者”或“叛徒”这样的字眼了。 事实上,在近期拂晓之剑对圣斯蒂尔与黑日结社采取的诸多行动中,也曾不止一次获取过类似的情报和讯息。 与这些古老造物们一样,那些正在用实际行动来追随失落神祇的忠诚信徒们,同样也会用这个词汇来称呼某个特定的人物。 “修格·恩斯特。” 迈耶尔的脑海里自然而然地浮现出了这个自己无比熟悉的名字。 他还记得,当拂晓社第一次在布尔特公国的港口据点旁抓获那条畸变的巨大鹦嘴鱼时,自己就从那怪鱼的口中听见过这个特殊的称谓。 最开始,迈耶尔还以为它们口中所谓的叛变者与叛徒指的是陆地上的所有生灵,毕竟从最开始,这些起源于广阔海洋的古老存在们就从来没有掩盖过自己对于陆地生灵们的鄙夷与敌视。 然而,随着与这些古怪存在接触次数的不断增加,迈耶尔渐渐意识到了一件事。 它们虽然对陆地上的一切生命都充满了敌意,但这种敌视态度的产生基础其实是一种极度的轻蔑与不屑,而真正被它们冠以“背叛者”这一头衔的,仅仅只有一人而已。 迈耶尔看了那代替古老造物发声的海族代表一眼,随后便将目光移向了玻璃墙后那个浑身上下覆盖着鳞片的魁梧身影,作为谈判的参与者,迈耶尔并没有直接回答对方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上一次?阁下指的上一次是什么时候?” 面对迈耶尔的提问,那魁梧的人形并没有任何情绪上的反应,而那代表古老造物发声的海族代表则是开口说道:“我等的意志与思想为永恒的整体,载体与肉身的消亡代表的便是记忆的回归……在那些归于群落的记忆里,群落看见,你与那叛徒站在一起……” 听到这里,迈耶尔的眉毛轻轻挑起。 结合那些已知的讯息,他几乎立即就明白了对方想要表达的具体意思。 梵恩魔法学会基于修格给出的那些讯息所做出的猜测基本正确,在这些古老族群的内部,显然存在着一种极其特殊,且常人难以轻易理解的特殊规律。 与此同时,勒格尔等一众学者也没有放过这个机会。 在迈耶尔与那名海族代表开始对话时,学者们便立即开始记录并分析那古老造物所给出的讯息,那些悬浮于一旁的法师之手已然全速运作——它们握着魔法墨水笔,将一段又一段的重要讯息记录在了笔记本上,而一旦他们完成了一个阶段的记录,便立即会有学徒赶过来,将这些最新的讯息和情报向外传递。 无论这场特殊会面的结果究竟如何,学者们的这些记录都将为梵恩魔法学会以后的研究工作提供极其重要的参考价值。 勒格尔等人的行为并没有瞒着玻璃墙后的怪异人形,而那人形对此似乎也并没有什么意见,受到控制的海族代表缓缓扭头,他静静地看了在场的学者们一眼,随后说出了一段令人们无比惊讶的话语。 “我等知道,尔等正在努力地窥探、理解着‘群落’的存在方式,而群落也同样在观察着尔等……” 海族代表的声线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但在生命之彩的操纵下,他的话语当中却带上了一种极其微妙的语调:“如今的陆地与过往并不相同……纵使行走于陆地之物仍旧卑微,但群落却并不愿意与尔等为敌。” 说着,漂浮于冰冷海水当中的人形缓缓转身,它又一次地看向了之前与自己对话的迈耶尔,而作为“传声筒”的海族代表则适时地说道:“黑色太阳正在迫近,群落之神明尚未苏醒……仅凭尔等,必将在永无止境的狩猎当中凋亡。” 在那张满是鳞片,且带有诸多非人特征的面庞上,第一次显露出了鲜明的情绪。 那是憎恨,是威胁。 或许也是试探。 两颗浑浊的眼球当中显现出了绚烂的生命色彩,紧接着,一句带有强烈诱惑力的语句进入了所有人的耳中:“将那可憎的背叛者交予群落,则海洋亦可成为陆地之盟友。” 迈耶尔的表情仍旧平稳,他开口回答道:“他是我的朋友,也是我们可靠的战友,他是纯粹的人类,出生于高原王国,出生至今也不过二十年,如何能够对你们群落实行所谓的背叛之举?” “……他是阴险的命运操弄者,是无数阴谋与计划的编撰者……在他的身上,残留着久远的背叛之声,那是源自我等神明的痕迹,绝不可能出错。” 听到这里,在场的众人也终于明白过来,双方所谈论的“叛徒”究竟指的是谁了。 尽管在此前,他们在私下里都曾不止一次地议论过修格·恩斯特身上的力量以及背后的秘密,但人们的想象终究是有极限的,即便是对他抱有最大限度恶意的人,也最多只是认为这位年轻的“传奇人物”是沃特尔王国的恩斯特家族培养出来的重要棋子,又或者,他可能是一个行走在黑日结社与法委会边界之间的投机者。 然而现在,眼前这有着古老起源的人形却在三言两语之间将话题抬到了一个常人根本没有办法参与的地步。 面对这颇有些惊世骇俗的话题,迈耶尔也并没有惊讶太久,他很快便抹平了自己脸上的讶异情绪,开口回应道:“恕我直言,我们现在根本无法理解阁下的话……” 说着,迈耶尔对着旁边那些正在侧耳倾听的学者们扫了一眼,随后他补充道:“倘若阁下真的想要说服我等,不妨向我们介绍介绍,那些我们这些‘陆地之民’们并不了解的‘真相’吧?” 随后,他笑了笑,补充道:“毕竟现在,阁下口中的那位‘叛徒’正在为了我们的生存事业而冒险,我们是绝不可能轻易地将他交出去的。” …… 在过去的这段时间里,守望城已然经过了黑日结社的数轮改造。 或许是因为之前来自暗渊宫廷的庞然穹顶并没能在守望城真正地生效,那些来自结社内部其他学会,信仰其余神祇的重要结社成员们立即展现出了极高的积极性。 这种情况在过去也经常能够看见,尽管从根本上来说,黑日结社的成员们都有着大致相似的目标,并都会服从黑日结社的调派与指挥,但在一般情况下,竞争却也是存在的。 “我忠于结社,亦忠于神明。” 这是一种非常非常普遍的心态,尽管受限于结社的规则以及互相之间的关系,来自不同学会,有着不同信仰的成员们并不会对互相下死手,但只要情况允许,他们还是非常乐意削弱对方的影响力,并试图挖掘、吸纳对方成员的。 如今的守望城,就是这样一个特殊的舞台。 而当费奥兰多男爵带着自己的狗腿子们踏入守望城大门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和其他的那些结社成员一样,彻彻底底地进入了虔信者的状态。 “赞美焚火与万鳞之主。” “赞美月之鹰……” 各种各样的修格听过或听过的神祇名称从他的口中不断传出,只要情况允许,每路过一个座带有明显特征或标识的秘仪与雕塑,他都会停下脚步,对那些守候于旁近的结社成员进行亲切的问候,并在他们的见证下,向这些古老的神祇行礼甚至叩拜。 尤其是在路过“庞然山丘”的秘仪与塑像时,他更是展现出了最高限度的尊敬。 想要做到这一点,修格根本就不需要刻意地进行伪装,当他来到那些熟面孔的结社成员面前,他便彻底地解放了那源自费奥兰多男爵的一部分记忆与本能,因此他的表现可以说是非常自然,即便在那些对男爵很是熟悉的人们面前,他也不可能露出半分破绽。 让修格有些讶异的是,在“庞然山丘”学会的驻地附近,他看见了海神学会的成员们,甚至还看见了一座崭新的海神卡尔戎的秘仪。 只不过,这些来自海恩王国的海神学会成员们将自己信仰的这位古老海神塑造成了一个非常特殊的模样。 在魔力的作用下,这尊雕塑似乎变成了某种极其特殊的活物,当修格尝试着去注视它时,只觉得自己就像是看见了一团不断发生变幻的巨大水泡,而在这水泡的内部,他还能看见许多快速流过的绚烂色彩。 那是生命之彩的颜色。 虽然有些稀薄,但清晰的感知告诉修格,这尊秘仪雕塑内部确确实实存在着些许生命之彩,而且它的构成与自己之前在无风者号上接触到的那类物质有着极高的相似之处。 “赞美海神卡尔戎,赞美无边海洋之主!” 修格非常自然地,也向这位古老的海神献上了自己的“敬意”,而这个举动,则引来了某些人的关注。 “哎呀呀……是你啊,亲爱的男爵大人?” 一个身形婀娜,且穿着极为大胆、暴露的女性来到了修格的面前,这不是别人,正是修格过去在第一次“参加”黑日结社的集会时,曾见过的那位海神学会的女性成员。 而现在,基于费奥兰多男爵的记忆,修格对眼前的这位倒是有了一些新的……嗯,认知。 基娅菈,海恩王国大型远洋商会“乘浪之人”的重要成员,是其中核心骨干的二女儿,同时也是海恩王国权贵阶层里非常有名且受欢迎的一朵交际花。 当然了,除此之外,她与费奥兰多之间也有一些更加亲密的额外关系。 基娅菈女士是风月场上的老手,见过的“玩法”可谓五花八门,而真正给她留下了深刻印象的,则是这位圣斯蒂尔男爵的那些暴虐癖好,因此双方基于自己的这种共同喜好,自然而然地进行了多次极度亲密的“沟通”与“交流”,甚至可以说,二者达成了某种超乎肉体欲望的特殊关系。 即便修格在文学方面有足够的积淀,他一时间也没有办法做到用足够文明的词汇和语句进行准确的形容。 没等修格说话,基娅菈便走上前来,她用力地搂住了修格的左臂,且非常不见外地将那臂弯摁在了自己的胸腹之间,这种大胆的举动加上她那堪称暴露的衣着,一时间惹来了不知多少人的目光。 “哈,可真难得啊,我记得,我以前可是央求过伱不知多少次,希望你能够也像我一样信仰无边海洋之主……” 基娅菈的语气里满是怨念,一双淡紫色的眼睛里则透露出了几分笑意:“你刚刚应当不会只是装装样子吧?嗯?” 面对这种境况,修格果断地将身体的行动交给了那些萃取出来的记忆。 于是在下一刻,那些跟随修格的“尖嘴枭”军官与士兵便看见自己的男爵大人似乎有些不耐烦地扭了扭自己的手臂,在顺势转身的同时,又抬起另外一只手,轻柔地将妖娆的基娅菈小姐向后推开。 然而,离得近的人都看的非常清楚,光是这几个简简单单的动作,费奥兰多男爵便已然将自己能够占的便宜占了个便,在推开基娅菈小姐的时候,他的手指甚至还流连忘返地停留了两秒! “啧,简直令人发指!” 哪怕是修格自己,也忍不住在脑海当中给出了相应的评价。 而他刚刚顺应男爵记忆所做出的动作也换来了理所应当的反应,只听基娅菈发出了一声轻笑,身体顺势后退,同时抬起一只手,快速且优雅地将自己身上出现脱落迹象的衣物重新调整到位,颇为艳丽的面容上更是显现出了几分可疑的红晕。 “嗤,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体贴啊,男爵大人……” 她扫了四周一眼,目光微微向下一压,随后清晰的声音便在魔力的帮助下送入了男爵的耳中:“虽然听起来可能有些唐突,但……亲爱的,你好像比过去要诱人的多了。” 说着,基娅菈深深地在费奥兰多的身上“挖”了一眼:“集会结束之后,有兴趣来学会找我‘聊聊’么?” (本章完) 第三百八十三章 阴云 其实,从基娅菈口中说出来的这些话并非什么纯粹的“挑逗”之语,因为在自己面前的这位“老情人”身上,基娅菈确确实实地感受到了一种以前从未出现过的特殊气息。 这股气息神秘且隐晦,悠长且诱人,但当基娅菈想要进一步地探索、追寻这股气息的起源时,它却又变得淡薄起来,这使得她根本无法确认这股气息的真正源头。 而刚刚“占完便宜”的男爵也并没有给她更多的机会,在两人结束了那纠缠之后,男爵便顺势后退了两步,站在了一个相对“安全”的位置上,在这种情况下,即便基娅菈真的有一些别的想法,也没有办法将其实行。 此时,费奥兰多男爵也对着发出“盛情邀请”的基娅菈给出了自己的回应:“对于无边海洋之主,我向来充满敬意,我尊敬它,一如我尊敬庞然山丘之神。” 在修格的刻意演出之下,男爵口中说出的话语显得无比真诚,但这显然还是不够的。 于是他看了看眼前的基娅菈,又看了看一旁的卡尔戎秘仪雕塑以及后方更多的海神学会成员,随后露出了一个微笑:“”接着说道:“我听闻,海神学会的诸位同僚在这段时间里有了许多惊人的进展,而这也为结社的事业提供了实打实的帮助……这实在是令人钦佩。” 在基娅菈的注视下,修格又一次对着旁边的秘仪雕塑躬身行礼:“倘若往后,海神学会能够做出更多的惊人壮举,基娅菈女士不妨将我叫上,对于我等的伟大事业,我自然是无比向往。” 虽然眼前男子说出口的明显都是一些场面话,但基娅菈却也没有办法在大庭广众之下进行讥讽,她同样轻轻躬身,对眼前男爵的礼仪进行了正式的回应。 当基娅菈抬起头来时,她那悲怆且坚定的声音传入了所有人的耳中:“长久以来,这个世界都处于那伪神的控制之下……她对我们世界的掌控,均源于那场可耻的背叛。” “盗取神祇的权柄,篡改其意志,卑鄙的背叛者们编织出了一道道阴谋之网,而那便是我等追随之信仰离去的起因。” 基娅菈渐渐地提高了声量,而这也将周围更多的结社成员吸引了过来:“同僚们!在那遥远的过去,无边海洋之主亦是生命之起源,正是它的伟力,诞育了后来的无数造物与生灵……如此伟大之存在,不应被那些卑劣者们所驱逐,更不应被我等忘却!” “如今,神圣的黑色太阳已然升起,离去许久的神明意志亦将回归,汹涌波涛必将再度成为生命之熔炉——它将成为我们的盟友与助力,引导我们真正地迎还信仰,令这世界重归真实!” 基娅菈的声音就如她的外表一般柔美且充满魅力,只言片语间,周围人们的心神都为她的这场临时演讲所牵动,哪怕只是一些守望城中的普通居民,也忍不住驻足倾听,脸上也都浮现出了肃穆的神色。 而对黑日结社成员们来说,基娅菈的这番话则有着另外一番意义。 在黑日结社内部,海神学会以及卡尔戎信仰的地位向来有些尴尬,其主要原因便在于,从黑日结社的考据结果来看,古老海神卡尔戎是唯一一个真正被“伪神”梅尔窃取了权柄,并优先从梵恩当中“驱逐”的个例。 因此,对于海神学会的成员们而言,只要魔法女神梅尔以及她的信仰仍旧存在,便意味着卡尔戎的尊严永无回还之时,魔力、海洋、降雨、生命……诸如此类的概念本就应当归于卡尔戎之名,而不是像如今的梵恩那样,被分散在诸多虚假的称谓之下。 深海群落与生命之彩的复苏显然给海神学会注入了前所未有的活力,深海群落在梵恩各地发起的袭击也为让海神学会在结社内地位快速提升,虽然现在,海神学会仍旧不愿意在结社内部公然谈论自己信仰的神祇曾遭受的可悲失败,但他们的积极性却已然远超过往。 吸纳新的成员、主动接受结社内部的重要任务、策划并实施一系列的行动…… 而在结社内部,那些掌控着诸多实权的负责人和领导者们也非常乐意看见海神学会的转变,尽管众人追随的神祇各不相同,但他们却能够利用相近的目标以及同一的敌人将所有的结社成员凝聚到一起,在这种大前提下,海神学会的崛起与兴盛便代表了黑日结社整体力量的壮大。 更何况,海神学会所掌控的那些秘密与力量极有可能直接影响到圣斯蒂尔王国的海军实力——根本没有人能够拒绝一支由畸变海兽构成的无尽军队,即便在当前阶段,这些海兽可能还并没有办法与那些新式的装甲舰船直接对抗,但黑日结社内部的明眼人却都已经看见了它们所具备的恐怖潜力以及可能发挥出作用的情景。 总之,在多种不同因素与条件的推动下,海神学会如今已经拥有了近似于暗渊史学会、大地母神学会的极高地位,这尊竖立在修格面前的特殊秘仪雕塑以及在众人面前表现出浓烈自信心的基娅菈便是最鲜明的写照了。 看着基娅菈脸上的笑意,修格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了自己之前在黑日结社集会上时所制造出来的那些混乱情景。 他记得,当自己利用卡尔戎之触将那名与基娅菈同行的海神学会的男法师活活撕碎的时候,这名交际花可是被吓得够呛。 “如果我现在当着她的面把宫廷猎犬和狂奔之鼠都叫出来,会不会把她当场吓死?” 修格表面上虽然维持着应有的肃穆与庄重,内心却是开始了满怀恶意的揣测。 此时,在那些聚拢过来围观的守望城居民当中,已经有不少人被基娅菈的演讲以及卡尔戎秘仪雕塑所展现出来的异象所吸引,于是那些普通的海神学会成员立即忙碌了起来,开始了新一轮的成员招揽工作。 腾出空来的基娅菈则是转过头,对着修格的方向快速地眨了眨眼。 下一瞬,又有一段话语在魔力的包裹当中进入了修格的思维。 “亲爱的,可别忘了我的话……等集会结束,千万记得要来找我,我觉得我们现在很有聊一聊的必要……就在今天深夜,就在这里……” 在抛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后,基娅菈便微笑着退回到了后方的人群当中,在今天的结社集会正式开始前,她也还有不少重要的事情要做,尽管眼前这位老情人身上确实存在着某种令她不忍割舍的特殊魅力和气息,但那些涉及个人困惑与欲望的事情,最好还是向后推延一些。 然而,结合自己之前听来的一些传闻,基娅菈现在又感到有些怅然。 倘若那些消息属实,那么费奥兰多男爵或许根本就没有机会渡过今晚的集会了。 “但愿你追随的神祇能够赐予你一些好运气吧。” …… 与基娅菈等结社成员不同,修格要在守望城当中做的事情并不多。 与正在趁势潜入、侦查整座守望城的恩斯特家族鼠群相比,修格本人就显得有些过分清闲了,在带着一众军官将自己准备好的那些档案与文件递送上去了之后,修格便彻彻底底地进入了无事可做的状态。 而在他离开了黑日结社与圣斯蒂尔王国政府临时组建起来的守望城指挥所后,属于费奥兰多男爵的本性特征便又一次显露了出来。 在旁人的眼中,这名之前险些酿下大错的男爵变得焦虑不安、忧心忡忡。 他本可以像其他黑日结社的成员或是准备参加集会的圣斯蒂尔军官们一样进行一些休闲或社交活动,但在那惊人的压力之下,他实在是没有办法安稳下来,于是,在赶走了所有跟随自己的士兵与军官后,他便独自来到了守望城中一间有名的啤酒馆里,随意地点了一杯并不好喝的啤酒,就这样开始苦熬时间。 而男爵的这些举动,则自然而然地被那些监视者们记录并汇报了上去。 主持这场额外监视工作的不是别人,正是男爵的那位“老搭档”塔蒂亚娜,在得到了来自老师的教诲后,塔蒂亚娜便将之前已经洗清嫌疑的男爵再度纳入了自己的观察名单当中,生怕自己有所遗漏。 不过“幸运”的是,自己老师的判断一如既往的精准。 通过监视者们汇总上来的情报,塔蒂亚娜确定,费奥兰多男爵并没有参与到那些阴谋当中去,但他本人也确实没有像自己之前所猜想的那般忠诚且积极。 “我以前见过他这样,他在面对巨大的压力时就会变得沉默不语而且喜欢独处……他要的那杯啤酒根本就没有喝过一口,自始至终,他都只是坐在位置上发呆。” 塔蒂亚娜将自己得来这些情报与讯息整理了出来,并小心地汇报给了自己的老师。 听完这简单的汇报后,正在准备主持夜晚集会的克兹洛夫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好,很好……塔蒂亚娜,结束对他的监视吧,费奥兰多已经不是你应当继续关注的对象了,他并非这一切的策划者与参与者,但显然,他也不是一个值得结社委以重任的人物……就让他继续沉浸在自己的压力中吧。” “但是,老师……我们那些原定要给他的嘉奖……” “照旧。” 克兹洛夫低声笑道:“他是结社的一员,自然也应该继续为我们的事业服务,既然之前那名重要的凶手是在他的眼皮之下逃走,那么现在他自然也应当承担起诱饵与追查者的职责,去做准备吧!” 得到命令的塔蒂亚娜低头离去,数分钟之后,潜伏在啤酒馆周围的恩斯特家族鼠群们将“监视者们离去”的消息通报给了修格。 于是,在无人关注的啤酒馆角落里,阴沉男爵那张紧绷着的面庞瞬间便放松了下来,一双冰冷的眼睛也变得柔和了许多。 费奥兰多自身的情绪和性格实在是过于极端与扭曲了,这让长时间模仿他的修格感到非常不适,尤其是这家伙早就已经被黑日结社的那套逻辑以及针对“庞然山丘”的信仰改变了思考的方式,这种从心底里自然产生的浓郁不安和愧疚感让修格感到极度的分裂与扭曲。 有那么几个瞬间,他甚至想要给自己狠狠地来上两拳。 不过,不管怎么说,他这一次行动当中最大的麻烦已经得到了解决,只要自己能够完全洗脱身上的嫌疑,且不被黑日结社当成负面案例拉出来当众打靶,那么接下来,他便能够拥有近乎于无限的运作空间了。 “替我通知矿场,告诉他们守望城方向一切顺利,等待后续消息即可……如果期间有结社的人访问矿场,就让他们执行三号方案,不要使用武力,尽可能配合。” 于是,专门替修格传递讯息的雅各布又一次地行动了起来,通过那些分散在守望城周边各地的鼠群意识,这道精准的讯息被快速地传向了岩湖矿场的方向。 在一切安排就绪后,修格从座位上缓缓起身,短短几秒钟的时间,他脸上的神态又重新地恢复成了费奥兰多男爵那种愁容满面的阴沉模样。 在离开位置前,他端起了那杯啤酒,并少少地喝了一口。 “真他妈难喝。” 他轻声感慨了一句,将两枚作为小费的钱币抛到了一旁酒侍的脚边,随后便拖着沉重的步伐向外走去。 为了保险,今天修格并没有携带那根黑日权杖,毕竟这里是人家的地盘,修格并不希望那根权杖给自己带来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然而…… 在走上街道后,修格便抬起头看了一眼守望城上方的天空。 现在已经是傍晚时分,守望城街道两侧的老式结晶灯具已经被逐步点亮,或许是因为注入魔力的性质发生变化的缘故,这些灯具散发出来的光芒也变得阴沉且冰冷起来。 但在这些光芒的映衬下,那道仍旧徘徊在守望城上空的黑色阴云却变得越发清晰了。 “但愿这一次别再有什么‘意外惊喜’了。” 修格无声地对着那片残破的黑影“祈祷”了一句,随后便转身朝着集会现场的方向走去。 (本章完) 第三百八十四章 拖入泥潭 与修格上一次参与的那场黑日结社集会相比,守望城中的这场结社集会的盛大程度已然提升了不知道多少个档次。 集会将在守望城的政府大宴会厅中举行,在过去,这里曾经是圣斯蒂尔王国在战争时期用来召开重大会议,或向战争英雄们颁奖、授勋的重要场所。 但现在,这座宴会厅四周的陈设已经变了一幅模样。 尽管本该笼罩此地的暗色穹顶遭到了彻底的破坏,但黑日结社并没有放弃对当地居民施加影响的想法。 拆除那些用来纪念“伪神”们的纪念碑与雕塑,重新竖立用来象征失落诸神的秘仪和雕像,再覆盖以能够时时刻刻在发挥作用的各种仪式,这便使得整座守望城内的氛围都变得神秘且怪异起来。 在这种整体氛围的影响下,守望城当中的居民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向黑日结社的方向倾斜。 就如其他那些选择投靠黑日结社并接受所谓新信仰的人们一样,最初他们做出这样的选择仅仅是为了自保,但当他们亲身接触到那些力量之后,思维与意志便开始难以遏制地走向沦陷。 当修格以集会参与者的身份走在街道上时,他竟然能够遇见不少身上带着黑日结社标识,并向他行礼的居民,修格可以确认,这些居民们的行为并非源自他们的畏惧和恐慌,而是一种诡异的尊重与认同感。 这正是让修格对当前局势最为担心的地方。 威逼利诱之下所产生的屈服往往只是一时的,但那些无形的力量却能够对人们的思想产生极其久远且深刻的影响,它们就像是落在石头上的刻刀一样,将那对黑日结社的忠诚以及对古老神祇们的信仰长久地留在人们的心灵之中。 这些影响的增长速度是极其惊人的。 通过潜入守望城内部的恩斯特家族鼠群,修格成功地搜寻到了一些岩湖矿场内部,曾经屈服于黑日结社信仰的矿工,随后修格便无奈地发现,这些矿工和他们的家人,现在大都已经成为了某一位古老神祇的追随者。 不得不说,黑日结社将这一方面的工作做得非常细致。 他们似乎也非常明白这种发生于民间的信仰所具备的特殊力量,因此这些已经开始追随某位神祇的普通居民均得到了他们的“特殊”照顾,对于这些人,黑日结社为他们提供了许多实打实的生活层面上的帮助。 在这样的行动下,即便这些人的家属对那些古老信仰仍旧心存忌惮,但他们也必须承认,在如今这混乱的环境下,自己的物质生活确实得到了相当程度的改善与提升。 于是敌意开始消弭。 紧接着,取而代之的便是理解,而随着理解程度的不断加深,黑日结社的根须便能够更加牢固地钻入圣斯蒂尔民间。 到了这个阶段,他们要做的工作就变得简单起来了。 给予认同与追随者们更多的权利,利用一系列的古老仪式,让他们亲身接触甚至掌控那些在千百年来被法师们所垄断的超凡力量,相应的,那些反对者们应当遭受打压并被彻底驱逐和消灭。 在这些事情上,结社甚至根本不需要自己动手,类似的工作他们完全可以交付给那些新的追随者们,这样既可以让他们获得“练手”的机会,同时也能够在民众的内部实现最彻底的分化,一切都是自发的,一切也都是在“没有外力干涉”的情况下自行解决的。 至于其中可能出现的一些血腥冲突以及意外,他们则可以大胆地交给一少部分专业的结社成员以及他们召唤出来的那些古老造物们处理。 就算那些反对者们的数量不少,他们也绝对没有办法与专业的军队相媲美,想要清理掉他们一点都不难。 “费奥兰多男爵!是你么,费奥兰多男爵?” 一个披着结社制式长袍,浑身上下笼罩在黑色魔法光辉中的人影朝着修格抬起手来,他的呼喊声听上去就仿佛从那黑色太阳中飘散出来的余晖,光是听着,便已经给人带来了一种寒冷之感。 “是我,我在这里呢。” 修格开口回应道:“我并没有迟到吧?看时间,集会应当还没开始才对。” 说话间,修格已然走到了那名呼喊者的面前,而当那名呼喊他名字的结社成员抬起头来时,修格精神世界内的庞大圆盘立即发出了轻微的颤动,流淌在齿轮缝隙里的魔力也出现了瞬间的加速。 不仅如此,宫廷猎犬与镜中使者也都在此刻有所反应。 镜中使者放下了手中那同样一片漆黑的“书本”,他从书桌后起身,目光从精神世界当中直直地刺向现实,而宫廷猎犬则支起了身躯,它认认真真地打量了一下这名黑日结社成员,随后头颅两侧的暗红色眼瞳又再次黯淡了下去。 眼前的存在虽然看起来与自己的“家乡”有着密切的关联,但他显然还不足以成为一个受到重视的猎物或目标,充其量,只是一个比暗渊子嗣要好上一些的旁支造物而已。 然而,在修格以及其他守望城居民的眼里,这名结社成员的面貌实在是有些“不堪入目”了。 他明显是之前那一系列暗渊仪式的参与人和受益者,在黑色太阳的力量为那些城镇罩上巨大穹顶的同时,其中一部分力量的残余也彻底地改变了这些仪式参与者们的身体形态。 修格面前的这个家伙就非常典型。 他的大半张面庞已经彻彻底底地变成了一团流动的阴影,偏偏在这团阴影的内部,仍旧保留着许许多多的人类面部特征,眼睛、鼻子、大半张嘴巴,以及那些似乎是代表了血肉的诸多细密线条…… 当这样的一个人“开口说话”时,那些混沌的黑色阴影便在他意志的作用下重新组合成了无数繁杂的花纹,随后,它们又转化成为词汇和语句,并以声音为载体向外进行传递。 修格可以肯定,眼前的这个家伙已经不再是梵恩世界内的那些正常种族了,他的躯体在暗渊力量的洗礼下发生了极其彻底的转变,如今的他早已成为了一种介乎于实体生灵与暗渊侍者之间的新造物。 一段从远方的岩湖矿场内传递过来的讯息进入了修格的脑海。 那是朱斯蒂娜。 作为一个听话且拥有极高智慧的特殊造物,朱斯蒂娜对自己父亲遭遇的这个存在很感兴趣,尤其是这名结社成员体内涌现出来的暗渊力量,让朱斯蒂娜产生了一种非常非常强烈的…… 饥饿感。 “这个不能吃,朱斯蒂娜……至少现在不能吃。” 修格在精神世界内安抚了两句:“不过如果后面有机会,我会尝试一下的……你先乖乖睡觉,好么?” 于是那道纤细且孱弱的意识快速地消退了下去,她是一个听话的孩子,对自己父亲给出的命令向来是百分之百遵从的。 修格在心中按下了对眼前这张面孔的厌恶与不快,并适时地展露出了几分隐晦的羡慕目光。 这种表现显然让对方非常满意,于是这名地位斐然的结社成员笑道:“不必紧张,费奥兰多男爵……岩湖矿场发生的事情,我们很多人都听说了,目前结社内虽然有一些人对此不满,但却没有任何一个人认为你背叛了结社。” 说着,这名成员抬起自己那同样已经化作黑色混沌的手掌,并轻轻地翻开了自己的衣领,于是修格便看见了一枚隐藏起来的徽记,在这枚徽记内,有着一轮被缩小了些许的黑色太阳,而在它的外部,则是一个作为“外框”的炼金放大镜。 修格在费奥兰多男爵的记忆里快速地搜寻了一圈,随后他立即确认,这正是自己某位“老熟人”的标识。 于是,他变得更加警惕起来,脸上却是显现出了几分惶恐:“所以……是克兹洛夫先生让伱来找我?” “克兹洛夫先生让我告诉你,不必为集会感到紧张……你是我们可以信赖的同僚,也是结社的忠诚一员,因此等待你的将不会是什么惩戒,而是一份重要的荣誉。” 说着,那张混沌的阴影面孔内浮现出了一个扭曲的笑容:“去吧,进入我们的会场,会有专人带你去更换衣物的……你现在看起来过于颓废了,身上甚至还有该死的啤酒味,这可不是一名荣誉之人该有的模样!” …… 夜幕彻底降临,黑色的夜空与守望城上方残留的那些深沉暗影搅在了一起。 来自北方海面的寒风艰难地翻过了守望城以北的那些高山,它挟带着大量的水汽,朝着这座即将成为梵恩焦点的城市直扑而来。 而在位于守望城中心的大宴会厅内,属于黑日结社的一场重要集会也就此展开。 出席集会的,绝大多数都是正在守望城周边活动的圣斯蒂尔军官以及黑日结社的重要核心成员,其中地位最高的则莫过于代表了圣斯蒂尔王室的二王子奥尔斯基以及在结社内部拥有极高声望与实权的“引路人”克兹洛夫。 在王室的上一任继承人,也就是奥尔斯基的兄长因为那场刺杀案而去世之后,奥尔斯基便理所当然地成为了新的继承人,而如今,他不仅仅是圣斯蒂尔的王子,同时也是黑日结社的正式成员,以及一名正跟随克兹洛夫进行深度学习的黑日学者。 他的出现,象征了圣斯蒂尔王室与黑日结社的彻底结合,二者亲密无间且将永为一体,而这也向那些忠于王室的官员们发出了一个重要的讯号,即反对黑日结社便等同于背弃王室。 反之,任何还想继续向王室效忠的人,便应当主动地加入到黑日结社的事业当中去。 更换了一身衣物,并被逮到了前排座位上的修格安安静静地观赏着这场“表演”。 正如他与薇琳等人所猜测的那样,这场黑日结社的集会其实也是一场用来针对即将爆发的战争的动员会议,在这场集会当中,作为会议主持人的克兹洛夫利用秘仪向众人展示了圣斯蒂尔王国边境上的防卫布置图景。 “很遗憾,在结社最初的计划里,这里本该与其他的城市一样,都应当得到那来自黑色太阳的强大恩惠并得到应有之庇护,但很可惜,正如诸位所见,伪神在梵恩的根基虽然已被动摇,但她和她的爪牙仍旧存在。” 说着,克兹洛夫抬起一只手,朝着天空的方向指了指:“然而,那些背叛者们的实力已经远不如以前,伪神梅尔正在走向消亡与衰落,她的追随者们也将因此而失去自身的力量……看呐,他们的力量已经仅限于此,除了破坏守望城的庇护之外便再无他法。” “我可以肯定,那个试图夺走暗渊恩惠的袭击者如今只能偃旗息鼓——永恒的黑色太阳是不可能放任他继续行动的,无论他有着何等身份,必将陨灭于无穷无尽的暗渊追猎之中。” “而我们,亦将追随黑色太阳的光辉,祛除所有渗透到我们当中的隐患,令其成为滋养我等事业的肥料,让他们的尸骸,化作彻底埋葬伪神与那些愚夫们的坟土!” 与其他精通演说的人不同,克兹洛夫在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他的语气并没有太多的起伏变化,就仿佛他只是在简单地念诵一篇稿件而已,但修格却注意到,笼罩在克兹洛夫身上的魔力正在持续地与整个会场内部的秘仪产生微妙的共鸣。 伴随着他的演讲,这种共鸣顺着事先布置好的那些精密回路不断向外扩散,先是会场,再然后是会场周边的那些人员,随后又进一步地朝着更远方蔓延…… 看起来,克兹洛夫真正想要动员的不仅仅只有圣斯蒂尔以及黑日结社的这些官员与士兵。 “克兹洛夫,你难道想要将这周围的所有平民都变成你的士兵么?” 修格在心中默默地思考着,但还没等他得出进一步的结论,他便突然听见台上有人在喊自己当前的名字。 “费奥兰多!费奥兰多!来,快上来!” 修格诧异抬头,却见那位圣斯蒂尔王室的二王子奥尔斯基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脸上写满了那种让修格感到反胃的亲切神情。 看起来,这位二王子是打算在所有人面前上演一波肉麻的亲情戏码了。 (本章完) 第三百八十五章 政治表演 对于政治演出这种玩意,修格并不怎么陌生。 甚至可以说得上熟悉。 毕竟在他根本无法忘却的那个世界中,这种特殊的演出每时每刻都在进行。 甚至于在很多时候,它都是人们无法摆脱、无法割舍的一种用来稳定大局的有效方法。 当然,对相当一批人来说,这则是一种深深刻入他们血液当中的习惯与本能,甚至可以说,这已经成为了他们最基础的行为方法。 而现在,正站在修格眼前演讲台上的圣斯蒂尔王子奥尔斯基便是其中的代表。 从属于费奥兰多男爵的那部分记忆中,修格得到了一段可能并不算太准确的讯息——奥尔斯基王子的政治手段其实一点也不高明,甚至可以说有些拙劣,他只是单纯的对政治这种活动极度偏爱而已,甚至于在很多时候,就连费奥兰多自己都对奥尔斯基的那些想法和计划嗤之以鼻。 在费奥兰多的认知中,倘若不是因为奥尔斯基对黑日结社有着重要的意义,恐怕他早就被彻底的替换掉了,毕竟从圣斯蒂尔王室投向黑日结社开始,奥尔斯基就一直在犯错,如果没有结社负责善后,恐怕早些年的那场王室刺杀案都已经彻底暴露了。 然而,在黑日结社负责人们的眼中,这种“又菜又爱玩”的傀儡最是受欢迎,只要他足够听话且对黑日结社以及失落信仰足够忠诚,就算他可能会犯下一些错误或是惹出一些麻烦,结社也能够使用那些极其暴力且直接的方法将漏洞弥补。 “费奥兰多!费奥兰多!来,快上来!” 因此,在面对奥尔斯基发出的邀请时,修格理所应当地给予了对方应有的回应。 他虽然扮演的只是一名圣斯蒂尔王室的远亲,但在如今的场景之下,这种关系的意义显然已经得到了极其显著的提升——奥尔斯基非常需要一位活跃在黑日结社内部的成员与自己上演一波“兄友弟恭”的戏码。 克兹洛夫的目光也转了过来,随后他便看见这位备受关注的费奥兰多男爵艰难地敛去了脸上的阴沉神色,转而变得诚惶诚恐起来。 他非常满意地点了点头,投向费奥兰多的目光当中甚至还增添了两分赞许。 在做出这一系列的决策前,克兹洛夫便深入地了解了这些王室成员们之间的关系,他很清楚,像费奥兰多这样的王室远亲对王室本身而言根本就没有什么价值,在过去,绝大多数像他这样的远亲甚至都没有办法得到一星半点的爵位,更别提什么实权了。 这二者之间的关系虽然说不上什么水火不容,但至少也算得上是相看两厌了。 在这种情况下,既然费奥兰多能够摒弃自己原本的情绪和立场,并对结社的安排做出妥协,这便足以说明,他在某些方面的素质还算不错,也确实对结社的计划和安排足够尊重。 有那么一个瞬间,克兹洛夫甚至对自己做出的那些后续计划和安排有些不满了。 “倘若费奥兰多在这些方面比奥尔斯基更加优秀,那么或许我便不应该将他简单地当成一个诱饵……又或者,我可以赋予他更多的价值,让他更具吸引力,以保证结社的目标踏入陷阱?” 就在克兹洛夫思索的当口,男爵已经当着所有人的面与王子进行了亲密的拥抱,而奥尔斯基王子也理所当然地念出了自己早已准备好的那段开场白。 与克兹洛夫不同,奥尔斯基本就承担着一些额外的职责,虽然他很清楚自己的“崛起”严重的依靠了黑日结社,但他并不希望圣斯蒂尔王室本身彻底沦为黑日结社的附庸,他更加希望王室能够成为结社在世俗权力中的具现,又或者,让王室像其他的大型学会一样,成为结社内部不可分割的重要构成。 也正是因此,奥尔斯基争取来了这个奇特的机会。 他要亲手向这名成功捍卫了守望城周边安定,并成功击退了敌人,稳定了局势的“贵族英雄”进行嘉奖、 奥尔斯基期望能够向那些曾经忠于王室以及接下来即将听从黑日结社指挥的旧官员们传递一个暗示——圣斯蒂尔的王室仍旧在发挥着重要的作用,哪怕是在结社内部,它也拥有相当高的地位。 对于奥尔斯基的想法,修格并不关心,因为这个过程对他而言同样也是一场巨大的挑战。 从一开始,他就感受到了来自克兹洛夫的注视,这是一种令人不快的,居高临下的侦测与观察,他的魔力非常阴冷且滑腻,既像是从寒冬的阴沟里流淌出来的污水,又好似一条条肆意扭动的毒蛇。 凭借修格当前的实力,想要彻底断绝这种窥探是非常简单的,然而一旦他这样做,便相当于主动地暴露自身,因此他只能选择尽可能地将自己的存在感降低,并把自身的魔力和精神状态收缩到了极致。 幸运的是,克兹洛夫并不打算在这种公开环境下对这样一位“忠心耿耿”的结社成员使用如同灵智讯问般的恶毒手段,他的魔力侦测虽然覆盖面极广,但却并没有真正地深入到修格精神世界的最深处,再加上修格利用自己的暗渊魔力进行了充分的伪装,克兹洛夫最终并没有碰触到隐藏在这副面貌下的真相。 关注修格的并不仅仅只有克兹洛夫。 在场的所有人,都将目光放在了这名男爵的身上,因此修格不仅要保证自己体内的魔力状态足够正常,同时也必须将符合费奥兰多的那一面展现出去。 很快,发言权便被奥尔斯基交到了修格的手中。 作为在场极少数已经与黑日结社的敌人发生过正面冲突的个例,他需要向众人简单地陈述一下自己对敌人的认知,以此来为王子的发言画上句号,并令集会的主题重新回到动员之上。 这是修格最讨厌的环节。 就如同他上一次参与结社集会时那样,这种亲身对梵恩的神明进行攻击与谩骂的行为让修格感到非常的不舒服,也幸好,这种行为早就已经成为了一名“合格结社成员”的本能,因此,凭借着费奥兰多的记忆,他终于还是顺畅地将那些话语说了出来。 “很多人都听说了发生在岩湖矿场内的事情……要我猜,这里的很多人都会对那背叛者感到不齿,并对那些发起暴动的矿工们感到愤怒。” 在演讲台上,接过发言权的费奥兰多男爵如是说道:“要我说,前者当然是有必要的,这些叛徒是危险的,而他们背弃神祇与真实的做法无比的可耻、下贱,那是对真理的无视,是对真正有价值的理想的背叛。” 说到这里,修格朝着奥尔斯基王子的方向瞥了一眼,见对方满是期待地看着自己,便接着说道:“然而,对于那些盲从他们的矿工,我却只感到痛苦与惋惜……他们缺乏的只是恰当的引导而已,作为圣斯蒂尔王国的国民,这些人身上所背负的生存负担是如此的沉重,而导致这一切的,正是过去肆虐于梵恩的虚伪神明以及错误的信仰……” 毫无疑问的,这是一场并不精彩的演说。 非常符合费奥兰多男爵应当拥有的水平。 然而,克兹洛夫与奥尔斯基两人对此却都非常的满意,在他们看来,男爵的这番话说的恰到好处,他巧妙地将岩湖矿场内矿工们的死亡归咎于敌人的渗透与误导,既强调了结社策略以及失落信仰的正确性,又为圣斯蒂尔王国洗除了一部分本该承担的责任…… 就这样,在一番有些磕绊的讲话后,一枚散发着浓郁暗渊魔力,并被塑造成黑日吊坠模样的秘仪被作为奖励赠予了修格。 而在修格重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后,克兹洛夫便重新拿回了发言权,三言两语之下,集会的真正主题便来到了人们的面前。 “让我们看看吧,面对那些愚夫们的威胁,我们究竟应该如何应对!” 随着克兹洛夫的话语,设置在会场中心的黑日秘仪发出了阵阵嗡鸣,由暗色根须和藤蔓盘绕、编织而成的巨大花朵如同获得了生命一般向上延展,而在那些花朵彻底盛开之时,一个巨大的魔法沙盘瞬息显现。 与此同时,大量的魔力从秘仪内部逸散出来,在克兹洛夫的指挥之下,这些魔力快速地凝聚成了一根又一根扭动的根须,它们蜿蜒地探向在场的每一个人,看起来就宛若秘仪向所有参会者们探出的“邀请之手”。 “不要害怕,不要抗拒……碰触它吧,放开自己的思维。” 在昏暗且神秘的诱人光影里,克兹洛夫的声音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此为神祇之恩惠,诸位,让我们亲眼看看过往的真实,亲身体会那旧日之影吧!” 坐在前排的修格微微抬眼。 他看见,身处于演讲台上的奥尔斯基王子以及克兹洛夫本人此时都已经抬起了手掌,并与那蜿蜒而来的触须相碰,而在自己的面前,也同样有一根触须在缓缓靠近。 修格眯着眼打量了一下它,随后他便发现,这东西的内部虽然充斥着源自暗渊宫廷的光影,但其形态,却与卡尔戎之触这种起源自古老海洋之神的造物颇为相似。 然而,还没等修格进一步地观察其中的细节,他便觉察到了一道目光。 那是克兹洛夫的目光。 觉察到异样的瞬间,修格立即停下了自己观察那触须的行为,他在刹那之间便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紧接着,他就像其余的那些黑日结社成员一样低下头并虔诚地进行了两句祈祷。 抓住这短暂的空隙,修格已然在自己的精神世界内构筑出了数道柔韧的防线,随后他重新抬头,双手缓缓抬起,就像是渴求神祇赐福的一名信徒那般,将手掌抬到了那暗色触须的面前。 于是触须扭动而下,并最终缠绕在了修格的手掌之上。 在这一刻,克兹洛夫终于放下了自己最后的戒备之心,因为他看见,这位费奥兰多男爵已然像所有的信徒一样,将自己的身心彻彻底底地交给了秘仪,并彻底地投入到了那源自古老神明的幻境当中。 就算他真的有问题,在与那神明意志接触的刹那,其精神也会被彻底搅碎。 确认再无遗漏后,作为集会主持者的克兹洛夫也抬起手来,并在下一刻,同样将自己的意志投向了那伟大存在的怀抱。 …… 黑色太阳高悬于顶。 陆地与海洋,丘陵与山丘,森林与沙漠…… 那些伟大的,要么有形,要么无形的存在于此不断碰撞、交锋,它们互相吞噬、互相融合,抹去对方存在的痕迹并将对方拥有的一切占为己有。 当这些神明们之间发生碰撞时,那些以祂们力量与形态为基础而诞生出来的大小生灵和造物则同样在进行着一轮又一轮的争斗,小到个体,大到族群与文明…… 城市随着争斗建立,又在冲突当中覆灭,文明因神祇们的呼吸而兴起,又随着祂们的沉眠而消逝。 那永恒的黑色瞳孔就这样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切。 那些盘踞于暗渊深处的存在们对这些变化漠不关心,祂们知道,虽然在这个世界当中总会出现一些强大的所谓神祇,但这些神祇以及祂们的造物们却无法威胁到暗渊本身,祂们,以及那些追随祂们的造物,永远只能作为暗渊的养料以及猎物而存在。 但在无穷无尽的时间之河里,意外终究还是发生了。 “海洋有了自己的思想……那并非一个孱弱的个体,而是无数生命的色彩与碎片所聚合而成的伟大意志。” 在那一半充斥着海水的奇异会议厅中,来自海洋深处的群落使者缓缓说道:“卡尔戎,此为无边海洋之名……它是无穷生命的真正主宰,是无尽意志的聚合,它即是我们,我们便是它,它予以我等真理与指示,而我等便回应以生命与忠诚。” (本章完) 第三百八十六章 “我和我的导师” 借由海族代表之口,这些对当今的梵恩陆地居民们有着非凡意义的话语被不断说出。 一幅来自遥远往日的陌生画卷,终于在这些“陆行者”们的脑海之中掀开了一角。 与此同时,远在守望城中的修格,也和所有参与黑日结社集会的人们一样,借由那黑日秘仪又一次窥见了那失落的图景。 “生命起源自海洋。” 在不同的世界中,这句话有着截然不同的内涵。 倘若是在修格真正的“故乡”里,这大概会是一个被大多数人所接受的常识。 但是,在梵恩,这句话却不可避免地被赋予了一些特殊的迷幻色彩。 那种璀璨、耀眼的彩虹之色在汹涌的古老波涛中不断跳动,那是海神卡尔戎的视线,也是那拥有集体意志的深海群落们的呼吸。 难以用语言去描述的生命力量在其中孕育,它随着浪涛不断拍打沿岸的礁石,随着水体的循环将自己的足迹延伸向陆地的最深处,就如同播种一般,诞生于黑色太阳视线下的奇迹随着世界规则的运转渐渐地遍布了每一个角落。 这是一个极其漫长的过程。 但相较于那来自天空的永恒天体,这种变化却又显得极其迅捷,几乎就是短短的一瞬。 当暗渊中的狩猎者们渡过了漫长的休眠并又一次踏足自己的猎场时,它们惊讶的发现,在这个世界当中,竟然已经出现了能够与自己正面对抗的存在。 诞生于海洋中的群落亦在这接触中得到了那位无边海洋之主的新指示。 眷族们的脚步不应当停滞陆地和海洋的交界处,既然陆地上的生灵们同样享有起源于海洋的生命恩泽,那么它们也同样应当成为群落的一员,而且,也只有当强大的水体充斥整个世界,由黑色天体所发起的永恒狩猎方能被彻底遏制。 因此,在渡过了又一次的“大狩猎”之后,海洋终于向陆地宣战。 在卡尔戎的无形注视之下,汹涌的浪涛砸向峭壁,无孔不入的海水开始抬升,它们奔向陆地,奔向每一块岩石,奔向那些归属于其他所谓神祇的眷族领地。 而修格曾经在大地母神梦境当中窥见的那场发生在鼠群与海兽之间的对抗,便是这场漫长战争中的短短一瞬。 卡尔戎以及祂所栖身的海洋是如此的强大,在永不停息的生命力量之下,无数的个体互相连接,无数的意志与思想得到融合,那些或狰狞或优雅的眷族们得以在这一过程中获得无限的可能。 吞噬、学习、进化、演变…… 在这几乎拥有无限可能与空间的庞然群落面前,即便是那暗渊,也不得不暂避锋芒。 “在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黑色太阳所发起的狩猎被终止了,我主卡尔戎之威仪足以震慑那些可怕的影子……它们根本不敢再将此处视为自己的猎场,仅能从那些陆地族群中收取‘祭品’以维系自身的力量。” 在那名群落使者的话语当中,几乎每一个人都能够感受它的清晰情绪。 这些危险的群落眷族为自己往日的辉煌而感到自豪,对自己失却的过去无比怀念与向往。 “于是,海洋继续向陆地进发……在那时,每一个陆地上的神祇与族群都必须做出选择。” “为了阻拦卡尔戎之意志,那些过去互相吞噬的陆地神祇们被迫停止纷争,并与我等进行无谓的对抗。” “而那些族群,它们要么远离战场,在足够安全的地方建立庇护之所,要么则忠诚地跟随自己的神祇,与我等厮杀……当然,在陆行者们当中,亦有不少族群做出了正确的抉择。” “那便是追随海洋,寻求我主之庇护,帮助我等向陆地推进……” 在说出这番话时,群落使者的目光穿过了那层厚厚的玻璃壁障,并落在了一众梵恩魔法学会成员以及弗雷·迈耶尔的身上,它认真地将众人审视了一遍,随后便借由海族代表之口,说出了一句令在场众人瞠目结舌的话语。 “梅尔……陆行者们所追随之人。” “她便是其中之一,她是我主所选中的陆地代行者,她本该是海洋遍布世界的钥匙,她本该成为我等的一员……” “然而,她却成为了叛徒。” …… 就如其他的结社成员们那样,修格的意识悬浮在了这片无边海洋幻境的上空。 体内的暗渊魔力正在以稳定的速率涌动,头顶上的黑色太阳则显得格外遥远,镜中使者与宫廷猎犬借由修格的目光困惑地向上窥探,而那副明显与忒修斯存在某些关联的黑色面具则在暗渊迷雾内部起起伏伏。 看起来,它似乎正在发生着某些奇妙的变化。 虚无之中隐隐有波动传来,那正集会的主持者克兹洛夫,借着这个庞大的幻境,他正在将大量的讯息传递给那些正同样处于其中的意志。 守望城防线的大体状况、需要进行调整和弥补的重点防线、稀缺的人员类型、物资与军备的调动…… 诸如此类本该在一般会议当中直接说出来的规划,现在直接以细致的图画与文字形式灌注到了每一个对应的人员的脑海里。 肩负着费奥兰多男爵身份的修格自然也不例外。 在那黑日秘仪的加持之下,克兹洛夫的意志变得强大且锋利,它就像是刻刀一样,将一段讯息直接刻进了修格的脑袋里。 而那,正是克兹洛夫想要分配给男爵的任务。 “结社需要在守望城周边进行一次细致的搜查,你将成为这项任务最主要的指挥者,而我则是它的第一负责人,你只需要向我进行直接汇报,其余人以及安排均无需理会。” “我要求你将岩湖矿场在五天时间内打造成一个搜查据点,并对数个可能的间谍、密探藏匿地进行搜索,这是结社对你的信任——现在,你是唯一一个真正接触过那些渗透者并且还存活的核心成员,费奥兰多,我要你担起这个重要的职责。” “人力方面无需担忧,只要是在合理范围内的要求,我都会尽可能地满足你,地区内的亚莎鲁、暗犬等造物,你也可以进行一定程度的调遣。” “你最重要的目标,便是修格·恩斯特……拂晓社的修格·恩斯特,尽可能地找到他,无论生死。” 一连串的话语在修格的脑海当中被印刻了下来,这些命令本身便蕴含着惊人的魔力,倘若不是修格事先设下了魔力屏障,且自身的精神强度足够高,恐怕他便会像在场的其他人一样,被克兹洛夫彻彻底底地打上印记,并变成随他操纵、调派的棋子。 表面工作,修格自然做得非常到位。 在这些可怕的精神指令面前,他表现出了百分之百的顺从和忠诚,而克兹洛夫在确认费奥兰多已经接受了自己的指令后,便满意地抽离了自己的意志。 既然大大小小的指令和计划已经传递到位,那么接下来,便是结社的盛会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将亲眼目睹一段失落的真实历史。 对于已经加入结社的成员们而言,它的作用要相对有限,但对那些尚未完全摆脱“伪神”影响的官员们,这些蕴含着强大力量的旧日之影则能够彻底地扭转他们的思维,令他们真正地投入到结社的事务之中去。 于是海浪开始涌动,曾经属于卡尔戎的色彩自海洋的最深处浮现而出。 修格本想趁这个机会好好地观察一下这些过往的画面,然而就在这时,之前那副一直漂浮在暗渊迷雾里的黑色面具却突然震颤了起来,紧接着,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修格的脑海中响起。 “嗯……他们真的很擅长做这些事情,虽然还是很粗糙,但却也够用了。” 修格愣了一下,因为那正是忒修斯的声音。 就如之前离开时一样,忒修斯使用的仍旧是偏向女性的声线,而且听起来她似乎非常的慵懒,就仿佛此时的她正躺在椅子上摆烂一样。 当然,掩盖在这种慵懒之下的,大概便是虚弱与疲惫了。 “你们的速度需要加快了……用不了太久,圣斯蒂尔土地上的居民恐怕都要投入那些神祇的怀抱了,而接下来等待他们的,便是更深层次的转变,就像你之前看见的那些结社成员一样。” “超脱纯粹的肉体状态,将自己的精神与思想作为祭品奉献出去,最终让自己跨越原本的限制,成为那些失落存在们的眷族。” “倘若真的走到了那一步,仅凭你们现在手里的这些武器和手段,恐怕是不足以应对的。” 修格本想询问一下忒修斯的情况,然而还没等他开口说话,就被忒修斯无情地打断了:“别急着讲话,你现在最好保持思维的稳定……他们的秘仪与之前已经完全不同了,如果你不想前功尽弃,那就保持安静,乖乖听我说。” 脑海中的声音重重地舒了一口气,随后修格听见忒修斯说道:“生命之彩的复苏与扩散速度有些太快了,这大概是因为黑日结社里的某些人成功地找到了催化它们的钥匙。” “具体情况如何,你得自己去摸索,同样的,速度得加快……如果你不想看见卡尔戎的再临,那就最好加加速。” 听到这里,修格实在是忍不住了。 “卡尔戎的再临,祂不是被驱逐了么?” 精神世界的深处传来了一声嗤笑,紧接着修格便听那慵懒的声音说道:“对于这些特殊的存在们而言,驱逐的含义有很多种……它可以是彻底的消灭与吞噬,也可以是短时间内的封锁和阻隔。” 她的声音微微一顿,随后补充道:“当然,也可以是对其力量根源本身的破坏、侵蚀。” “喏,往下看吧,现在的这些景象虽然并不准确,但它却也能够解答你的一些困惑。” 顺着忒修斯的话语,修格将目光投往下方,于是他便看见,在那些汹涌的彩虹之色内部,那些有着各异形态的海兽逐渐浮现了出来,让他感到惊异的是,自己之前在“巨船梦境”里窥见过的一些怪异鱼类以及在搭乘无风者号时所遭遇的某些异兽同样也在其中。 修格看见,这支与浪潮完全融为一体的无边军队,正在向海岸的方向推进。 而在海岸上,战斗则已经在进行了。 他看见,少量的海兽与人类、精灵、食人魔等多种不同种族的士兵正混杂在一起,他们并非敌人,而是互相倚靠对方作战的盟友。 正在与这批混合队伍交战的,则是隶属于大地母神的鼠群,以及许许多多根本不知道隶属于哪些信仰和神祇的古怪眷族。 长着犄角且翅膀上长着许多狭长眼瞳的巨大猎鹰,浑身上下覆盖鳞甲,身形庞大如同山丘般的巨蜥,以大量藤蔓扭结而成的魁梧人形……他们与那些源源不断的鼠群聚合在一起,癫狂地朝着那道紧靠海边的防线发起一轮又一轮的冲击。 在防御者们之中,有一个身影无比显眼。 蔚蓝色的海浪如同丝带一般环绕在她的身旁,熟悉又陌生的无形力量在其身旁不断跳跃,修格认出了这个身影。 她曾在鼠群的梦境中出现过,那时的她同样在与海兽们并肩作战。 修格也在属于忒修斯的那些零碎记忆里看见过她,那时的她,是无数不被陆地神祇们眷顾的种族的领袖,是那个庞大部族的真正领导者。 她便是梅尔,后来的那位魔法女神。 而在这位不断利用各种古老魔法进行作战的身影旁,还有另外一道影子在活跃着,那是一道不断变化的黑色阴影。 它时而化作细长的绳索与毒蛇,将致命的黑色迷雾散向敌群,时而如淬毒的利刃一般,将那些危险的庞大目标当场刺穿,还有的时候,它会变成具体的人形或是其他模样,返回梅尔的身旁进行护卫。 “看见了么,那就是我……嗯,虽然与实际的情况并不完全一致,但总体来说也不算出错。” 忒修斯的声音慢悠悠地钻了过来:“喏,那就是我和我的导师了。” (本章完) 第三百八十七章 “归一” 比起第一次正式见面时,忒修斯所做的那些浮夸的自我介绍,她现在的话语明显要真诚的多。 在忒修斯的这些声音里,修格发现,过去始终笼罩在她身上的那种特殊的癫狂气质似乎已经消散了不少。 倘若不是这家伙的话语当中仍旧或多或少地保留着一股她特有的“乐子人”气息,修格甚至都要开始怀疑这是忒修斯故意进行的演出了。 “放心吧,我在有些事情上是非常严肃和认真的……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事。” 忒修斯一如既往地看透了修格内心所想,她发出了一声怪笑,随后接着说道:“喏,这个时候,距离我第一次遇见导师时,已经过去很久了。” 她顿了顿,就像是要从自己那久远的庞杂记忆中求证一般,紧接着,忒修斯确认道:“是的,确实非常久了。” “虽然我一直很不喜欢用那些确切的尺度去衡量时间,但以你们的目光来看,这之间的间隔大概能有几百年了,又或者,已经上千年。” “……” 听见这些话,修格在心中默默地打出了一个问号。 虽然从特定层面上,他自己也已经完全地脱离了正常人类甚至生命的范畴,但他仍旧延续着自己原本的思维惯性,凭借他的视角,确实没有办法去理解一口气渡过成百上千年岁月究竟是一种什么感觉。 他将目光重新转向了那道临海防线。 尽管实际上的战场非常广阔,参与到战斗当中的生灵与造物更是无边无际,但从高空中向下看去,便能发现,这道背靠海洋的防线正在被逐步压缩,那由不同造物以及眷族们构成的庞大军队似乎反过来成为了浪潮,而这道防线则化身成了一道堤坝,只不过它显然不能抵抗住那强有力的冲击与侵蚀。 在这道“堤坝”的后方,便是那正在不断操纵蔚蓝色魔力,并利用各种各样大型魔法以及古老仪式干涉战场的身影了。 在梵恩,魔法女神梅尔的形象一直非常固定,在几乎所有的画作与雕塑里,这位极度重要的女神总是会给人一种特殊的感觉,她绝非年轻的少女,但也绝对不是什么苍老的妇人。 她往往会被描绘成一位神秘、温和且极富学者气质的睿智女性。 就如修格之前在忒修斯记忆里所看见的一样。 而时间这一概念,也确确实实没有在她的身上留下任何痕迹,至于那护卫在她身旁,不断将形体变化成各种古怪模样的黑色阴影,就更加不会被岁月所束缚了。 修格忍不住问道:“我记得你反复强调过,梅尔……伱的导师,她并不是所谓的神祇,但如果她只是一名强大的法师,又该如何生存如此之久?” “你这问题问的,可真有点蠢。” 忒修斯毫不留情地讥讽了一句:“作为人类本身,其生命当然是有极限的,但在拥有了足够的力量后,生命的长度便自然能够得到延长,而如果一个本就强大的个体在此基础上又得到了那些神祇们的‘眷顾’与‘赐福’,那么生命的长度就会彻底沦为一个笑话。” 说到这里,忒修斯那种在这段时间里一直使用的女性腔调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他最初的那种冰冷的中性嗓音:“有一个词汇放在这里会非常合适,那便是‘神选’,只不过此处的‘神选’指的并非所谓的神祇选民,而是更加宽泛的,被特定神祇所看重、选中的代行者。” “我的导师,她为了保证这些不被其他神祇所看重的‘劣等族群’能够延续下去,从而主动地成为了海洋的‘神选’,也就是那卡尔戎的‘神选’。” 就这样,忒修斯用自己冰冷的嗓音讲出了那段失落的过去。 此时,下方的战场终于又出现了新的变化。 第一批弥漫着生命之彩的迷幻浪潮已然抵达海岸,于是,从海洋深渊当中出发的生力军们踏入了战场,在卡尔戎的力量与意志之下,那些原本大致保持着巨型鱼类或海兽形态的存在开始发生进一步的改变——在过去的时间里,它们已经积累了足够多的知识,并充分地了解了陆地上的一切。 就如修格之前看见过的情景一样。 这些由纯净生命力“改造”而来的生灵们快速地长出了适应陆地的肢体与组织,它们快速地穿过了那已经被压缩到了极致的防线,以极其蛮横的姿态撞进了那以大地母神眷族为主体的大军内部。 比之前更为惨烈且血腥的厮杀就此上演。 很快,随着更多海兽登上陆地,那条岌岌可危的战线被推了回去,而之前所有参与防御的成员,则纷纷退了下来,将后续的战斗交给了这些来自海洋的眷族“盟友”。 随着画面的演变,一股无形的奇异波动将四周所笼罩,它肆无忌惮地揉捏、影响着范围内的所有意识。 修格同样未能幸免,只不过当这些由黑日秘仪所操纵的无形手掌向他探来时,那些事先预备好的防护手段以及缓慢旋转的金属圆盘便立即发挥了作用,它们悄无声息地将这些试图干扰思维、篡改记忆的“入侵者们”纳入了自己的管理范畴,并以更加纯净的高位力量将其同化。 “这简直就是一场大型的手术……” 修格感受了一下这些被自己磨碎、吞噬的魔力印记,皱眉道:“恐怕在今天之后,所有参与了集会的圣斯蒂尔军官都会被彻底地改造成坚信结社理念的傀儡,到时候想要让他们恢复清醒,恐怕是不太可能的了。” “所以啊,你来这里还是很有必要的。” 忒修斯冷笑起来:“虽然说,为了隐蔽,你没有办法完全地篡改他们的这些‘小手术’,但调整里面的一些关键点,并且提前埋入一些漏洞,还是可以轻松做到的。” 随着忒修斯的话语,潜藏在那些精神沼泽下的命运根须族群们活跃了起来,大概是因为感受到了自己所信奉的神祇的召唤,这些向来非常理性、谦卑的根须竟然变得前所未有的狂热起来,它们从圆盘的凹槽内部不断向外攀援,并将自己的躯体紧紧地贴在了圆盘那遍布花纹与沟壑的表面上。 “去吧,调用这些小家伙们的深层力量……他们能篡改的东西,我们自然也能够做到,不过你得注意分寸。” 说话间,修格便已经觉察到了自己精神状态的改变。 在忒修斯与命运根须们的帮助下,修格清晰地看见了周围那些晦涩的魔力痕迹,他甚至还看见了一个又一个正在接受“改造”的脆弱意志。 不用说,这些意志便来源于那些忠于圣斯蒂尔王室,且仍旧对黑日结社心存忌惮和抵触的军官,而现在,他们正关注着下方那正在发生的奇诡画面,根本就无法觉察到自己思维正在发生的改变。 在确定自己并没有被克兹洛夫之类的强大存在关注后,修格立即开始了行动。 对精神的操纵与对记忆的篡改早就已经成为了以负面情绪为食的命运根须们的本能,就算修格根本不理解其中的具体原理,他也能够凭借着那模糊的指引直接完成这一系列自己过去从未触碰过的操作。 处于困境当中的意识很多很多,修格并没有挨个地进行“挽救”,他大胆地与那些运作中的魔力进行了反向的接触,并直接开始将属于自己的意志与想法注入其中。 不过,正如忒修斯所提醒的那样,他并没有做得太过分。 黑日结社所期望的官员们的忠诚,被修格“大度”地保留了下来,只不过他小心地在这些被改造、影响过的意志上留下了许许多多的“裂纹”。 在正常情况下,这些“裂纹”并不会干扰其表面结果,军官们会按照黑日结社所想的那样,拥有一套符合他们预期的认知,然而,只要他们受到特定的刺激与影响,这些裂纹便会快速扩大并彻底崩毁。 “嗯……不错。” 忒修斯欣赏着修格的“改造活动”,他看起来心情还算不错,修格甚至还听见了他“打开饮料罐”时发出的一声脆响:“你姑且也可以算作我的‘神选’了……总算没有浪费你那些胡编乱造的好天赋。” 对于他的这些话语,修格现在无暇理会。 他感觉自己仿佛成为了一名雕琢塑像的雕刻家,命运根须的力量便是他手中的刻刀,在他的操纵之下,对黑日结社的质疑与愤恨,对祖国与民族的热爱,对过往信仰的追求等等一系列痕迹均被埋在了那一层遍布裂纹的外壳之下。 在完成这一工作的瞬间,修格便立即选择了收手。 他并没有刻意地为这些军官们“植入”类似于“加入拂晓社”或“投靠法委会”之类的想法,而是将思想的影响和改造停留在了一个相对合理的状态中。 这是一道非常重要的保险。 修格可不希望自己的这一系列操作留下什么明显的痕迹,因此他最终所选择的篡改内容,都非常符合一名圣斯蒂尔军人应有的观念,就算不小心暴露,恐怕那些负责审问的黑日结社法师们也只会觉得,这是他们自己仪式里面的差错所导致的结果。 也就在修格抽回自身力量的当口,针对军官们的意志的改造也已经“大致完成”,而在下方,那源自古老时代的幻象也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 原本的战场已经开始了收束,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极度平静的海面,往四周看去,修格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办法找到成片的陆地,显然,这个时候的海洋已经进行了不知多少轮扩张,卡尔戎对世界的影响力恐怕已然达到巅峰,就连悬浮在天空中的那轮黑色太阳,似乎也变得黯淡了不少。 “这是……” “嘘,先看着吧。” 忒修斯打断了修格的提问,他慢悠悠地说道:“我也很好奇,这些家伙究竟会如何演绎当时的情景……” 修格心中惊诧,他对忒修斯所说的“当时的情景”同样好奇,于是便将目光锁定在了这片海域的正中。 在那里,海水似乎已经失却了自己存在的意义。 没有任何的波纹,没有海浪,也没有丝毫的起伏…… 在这如同平面般的海水之上,梅尔的身影正孤独地跪伏着,她的穿着与形象并没有半分变化,蔚蓝之色仍旧轻柔地环绕着她,如同一缕飘荡在她身旁的丝带。 下一瞬,她前方的广阔海面被破开了。 一个大小、尺寸完全超乎人类想象极限的巨大球体从海洋的深处缓缓浮出,球体的大小是如此的夸张,以至于才露出一部分,便已经几乎挤满了修格的视野,在祂的面前,梅尔的身影显得无比渺小,几乎难以分辨。 就如同解说一般,忒修斯的声音在修格的脑内响起。 “卡尔戎,或者我们也可以将其视为这个世界海洋本身,以及一切生命的总和。” “在卡尔戎,或者说整个群落的认知里,生命本就应当是‘归一’的,当分散出去的个体完成了自己的目标,达成了所谓使命,那便应当重新回归群落,与其它个体一样,将自身的思想、记忆与意志融为一体。” “按照原本的计划,当海洋彻底淹没陆地,卡尔戎完全吞噬其它的神祇,这个世界便将彻底与祂融为一体……伟大的卡尔戎将化作第二个黑色太阳,成为与暗渊等同的存在,而因为失去了祭品以及猎场,暗渊也将渐渐地衰落下去。” “卡尔戎呵,伟大的卡尔戎呵。” 忒修斯难得的发出了一声感慨:“在所谓‘归一’的背后,终究还是隐藏着无止境的贪婪,祂终究是要吞下一切的,即便是暗渊宫廷,对祂而言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而你现在所看见的,便是一个贪婪的意志准备吞掉自己神选的情景。” “海洋向陆地的前行已经完成了,那么卡尔戎便不再需要任何的代行者或神选了,一切的力量均应收回,均应‘归一’。” 说到这里,忒修斯却是开心地笑了起来:“不过,我们又怎能让祂如愿呢?” (本章完) 第三百八十八章 课 在忒修斯话音落下后不过数秒,那个几乎塞满了修格视野的巨大“圆球”便发生了新的变化。 浓郁的生命之彩从那球体的深处不断涌出,不过短短几秒钟,这些奇异的色彩便已然将它完全充斥,紧接着修格便看见,在这些流淌的“油彩”内,抽离出了无数根半透明的柔软触须。 这些触须的大小差异极其惊人,考虑到“卡尔戎”本身的大小规模问题,在这些触须当中,较细的一些可能与修格所拥有的“卡尔戎之触”相差不大,但其中的一些,却又如同树木或楼房一般粗壮,更有甚者,其规格恐怕已然接近山峦。 面对如此变化,跪伏于那平静海面上的渺小身影却并没有更多的动作。 就仿佛她变成了一座没有任何思想与情感,且对外界也没有丝毫变化的雕塑一般。 对于自己神选所表现出来的“顺从”,“卡尔戎”大概是非常满意的,那些规格稍小的半透明触须就这样朝梅尔的方向探了过去,修格看见,这些触须非常谨慎、轻柔地碰触了一下梅尔的身体,紧接着,象征生命的彩虹之色从这些触须的内部延展出来,并开始在梅尔的身体四周环绕、飘荡。 这个如同检查一般的过程持续了很久很久。 在期间,梅尔没有任何动作,她仍旧安安静静地跪伏在原地,就这样静静地等候眼前神祇的审视。 终于,检查结束了。 卡尔戎并没有在自己选中的这位代行者身上觉察到任何的异常,尽管接下来她马上便要面对被吞噬的命运,但对于这件事,梅尔似乎并没有任何的意见,她仿佛已经将自己当成了奉献给神祇的祭品,又或者……是重归母亲怀抱的幼儿? 于是,盘绕在四周的触须一拥而上,它们就像是丝线一样,将梅尔的身躯层层包裹,并形成了一个巨大的“茧”,随后它们开始朝内收缩,带着梅尔朝卡尔戎的方向缓缓挪去。 修格稍微地关注了一下忒修斯此时的状态。 然而,面对如此情景,这位背负着“千变万面”以及“阴谋”之名的神祇却表现得极为平静,忒修斯甚至还有时间对着修格进行“解说”。 “看呐,祂其实非常谨慎,对吧?” 忒修斯笑呵呵地说道:“其实,卡尔戎从诞生之初开始,便与梵恩曾经出现的其它神祇走上了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所有的信仰者,所有的追随者以及眷族,其实都是祂的构成部分,在经过了长时间的扩张以及无数次的吞噬与融合后,祂便已经无限地趋近于完美。” “按照你的说法,祂岂不是……” “是啊,无敌啦!” 忒修斯非常恶趣味地怪叫了一声,看起来,修格眼前的画面让他心情大好,尽管此时他自身的状态并不算太乐观,但却也让忒修斯恢复了自己原本的那种“乐子”心态。 “不过……我也说了,祂并非真正的完美,而只是无限的趋近。” 忒修斯笑着说道:“哪怕是面对自己的神选与代行者,卡尔戎所拥有的智慧也会让祂拿出十二分的警惕,但是在面对那些本就从自己那里分割出去的纯净力量时,祂反而会变得……呵,疏忽大意,或者干脆说,祂根本就不会在意,因为在卡尔戎的认知里,祂在生命这一概念中,本就占据着绝对的权威,没有任何一种存在能够对祂造成影响。” 此时,在下方的海面上,拥有庞大身形的海洋之主,已然将那位“忠诚”的神选拖入了自己的体内,看起来,这位在后来成为魔法之神的女性,似乎就此回归了那生命群落的怀抱。 但就在下一瞬,变故陡发。 原本在那庞大球体上不断流淌的生命之彩当中,突然涌现出了一道极其扎眼的晦暗色彩,它就像是滴入洁净水体的浓稠墨汁一般,在刹那之间便将临近自身的区域所沁染。 海洋之主开始了震颤,原本一望无际的平静海面在瞬息之间掀起了巨大的波涛,整个世界因此而颤抖,沉重且悠长的低吟自那流淌的生命色彩内部传出。 修格盯着那团在卡尔戎当中不断扩散的沉郁色彩,现在,不用忒修斯解释,他都能够在这种色彩中找到浓重的熟悉感觉了。 毫无疑问,那道正在不断“感染”周围生命之彩的力量,正是忒修斯本身。 此时,卡尔戎已经开始了对这种“意外情况”的应对,祂一边试图用更加纯净与强大的生命力量将这些外来的“污染物”彻底清除,一边又尝试着将那些遭受毁坏的部位彻底“割除”。 然而这种尝试却根本没有半点作用。 虽然此时距离卡尔戎吞噬梅尔才过去短短的一会儿,但那种可怕的深沉之色却已经深入到了这位海洋之主的内部。 修格终于还是忍不住提问了:“你们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从我将她称为导师的那一天开始,我们就在筹划这件事情了。” 忒修斯缓缓说道:“而这个计划的灵感,则来源于我本身……呵,你应该还记得之前在我记忆里看见的画面吧?记得我是怎么来到梵恩的吗?” “说实话,那段画面非常混乱……看起来就像是伱突然离开了暗渊,然后‘掉’了下来一样。” “也差不太多。” 忒修斯笑了起来:“我本来就是一颗‘种子’,一颗在无数次暗渊狩猎当中诞生出来的‘种子’,而造就我的,正是那些被扑杀的猎物们所残存的记忆与情绪,其实在暗渊宫廷当中,其他的侍者也和我相似,只不过我特殊一些,我的浓度比起同类们要高很多很多,就连猎犬们也不太喜欢我,所以我便被挑选了出来。” 听到这里,修格突然想到了一些什么,他问道:“暗渊宫廷把你扔进梵恩,本来就是为了让你给卡尔戎‘下毒’?” “嗯,话糙理不糙。” 忒修斯对修格的猜想予以了高度肯定:“只不过,卡尔戎也不是什么‘垃圾’都吃的,至少像我这样的,送到嘴边祂也不会看一眼,所以才有了后面的那些事情。” “‘归一’啊,多么强大的一种力量……面对如此存在,我们没有办法从外部找到缺口,也寻求不到任何将其击败、驱逐的方法,那么剩下的选择就只有一个了。” “让自己成为一枚种子,从祂的内部,将其彻底毁坏。” 修格直勾勾地看着下方,那由无数群落意志与无数生命力“归一”而成的庞大神祇就这样在祂的无边海域里颤动、挣扎,在那股黑色流毒的作用下,那些过去祂无比依赖的,聚合而成的意志开始分崩离析。 “我的导师……用你们的话来说,她绝对是一个‘天才’,一个既没有先例,也无法再现的‘天才’。” 说到梅尔,忒修斯的声音当中失却了冰冷与戏谑,他变得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正在用温和语调描述自己某位旧友的普通人。 “作为卡尔戎的神选,她是唯一一个真正能够理解并改造那力量的存在,而这些经过她改造并重新发挥作用的力量,也就成为了后来你们所认知的‘魔力’。” “为了达成这个目标,我成为了她的一部分,而她又成为了卡尔戎的一部分……就这样,卡尔戎将自己过去绝对不会触碰的那些‘剧毒’吞下了,从那一刻开始,构成祂的意志开始互相分离,它们虽然仍旧是那伟大生命力的一部分,但却再也无法做到融合。” 就如同一名欣赏自己杰出作品的艺术家般,忒修斯的声音中浮现出了些许满足,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下一瞬,钻入修格耳中的声音再度发生了改变。 修格听见了一个纯净且温和的女性嗓音,她是如此的悦耳,但却又有那么一些模糊,就仿佛是从遥远梦境里遗留下来的一抹回音。 “认真看看吧,纵使你如今所见之情景远不及当时,但这对你而言,或许也算得上一堂重要的课程了。” …… “可怕的剧毒在我主体内流淌……我们分崩离析,莫名到来的敌意充斥了群落的意识,于是我等开始互相攻击,互相吞噬,就仿佛我等成为了过去陆地上的那些愚蠢眷族……” “就如同……尔等一般。” 在复述自己过去的这段经历时,群落使者那借由海族代表所发出的声音显得无比悲苦。 此时的会议厅早已一片寂静。 每一个人都紧绷面庞,学者们此时已经彻底放弃了法师之手,他们选择亲手来记录这些可怕且离奇的讯息,群落使者所描绘的遥远图景实在是令他们感到胆寒与惊奇。 而在他们的身后,那些出身法委会的护卫法师们则面色凝重,他们要么紧盯着那漂浮于海水中的身影,要么则捏着自己的魔法书,已然是做好了彻底翻脸的准备——作为梅尔女神最忠诚的信徒,他们根本无法忍受这种程度的攻击和诋毁,能够在此刻继续保持冷静与理性,已经是他们最大的让步。 而作为一直在与群落使者沟通的发言人,迈耶尔则维持着最基本的冷静。 他环视四周,认真地看了看那些正在极力克制自己情绪的法师,随后,迈耶尔便用自己略显干哑的声音问出了那个存在于每一个人心中的问题。 “按你所说,梅尔女神当时便已经与你们的神祇彻底‘融为一体’,既然如此,她是否已经与那位‘海洋之主’一起……消亡?” 然而,群落使者却立即给出了否定的答案:“我主并未消亡……我等之存在便是证明!” 就像是被牵动了本不该拥有的愤怒情绪一般,浑身上下覆盖着坚硬鳞片的人形骤然向前,它将自己的面孔与身体抵近玻璃,阴沉的话语从海族代表的口中传出:“为了延续群落之存在,为了延续我等意志之洁净……我主最终放弃‘归一’,如那背叛者所愿,潮汐开始退却,本该成就之伟业亦就此终结!” “而她,那将恶毒思绪注入我等的叛徒,则趁我主陷入沉眠之时,肆意地啃噬我主之躯体,吞噬分离的群落,掠夺海洋的伟力……于是卡尔戎之名坠于深海,而尔等之伪神,则带着不属于她的一切重回陆地!” 迈耶尔非常安静地听完了对方的所有话语,随后,他陷入了沉思。 思考维系了足足几分钟,随后迈耶尔抬起头来。 有些疲惫地朝着玻璃后方的群落使者点了点头:“我想,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不过现在,我需要短暂地离开一会,毕竟我只是这场会面的主持者,无法自行做出重大的决策。” “……陆行者们互相割离,自是如此。” 人形露出了一个带着讽刺的笑容:“去吧,群落可以等候,尔等去争吵吧……” 面对这些讥讽,迈耶尔毫不在意,他礼貌地咧了咧嘴,随后便转过头,对着勒格尔学者等几名重要人员打了个眼色,于是众人立即拿起自己的记录,一同朝会场外退去。 很快,众人便来到了与会场相邻的另外一个巨大房间当中。 在这个被不知多少重仪式场与秘仪隐蔽、保护起来的特殊场所里,代表着各大国家、各方势力的代表已经开始了激烈的“互动”——他们早就已经通过魔法仪式以及递送过来的记录得到了第一手的消息,而正如群落使者所说的那样,这些消息已经让他们不可遏制地开始了争吵。 包括达斯维尔在内的另外几名拂晓社核心成员同样在场,他们正处于争论的最中心。 达斯维尔在辩论方面的能力向来是惊人的,现在,这个其貌不扬的男人几乎要站到椅子或桌子上去了,他一边挥动着自己刚刚伤愈的手臂,一边毫不留情地怒斥着对面几名提议将“修格·恩斯特”作为“合作条件”交出的官员,狠辣的词句几乎要将对方的王室与政府一并纳入攻击的范畴。 看着眼前这躁动的荒诞情景,迈耶尔重重地咳嗽了两声。 (本章完) 第三百八十九章 谈判的态度 在这些忙着争吵的人们的眼中,拂晓社以及迈耶尔的地位仍旧是相对有限的。 尽管在过去的这段时间里,这个新兴的组织已经展现出了自己那非凡的生命力与潜力,甚至还建立了一支属于他们自己的军团,然而在那些老牌政客们的眼里,所谓的拂晓社无非是法委会为了平衡局面选择扶持的一颗棋子而已。 甚至,有不少人认为,拂晓社只是一帮被法委会所利用的,抱着不切实际的圣斯蒂尔复国理念的倒霉蛋而已。 也正是因此,他们在提出“交出修格·恩斯特”这个观点时,甚至都没有对在场的拂晓社代表们表现出太多的尊重,就连说话的时候,他们都会更加优先地看向法委会的代表们,就仿佛这些法师的态度,便已经等同了拂晓社的态度一般。 因此,在迈耶尔重重地咳嗽了两声后,愿意理会他的人仍旧非常有限,见到这幅情景,迈耶尔沉默地摇了摇头,随后他猛叹了一口气,突然伸出手从身旁的助手那里取来了一沓厚重的书册与文件,手臂猛然抬起又狠狠落下。 于是,一声极其踏实的“闷响”在瞬间打断了几乎所有人的谈话。 迈耶尔用的力气是如此的大,以至于这堆文件当中的一小部分甚至脱离了他的掌控,直接飞到了半空中或者更远的地方。 之前正在与达斯维尔等拂晓社成员激烈争吵的几名官员目光凶狠地看向了迈耶尔,然而他们才刚刚开口,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这名“非常不讲礼貌”的拂晓社负责人对着不远处的老韦卡说道:“韦卡教授,如果这几位来自海恩与德兰的先生想要指责我的无礼与粗鲁,那么我便提前征求你的同意——好让我将这些文件直接拍在他们的脸上。” 这句话出来,之前残留的一些杂乱声响也都消失了。 倒不是因为在场的人真的给迈耶尔这个面子,而是因为迈耶尔现在的语气与措辞确实非常不善,而且他的手正按在那堆刚刚砸在桌面上的文件之上,仿佛只要一旁的韦卡点头,他就会立即采取行动。 没有人想要在这种时刻、这种地方与他人发生实质性的冲突,毕竟这实在是一种“很伤颜面”的事情。 老韦卡非常无奈地摆了摆手,他从位置上缓慢起身,目光扫过整个会场,面庞上浮现出了一个无奈且苦涩的笑容:“在场的诸位,应当都听到了那群落的使者所说的话吧……我越发觉得它的那些话语是正确的了,因为我们确确实实非常地擅长争吵。” 说到这里,他笑了两声,见迈耶尔已经回到了安排给拂晓社成员的座位上,便接着说道:“好了,真正与那些‘深海来客’们交谈过的人已经来到了我们的面前,说说看吧,各位的观点都是怎么样的?” 说着,韦卡的目光已经飘向了站在一旁的几名梵恩魔法学会的学者。 勒格尔的大鼻子现在很红,这是他紧张和不自信的表现。 倘若是谈论学术问题,他现在倒是有信心站在这么些人的面前侃侃而谈,然而现在抛过来的这个问题却实在是有些棘手。 因为,那些由深海群落使者传递出来的讯息首先影响到的并不是多方势力接下来可能实行的那些计划与安排,而是一个直接涉及到了认知基础的问题。 即梅尔女神以及当今梵恩世界的定义问题。 无论是谁,恐怕都不会太有勇气在这么多忠诚的法委会成员面前直接谈论这种话题,它实在是太过于微妙与危险了。 “勒格尔先生,不必担忧那些问题……我们现在正在谈论的是这些深海的客人们与黑日结社和那黑色太阳之间的关系,以及我们可能会采取的策略。” 当老韦卡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他的目光也落向了会场当中那些对魔法女神信仰异常虔诚的施法者,这是一种无形的提示与警告。 现在,如果有任何一个蠢货突然跳出来,都非常有可能将话题拖入那个危险且没有实际意义的泥潭当中。 勒格尔学者做了两个深呼吸,随后他开口说道:“韦卡教授,还有在座的各位……就在刚刚,梵恩魔法学会内部已经得出了一个初步的结论,结合我们手中掌握的研究成果以及那些情报,我们认为,这些深海当中的古老之物确实非常有可能站在那黑色太阳以及黑日结社的对立面。” 这句话一出来,会场当中立即出现了骚动,有相当一批人对这些崇拜所谓海洋之神卡尔戎且直接诋毁、攻击梅尔女神的海洋群落们没有半分好感,更别提什么信任的基础了,因此,他们第一时间便对勒格尔等学者的判断产生了抵触情绪。 对此,勒格尔并不理会。 他咬了咬牙,接着说道:“我们的判断是有明确依据的……我们对取自无风者号船队以及海恩王国、布尔特公国的大量样本进行了研究,并与我们所掌握的,那些源自黑日结社的古老魔法进行了细致的比对。” “我们确信,那些来自深海的力量要更加地纯净,更加地接近我们正常正常情况下所讨论的魔力,不仅如此,在这些样本内部,我们更是找到了诸多能够与疗愈魔法和仪式共通的魔力线条和模型……至少在自身所拥有的力量方面,它们并没有撒谎,它们确实非常‘纯净’,且与所谓的‘邪术魔法’并无关联!” 听到这里,有一部分心怀疑虑的人暂且安静了下来,但一名来自临海公国的官员却是站了起来,他冷声问道:“那么,勒格尔先生认为应当如何解释这些‘纯净’的怪物袭击无风者号船队和那些沿海村镇的事情?难道是因为我们太肮脏了,理应被这些‘纯净’之物清理么?” 在说出这番话的时候,这名官员甚至还朝着迈耶尔的方向瞥了一眼。 因为他知道,拂晓社的驻地同样也受到了袭击,只不过因为拂晓社提前地设置好了防线,这场危险的偷袭最终被他们转变成了一场漂亮的防御战。 “我想,我可以代替勒格尔先生回答阁下的问题。” 迈耶尔缓缓起身,此时的他面容平静且举止得体,就仿佛之前做出那“粗鲁”行径的根本不是他一样。 公国的官员咽了口唾沫,不知为何,他总是对这名面貌温和,头发有些稀疏的中年学者有些惧怕。 迈耶尔对着这名官员微笑了一下,随后说道:“拂晓社与这些深海的‘客人’们已经不止一次发生接触和对话了,很幸运,我亲身参与了其中的数次。” “当我们第一次与它们接触时,那与我们对话的意志高傲、自信且充满了敌意,正如阁下所说,那个时候的它们确确实实将我们视为劣等的存在,并试图利用自身的力量来威胁和扑灭我们……这种态度很可能与它们过去的经历以及率先与它们接触的黑日结社相关。” “第二次,代表我们拂晓社拜访梅林勒和的修格·恩斯特先生在无风者号船队中再度与它们发生了遭遇,前后经过我想各位都很清楚了,它们仍旧高傲,而且冰冷无情,试图将一整个舰队彻底扑灭在海面之上。” “结果大家也都清楚,尽管在纯粹的魔法与生命力方面,我们可能并没有办法与它们直接对抗,但只要我们应对得当,便能够凭借各种各样的武器、舰船与魔法撕开它们的包围并予以它们重创。” 迈耶尔看向了其他人:“这件事情其实非常的重要,因为那与我们发生争斗的并非一昧只知杀戮的兽类,它们兼具力量与智慧,而且有能力做出缜密的计划以及理性的判断——它们意识到了如今梵恩的变化,觉察到了我们所可能给它们带来的诸多威胁,因此便有了后来的一系列袭击,那正是它们所发起的试探。” “又或者,我们更应该将这个过程称为‘观察’……就如同我们针对它们的研究一样,它们显然也在积极地了解这个陌生世界当中的状况,而正是这些基础,促成了这次会谈。” 老韦卡认真地看着迈耶尔,他微微地点了点头,随后突然开口问道:“那么,迈耶尔先生,作为一个与它们交流过这么多次的人,你觉得我们对于这场可能进行的谈判应当采取何等态度?” 随着这个问题的抛出,代表法委会的韦卡已然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而这,也为迈耶尔接下来的发言开辟出了足够的空间。 “种种迹象表明,我们这些所谓的‘陆行者’与它们之间的关系绝非一高一低,如果我们想要进行真正的谈判,想要尽可能地为往后争取更多的有利条件,那么我们就必须认准自身的‘地位’。” “从那久远的时代开始,它们就已经在与其他古老神祇以及那黑色太阳为敌了,这意味着,黑日结社很有可能找错了盟友——在那数次袭击之后,群落所采取的策略以及正在进行的会谈就是最有力的证明。” “至于所谓‘满足对方条件’以换取和平或结盟的想法,依我看来,这绝对不是在一场平等谈判中应当出现的抉择,更像是战败者或投降者的摇尾乞怜。” 迈耶尔就这样斜眼朝着一旁的海恩官员们看去:“当然,如果各位确实有这种想法,也可以试着出卖恩斯特先生的情报或是干脆派人将他抓回来。” 说到这里,那张平静的面庞上闪过了一丝讥讽:“个人建议,在做出这些决策前,各位不妨问问搭乘过无风者号的其他乘客以及塞伦城的幸存者们,好好地了解一下,恩斯特先生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 “嗯……” 刚刚成为“结社的年轻核心”以及“守望城的新星”的修格顺着长长的阶梯离开了集会的现场。 夜风吹拂,这让他的鼻子有些发痒。 之前跟随他来到集会现场的“尖嘴枭”军官们正浑浑噩噩地走在旁边,他们也同样接受了集会现场那黑日秘仪所施加的大量暗示,对他们这些普通人来说,这些暗示不可避免地造成了相当程度的精神冲击。 想要从这些冲击中完全清醒、恢复过来,他们还需要一定的时间。 当然了,在这层信奉古老神祇、忠于黑日结社的脆弱外壳下,已经是修格所埋藏的那些思想与信念了,接下来,只要修格愿意,便能够随时令这些军官清醒过来。 这个夜晚所发生的事情,让修格对忒修斯的幕后谋划能力有了全新的认知,他确实值得拥有自己的那些称谓,在这些阴谋与计划的使用方面,他实在是有点……过于“优秀”了。 又或者可以说,忒修斯从那久远时代开始,就一直喜欢这种行走在消亡边缘的危险计划,从当时梅尔“驱逐”卡尔戎的做法便可见一斑。 相比之下,他那怂恿修格篡改仪式,并借此来给军官们‘洗脑’的做法就实在是显得有点过于轻松了。 甚至都有点像是在玩闹。 然而,修格并没有忽视忒修斯在这一过程中所显露出来的疲惫,很明显,在利用暴力直接破坏了守望城那由黑日结社所设置的巨大穹顶后,这位古怪的神祇很有可能经历了一系列的麻烦。 修格现在对这些事情很是好奇,然而他却没有办法立即回到住处并通过梦境来向忒修斯进一步询问,因为就在这阶梯的下方,正站立着一个在等候自己的丰满身影。 “……” 修格盯着那身影看了两秒,皱了皱眉,随后他转过头,对着那几名昏昏沉沉跟在自己身后的尖嘴枭军官说道:“去吧,你们都回矿场驻地去……告诉其他人,我会晚些再回去,有要事处理。” 听见这些话,头晕脑胀的军官们本能地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台阶旁的人影,又看了看自己面前的男爵,随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就此离开。 他们虽然脑袋不算清醒,但却也明白,这位男爵大人今夜怕是得好好“忙”一阵了。 (本章完) 第三百九十章 不可言说之夜 修格清晰地感受到了身后这些尖嘴枭军官们的状态,他的眉头立即拧了起来。 这些家伙的离谱和夸张程度,又一次刷新了修格的认知。 尽管现在他们基本都头昏脑涨浑浑噩噩,但在寻欢作乐以及对感官刺激的追求方面,却仍旧表现出了极其强烈的冲动与欲望。 面对兼具黑日结社重要成员以及费奥兰多男爵情人这两重“重量级”身份的基娅菈,这些雇佣兵出身的军官根本就没有表现出半分的忌讳,他们就像是被冲昏了头脑一样,仍旧在不受控制地将自己那毫不遮掩的贪婪目光聚焦过去。 修格摆了摆手,他实在是没有心情去呵斥这帮莫名其妙的家伙,然而就在他准备将自己的这堆莫名其妙的恼人下属赶走时,一股反常的浓烈冲动却是突然从他的身体深处迸发了出来。 是的,迸发。 就仿佛是木炭堆中阴燃的火焰突然又一次化作了炽热的明火一般,它绕开了修格体内常备的那些防护手段,甚至绕过了修格一直以来所依赖的金属圆盘,就这样自然而然地在修格的体内“炸”开了。 对这些不知好歹的军官们的愤怒与厌恶。 对那个站在自己前方不远处的身影的欲望和渴求。 除此之外,还有一股由浓烈的占有欲所演化出来的畸形冲动。 它们被胡乱地混合在了一起,就像是一大堆被随意抛进坩埚中用力搅拌的炼金材料,在这毫无根据与规律的配置方法中,化作了一股直接作用在了肉体与本能上的可怕情绪。 有那么一瞬间,修格甚至产生了拔出猎犬之牙,并将身后这些军官们脑袋挨个打碎的强烈冲动。 然而,这种怪异的冲动却并没能维持太久。 仅仅几秒钟的时间,它便被另外一股乖巧且温和的意识抹平了。 那是朱斯蒂娜,这个乖乖待在岩湖矿场当中休眠的“孩子”觉察到了自己“父亲”精神世界内的异动,而引发这种异动的,正是那种让朱斯蒂娜念念不忘的生命力量。 朱斯蒂娜不太明白这一小股力量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自己“父亲”的体内,也不了解它究竟给修格带来了何等的影响,作为一个非常贪吃且极度依恋自己“父亲”的幼儿,她本能地将这团力量当成了修格投喂给自己的零食。 就这样开开心心地、轻描淡写地将它一口吞掉了。 这股不明来源的生命力确确实实只能算作“零食”。 因为无论是总量还是品质,它都与修格过去投喂的那些生命之彩有着本质的差异,不过朱斯蒂娜并不是个挑剔的孩子,在吃了一顿意外的“夜宵”后,她便又一次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临睡前甚至还不忘跟修格道一声晚安。 真的非常有教养。 在这意料之外的帮助下,修格快速地清醒了过来,几乎就在同一刻,修格听见那台阶之下传来了一声幽怨的叹息。 紧接着,那一直在等候着他的身影主动走了上来。 就像白天那样,基娅菈伸出手,将修格的手臂亲密地揽了过来,并用力地将它整个“压”进了自己的怀里。 随着她的这个动作,之前那股因为轻微的生命力量而引发的本能冲动又有了复苏的苗头,然而这一次修格的反应非常及时,他几乎在一瞬间便成功地“定位”了这股潜入自己体内的微弱力量,并利用自己的魔力将其快速隔离。 现在修格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感受着这股躁动且稀薄的生命之彩,修格不动声色地瞥了基娅菈一眼。 这确实并非什么特殊的魔法或者仪式,最多只能算作一种基于生命之彩所衍生出来特殊“恶作剧”。 利用这种普遍存在于每一个生灵体内的力量,从根本上调动情绪,在生命层面直接引发一些冲动或情绪的变化……看起来,它非常适合使用于某些“特定场合”并作为调情的小手段。 “我想,伟大的无边海域之主应当不希望自己的信徒将这种力量用在这些方面吧?” 修格看着基娅菈,脸上浮现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古怪笑容:“除非……基娅菈小姐今晚有一些更加特殊的安排或者想法?” “哈,或许吧。” 对于修格成功抵抗自己“诱惑”的这件事,基娅菈似乎稍稍有些气馁,但很快她便恢复了过来,挑眉道:“在那之前,男爵大人难道不该让你的下属们离开么?” “噢,是这样啊……” 修格快速地代入了费奥兰多的身份与角色,他嗤笑道:“看你刚刚的样子,我还以为你想看我和他们当着伱的面决斗呢……” 说着,他就像是真的在调情一般,将嘴巴凑到了对方的耳边,小声问道:“我原来怎么不知道基娅菈小姐竟然会喜欢这种‘玩法’?” 面对这等话语,基娅菈倒是应对自如,她同样微笑起来:“亲爱的,如果你的‘庞然山丘’之神也像你这般善解人意,我想我们现在已经不用站在寒风里聊天了。” 听见这些话,修格沉下脸来,这是一名忠实的“庞然山丘”信仰者应有的反应,但他最终也并没有多说什么,就这样,他在基娅菈若有若无的笑意中赶走了那些碍事的军官下属,随后便与她一起,来到了下方的街道上。 一辆产自圣斯蒂尔王国的车辆就等在路边。 它与绝大多数的新式蒸汽结晶车辆相比并没有太大的差别,非要说的话,就是黑日结社往这车辆上额外地设置了一些结社内部专用的秘仪以及用来标识自身信仰的图案和花纹。 比如说眼前的这辆。 它的上面挂着一层华丽的蓝色绸布,看起来似乎是那种在圣斯蒂尔非常昂贵的“东方布料”,而在这布料上面,则有着用多种不同颜色的丝线勾勒出来的虹色圆形图纹。 这是海神学会的标识,那被蔚蓝色所包裹的,看起来抽象且绚烂的圆形花纹,象征的应当便是海神卡尔戎了。 此时,路边仍旧有不少刚刚从集会场所内离开的结社成员,他们都注意到了修格与基娅菈的情况,于是便都纷纷露出了蕴意不同的神情。 有个别人面容阴沉,这些结社成员身上都背负着巨大的压力,现在非常见不得有人在这种情况下仍旧能够尽情“享乐”。 几名样貌英俊的年轻军官神色诡异,他们都认识这位极富魅力的基娅菈小姐,甚至还在不久前和她私下幽会过。 当然,更多的人投来的是赞许与羡艳的目光,这些在结社内地位不高的成员根本不知道克兹洛夫所做的计划与安排,他们只以为费奥兰多男爵确确实实得到了圣斯蒂尔王室以及结社高层的多重嘉奖和肯定,而基娅菈的相伴,则为他们的观点加上了额外的注脚。 很快,这辆华丽的海神学会车辆便顺着守望城的道路向前驶去。 而对于正与基娅菈一起“挤”在车辆后座上的修格而言,挑战才刚刚开始。 这辆车的后座其实是非常宽敞的,之所以会很挤,完全是因为某些人贴的实在太近太近了,以至于大半边座位根本就没派上用场。 而更让修格感到异常烦躁的是,当他正在想方设法地应付身旁这具热情似火的躯体时,他的精神世界里竟然还若有若无地飘出了一个讨厌的笑声。 那是忒修斯。 他,或者说她此时正看戏看的开心呢,为了能够最大程度地嘲笑修格,忒修斯甚至专门用上了那种会让修格不自在的女性嗓音,这让修格总觉得脑袋里有一万个该死的“雌小鬼”在不间断地进行恶毒嘲讽,而且只要忒修斯愿意,她的嗓音就永远能够穿透修格设下的隔绝手段,以最清晰的方式进入他的大脑。 如果可以,修格真的很想指示宫廷猎犬让它现在就把这个烦人的声音来源解决掉。 然而,就凭猎犬在忒修斯面前的那副怂样,它能够不被忒修斯挟持着一起来嘲讽自己,就已经算得上忠诚了。 更别提,除了忒修斯之外,还有一帮“为老不尊”的家伙正聚在一起看热闹。 一帮不正经的老流氓正就着眼前的事情高谈阔论,此时他们已经结束了对基娅菈的评头论足,并进而开始了新一轮的经历吹嘘与经验分享,也不知道一群已经变成老鼠的家伙谈论这些东西做什么。 而以亚历珊德拉女伯爵为首的另外一群“女士们”则委婉地表达了自己对于梵恩“交际水平严重下滑”的担忧,显然在他们看来,基娅菈的水准最多最多只能算是小公国里的小贵族。 在经过数分钟的纠缠之后,修格终于找到了一个机会,他挤出了一副愁容,将靠在自己身上的基娅菈向旁推开,随后又顺手将谈论不休的恩斯特家族意志们隔绝在了金属圆盘之内,他们的这些话题还是聊给狂奔之鼠听吧,它就好这一口。 修格那极为明显的“低落情绪”非常自然地被基娅菈捕捉到了,她并没有再凑上来,而是坐在旁边认认真真地看了修格两眼。 随后,她轻轻地舒了一口气,敛去了脸上多余的神情,她抽出了一张干净的白色手帕,替修格擦去了他脸上那些在之前的亲密举动里留下的红色印记。 情绪与状态的变化,也引来了气质的变化。 不过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原本热烈且充斥着旖旎气息的后座空间便彻底地平息了下来,而随着基娅菈打开车窗,守望城夜间的寒风涌入车内,令这里彻底降温。 基娅菈的手指轻轻地嵌动了车厢内一台秘仪上的花纹,于是强韧的隔绝仪式场立即发生了作用,将两人的对话与声音彻底锁死在了车厢当中。 车辆的驾驶者适时地停了下来,他安静地下了车,走到了街对面,开始默默地抽烟。 修格觉察到了一丝异样,于是他转眼看向了基娅菈,却见她也同样看向了自己。 “这很好……我还以为,亲爱的男爵大人会被那所谓的嘉奖弄昏头脑,没想到你竟然还能保持清醒。” 修格的心思开始快速转动,他皱着眉检查了一下周围的仪式场,确认没有任何疏漏后,才压着嗓子说道:“克兹洛夫先生给我安排了新的任务,说实话,我并不认为自己能够胜任……尽管我相信结社一定能够给予我最大限度的支持,但这个任务本身仍旧像是在逼我去死。” 基娅菈微笑着说道:“如果你真的为了结社而死,那位野心勃勃的王子恐怕会非常开心的吧?毕竟这对王室的地位提升会很有帮助……你是怎么想的?” “王室的死活和存续与我无关!” 修格恶狠狠地说出了这句话。 这是费奥兰多男爵在这些事情上的一贯态度,作为王室的“弃子”,他对自己的血脉并没有太多的归属感。 在说出这句话后,修格谨慎地看向了基娅菈:“怎么,基娅菈小姐问我这些问题,是准备把我拉去审讯?海神学会已经彻底由克兹洛夫先生管理了?” 基娅菈翻了一个白眼,她将之前给修格擦脸的手帕甩在了他的身上,随后用颇为暧昧的口吻说道:“少说这种话,你明明知道情况不是这样的……我找你来,是为了和你谈谈海神学会的一些事情。” 见修格不出声,基娅菈便接着说道:“今晚集会的最后,你对自己看见的那些画面有什么想法么?” “你指的是哪方面?那伪神的背叛行径?” “不,不是这个……我说的是那场战争,那场发生在过去,由我主卡尔戎所发起的,针对几乎所有其他神祇与眷族的战争。” 基娅菈盯着修格,她放缓了语速,慢慢地说道:“或者说,不仅仅是针对其他的神祇……作为这个世界最伟大、最强盛的存在,我主从诞生的那一刻开始,便理应成为这世界的主宰。” “然而,结社内部的许多人并不这样看,他们一直在想方设法地抹除这一真相。” “怎么,你这是想背叛结社?” “谈不上背叛!我只是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 基娅菈微微提高了声量:“我主卡尔戎,其仇敌并不仅仅只有伪神梅尔……这种所谓的联合,本就是对其力量与意志的扭曲,也是对我等信仰的践踏与亵渎。” (本章完) 第三百九十一章 灯光下 基娅菈的一番话语,让修格感到无比的惊讶与困惑。 不仅是他,就连之前那一直在锲而不舍对修格进行骚扰的嘲笑声音,也在此刻彻底地停息了,看起来,基娅菈或者海神学会的这种动向,甚至已经超出了身负“阴谋”之名的忒修斯的预期。 然而,修格的表演仍需继续。 面对反常的基娅菈,作为黑日结社重要成员的费奥兰多男爵警惕握住了自己的武器与魔法书,结社成员们所特有的晦暗魔力也在他的身遭开始盘绕。 修格死死地盯着基娅菈,一字一顿地问道:“把话说清楚,把你的意思表达清楚……告诉我,你不是叛徒。” 这样的反应是非常合理的。 对费奥兰多本人而言,黑日结社的意义格外重大,作为圣斯蒂尔王室弃子的他,几乎是将自己所有的情感寄托都放到了结社内部,直到这位倒霉的男爵在赶路中被修格单枪匹马袭击为止,他所拥有的一切几乎都是结社所赋予的,无论是地位、特权还是自身的力量均是如此。 修格的表演仍旧非常成功,基娅菈根本看不出任何的问题,但她的反应却也有些耐人寻味。 只见她抬起手指,轻佻地在修格的肩膀上用力一戳,随后便笑着说道:“噢哟,看来我的话把勇敢的男爵大人给吓坏了?嗯?” 面对修格显露出来的敌意,基娅菈表现得极其平静,看来“男爵”的这种反应非常符合她的预期。 基娅菈终究没有选择继续开玩笑,她稍稍坐直了身体,认真地说道:“我当然不可能背叛结社,更不可能背弃自己的神祇……亲爱的,你的担忧实在是有些过度了。” 修格不说话,只是死死地瞪着他。 于是基娅菈无奈地叹了口气,解释道:“伱可能还不知道吧?结社内部正在发生一些特殊的改变……这是由多名负责人共同通过的决议,很快便会开始在结社内部实行了。” “决议?什么决议?” “有些复杂,简单概括一下的话,便是结社准备让数个重要的学会共同成为结社内部的核心管理者,就像我们所熟悉的,这些王国内部的政府或者管理委员会一样。” 修格微微眯眼:“重要的学会?怎么样才能算是‘重要’?” “比如大地母神,比如暗渊史学会,再比如……我们。” 基娅菈微笑着:“你难道没有注意到么?今夜我们所看见的那些画面,其实已经是这种改变的讯号了,否则,以我们海神学会的能力,凭什么能够这样在这座城市里招纳新成员呢?” “这只能表明海神学会在近期得到了结社的关注,并不能说明其他的什么事情……在过去,这些重要的决策同样来自你所说的这些‘重要学会’。” “不不不,这次绝对不同。” 基娅菈抬起手指,轻轻地晃动了两下:“结社现在正在面临巨大的挑战和威胁,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那些伪神的追随者以及所有被他们所蛊惑、裹挟的愚夫正在朝我们前进,而且他们的力量同样可怕,就像之前你在岩湖矿场中遭遇的敌人一样。” “因此,结社正在谋求新的变化……在过去的漫长时光里,结社一直处于劣势,而为了能够尽可能地保持隐蔽,保存尽可能多的成员,结社也允许了大大小小数十个不同学会的存在,而这些弱小学会的存在依据,便是那些早就已经被其他强大神祇们吞噬、融合的悲惨目标。” “就比如你所追随的庞然山丘之神。” 基娅菈幽幽地看着修格:“我等追随之神祇在过往不仅不是盟友,甚至称得上相互狩猎的死敌,尽管我等追随者如今为了对抗那共同的敌人而聚集在了一起,但有些行为,在我看来仍旧是对我等神祇意志的扭曲与亵渎。” 见面前“费奥兰多男爵”已经翻开了手中的魔法书,摆出了一副随时都有可能动手的姿态,基娅菈摇头道:“亲爱的,你一直是个灵活且聪明的人,你应当很清楚,我所说的都是无可辩驳的真相……难道你认为,你如今追随的神祇,会愿意或同意看见你与大地母神的信徒们亲密地融为一体么?” “够了!” 费奥兰多男爵咬牙切齿地合上了手中的魔法书,这一动作在车内制造出了巨大的声响,他怒斥道:“那么按照你的说法,海神学会以及你们追随的无边海洋之主,才应当是其余所有学会成员的敌人和威胁,不是么?” “我并没有否认这一点。” 就像是终于听见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一样,基娅菈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异常灿烂的笑容:“所有海神学会的成员,所有追随卡尔戎愿景的信仰者都绝不会否认这一点,但正如我之前所言,我们目前有非常多棘手的问题与敌人需要处理……至于你所说的那种情况,只可能发生在我们清除了目前一切威胁之后。” 这些话语还是有效的,在修格的控制之下,他脸上的表情渐渐地平缓了下来,但他的目光仍旧沉重:“好吧,就算海神学会不可能背叛结社,你告诉我这些又是为了什么?只是为了引起我的恐慌么?” “当然是为了给你提供一条更加正确与坚实的道路。” 基娅菈的语气变得柔和且诱惑起来:“又或者说,我想代表海神学会,代表我主卡尔戎,向你和其余庞然山丘之神的追随者们发出邀请,这并非吞并,而是一次以平等为基础的深度交融与合作,倘若你们同意,那么庞然山丘的信仰便能够获得在学会内长久延续下去的可能。” “听上去不错,但我们对海神学会又能有什么帮助?” “我们需要尽可能地进行扩张,只有这样,才能够更好地将学会的自决权掌握在自己的手里,而不是让一些……呵呵,对卡尔戎毫无敬意之人胡乱指挥。” “你说的是谁?” 基娅菈毫无遮掩地说出了对方的名字:“二号负责人,赫尔伯特教授。” 修格的眉毛轻轻一跳:“我可是听说,赫尔伯特在有关海洋的一系列决策上做出了不小的成就,你这样评价他的依据是什么?” “成就?” 基娅菈的笑容不变,眼睛却是微微一眯,这种神态让修格联想到了那些在海水当中灵活窜动的海蛇,美丽却又有着剧毒。 “赫尔伯特教授对结社的贡献当然容不得我来评价,但在这些事务方面,我认为他做得非常糟糕。” 基娅菈缓缓说道:“赫尔伯特教授并非我主的追随者,他的忠诚仅针对大地母神与暗渊,不仅不了解我主的意志,甚至还经常在言语之间对其进行篡改……除此之外,他在面对我主之子嗣与眷族时更是毫无敬意可言,我非常担心,他的一些错误决策与态度,会将我们的强大盟友们推向反面。” “话说到这里,你应该能够明白了吧?” 说着,基娅菈又一次将身体向前倾斜,几乎是直接压到了修格的身上:“而且……不知为何,我在你的身上感受到了一股与我主意志和力量相通的气息,虽然有些微弱,但它是如此的纯净,又是如此的诱人。” 言语之间,这名妖艳的交际花又一次显露出了自己之前的那种魅惑姿态,而且不知为何,她的面色竟然有些发红,看起来就像是喝醉了酒,或是吃错了某些奇怪的药物一样。 她咬了咬嘴唇,面孔直接来到了修格的耳旁:“亲爱的,这股气息不可能骗我,说不定从最开始,你就选错了追随的对象……又或者,你很有可能是被我主所选中的使者?” …… 夜半时分。 修格终究还是乘坐着海神学会安排的车辆成功地返回了岩湖矿场。 他确实跟着基娅菈去了一趟海神学会,甚至还在她的房间里待了一阵,但两人除了交谈以及少许“亲密动作”之外,便再也没有发生其他的什么事情了,毕竟基娅菈谈论的事情非常重要且严肃,并不适合两人进行更加深入的交流。 就算基娅菈真的有这方面的暗示,修格也不想理会——他对这位卡尔戎的信仰者没有一丁点的冲动与想法,在经历了那场集会之后,修格就只想尽快回到岩湖矿场当中了。 在这个刚刚过去的夜晚,他已经拿到了足够多的重要情报。 在这些情报里,包含了守望城内的具体布置与人员安排情况,以它们作为参考,便能够直接揭示不少圣斯蒂尔军队接下来的调动细节。 除此之外,克兹洛夫的布置以及基娅菈所透露的结社内部矛盾问题也同样非常重要,只要能够将这些讯息成功地传递回后方,便一定能够对那个新生联盟的诸多事务与计划产生巨大的推动作用! 至于自己利用黑日秘仪篡改那些圣斯蒂尔军官的思维,并预先埋下“陷阱”的事情,修格暂时还不打算上报,这一行动虽然隐秘,但却也极为脆弱,他不希望因为某些不起眼的疏漏或者某些人的背叛而导致后续计划的失败。 就这样,他拖着有些疲惫的身体,一边思考一边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在推开门的那一瞬间,修格便看见了那个坐在书桌后的身影。 薇琳并没有使用伪装魔法,她就这样坐在那淡黄色的灯光里,面前堆满了各式各样的文件,在这些文件的旁边,还放着一张已经撕下来的魔法书页——上面有着如同火焰一般的暗红色纹路。 修格走上前去,疑惑地扫了一眼这张书页,随后便发现那印刻在上面的魔法赫然是经典的“梅林勒和烈焰墙”,而且薇琳还针对性地做了一些调整,那些额外的魔法纹路能够让引发的魔法火焰更具毁灭性。 “这是?” “一些预防措施。” 薇琳认真地看了修格两眼,随后轻轻地说道:“如果情况有变,这里的一切都需要立即销毁……火焰会很有效。” 修格用手指碰了碰那些魔法纹路,随后他摇了摇头:“威力有些太过了,这会引发烈性魔法爆炸的。” 说着,修格意识到了什么,他抬起头看向薇琳:“你打算把自己也囊括进去?” “嗯。” 薇琳的声音有些发闷:“如果真的出现了意外,那么我理应和它们得到一样的结局,只有这样才是最安全的。” 听着这样的话语,修格的内心有些发堵,他将魔法书从自己的腰间摘下,轻轻地放在了薇琳的面前:“物归原主,这张书页暂时不需要用到,还是把它收好吧。” 然而,出乎修格意料的是,向来珍视魔法书的薇琳却直接给出了否定的回答:“不,你拿着它……在圣斯蒂尔期间,你都应该拿着它,里面的那些魔法随时都有可能帮到你……” 说着,她微微抬眼,略有些怪异的目光扫过了修格那张伪装成费奥兰多男爵的面庞:“说不定,它可以帮你从一些缠人的交际花小姐那里脱身呢?” “……” 听见这句话的瞬间,修格感觉自己的眉心有些刺痛,就像是有一道电流钻进了他的皮肤。 精神世界里一片寂静,平常最是喜欢看年轻人吵架的老家伙们非常自觉地把自己封闭在了狂奔之鼠的洞窟里,而总是有意无意借用修格视线向外窥探的神祇也不知在什么时候销声匿迹了。 片刻的沉默之后,修格将手探向面庞,“摘”去了那改变自己形貌的面具。 露出了本来面容的他伸出手,将那张魔法书页捏住,就这样慢慢地、坚定地将它从薇琳的手指之间抽了出来。 修格抬起头,目光直直地迎了上去。 在灯光里,他看见薇琳的眼睛有些慌乱地转了两下,随后便看向了桌面,或许是连日来过于疲惫和紧张的缘故,她的眼睛里满是血丝,显得有些过分憔悴。 修格突然笑了起来,他抬起手,直接按在了薇琳的肩膀上:“来,坐下……我和你说些事。” (本章完) 第三百九十二章 信任 薇琳看了一眼那按在自己肩膀上的手,随后讷讷地坐了下来。 在这一刻,她如今身上背负的一切事务、责任与身份似乎都消失不见了,她重新成为了那名第一次踏入梅林勒和教室,并安安静静坐在自己位置上,等待台上教授讲课的学生。 这样的情景当然与授课毫无关联,修格也并非什么教授,他甚至还是薇琳名义上的学生。 薇琳的反应表明,此时的她正处于一种混杂了尴尬与紧张的状态当中。 她就这样笔直地坐在修格的对面,一动不动,双手安静地搭在腿上,视线则落在修格的面庞上,然而当修格将目光转过来时,她的视线却又重新垂落到了桌面上,就这样盯着那本自己借给修格的魔法书。 这副模样,让修格忍不住笑了起来。 而他的笑声则引来了薇琳的不满,眼见那两条漂亮的眉毛马上又要变成锋利的刀刃,修格便开口说道:“我在想,有些事情究竟应该如何说起……嗯,要不就从塞伦城开始吧。” “嗯?” 薇琳的眉毛平复了下来,她专注地朝修格看去,紧接着她便听见修格说道:“其实,我一直在为黑日结社做出的那些预言感到困惑……你知道么?当我回过头去看那些预言的时候,我发现它们其实非常准确,并没有出错。” 薇琳有些疑惑:“预言?你指的是哪一段?” “关于塞伦城和我的那一段。” 修格看了看四周,随后拿来了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随后喝了一大口。 味道有些寡淡,但用来提神与解渴却是足够了。 紧接着,那段记忆在修格的脑海里变得清晰了起来,他缓缓念道:“战争将为黑色烈阳之前驱,深渊的独子将于祭坑之中诞生……呵呵,我还记得,我们是在准备逃出塞伦城的时候看见的这句话。” 薇琳轻轻地点了点头:“是的,我记得,那是在地精商会的宅邸里。” 说到这里,她微微停顿了一下,随后小心地问道:“你是想告诉我,伱就是那预言中的‘深渊的独子’?” “那倒不是。” 修格摇摇头:“从种种迹象来看,所谓的‘深渊的独子’另有所指,只不过它的诞生与我有着非常直接的关联,而我身上,也确实有着一些与它关联的秘密。” “你是指你所掌握的那些魔法与力量么?” 薇琳眨了眨眼,她难得的露出了笑容:“如果是这些秘密,你大可不必告诉我……疯诗人阿齐伏在《黑夜之诗》里曾经隐晦地提到过,泄漏和分享这些秘密将可能遭至不必要的灾祸与关注。” “嗯,确实如此,只不过我今天想跟你说的,是另外一个秘密。” 说到这里,修格的身体向前稍倾,他认真地凝视着薇琳,随后慢慢说道:“如果我告诉你,我从一开始就并非真正的修格·恩斯特,你会有什么样的想法?” 听见这句话,薇琳的眉毛终于还是不受控制地抬了起来。 困惑、惊讶、警惕…… 一系列不同的色彩在薇琳的脸上快速闪过,有那么一个瞬间,她几乎要伸手去触碰自己的魔法书,然而不知为何,她最终停下了这一动作,并站起身来,为这本就笼罩在隔绝仪式场内的房间又额外地增添了两道防护魔法。 在确认没有疏漏后,她重新坐了下来。 “你说的‘一开始’是指什么时候?” “当然是从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前两天开始。” 修格的语调非常平稳,就仿佛他所说的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平凡小事而已。 或许是因为修格的语气足够平静,又或许是因为足够信任眼前这张面孔,薇琳并没有对修格的话语进行任何质疑,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双发亮的眼睛正在催促着修格继续向下叙述。 修格熟悉的那个薇琳大概是回来了。 这对眼睛让修格想起了她第一次看见“卡尔戎之触”与“狂奔之鼠”时的模样,只不过那时,她的目光里仅有惊讶与好奇,现在则明显混杂了一些更加特殊的成分。 在薇琳这种期待的目光中,修格说道:“我并不确认在我‘到来’之前,黑日结社是否在真正的修格·恩斯特身上做了一些布置,总之,我就像是召唤仪式中得到呼唤的那些造物一样,被带到了这个世界,并成为了这具身体的主人……这件事情,发生在你我见面的前几天。” 薇琳看着修格,就像是想要确认这些话语的真实性一般。 随后她眨了眨眼,好奇地问道:“在你成为‘修格·恩斯特’之前,你是……” “也是人,而且是一个普通人,甚至名字也与‘修格·恩斯特’有一定的相似之处。” 修格忍不住回忆了一下过去,随后自嘲起来:“职业嘛,用梵恩的角度来理解,大概就是个普普通通的文员吧,平常写的也不是什么特别正经的东西……” 听了这话,薇琳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个微妙的笑容:“倒是和这具身体非常相配。” “多谢夸奖,不过我以前写的东西并不如这个身份原本的作品那样受欢迎。” “所以这就解释了你后来作品的风格变化问题?” 薇琳思索了一下,她说道:“在梅林勒和,相当多专门研究召唤仪式与魔法的施法者都认为,召唤魔法的本质其实便是利用魔力与仪式关联存在于另外一个世界的生灵或造物……” “虽然说直接召唤另外一个人类灵魂的案例我过去从未听过,但如果促成这一切的是当今魔法体系之外的古老仪式,那么一切就说得通了。” 薇琳轻轻地舒了一口气,随后她追问道:“那么,你的那些力量……我是指你所能够召唤的那些造物,以及拥有的失落魔法,也都与此相关了?” 她略一思索,随后便点了点头:“嗯,难怪在我们第一次逃出塞伦城的时候,你能够从那些‘淤泥’们的纠缠中恢复过来,而不是像其他人一样被‘感染’或吞噬。” 薇琳的接受能力一如既往的强大,她并没有急着询问其中的细节,而是选择继续向下倾听。 于是,修格如实地交代道:“我曾怀疑,那位将我带到这个世界上的强大存在有着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也曾担心过,祂可能会影响我的心智,并勒令我像黑日结社那样为过去的那些古老神祇们或那黑色太阳服务……但后来,在我被迫前往黑日结社的集会时,祂却帮助了我,让我成功地从结社的包围圈中离开。” “后面的事,我应该也不用谈论太多,你基本也都知道了……” 听到这里,薇琳忍不住抬起手朝着头顶的方向指了指:“所以,本该存在于守望城上方的穹顶,也是祂破坏的?祂……站在我们这边?” “据我所知,祂对如今的梵恩还是有很多不满之处的,但总体而言,祂会更加厌恶那些古老的力量以及那轮黑色太阳。” 听完这些话,薇琳闭上了嘴。 她没有继续坐在椅子上,而是站起身来,开始有些焦虑地在这房间当中来回踱步。 在走了将近十个来回后,她终于在修格的面前重新停下:“这些……都应该是你自己的秘密,它们非常重要,如果让黑日结社知道……” “放心吧,他们早就知道。” 修格笑着摇了摇头:“只不过他们在这件事情上有着一些误解……他们认为,修格·恩斯特的灵魂早就被他们召唤出来的那些‘淤泥’们所替代了,只不过在这一过程中出现了一些意外,才导致我站在了他们的反面。” 薇琳抿了抿嘴:“所以这才是他们一直在坚持追捕和通缉你的原因。” “哈,或许吧,说不定也和我弄瞎了他们第二负责人的眼睛有关。” 修格随口开了一个玩笑,然而薇琳的脸上并没有什么笑容,她只是轻轻地翻了一个白眼,随后便用有些埋怨的语气说道:“即便黑日结社已经知道了这些事情,你也不该跟我说的……这只会增添额外的风险!” 但这一次,她那过去总是“非常听话”的学生却直截了当地给出了否定的回答。 “不,在我看来,这件事情很有必要。” 薇琳有些发愣,正纠结间,却见修格不知在何时已然起身,并来到了自己的面前。 修格比她要高上不少,因此当二者的距离拉近之后,薇琳便莫名地感受到了一股压迫感,让她本能地想要后退。 然而之前曾经按住过她的那只可恶的手又一次探了过来,并轻轻地扶住了她的肩膀,制止了她的后退举动。 随后,那个温和且熟悉的声音钻进了薇琳的耳朵。 “在这个名为梵恩的世界中,在我所有的朋友、战友以及盟友里,你是第一个真正听到了这些秘密的人……或许在往后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你也将是唯一一个知道它们的人。” 薇琳愕然地站在原地,她那个能够处理大量魔法难题以及复杂计划的脑袋在此刻变得有些空白,唯有修格的话语仍在其中缓缓飘荡。 “我一直坚定的认为,唯有绝对的信任才能造就更加坚固与珍贵的关系与情感。” “而现在,薇琳小姐,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能够去信任的人。” “我希望以后也是如此。” …… 深夜时分,修格在自己熟悉的“工位”上睁开了眼睛。 今天的梦境庇护所格外明亮、清晰,那些平日里只能散发出昏暗光芒的灯具就像是被修好了一样,将灯光均匀地洒向四周。 在这些光线的照射下,修格看见了许多之前一直隐藏在黑暗里的裂缝与缺损,这让庇护所本身显得有些破败。 他快速起身,朝着另一边赶去。 在拐了个弯后,修格便看见了那台熟悉的电脑,以及正“瘫”在电脑光芒当中的黑色身影。 他松了口气,随后便走上前去。 然而,修格才刚刚来到忒修斯的边上,便听见他用一种极其滑稽、夸张且怪异的腔调嘟哝起来:“噫……好别扭的两个人,幸好都不是我的神选,否则便‘样衰’啦!” 甚至还带了点修格熟悉的方言。 修格并不想和这个家伙讨论之前的事情,他在忒修斯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随后认真地看了看这位“千变万面之神”。 他已经变得破破烂烂的了。 就像是一个经历了枪林弹雨的悲惨人偶一样,忒修斯的身体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孔洞与伤痕,其中的一些伤口甚至横贯了他的半边身体,将那件本就不算太体面的黑色礼服以及下面的混沌躯体一并撕开。 实在是很难想象,忒修斯在过去的那段时间里究竟经历了些什么。 修格小心地问道:“你到底……是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是因为暗渊宫廷的‘大狩猎’吗?” “大狩猎?那种无聊的周期活动可影响不了我。” 忒修斯虽然显得有些虚弱,但他对自己身上的这些大小缺口却有些不以为意,他一边说着,一边像是玩闹一般捏起了身上的一块衣物碎片,并非常无所谓地扯了两下。 他完全地将身体瘫在了椅背上,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刚刚加班加了两个通宵的社畜。 随后修格便听见忒修斯说道:“想要直接对暗渊动手,终究还是有些托大的……我到底还是更适合躲在后边玩一些阴的,而不是站到前面去肉搏,这实在太粗暴,都快违反我自己的人设了。” 他就这样胡乱地抱怨了起来。 随便扯了几句后,忒修斯微微抬头,混沌的面庞上显现出了一个“困倦”的经典表情:“尽管我已经完全地脱离了暗渊,但在我诞生之初,它的印记便已经烙印在了我的本源之内……对黑日结社仪式的破坏,则让我完全地暴露在了暗渊的注视之下。” “这是一个很糟糕的消息……我虽然不会惧怕什么大狩猎,但却无法跳过自己的本源与暗渊本身发生冲突。” “一旦那种事情发生,它随时都有可能彻底地剥夺我的力量,并使我彻底消失。” (本章完) 第三百九十三章 她的选择 所有对于严峻局势的平静叙述,向来都能够给人带来极其强烈的无力感。 而当这些事实的叙述者是一名能力远超常人认知的“神祇”时,它所带来的冲击就变得更大了。 不过,修格并没有因为这些可怕的信息而表现出太多的紧张与不安,他只是安静地坐在忒修斯的面前,沉默地看着对方。 忒修斯也不说话,双方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对视了起来。 好一阵子后,还是忒修斯主动地打破了这种宁静。 “嗯……好吧,我承认问题其实并没有我所形容的那么糟糕。” 他轻轻地拍了拍椅子的扶手,黯淡的黑色迷雾从体内逸散出来,稍稍地填补上了他身上的那些可怖缺口,而在经过这一轮的“修补”之后,忒修斯的形象看起来已经好了不少,虽然仍旧有些虚弱和落魄,但终于不是那副破破烂烂的模样了。 就这样,在灯光的照射下,忒修斯拍了拍手:“好吧,那么话题继续,我刚刚所说的那些情况基本属实,毕竟在如今的情况下,我并没有任何‘摆烂’或‘摸鱼’的必要,所谓的时间紧迫克不仅仅只是一个模糊的形容词,它是无法规避的现实。” 于是修格问道:“如果我们的进度跟不上,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不用我说,你应该也看得出来……黑日结社的目标其实很简单,他们正在试图建立一块完全受控于暗渊,并在一定程度上再现古老秩序与规则的‘飞地’。” “换句话来讲,那就是他们希望逐步地在梵恩重新建立黑色太阳最鼎盛时期的‘献祭’与‘猎场’规则,就像过去那样。” 忒修斯的身体带着那电脑椅轻轻地摇晃,他慢悠悠地说道:“通过那个时期残存下来的力量重新建立信仰,并以此呼唤那些曾经被驱逐、消灭的意志,使它们复苏或再度降临。” “海洋就是开始?” “是啊……但那些群落非常特殊,它们本就是卡尔戎的构成部分,又与整个梵恩结合紧密,因此苏醒的时间自然会更早。” 忒修斯怪笑出声:“不过,你也从那个女人的口里听到了,现在卡尔戎的信徒们也都有了自己的想法,事实上不仅仅是他们,那些海洋中的群落也是如此,这是不可避免的,一旦卡尔戎曾经与几乎所有梵恩神祇和暗渊对立的真实扩散开来,他们的分裂就会自然而然发生。” “包括群落?” 说到这里,修格突然回想起了自己之前所看见的,黑色阴影渐渐弥漫、感染海洋之主卡尔戎的画面,于是他问道:“它们的这种倾向和情绪,是你……” “大概是我吧。” 忒修斯非常坦然地承认了修格的猜想:“当然,它们对黑色太阳的憎恨本就比你们更强,毕竟这是卡尔戎意志诞生的真正根源,而在经过我的篡改与影响后,它们在这一方面的冲动并不会减弱,而是将得到无限制的增长。” 修格认真地思考了两秒,随后大胆地问道:“既然如此,我们与这些海洋群落其实拥有相似的利益与追求,这是否意味着我们能够基于共同的敌人来建立盟友关系?” “嗯哼,能想到这一点的人并不只有你。” 忒修斯点头道:“事实上,你的那些战友们已经和群落的使者见过面了,而对方也确实提出了一些要求,呵呵,很抱歉,因为我的缘故,你很有可能会面临被出卖或当成‘条件’交易出去。” 修格忍不住眯了眯眼。 那场发生在远古时期的惊人“背叛”所引发的后果是长远且复杂的,那些复杂且混乱的情感与思绪不仅仅会让纯净的群落意识在短时间内陷入崩溃,更是会在漫长的沉淀之后让它们竖立起清晰且坚定的仇恨目标。 只不过现在,自己似乎代替忒修斯成为了那个倒霉的标靶。 修格的心情变化并没能瞒过忒修斯,无面的神祇讪笑了两声,随后说道:“倒也不用太悲观,嗯……我是说,你的那些战友们还是非常有底线的,至少你比较信任的那几位并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所以最终决策是如何的?” “他们不会将你直接交给群落,也不会与群落进行深度的合作……双方会保持一定限度的交流,并在与黑色太阳对抗的期间,坚持基本的互不侵犯、干扰的底线。” 修格皱了皱眉:“不会将我直接交给群落……这是否意味着,如果群落找到了我的踪迹,并对我展开追索,他们也做不了太多?” 忒修斯耸耸肩:“这一点,见仁见智吧,但如果我是你,我以后会尽可能地待在内陆,别老往海边跑。” 于是修格抬起头来,他看着头顶上那白晃晃的灯光,半晌之后才骂出一句话来。 “他妈的。” 忒修斯少有地安慰了起来:“有啥好生气的,我倒是觉得情况挺乐观的……至少这说明,除了拂晓社与法委会之外,那些参与其中的政客还没有愚蠢到家。” 他的语气微微一沉,竟是叹了口气:“与当初我们相比,你这才哪到哪啊?” 忒修斯的这句话,让修格又一次地想起了自己在幻境当中所看见的,那个孤独且安静地跪伏在卡尔戎面前的身影。 于是他抛出了自己的心中的疑惑:“所以,在卡尔戎被‘驱逐’之后,你和你的导师,又是怎样……从其中脱离出来的?” “对我而言很简单,因为我本就无法与那些纯净的生命力兼容,我是一团混入其中的异物,只要脱离了伪装,它们自然就会将我排斥,令我轻松逃离。” 忒修斯慢慢地说道:“至于我的导师……她是卡尔戎的神选,即便归于群落,也能够在一定时间内保留自身的意志,因此在卡尔戎因为群落互相分裂而沉眠后,她便获取了其中的主导权。” “于是,她接过了海洋的权柄,令大部分的群落意志随着自己过去信仰的神祇一同沉眠,令海潮消退,为残存的陆地族群腾出了足够的空间……而在那之后,她便又使用这一部分力量,对梵恩当中残存的神祇进行了最后的清理。” “黑色太阳在这过程中变得越来越虚弱,因为它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从梵恩得到过任何的祭品……而我的导师,她作为梵恩实质上的统治者,更是不可能像过去的那些神祇一样对暗渊妥协。” “生命之彩得到了最合理的调用与分配,于是整个梵恩已经重新拥有了生机,那些在过去追随其他神祇的眷族要么沉眠、要么消亡,要么则因为失去神祇的恩惠而蜕变成了普通的生灵,而曾经被一度视为‘低劣族类’的那些生命则重新地建立了自己的城市与村落。” “……最后一步,便是对那黑色太阳的隔绝了。” 说到这里,忒修斯突然抬起手来,他的手指轻轻一晃,竟是凭空捏出了一根烟卷,并将它粗暴地插在了自己那张混沌的面庞上。 烟卷自燃,淡淡的灰黑色烟雾飘散出来。 此时的忒修斯再也没有了自己过去那种嬉皮笑脸的模样,倘若不是他的面容仍旧混沌,修格几乎要以为坐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正在缅怀悲伤过去的老者。 面对此情此景,修格自觉地伸出手去,随着忒修斯弹动手指,一根样式相仿的烟卷出现在了修格的手指之间。 “陪一根。” 修格咧了咧嘴,于是烟卷自燃。 当这两根烟卷即将燃尽之时,忒修斯终于再度开口:“我是导师的学生,也是她最信任的副手……在那漫长的时间里,我一直在尽自己所能帮助她,倘若能够彻底地驱逐暗渊宫廷,那么那跨越了漫长时光的宏大剧本也一定会迎来最完美的结局。” “但我们做不到。” 修格没有提问,他静静地等待着忒修斯后续的解释。 “我们进行了无数种不同的尝试,其中最接近成功的一次,横贯几乎整个梵恩大地的仪式同时生效,浩瀚的力量充斥天空,黑色太阳变得黯淡且微小,几乎无法再被观测……然而,当这些被调动起来的魔力归于平静,那黑色太阳竟又一次变得清晰起来,它不仅没有消失,反而得到了壮大,那场仪式甚至引发了一次许久未曾发生的‘狩猎’,这给那些新生的文明带去了难以想象的损失。” “魔力……问题就出在魔力上。” “那是深植于梵恩的力量,它是这个世界的血肉,是这个世界的骨骼,无论是卡尔戎还是其他神祇,祂们均受益于此甚至因此而生。” 听到这里,修格的脑内一阵嗡鸣,通过忒修斯的解释和语气,他已经猜到了那个答案。 那确确实实是个会令人感到绝望的答案。 “梵恩的魔力本就源自那黑色太阳,它是从暗渊当中呼啸而过的狂风,是我的‘同类们’在进行狩猎时所制造的亘古死亡……它是过往神祇与族群在千百万年前留下的苦痛余晖。” “这个世界脱离不了它的掌控,因为从一开始,梵恩就与它同源……维系这个世界的一切力量,本就来源于黑色太阳的照耀,或许我们确实能找到一万种削弱其影响的方法,但却终究没有办法将其剥除,只要魔力兴盛,则它自然会‘回应’此处的呼唤。” 修格只觉得背脊稍稍有些发麻,他抿了抿发干的嘴唇,问道:“那么,她最终是怎么做的?” “倘若没有办法去除魔力的影响,那么便只能尽可能地将其削弱。” 忒修斯的语速变快了,他清晰地说出了那明显令他感到无奈与痛苦的往事:“魔力是无处不在的,但我们却能够用各种方法将其凝聚……就如同将水化作坚冰那般,她萃取了梵恩绝大多数的魔力,并将它们深埋于大地……随着梵恩魔力的减少,能够使用魔法的人也越来越少,因此她选中了极少数能够信赖的智者,并赋予他们使用和管理魔法的权力。” “她要我们抹去过往那些神祇们的痕迹,以防后来者成为祂们的信徒并谋求复苏,她对梵恩进行了清查,处理掉了一些仍在苟延残喘的眷族,她指导那些智者们重新整理了历史,将无法言说的遥远过往归于混沌的蒙昧,好让那些族群们更加专注于自身创造的奇迹。” “那么最后的最后,就剩她自己了。” 忒修斯将手里的烟头抛在了地上,他抬起脚狠狠地踩踏了上去,在巨大的力量之下,烟头化作一地碎粉。 …… “我于此寻求梅尔之庇护。” “我于此祈求梅尔之谅解。” “我于此渴求梅尔之智慧。” 在伊萨河旁的一座破败村庄里,数名身着扼魔银盔甲,披着厚重披风,携带各式武器的持剑隐士们正跪伏于一座倾倒于地的残破雕像前。 雕像已经被严重的损毁、涂抹过了,它的基座上甚至还残留着黑色太阳的标识,这让雕塑本身几乎无法辨认。 所有的持剑者都是魔法女神最忠诚的信徒,惨烈的碎块并没能阻止他们辨认出自己的神明。 他们其实已经有些麻木了。 在这些曾经被黑日结社占领的区域,类似的情形屡见不鲜,几乎所有梵恩神明的塑像、壁画与纪念碑均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损毁,而其中最为严重的,则莫过于梅尔。 而更加令这些持剑者们感到痛苦的是,那些本该坚定追随梅尔女神的当地居民似乎也都受到了黑日结社的严重影响,他们虽然并没有随着圣斯蒂尔军队一同撤离,但却也都变得神经兮兮,对法委会的成员们再无半分信任与尊敬。 在又一次的短暂祈祷后,持剑者们在沉默中起身。 接下来,他们将沿着面前的道路继续前进。 清理潜在威胁,破坏可能存在的结社据点,这便是持剑者们当前的职责,而这一切,便是为了给紧随其后的那些军队开辟道路。 (本章完) 第三百九十四章 出征与送行 来自法委会的持剑隐士们并不会深入到这些村落或小镇的每家每户,他们的人力有限,时间也安排得极其紧凑。 他们所要做的,便是利用法委会分发的昂贵秘仪对目标路径进行最高效率的检查,并对潜在的威胁进行清除。 在这一路上,他们已经成功地清理掉了总共六个黑日结社留下的据点以及三处隐藏在村庄或重要区域内的危险仪式场,为此,这支由五名持剑隐士以及二十名施法者构成的特殊队伍也已经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现在,五名持剑者人人带伤,而那二十名有过丰富战场经验的施法者则剩下十四名。 这样的小队有很多。 他们就像是一根根锋利的刀刃,以稳定的速率朝着黑日结社的真正防线前行,而在这些先行者们的身后,则跟随着另外一支略有不同的队伍。 “咔……咔。” 金属旗杆被艰难地竖立了起来,随着一阵寒风吹过,一面陌生的特殊旗帜飘动起来。 之前躲在房屋内窥探那些持剑隐士们的村民们用更为谨慎的目光看向了这些军人。 他们的制服显得有些老旧,一些曾经在军队中待过的村民发现,这些军人们的衣物竟然是用沃特尔与德兰等国淘汰下来的旧式军装改造出来的,原本军装上的国家标识都被去掉了,取而代之的是更多偏向实用性的结构,唯一算得上装饰的,便只有他们帽子、披风以及衣装胸口处的图案和徽章了。 “这是哪个公国的军队么?我以前从来没见过这种图案,又是齿轮,又是锤子和枪……甚至还有书,古怪的很。” “管他们是哪来的,最好都别在我们这里多待……去,去,把结晶铳拿出来,如果这些家伙敢抢东西,我们就和他们拼了!” 在其中一间房屋里,一对年迈的夫妇正窃窃私语着。 然而,老太婆拒绝执行自己丈夫的命令,她摇头道:“就凭你那把破枪,打一头熊都费劲,你看,这些士兵里还有法师哩,他们用的武器也都是那些新玩意,你可别送死!” 正交谈间,那些排列着整齐队伍的士兵中已然有不少人走了出来,他们背着武器,缓步朝着周围的那些房屋走去。 而此时,这些躲藏在室内,世代居住在伊萨河流域的村民们惊讶的发现,这些来到自己面前的,竟然都是一些年轻的北境面孔,他们的发色、眼珠颜色以及面部特征都表明,他们要么来自圣斯蒂尔,要么则有着浓重的北境民族血统。 而当这些年轻士兵们开口的时候,村民就更加惊讶了。 他们所使用的基本上都是伊萨河流域的方言,又或者是带有浓重当地口音的通用语。 一路过来,拂晓社的年轻人们已经积累了相当多的经验,他们依照着之前的方法,在防护仪式的保护下小心地来到了这些藏着人的房屋前,并大胆地放下了手中的枪械武器。 在表明自己没有任何敌意后,他们便开始向当地的村民们陈述自己的来历,并表明拂晓社军队来此的具体目标。 “爷爷,你可以相信我们的,我们绝对不会拿走你们的任何东西,武器也好,食物也罢,你们都可以自己留着……我们只是需要一些地方驻扎罢了。” 作为本地人,这些年轻对当地村民们的心态与想法非常熟悉,他们并没有多次地重复之前的话语或是费尽心思地进行解释,在介绍完了最基本的情况之后,他们便按照达斯维尔先生之前的吩咐,开始适当地表现出自己的不耐烦与轻蔑。 这种轻蔑态度针对的并非当地居民,而是他们目前所拥有的那些东西——武器、存粮、牲畜以及可能还拥有的那一丁点稀薄资产。 他们当中的一些人故意地提高了音量,并大声地对村民们的这些财货表达了自己的不屑,随后,这种声音便自然而然地引来了远处的军官。 不可避免地,这些年轻气盛的士兵们遭到了军官的苛刻斥责,他们大都当场受到了处罚,严格的军官要求他们为自己的无礼付出相应的代价。 他们被要求替这些被冒犯的村民修补房屋、平整地面,并代替他们弄来了水和干草,生涩地饲喂起了那些瘦削的牲畜。 就这样,在这种微妙的奇特氛围下,这自称“拂晓社”的军队便在村落里暂时地安定了下来,他们之前所做的那些承诺似乎确实有效,没有任何一个人冒犯这里的居民,更没有人私自闯入他们的房屋或庭院,就连那些无人的房间,他们也没有去触碰,宁愿待在自己的行军帐篷里。 终于,有年迈的妇人看不下去那些年轻小伙子们喂养牲畜时的笨拙动作了,她们大胆地离开了房屋,从这些士兵们的手中要来了那些水和干草,快速地将工作完成,而之前那些出言不逊的年轻面孔似乎也确实得到了教训。 他们红着脸,硬撑着完成了这些令人“难堪”的任务,又艰难地说了两句抱歉,随后才回到了自己的队伍里,跟着他们的战友一起享用餐食。 而迎风飘来的阵阵香气,似乎也证实了这些士兵之前所说的那些话——他们仅仅只是军装看起来有些老旧而已,实际上,他们的食物配给与武器装备都很精良,军纪也非常严明,至少比一些不知所谓的小公国的军队要专业的多。 其实,拂晓社日常配给的餐食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甚至可以称得上有些粗糙,说到底只是一些偏硬的面包、利用魔法风干的蔬菜和肉类,以及较少量的罐头与饮料粉剂而已。 只不过,拂晓社从沃特尔王国以及德兰王国的军队配给中吸收了相当多的宝贵经验。 在出发前,负责后勤的拂晓社人员专门按照迈耶尔的建议,从沃特尔军方那里“要”来了一批不怎么受欢迎的高原糖果,其中最为典型的,便是迈耶尔之前跟随第五猎兵团行动时所频繁“享用”过的那种“地精磨牙棒”。 作为一名有着丰富医师经验的学者,迈耶尔认为,这种在平日里没人会碰的,甜得发齁的廉价糖果,一定能够在寒冷环境下为军队提供相当大的帮助。 除此之外,拂晓社还借着本次充当“先遣队伍”的由头,从德兰王国那里低价地购买了一大批平原地区特有的德兰花茶,品质自然不高,但这些风干的花瓣却非常方便携带,即便味道和口感一般,但在冬日里只要在热水中加上少许,便足以为士兵们带来身体与精神的多重慰藉了。 诸如此类的案例还有很多很多。 这些零星的细节看起来似乎并不如武器、载具以及施法者数量那么重要,但当它们聚集在一起后,却又发挥出了令人惊异的效用,凭借着这些准备,成功跨过伊萨河的拂晓社军队们展现出了非常惊艳的面貌。 就连对“圣斯蒂尔外籍矿工军团”有所了解的沃特尔军方也为此而感到不解。 尽管拂晓社本身就已经足够惊人了,但自诩为“老牌军事强国”的沃特尔却也不愿意相信,竟然有人能够在短时间内将一支不入流的外籍兵团打造成这般模样,更别提,他们甚至还进行了人员的扩增! 一来二去,他们也只能将这种可怕的潜力归结于圣斯蒂尔人对自己故土的强烈情感了。 他们的判断算不上错。 这确实是非常重要的因素之一,那些已经远离自己故乡许久许久的人们现在正像熊熊的火炬一样燃烧着。 对黑日结社的敌意,对圣斯蒂尔王室的厌恶,对那片寒冷且美丽土地的眷念交融在了一起,他们迫切地希望能够利用自己的力量,利用自己手中的武器去解救那些痛苦的同胞,并让他们永久地脱离黑色太阳与那堕落王室的支配。 …… 清晨时分,蓝藻港。 一支特殊的混合舰队正在此处停泊,他们已经做好了出发的准备。 舰队由包括布尔特公国在内的多个临海公国的精锐主力舰船构成,这些舰船绝大多数都是经过改良,并加装了许多“弱魔法”的新式设备与武器的大型装甲舰。 属于拂晓社的“曙光女神号”亦在其中。 在它的旁边,还停靠着另外一搜大型装甲舰,比起“曙光女神”,这艘装甲舰要稍小一圈,但它的外观却称得上“漂亮”,这是拂晓社成功肃清了布尔特公国周边的黑日结社势力后所获得的最重要的“战利品”。 为了能够将这艘舰船掌握在自己的手里,拂晓社也花费了一笔可观的经费。 幸运的是,在这个资金紧缺的当口,拂晓社得到了数个平原矮人氏族的支持,为了感谢修格·恩斯特在无风者号上对矮人使团伸出的援助之手,矮人氏族终于下定决心,对拂晓社这个新生组织进行“一定限度”的资助。 两名老资历的武器工匠大师、二十几名专业且矮人战争技师外加一批由老式舰载武器改造出来的“新鲜玩意”令拂晓社的第二艘大型舰船在短期内获得了战斗力。 它被命名为“聆听号”,作为“曙光女神号”的姊妹舰一同行动。 就这样,在更多小型护卫舰船的拱卫下,这支由多方势力组成的大型舰队正式离港,它们将沿着南部航线前行,在翠青港等港口进行补给,并最终抵达海恩王国之外的“寂静湾”,那里是接下来最有可能成为黑日结社开辟海战战线的区域,海恩舰队现在已经进入了全面的战备状态。 另一边,德兰王国与梅林勒和的联合舰队将从梅林勒和的寒冷海湾直接出发,它们的目标直指守望城以北的圣斯蒂尔港湾,当陆地上的战斗打响时,这支舰队也将对自己的目标发起进攻,只要能够成功地控制住这几个重要的北部港口,那么联军便拥有了向圣斯蒂尔王国腹地输入更多军队的能力。 在一艘法委会的舰船上,迈耶尔静静地站在窗旁,他看见梅林勒和的码头上挤满了人,他们都是当地的居民,其中不乏那些逃难至此的难民。 他们在呼喊,在招手,在挥舞横幅与旗帜,又或者是跪在冰冷的地面上祈祷。 莎莉抱着刚刚整理好的文件来到了舱室里,她小小声地对着迈耶尔说道:“老师,我看见有很多法委会的法师都在哭……。 “嗯,我也看到了。” 迈耶尔回应了一句,他拿起自己的水杯,抿了一口里面的热茶,随口问道:“莎莉,你觉得他们哭泣的原因是什么?” “肯定不是因为害怕……他们其实都是非常勇敢和强大的,所以我想,应该和这些居民有关吧?因为里面有他们的家人?” “并不算准确。” 迈耶尔笑着放下了杯子,他指了指窗外:“喏,你来看看,那些横幅上究竟都写了些什么……” 于是莎莉好奇地凑了过来,她眯着眼朝码头的方向看了看,随后便将那些字念了出来:“愿梵恩的勇士得胜,愿我们的亲人归来。” “不是因为他们的亲人正在为他们送行,而是那些送行的人,将亲人这个称呼赠予了他们。” 迈耶尔感慨道:“我想,这些过去一直居住在梅林勒和内城里的法师们恐怕根本没有想过,自己竟然有一天会从那些只应该畏惧自己的普通人口中得到这样一个称呼吧?” 听着自己的老师的话,莎莉怔怔地看着远处的码头。 她记得,自己随着队伍一同出发时,那些被安置在布尔特公国里的塞伦城难民们也是这种模样。 舰船抖动了一下,随后,响亮的汽笛声伴随着魔法蒸汽的飘荡刺向高空,这是舰队出发的讯号,也是梵恩在跨越了漫长的时间尺度后,又一次向那黑色太阳所发出的宣战之声。 在远处的海面上,一大片随着水流飘荡的迷幻色彩轻轻地颤动了两下,它们结束了自己的观察,无声地沉入了海洋的深处。 (本章完) 第三百九十五章 月嗣阿特米尔 新的战争已然不可避免。 哪怕是无知的孩童,在看见那些行进中的军队、车辆以及那些顺着铁轨滚滚向前的重型列车时,也都会害怕地闭上嘴巴——类似的情形前不久才发生过,所有人都对那场造成了无数死亡的战争记忆犹新。 但现在,之前的血腥气还未散尽,新的杀戮却已经在门外等候了。 不同于以往的是,这一次,即便对战争从来都没有多少抵触与畏惧心理的沃特尔人也开始感到不安了。 这种情况的出现是不可避免的。 一名出身沃特尔军事学院的普通军官总是能够快速地针对周边局势、战场动态以及最新的战争走向做出一系列基于自身知识与经验的判断,而一名长时间在沃特尔军队系统里工作的高级军官,则能够敏锐地觉察到战争形式的微弱改变,并能够以此为基础进行大量的发散思考。 至于那些位于决策层,被倾注了无数资源并受到长时间精英培养的领导者们就更不用说了,他们不仅是战场上的指挥者,往往也同时兼任着其他重要的职务。 魔法顾问、战争学者、工匠大师…… 再加上沃特尔人从诞生开始便接受的那种军人至高无上的思想,他们得以在梵恩的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但现在,哪怕是这些“战争大师”们却对即将发生的事情失去了把控能力。 原因很简单。 他们并不了解自己究竟要面对怎样的敌人。 在过去的这段时间里,沃特尔人一直在严密地监视着两个不同的方向,第一个方向自然是嶙峋丘地。 自从黑色太阳出现以来,这块曾经一度被沃特尔军方用来监视平原地区,并作为重要炮兵前哨的区域现在已经彻彻底底地成为了沃特尔王国的一个巨大的隐患。 沃特尔军方在此专门派驻了两个兵团,与评议会法师配合对嶙峋丘地及其周边地区进行长时间的持续监视,那些已经撤走了所有居民的城镇现在已经成为了他们的营地和据点,对嶙峋丘地的探索与研究也一直在进行。 然而,与生命之彩和黑色太阳相比,嶙峋丘地的研究进度实在是无比缓慢。 其主要原因便在于,几乎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成功地踏入这片可怕的区域当中,那些从可怖裂缝当中逸散出来的光芒对任何一个活体生灵而言都是致命的,所有在近距离碰触它们的人都会在极短的时间内化作凄惨可怖的人形结晶,而且这一过程是不可逆的。 第二个方向,自然就是沃特尔王国与圣斯蒂尔王国的边境线了。 在沃特尔人的记忆里,自己的祖国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对北境如此警惕了,在过去的一百来年时间里,两国的关系一直非常缓和,甚至可以被称为友好。 但现在,随着黑日结社宣告了对圣斯蒂尔的实际控制权,所有的面纱都被撕毁了。 局势的变化快得让普通人感到窒息,他们对于政治以及国家关系的接受程度相对有限,有不少人完全无法理解,为什么过去一直被视作王国大敌的“平原懦夫”以及扎根在北境,不断压缩沃特尔生存空间的法委会反倒成为了王国如今的盟友。 对于那些深受老观念影响的沃特尔人来说,这样的发展实在是有些过于震撼了,但现在,沃特尔国内的统治者和官员们也实在没有心情去照顾这些国民们的想法了,因为越来越多的古怪迹象正在北方边境上蔓延。 自称在夜间看见“雄鹰”的士兵数量越来越多,其中最麻烦的一次,就是在凌晨时分换岗的时候,有包括两名军官在内的五十名军人同时目击到了数道划过天际的庞大阴影。 而更加令军人们感到恐惧的事,这些看起来极其不详的阴影正在追逐着自己的目标——那是数只生活在周边山地当中的高原巨鹰。 这些一直作为高原民族图腾以及精神象征的雄健鸟类在此时仿佛成为了弱小的可悲鸟雀,而那些难以分辨的庞大身影正在将它们作为自己的猎物捕食。 追捕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很快,那些仓皇逃跑的巨鹰们便冲进了附近的山林当中,而那些格外庞大的阴影便自然而然地放弃了自己的追逐,它们在山林上方绕了两圈,随后便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了黑色太阳的可怖阴影里。 “那究竟是什么?” 士兵们迫切地想要从随军的评议会法师那里得到答案,然而睿智博学的施法者们对此也毫无头绪,他们只能告诉士兵,这些可怖的阴影或许黑日结社的某些邪恶魔法,又或者,这是他们利用仪式召唤出来的一种古老的魔法生物。 在经过谨慎的评估后,边境线上的军官们提交了一份紧急报告,他们请求军方将更多之前用来对抗武装空艇的新式武器运往边境,他们认为,无论是为了沃特尔人的精神信仰,还是为了边境线上的安全,都有必要对这些诡异的存在进行提防。 …… 与紧张的沃特尔军人们不同,身在守望城,正在“严格遵循”克兹洛夫命令的修格靠着集会之后这近十天的“辛勤工作”成功地为自己赢得了近距离“观赏”这些巨型阴影的机会。 如果说,那些作为坐骑被黑日结社所使用的“亚莎鲁”是一种带着鸟类特征的野兽,那么现在修格认为,自己看见的玩意,大概是某种混杂了多种可怕的兽类特征的奇异猛禽。 足以直接抓握大型载具,生长着大量坚硬骨片的庞大利爪。 如同一片片薄铁板般覆盖在体表,且散发着淡淡魔法气息的“羽毛”。 四只翼展极度夸张,几乎能够轻松遮盖小半截街道的有力翅膀。 除此之外,还有从其身后延展出来的,同样覆盖着“羽毛”的修长尾巴,以及分两对生长在头颅两侧的六只眼睛。 虽然看起来颇为怪异,但相比其他的那些古老造物,这种巨鹰显得要更加威严,至少它们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顶级掠食者的气质已经完全压过了自身样貌所带来的诡异感。 修格可以肯定,它们身上的气息非常“纯净”。 与宫廷猎犬、狂奔之鼠以及黑日结社所召唤出来的那些造物们完全不同,这种四翼巨鹰的身上并没有太多源自特定失落神祇的痕迹,倘若不是它们的外貌过于骇人,修格几乎要以为这种巨鹰是某种格外庞大且少见的魔法生物了。 而当足足三只四翼巨鹰同时出现在同一片空地中时,修格便感觉自己的视线变得狭小了起来,周围的一切陈设,无论是秘仪雕塑还是那些建筑,也都变得低矮简陋了起来。 “很震撼,对吧?” 负责带修格进行“参观”的塔蒂亚娜着迷地看着这三只站立在空地当中的四翼巨鹰:“这是伟大的月之鹰遗留在这世界上的最后眷属了,幸运的是,我们成功地唤醒了它们,而且它们也愿意加入我们……赞美月之鹰。” 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塔蒂亚娜的手指不住地摩擦着自己身前的金属挂坠,那挂坠被雕琢成了一只拥有六只翅膀的奇异巨鹰形象。 只不过,和修格眼前的这三只四翼巨鹰一样,挂坠上的形象同时拥有着诸多区别于常规猛禽的特征,它那张开的六只翅膀上有着许多如同月轮与眼睛般的奇异花纹,而在它的身体后半截,则有着形态更加偏向于“飞龙”的长尾。 月之鹰,这个曾经统治久远时代的天空并掌控一切有翼生灵的神祇,在如今黑日结社内部同样有着相当数量的追随者。 塔蒂亚娜正是其中之一。 修格眯着眼认真地观察了一下这三只巨鹰,同时尽可能地压低了自身的存在感,他有些担心这些敏锐的掠食者会辨别出自己身上的隐藏的气息并引发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随后他说道:“确实非常壮观……我该怎么称呼它们?” “阿特米尔。” 塔蒂亚娜严肃地回答道:“又或者,你也可以将它们称为月嗣……它们与月之鹰的其他眷属并不相同,阿特米尔是蒙受月之鹰恩惠与血脉直接诞生的神圣存在,是天空之主真正意义上的后代。” 塔蒂亚娜一边解释,一边专注地看向三只巨鹰:“克兹洛夫先生之前在罗维高原上找到了一处巨大的洞穴遗迹,在那遗迹中,便沉眠着这三只阿特米尔……那处遗迹,非常有可能是月之鹰过去接受献祭的场所,强大的力量保护着它,让它在过去的时间里免于遭受伪神和她的信徒们的侵扰。” 修格点点头,他认真地打量了一下那些从多座黑日秘仪当中延伸出来,覆盖了这整一片空地,甚至蔓延到了那些建筑上的古老仪式纹路,开口问道:“那么……我们现在能够指挥它们?” “指挥?你在说什么?” 塔蒂亚娜不满地瞥了修格一眼:“费奥兰多,你要弄清楚,阿特米尔们是凌驾于我等的高贵眷属……仅凭我等,并没有办法也没有权力向它们下达任何的指令……这些古旧的仪式,是克兹洛夫先生在遗迹当中找到的,它是月之鹰遗留下来的意志,也是月之鹰赠予自身追随者们的最后一份恩惠。” “唯有依靠这个仪式,我等才能够向阿特米尔们传达自己的想法,并引导它们去追索猎物与敌人。” 修格的眉毛轻轻一抬。 说到底,也还是利用仪式进行操纵和指挥的老一套办法而已,当然,他现在不可以随便将这种话说出来。 于是他问道:“好吧,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它们看起来确实非常的高贵,那么现在你能否告诉我,克兹洛夫先生为什么要让我来这里?” “这和你接下来要执行的任务有关。” 塔蒂亚娜收敛了自己观察这些四翼巨鹰时的虔诚神情,她转过身来,对着修格说道:“费奥兰多,自从集会之后,你的表现一直非常优秀,克兹洛夫先生也很满意,但目前这样是不够的,别忘了结社交给你的重任与目标——找出那些潜入到我们内部的危险人物,尤其是他们的指挥者。” “修格·恩斯特对么?我已经尝试过非常多的办法了,甚至还因此而遭受了两次袭击,但他显然很小心,一般情况根本没有办法吸引他露面!” “结社很清楚这一点,所以现在,克兹洛夫先生决定为你提供一次宝贵的额外机会。” 塔蒂亚娜低声道:“敌军的集结已经基本完成了,现在他们正在不断地朝我们的防线逼近……战争马上就要开始,所以我们内部的麻烦也必须尽快解决!” 听到这里,修格的脸上也流露出了认真与专注的神情,他朝着塔蒂亚娜的方向靠近了两步,随后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费奥兰多,你想想看在过去的这段时间里,我们已经处理掉了好几批有嫌疑的目标,也清理了五六个隐蔽的间谍据点,按照常理来说,他们受到的打击已经非常夸张了……” 塔蒂亚娜缓缓说道:“但是,面对友军的伤亡,修格·恩斯特却始终没有做出任何动作,这表明他很有可能已经知道了我们的计划和想法因此才会坚持隐忍,所以现在,克兹洛夫先生决定采取一个新的策略。” 她的话语微微一顿,目光再一次转向了那三只阿特米尔四翼巨鹰:“让我们的月嗣对敌人发动一次奇袭,用惨烈的伤亡来欢迎这些愚蠢之人的到来。” “令人振奋的计划……但这和我们刚刚谈论的修格·恩斯特又有什么关系?” 塔蒂亚娜露出了微笑:“我们将会在守望城内部放出一些与它们相关的情报,包括可能袭击的目标、地点以及方式……克兹洛夫先生想要看看,那位年轻的‘传奇’能不能够在这种情况下仍旧保持隐忍……” (本章完) 第三百九十六章 很好,这很好 “是的,他的隐忍确实超乎想象。” 修格顶着费奥兰多男爵的面庞,恬不知耻地夸奖了自己一句。 过去的这些天,他已经开始在“演戏”这条可怕的道路上狂奔了,真正意义上地实现了具体与抽象两种不同层面的“不要脸”,而他的这种表现,也在黑日结社内部赢取了相当程度的信任。 尽管直到现在,克兹洛夫仍旧在将费奥兰多当成一个诱饵使用,但为了能够让这个诱饵真正地散发出“吸引力”,克兹洛夫也确确实实地在往修格的身上倾注更多的资源。 用修格自己的话来说,现在的“费奥兰多”已经被克兹洛夫打造成了守望城区域的黑日结社头号间谍头子。 在过去的这几天,他甚至带着一批黑日结社的法师以及一批尖嘴枭营的成员,成功突破了位于附近山林当中的一处法委会密探据点,可惜的是,这些法委会的成员表现得异常坚定,面对黑日结社的包围,那些困守在据点深处的密探们毅然决然地发动了事先埋藏好的杀伤性魔法仪式。 威力惊人的梅林勒和烈焰墙在刹那间覆盖了大片林地,汹涌的魔法烈焰吞噬了两名随行的结社法师以及一名正带着亲信在营地内搜索重要文件的尖嘴枭营军官,自然,它也将所有藏匿于据点内的密探焚烧成了灰烬。 “幸运”的是,费奥兰多男爵表现得极其英勇,他强行使用魔法与那汹涌的魔法烈焰相对抗,并强行冲进了据点内部,将一部分尚未遭受焚烧的秘密文件成功抢出。 对黑日结社而言,这些文件非常的重要,它们展现了那些危险的潜入者们在守望城周边区域的许多计划与布置,其中一些与圣斯蒂尔境外沟通的信件则更是揭示了那些进攻者们的想法以及安排。 正是这件事,让“费奥兰多”从克兹洛夫那里获得了更多的实权,也正是因此,修格才真正地得到了参与到更大更重要计划当中的资格。 在偷偷摸摸地“自恋”了两句后,修格开口质疑道:“既然我们都知道那个家伙是如此的谨慎小心,我们又该如何保证一定能够将他引出来呢?” “呵呵……费奥兰多,你并非月之鹰的追随者,对它子嗣与眷族的真实力量自然也不可能了解。” 塔蒂亚娜少有的没有在谈论这些事情时流露出不满的情绪,她微笑着说道:“月嗣阿特米尔,在月之鹰的所有眷族里,它们是距离自己的神祇最为亲近的一批,所谓的‘月嗣’并非为了抬高它们身份而使用的称谓,而是对它们地位与力量最真实的表达。” “我曾经建议克兹洛夫先生让阿特米尔们突袭沃特尔人的边境,毕竟从根本上来说,那些高原人所信奉的巨鹰其实便是因为失却了力量而变得愚笨孱弱的月之鹰子嗣……如果可以,我真的很想看看沃特尔人在阿特米尔们面前崩溃的模样。” “你是想让阿特米尔当着他们的面捕杀那些高原巨鹰?好想法。” “谢谢,我也觉得这会很有趣。” 塔蒂亚娜笑着接受了修格的夸奖,她用手掌轻轻地摩擦了一下身旁护栏上的花纹,说道:“当然,扑杀高原巨鹰只是顺手而为之,我认为,结社应当给予那些高原人,尤其是他们的军人一些警告了…… “直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有对那条脆弱的边境线动手,而这显然会给沃特尔人造成一些错觉,让他们误以为自己的防线坚不可摧,又或者认为我们没有胆量对他们发动攻击……呵,我认为这很不妥当。” 修格眯了眯眼,他遵循着费奥兰多男爵过往的观点,顺着塔蒂亚娜的话语说道:“关于这件事之前我们也交谈过好几次了,我也是这样认为的,沃特尔人对自己的军队以及新式武器过于自信了,我们有必要在冲突正式爆发前,将他们这种愚蠢的自信彻底地击碎。” “这是你作为军人的观点。” 塔蒂亚娜的笑容显得无比阴沉:“这些沃特尔人固执地追随着伪神和他们高原上的巨鹰,这是一种愚昧且无用的行为,既然他们自诩为巨鹰之民,那么当真正的月之鹰子嗣出现在他们面前时,便更加应该放弃自己虚假的过去,投入到新的信仰当中。” “所以,我们究竟要对哪边动手?还是说同时?” “很可惜,沃特尔人那边得延后一些了……克兹洛夫先生认为,我们更应该优先处理那些跨过伊萨河的人,尤其是那些在最开始便公然站在我们对立面,煽动更多愚民与我们对抗的伪神信徒们。” 听到这里,修格的心中微微一动,他抬起眉毛问道:“伱说的是‘拂晓社’?” “嗯,除了他们也没有别人了。” 塔蒂亚娜点点头,面孔上浮现出了几分厌恶与憎恨之意:“他们那支不入流的军队已经成功地跨过了伊萨河并抵近了我们的防线,接下来,他们必须为自己的鲁莽和自大付出代价。” “我记得,修格·恩斯特也是拂晓社的成员。” “没错,所以接下来,我们要施加在那支军队上的袭击注定是毁灭性的……而参与这次袭击的,将是一支特殊的队伍,一支不会对我们造成任何损伤,且极度强大、致命的队伍。” 说着,塔蒂亚娜抬起手,用力地拍了两下。 于是另外一边,立即有黑日结社的法师做出了回应,他与身旁的另一人交谈了两句,随后便将身旁秘仪雕塑中的魔力调动了起来,一层半透明的暗色帷幕随之显现,将那三只阿特米尔巨鹰所在的空地缓缓笼罩。 有人走进了紧贴这片空地的一间巨大仓库——它一面与外界关联,另外一面则正对着空地当中的阿特米尔。 几秒后,那正对广场的金属大门缓缓打开,随后,修格便听见了一连串的嘈杂声响。 他已经对这种声音非常熟悉了,这种嘶哑难听的叫声,正是来源于亚莎鲁巨鸟。 很快,将近十只身形强壮的亚莎鲁便从那敞开的金属门中被驱赶了出来。 这些足以被作为坐骑驱使,生长着兽类头颅,且掌控着惊人魔法力量的怪异巨鸟在三只阿特米尔的面前却显得无比渺小,在看清面前阿特米尔的瞬间,这些聒噪的亚莎鲁巨鸟便立即闭上了嘴巴,它们缩了缩脑袋,随后便慌张地扇动翅膀,准备远离这些可怖的存在。 然而事先笼罩在这里的半透明帷幕以及那些作用在空地上方的仪式场却阻止了亚莎鲁巨鸟们的逃窜行为,它们虽然能够飞到空中,但却根本无法突破那层透明的“薄膜”。 修格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扭头问道:“这是?” “在月之鹰的眷族里,亚莎鲁们的地位永远是最低的,它们是所有眷族和子嗣里的奴隶、苦工与食物,当其余没有翅膀的追随者渴望觐见月之鹰时,便会由亚莎鲁们去充当坐骑。” 塔蒂亚娜轻声解释道:“在那遥远且神圣的过去,亚莎鲁虽然地位卑微,但却数量庞大……它们是月之鹰伟大国度里的基石,因此,即便在月之鹰离开了梵恩后,我等也仍旧能够通过祂所馈赠给我们的仪式,从祂的遥远国度里呼唤亚莎鲁……” 话未说完,这些奇形怪状的古老巨鸟已然降低了高度,它们显然对眼前的情况缺少明确的认知,面对一次次“突围”的失败,亚莎鲁们又一次发出了那种极其难听的聒噪怪叫。 而这种叫声,则引来了致命的后果。 原本一直安安静静站立在空地上的阿特米尔月嗣们不耐烦地做出了反应。 三只庞大的阿特米尔之间似乎存在着某种无形的链接,它们并没有进行任何的交流,却在同一时间抬起了自己那长有多对怪异眼瞳的头颅,看向了空中,紧接着,它们同时张开了嘴巴,发出了一种极度刺耳的尖啸。 哪怕是站在那帷幕之外,修格也感到自己的耳膜一阵刺痛,思维更是因此而变得迟缓、混沌。 在这种尖啸当中,显然混杂了某种能够直接干扰、侵袭思维与精神的可怕力量,在它的作用之下,一直被修格隐藏在精神世界深处的金属圆盘都产生了反应,它的转速隐隐增快,而所有“居住”在其中的住客们也都从自己的沉眠中被惊醒。 狂奔之鼠的反应尤其剧烈,作为大地母神眷族的它,在此刻竟然直接表现出了明显的恐慌情绪,修格不用问也能猜到,在那遥远的过去,归属于大地母神的鼠类们极有可能是这些阿特米尔月嗣闲暇时的零嘴。 幸运的是,尖啸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那些盘旋在空中的亚莎鲁巨鸟们已然受到了严重的冲击,它们失去了平衡,纷纷朝着地面跌落,其中的两只当场便被仰起头的阿特米尔叼住,只一眨眼的时间,尚在挣扎的亚莎鲁便被撕裂成了碎块,并消失在了阿特米尔的大嘴当中。 剩余的亚莎鲁并没有乖乖等死,它们虽然惊惶但却仍旧选择了反击,修格看见,暗沉的血色光辉覆盖在了亚莎鲁们的身躯之上,这些血光让它们的身躯膨胀了不止一圈,而随着它们翅膀的扇动,这些闪烁着不详光芒的“血液”脱落下来,并化作了一道道如羽毛般的利刃,朝着不远处那些庞大的身影飞去。 修格之前看见过亚莎鲁们的这种“捕猎”方式。 那些利刃般的红色阴影,实际上是一种基于亚莎鲁们体内魔力以及血肉仪式而诞生的怪异魔法,它们极度锋利且致命,可以轻松地贯穿一般的墙体,甚至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击穿较薄脆的扼魔银盔甲与溪流级的防护魔法。 然而现在,这些杀伤力惊人的利刃却在阿特米尔面前失去了自己的效用,修格看见,这些利刃密集地撞击在了三只阿特米尔的身躯上,剧烈的碰撞制造出了一连串的脆响,就仿佛金属子弹密集地敲击在了坚固的金属掩体上一样。 阿特米尔,这些月之鹰的直系子嗣,它们的“羽毛”简直就如同金属与矿石一般坚韧,修格甚至看见,当亚莎鲁们对魔法与这些“羽毛”接触时,明显的魔力痕迹在阿特米尔体表的花纹上快速地窜动了起来,正是这股源于它们血脉的力量赋予了这些巨兽轻松抵挡外界冲击与损害的能力。 修格甚至觉得,这些纹路与自己那金属圆盘上的花纹有着几分相似之处,二者都是无比的精密复杂且环环相扣。 面对这些只配充作食粮的亚莎鲁,阿特米尔们显然是不愿意做更多动作的。 待亚莎鲁们的攻击结束,它们便缓慢地迈起步来,要么探头张嘴,要么则是用利爪按压,就这样几个轻描淡写的动作,便将剩余的几只猎物尽数撕裂分割。 随后便是一场血腥的盛宴了。 然而,在吃完了所有的亚莎鲁后,这些可怖的巨鹰却是抬起头来,将自己那锐利、冰冷的目光投向了四周的结社法师。 “看起来它们还没吃饱……” “阿特米尔的胃口是无法通过单纯的血肉满足的,它们所追求的是有价值的捕猎,是将猎物灵魂与躯体尽数吞噬的过程……我相信,拂晓社的军队能够真正地满足它们的需求。” 塔蒂亚娜转过头,严肃地看向了修格:“克兹洛夫先生要求我们,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将阿特米尔们的存在告知守望城的所有人,包括袭击的方向以及我们预期的结果……我今晚便会让阿特米尔们在守望城的高空盘旋,证实这种宣传的可靠性,所有人都会看见阿特米尔们那足以凌驾于一切战争玩具的神圣力量。” 她抬起手,指了指修格:“而你,费奥兰多,你需要成为阿特米尔们的指挥者,至少是短暂的,明面上的指挥者。” “我明白了。” 修格笑着点了点头:“让克兹洛夫先生放心,我会把这些事情做好的……距离上次的集会也过去好一阵了,我想,守望城的居民应该会喜欢一场盛大演讲的。” “很好,这很好。” 塔蒂亚娜点点头,随后便和修格一同笑了起来。 (本章完) 第三百九十七章 矿场的转变 接受了“新命令”的修格就这样离开了这些阿特米尔月嗣的临时栖息地,当他离去时,其中一只阿特米尔微微侧头朝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虽然仅仅只是短暂的一瞬,而且双方之间还存在着黑日秘仪所布设的帷幕,但修格却明确地在那目光当中觉察到了一丝明显区别于杀戮欲望的诡异窥探。 就仿佛阿特米尔对他产生了好奇心一般。 幸运的是,修格很快便离开了现场,但当他乘上返回岩湖矿场据点的车辆时,心头的异样与不安仍未散去。 凭借着自己目前所拥有的力量以及做出的一系列布置,修格有信心与绝大多数黑日结社内部的成员正面对抗,哪怕是面对结社内部的那几位头号负责人,他也能够凭借自己的手段在短时间内做到绝对的自保。 但这一次,当那三只阿特米尔同时发出尖啸时,他却少有地产生了一种惊惧之感。 金属圆盘的反馈以及自身魔力感知所带来的结果是一致的,即这些远古神祇月之鹰的直系子嗣确确实实拥有着能够绝对碾压几乎所有梵恩施法者的恐怖力量,就如同宫廷猎犬能够凭借自己的力量凌驾于大部分暗渊造物那般,它们也同样能够俯瞰梵恩当中的所有生灵。 “你们有自信和那三只大鸟单挑么?” 修格好奇地对着金属圆盘内的住客们提问道。 这个问题一出来,好不容易重新探头的狂奔之鼠又把脑袋缩了起来,正把腿架在桌子上“看书”的镜中使者顺势抬手,将手中的无字之书盖在了脸上表演了一波当场装睡,卡尔戎之触则一如既往的老实,轻轻摇摆了一下便给出了明确的否定答案。 作为“战斗力之首”的宫廷猎犬表现得很是谨慎,它脑袋两侧的红色眼瞳微微闪烁了两轮,就像是在进行缜密的思考一般,随后它轻轻地摆了摆头,从躯体上延展出来的锋利节肢合拢、舒展,就像是翅膀一样轻轻地扇动了两下。 修格很快便明白了它的意思。 在一对一的地面对抗中,宫廷猎犬或许并不会忌惮一只单独的阿特米尔,然而对方却实打实地掌控着天空,只要阿特米尔们不乐意落地,那么就算宫廷猎犬战斗力惊人,也只能被动挨打,无法真正地将它们留下。 最终,掌握着丰富历史见闻,且拥有足够集体智慧的命运根须族群们替修格做出了总结。 “如果说海洋属于卡尔戎,那么月之鹰便始终掌控天空……几乎所有需要依仗天空生存的种群都是月之鹰的信徒与眷族,这一地位在过往从未被挑战过,也从来没有其他神祇挑战。” 根须族群派出的代表解释道:“事实上,哪怕是在大地母神的追随者们当中,也曾出现过许多同时崇拜和追随月之鹰的族群,它们要么是继承了一部分月之鹰血脉,但却无法长时间留在空中的种族,要么则是希望通过信仰月之鹰来避免随时都有可能降临的猎杀。” “这么说来,祂在那些古老神祇们当中的地位应当非常高?但现在看来,祂留下的痕迹似乎非常有限。” “月之鹰确实是天空中的神祇,但祂却从未真正地在这个世界当中显现……根据我等从猎物那里得到的记忆,当追随月之鹰的眷族与信徒被选中时,便会有月之鹰的使者降临,并载着它们前往月之鹰的国度,在那里,它们便能够真正地成为神祇的子嗣,并永远地伴随在月之鹰身侧。” 修格的眉头微微皱起。 这些古老神祇们的形态以及存在方法确实各不相同,除却大地母神这种较好理解的地面神祇以及那以那集结了无穷生命力与意志的海神卡尔戎之外,竟然还存在月之鹰这样特殊的神祇形态。 倘若命运根须们的解释没有出错,那么所谓的月之鹰听起来似乎更像是某种存在于梵恩世界之外,远离这片纷争战场,“宅”在自己国度当中的特殊统治者。 又或者说,像阿特米尔这样的月之鹰直系子嗣们,在梵恩当中似乎更加倾向于扮演捕食者这一角色,它们平等地对待着梵恩当中的一切存在,包括自己的信徒与追随者,透着一种特殊的自然之感。 “按照你们的说法,这些阿特米尔应当只是拥有些许月之鹰恩惠的古老生灵,它们或许确实强大,但却并没有办法直接与自己的神祇沟通?” “虽然没有直接证据,但我等认为大概是如此的……在过去,我等从未见证过月之鹰降临,即便在海洋即将彻底淹没陆地,吞噬最后一点月之鹰的子嗣时,这位天空之主也从未出现过。” 命运根须缓缓说道:“或许,祂并不在意这里的发生的事情?” “但愿吧。” 修格微微侧头,通过一旁的车窗朝着后方看了两眼。 即便车辆已经驶出了一段距离,但他仍旧能够感受到那股可怕的压迫感,就仿佛那只阿特米尔的视线能够穿透那些建筑的阻拦并精准地锁定在自己身上一般。 “它们绝对是非常危险的存在,不管面对它们的是传统的施法者队伍还是新式的混编军队,恐怕都没有办法直接应对这种怪物的发起的正面袭击。” 修格在脑内快速地“回放”着自己之前所看见的那些画面:“它们的啸叫足以带来精神层面的冲击,甚至能够直接引发魔力的紊乱,从它们捕食亚莎鲁时的表现来看,这种啸叫应当是它们的惯用手段了。” “它们羽毛,或者说外皮极度的坚韧,不仅能够抵抗直接的冲击,甚至能够直接在一定程度上消弭魔法的影响……大威力的结晶子弹与炮弹所引发的魔力爆炸恐怕没有办法真正地对它们造成杀伤,但这些弹药带来的直接冲击或许能够有效?” “又或者,这种问题可以简单地通过增大威力来解决?” “不……不对,需要担心的并不仅仅只有它们展现出来的这些能力,我所看见的东西、得到的情报实在是太有限了,就算真的能够将袭击即将到来的情报传递出去,恐怕真正发起到的作用也极为有限。” “而且,塔蒂亚娜之前提到,将会有一支特殊的军队发起袭击……既然被称为‘军队’,那么参与到进攻当中的应当不仅仅只有这三只阿特米尔,黑日结社很有可能会派遣出一支由更多远古造物混编而成的危险队伍,说不定到时候将会有许多的亚莎鲁跟随阿特米尔们前进。” 修格在脑内构想了一下大量亚莎鲁巨鸟跟随阿特米尔朝拂晓社阵地扑去的情景,只觉得情况非常不乐观,于是他抬起手在车窗上敲了两下,开口催促了起来:“快些,我得赶紧回去了,接下来的事情还很多!” …… 午后时分,费奥兰多男爵终于回到了自己那忠诚的据点当中。 经过这段时间的持续“经营”,岩湖矿场已经彻底变了一副模样,现在的它看起来比起矿场要更像是一座小型的军事要塞,高耸的哨塔、层层叠叠的防护仪式场、宽敞且规整的道路以及各种各样处于待命状态的载具与武器…… 之前总是一幅雇佣兵风气的尖嘴枭营终于迎来了自己的“苦日子”。 因为费奥兰多男爵得到了结社赏识的缘故,现在变得越发严格和律己了,尖嘴枭营的士兵和军官们不得不面对各种各样的工作、训练以及危险的任务,虽然他们的待遇也跟着一起得到了提升,但在这种环境下,别说是离开岩湖矿场去城里消费了,就连正常的消遣都成了一种奢望。 然而,与那些被困在矿场里的矿工们相比,这些满身陋习的雇佣兵们又觉得自己有些幸运了。 因为他们至少不用直接面对费奥兰多男爵那越发暴戾的脾气以及致命的怒火,要知道,现在矿场里的矿工们不仅每天需要钻矿洞,平日里甚至还要向他们一样接受训练。 按照男爵本人的说法,他不打算浪费任何一点口粮,既然这些矿工们每天都在“享受”着结社提供的食物,那么就理应发挥更多的价值——他们应当接手一批淘汰下来的武器,并像圣斯蒂尔其他地方的民兵一般接受训练,以便在接下来的战斗当中发挥更多的价值。 “发挥更多的价值!” 是的,男爵就是这样说的,虽然看上去,这些矿工会吞掉相当一部分资源,然而尖嘴枭营的成员们却都在为此而感到欣喜,他们对自己的长官很熟悉,当然知道这句所谓的“发挥价值”指的是什么。 无非就是培养一批稍微有些用的炮灰而已。 一想到这批矿工随时都有可能被男爵拖到战场上消耗敌军的炮火,他们便在内心感到无比的庆幸——无论男爵表现得再怎样苛刻,他终究还是在乎自己的私兵们的。 看着这批“被迫”接受训练,且可以被随意挥霍的倒霉炮灰,尖嘴枭成员们的心中甚至多了几分喜悦,对于整天绷着一张脸的费奥兰多男爵也多了几分认同与可怜。 是的,可怜。 根据那位与男爵亲近的年轻军官的“秘密消息”,这段时间的压力已经快把男爵压垮了,最直接的证明就是,在异性方面有着严苛要求与审美的男爵现在竟然开始与那位疯疯癫癫且样貌不佳的女仆长亲近了! 要知道,自从被之前的事情吓疯了之后,那位女仆长已经变得越来越阴沉了,再加上没人替她整理头发,这让她看起来活像是从病院当中跑出来的一个女疯子,但即便如此,人们也总是能够看见绷着一张脸的男爵将她带在身旁,那种画面实在是诡异的让人害怕。 “大概又是某种失落的神秘仪式吧?那可怜的女仆长怕是要被当成祭品了!” 除却男爵与那疯癫女仆长之间正在发生的可怕故事之外,尖嘴枭营的士兵们也会在闲暇时间谈起男爵身旁那些时不时失踪的护卫与仆从,不用说也知道,这些从守望城里低价找来的倒霉蛋们已经完全被男爵当成魔法仪式的材料或祭品使用了,大半夜里时不时传出的凄惨嚎叫便是最有力的证明。 就这样,在那些混杂了畏惧、惊悚、崇拜等多种不同情绪的目光中,修格回到了自己的住所当中,他回到了自己二楼的书房,环视四周,却并没有看见薇琳的身影,只是在那书桌上看见了一杯喝了一小半的热茶。 “去地下了?” 修格抬了抬眉毛,他顺手拿起那茶杯抿了一口,随后便快步地来到了房间的一侧,利用魔法仪式打开了一个隐藏的隔间,踏上了那台以魔法结晶作为动力的简易升降平台。 无形的魔力如同手掌一般托着那木质平台无声下降,很快,修格便来到了一个宽敞的地下空间当中。 凭借着团队内专业人员的魔法知识与技巧,这些将岩湖矿场作为据点的密探们已经成功地在这矿场地底下“挖”出了一个隐蔽且坚固的场所,这里与远处的矿场矿洞互相关联,墙壁附着了永固魔法,虽然有些粗糙,但却足够牢靠与坚固,就算出现了意外,在这里工作的人们也能够快速地进入那些错综复杂的矿道并化整为零。 “来了?” 一名身材高大,手持扼魔银利剑,背负着一把格外粗大的结晶铳的密探笑着对修格点了点头,如果尖嘴枭营的军官在这里,一定会发现,这个家伙与之前失踪的一名护卫身形基本一致。 修格点点头,顺手解除了自己脸上的伪装,他舒了口气问道:“所有人都在这里?” “基本都在,薇琳小姐正在组织汇总情报……” 说着,密探朝着修格眨了眨眼,压着声音说道:“她今天心情看起来好得很!” 修格无奈地撇了撇嘴,顺手在这家伙的肩膀上锤了一拳,随后便顺着通道快速地向前走去。 他很清楚,如果想要处理好接下来的麻烦,这座埋藏在黑日结社眼皮底下的情报机器必须开始全力运转了。 (本章完) 第三百九十八章 黑云压城 如果有黑日结社的成员来到这里,那大概是要被眼前的景象活活气死过去的。 这些来自圣斯蒂尔国土之外的渗透者们对这块地下空间的改造程度可以说是极度夸张的。 这里不仅仅是隐蔽的会议室以及工作点,同时也兼具着临时宿舍、武器仓库、情报处理中心等等一系列不同的功能,在其中那个承担着仓库职能的房间里,现在正堆放着许多从尖嘴枭营以及黑日结社那里“克扣”下来的武器装备。 当修格走进那最中间的大厅时,许多身影正聚集在这里,两名来自高原评议会,对军队极度熟悉的沃特尔法师正站在数个装满了各式武器的木箱前进行着汇报。 看见修格到来,他们的话语停顿了一下,但修格立即抬起手,示意两人继续,自己则缓步来到了那些木箱旁,朝着里面看了两眼。 这些圣斯蒂尔军队的武器装备的种类非常丰富,在这里面,修格既能够找到上一轮战争前,圣斯蒂尔从沃特尔那里弄来的新式转轮步枪,也能够看见通过锯短老式结晶铳改造而来的粗暴防身武器。 虽然囤积在这里的军械类型与数量与恩斯特庄园展厅相差甚远,但通过这些圣斯蒂尔军队内的“现役装备”,却也足以揭示出一个重要的事实,即圣斯蒂尔的军队系统正处于某种“有些糟糕的紊乱状态”之中。 对此,经验极度丰富的沃特尔法师们是这样解释的:“在战争爆发前,圣斯蒂尔人曾经向我们的工坊下过一大笔订单,其中最主要的内容便是用来配发给普通士兵与军官的新式转轮手枪……但目前来看,这类新式武器在他们军队里的配发状态非常糟糕。” “造成这种情况的有那么几种可能。” “其一,在装备的运输与配给过程中出现了某种大家‘心知肚明’的经典状况,有相当一部分武器与物资被一些‘灵活的聪明人’给转售了,但是考虑到圣斯蒂尔军队在战争时的表现,我们认为发生这种事情的可能性偏低,就算有,也注定只是极少数。” “其二,便是士兵们自发的倒卖行为……这种情况在圣斯蒂尔并不少见,毕竟这些北境军人的待遇和我们无法相提并论,将结晶子弹用于狩猎、抢劫、私斗的情况经常出现,为了换取其它物资,将子弹甚至武器直接卖给民间的行为更是时有发生。” “其三,圣斯蒂尔军队的动员与扩充数量过快,而他们根本就没有准备好与人员数量相匹配的武器与物资,因此我们现在才有机会看见这么多只应该待在博物馆和展厅里的‘老玩意’。” 评议会的法师说道:“现在我们基本可以得出结论,造成这种情况主要是第二与第三点,我们和那些矿工与难民们聊过好几次,他们当中的不少人都通过各种各样的方法从那些逃难的士兵们那里买到了一些枪械,尤其是那些方便携带、藏匿和运输的手枪……而那些逃出军队的士兵,也会有意无意地将自己身上这些可能带来麻烦的东西尽快消除。” “至于圣斯蒂尔军队扩充的事情,我们在此就不多说了……毕竟圣斯蒂尔军队的扩充情况,各位应该都能够清晰的看见。” 听完这些话,修格轻轻地点了点头,他抬起手在面前的木箱上轻轻地敲了两下,问道:“能否通过这些武器样本进一步地分析出圣斯蒂尔军队的情况?我们的人应当会非常需要这方面的讯息。” 一旁的法师点了点头:“这并非什么难事,但现在我们掌握的这些武器基本都是从圣斯蒂尔供给给那些预备役队伍的装备里扣下来的,我们并没有办法借此分析出那些真正布置在前沿防线的部队的情况。” “嗯,这里我会帮你们想想办法的,先把刚刚你们提到的这部分内容整理出来……战斗很快就会开始,预备役队伍的情报也同样重要。” 修格点了点头,给出了自己的判断。 紧接着,他转向了站在一旁的薇琳,示意她将其余正在忙碌的人都召集过来,很快,之前那些待在其他房间,正在主持各项不同工作的间谍与密探纷纷离开了自己的工作岗位,并加入了这场会议当中,尽管有些仓促,但每个人都在修格的严肃表情中觉察到了一丝紧张的气息。 “战友们,很抱歉突然打断了大家的工作。” 修格横跨了一步,走上了一块稍微凸起些许的平台,那是法师们平整此处地面的时候,顺手用魔法塑造出来的一个简易演讲台,站在这上面,修格可以轻松地看见每一个人的神态与表情。 他说道:“我刚刚结束了与那些黑日结社成员们的会面,并带回来了一些不太好的消息,黑日结社正在策划一场针对我方的袭击,目标可能是包括梅林勒和、平原诸国以及拂晓社在内的多个兵团以及我方在跨越伊萨河后建立的营地与据点。” 听见这句话,人群当中立即传出了轻微的骚动。 在场的人员都是实打实的精英,他们的意志坚定,思路清晰,心理承受能力也是无比的强大,因此他们并没有因为修格带来的这个消息而感到慌乱,反而是有些不解。 根据目前掌握的消息,圣斯蒂尔军队的战斗力非常堪忧。 之前那些成功打过伊萨河,甚至一度要冲进平原内部的圣斯蒂尔军队的构成主体仍旧是忠于王室以及圣斯蒂尔王国的军官与士兵,这部分人对黑日结社的态度非常非常的尖锐,哪怕现在黑日结社使用圣斯蒂尔王室的名义,也没有办法真正地调动他们。 为此,黑日结社不惜使用魔法仪式、暴力镇压等多种不同的手段来维持对军队的控制,但这一系列的举措也使得军队的士气与战斗力不断下降,管理亦变得混乱起来。 在这种情况下,任何一个有军事常识的人都不会将如此一只军队用于主动进攻,这种行为无异于自掘坟墓。 修格微微抬手,打断了众人正在进行的讨论,随后他将手掌按在了一旁的魔法结晶上,开口说道:“我们知道的事情,黑日结社自然也很清楚,他们当然不会派出那些不稳定的军队去执行这样的进攻任务……各位请看这里,我会将我亲眼所见的画面展现给你们。” 话音落下,魔力被注入魔法结晶,随着修格的思维调动,稍有些模糊的魔力影像被展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当见多识广的密探和间谍们看见阿特米尔月嗣的庞大身影时,便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二站在修格旁边的薇琳则瞪大了眼睛,开始用难以置信的目光上下打量、观察这三只远古存在的躯体。 有关阿特米尔巨鹰们的画面重复循环了数遍,在确保所有人都看清了其中的细节后,修格收回了手掌,他对着众人说道:“正如我们许久之前所猜想的那样,黑日结社注定会使用一切可以使用的手段与我们进行对抗,而这些源自古老时代的威胁,便是他们最大的助力。” “那个女人说的话没有错,这些怪物确实曾经出现在我国的边境上。” 之前那名解释圣斯蒂尔军队状况的沃特尔法师用有些干涩的嗓音说道:“不止一次……我们的士兵不止一次在边境线上目击过它们,这些怪物甚至还会追逐高原巨鹰,并试图捕食它们!” 一名来自法委会的法师皱眉道:“据我所知,我们的军队已经将一些重型武器带过了伊萨河,其中就包括了那种本该装设在战舰上的远目铳……这类武器应当是能够有效对抗天空中的威胁的。” “结晶炮呢?如果这些怪物拥有对抗魔法的能力,那么我们或许应当使用沃特尔人的那种机枪,或者干脆依靠空艇去对抗它?” “咳!” 修格重重地咳嗽了一声,中断了人们的讨论,随后他开口说道:“诸位,我们都很清楚,这些怪物绝对不是什么能够轻松对抗的敌人,不过接下来,可能需要与它们直接发生对抗的并不是我们,而是我们那些正在准备迎接战争的士兵,所以我们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将这些重要的情报精准地传递出去。” 他环视四周,严肃道:“我可以明确地告诉大家,我们的这一举动将非常有可能给我们在圣斯蒂尔境内的据点带来毁灭性的打击……不出意料的话,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黑日结社很有可能静默守望城周边的一切通讯秘仪,任何向外传递讯息的做法,都有可能引来他们的关注与打击。” 说到这里,修格重重地舒了口气:“战友们,这将是考验我们的耐心与决心,验证我们所做的决策与准备的严峻考验……我希望在这里的所有人都能够做好准备,做好在接下来的变化与挑战中付出一切的准备。” …… 下午时分,修格的猜测便已经得到了验证。 在黑日结社的一系列措施下,守望城及其周边的广大区域均同时进入了通讯静默的状态,在此状态下,黑日秘仪的力量得到了极度惊人的增长,包括那新竖立在岩湖矿场内的秘仪雕塑,均在一系列的指令下发生了震撼的变化。 人们看见,秘仪雕塑上的黑色花朵就像是被注入了无限的养分一般开始滋长,它们变得神秘且艳丽,巨大的黑色花瓣正对天空,似是在追寻着黑色太阳的踪迹。 在城镇以及据点的上空,多出了许多身形格外强壮、庞大的亚莎鲁巨鸟,它们不断地扇动着翅膀,以没有任何规律可言的混乱轨迹在空中不断地盘旋、翱翔。 而在地面上,许许多多刚被黑日结社所吸纳的“训犬师”带着数量庞大的暗犬开始了巡逻,在黑日秘仪的影响下,这些已经臭名昭著的诡异野兽似乎也变得更加庞大与丑陋了,它们的鼻子似乎变得更大了,这让它们得以捕捉空气中微弱的魔力波动,而它们拖曳在身后的鼠尾也变得粗壮起来,看上去活像是一根根扭动的蠕虫。 四散在外的恩斯特家族鼠群首先开始受到了影响,贝恩哈特以及亚历珊德拉等指挥者发现,那些不断扩散的黑日秘仪力量似乎开始具备了某种怪异且危险的“排外”特性,即便在家族鼠群同样拥有着性质相似的魔力,但现在,它们的活动空间也在不断地遭受挤压。 “该死的,我感觉这些家伙似乎能够将我们辨认出来……我们必须收缩自己的监视网,如果继续保持之前的覆盖面,那么我们恐怕很快就会被抓出来的。” “我们现在有暴露的风险么?” 面对修格的提问,贝恩哈特给出了自己的意见:“目前应该还没有……我认为他们的举动很有可能是为了针对潜在的威胁,他们显然是知道,你与黑日结社掌控着同源的力量,所以现在他们开始试图对这些力量进行更深层次的辨别和划分了。” 经验丰富的老将军如是提醒道:“孩子,小心那根手杖,你接下来恐怕得谨慎使用它了,说不定它也会成为你的负担与威胁。” “我明白。” 对于家族意志们给出的建议,修格从善如流,他第一时间找来了黑日权杖,并在包裹它的木质外壳上额外地施加了多层隔绝魔法,并在最外层额外地附着了一层妨碍认知与判断的幻象。 在众人共同作出的决策之下,相当一部分隐藏在岩湖矿场据点内的密探与间谍们使用矿道离开,他们将携带重要的文件以及秘仪前往其他作为备用藏身处的隐蔽地点,一旦岩湖矿场据点出现意外,他们将立即按照原定计划向圣斯蒂尔王国的腹地前进,并在更加安全的区域里重新建立站点。 下午时分,一名黑日结社成员骑乘着亚莎鲁巨鸟抵达矿场,而他也将一份签署了克兹洛夫姓名的命令交到了修格的手中。 命令要求,费奥兰多男爵需要立即带领尖嘴枭营前往守望城,就在今晚,阿特米尔们将在守望城上空显现身姿,它们将在所有守望城军民的见证之下,向远方的目标发起无可抵挡的袭击。 (本章完) 第三百九十九章 目睹神迹 在某些方面,黑日结社的决断能力还是可圈可点的。 当然,他们也一如既往地对自己的计划以及他们所掌握的那些魔法与力量充满信心。 事实上,黑日结社这一次的行动计划与逻辑并不复杂,作为它的直接参与者,修格可以非常清晰地看清、理解这一计划的运作方法。 黑日结社即将采取的行动,实际上是一步明棋。 最大程度地限制区域内的通讯秘仪运作,阻断任何试图通过“混入”寻常魔力波动并向外传递讯息的行为,公开致命的袭击计划,逼迫那些隐藏起来的渗透者们在极短的时间内做出选择。 在这种紧迫的情况下,渗透者们所能够拥有的选项注定是极为有限的。 他们要么选择以暴露自身为代价,将那致命袭击即将到来的消息传递出去,要么就只能选择保持沉默,坐视己方军队遭受重大损伤。 而更加让人胆寒的地方在于,就算这些密探与间谍们以自身的生存为代价将消息成功传递出去,能够起到的警示作用也微乎其微,那三只阿特米尔月嗣拥有着足以碾压梵恩所有生灵的绝对力量,而且这种力量的呈现形式,已然超出了常规的认知范畴。 至于那些构成袭击军队主体的亚莎鲁巨鸟,则更是被结社视作“廉价的消耗品”,通过塔蒂亚娜的态度来看,黑日结社根本就不在乎这些亚莎鲁可能面临的重大损失,理论上,只要结社内部的魔法仪式能够持续运作,那么月之鹰的信仰者们便能够源源不断地从那神祇的国度里将这种丑恶的巨鸟呼唤过来。 修格在收到黑日结社的指令后便立即选择了执行,除去极少数固守在岩湖矿场内的士兵,绝大多数的尖嘴枭营成员都在他的命令下前往了守望城。 而当修格抵达守望城时,他发现周遭的魔力变得无比稀薄,作为一名施法者,修格甚至产生了一种“干渴”的感觉。 这是大范围实行魔法与秘仪静默后的常见情况,然而黑日结社所做的显然并不只有魔法静默,根据修格的判断,这帮家伙正在不断地利用他们的黑日秘仪抽取着这整个区域内的魔力。 在这种情况下,别说是通讯秘仪了,就连最基本的一些简易戏法的使用也一定会留下鲜明的痕迹,而这也正是恩斯特家族鼠群必须采取收缩策略的另外一个重要原因。 同样参与计划的塔蒂亚娜早已在路旁等候,于是修格从车上下来,对着自己的这位“搭档”笑了笑:“真是一个了不起的计划……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看看它带来的战果了。” “噢?你会更加期待哪个方面的战果?” 塔蒂亚娜饶有兴致地问道:“是成功地消灭那些被引出来的渗透者?又或者,是伟大的月嗣们所带来的辉煌胜利?” “当然是后者。” 见塔蒂亚娜有些惊异地看向自己,修格便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可别忘了,塔蒂亚娜,我再怎么样也算是半名军人……我非常期待那些依赖手中武器的愚夫们被撕碎时的情景,可惜,我现在还不能亲临前线。” 作为月之鹰的忠诚信徒,塔蒂亚娜对修格表现出来的态度非常满意,她咧开嘴来:“放心吧,接下来我们还有的是机会,毕竟这次袭击仅仅只是战争的开始,那些蠢货从来不缺乏寻死的勇气,他们是一定会发起进攻的,等到那个时候,整个守望城周边都将成为阿特米尔们的狩猎场。” 在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塔蒂亚娜显得有些过分激动,她那偏向苍白的面容甚至浮现出了些许病态的红晕,显然,与进入“表演”状态的修格相比,塔蒂亚娜是真的对那即将展开的杀戮计划极度痴迷。 看着这种状态下的塔蒂亚娜,修格皱了皱眉。 塔蒂亚娜在一般的情况下总是会表现得冷淡且平静,然而在她的这一层面具之下,却又像其他的黑日结社核心成员那样,存在着那种扭曲且癫狂的倾向,修格确信,在这家伙的认知里,普通的士兵与居民与那些被随意作为食粮投喂给阿特米尔们的亚莎鲁巨鸟其实并无差别,双方本质上都是可以被随意调遣的消耗品。 “你该冷静些了,塔蒂亚娜!” 修格毫不留情地指责了一句,随后他眯着眼问道:“后续的命令在哪里?我的士兵很快就能到达,我总得知道具体要让他们做什么……” 还没等修格说完话,塔蒂亚娜便沉下脸来,将一块印刻着黑色太阳图纹的金属牌甩了过来:“克兹洛夫先生的命令,从现在开始,由你的士兵们来接管守望城内各区域的治安工作,包括中心广场、物资仓库、主要道路……当然,还有我们的通讯秘仪据点。” “通讯秘仪?我还以为结社已经将它们完全停用了。” “亏伱还自诩为‘军人’。” 塔蒂亚娜不屑地说道:“怎么,你难道想让我们的命令传达全部依靠人力么?就算亚莎鲁飞得再快,也没有办法在短时间内将指令传往后方与前线……更何况,克兹洛夫先生认为,必须给我们的目标留下一些‘运作的空间’。” 修格皱了皱眉,随后他叹了口气:“好吧,我会让我的人在这里重点地设置包围圈……但你应该清楚,只凭借这些士兵,是没有办法留下进入套索的猎物的。” 塔蒂亚娜很是随意地摆了摆手:“剩下的事情不需要你担忧,克兹洛夫先生会安排好的。” 听到这里,修格点了点头,他正要转身离去,却又停下脚步问道:“在守望城里有不少区域是由特定学会负责的,这些区域的管理权如何划分?” “守望城内一切学会现在都必须遵从克兹洛夫先生的最高命令。” “好,我明白了。” 费奥兰多男爵那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了开来,他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车上,一声令下,司机便载着他往守望城中心广场的方向驶去。 在路上,修格特意地关注了一下海神学会的变化,随后他便发现,之前还算热闹的海神学会现在竟然只剩下寥寥几名看守学会以及秘仪的结社法师,学会的其余成员似乎都已经离开了。 对于这种变化,修格并没有感到惊讶,早在之前,他就从男爵的那位“老情人”基娅菈那里得到了相关的消息,即结社二号负责人赫尔伯特教授所主导的,黑日结社与海洋群落“结盟”的计划似乎遭遇了严重的阻碍,在这段时间里,那些强大且理论上无处不在的海洋群落不仅没有按照预定计划与结社进行配合,甚至直接中止了与结社之间的联系。 不得已之下,这位二号负责人只能紧急地调集守望城的海神学会成员,并要求这些卡尔戎的忠诚信仰者尽一切可能性“弥补漏洞”。 作为海神学会的核心人员,基娅菈认为,这是将赫尔伯特教授踢出相关权力体系的重要契机,而在临出发前,她也没有放弃对修格的招揽,基娅菈认为,在海神学会核心成员远离守望城的时间里,最好能够有其他“心向”卡尔戎的人对海神学会守望相助。 而修格便是她所相中的“最佳人选”。 虽然乍一看,费奥兰多男爵未必就能够被百分之百的信任,但他本人目前正在面临严重的生存危机,其自身的庞然山丘信仰也无法给予他任何形式的支持,再加上他那处于夹缝之中的皇室远亲身份、正在面对的“可怕敌人”以及与基娅菈之间那种微妙的关系。 这就使得费奥兰多成为了海神学会在当前局势中的最优选择。 哪怕是修格自己,也不得不承认基娅菈等人在面对这种动荡的微妙局势当中所展现出来的果敢,当然了,这些判断与选择的正确基石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他原本就不是什么该死的费奥兰多男爵,而是一颗游走在黑日结社基石内部的人形炼金炸弹。 修格看着那持续运作的卡尔戎海神秘仪,在心中暗搓搓地向掌握了大量情报的恩斯特家族意志们发问道:“我记得你们之前已经侦查过海神学会了?这里面有没有什么我能够用得上的东西?” 贝恩哈特那苍老的声线浮现了出来:“我猜你想要问的应当不是那些文件和武器吧……好吧,在这栋宅邸里确实存在一台通讯秘仪,根据我们的观察,海神学会的成员们经常会用它们来传递内部消息。” 修格轻轻地点了点头,确实没有继续发问。 作为一名有着丰富经验的将军,贝恩哈特几乎是立即就猜到了修格的想法,于是他开口说道:“孩子,我对那些和魔法沾边的玩意了解不多,但那秘仪的样式非常老,在这种情况下,一旦启用它,绝对没有隐瞒自身痕迹的可能……” “我明白,这里终究还是只能当成一个‘备用方案’。” 修格在心底里轻声回应,他将目光从那宅邸上收回,并微微地看向了那笼罩在守望城上方的阴云:“我只是突然觉得,如果我们真的只能像黑日结社预想的那样在两种方案当中做出抉择,那反而像是提前落入了他们的陷阱……我的思维被束缚住了。” “你想提前在城中对那三只‘大鸟’造成损伤?我觉得这难度可能有些高,它们看起来不太好惹。” “嗯……再看看,再看看。” 修格将目光从天空当中收回,随后他低下头,看向了自己空荡荡的手掌心。 …… 费奥兰多男爵在守望城中的表现一如既往的好。 在他的一番命令下,守望城内部的那些重要区域以及通道很快便被赶到守望城的尖嘴枭营士兵们所接管,而经过修格这段时间的严厉“调教”,这些过去总是吊儿郎当,浑身上下散发着业余气息的雇佣兵痞们竟然也展现出了几分属于专业士兵的气质,至少当他们从城防士兵们那里接过这些区域的管理权时,并没有任何一个人敢于发表反对意见。 克兹洛夫本人出现在了守望城的中央广场当中,这名有着极高地位的结社成员在城市中心的黑日秘仪前站定,并开始主持一个特殊的古老魔法仪式。 随着魔法仪式的进行,守望城周边的魔力状况又一次发生了变化。 原本趋近于干涸的魔力环境开始重新被魔力所充盈,只不过这些魔力尽数受到那黑日秘仪的调动,它们是如此的纯净,以至于任何混杂在其中的其它魔法痕迹都将暴露无遗。 这意味着,在这块区域当中,仍旧不存在任何使用通讯秘仪以及其他魔法仪式的机会。 在那越发暗沉的天色里,曾经的梵恩天空之主,月之鹰的形象渐渐被勾勒了出来,它就这样映射在滚动的阴云之下,并随着云雾的卷动而轻轻颤抖,所有试图抬头窥探它的人都会忍不住颤抖——那巨鹰看起来就像是真地降临在了这里一样。 远方传来了令人胆寒的尖啸。 那是阿特米尔们的声音,月嗣们已然离开了自己的栖息地,它们感受到了守望城上空的气息,正在朝此处赶来。 而在守望城中,经过这么些天的习惯与“磨合”,当地的居民们已经不再像最开始那样对黑日结社的行动感到惧怕与抵触了。 在得到了“可以亲眼目睹神迹”的通知后,这些或多或少已经接受过黑日结社好处的居民们纷纷走出了家门,将自己那好奇的目光投向了天空。 随后,他们便又一次目睹了“神迹”的降临。 在半昏半明的天色下,在那带着神圣气息的六翼巨鹰的图案笼罩下,一道奇异的大门正被缓缓打开。 冰冷、宁静、柔和的月光从那巨大的缝隙里照射而出,紧接着,连绵成一片的乌云随着这光芒落向守望城。 那是鸟群,由无数亚莎鲁巨鸟所构成的鸟群。 (本章完) 第四百章 赢得棋局的“步骤” “光从巢里洒出。” “那是遥远的月亮。” “那是嘈杂的飞鸟。” “那是灰黑的羽毛。” “它们欢笑,它们尖叫……它们发出邀请,要我去见那巢穴之主。” “然而我知道,我知道……” “门扉后的国度中,将永恒地散发血肉的恶臭。” “倘若接受邀请,我将觐见的绝非神祇。” “而是沉默的腐烂与死亡。” …… 岩湖矿场当中,薇琳静静地坐在窗边。 她的手指死死地捏着数张已经有些发皱的纸,而在这些纸张上,则抄录着从《黑夜之诗》当中摘出的一些文字。 在《黑夜之诗》的某一部分里,疯诗人阿齐伏在又一次从那些恐怖猎犬们的追索中逃脱后,他便收到了来自“月亮”的邀请,又或者可以说,那是来自月之鹰的邀请。 阿齐伏用自己疯疯癫癫的文字,描绘了那属于月之鹰的国度向梵恩瞥视时的诡异情景,在他的描述里,当那国度敞开门扉,无数作为奴仆的丑陋巨鸟便从缝隙当中降临于世,而这些巨鸟的形象,与薇琳等人所看见的“亚莎鲁”们如出一辙。 与这位疯诗人对其他远古造物的描述相比,亚莎鲁巨鸟们的存在形式似乎要更加纯粹一些——它们的本质与梵恩后来的那些魔法生灵们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差别,都是遵从自身习性以及本能而活动的兽类。 捕食、繁衍、嬉戏…… 诸如此类的行为在亚莎鲁鸟群内均能够被找到,除却会积极地履行月之鹰的指令并回应那些古老的魔法仪式之外,亚莎鲁们在一般情况下的表现,与那些占据天空的凶悍掠食者们其实并无太多的差别。 月之鹰的子嗣们就是这样的特殊,它们与其他神祇的眷族完全不同,尽管它们确确实实追随着月之鹰的身影,但它们却可以在脱离神祇力量与恩惠的情况下继续生存,甚至不会因此而变得虚弱。 在没有得到月之鹰的指令时,这些凶残、怪异的猛禽便会听令于那些呼唤它们的仪式,或是受到更加强大的月嗣的统领。 它们会将自己面临的战斗视作大型的围猎,在它们的眼里,任何地面上的目标,都将与那些仓皇逃窜的温和兽类没有区别。 薇琳抿着嘴唇,即便身处岩湖矿场,她也完全能够清晰地看见天空当中正在发生的异变。 数量庞大的亚莎鲁鸟群,正在不断地借由那道连接着月之鹰国度的缝隙抵达守望城的上空,它们发出的叫声是如此的难听,以至于矿场里的矿工都忍不住要捂住自己的耳朵。 薇琳将手掌伸进口袋里,小心地取出了一只毛茸茸的魔法老鼠,那是恩斯特家族意志中的一员,因为黑日结社仪式场的缘故,此时的它正处于沉睡的状态。 一旦它苏醒过来,便意味着修格已经做好了下达指令的准备。 这是她之前便与修格约定好的。 这一次,薇琳没有再像之前那样恳求修格远离险境。 因为这是完全不可能的。 对于牺牲和死亡,所有进入圣斯蒂尔领土的队伍成员都已经有了非常充分的认知,他们潜入这里的目的,本就是为了在那即将爆发的战斗与冲突中为己方提供最大限度的支援,为了达成这一目的,任何一个人都随时有可能迎来最惨烈的结局。 在后方的书桌上,数张关联着据点下方魔法仪式的厚实书页已经摆放到位。 一旦命令抵达,薇琳便会立即往其中注入足量的魔力,便能够在短时间内激发那隐藏在矿场地下的魔法秘仪,届时,秘仪将彻底地透支自身的力量,并对那封锁这整个区域的仪式场发动一次没有任何退路的正面突破。 只要能够成功地干扰黑日结社的仪式场,哪怕只有短短的几分钟,便足以将一系列重要的情报向外传递。 这样做的代价是显而易见的。 整个岩湖矿场据点,将在第一时间成为黑日结社的重点攻击目标,届时,所有仍然留在矿场据点内的人员,都将失去最宝贵的逃生机会。 “我真的做好准备了么?” 她看着天空中那些纷乱的黑色阴影,心中不免有些困惑。 就在此时,书房的房门被敲响了,经由薇琳的允许后,名为费德鲁的年轻军官推开房门,出现在了门口。 面对薇琳,这名刚加入拂晓社不久的圣斯蒂尔军官并没有表现出半分的轻视,他非常尊重、谨慎地行了个军礼,随后开口说道:“女士,我们得到了二号、三号以及五号备用据点的通知……它们都已经做好了正式运作的准备,只要条件允许,它们可以用最快的速度向外部传递讯息。” “回复他们,让他们在任何情况下都保持绝对静默,不得暴露。” 薇琳缓缓扭头,面孔上的茫然神态在一瞬间便已经荡然无存,她看着这名年轻的军官,问道:“矿场的情况如何?” “目前整个矿场已经由我们彻底接管,所有人都做好了战斗准备,结晶炮阵地也一切正常……只不过我们暂时还无法进行试射,但只要收到讯号,便可以立即朝所有预定目标进行炮击。” 费德鲁的声音稍稍有些发颤。 他其实很清楚,自己在能力方面并不比其他的圣斯蒂尔军官强多少,作为上一轮战争开始后才刚刚从军事院校里毕业的军官,他对真正的战争缺少全面的认知,但现在迫于形势的变化,他却不得不从修格那里接过了整个岩湖矿场内的士兵们的指挥权。 幸运的是,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也相对有限。 然而,紧张只持续了很短的一瞬,费德鲁咬了咬牙,他看向薇琳,说道:“女士,根据修格先生的建议,您现在也可以开始准备撤离了。” 倘若是过去,薇琳听见这句话是一定会感到生气的,然而这一次,她却表现得非常平静。 “你们现在使用的这份计划是我亲手制定的,在里面并没有包含让我先行撤离这一项……而且,仅凭你们是没有办法控制秘仪的,岩湖矿场这个据点存在的意义,并不只是为了打击黑日结社的防线,而是为了在有限的时间里彻底破坏他们的魔法封锁。” 说话间,薇琳将目光重新转向了天空。 在那里,无数的亚莎鲁巨鸟正聚集在一起不断地盘旋,它们就这样在城市的上空构成了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 这种行为看起来简直就像是某种特殊的欢迎仪式,它们正在呼唤、等待自己领导者的到来。 薇琳有些沉重地舒了口气:“再等等吧,费德鲁先生,你应该很清楚,在这里留到最后一刻是我的职责所在……更何况,如果某个家伙真的希望我撤离,他也会亲口通知我的。” 说着,薇琳的手指在那只毛茸茸的魔法老鼠身上轻轻地碰了碰,它此时仍在沉睡当中。 …… 当薇琳在艰难地等待着随时可能抵达的通知与讯号时,身处于守望城中的修格同样在眺望着那暗沉的天空。 只不过他所关注的,则是那由亚莎鲁巨鸟构成的黑色漩涡,以及远方的天边。 尽管现在,修格的魔力感知因为周边环境的影响受到了相当程度的干扰与压制,但他仍旧能够感受到那恐怖的威胁正在那片厚厚的云层的掩护下朝这边快速地靠近。 那是月之鹰的真正子嗣,那是阿特米尔巨鹰们在天空中飞翔时所制造出的可怕阴影。 此时,由克兹洛夫所主持的魔法仪式已经接近尾声,天空中那道连接着月之鹰国度的“门扉缝隙”也因此而缓缓闭合,然而天穹上的六翼巨鹰图纹却并没有因此而消失,反而在亚莎鲁鸟群所发出的嘈杂声响当中变得越发明亮。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那个慵懒且熟悉的声线从修格的脑海里蹦了出来,忒修斯的表现一如既往的稳定,这种语气让修格联想到了那些喜欢高坐在茶楼上,端着水杯对街道上的行人指指点点的可恶闲汉。 “我倒想向你咨询咨询呢……作为一个专业的阴谋之神,你对眼下的情况有什么建议吗?” “建议?建议肯定是有的,而且还挺多。” 忒修斯笑着说道:“只不过,这取决于你究竟更加偏向于哪一方面了。” 修格皱了皱眉:“都这种时候了,能不能别再捣腾你那谜语了?” “你阈值怎么变得这么低了,这也算谜语了?” 忒修斯砸了咂嘴:“好吧好吧,那我就说的直接一些吧……黑日结社这帮蠢货难得整出了一个‘好活儿’,虽然它目前看来还不算特别致命,但带来的麻烦还是很大的,所以我们现在一瞬间就成了劣势方,并且要被迫地在他们的预设条件内做出抉择。” 自从交代了梅尔的过往后,忒修斯开始越发频繁地使用“我们”这一词汇了,那种熟练的模样,就仿佛他从最开始就在拿修格当自己人一般。 当然,现在并不是纠结这种细节的时候。 只听忒修斯接着说道:“如果我们真的顺从了他们的计划和想法,那么我们现在就必须在两种不同的损失当中做出抉择,一方是即将发起进攻的军队,另外一方则是你们这些潜入者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情报网以及你们自己的生命。” “非常经典的两难抉择,一边是刚刚踏入战场的拂晓社的军团,另外一边则是你的战友,甚至还包含了你的恋……” 修格直接打断了忒修斯的废话:“说主题。” “彳亍口巴……” 忒修斯拉着嗓音干笑了一声,紧接着他说道:“这样看来,你其实从心底里就不想接受这两种都很惨痛的选项,而这也就意味着,你想要凭借自身的力量来打破僵局了,对么?” 修格实在是被忒修斯绕得有些头晕了,他叹了口气:“所以,你不建议这么做?” “不不不!当然不是!” 忒修斯的笑声越发开心了,他对着修格说道:“我向你保证,我百分之一万支持你这样的想法,只可惜你在这方面终究还是不太熟练……我问你,如果想要真正意义上地赢得一场棋局,需要几个步骤?” “……” “三步。” 就像是知道修格不会回答自己一样,忒修斯自问自答了起来:“第一步,把棋盘拿起来。” “第二步,把棋盘砸在对方的脸上。” “第三步,如果对方没有认输,那就继续重复第二步,直到对方彻底认输或者无法认输为止。” 忒修斯清晰地捕捉到了修格此时的诡异心情,于是他开心地笑了起来:“听起来是不是还蛮极端的,但我告诉你,这就是我在拥有了所谓阴谋之神的名号之后所总结出来的歪理邪说,你爱信不信。” 听着这些话,修格忍不住望了望盘旋中的亚莎鲁鸟群,看了看那些已经接管了重要街道与区域的尖嘴枭营士兵,最后,他又转向了守望城中央广场的方向。 与此同时,他也想起了之前那只阿特米尔看向自己时,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捕食”冲动。 他心动了,而且在心动的瞬间,一个有些离谱的想法便已经从他的脑海里迸发而出。 忒修斯适时地收敛了笑声,他认真地问道:“看起来,你已经构思好新的剧本了?” “‘剧本’还称不上,但我想,如果我能够在守望城内部引发规模足够大的骚乱,并且通过某些办法直接吸引住天空中的阿特米尔与亚莎鲁,那么就算我们没有直接发出情报,也一样能够让那些前线的部队注意到这里的异常……甚至,我还能够借助这场骚动来达成一些额外的目标。” 说到这里,修格狠狠地做了一个深呼吸,那张属于费奥兰多男爵的面庞也变得凶狠起来:“既然黑日结社这么希望主动开辟战场,那么我干脆给他们加加速……直接把这里变成战场!” (本章完) 第四百零一章 “打窝” 在向忒修斯简单地阐述了自己的想法之后,修格问道:“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有效地让我吸引那几只阿特米尔?我指的是,让它们主动发现我,并且来追逐我……” “这很简单啊。” 忒修斯轻描淡写地回应道:“你可能还是低估了自己对于这些掠食者们的吸引力,啊,当然了,如果仅仅只是暴露自身的力量肯定是不够的,但你可以加加料嘛……比如你的那只大老鼠。” “你说斯尼奇?” “除了它还有谁……我记得在那个时候,它和它的同类可是一直在那些大鸟食谱上的,数量多、营养足、好捕捉,是非常理想的主食构成。” 在忒修斯说出这些话的同时,修格的精神世界深处立即传出了一阵细微的尖叫,而那正是狂奔之鼠斯尼奇所发出的无助抗议,为了逃避修格的提问以及忒修斯所陈述的那种惨烈事实,现在的它正在尝试着将自己的身体整个塞进老鼠洞里。 然而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它现在长得太大了,不管它怎么努力,都只能勉强地将自己的脑袋塞进那些提供给恩斯特家族鼠群的洞窟里。 活像是一只将脑袋插进沙地里的鸵鸟。 斯尼奇已经从恩斯特家族意志那里学习了许多知识,但它显然还不会活用,但凡它再聪明一点,一定会意识到,自己这种仓皇逃避的表现已经是最有力的回答了。 “喏,你只需要解除对自身魔力的隔绝,然后把那只大老鼠叫出来,又或者直接从它那里借一些大地母神特有的恩惠气息,将二者混合在一起散发出去……我敢保证,这绝对是最有吸引力的诱饵。” “你的描述听起来真有些奇怪。” 忒修斯嘎嘎怪笑起来:“哈,是不是因为听起来像是打窝教学?我可告诉你,暗渊里面其实也是有鱼的,甚至还能钓,回头我跟你细说……” 眼看忒修斯要将话题带往某些奇奇怪怪的方面,修格便立即掐断了对话,随后他转过身,看向了那些正惊恐地打量着天空的尖嘴枭营士兵。 即便是与黑日结社关系较为亲密的他们,也从未见过数量如此庞大的亚莎鲁鸟群。 而真正让他们陷入呆滞状态的,则是那三个出现在视野尽头的庞大身影。 “那是……那是空艇吗?但空艇为什么会有翅膀?” “你看清楚些,那明明是只鸟!” “他妈的,我知道那是鸟,但鸟怎么可能那么大?” 此时,不少士兵已经开始了窃窃私语,于是修格猛地咳嗽了两声,在将这些士兵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后,又厉声训斥了起来:“看看你们这副模样,和那些即将遭受惩罚的敌人有什么区别……你们看见的不是空艇,更不是什么普通的猛禽!都给我好好地向它表达崇敬!那可是真实的,曾经统治梵恩天空的神祇的直系子嗣!” 这段话出来,之前议论纷纷的“尖嘴枭”们立即老实地闭上了嘴巴,而那些同样待在附近,只听从塔蒂亚娜本人命令,负责协防的黑日结社成员们则对此颇为满意。 他们基本上都是月之鹰的追随者,就算不是,至少也兼具着对月之鹰的信仰。 在这些人看来,作为庞然山丘信徒的费奥兰多男爵能够当众说出这样一番话,已经足以证明他在明面上对月之鹰以及信仰祂的结社成员们的尊重了,这种行为甚至足以被视作对塔蒂亚娜等一众结社成员的屈服和示好。 果不其然,费奥兰多男爵在说出这番话后,便主动地转过头来,对着这些明面上协防,实际上监视的结社法师们咧了咧嘴。 笑容真诚且谦卑,与他身上所背负的圣斯蒂尔王室血统很不匹配。 一名对费奥兰多男爵较为欣赏与认同的结社法师走上前来,他友好地点了点头,随后说道:“费奥兰多男爵,你不必如此……别忘了我们自身的宗旨——我们对神祇与信仰应保持绝对的坦诚。” “我明白,但也我也可以保证,我所说的话并非出于妥协或其他原因,而是基于真实的认同与赞叹。” 说着,修格微微抬头看向天空,喉咙中发出了诚挚的感慨之声:“何等壮观的神迹,倘若没有结社,没有那诸多追随者的付出,梵恩又怎能再迎来这样的奇景?” “确实如此。” 那名结社法师对修格的这番话很是认可,通过这短暂的交流,他也确确实实地感受到了费奥兰多男爵的诚意,因此他压低了嗓音,善意地提醒道:“费奥兰多男爵,其实大家都清楚,岩湖矿场中发生的事情其实与你无关,那是我们的敌人处心积虑策划出来的惨案……虽然在那之后,结社里的一些人会对你有所提防,但你也已经证明了你对结社的忠诚以及自己的出色能力。” 说话间,他亮出了一枚属于克兹洛夫的金属徽记:“在今晚之后,你可以去见见克兹洛夫先生,不出意料的话,你应该能够从他那里得到更加重要的指示了。” “我明白,我明白!” 这一番话显然令费奥兰多男爵极其触动,他的面容剧烈地震颤了两下,仿佛是要将这段时间的压力以及委屈全部抖到地上一样,但他终于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满怀感激地伸出手,与这名结社法师重重一握:“我保证,我保证很快便会去见克兹洛夫先生的,我……我非常期待!” 结社法师微笑着点了点头,并用力地握了握男爵的手掌以示回应。 作为克兹洛夫派遣出来监视修格的成员,他认为这种监视现在已经基本没有意义了,他甚至在心底里都对克兹洛夫的过分谨慎有些意见了,因为这显然是一种对忠诚的结社成员的不信任表现,长此以往将非常容易损伤成员的积极性。 而在与费奥兰多男爵往来的这段时间里,他也和其他人一起见证了这位男爵的种种付出,而在看见了费奥兰多男爵不顾自身安全,冲进燃着致命魔法烈焰的间谍据点当中夺取宝贵的情报资料时,他甚至忍不住发出了感慨——究竟是怎样的压力,才会将一个人逼成这番模样? 他原本还想再和男爵多说两句话的,但突然之间,一股冰冷之感却突然从对方的手掌当中传导了过来,这名结社法师猛然抬眼,视线却是直接撞上了男爵的双眼。 这名结社法师惊讶的发现,在男爵的眼瞳里,竟然闪烁着一种极其迷幻、怪异的色彩,他隐隐觉察到了一丝异样,但还未来得及进行甄别与思考,一股紊乱之感便占据了他的脑海,紧接着,突如其来的危机感便从头顶上方突兀降临。 …… 在与那名结社法师友好地交谈了两句并握了握手后,费奥兰多男爵便重新投入到了自己的工作当中,其余的结社法师们站在一旁,幸灾乐祸地看着男爵用他那根锃亮的手杖狠狠敲打那些偷懒的士兵。 “打得好啊,要我说,这些家伙就该直接被送到前线上去,让他们直接去填战壕……嘁,雇佣兵而已,这些家伙里的绝大多数甚至连个像样的信仰都没有,他们比这座城市里的那些居民都不如!” “可别乱说,至少在费奥兰多男爵手里,他们还是有些用的,总比那些抓来的矿工好用吧?” “哈,倒也是。” 谈笑间,之前与男爵谈话的那名法师已经直直地走了回来,于是闲聊中的法师们扭头看去,好奇地问道:“我看到你刚刚和他握手了,都说些什么了?” 听见同伴的提问,那名法师转过头来,他看上去似乎有那么一点恍惚,直到旁边的人问第二遍,他才有所反应,将略显呆滞的双眼转了过来。 然而,他才刚刚开口,表情却发生了骤变。 就像是突然觉察到了危险一般,他猛地抬起了头,看向了天空中那已经与亚莎鲁鸟群汇合的三只阿特米尔月嗣,紧接着,他惊恐地呼喊了起来:“不,该死,敌袭!” 这样的反应让旁边的人感到无比讶异,另外一边的费奥兰多男爵也被这动静所吸引,他困惑地看了过来,开口高声问道:“怎么回事?你们那边怎么了?” 然而此时,这些黑日结社法师们却顾不得回答了,因为就在男爵提问的那一瞬间,他们觉察到,自己这名同僚的身体上突然迸发出了一股惊人的紊乱魔力,它以暗渊魔力作为基底,其中似乎又混杂了某些源自其他神祇信仰的气息。 这名法师似乎是被某些幻觉所迷惑了,他突然抬起手来,用自己那紊乱的魔力胡乱地构建出了数个坚固的防护魔法,紧接着又取出魔法书,不顾同伴的阻拦从里面用力地撕下了两张书页。 下一个瞬间,原本无比“纯净”的魔法环境被彻底搅乱。 在这条直通守望城中央广场的通道上,数道黑紫色的巨大魔法火柱突然爆发,在那名法师的操纵下,这由黑日结社改造过的杀伤性魔法直指天空。 随着魔法的施展,那隐藏在这名法师内的特殊气息也在此刻彻彻底底地爆发了开来,它们随着那些显眼的暗沉火光直扑天空,在六翼巨鹰的魔法影像以及月之鹰子嗣们的身影下方勾勒出了一道诱人且危险的痕迹。 想要在这里用魔法直接命中高空中的阿特米尔们显然是不切实际的。 然而,那名结社法师却已然深深地陷入了修格所施加的暗示以及命运根须们所制造的微缩幻境之中,在他的视野里,头顶上出现的分明是数艘正在低空飞行的巨大空艇。 他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战争机械,它们被涂抹成了刺眼的鲜红色,表面涂画着某种他从未见过的陌生标识,它们看起来就像是一条条从云雾当中缓缓游出的巨大鲸鱼,不仅如此,其头部位置甚至也被刻意地画上了一张属于凶猛鱼类的血盆大口! 在那股冰冷魔力的刺激下,他几乎失去了所有的判断能力,只能凭借着本能施展自己所掌握的杀伤性最强的魔法,试图对这些敢于低空飞行的巨型空艇造成损伤。 “啧啧,挺脏的,我就好这口……快快快,别浪费时间,这可算得上是最好的‘窝料’……” 忒修斯的怪笑不断传来,修格虽然没有回应他,但采取的措施却是高度趋同。 在这场他亲手制造的混乱当中,修格放弃了对于体内魔力与气息的压制,随着一声清脆的响指,无数半透明的命运根须在周边区域的隐蔽角落快速“生长”而出,原本只针对那一名法师的幻觉瞬间扩大,将这附近的所有人尽数笼罩于其中。 这一次,修格并不指望命运根须的幻觉能够困住所有人,但现在,他只需要这些幻觉替他制造更大的混乱,并帮助他成功地争取数秒钟就足够了。 在人群注意力被严重分散的瞬间,镜中使者的身影便已然从修格的身旁显现,他直接以修格·恩斯特的样貌行走在了道路中央,而在镜中使者的身旁,浑身毛发倒数,处于极度紧张状态的狂奔之鼠凭空跃出,它一边在修格的命令下散发着自己作为“猎物”的存在感,一边朝着距离自己最近的目标扑去。 用于呼叫支援的魔法讯号快速升起,然而,还没等这些讯号升到最高处,数道庞大的阴影便已经从高空当中俯冲而至,那尚在飞行当中的魔法警讯就如同遭遇狂风吹拂的烛火一般刹那消失。 被魔法仪式呼唤来此的阿特米尔们已然进入了极度的兴奋状态当中。 它们终于又一次地感受到了自己最爱的猎物的气息。 就在下方,就在那条街道当中! 它是如此的鲜活,如此的清晰……即便在跨越了漫长的时间,经历了长久的沉眠之后,这股气息仍旧如此香甜。 (本章完) 第四百零二章 混乱制造者 尽管在面对自己的战友、同伴以及那些与他站在同一立场和阵线上的人时,修格总是会表现得非常温和且会尽可能地避免人员的伤亡损失,但这并不代表他是一个软心肠的人。 他过往的经历,自身的思想基础,累积下来的那些复杂记忆以及现在身上担负的职责决定了他的最终偏向。 在当前情况下,狠辣,冷酷甚至暴戾才是修格面貌的真实色彩。 一般人在面对急速变化的局势时,往往很难快速地调整好自己的状态,改换自己的想法,但这种事情对修格而言却显得过分简单了,他那经过无数次捶打、折磨的精神海洋提供了最坚实的基础,而那副与忒修斯息息相关的漆黑面具,则赋予了修格一条达成这一目标的捷径。 尽管此时,修格仍旧保持着费奥兰多男爵的面容,但一种有别于男爵本身的奇异特质却已经无法遏制地从这张面孔的眉眼之间流露而出。 天空中亚莎鲁鸟群那越发聒噪的叫声以及那三只阿特米尔月嗣所发出的恐怖尖啸成为了提醒修格采取下一步行动的信号。 在这一刻,那些自从修格踏入圣斯蒂尔国境之后,就一直被迫隐藏的力量在这片守望城的街区当中轰然迸发。 就仿佛汹涌的洪水冲开了大坝,朝着河流下游的平原滚滚而去那般,大量积存于体内的冰冷魔力开始肆无忌惮地发挥作用,命运根须们所制造的幻象化作阴沉且恶毒的低语,钻进了在场所有人的大脑,它们开始快速地向所有的尖嘴枭营士兵传递各种暗示,并不断地干扰着那些黑日结社施法者们的魔力状态。 与此同时,得到魔力灌注的狂奔之鼠也终于勉强地抵挡住了自己天性当中对阿特米尔们的恐惧,它浑身的毛发彻底地炸开,头顶上那象征大地母神恩惠的巨大犄角散发出了幽幽绿光。 它那三条长着倒刺的长尾迅猛地甩荡起来,轻而易举地将两名距离稍近的黑日结社成员当场刺穿,没等他们挣扎,致命的剧毒便已然顺着倒刺注入了他们的躯体,彻底地断绝了他们的呼吸。 在开始了杀戮之后,狂奔之鼠立即发出了两声尖啸,于是原本已经几乎完全进入沉睡状态的恩斯特家族鼠群也在此刻尽数复苏,这些由家族意志们直接指挥的魔法鼠群开始从四面八方的角落里不断涌出。 尽管此时,黑日秘仪所造成的压制与干扰仍旧存在,但在无需担心隐蔽问题的情况下,这些鼠群同样能够爆发出极其惊人的作用。 贝恩哈特等一众家族意志的经验是非常丰富的,他们很清楚,自己并不需要在正面战场上为修格提供太多的支援,他们此刻的真正目标应当是周边的区域——正如修格所计划的那样,用尽一切办法,将整座守望城在最短的时间内卷入混乱当中,令每一条街道、每一个广场以及每一处重要的地点都化作战场! 而出现在修格旁边不远处的镜中使者,则更是从修格那里分走了大量的魔力支持。 过去一直作为修格替身与“替死鬼”的镜中使者,终于迎来了自己的“高光时刻”。 随着魔力的快速涌入,镜中使者俨然已经成为了真正的“修格·恩斯特”。 在这种恐怖的混乱当中,不少还算清醒的结社法师们惊骇的发现,黑日结社一直以来在追索的那名头号通缉犯,竟然就这样光明正大地来到了自己的面前,他拄着那根冰冷的手杖,身上披着一件不知从何处窃取而来的黑日结社披风,脸上挂着阴谋得逞之后的狂放笑容,手臂只是轻轻一抬便有漆黑的触须席卷而出,将两名士兵当场击飞。 种种迹象表明,克兹洛夫精心准备的计划已经达到了预期的效果。 这颗一直躲藏在圣斯蒂尔境内的危险毒瘤终究还是无法继续隐藏下去了,而他所采取的行动,则是公开地对黑日结社发起大规模的袭击! 经过短时间的挣扎与努力,数名魔法造诣极高的黑日结社法师已经从幻觉的干扰当中清醒了过来,随后他们便看见,那位英勇的费奥兰多男爵已经带着周围的尖嘴枭营士兵们加入了针对“修格·恩斯特”的战斗之中。 魔法迸发,子弹飞射,鲜血在紊乱的魔力下蒸腾,肢体与躯干被轻易撕裂。 正如黑日结社内部所传言的那样,修格·恩斯特拥有着与古老神祇们同源的恐怖力量,这不是一般法师以及士兵们所能够抗衡的,于是这些强大的结社成员立即开始采取行动,他们准备上前对陷入苦战的费奥兰多男爵施以援手。 但就在此时,街区上方那三只已经盘旋了一圈的阿特米尔月嗣却已经锁定了自己的目标。 从月之鹰那里继承而来的掠食欲望已然占据了它们思维的主导地位,那是深刻于其躯体和血脉的绝对本能,那本就是天空之主所赋予它们的原始使命,其意义与优先级重于一切! 在这种动力的驱使下,它们根本没有办法忽视那活跃于自己眼皮底下的鲜活气息,更何况,这股气息所代表的不仅仅是单纯的猎物与食粮,令阿特米尔们异常愤怒的是,在这股“食物”特有的气息里,甚至还隐藏着一股曾经冒犯过所有神祇,并试图将它们尽数驱逐的刺眼痕迹! 于是,它们对着下方发起了毫不留情的扑杀。 街区两侧的房屋首先迎来了字面意义的“灭顶之灾”,在身形庞大的阿特米尔们的倾轧之下,由砖石与木材构筑而成的房顶在顷刻间崩塌,紧接着,这股超乎想象的压力降临在了墙壁以及房屋当中的一切事物上。 阿特米尔们的庞大躯体上本就蕴藏着来自月之鹰的浓郁恩赐,而随着它们的凶狠下落,这些力量变得如同一把把锋利的剃刀,将环境当中本就紊乱的魔力切分成了零散的碎屑。 笼罩在这一区域当中的命运根须幻境在刹那间破灭,相当数量的根须甚至在这股外部力量的狂暴介入下崩溃成了原初的魔力,于是这些聪明的根须立即放弃了对幻境的维系,它们快速地自我消散,重新回归到了修格的精神世界内部。 而此时,正在与镜中使者进行“生死搏杀”的修格也同样感受到了阿特米尔们所带来的惊人压迫感,而随着它们的抵达,修格那在这段时间里一直表现得极为平稳的金属圆盘也开始了高速旋转,警兆在修格的脑海里不断回荡,作为回应,他的精神海洋也变得波涛汹涌。 狂奔之鼠针对黑日结社成员们的攻击已经停止了,不是因为遭到了黑日结社法师的阻击,而是因为它的身影已经被巨鹰羽翼投下的阴影笼罩了起来,之前好不容易被驱离的恐惧感再度降临。 它发出了一声急促的尖叫,身体一转,竟是朝着不远处的黑日结社成员们冲去,凭借着自己的灵活与速度,狂奔之鼠强行地在人群中撞出了一个缺口。 而还没等这些结社法师们做出反应,更加恐怖的情景便已经降临。 一团难以言喻的庞大阴影踩着散落的残骸与碎屑碾压而来,尽管阿特米尔巨鹰们应当属于天空,但这并不意味着它们在地面上会失却自己的力量。 而面对这庞然大物的无差别碾压,黑日结社的成员们已然在第一时间做出了反应。 他们聚集在了一起,并尝试协力构筑一个能够防护附近所有人的魔法,然而随着阿特米尔们的靠近,这些精锐法师们立即发出了绝望的惨叫——阿特米尔们的羽毛天生便具备着干扰、破坏魔力结构的特性,他们的防护魔法才刚刚成型,便又瞬间崩溃成了混乱的粉末。 再然后,巨大的沉重鸟爪随意划过,多名本该在其他领域发挥自己作用的结社精锐们殒命当场,在巨鹰体重的作用下,这些死者的身躯甚至当场融为了一体,再也无法分离。 另一边,仍旧保持着费奥兰多男爵面貌的修格则迎来了另外两只阿特米尔巨鹰的围堵,在混乱当中,他与镜中使者朝着不同的方向开始了逃窜,将这场原本局限在一个街区内的混乱带往守望城的其他角落。 一时间,原本在黑日秘仪作用下静默的魔法环境重新回到了躁动的状态当中,各种各样的魔法警讯飞向高空,各种各样的人员开始了紧急调动,天空中的亚莎鲁鸟群不断盘旋,它们非常想要冲到混乱的城区里捕食那些看上去非常美味的魔法鼠群,然而它们却没有办法像阿特米尔们那样无视黑日结社的魔法仪式,只能继续地在空中发出难听的尖啸,让那本就混乱的情景更添两分诡异。 …… 能够成功感知到守望城骚乱的,并不仅仅只有周边区域中的那些黑日结社据点。 在过去的这些天里,已经跨过伊萨河并开始建设前沿阵地的联合军队同样也在尝试派出精锐队伍来渗透圣斯蒂尔的国境。 这一过程并不算顺利,因为黑日结社所做出的大量措施,拂晓之剑与法委会均在这一过程中付出了相当的代价,许多来自各国军队、自愿加入拂晓之剑的普通军人因此而牺牲。 但这些牺牲与付出终究没有被白费,通过反复的试探,少量侦查小队终于还是完成了初步的渗透工作,他们虽然没能像修格等人一样深入到守望城的周边区域,但却也在一些微妙的边缘地点成功地建立了岗哨与据点。 正如修格在采取行动前所设想的那样。 在他那一系列行动所引发的连锁效应下,黑日结社设置在守望城上的大型隔绝仪式受到了极为严重的冲击,而这也使得本该被隐藏起来的亚莎鲁鸟群以及阿特米尔巨鹰进入了外界观察者们的视野当中! “快!通知后方!” 当留守在这些据点内的渗透者们开始不顾暴露的风险使用秘仪传递重要情报时,身处于岩湖矿场内的薇琳也直接走出了书房。 她瞪着眼睛看向那些在天空中悬浮、飘荡的魔法警讯,一时间竟然有些说不出话。 不用说也知道,这种混乱的情景一定是某个家伙的杰作,然而直到现在,修格仍旧给予岩湖矿场方向任何的信号,这让薇琳感到非常紧张。 甚至还有些失望与愤怒。 失望的原因很简单,薇琳不希望修格总是通过一次又一次的冒险来达成目标。 愤怒的原因也很简单,从守望城的骚动级别来看,修格这一次不仅仅是冒险,他看上去更像是在发疯。 但就在此时,被她捧在手心里的那只魔法老鼠突然颤动了一下,紧接着,亚历珊德拉女伯爵的意志便接管了这只老鼠的身躯。 随后,有些急促的话语借由魔力传入了薇琳的脑海:“执行原定计划!对所有预定目标进行炮击,并启用秘仪!“ 还没等薇琳做出反应,亚历珊德拉女伯爵便接着说道:“注意,秘仪无需维持太久,对周边区域造成魔力冲击后便可以停止仪式并组织所有人撤离……薇琳小姐,这项工作现在由你负责,他希望你能够带矿场内的所有人撤往八号据点方向。” 听着这些话,薇琳的神情在短时间内剧烈地变幻了两下,但她最终还是做出了决断,通过预设在书房内的仪式,向岩湖矿场内的临时炮兵阵地下达了自己的命令。 而就在薇琳准备着手发动那秘仪之时,亚历珊德拉女伯爵的声音再度传来。 这一次,她的嗓音变得温和了许多。 “薇琳小姐,这里有一段话,是他带给你的。” 薇琳手中的动作一顿,沉默数秒后,她终究还是轻轻地叹了口气:“您说吧。” 于是女伯爵清了清嗓子,将修格的语气直接模仿了出来。 “我知道你可能会有些生气,但我不希望你因此让自己陷入险境……按照我说的做吧,完成计划然后撤离,我向你保证,我有把握从那座该死的城市里逃脱,在这方面我已经是‘专家’了。” “另外还有一件事,离开前别忘了去一趟我的房间,在我的行李箱里有一个很大的水壶,带上它。” “里面的那个小玩意或许能够让你接下来和我保持联系……如果她将你称为‘母亲’的话,笑笑就好。” 即便是在这种紧张的时刻,听见这些话的薇琳也难免惊讶地张开了嘴巴。 (本章完) 第四百零三章 隐入尘埃 当发现天空中的阿特米尔月嗣们脱离仪式的控制,并朝着守望城开始俯冲时,克兹洛夫的心情并没有太多的波动。 他甚至还露出了一个笑容。 对修格·恩斯特所带来的诸多麻烦与隐患,克兹洛夫一直看在眼里,他比黑日结社内的任何一个人都要更加重视这颗“钉子”所带来的负面影响,其根本原因便在于,他总是能够从修格·恩斯特采取的行动当中捕捉到一种与自己非常相似的感觉。 理智、谨慎、隐忍。 就如同那些为了捕捉猎物,能够在土堆或砂砾当中躲藏数日之久的偷袭者们一般,为了实现特定的目标、捕杀自己的猎物,它们完全能够在恶劣的环境当中长时间地蛰伏,并在这一过程中,将所有不必要的情绪、感受尽数摒弃。 种种迹象表明,自己之前采取的一系列行动已经对那些渗透者们造成了非常严重的打击,这些精锐的损失注定是极其惨烈的,然而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修格·恩斯特仍旧将自己的行踪完美地隐藏了起来。 这让向来喜欢掌控全局的克兹洛夫感到非常的不安。 作为黑日结社的核心成员以及那些失落力量的拥有者,他非常清楚这些力量究竟能够带来何等的效用,而修格·恩斯特过往的表现以及抉择也证明了他绝对不是一个会将这种力量弃而不用的人。 于是克兹洛夫判断,这个古老神祇的可憎叛徒一定正在秘密地准备着某些重要且麻烦的计划——他希望能够利用这样一次大胆的行动来逼迫自己的对手做出选择,要么为了采取行动而暴露自身,要么则默默地承受难以挽回的巨大损失。 因此,当克兹洛夫在空气当中捕捉到了那股与自己相仿的同源魔力时,他的心中便产生了无限的愉悦与轻松。 他知道,那个总是在给自己制造麻烦的家伙终于还是从幕后走到了台前。 虽然克兹洛夫不太明白,为什么以修格的耐性会突然间采取这种如同自杀一般的大胆行为,但从根本上来说,只要他放弃了隐藏自身,并来到了正面的战场上,那么修格·恩斯特过往的所有优势都将荡然无存。 阿特米尔们的失控本就在克兹洛夫的预期之内,他对这三只巨鹰并不是非常的喜欢,主要原因便在于它们总是会将满足自身的狩猎本能摆在第一位,而忽视那些用来指挥、控制它们的魔法仪式。 在看见阿特米尔们制造出来的混乱之后,克兹洛夫皱了皱眉,他对着跟随在自己身旁的几名结社成员们说道:“去,接手秘仪,让那三只月嗣重新回到天空……待它们离开后,指挥亚莎鲁们进行围剿。” 跟在克兹洛夫身旁的这些结社成员大多都接受过来自暗渊宫廷的“恩惠”,他们的身躯、面容当中均有相当一部分已经化作了半透明的暗沉阴影。 与其他施法者不同,当前守望城内的这种魔力环境并不会对他们造成任何的妨害与干扰,那种由黑日秘仪所创造出来的特殊环境令他们感到无比的舒适和满足,而这也使得构成他们躯体的暗渊魔力变得异常活跃和强大。 而现在,他们也都能够感受到从远方传来的那种异样之感——就在某条街区当中,一种似乎能够与自己产生关联,但却又存在微妙不同的魔力正在不断震荡。 简直就像是一团充斥着挑衅色彩,且快速飘动的云雾! 它理应被排除,彻底地排除,又或者需要进行“净化”并彻底地与暗渊融为一体! 根本不需要克兹洛夫额外下达命令,这些已经开始朝暗渊侍者转变的结社成员们立即来到了黑日秘仪的旁边,就如同当初接受来自暗渊恩惠时那般,他们在秘仪旁有序站定,虚化的扭曲肢体在转眼之间溃散成了一团团云雾,并与秘仪雕塑上的巨大黑色花朵盘绕在了一起。 下一瞬,天空中那原本已经变得有些黯淡的六翼巨鹰图纹突然变得格外明亮,某种悠远的奇异呼啸从不知何处传遍了整座守望城,它听起来就像是呼呼风声,但仔细分辨后,又仿佛是从另外一个世界里传来的鸟类鸣啼。 当那呼啸掠过亚莎鲁鸟群时,这些嘈杂、混乱的巨鸟纷纷陷入了短暂的凝滞,但随即,它们从那呼啸声中感受到了自己根本无法违逆的绝对命令,于是它们迅速汇集,并按照那指令分成了多个数量不等的队伍,并朝着不同的方向俯冲而去。 呼啸之声继续蔓延,并在转瞬间抵达了正忙着追逐猎物的阿特米尔巨鹰身旁。 那只始终在追逐狂奔之鼠的巨鹰率先停下了自己的动作,它头颅两侧的目光剧烈闪烁,脑袋重重地摇晃了两下,本能告诉它,刚刚传来的呼啸之声似乎并非自己神祇所下达的真正指令。 经过数秒钟的迟疑后,巨鹰终归还是选择了屈从,但就在它准备扇动羽翼重新飞向空中时,一阵它无比陌生的刺耳尖啸却突然从另一个方向传来。 在这一刻,那些曾经处心积虑想要煽动战争,并引发剧烈冲突的黑日结社成员们终于体会到了炮弹在自己脑门上划过时的真实感受。 经由随军法师的校准引导以及魔法仪式的辅助,这些大威力的结晶炮弹自岩湖矿场当中突然发射。 凭借着修格等人之前做出的一系列安排以及准备工作,这些炮弹在成功地避开城防仪式的封锁与阻拦的同时,更是展现出了超乎想象的精准度。 所有的炮击地点与目标,早就已经被修格的魔法鼠群反复地检查、侦测过多次了,而在那份炮击目标的名单当中,经验丰富的沃特尔专家们甚至针对性地给这些目标进行了排序,作为梵恩当中数一数二的职业军队成员,他们非常清楚哪些目标应当在炮击中被第一时间摧毁! 对沃特尔的军人们而言,这从敌人后方发起的炮击有着极其特殊的意义。 它既是复仇,也是赎罪与忏悔。 那些落向仓库、指挥所、据点等重要目标的炮弹,是对当初黑日结社炮击波尔登的无情回应。 同时,也是这些沃特尔国民们为自己的祖国曾经针对塞伦城的炮击行径所做出的无声忏悔。 …… 剧烈的爆炸发生在了修格的附近。 根据他给出的精确坐标,这两枚炮弹完美地发挥了自己的作用,它们一前一后命中了黑日结社在守望城内的城防指挥部,修格从爆炸造成的震荡判断,这个指挥部就算没有被彻底摧毁,恐怕也没有办法继续发挥自己原本的职能了,至于那指挥部在这场炮击中会死多少人,修格现在并不关心。 毕竟凭借他之前的了解,能够被黑日结社直接信任并承担城防指挥工作的军官,大多在一开始就已经投靠了黑日结社,其中的一部分甚至都已经成为某些学会的成员了! 因此,修格并不认为自己需要对他们抱有任何怜悯与仁慈。 精神世界当中传来了轻微的震荡,随后镜中使者的身影又一次地“摔落”在了那属于它的房间当中,尽管得到了修格的魔力灌注,但镜中使者的能力终究有限,并没能成功逃过另外一只巨鹰的追杀。 不过,这对于现在的修格来说却是一个非常好的消息。 随着镜中使者的回归,修格终于重新掌控了将躯体化作漆黑迷雾的能力,这让他的逃生方式在刹那之间就变得多样了起来。 大量的卡尔戎之触被他召唤了出来,在一片混乱中,这些触须精准地勾住了附近建筑墙面上的凸起,将修格快速地带往半空,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后方阿特米尔巨鹰所发起的啄击。 在落地的瞬间,修格的躯体又直接炸裂成了一团人形迷雾,以匪夷所思的方式“钻”进了旁边倾塌的建筑残骸,穿过了那些缝隙与阻碍,来到了隔壁的街道之上。 阿特米尔的感知是敏锐的,它并没有被眼前的假象所迷惑,庞大的躯体蛮横地撞击在了那半塌的房屋上,就这样在两条街道之间制造出了一道惨烈的缺口。 然而,当它追着自己的“猎物”的气息来到那另外一条道路上时,却再也没有办法感知到对方的存在——就在那短暂的空隙里,所有的踪迹与气息均消散于无形,剩下的只有弥漫在空气里的刺鼻烟尘。 遭受戏耍的屈辱感充斥了巨鹰那骄傲的头脑,它发出了一声狂怒的嘶鸣,声音甚至盖过了结晶炮弹的呼啸。 然而,修格却并没有走远。 此时的他正隐藏在街道旁的一栋居民的住宅当中,他所在的房间紧贴街道,这里除了他之外,还有一对已经被吓得缩在墙角不敢出声的老年夫妇。 凭借着自身那超乎常人想象的魔法控制力,修格在呼吸之间便已经将自己那处于躁动状态的魔力尽数收敛压制,他抬起一根手指,对着那对瑟瑟发抖的老人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而在窗外,找寻不到目标的阿特米尔巨鹰则烦躁地来回踱步,在用自己的翅膀用力地扇击了周围的房屋与废墟后,它终于重新起飞,并朝着最开始迸发猎物气息的方向飞去——显然它仍旧不愿意放弃这猎物的踪迹,因此决定顺着残留的气息再次进行搜寻。 待巨鹰离去之后,修格也稍稍地松了口气,他从窗边探头,看了一眼那些正在从不同方向围剿过来的亚莎鲁巨鸟,口中发出了一声嗤笑。 他扭头看向那对老年夫妇,见他们正手忙脚乱地扯出一面黑日结社的旗帜来表明自己的态度,便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便从窗口翻了出去。 “这些大鸟还是和过去一样,烦人的厉害,而且皮糙肉厚的。” 忒修斯终于找到了与修格闲聊的机会,他慢悠悠地舒了口气,说道:“现在,英勇的费奥兰多男爵与修格·恩斯特正面对决的消息应该也已经传到其他人的耳朵里了……那么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直接去找那个老混蛋,对着他的后背来两枪,给他做个‘心胸开阔’手术?” “不行,这里还不够乱,远远不能够被称作战场,以当前的情况,他们很快就能够让这里重新稳定下来。” 修格眯着眼看了看远方:“一旦他们稳住了脚步,我们的人就会立即成为他们的下一个重点目标,所以我必须再采取一些措施,进一步地分散他们的注意力。” 说着,修格辨认了一下方向,随后便开始快速前行。 这里距离海神学会的宅邸并不算太远,凭借着自己“抄近路”的能力,修格很快便穿越了重重阻碍,并来到了那熟悉的卡尔戎秘仪雕塑旁边。 他的到来并没有引发卡尔戎秘仪的警戒,这是男爵的那位老情人基娅菈女士所提供的一些特殊便利。 一名正在凝神戒备的海神学会成员注意到了灰头土脸,似乎还受了些伤的修格,于是他立即开口招呼了起来:“费奥兰多男爵?你怎么在这里?” “叛徒与渗透者们对我们展开了袭击,你们有没有看见修格·恩斯特,他之前应当是往这方向跑了……妈的,我需要疗愈医师!” 修格一边骂着,一边踉踉跄跄地走进了卡尔戎秘仪的防护范围内。 彩虹色的迷幻光芒非常稳定,而这也让负责警戒的学会成员们放下了戒心,其中两人立即走上前来扶住了修格,其余成员则开始调遣人手,以搜寻附近的区域。 一名疗愈法师走上前来,随着疗愈魔法的施展,男爵那急促的呼吸变得缓和了不少。 于是他抬起手,用满是鲜血的手掌抓住了身旁的学会法师,咬牙说道:“……结社的内部一定出现了叛徒,尖嘴枭营的指挥部被毁了,炮弹精准地命中了那里,我和所有军官与士兵都失去了联系!” 在学会法师们担忧、紧张的目光中,修格接着说道:“我现在需要使用通讯秘仪来联系其他指挥部,赶紧带我去……还有,你们最好不要随便离开秘仪的防护范围,那些背叛者们一定不会放过现在的机会,他们肯定会趁机发动袭击的!” (本章完) 第四百零四章 讽刺画卷 海神学会宅邸距离另外一个守望城内的防守据点并不算太远,因此很快,这些负责维系、保护卡尔戎秘仪的学会成员们便从那据点当中得到了可靠的消息。 其中便包含了袭击发生时的大致情况,以及费奥兰多男爵本人在面对袭击时所做出的一系列英勇反应。 在得到了这些可靠的讯息后,海神学会的成员们便彻底地放下了最后一丝疑虑,在替男爵简单地处理了身上的伤势后,他们便立即带着男爵来到了学会宅邸的二楼,并让他进入了基娅菈女士的房间当中。 是的,基娅菈女士的房间。 与其他学会一样,海神学会明面上还是非常尊重黑日结社内部的规则与安排的,按照规定,学会是不允许私自设置并使用通讯秘仪的,但鉴于日常的沟通与消息传递仍旧重要,结社一般也会对这些情况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就像基娅菈在自己房间当中放置的这个秘仪一样,它多少带有一些个人与私密性质,就算被问责,她也可以做出相应的解释。 经过一番折腾,那台老式秘仪很快便进入了运作状态,而费奥兰多男爵则在秘仪散发出来的魔法光泽中缓缓坐下。 修格并没有亲自使用秘仪来发出讯息,他选择口述消息与指令,并让其他的学会法师代替自己进行传递。 他是焦虑的,也是坦然的。 每一条讯息,每一个指令都能够被在场人员完整地听清,而这些下达给守望城内部各个据点与尖嘴枭营队伍的命令则进一步地展现出了此次突发情况的非同小可。 几名负责帮费奥兰多男爵转述命令的海神学会成员注意到,男爵每下达一道命令,都会严厉地要求或是命令那些尖嘴枭营的军官们“保持清醒”、“认清自己的职责”以及“履行好自己的真实使命”。 虽然他们不太明白男爵为什么要在下达命令的同时坚持说出这样的“虚话”,但这种话术终归是没有什么问题的,更何况男爵的其余指令非常清晰,他们也不需要进行任何的润色或修改,就这样粗暴地转达出去便可以了。 随着一道道命令的下达,守望城内部也变得越发“热闹”了。 虽然在那两轮突如其来的炮击之后,守望城内的法师们便紧急地调整了城防仪式的防护范围,将后续的炮击成功阻拦,但正如男爵之前所预料的那样,发生在守望城内的袭击非同小可,密集的枪声与爆炸声开始从城市的不同方向传来,很显然,承担内部警戒与防御工作的尖嘴枭营,已经开始了与敌人们的激烈交火。 很快,修格的指令尽数下达完成,于是他轻轻地舒了口气,缓慢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非常感谢你们的协助,好了,就这样吧。” 听见这话,几名正在操纵通讯秘仪的海神学会成员便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们用困惑与不解的目光看下了修格——根据他们过往的经验与认知,一名合格的指挥官在此刻更应当留在秘仪旁,并持续性地指挥、引导自己的下属,更何况现在守望城中的指挥体系非常混乱,正是急需准确指令的时刻。 一名海神学会成员正要开口发问,然而还没等他出声,修格的手掌便已然抬起,数道漆黑的卡尔戎之触从这些法师意想不到的角度和方向席卷而出,他们甚至都来不及发出呼喊,躯体便已经被这些致命的触须当场洞穿。 几声闷响传来,随着卡尔戎之触的缓慢回抽,这些躯体重重地跌落在地。 直到意识消散,这些海神学会的法师们也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 他们注定不可能明白,为什么自己的敌人能够成功地避开卡尔戎秘仪的侦测,也注定无法理解,为什么对方所使用的这些黑色触须当中,会存在如此浓郁的神祇恩赐。 守望城中的枪声与爆炸声仍在持续。 然而,那却并不是尖嘴枭营的士兵与所谓渗透者战斗时所制造的声响。 修格借由海神学会通讯秘仪所下达的那一连串所谓的指令,其实便是针对城中所有尖嘴枭营军官的“暗示”。 在这些“暗示”的刺激之下,那些修格在之前黑日结社举行集会时埋入这些军官思维中的“种子”轰然迸发。 积存在他们脑内的压抑与不满化学了针对黑日结社以及当今圣斯蒂尔王室的浓重敌意,并进而激化成了切实的对抗行为。 “……” 在嘈杂的声响中,修格跨过了地上的尸骸,口中不由得发出了一声长叹。 他很清楚,这些尖嘴枭营的军官与士兵能够带来的冲击与影响是非常有限的,恐怕并没有办法真正的动摇黑日结社在这里的根基。 “怎么?你总不会还在为那些家伙感到可惜吧?” 忒修斯的声音缓缓飘来:“说到底不过一群只能打打顺风仗的雇佣兵,水平上不去下不来的……更何况,总要有人流血的,对吧?” “你怎么变得这么爱说教了?” 修格皱了皱眉:“我只是有些惋惜,他们本可以发挥更大的价值的。” 忒修斯毫不留情地讥讽了起来:“得了吧,伱也不看看他们最终接受的暗示都是些什么……对待遇感到不满,对黑日结社感到恐惧,甚至还有对力量和地位的渴求。” 他冷笑了两声:“可不是我极端,要我说,这样的货色充其量也就是优秀些的‘填线宝宝’,能够让他们在这里发挥作用,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好吧你赢了。” 修格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后他抬起手,轻轻地打了一个响指,于是巨量的暗渊魔力立即被施加在了那通讯秘仪之上。 刹那之间,这台样式老旧的秘仪便因为承受了过量的负担而到达了极限,而随着修格进一步地施加压力,那些规整、严谨的魔力结构与线条当即开始了断裂、崩溃。 在魔力线条的剧烈震颤中,一阵嗡鸣声从无到有,从小到大,从低沉到刺耳……终于,在那秘仪彻底爆裂的瞬间,恐怖的声浪朝着四面八方席卷而出,残忍地作用在了普通人的耳膜以及施法者们那纤细的魔力感知上。 在剧烈的震荡中,修格一脚踢开了那紧闭的大门,见门口正有两名结社警卫正捂着脑袋与耳朵呻吟,当即便抬起了手杖,狠狠地敲砸了下去。 紧接着,在卡尔戎秘仪的笼罩下,曾经归属于海洋之主的触须在魔力的支撑下汹涌而出,它们宛若黑色的潮水般,沿着这宅邸的走廊快速向前,将一切阻拦于前方的人与物尽数撕碎。 已经离开守望城的基娅菈绝不会想到,卡尔戎信徒们的聚集之地竟然会在某一天被海神之触须血洗。 面对这些遭受魔力震荡的目标,修格的杀戮变得无比高效,短短几分钟的时间,这座学会宅邸中的所有成员便在那些疯狂且致命的黑色触须中消亡。 在这一过程中,仍有极个别的法师本能地想要进行反击,但他们随后便绝望的发现,自己所掌握的魔力竟然根本无法对那些触须造成有效的损伤,反而像是食粮一般,被它们吞噬、瓜分。 最终,仍旧顶着费奥兰多男爵面孔的行刑者踏着流淌的鲜血走出了这栋宅邸,于其身后摆动的黑色触须化作长短不等的利剑,将仅剩的数个身影先后刺穿。 深沉的阴影轻轻摆动,将那些尚在滴血的身躯抛弃在了海洋之主的秘仪雕塑旁。 隐隐之中,修格感受到了卡尔戎之触所发出的轻微颤动。 那些被它抛弃在秘仪雕塑旁的“猎物”,赫然是这个已经彻底远离自己神祇的孩童献给那陌生创造者的一点简单“祭品”。 直到此时,卡尔戎的秘仪仍旧在稳定地运作着,那些象征生命的迷幻色彩轻柔地洒向周遭的一切,将那杀戮者以及满地的血腥尽数笼罩。 如此情景,多少还是有些讽刺了。 ………… 克兹洛夫的脸色现在阴沉的如同一捧肮脏的泥水。 尽管随着亚莎鲁鸟群以及结社成员们的不断扑杀,守望城内的骚动正在以极快的速度平息下去,但直到现在,远方仍旧不断有炮击声传来。 他的对手很聪明,计划做的也非常周密,所有的一切就像是经过严谨计算和推导的魔法公式一样工整。 在针对守望城内的重点目标发动了两轮大威力的精准炮击后,发动炮击的阵地便立即转变了自己的目标——它们没有再盯着守望城继续攻击,而是将炮弹砸向了周边的其它目标。 一时间,位于大规模城防仪式外的多个地点均遭受了极其严重的损伤,这些据点,岗哨甚至军营当中的人们根本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会遭到来自后方友军的袭击! 而当克兹洛夫开始试图弄清楚具体情况时,两个令人感到震惊的消息送到了他的眼前。 “炮击自防线后方发起,它来自岩湖矿场!” “尖嘴枭营发生哗变,大量军官带领下属枪击战友,并攻击城内的其他建筑与据点!” 于是,克兹洛夫便轻松地得出了一个令自己感到费解且愤怒的答案。 这场异变和骚动的组织者不是别人,正是那位被自己“委以重任”的费奥兰多男爵! 又或者,根本就没有什么狗屁的费奥兰多,一直在他眼皮底下上窜下跳的,就是修格·恩斯特本人! 比起眼前的混乱,这个答案本身才更加让克兹洛夫感到焦躁。 此时,在仪式的约束下,三只体型庞大的阿特米尔巨鹰已经朝着城外飞去,在看见了它们的不可控性后,克兹洛夫决定让它们把自己那夸张的狩猎冲动发泄到那该死的矿场当中。 “原定的计划全部停止,稳固防线,别出差错……把那个矿场彻底处理掉,不需要活口,看好那些月嗣,别让它们惹出太多麻烦。” 在阴沉的叹息中,克兹洛夫对着身旁正在微微颤抖的塔蒂亚娜下达了命令。 塔蒂亚娜连忙点头答应,她沉默了两秒,终于还是咬牙提问道:“关于……关于那个叛徒……” “做好你的事,塔蒂亚娜!” 克兹洛夫低声呵斥道:“向结社证明你的忠诚,向我证明,你不是那叛徒的同伙!” “是,先生,是的!” 塔蒂亚娜的身体猛的一颤,她用力地做了两个深呼吸,终于稳定住了自己的状态,随后便咬牙朝着另一个方向赶去。 然而,还没等塔蒂亚娜走出几步,一阵极其突兀的魔力震颤突然从广场的另一端迸发。 一声格外响亮的枪声,震动了整个广场。 在黑日秘仪散发的仪式场内,一道象征着死亡的漆黑光影飞射而来,它蕴含的魔力是如此的夸张,以至于在仪式场当中直接制造出了一道清晰可见的路径! 时间仿佛在此刻静止。 作为黑日结社内的精锐法师,塔蒂亚娜在这一刻做出了最正确的应对。 数道不同的防护魔法在她的努力下瞬间构筑完成,在她的刻意调动下,这些尚不稳定的魔法就像是一面面盾牌般被她堆叠到了那袭击到来的方向。 于是魔法的碰撞发生了。 那颗在空中留下了漆黑路径的死亡之息子弹,在命中阻碍的刹那便炸裂成了一团可怕的窒息之云,不同性质的魔力互相排斥,最终引发了小规模的魔力爆炸,剧烈的冲击将塔蒂亚娜直接掀飞,更是将她身旁数名反应不及的结社成员当场吞噬。 在不知多少人的目光中,一个身影拄着手杖缓步而来,在他的右手中,赫然正握着一把缴来的,正不断散发烟尘的双管结晶铳。 “砰!!” 就像是根本不在意自身的处境般,那年轻的身影突然抬起手中的武器,就这样朝着人群最密集的方向扣动了扳机。 在死亡之息制造出的灰暗光影里,他的声音飘荡而来。 “克兹洛夫先生,好久不见!” 他用力地甩动了一下手中的结晶铳,于是一声脆响,巨量的魔力烟雾从那结晶铳中散出。 “喜欢我的见面礼吗?” (本章完) 第四百零五章 种子,泥土与肥料 人们对于“传奇”的定义其实是非常多样的。 有的时候是因为某人曾经达成过令人惊异的成就。 有的时候是因为特定个体的身上散发出了常人所无法拥有的奇异光辉。 还有的时候,这一称呼与概念也有可能与那些无法被人们轻易接受和相信“奇迹”或“荒诞事件”相关联,它既有可能属于某个英雄,也有可能属于一个创造了历史性笑话的滑稽小丑…… 同时,它还有可能属于某个创造了离奇、恐怖或惊悚传闻的名字和形象。 在黑日结社内部许多成员的认知里,“修格·恩斯特”这个名字便属于那最后一种情况,他们当中的绝大多数并没有亲眼见过修格本人,他们对于这个名字的了解,基本上也就围绕着他的生平以及他早些时候创作的那些“文学作品”了。 然而,这些人尽皆知的讯息与修格·恩斯特后来所达成的那一系列事迹实在是有些割裂。 在最初,黑日结社的成员们还能够将这些反常的变化归结于那些古老预言当中提到的“深渊独子”的降临,然而随着时间的不断推移,这种颇为乐观的设想终究还是被摧毁了。 甚至还是修格本人亲手摧毁的。 而那个时候的他,还仅仅只是一名较为优秀的溪流级法师,但他最终,却真正意义上的突破了那致命的重重包围,在这一过程中,他甚至还当着诸多结社成员的面,摧毁了一座黑日秘仪,并杀伤、击毙了大量的集会参与者。 这件事情就像是象征着耻辱的永恒烙印般,留在了黑日结社的内部。 直到如今,“修格·恩斯特”这个名字以及他曾经做出的那些事情已经成为了许多结社成员不敢随意去讨论的禁忌话题,因为一旦他们开始讨论,便会不可避免地触及一个他们无法去解释,也没有办法接受的诡异事实。 那个正在坚定地与结社为敌,利用一切手段干扰、阻拦、妨害结社事业的家伙,确确实实是一个身上背负着多名神祇恩赐,掌控着诸多失落魔法与仪式,且得到大量神祇眷族认可与追随的特殊个例。 任何一名试图去深究、追查其中具体原因的黑日结社成员,都非常容易陷入自我质疑的怪圈。 然而现在,无论他们对修格抱有何等态度,这个在过去只活跃于传闻与战报当中的特殊人物已经来到了他们的面前。 正如修格过去所创造的那些惊人事迹一般,他这一次的“登场”同样让人们感到惊诧。 没有半点预兆的现身、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狂妄的行动方法、恶毒的讥讽与挑衅…… 当然,还有那伴随着嘲讽话语到来的狠辣袭击。 广场中的人员数量非常多,尽管修格的第二发“死亡之息”子弹命中了人群的密集处,但造成的直接杀伤仍旧是有限的,不过眨眼之间,大量的杀伤性魔法便从这中心广场的不同方向倾泻而出,配合那些专业警卫与士兵们射出的魔法子弹,直接编织出了一张密不透风的死亡之网。 这便是黑日结社最为特殊与强大的地方。 凭借着从古老遗迹当中发掘出来的失落“遗产”,黑日结社完全能够不计代价地“量产”施法者,尽管这些施法者大都会因为那些古老的仪式或粗暴的手术而因此遭受损伤,但因此而获得的力量也会让他们忽视这种代价,并进而演化为追随古老神祇,投身于结社事业的忠诚分子。 然而,那道如同漆黑烟雾一般在广场当中快速穿行的身影,却让这些残缺施法者们对自己所掌握的力量产生了质疑。 镜中使者散发出来的暗渊迷雾已然遍布修格全身。 或许是因为修格本身对魔法的掌控力一直在不断提升,又或者是一直躲在修格背后的无面神祇忒修斯在暗中地予以指示和支持,此时修格只感觉自己变得无比灵活,他就像一团无法被成功命中与捕捉的无形幽灵,在那密集的魔法之网中轻松地穿梭,偶尔有覆盖面较广的爆炸或魔法从身旁擦过,所造成的魔力损伤也可以说是微乎其微。 “轰!” 在成功地规避了又一轮魔法轰击后,修格从剧烈涌动的魔法烟尘当中箭步冲出,虚幻的迷雾身形在转眼之间重归实体,他稳住身形,手中的双管结晶铳再度抬起,于是又有两声震耳欲聋的恐怖声响传出。 剧烈的声浪将笼罩于周边的魔法烟尘尽数吹开,一连两发“死亡之息”子弹一前一后朝着同一个方向飞去。 与之前不同,这两发“死亡之息”子弹看起来非常的不稳定,它们在空气中制造出来的魔法路径显得非常混乱且无序,而这正是修格往其中灌注了过量暗渊魔力的结果! 一颗极度不稳定,且本身杀伤力高度惊人的魔力子弹总是能够带来超乎意料的“惊喜”。 在修格魔力的刺激下,那第三颗魔法子弹在一队黑日结社的士兵当中轰然炸开,冰冷的死亡气息化作逸散的云团,如同饥饿的扭曲巨兽般将那队伍中的大半成员包裹,将他们的生命彻底终结。 第四颗子弹维系的时间要更长一些,它从那溃散的士兵队列中飞过,击穿了一名黑日结社训犬师的胸膛,紧接着便在广场当中的暗犬群内绽放,混杂了暗渊痕迹的“死亡之息”随风而至,开始疯狂地刺激着这些失去了指挥的凶猛兽类。 来自“高位存在”的混沌意志轻而易举地干扰了这些“杂交种”的脆弱意志,而原属于“死亡之息”的魔力则如同纤细且锋利的长针般贯入了暗犬们的躯体,将它们那继承于暗渊猎犬与大地鼠群的杀戮欲望彻底激发。 修格没有去关注这一部分暗犬对附近的同类以及其他人员所造成的具体杀伤效果,在完成了两次枪击后,他的躯体又一次地溃散成了无形的黑色迷雾,成功地避开了数团氤氲着漆黑光影的炽烈火球。 在这种混乱的时刻,数名接受过暗渊宫廷恩惠的结社成员做出了应对。 随着克兹洛夫本人接管了黑日秘仪,缜密且阴暗的魔力线条立即攀向了那些聚集于其周围的人影。 在黑日秘仪的辅助调动下,那些构成他们躯体的浓郁暗渊魔力变得异常活跃,紧接着,他们的身躯开始快速地发生形变,半透明的漆黑肢体开始延展、增长,无数与暗渊猎犬们相似的猩红眼瞳在这些黑色的肢体内部快速显现。 此时的他们,已经不再是简单的暗渊宫廷信徒或追随者了,在体内恩惠力量的影响下,他们开始了最为彻底的转变——朝着黑色太阳后的暗渊内的造物们转变。 看见这一幕,之前聚集在广场内的结社人员立即开始广场的边缘撤离,他们虽然仍旧保持着警戒,但进攻的重点却已经变成了那些遭受刺激而发狂的暗犬。 至于作为重点目标的修格·恩斯特本人,则更应当交由结社内那些得到神祇垂青的精英们来解决。 “嗯,你最好小心些。” 这一次,忒修斯的提醒非常的及时:“暗渊宫廷在这里的痕迹过于浓郁了,我没有办法在这种时候给你提供太多的帮助……不过我可以肯定,这些由活人扭曲、畸变而成的玩意恐怕已经与暗渊当中的那些兽类差不多了,甚至还要比它们更加麻烦和危险一点……” 就像是为了印证忒修斯的话语一般,一道裹挟着猩红色彩的漆黑阴影突然从意想不到的角度冲刺而出,看那模样,竟然与修格正在使用的镜中使者力量颇为相似! 面对这突然到来的袭击,修格当机立断从迷雾状态当中脱离,没等他站稳身形,卡尔戎之触的黑色角质便已然从他的左臂上生长了出来,这些坚固的外壳一路向下蔓延,快速地爬上了他的小臂与手掌,并进而朝着他手中的黑日权杖攀去。 也就在此时,那道凶悍的身影也已经来到了修格的面前,在中心广场结晶路灯的照射下,修格看见了一具已经极度失衡的怪异躯体。 这名黑日结社成员发生畸变的部位是他的半边面庞,现在构成他半边面部的这些黑色阴影被严重地拉伸了开来,它看起来就像是“嫁接”到了那人体头部的一株黑色树木,偏偏这“树木”上延伸出来的“枝干”均是兽类的利爪与肢体模样。 这些增生物的规模极度夸张,它们的大小甚至已经远远地超过了那作为基础的人体本身,现在,这些从那结社成员头部生长出来的漆黑阴影已经完全地获得了行动的主动权,其中的一部分“枝干”成为了用来行走的肢体,而其余的那些则演化成了长满猩红眼珠的凶残利爪。 血色的眼瞳不断闪烁,于是庞大的利爪迅猛按下。 面对这气势汹汹的攻击,修格并没有选择再度闪躲,顺着敏锐感知所给出的判断以及身体的本能,他的左手快速抬起,将一道幽邃的光影挥向斜上方。 被修格握在手中的已经不是什么金属手杖了。 在卡尔戎之触的包裹之下,这根能够完美传导魔力的金属手杖已然变了一副模样,现在的它根本就是一把纤长且锋利的黑色利刃,在其表面,还不断地闪烁着异样的魔力色彩。 这些色彩由修格所拥有、掌握的诸多失落力量混合而成,其中既包含了海洋之主卡尔戎的生命色彩,也带着命运根须们的迷幻痕迹,而暗渊的迷雾以及大地母神的恩泽更是不容忽视。 看似轻描淡写的挥砍却给那样貌凶残的敌人带去了意想不到的损伤,面对这把幽邃的锋刃,那只格外粗壮的兽形利爪几乎当场断裂,那些闪烁的猩红眼瞳在修格所灌注的毁灭性力量下直接崩溃成了腥臭的血水。 紧接着,修格体内那些曾经属于鸢尾亲卫的记忆迅速复苏,他轻巧地避开了面前这畸形怪物所发起的连续扑击,随后手中的利刃顺着身形与脚步的旋转迅捷刺出,精准地命中了“悬挂”在漆黑阴影上的人类躯体,将其胸膛直接破开。 趁着自己对手的短暂停滞,修格右手中的双管结晶铳用力一甩,随着魔力云雾的逸散,两颗“死亡之息”魔力子弹再度上膛,他箭步向前,直接将结晶铳抵在了那残破的躯体上,并果断地扣下了扳机。 混杂着大量污秽色彩的血腥在猛烈的冲击下喷洒开来,随着那具残破身躯的跌落以及黑色滋生物的消亡,修格再度向前迈步,朝着克兹洛夫所在的方向冲去。 然而,更多经过黑日秘仪“改造”的结社成员来到了修格的面前,与那个已经被修格击杀的个体类似,这些结社成员的躯体也都发生了常人难以理解的怪异畸变。 要么是手臂,要么是腿脚,又或者干脆是半边的身体。 而基于不同的部位,他们最终演化出来的结果也都有所不同,在这些怪异身影的身上,修格不仅看见了类似于宫廷侍者与猎犬的那些躯体结构,同时也看见了不少形似于暗渊螯蛛等诡异造物的特征。 “所谓暗渊的恩赐,实际上便是将暗渊的痕迹永远地铭刻在这些活生生的躯体上……他们的肉体是土壤,而精神则是肥料,在它们的滋养下,那些来自暗渊的‘种子’就能够不断地成长,并最终在这个世界里演化出一个个活生生的暗渊居民。” 当修格与这些特殊的对手纠缠在一起时,忒修斯给出了自己对于这些畸变怪物们的解释。 在修格利用手中的剑刃与武器解决掉了又一个目标后,他便接着说道:“所以啊……所以我总觉得你们的速度得再快一些,想想看吧,在圣斯蒂尔后方的那些城镇里,还有不知多少人被笼罩在所谓的暗渊恩泽之下。” “如果他们有一天都变成了这幅模样,所谓的拯救恐怕也毫无意义了。” (本章完) 第四百零六章 “动静很大” “守望城方向有新的变化了,动静很大。” 在拂晓之剑设置在伊萨河畔的临时据点中,达斯维尔将一份还散发着浓郁油墨气味的报告放在了迈耶尔的面前。 听见这话,迈耶尔立即放下了手中的杯子,他一边用手摸着自己的头顶,一边将那报告拿了起来,就着室内的灯光开始眯眼阅读。 明亮的光线均匀地洒落在了迈耶尔的身上,此刻的他仿佛又成为了那名待在医学院里检查学生课业与论文的专职教授,只不过和过去相比,迈耶尔现在的外貌形象已经发生了明显的转变。 他的头发终究还是没能坚持到这一刻。 他脑袋上那些曾经被莎莉开过很多次玩笑的稀疏头发,现在终于彻底消失了——迈耶尔自己也觉得这些零散的头发非常让人厌烦,所以他干脆就让莎莉找了把剃刀来,将这些头发彻彻底底地清理了个干净。 因此现在,只要迈耶尔不戴帽子,他那颗有些大的脑袋就会特别的显眼。 尤其是在有灯光的室内。 不过,迈耶尔对这种事情向来是不在意的,他就这样一边摸着自己光秃秃的头顶,一边扎进了这份报告那散发着油墨气息的字里行间,表情凝重的好似学院当中那些用来塑造严肃氛围、威慑调皮学生的雕像。 拂晓之剑提供的报告总是非常精简,这一次也不例外,因此很快迈耶尔便完成了阅读。 他放下了报告,身体缓缓向后靠在了椅背上,随后他问道:“没有更多的消息了?我是说,来自守望城后方的情报。” “都整合在这里面了。” 达斯维尔神情严峻地叹了口气,他用手指敲了敲桌面,说道:“来自守望城后方的情报非常有限,看得出来是仓促之间送出的,不过其中提到的内容与其他据点得出的结论基本吻合……” “也就是说,黑日结社原本计划在夜晚向我们的阵地发起突袭,而突袭的主力并非圣斯蒂尔军队,而是他们通过魔法召唤出来的这些可怕怪物?” 达斯维尔耸耸肩:“或者说,是某种巨大的飞鸟与猛禽,而且从传来的这些消息看,它们的大小很可能要超出我们对一般魔法生物的想象。” “我们的阵地做出应对了?” “嗯,进行了紧急的调动……队伍里的那些矮人工匠们想了个主意,临时地用一部分‘远目铳’以及其他小型结晶炮进行了改装,这让我们的士兵能够用它们向天空射击,弹药的数量与种类都很充足,应对冲击的能力应当还是有的。” 说到这里,达斯维尔压低了声音:“不过,许多从沃特尔王国当中来的人现在都很恐慌……这和他们过去的信仰有关。” “嗯,被沃特尔人视作精神象征的高原巨鹰在这些古老的可怕猛禽面前确实会非常的无力。” 迈耶尔点头表示了赞同,紧接着他说道:“既然预期中的突袭并没有发生,也就是说,黑日结社一定临时改变了自己的计划……你看,守望城以及它的周边区域都爆发了骚动,甚至还出现了连续的炮击,这说明,正有人在想方设法地替我们干扰、拖延黑日结社原本的计划。” 达斯维尔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了为难之色:“我们的那些战友,他们现在的处境恐怕会非常非常的危险,而这也表明,守望城周边实际的情况远比我们想象的要更加复杂,否则凭借我们那位朋友的性格,绝不会冒着这样的风险破坏原本的潜伏计划……这很有可能会让他们之前的所有努力白费,甚至会让自身陷入绝境。” “啊,我明白。” 迈耶尔看了两眼这报告,随后便将目光转向了放置在一旁的魔法沙盘,在沉默地凝视了它几分钟后,迈耶尔转过头,看向了自己那名正站在房间角落里,脸上写满了忧虑与不安的学生。 “莎莉,劳烦你帮我邀请一下沃特尔王国的巴克将军,他的会议应当刚刚结束……哦对了,把菲利克斯也叫来,我有事情要和他商量。” 莎莉点点头,快步地离开了房间,而达斯维尔则直接来到了迈耶尔的旁边,抽出一张椅子坐了下来。 他看着自己的老友,严肃地问道:“看起来,你想提前发起进攻?” “不,当然不是。” 迈耶尔果断地摇头否定:“这些大的战略和计划是很多人坐在一起商讨出来的,在这种情况下,盲动只会制造出一连串的麻烦与漏洞。” 他拿起那根放在魔法沙盘旁的细长木棍,朝着守望城以及它的周边几个区域点了两下:“但是现在,一个明显的征兆已经出现在了我们的面前,黑日结社的准备措施以及那些圣斯蒂尔军队的调动已经基本完成,也只有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才会下定决心来主动向我们发起突袭。” “但现在,我们那些勇敢的战友正在想方设法地制造混乱并吸引他们的注意力……这是一个非常宝贵的机会,在这种情况下,黑日结社的军队一定不会冒着风险发起进攻,他们必须坚守防线,并且提防随时可能从后方到来的打击。” 迈耶尔用木棍将数个象征了“渗透行动”的标识轻轻地向前推去,直到它们抵达临近黑日结社防线的山林地区,随后又用木棍在那魔法沙盘上轻轻地划动了两下。 随着这一动作,魔法沙盘做出了响应,数道纤细的,代表“炮击”的红色箭头延展出来,从伊萨河沿岸的那些阵地当中一直朝着守望城的外围防线指去。 也就在此时,房间大门打开,两个身影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 走在前面的,是一名披着黑色披风,身穿经典沃特尔军装的中年男性,而在他的身后,则是面容有些憔悴,但双眼当中却仍旧有着明亮光彩的菲利克斯。 作为由沃特尔王国派遣,专门与拂晓之剑以及先行部队进行接洽与合作的人员,巴克将军的个人能力以及习惯自然不会弱于沃特尔军队系统里的其他成员。 在踏进房间的刹那,这个中年男人的目光便直接聚焦在了那块魔法沙盘上。 认认真真地看了一会儿后,巴克将军便来到了桌子的另一边,很是自然地抽出了椅子坐下。 对于迈耶尔等一众拂晓社成员,巴克将军已经非常熟悉了。 而通过双方之前一段时间的交流,这名专业的沃特尔军人也已确认,拂晓社内部的这一批核心成员与那些喜欢在沙盘上指指点点并以此获得乐趣和快感的聒噪官员们有着很大的区别。 虽然从根本上来说,迈耶尔等人与真正的职业军官之间仍有差距,但在军事方面,这些有着学者、医师、教授甚至商人等不同出身的拂晓社领导者却表现得极其专注和谦卑。 尤其是迈耶尔等数名核心领导者,为了能够更加了解自己队伍的状态,他们完全能够做到与拂晓社的军队一起行军,并以此来增进与那些军人之间的关系,医疗配置、武器装备等后勤补给的管理对他们而言都不是什么大问题,对于战场态势的判断以及战略的制订,他们也在积极地进行学习。 再加上迈耶尔本人曾经领导过沃特尔第五猎兵团的医疗事务,这就使得巴克与他之间的沟通更加顺畅了。 巴克将军摘下了自己的黑色军帽,他对着迈耶尔说道:“那些消息,我也已经从菲利克斯那里听说了……迈耶尔教授,伱们想要对守望城方向发起炮击?是为了支援那些潜入圣斯蒂尔境内的密探?” “准确来说他们已经不是密探了,而是一支规模偏小且具备相当杀伤力的渗透部队。” 迈耶尔叹了口气,随后他转过头看向了菲利克斯:“来,我知道你那里应当还有一些额外的消息……菲利克斯,你知道究竟有哪些守望城附近的目标遭到了炮击吗?” 菲利克斯点了点头,随后他走上前来,快速地从旁边捏起了数个红色的旗帜标记,并将它们插在了沙盘之上,与此同时,他开口解释道:“针对守望城本身的炮击一共只有两轮,炮弹的数量不多,但炮击的目标非常明确且集中,在这之后,炮击的目标就转变成了仓库、据点和军营。” “根据之前传回的那些情报,遭到炮击的这些目标都拥有最高的优先级,而且炮击的整个过程都没有进行任何魔法层面的遮掩……我们有理由认为这是一场不留任何退路的攻击,做出决策命令的人恐怕根本就没有想着要保留那炮兵阵地与据点,一切只为了在有限时间内将打击面扩至最广。” 巴克将军点头表示赞同:“从迹象上来看确实如此,他们只针对作为重点目标的守望城进行了两轮精准炮击,这意味着那个炮兵阵地得到了非常明确和清晰的魔法牵引——他们从一开始就知道要摧毁哪些东西了,而这也确实是一种孤注一掷的行为。” 达斯维尔之前受伤的手还是有些不太灵便,他一边慢慢地活动小臂,一边说道:“无论如何,他们已经达成了自己的首要目标……黑日结社本该发起的行动已经被迫取消,而且相关的情报也已经成功地传递给了我们,接下来,就到了做出应对和决策的时候了。” 巴克将军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我知道各位在想什么,但目前,大规模的炮击是不允许的……而且这种事情你们应该找别人,而不是找我。” “噢不,不是的,我们并不需要大规模的炮击。” 迈耶尔连忙摆手否认,他指了指魔法沙盘上的那些标识:“这几个位置,都是我们的那些战友冒着风险传递回来的,根据他们的观察,这几个位置应当都是黑日结社用来设置和隐藏他们秘仪的地点……而他们现在防线上的几个薄弱点,也大都依赖于这些秘仪所形成的仪式场。 “根据梵恩魔法学会的研究,这些秘仪之间能够在魔力层面上互相连接,并予以对方支持,这使得它们的仪式场构成了一个巨大的整体,而正是这个大型的魔法仪式,对我们的进攻以及渗透造成了极大的阻碍,而一旦它们遭受精准的打击并陷入短暂的崩溃,我们便能够快速地突破这层阻碍,将大量的兵员或渗透者们送入其中,而这也有助于缓解我们那些战友们身上的压力。” 说着,迈耶尔晃动了一下手中的长木棍,将它点向了守望城区域的南方,那里赫然是沃特尔王国与圣斯蒂尔王国的边境线。 “巴克将军,原本准备对我们发起袭击的并非军队,而是黑日结社通过魔法仪式所呼唤来的古老生灵……那些可怕巨鹰的传说,你一定也有所耳闻了,它们的出现对于一个尊崇高原巨鹰的民族注定是毁灭性的。” 细长的木棍落在了那条边境防线上,于是那些象征了沃特尔王国新式蒸汽结晶炮的木质雕塑缓缓亮起。 “时间很紧迫,巴克将军,在这件事情你不妨询问一下其他人的态度……比如你们那位果敢且高贵的王女,又或者……那位睿智的‘三爪猎鹰’?” 巴克将军没有多说话,他很快便在莎莉的陪伴下前往了拂晓之剑驻地当中的通讯秘仪室。 在长约三十分钟的紧急对话后,一道特殊的临时命令被直接送往沃特尔王国以北的边境指挥部。 这道命令由“三爪猎鹰”泽克·恩斯特所发起,通过了沃特尔首相的审查,并盖上了象征王室的高原之鹰徽记。 于是,一辆一直隐藏在魔法仪式场当中的重型蒸汽装甲列车喷吐出了阵阵浓烟,它展现出了自己那庞大的身形,沿着铁轨一路向前,并最终来到了边境防线附近。 随着无数魔力回路被点亮,列车上的厚重外壳从中间缓缓开裂,随后一根根狰狞的巨大炮管在操作员们的控制下指向了远方的夜空。 在这个夜晚,由沃特尔的精英法师与工匠们所制造的重型军械又一次地在高原上发出了轰鸣。 (本章完) 第四百零七章 肮脏玩意儿 尽一切可能将来自不同领域的力量进行结合,在有限的时间里将有限的资源运用到极致。 稳固的基础、可靠的技术、来自政府以及军队系统的大力支持……再加上些许在武器领域的新奇创意。 而这便是沃特尔的武器工匠与专家们在这一领域当中总是能够有所建树的主要原因。 自从沃特尔的军人们开始提防自己曾经的北方盟友开始,这些专业的工匠大师们便收到了一个新的命令——他们需要帮助沃特尔的军队,在边境地区构建出一种兼具隐蔽、灵活与实用性的新式防御策略。 一来二去,那些布设在高原地区的铁轨以及能够借此快速调动的重型蒸汽装甲列车便成为了这些工匠们的关注重点。 事实上,在之前的战争中,圣斯蒂尔军队就已经做出了表率。 为了能够让过去只能定点安设的重型结晶炮在进攻的时候发挥更大的作用,当时的圣斯蒂尔人便开创性地将它们安设在了重型的蒸汽列车上,而在战争初期,它们也确确实实发挥出了极其惊人的作用。 在沃特尔工匠与法师们的构思下,这种改造被进一步的深化了。 除了利用列车与铁轨赋予那些沉重的大家伙们更加灵活的移动和转移能力之外,沃特尔人还专门地针对这种列车构建了多种用于隐蔽和防护的新仪式。 在这些魔法的保护下,一个随时能够进行调动并抵达不同位置发起攻击的炮兵阵地便被完美地隐藏了起来,在一般情况下,它可以隐藏在任何铺设了铁轨的地点,在出现情况的时候,它便能够以最快的速度进入战斗状态,并执行自己的任务。 而现在,这只凶悍的钢铁巨兽终于有了发挥自己能力的机会。 多名早就已经在装甲列车上安家的沃特尔评议会法师进入了预定的仪式位置,他们根据后方给予的精准位置与坐标对安设在装甲列车上的这些重型武器进行严格的校正与引导。 与沃特尔军队所使用的其他新式结晶炮不同,这些安设在装甲列车上的大家伙其实要更加贴近传统的重型结晶炮,它们本就是为了之前的那场战争准备的。 因为战争的中断,它们的怒火终究还是没能宣泄到平原王国的土地上。 幸运的是,它们现在终于还是得到了发挥的机会。 而在牺牲了原本的灵活、轻便、低成本等一系列的优点之后,这些重型结晶炮也在其他领域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夸张优势,那便是射程与威力——根据评议会法师们的精确计算,这些重型结晶炮的炮击完全能够触及北方圣斯蒂尔军队的多条防线以及部分阵地! 当然,它们都不是这一轮炮击的目标。 一系列复杂的工作在十五分钟内被快速完成,终于,伴随着一连串剧烈的魔力震荡,这些泛着金属色彩的狰狞巨兽朝着远方的天空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咆哮,威力惊人的大型炮弹随着巨量蒸汽的排出而飞往远方,繁复的魔法与严谨的仪式将引领它们奔向自己的目的地。 “……” 一名年轻的炮兵忐忑地看向了身旁的评议会法师,他小心翼翼地问道:“我们……我们这算是对黑日结社宣战了吗?” 评议会法师端详着天空中的魔力路径,轻声回应道:“当然不算,毕竟他们从一开始就已经对着整个梵恩宣战了,我们早就已经进入战争状态了,这是一直有很多人不愿意承认罢了。” 说着,法师横跨了两步,又一次步入用来校准和引导巨炮的仪式场中。 片刻之后,新一轮的校正与引导工作完成,于是评议会法师离开了仪式场,他有些疲惫地坐在了旁边的弹药箱上,面色阴沉地说道:“圣斯蒂尔,或者说黑日结社的每一个举动,都在不断地试探着我们的承受能力,他们是不会收敛的,更不会消除对我们的敌意……作为军人,我们根本没有机会和这样可怕的存在当邻居。” “所以,我对上面做出的这个决定完全支持……与其等待黑日结社召唤的那些怪物们降临在我们头顶,倒不如在他们还没做出这些事情前,就将他们炸成肉沫。” …… “轰!轰!” 接二连三的轰鸣声在守望城的中心广场内不断响起。 这些爆响的源头并非炮弹,而是修格在与自己的对手们进行搏杀时所引发的一阵阵魔力爆炸。 由正常魔力所支持的多种杀伤性魔法与无数种自那些古老痕迹当中推导出来的奇异仪式正在不断地发生碰撞,炽热的火焰燃了又熄,阴沉的迷雾时而浓郁时而稀薄。 空气中的血腥气越发浓郁,在这股气味里,甚至还混杂着一种难以用正常语言形容的可怕臭味。 那是来自黑色太阳后的暗渊当中所抛下的投影,是由无数绝望的畸变情绪混杂而出的肮脏颜料。 “咯嘣!” 那把修格随手捡来的双管结晶铳终于耗尽了自身的寿命。 在修格使用它一连射出了多发高威力的魔力子弹后,巨大的负担终于还是让这把结晶铳炸裂开来,然而,此时的修格却也已经不再需要它了。 无数的卡尔戎之触被修格释放了出来,由恩斯特家族意志所指挥的鼠群也在命运根须们的掩护下开始在四周不断出没。 之前那些试图撤到广场边缘以腾出中心战场的黑日结社成员们现在已经完全地被牵制住了,在鼠群以及根须幻境的联合干扰下,他们不得不放弃了对那些畸变的结社成员们的支援,转而开始处理这些直接威胁到自身安全的恼人对手。 然而,修格的状况并没有因此而得到太多的改善。 克兹洛夫本人似乎并不准备直接参与到针对修格的战斗当中来,他只是安静地操纵着黑日秘仪,并不断地将浓郁的暗渊魔力注入到那些赶到现场,且得到过暗渊“赐福”的结社成员们的体内。 这些奇形怪状、极度凶悍且同时拥有着肉体与魔力优势的怪异敌人给修格带来了非常大的压力。 在一只背部长出了诸多扭曲节肢,且面部浮现出了大量的蜘蛛眼瞳的结社成员突兀出现,并几乎洞穿了卡尔戎之触构建的防御之后,修格终于还是拔出了“猎犬之牙”。 而这个动作,也意味着战斗的加速。 当修格扣下“猎犬之牙”的扳机,这把样式奇特的手枪当中立即发出了有别于所有枪械武器的咆哮,在这声音响起的刹那,广场当中所有接受过暗渊宫廷赐福与恩惠的存在均陷入了严重的呆滞。 无论是研习暗渊魔力的施法者,还是那些发生了畸变的恐怖人形,又或者是后续抵达的黑日结社暗犬,均在那真正的宫廷猎犬的咆哮下瑟瑟发抖。 这短暂的停顿是致命的。 宫廷猎犬是无情的追猎者与掠食者,它不是有着高贵精神的骑士,更没有什么公平对决的习惯。 因此它从现身的那一刻开始,便展现出了自己最为狰狞可怕的一面。 被修格作为射击目标的,是一个体型严重膨胀,大半边身体涨大成了阴影巨人模样的结社成员。 现在,它那膨胀的黑色躯体已经被宫廷猎犬从内部撕开了,在从其内部钻出来的同时,这凶残的猎食者甚至还不忘在那些溃散的暗渊魔力上猛咬两口,并顺势将它们吞入了自己的腹中。 紧接着,宫廷猎犬便看向了自己的下一个目标。 也就是那正站在修格另一边,身上同样有着暗渊螯蛛特征,并正在试图利用扭曲节肢突破卡尔戎之触防御的结社成员。 就在宫廷猎犬的猩红眼瞳开始闪烁之时,那个背部生长着无数肢体,看起来格外强大且诡异的身影便突然停下了自己的动作,它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尖啸,随后便直接放弃了原先的动作,开始径直朝着后方退却。 或许是因为赋予其恩惠与力量的正是暗渊当中的螯蛛个体,这名结社成员的躯体当中竟然涌现除了浓郁的暗渊迷雾,在这些迷雾的掩护下,他的身形变得若隐若现,几乎无法以肉眼捕捉。 然而,在宫廷猎犬的眼里,这种行为根本毫无意义。 倘若是过去,它一定会因为目标身上所呈现出来的暗渊螯蛛特征而变得谨慎,但在亲口“品尝”过这种猎物的滋味之后,猎犬的猩红眼瞳当中便只剩下贪婪之色了。 只见它的身形轻轻一扭,便直接消失在了一片阴影当中,下一瞬,那一大片掩盖着结社成员身形的暗渊迷雾被暴力地撕开了,宫廷猎犬的矫健身形从中凭空钻出,其背部的那些螯蛛肢体以极快的速度朝着某个方向刺出。 在一连串的脆响后,传来的便是令人毛骨悚然的撕扯与咀嚼声。 与之一并到来的,还有一阵精神层面的满足和愉悦。 显然,捕食这些身上带有鲜明暗渊造物特征的猎物,让远离自己“家乡”的宫廷猎犬终于又一次地触及到了那种深藏于其躯体与本能当中的残暴快感。 也就在此时,一道异常鲜明的魔力波动从远处迸发,呼吸之间,一道阴沉的墨绿色光影从斜上方的夜空当中闪过。 修格的反应极其迅速,在心中警兆响起的刹那,他便开始利用镜中使者迷雾朝着远处尽力闪躲,并将大量的卡尔戎之触调集到了身旁,并在它们的表面构筑出了数层防护魔法。 下一瞬,那道墨绿色的光芒就如同一根巨大的长钉一样,狠狠地砸落在了修格之前站立的位置,紧接着,大量的墨绿色电光自这根长钉当中爆发出来,它们沿着地面快速向外扩散,轻而易举地追上了正在闪躲当中的修格。 早在第一次参加黑日结社的集会时,修格便看见过这种可怕的色彩。 这种可怕的魔法闪电似乎是克兹洛夫所掌握的一种独特魔法,不仅形态诡异,威力更是惊人。 附着在卡尔戎之触们表面的防护魔法在碰触到这些电流的瞬间便陷入了紊乱的状态,原本的稳定结构被暴力完全打乱了,这让它们自身陷入了崩解的状态。 紧接着,这些墨绿色的光影碰触到了后方的卡尔戎之触,于是坚固的黑色角质在其影响之下被不断撕开,相当一部分的卡尔戎之触甚至当场便被撕成了魔力残片。 在大量暗渊迷雾的保护下,修格终于还是成功地逃离了这一魔法的追索,然而他付出的代价却也颇为惨俩——那些围绕在他身旁的卡尔戎之触几乎被彻底毁坏,体内的镜中使者迷雾开始变得稀薄,而修格本人,也同样遭受了创伤。 一个可怕的血洞出现在了修格的肩膀上,而造成这一切的,仅仅只是一道从克兹洛夫的魔法中逸散出来的微弱电光。 修格站定身体,朝着之前出现魔力震荡的方向看去,却见之前一直在操纵黑日秘仪的克兹洛夫此时正朝着自己的方向走来,他的面貌看起来并没有太多的变化,但在他双眼之中,正有浓郁的暗渊阴影在不断滚动。 “这个老头子倒是做的挺绝,不过他也确实很聪明。” 作为与暗渊密切关联的存在,忒修斯立即便觉察到了克兹洛夫当前的状态,他认真地提醒道:“从肉体层面上拥抱暗渊,只会让自己成为又一个暗渊造物,但如果能够在精神层面上接纳那些力量并保持其平衡,那么便能够最大限度地调用宫廷的‘恩惠’了。” 修格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肩膀,强行地抹去了那些残留在自己身体当中的破坏性魔力,他在内心问道:“你的意思是,这家伙属于后者?” “嗯,答案正确。” 忒修斯回应道:“现在的他,其实要比那些奇形怪状的家伙距离暗渊更近一些……这是精神与魔力层面的趋同,小心点,如果他真的想跟你拼个鱼死网破,说不定会主动地打破那种平衡,而这种举动,很有可能会让他变成某种非常不好处理的肮脏玩意儿。” (本章完) 第四百零八章 交锋 对于忒修斯所给出的警告,修格非常的重视。 实际上,就算忒修斯没有给出这方面的提醒,修格也不可能轻视眼前的对手。 因为现在的克兹洛夫看上去真的非常不对劲。 尽管他的面容和身形都和过往没有半分区别,但在他的那双眼睛里,却不断地闪烁着异样的光影,随着克兹洛夫的前进,这些沉郁的暗渊迷雾正持续地从他的眼瞳内部钻出,并如同拥有了生命一般盘绕在了他的身体四周。 “啪嗒!” 宫廷猎犬从一具已经碳化的尸骸上轻巧跃下,其背部延展出来的螯蛛肢体以特定的节奏敲击着地面,这是它进入警戒状态时的一种常见表现。 尽管依靠自身的能力,宫廷猎犬成功地避开了克兹洛夫的魔法轰击,但现在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异样气息却是实打实的让宫廷猎犬感受到了威胁。 而与猎犬之间存在魔力链接的修格也借此接收到了猎犬的大致感受。 克兹洛夫身上散发出来的压迫感有别于暗渊当中的一般存在。 在猎犬那极度敏锐的感知里,克兹洛夫气息已经完全凌驾于暗渊螯蛛等较为常见的暗渊族群了,甚至可以说,克兹洛夫给猎犬带来的感觉竟然与暗渊宫廷内部那些怪异且危险的存在高度相似。 于是,一个词汇从修格的脑内蹦了出来,他立即在心中对忒修斯提问:“神选?” “想多了。” 忒修斯否定道:“暗渊宫廷与梵恩过去的那些所谓神祇完全不同,把这样的概念套用上去很不合适……不过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他也确实与‘神选’有些相似……相比其他的信徒与眷族,他从暗渊宫廷那里得到的显然要更多一些……” 忒修斯的话还未说完,克兹洛夫便已然有了新的动作。 他在距离修格不远处站定,盘绕在身体四周的暗渊迷雾剧烈地颤动了两下,紧接着,这些奇特的浓郁雾气便直接在魔力的作用下化作了一根根漆黑的锁链。 修格见过这种锁链。 当他第一次参加黑日结社的集会,并被要求对魔法女神梅尔的塑像执行所谓的“亵渎仪式”时,那些专门用来穿透魔法女神身体的锁链便是这种模样。 而现在,这些漆黑的锁链正在克兹洛夫的身旁轻轻地扭动着,随着它们的不断活动,独属于克兹洛夫的墨绿色魔法光泽也开始不断地朝着这些锁链蔓延。 很快,这种致命的色彩便将那些带着锋锐末端的锁链彻底包裹,这使得它们看上去仿若一条条浑身上下包裹着墨绿色电光的剧毒长蛇。 “恩斯特先生,你简直没有一点变化。” 声音从克兹洛夫的口中缓缓传出,在暗渊魔力的影响下,他的声音变得悠远且冰冷,听起来就像是从那黑色太阳背后的深渊当中传出的可怖回响。 “就和我们上一次见面时一样,你还是这样的自大与狂妄……也还是这样能够给人带来‘惊喜’。” “呵呵,多谢夸奖。” 修格扯了扯嘴角,随后他轻轻晃动了一下手臂,那把在之前的厮杀当中因为与敌人发生激烈碰撞而破碎的黑色利剑便又一次从他的手掌当中延展了出来。 随着这一动作,因为克兹洛夫的杀伤性魔法而大量崩毁的卡尔戎之触也从修格的身后重新涌现,这一次,来自镜中使者的迷雾将所有新生的卡尔戎之触包裹,这让它们的轮廓变得模糊不定,凭空增添了几分神秘气质。 “你就不一样了,克兹洛夫先生。” 修格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个带着浓烈嘲讽意味的笑容:“根据过去这段时间我对伱的观察,你可要比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苍老太多了……是黑日结社内的事务太繁忙了?又或者,是因为你们内部有太多没用的蠢货?” 说话间,修格缓缓抬头,漆黑的面具在他的脸庞上一闪而过,紧接着,那张属于费奥兰多男爵的面孔一闪而逝。 克兹洛夫死死地盯着修格,即便此时他的眼眶被浓郁的暗渊阴影所充斥着,但任何一个直视克兹洛夫的人,都能够清晰地感受到他此时的愤怒。 “你所得到的恩惠与赐福远胜我等,但你却对这份宝贵的馈赠毫无珍惜……告诉我,你究竟是如何得到它们的?是欺骗,还是掠夺?” “哈,我也不知道,或许只是因为我运气好,那些神祇看我顺眼呢?毕竟我一觉醒来就变成这样了,你们的预言不是很万能么,为什么不回去翻翻看呢?” 说到这里,修格的语气一顿,脸上突然出现了一个略显浮夸的表情:“啊呀真抱歉,我差点忘了,你们的那位预言者好像就是被我亲手解决掉的,不过在他之后,你们应该也已经找到其他能够编故事的人了吧?” “实在不行,我也可以帮你们写啊,保证比他写的更受欢迎……只要你们愿意付稿费就可以了。” 话音未落,修格的左手突然微微一抬,位于他身体左侧的那些卡尔戎之触突然卷起,大量的暗渊迷雾随着这一动作朝着修格身旁聚集,配合着那些扭动的卡尔戎之触构成了一面半透明的巨大“阴影盾牌”。 在“盾牌”形成的刹那,一团从斜刺里飞来的漆黑光影狠狠地撞击在了上面,使得那些凝聚在一起的暗渊迷雾剧烈地震荡了起来。 修格根本就没有扭头去看,这些附着了大量迷雾的卡尔戎之触以极快的速度做出了应对。 只见它们迅速地收缩,将那团杀伤性魔法的余波尽数消解,其中逸散出来的些许魔力,则是被扭动中的卡尔戎之触当场吞噬。 在“品尝”到了其中的魔力后,这些触须就像是锁定了自己的目标一般,朝着特定的方向凶狠刺出。 猩红的血液在明暗不定的光线下凭空喷涌,一具利用魔法隐藏在附近的躯体就这样当场被卡尔戎之触所洞穿,在他的胸口与腹部被毫不留情地刺出了巨大的空洞,其中的内脏与骨肉更是在暴戾的搅动下化作残渣。 克兹洛夫就这样静静地站着,他既没有向修格发起攻击,也没有阻止修格对那名黑日结社法师的杀戮。 待那具残破的躯体被卡尔戎之触甩在地上后,克兹洛夫才缓缓开口道:“你所说的这些话并没有什么问题,在结社之内,同样存在着大量愚笨,且缺乏指引的蛀虫……他们所唯一拥有的便是忠诚,对于神祇的忠诚。” “恩斯特先生,像你这样的人,也一直是结社所渴望的,无论你究竟是不是那预言当中所提及的‘深渊独子’,你的头脑与能力都能够真正地让结社走向那伟大的愿景。” 修格眯眼看向对方:“怎么,到现在这种地步了,结社还在考虑劝降与合作的选项?” “有何不可?” 说着,克兹洛夫发出了低沉的笑声:“既然你已经拥有了夺取他人面庞与记忆的能力,那么想必你也应该知道,在那伟大的黑色太阳后,吞噬与融合本就是合作的一种基础方法……” 伴随着克兹洛夫的话语,那些悬浮在他身旁的墨绿色锁链开始均朝着修格的方向指来:“恩斯特先生啊,在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本可亲自地执行那亵渎之礼,并与无数神祇所留下的残影和真理成为亲密无间的战友……可惜你选择了拒绝,既然如此,那便由我替你完成那残缺的仪式吧。” 克兹洛夫的声线开始朝着扭曲的方向发展,基于魔力震荡而产生的冰冷回音在广场当中飘荡:“在攫取了你的记忆与思想后,我自然也会去见见我那位天真的学生……到时候,你与迈耶尔便可在那永恒的深邃阴影中重逢了。” 话音落下,远方的天空中却突然出现了刺眼的亮光。 那是重型结晶炮弹与大型的防护仪式碰撞时所产生的剧烈爆炸。 修格微微抬头,他看了看那些从南方夜空当中划过的惊人轨迹,目光轻轻闪动。 这些重型结晶炮弹明显不是从岩湖矿场的方向打来的。 它们的数量、威力以及残留的路径轨迹均表明,这轮炮击极有可能来自沃特尔王国方向,而这便表明,在这个特殊夜晚所发生的动荡已经成功地被后方所知悉,不仅如此,他们还积极地调整了自己的策略,并主动地针对圣斯蒂尔领土展开了打击。 接二连三的轰鸣声从远方传来,不用看修格也知道,这些结晶炮弹当中的相当一部分一定瞄准了那些被自己标记出来的“重点目标”。 于是他向前一步,朗声道:“克兹洛夫,好好看着吧!” “你们所蔑视的那些所谓‘愚夫’,现在已经开始向你们宣泄炮火了……他们不是孱弱的标靶,而是能够赠予你们死亡的使者,至于我,只不过是他们当中的普通一员而已。” 剧烈的光芒在守望城南方天空当中绽开,猛烈的冲击在守望城的城防仪式上撕出了两道细小的裂口,于是大量的魔力波动顺着这些裂缝涌入,如同锋利的刀刃般闯入了那些正在盘旋的亚莎鲁鸟群之中,在其中勾画出了两道明显的血色痕迹。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盖过了阿特米尔巨鹰们的刺耳尖啸,这些可怕的掠食者此时已经抵达了自己的目的地,那安设在岩湖矿场内的炮兵阵地注定会被它们所摧毁。 守望城的街道当中,仍旧不断有零星的枪声传来,最后一部分尖嘴枭营成员所制造的响动,他们当中的绝大多数已经被黑日结社以雷霆手段清缴,在大量暗犬与亚莎鲁巨鸟的围剿下,这些能力有限的雇佣兵最终只能龟缩在房屋与工事当中勉强挣扎。 在混乱当中,修格体内的魔力彻底爆发。 时间已经拖延的足够久了,后方也已经做出了最积极的应对,那么接下来,他要做的就只剩下一件事了。 伴随着一声恐怖的咆哮,宫廷猎犬的身影消失在了原地。 下一瞬,这只狰狞的野兽用背部的螯肢撕开了阴影,从克兹洛夫身旁的一堆碎裂砖石当中窜出,尖爪、利齿以及锋利的肢体从不同方向落下。 那些扭动的锁链并不一般。 作为暗渊宫廷所赐予自己信徒的恩惠载体,它们在宫廷猎犬现身的同时便已经做出了应对,盘绕于其上的墨绿色电光朝着宫廷猎犬的方向迸发,同时还有多条铁链从侧面迂回,准备利用自己那锋利的末端将目标贯穿。 狂奔之鼠斯尼奇的身影重新在修格的身旁显现,在大量恩斯特家族鼠群的拱卫下,它主动地迎向了那些身体发生畸变的黑日结社成员,更另外一部分鼠群则不顾自身的损伤,扑向了那些准备利用魔法来支援克兹洛夫的施法者与士兵。 “行走之林”所赋予的强悍生命力在修格的体内流淌了起来,那道由克兹洛夫所制造的伤口开始迅速愈合,而因为长时间的战斗而产生的疲惫之感也被快速洗刷。 就这样,修格朝着克兹洛夫的方向发起了冲击。 无数的卡尔戎之触席卷而上,与克兹洛夫的墨绿锁链纠缠在了一起,两种同源的魔力开始互相绞杀,可怕的震荡以及刺耳的摩擦声折磨着广场中每一个人的精神与耳膜。 在又一次地击退了宫廷猎犬所发起的突袭后,克兹洛夫突然发起了迅猛的反击,大量的墨绿色锁链扭结在了一起,将涌向自身的大量卡尔戎之触当场湮灭,紧接着这些锁链又骤然“绽放”,直接在修格的身旁编织出了一面巨大的墨绿之网。 然而,这些可怕的锁链却没能成功刺下。 一张被修格注入了过量暗渊魔力的魔法书页被他顺手抛出,于是极寒的低温以那书页为圆心朝着四面八方扩散而出。 在得到了特殊魔力的支持后,原本仅仅只是湖泊级魔法的“寒冷之池”彻底地释放出了自己的所有潜力,苍白的坚冰在四周肆意生长,苍蓝的色彩里,竟然也多出了几道特殊的深邃痕迹。 (本章完) 第四百零九章 无形之狼 作为由薇琳所亲手创造的魔法,“寒冷之池”虽然在威力层面要明显地逊色于其他杀伤性魔法,但在其它方面,它的表现却极其出色。 “寒冷之池”和它的创造者有着非常多的相似之处。 稳定、缜密且不失灵活。 既能够在原本的魔力模型与框架下发挥自身的效用,又能够基于注入其中的魔力产生相应的变化。 由薇琳亲手印刻的“寒冷之池”魔法书页就这样悬浮在了半空之中,锋锐的冰锥与寒冷的气息在魔力线条的编织当中不断向外延展,而受到修格的暗渊魔力的影响,幽邃的光影也开始在冰锥与寒雾当中不断跳动。 倘若将这些散发着冰冷低温的魔法冰锥视作画布,那么跃动于其中的幽邃色彩则成为了画家神秘且危险的笔触,而在这“笔触”的牵引之下,以修格为中心爆发出来的这片极寒区域,最终与狠狠刺下的墨绿色锁链碰撞在了一起。 墨绿色的电流在不断扩散的寒雾当中窜动不止,而闪烁着奇异光泽的大小冰锥则在这一过程中不断地崩裂成漫天飞舞的碎屑。 乍一看,那些由克兹洛夫所控制的墨绿色锁链似乎完全占据了上风,因为那原本应该不断扩张的冰冷区域在与它们遭遇的瞬间变停下了自己原先的势头。 稳定的魔法模型开始剧烈波动,有序的魔力线条更是在互斥与对抗之中扰动不已。 然而,对修格来说,“寒冷之池”的表现已经远远地超出了他的预期。 在成功地缓解了克兹洛夫所发起的致命冲击,并有效延缓了他的进攻举动后,修格便立即开始了下一步的行动,他猛然抬手,“猎犬之牙”指向前方。 就像是觉察到了危险的临近一般,在修格抬手的刹那,那些原本还在维系攻势的墨绿锁链突然开始向后收缩,并试图在克兹洛夫的身前构建出新的防线。 克兹洛夫的这一决策显然早已被修格所洞悉。 当那些墨绿锁链开始因为“猎犬之牙”的威胁开始后撤之时,一直处于被动状态的寒雾与冰锥便立即开始了反攻,隐藏在坚冰当中的阴影变得无比浓郁,在这股特殊魔力的作用下,原本如同尖刀般锋锐的冰锥开始改换形态,它们化作了一只只冰冷的肢体与触须,在沉默之中与那些试图撤离的锁链死死地盘绕在了一起。 而这也使得那本该在瞬息之间完成的坚固防线慢了那么两拍。 也就在这短暂的空隙当中,“猎犬之牙”的扳机被修格果断扣下。 大量的魔力被“猎犬之牙”从修格的体内强行抽出,这些无形的力量被直接凝聚成了象征湮灭的子弹,那虚无的路径破开了凝聚在修格前方的苍白寒雾,击碎了那一簇簇的坚冰,并最终撕开了那些交织重叠在一起的锁链! 然而,暗渊宫廷所赋予克兹洛夫的力量显然并不仅限于此。 现在的克兹洛夫从本质上而言已经无法被视为“人类”了。 他的外貌虽然没有发生明显的变化,但盘踞于他体内,根植于其精神世界当中的暗渊阴影使得他已经成为了某种无限趋近于纯粹暗渊造物的诡异存在。 在那股如同“神祇赐福”一般的力量的支持下,克兹洛夫展现出了完全不应该属于人类施法者的反应速度。 面对那近在咫尺的威胁,他并没有做出任何的躲闪动作,当他的那些墨绿色锁链在“猎犬之牙”的轰击下崩毁时,那些飘荡、游离在克兹洛夫身旁的混沌魔力便如同受到了某种意志的推动或牵引一般,以近乎违反魔力运作规律的形式,在他的身前直接构筑出了一团团扭曲的绿色云雾。 向来无往而不利的“猎犬之牙”终于遭遇了自己的劲敌。 那本该将一切阻拦之物化作齑粉或虚无的魔力子弹,却在这一次接触当中失去了自己原有的威力。 那些扭动的绿色云雾就如同一团恶心且极度粘稠的泥淖,它们的存在,使得那枚由大量魔力凝聚而成的致命子弹变得无比迟缓,这便使得那枚子弹不得不将自身的力量消耗在这艰难的推进当中。 看起来,克兹洛夫竟然在极短的时间内,便将修格利用“寒冷之池”延缓锁链的举措复制了一遍,而且他甚至比修格做得更加彻底! 修格的面色微微一沉,他向前迈步推进,身后的卡尔戎之触纷纷倒卷,更为厚实坚固的黑色角质在它们的表面浮现,在修格意志的调动之下,这些触须汹涌向前,狠狠地撞击在了“寒冷之池”与墨绿锁链们的交界处,开始蛮横地将这道僵持的战线向后推去。 他顺手抓住了悬浮在空中,且已经变得极为脆弱的魔法书页。 手指轻轻用力,便将书页上面那些精细的魔法纹路彻底损毁,而这一动作,则引发了一场小规模的魔力崩溃——被束缚在框架与模型内的冰冷魔力突然宣泄而出,它们就如同突破了大坝的洪水般,狠狠地朝着自己之前的目的地冲撞了过去。 突如其来的“变速”带来了惊人的效果,配合卡尔戎之触的反击,那些原本占据上风的墨绿锁链所构成的防线开始了溃败。 与此同时,那枚被困在粘稠泥淖内的魔力子弹也在修格的命令之下自行炸裂,其残存力量所爆发的冲击成功地令那些飘荡于克兹洛夫身旁的魔力陷入了短暂的停滞,而就在这停滞出现的刹那,之前一度被那些锁链逼退的宫廷猎犬再度扑出。 修格所采取的一连串行动产生了奇效。 在他制造出来的这个宝贵空隙中,宫廷猎犬背部的螯蛛肢体飞快地舞动起来,这使得它的身形不断地在实体与虚影之间变幻,而当宫廷猎犬硬顶着两道锁链的攻击来到克兹洛夫的身旁后,它便毫不犹豫地张开了自己的大嘴,对着克兹洛夫的脑袋狠狠咬下! 修格几乎能够听见猎犬那一嘴尖牙互相碰撞时的可怕声响。 克兹洛夫的头颅以及他的上半边躯体,就这样凭空的消失了。 一如那些被猎犬力量所破坏的建筑墙体,克兹洛夫的血肉被轻而易举地湮灭在了猎犬的血盆大口之中,然而,修格却并没能通过自己与猎犬的魔力链接感受到任何的兴奋与满足之感。 猎犬虽然成功地命中了目标,但它竟然没能从那些血肉当中收集到任何有价值的力量! 换句话来说,就是克兹洛夫失去的仅仅只是这具躯壳当中的一部分无用血肉而已。 在觉察到异样后,修格立即采取了进一步的行动,两张印刻了河谷级魔法的书页被他捏在了手中,随着魔力的灌注,经典的梅林勒和烈焰墙凭空形成,而在这汹涌的魔法火焰中,数道数团边界模糊且握持着火焰短剑或镰刃的身影显现出来,这些利用魔法书页呼唤而来的“焰行者”就这样在那烈焰墙的掩护下发起了进攻。 汹涌的火光深处传来了宫廷猎犬的低沉呜咽。 它原本正打算继续撕扯、破坏克兹洛夫身躯,然而还没等它做出下一步举措,克兹洛夫残缺身躯的血肉伤口当中却突然有大量的血肉触须伸展出来,这些恶心的肉须互相扭结,与那些附着着墨绿色电光的锁链颇为相似,只不过它们所携带的魔力显然要比那些锁链更加惊人,爆发出来的冲击力也要更胜一筹。 宫廷猎犬的身躯当场便被这些肉须所刺穿,幸运的是,它本就能够轻松地在虚影与实体之间变幻,凭借着这一能力,它快速地摆脱了克兹洛夫的钳制,并避免了进一步的损伤。 随后,这些肉须当中的一部分调转了方向,它们与那些正在与修格对抗的锁链纠缠在了一起,这使得那些墨绿色的电光内部莫名地多出了几分令人作呕的血色。 “嗯?” 在金属圆盘的高速转动中,似乎隐隐地带上了属于忒修斯的几分惊讶与困惑。 而作为眼前这个诡异怪物的直接对抗者,修格所感受到的冲击则更为明显。 那本该将眼前一切事物包裹在一起,并将它们焚烧殆尽的烈焰墙现在遭受到了极大的阻碍,支撑魔法烈焰的无形结构与线条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毁坏与崩溃,而那些被修格召唤出来,正在试图从不同方向包围克兹洛夫的“焰行者”们,也在碰触到这些肉须的刹那停滞了下来。 造成这一切的,不仅仅是魔力层面的干扰。 准确来说,那应该是魔力的直接流逝。 从克兹洛夫残缺躯体内部生长出来的这些恶心构造与那些存在于暗渊猎犬们口腔内部的肉须似乎存在一定程度的相似之处,它们就像是一根根中空的吸管,不断地吮吸着碰触到的一切,而这正是那些魔法开始失控的最主要原因! 意识到问题严重性的修格立即停止了对那些魔法的魔力供应,就如之前主动引爆魔力子弹一般,他果断地摧毁了这些魔法的内部结构,并让它们当中残存的魔力彻底迸发。 以炽热烈焰为主体的剧烈爆发几乎将修格前方的一整片区域完全淹没,而这也使得修格得到了将卡尔戎之触以及宫廷猎犬暂时撤离战场的契机。 “明确的决策。” 忒修斯的声音传来,而这一次,他的声音听起来与之前明显不同了。 他的话语当中没有半分戏谑,只有冰冷到极致的严肃。 “看起来,咱们的运气不太好……这个家伙的力量确实无法与所谓的‘神选’相提并论,但他却实实在在的成为了某个‘神祇’的残缺容器。” 忒修斯的存在感随着他的话语而不断增强,修格甚至能够感受到忒修斯正在借助自己的双眼观察那具被淹没在火焰里的残缺人形。 “嗯,还真是非常明显的痕迹啊……这力量的来源可不是宫廷内的那些垃圾侍者,也不是那些喜欢趴在庭院里吐舌头偷懒的‘小狗’。” “呵呵,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没有想到啊,我竟然能够在这里又一次见到‘老朋友’。” 忒修斯的这些话让修格感到有些毛骨悚然,他咽了口唾沫,提问道:“老朋友?你指的是什么?” “看看你那只猎犬的表现吧,它虽然仍旧在执行你的命令,但它应该已经开始发抖了吧?” 无面的神祇冷笑起来:“还记得你在‘领养’它时所窥见的那句话么?那就是答案。” 修格微微一愣,但紧接着,那句早已被他深埋于记忆海洋当中的诡异箴言便穿过了无数画面残片,清晰地显现了出来:“宫廷之猎犬穿行于庭院,追踪永不停息,狩猎永无终日……此为尔等的无边猎场,赞美伟大的无形之狼!” “无形之狼,那是宫廷庭院里至高无上的园丁,是暗渊猎犬们的真正起源,你甚至可以将它视作‘大狩猎’周期的真正裁定者。” 汹涌的火焰被撕开了。 克兹洛夫的身影稳稳地站在那明亮的火光中心。 因为宫廷猎犬啃咬而失去的透露以及半边身躯此时已经恢复如初,而克兹洛夫的面貌,现在则开始朝着一种极其扭曲的模样转变。 修格看见,大量的肉须正从克兹洛夫的眼瞳内部与面皮下方钻出,它们就像是丝线一样,在克兹洛夫的脸上不断交织,以极快的速度勾勒出了一张带着明显狼兽特征的可怖面庞。 精神世界内,传来了宫廷猎犬象征哀求与恐惧的呜咽。 此时的它显然也已经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即便它能够对修格保持绝对的忠诚,也没有办法在此刻展露出足够的战斗意志。 毕竟现在,出现在它面前的,正是那“无形之狼”投往梵恩的冰冷瞥视。 修格抿了抿嘴唇,他感觉自己握着“猎犬之牙”手掌正在冒汗:“你的意思是,暗渊宫廷内的那头‘无形之狼’亲自来这里找我了?” “你能不能别那么自恋?” 忒修斯叹了口气:“这条‘臭狗’……恐怕是来找我的。” (本章完) 第四百一十章 理所应当 听见忒修斯的这些话,修格突然就想起了这个家伙某次回归梦境庇护所时说的一段话。 他记得忒修斯好像说过,他在离开梦境庇护所的那段时间里“拜访”了一下那些邻居,并在庭院里“踹了几条小狗”。 对于这种描述,修格当时并不怎么在意。 毕竟以忒修斯的能力以及那怪异的性格,做出这样的事情是完全合乎常理的。 然而现在,修格却真正地明白了忒修斯所说的“踹狗”的真实含义。 看着不远处那明显已经脱离了“人类”范畴的怪异形体,修格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问道:“所以你……什么时候惹上它的?” “呃,就是你所想的那一次。” 忒修斯的回答倒是显得非常坦然:“其实我当时说的也都是实话,最多在准确性方面出现了一点小小的偏差……嗯,踹是肯定踹了,只不过用的力气比较大,狗呢也确实是狗,但狗的体型也没那么小。” “我他妈……” 修格原本是想开口骂人的,但还没等他酝酿出合适的话语,那站立在火光当中的怪异身影便已然采取了行动。 那些克兹洛夫身体四周延展出来的锁链开始了剧烈的震荡,一种明显区别于金属碰撞的诡异声响随之传来,奇异的魔力波动如同水纹一般朝着四面八方扩散而去,令那些浓郁的魔法迷雾以及刺眼的火光剧烈地颤抖。 而当这些波纹抵达广场的中央时,竖立在那里的巨大黑日秘仪也因此出现了新的变化。 顺着雕塑一直攀援向上的藤蔓生长出了无数锋锐的尖刺,其顶端的黑色花朵如同受到了某种呼唤一般开始轻轻地摆动,而那些紧紧闭合的花瓣,也在这一过程中张开。 这一刻,修格清晰地觉察到了大环境中魔力状态的改变。 在那强大的无形意志的操纵之下,阴沉、深邃的阴影携带着暗渊宫廷特有的气息朝着四面八方笼罩而去,它蔓延的速度很快,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便将这庞大的广场彻底笼罩。 阴影所到之处,用于照明的结晶灯具、根据简单仪式自行运作的喷泉、人们随身携带的防护秘仪……凡是基于梵恩一般魔法规则运作的魔法造物与用具,均在这一刻失去了自身的效用。 不仅如此,这些阴影还在继续向外蔓延,看起来,它似乎想要将这座守望城以及周边的更大区域全部吞入其中。 在浓郁的黑暗里,忒修斯的声音缓缓传来。 “别紧张,这些阴影的覆盖范围有限……它最多只能笼罩几个街区而已,这并不是暗渊宫廷对梵恩所发起的征服行动,只是你面前的对手想要构筑一个对自身有利的战场罢了。” 说到这里,忒修斯还不忘了讽刺一句:“狗嘛,肯定还是得在狗窝里更有安全感,你说对吧?” 就像是觉察到了从修格精神世界里溢出的嘲讽话语一般,没等忒修斯把话说完,锁链的震荡声突然扁的剧烈无比,一股强烈的危机感扑面而来。 镜中使者迷雾快速地充斥了修格的全身,他按照自己过往的习惯与经验,朝着旁侧用力躲闪,然而这一次,镜中使者所赋予的迷雾却失去了原本的效用,在克兹洛夫所发起的突然袭击下,这些迷雾的流淌变得异常迟缓,修格只来得及将身体偏转,那道恐怖的攻击便已经抵达。 由卡尔戎之触所构成的防线倾塌了。 无数的坚韧触须在那极度凶悍的攻击下被当场搅碎,其中的相当一部分魔力更是当场消失,就连隐藏在卡尔戎之触内部,作为其本源的“生命之彩”,也遭受了相当程度的损失。 在过去,修格曾经无数次地利用暗渊子嗣以及宫廷猎犬的力量吞噬其他目标的魔力、记忆与知识。 而这一次,他自己终于迎来了相似的待遇。 觉察到主人困境的瞬间,被惊惶与恐惧所压制的宫廷猎犬重新振奋了精神,它头部的猩红眼瞳重新散发出了明亮的血色光辉,螯蛛肢体猛烈摆动,一道狭小的“门扉”随之显现,它灵活地跃入其中,并在下一个瞬间抵达了克兹洛夫的身旁。 趁着宫廷猎犬争取而来的片刻空隙,修格连忙从克兹洛夫的追袭中脱身,然而那些诡异且可怕的锁链却并没有紧追过来,它们立即变幻了自己方向,竟是直接从扭结的状态分散开来,朝着广场的边缘区域发起了攻击。 被这些锁链作为攻击目标的,正是那些与结社成员和士兵们纠缠的造物们。 狂奔之鼠、恩斯特家族鼠群以及那些负责制造幻境的命运根须均在其中。 修格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精神世界内便传来了剧烈的刺痛,而那正是魔力链接被粗暴断开、毁坏时的症状之一。 用来承载那些古老造物们的金属圆盘开始了颤动,命运根须族群栖身的精神水潭内部掀起了巨浪,在那些水浪当中,竟是夹杂了大量命运根须们的血液与残片。 而在狂奔之鼠与恩斯特家族意志们栖身的凹槽内部,那些四通八达的洞窟则开始了崩塌,原本狂奔之鼠最喜欢躺着睡觉的那片空地更是直接垮塌了下去。 而随着洞穴的崩塌,一团团的魔力云雾从凹槽内部逸散出来,每一团云雾,均象征着大量魔法鼠群的崩溃与消失。 刺痛感接连不断。 面对这毫无悬念的屠杀,修格果断地采取了措施,他直接下达了撤离与消散的命令,将所有在外界与敌人厮杀和纠缠的造物全部撤回,但即便如此,损失也也已经不可避免地发生了。 曾经遍布整个精神水潭的命运根须族群们现在只剩下零零星星的几簇,这些拥有极高智慧且依赖于集体族群的古老生灵们现在正缩在水潭的最深处瑟瑟发抖,那种与同族之间关联彻底破灭的感觉,实在是它们无法忍受,现在,它们只能借助修格的魔力缓慢滋养自身了。 狂奔之鼠的身影出现在了凹槽内部,此时的它已经狼狈到了极点,作为大地母神眷族象征的三条长尾在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内已经全部断裂,这是斯尼奇主动做出的抉择,即牺牲自己的一部分力量来阻拦对方的进攻。 它的抉择显然是正确的,倘若没有自断尾巴拖延时间,那些依托它而存在的恩斯特家族意志们便注定会遭受更加严重的损失。 就在刚刚的刺痛当中,修格清晰地感受到了数个意志的消逝。 其中甚至就包含了那位与修格关系颇为亲密,并曾经多次帮助过他的“长辈”雅各布。 这些灵魂和意志的存在感就这样在刚刚的冲击中被彻彻底底的抹去了,显然,它们就像修格所拥有的那些魔力一样,在克兹洛夫的攻势之下被完全瓦解,并惨遭吞噬。 在这浓郁的黑暗中,修格稳住了自己的身体,他抿了抿嘴,魔力视野开始全力运作。 于是他看见,那些以克兹洛夫为中心“生长”出来的锁链,现在已经密集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就和之前其他那些发生畸变的黑日结社成员一样,现在的克兹洛夫似乎也成为了一个“载体”。 不同之处在于,克兹洛夫的身躯此时仍旧保持着完整,虽然他的上半身与头颅呈现出了相当反常的状态,但修格却仍旧能够看见克兹洛夫的动作,也能够感受到他本人所散发的魔力。 “恩斯特先生,这是我的诚意,也是暗渊所赠予你的最后一份仁慈……选择合作吧,加入我等的伟大事业。” 在动荡魔力的影响下,克兹洛夫的嗓音显得极度怪异:“又或者,接受伟大无形之狼的永恒追捕,你知道那会是个什么结局,对吧?” 话音落下,从其身上延展出来的大量锁链突然聚合在了一起,它们用力地一甩,将试图从刁钻角度发起袭击的宫廷猎犬当场洞穿,不得已,猎犬只能牺牲自身的一部分力量,重新归于迷雾,而当它再度现身,头顶的猩红眼瞳已经变得极度黯淡。 那些扭结在一起的锁链渐渐地呈现出了具体的形象。 修格看见了一只身形庞大的古怪兽类。 它与暗渊中的猎犬们是相似的,都有着狭长的身形与头颅,但在这只庞大兽类的身上,却生长着诸多根本无法用言语去形容的奇异肢体,在其躯体内部,还能隐隐看见大量不断浮动的暗紫色柱体或光锥,而那些不断活动的锁链,更是在这只巨兽的躯体表面构成了大大小小不同的复杂结构。 光是看着,修格就已经感受到了极大的压力。 作为修格力量载体的金属圆盘的旋转速度更是已经逼近极限。 “这东西……我怎么对付?” 修格一边控制着那股酝酿在自己体内的惊恐情绪,一边咬牙询问忒修斯。 “嗯……” 忒修斯沉吟了两秒,随后他讪讪地笑了笑,非常诚实地说道:“如果是无形之狼的话,你大概对付不了。” 听见这话,修格倒吸了一口凉气:“和无形之狼赛跑的话,应该更加不切实际吧?” 忒修斯附和道:“那肯定的,这是最纯粹的自杀,而且还会让对方变得更兴奋。” “……” 此时,那团由无尽锁链所构成的庞大阴影已然朝着修格的方向转了过来,那些象征着无形之狼投影力量的暗紫色光影变得异常活跃。 于是,忒修斯重重地叹了口气:“应对方法嘛,也是有的……只不过那可能会让事态的走向变得更加混乱无序,说不定还有可能给你带来一些新的麻烦。” 修格微微抬头,他看向了前方黑暗中亮起的那些巨大紫色光点——这正是那无形之狼的投影的眼瞳:“别说这些有的没的,既然我已经接受了你的意见,选择把这棋盘整个砸掉,那么自然也不会抗拒它所带来的那些后果,抓紧时间!” 修格的话语引来了忒修斯的一声轻笑,在这笑声落下的刹那,修格身旁的黑暗突然猛烈地震荡了一下。 就如同感受到了威胁一般,由锁链构成的庞大狼兽向前踏出了一步,于是无数构成其躯体的锁链迸发出来,致命的锋锐末端携带着暗色的光影与幽绿的电流朝修格刺下。 同一时间,一股无比庞杂的思绪从修格的精神角落中涌现出来,它们以势不可挡的姿态轻松地填满了修格的脑海,将躁动的精神海洋重新平复,也让那近乎过载的金属圆盘重归宁和。 恍惚之间,修格抬起了自己的手掌,原本包裹黑日权杖上的漆黑角质尽数消散,而随着他将权杖顿向地面,那金属圆盘上的所有纹路均被点亮,奇异的光辉填入了这些精密结构的每一个缝隙,那些关联着这些细密纹路的漆黑凹槽,更是统一地散发出了明亮的光芒! 它们是如此的耀眼,以至于修格甚至没有办法将这些光芒与那笼罩在忒修斯身上散发的那些阴郁色彩相关联。 但修格非常清楚。 它们的来源就是忒修斯,就是这位背负着阴谋之名的千变万面之神! 承载了无形之狼意志的锁链在距离修格身躯只有一步之遥的位置骤然停下,它们剧烈地颤动着,但却始终没有办法继续前行,阻拦那些锋锐锁链的,是一层半透明的暗色薄雾,在昏暗的环境下,这层薄雾几乎根本无法用肉眼探查,但现在,它们却仿佛成为了一道最稳定、最坚韧的屏障,阻拦着一切到来的攻击。 “这条疯狗是我惹来的,那么,使用我的权柄来处理它也算是理所应当……” 此时,那位无面神祇的声音显得淡漠且平静:“虽然我真的非常不喜欢神选和使者之类的概念,但事已至此,继续躲躲藏藏的只会令人徒增不快。” 无边无际的阴影世界里,身穿礼服的瘦削身影从修格的背后缓缓显现,一团混沌的面庞仰起,看向了那只似乎陷入了呆滞状态的巨大狼兽。 “我能踹你一次,自然也能够踹你第二次。” (本章完) 第四百一十一章 光芒 感受着那股在自己体内不断流淌的陌生力量,修格的意识从恍惚状态稍稍抽离,他轻轻晃动了一下自己的手掌,看着周围那因此而不断震荡的魔力纹路,忍不住在心中问道:“所以接下来,这具身体的主导权,需要让给你么?” “怎么,对自己这么没信心么?” 此时此刻,忒修斯的声音反而变得轻松了起来:“就算你再怎么不相信自己,也该信任我的权柄……如果你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那就放空大脑,将这一切交给本能。” “与你面前的野兽对抗吧,享受这场本不该属于你的战斗,做好准备,接纳那条那难以预测,且随时都有可能到来的混沌路径。” 忒修斯的声音缓缓地沉入了修格精神世界的深处,而在这一刻,一直在修格躯体当中酝酿的那股魔力骤然爆发,超乎想象的冲击力让修格的思维在刹那间化作一片空白。 也就在这一刻,那之前被忒修斯的身影所震慑的庞大狼兽采取了行动,无数源自克兹洛夫的魔力被它抽取出来,于是那些被薄薄的迷雾所阻拦的锁链上立即迸发出了极度危险的光芒。 不仅如此,随着这头狼兽的前行,守望城的整个中心广场都开始了震颤,这种震动不仅仅作用在地面上,同时也作用在了那漆黑的迷雾与光影中。 这一刻,这座城市及其周边的诸多魔法仪式均遭受了严重的干扰,而那些栖息在守望城周围,或是被黑日结社与圣斯蒂尔军队所驯养的魔法生灵,也因此而陷入了极度恐慌的状态。 那是所有卑微的猎物在觉察到危险到来时的正常反应。 但正在直面无形之狼威胁的修格,此时却是极度的平静。 或者可以说,他此时就如忒修斯之前所言一般,进入了一种非常彻底的“大脑放空”的状态,没有多余的情绪,没有多余的杂念,有的只是那已经完全超出了修格想象力范畴的可怕魔力,以及蕴藏在这些神祇力量当中的无限知识与记忆。 “笃。” 在那不断迫近的可怕威胁下,那根金属手杖又一次被修格点向了地面。 轻微的声响过后,围绕在修格躯体附近,原本呈现为静滞状态的薄雾立即化身成了汹涌的狂潮,朝着周遭的空间不断地扩张而去。 这些源自忒修斯的魔力有着非常特殊的运作方法,它与修格以及所有梵恩施法者所认知的魔力截然不同,但却又与最基础的魔力准则存在极高的趋同性。 它们就仿佛无孔不入的流水与无处不在的气体,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填充进任何一个缝隙与角落,哪怕这些“空间”仅仅是其余魔法结构当中的微小空余! 在气势上,这些由浓郁魔力所构成的薄雾似乎并不出色,但它们却轻而易举地在对抗当中占据了上风。 随着薄雾的不断蔓延,那些原本正在缓慢破除前方阻碍的锁链首先遭了殃。 它们表面的墨绿色电流在这一过程中被迅速地“分解”了,紧接着,阴沉的魔力找到了这些奇异锁链内部的魔力空隙,它们争先恐后地朝着其中挤去,并在极短的时间内便将这些空间彻底填满。 随后,自内而外的崩溃便开始了。 这种过程给茫然状态下的修格带来了一丝熟悉感,他在恍惚之间想起,忒修斯在利用自己的特性“感染”海洋之主卡尔戎的时候,似乎使用的就是相似的方法。 此时,无形之狼的投影也已经来到了修格的面前,它的身形虽然无比庞大,但动作当中却透着与宫廷猎犬极为相似的诡谲与灵巧,那足以倾轧整栋楼房的巨爪在行动之间似乎直接制造出了足以连接空间两端的巨大门扉,其扭曲的尖爪上,更是延展出了无数暗紫色的锋利结晶,看上去就如同一根根被刻意打磨过的璀璨矿石。 繁杂的知识与记忆在修格的体内酝酿成了最直接的本能,面对那头顶上那气势汹汹的攻击,他甚至都没有做出相应动作,四周的魔法迷雾便已然有了应对。 无数超出梵恩知识体系的怪异符号与文字在攻击降临的那一瞬间便自发地构成了繁复的公式与结构,在修格的脚下,一个与黑日秘仪上的黑色花朵极其相近的巨大图案显现而出,它的主体是漆黑的,但边缘以及中心位置却显露着如同海洋一般洁净的蔚蓝色彩。 “轰!” 沉闷的嗡鸣因两股力量的直接碰撞而发出,那源自魔力层面上的震颤令周边大量建筑上的脆弱结构完全损毁,无数的玻璃碎屑因此洒落,却没能在这片漆黑的世界里制造出半点声响。 那些来不及撤离的,聚集在广场附近的人员纷纷摔倒在地。 虽然仅仅是碰撞所产生的震动和余波,但对于他们而言,这种程度的冲击却足以致命。 大量的黑日结社施法者陷入了昏厥的状态,他们的精神世界在这种级别的震荡中遭受了相当可怕的损伤,那些拥有足够经验与实力,能够在震荡来袭的瞬间构建精神防护的施法者倒还好,他们勉强地保护住了自己的大脑,虽然精神严重受创,但终归不至于当场死去。 而那些才刚刚被黑日结社吸纳,并踏上失落魔法之路的普通成员,则直接迎来了自己的末日和终局。 他们实在是太脆弱了。 虽然这些人因为黑日结社的“手术”改造而拥有了一定的魔力,但他们却缺少支配这些魔力的经验与知识,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所拥有的这些源自暗渊宫廷的力量反而成为了吸引死亡与震荡的绝佳信标。 至于那些与魔法无缘的普通人,反而逃过了这次劫难。 那些士兵们惊恐的发现,刚刚还站在自己身旁的法师们,要么直接昏倒在地,要么则当场“炸裂”开来。 在那股无形力量的牵引下,这些施法者的躯体、四肢甚至脑袋均在一声声闷响中爆裂,但从中飞溅、流淌出来的却并非脑浆、血肉或内脏,而是大量粘稠的,如同黑色胶质一般的怪异液体,这些液体就这样攀附在那些残肢碎肉上,不断地向下流淌,随后又与周遭的昏暗融为一体。 对于那些过去因为各种各样原因选择加入黑日结社的普通人而言,这样的画面简直就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无论他们过去对黑日结社以及其背后的那些古老神祇有着怎样的想法,现在都不得不面对这血淋淋的可怕真实。 这些神祇,以及祂们所掌握的力量本身,对于梵恩当中的居民们而言,本就是毁灭性的。 以他们的思维与身躯,根本无法去承受这些“伟大存在”投下的随意一瞥。 而此时,亲手制造出了这种动荡的修格也已经无暇顾及这场战斗所可能带来的影响了,在利用忒修斯的力量成功拦下了无形之狼的扑击后,修格也终于真正地对所谓的“神祇”之力有了认知。 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忒修斯过去在谈论黑日结社的那些行为时,总是会显得非常不屑。 因为一个真正的神祇,根本就不需要去在意这些所谓的追随者。 任何一点从自身逸散出去的力量,都能够成为摧毁这些孱弱眷族与生灵的钥匙。 顺应着体内的本能,修格轻描淡写地挥舞起了手中的黑日权杖,这根用古老遗物重铸而成的施法媒介如今已经成为了修格意志与力量的延伸,看似轻柔的晃动,便直接带来了极度夸张的冲击。 蔚蓝色的水纹在刹那间填满了那巨大的黑色花朵图纹,并自其内部迸发而出,将蓝色的光影洒向四周,取代了那些飘荡着的迷雾。 看似柔弱的色彩在那些坚固且复杂的魔法结构的作用下化作了层层叠叠的细密水纹,这明亮且柔和的色彩就这样在这片昏暗的世界当中渐渐地弥漫开来,在它们的清洗下,那些来自无形之狼的致命锁链渐渐地消散在了虚无之中。 无形之狼的投影似乎觉察到了什么,它发出了一声咆哮,震耳欲聋的怪异吼叫里,似是带上了愤怒与疯狂的情绪。 作为其投影载体的克兹洛夫开始了剧烈的颤抖,因为魔力的不断抽取,这名癫狂的黑日结社法师已经跪伏在了地上,随着越来越多锁链的迸发与延展,他那苍老的身躯变得越发干瘪,发生畸变的头颅则是不断延长…… 此时的修格,已经稍稍从这魔力带来的震撼中清醒,他惊诧地看向前方,看向那些正在不断朝外界蔓延的虚幻波涛。 耳旁传来了忒修斯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些遥远。 “你看,多么有趣啊……明明她都已经离去这么长的时间了,但这些家伙看见她的痕迹时,仍然会感到害怕。” 由暗影与蔚蓝混合而成的奇异色调蜿蜒着攀上了那根手杖,并在其表面留下了如同水纹一般的深刻印记,挂在修格腰间的魔法书缓缓打开,一张印刻了“寒冷之池”魔法的书页轻柔脱落,并悬浮在了修格的前方。 修格看见,无形的力量正在以极快的速度改动着这张书页上的魔法花纹,让它们变得极度华丽且耀眼。 “机会难得,好好见证吧。” “她所说的‘西纳尔海’,究竟会是什么模样。” …… 尖锐的嘶鸣在岩湖矿场上方不断回荡。 死亡与血腥已经成为了这个矿场的重要构成,那些惨烈的色彩在这里的每一个角落都能够看见。 当三只阿特米尔巨鹰带着大量的亚莎鲁巨鸟从空中扑下时,那些决心在矿场内保护结晶炮阵地,并执行断后任务的人员终于对“绝望”有了最真切的认知。 尽管在此前,这些勇敢之人就已经对自己即将迎来的结局做足了心理准备,但他们所设想的死亡,本应该发生在与那些敌人们的对抗与厮杀当中,降临在猛烈的炮火轰炸里,又或者出现在那些黑日结社法师们所施加的恶毒魔法内…… 因此,当阿特米尔巨鹰的庞大阴影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时,这些自愿留下来断后的志愿者们不可避免地发生了动摇。 事实上,他们已经尽了自己的最大努力。 预留在阵地上的结晶炮弹已经在之前炮击当中被消耗的七七八八,负责在矿场外围进行阻击与骚扰的队伍也已经击溃了多支试图对矿场发起进攻的小股部队,提前布置好的大型防护魔法更是帮助矿场抵挡了多个方向发起的炮击…… 但当阿特米尔巨鹰们朝落下来的时候,人们终于还是不可避免地朝着预留的矿洞通道撤退了。 面对这样的怪物,他们手中的武器所能发挥的效用实在是微乎其微。 大威力的结晶子弹并没有办法有效地损伤这些古老的可怕猛禽,它们是如此的凶悍与残暴,任何一个简单的行动都能够对固守在阵地里的人员造成致命的损伤。 在混乱之中,一连数道牵引着冰冷细线的锋锐长针凭空显现,它们快速地在亚莎鲁鸟群中穿梭起来,在大量魔力的关注下,这些长针快速地在追击溃退士兵的鸟群内部撕扯出了大片的空缺,争取出了极其宝贵的时间。 结晶炮阵地上发生了剧烈的爆炸,最后一名留守在那里的密探法师用最简单的手法引爆了所有未能使用的结晶炮弹,大规模的魔力冲击将正在摧毁阵地的三只巨鹰包裹于其中。 然而,薇琳对于眼下的情况并不乐观。 她能够清晰地感知到那三只巨鹰所散发的魔力波动——它们仍旧状态良好,根本没有因为那爆炸而受到明显的损伤。 数秒后,庞大的身影腾空而起,冰冷且嗜血的视线朝着矿洞的方向落下,这让正在阻击亚莎鲁鸟群的薇琳出现了刹那的停滞,而被她抱在怀中的那个巨大水壶,也因此颤抖了起来。 那来自古老之物的凝视,粗暴地将恐惧感送入了薇琳的脑海。 但就在下一刻,地面突然剧烈地震动了起来,紧接着,一道耀眼的蓝色光辉突然从守望城的方向爆发出来,它看上去就如同一道巨大的光柱,从城市的中心直达天际。 那是纯净且清澈的魔力。 是理应被所有施法者视作神迹的奇景。 (本章完) 第四百一十二章 狼兽的询问 纯净的蔚蓝色就这样撕开了从守望城内部溢出的浓稠黑暗,它在压抑的沉重夜色下创造出了一道无比灿烂的巨大光柱。 在破开了无形之狼所呼唤出来的深沉阴影后,这光芒便一路向那夜空前进。 它驱散了守望城上方的厚重阴云,撕裂了那暗色穹顶残留下来的阴霾,驱赶着黑色太阳遗留在高空当中的那些晦暗轨迹,并最终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视线尽头。 看起来,这道光柱便仿佛这漫漫长夜当中蔚然耸立的蓝色火炬。 又或者说,它是从那阴沉天穹当中垂落下来的纯净瀑流。 尽管在此前,这片寒冷的土地上就已经出现过暗色穹顶那样的惊人“奇迹”,但这一次,当那纯净的光辉在夜空之中闪烁时,却给每一个目击到它的个体带去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大量面对黑日结社与圣斯蒂尔王室的迫害,仍旧在艰难追随着过往信仰的居民们开始了虔诚的祈祷。 许多因为各种各样原因,最终选择加入黑日结社的人,此时便纷纷地在惶恐中挪开了自己的目光。 至于那些本就追随古老神祇,并将梅尔视为“荒诞伪神”的黑日结社成员们,则陷入了更加矛盾的状态。 他们很清楚,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是被黑日结社过往执行过的那些仪式更加神圣与纯粹的“奇迹”。 在那如同澄澈水体一般的光芒中,他们感受到了最纯粹的魔力,看见了完全超乎自己认知与想象的精密线条与结构…… 而更让他们惊惧的是,他们在这光辉中捕捉到了一种极度可怕的可能性——那个能够创造出此等奇迹的“神祇”,真的有能力将自己的对手彻底倾轧并摧毁。 而对于那些活跃在守望城周边区域的施法者们来说,这样的景象便已经足以让他们流泪。 尽管这中间缺少了文字和语言的传递,但每一个仍旧以梅尔女神作为自身精神支柱的法师却都在此刻产生了高度一致的共鸣。 他们突然间意识到,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是那位曾经活跃于这个世界的伟大存在所投下的温柔一瞥。 “……” 薇琳张着嘴,却是发不出半点声音。 眼前阿特米尔巨鹰所发出的尖啸使得她不得不将目光和注意力从那道耀眼的光芒当中撤回。 她的处境非常糟糕,在这些恐怖的掠食者们的眼中,一名湖泊级的魔法学者,根本就只是一块稍微有些麻烦的美味餐点罢了。 距离薇琳的最近的巨鹰发出了难听的嘶鸣,它那夸张的利爪已然抬起,眼看便要朝着矿洞的入口狠狠踩下。 但就在这时,远方那道明亮的蔚蓝光芒却突然剧烈地闪烁了起来。 不等薇琳与阿特米尔巨鹰做出下一步反应,一道极度寒冷的气息便在刹那之间跨越了那遥远的路途,撕开了路径上的一切事物,并带着尖啸降临在了这矿洞入口前。 那是一根冰锥。 一根无比巨大的冰锥,它看起来简直就像是一座钟楼的锋利尖顶! 而现在,这根冰锥精准地贯穿了那只阿特米尔巨鹰的躯体,并将它那庞大的身躯直接定死在了地面之上,苍白的寒雾飘荡在这只巨鹰的身上,它那原本能够抵挡大量杀伤性魔法的羽毛如今却显得脆弱不堪,蕴藏着月之鹰赐福的鲜血才刚刚喷涌出来,就在这根冰锥散发的可怕低温中化作了瑰丽的奇特雕塑。 薇琳愣住了。 因为她发现,自己竟然在这根突如到来的巨大冰锥上看见了非常熟悉的痕迹与魔力纹路。 作为“寒冷之池”的创作者,她早已对这个魔法当中的每一道魔力线条以及每一处魔法模型的细节了然于心,而现在,她竟然在这道魔法冰锥上看见了这些眼熟的痕迹。 而从这冰锥当中飘荡出来的那股冰冷之感,更是在不断地提醒着薇琳——远方的“奇迹”,以及这突然之间帮助自己击溃强敌的魔法,与自己所创造、掌握的魔法之间存在着密切的关联性。 同类的死亡让剩余的两只阿特米尔巨鹰陷入了极度焦躁与恐慌的状态。 它们纷纷扭头看向那道闪烁的蓝色光辉,随后便发出了包含着鲜明情绪的尖叫,它们无暇顾及自己同类的尸骸,巨大的身体扭转过去,羽翼开始胡乱地扇动起来,竟是忙不迭地朝着远方的天空飞去。 是的,面对这股突然间爆发的力量,这些强悍的月嗣直接选择了退却与逃跑。 狩猎与杀戮的本能,在这一刻终于被无法遏制与对抗的恐惧所碾压。 然而,那惊人的魔法奇迹,又或者说那奇迹的创造者却并不想就此放过这些危险的月嗣,于是又有两道冰蓝色的光影掠过了夜空。 面对这致命的威胁,正在逃窜当中的这两只阿特米尔巨鹰终于爆发出了蕴藏在自己躯体当中的所有力量,在它们的羽毛上,浮现出了无数血红色的细密纹路,那是曾经的天空之主所赠予这些直系子嗣的珍贵宝藏。 那些坚硬的羽毛纷纷竖起,繁复的血色纹路如同防护魔法一般向外扩散,在夜色之下,这些光影似乎形成了两个巨大的红色“气泡”,将那两只告诉飞行当中的巨鹰包裹、笼罩了起来。 致命的蓝色光华在后面不断地追逐,而之前肆无忌惮进行着捕猎与破坏的月嗣,则以各种各样的姿势在那阴沉的与夜色里盘旋躲避。 然而,在某个无形意志的牵引下,这些冰蓝色的光辉最终还是成功地追上了其中一只月嗣。 薇琳看见,这些耀眼的魔法光芒分散成了大大小小不同的锋锐椎体与尖针,它们形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包围圈,并成功地拦下了自己的目标,紧接着,这些锋锐的光芒朝着血红色的“月光”刺下。 这个过程,就如同用指甲划破一个气泡那般简单。 暗红之色在眨眼间便彻底消散了,那只阿特米尔巨鹰的身影则停止了动作——大大小小的蓝色光华成为了无数把切割其躯体的冰刀,它们不断地飞舞、穿梭着,在黑色的幕布上留下了一连串华丽的轨迹与花纹。 而当这些冰蓝色的轨迹消散时,原本那只完整的巨鹰也已经被切分成了大大小小不同的碎块,这些脆快与残片同样被冻结成了寒冷的坚冰,它们就这样从高空之中坠落下来,砸向了这片被黑日结社阴影所笼罩的大地。 …… 在守望城的正中心,修格抬起手,接住了那张缓缓落下的魔法书页。 在碰触到修格手掌的刹那,看起来还算完整的书页便彻底化作了洁白的细碎粉末,它们就像是雪花和冰晶一般从修格的手指间落下,在与布满血腥和污迹的地面相触后,又化作了无形的清澈水痕,并没入了那满地裂缝。 修格的心中多少还是有些遗憾的。 只不过,作为这股庞大力量的承载者与引导者,他却也清楚,能够在这种距离上连续击杀两只阿特米尔巨鹰,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倘若他执意要将那最后一只月嗣彻底击杀,那就注定会对当前这个稳定的魔法环境产生干扰和影响,而这,也会让那正在与他对峙的无形之狼投影找到可乘之机。 修格抬眼向前看去,却见视野当中尽是缓缓飘荡的澄澈魔力,它们连接在一起,在半空中柔和地浮动、飘荡,这让修格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片平静海面的中心。 空间与时间的概念在此时变得模糊不堪,在某个瞬间,修格甚至觉得自己似乎已经完全地融入了那些流淌当中的魔力,并成为了不断变幻的魔力结构的一部分,轻微的私语随着魔力的颤动钻入耳中,又随着修格自己的思绪变化而向外跃动。 恍然间,修格似乎明白了什么,于是他赶忙在心中追问道:“你之前是不是提到了……‘西纳尔海’?” 然而忒修斯却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这个家伙就像是突然离开或是睡着了一样,他完全忽视了修格的提问,也没有再对修格的思想和举动进行任何干涉。 就在修格想要探查忒修斯的具体情况时,他所处的这片平静的“魔力海洋”却突然震颤了起来,只见那平和、纯净的蓝色帷幕被什么东西粗暴地撕开了,紧接着,一团无比突兀的巨大阴影穿过了那裂口,出现在了修格的视野当中。 那是无形之狼。 与之前相比,现在的无形之狼的外貌同样也发生了改变。 在这突如其来的魔法冲击中,无形之狼那由无数“锁链”所构筑而成的身躯变得千疮百孔起来,那些原本象征了克兹洛夫力量,在这些锁链之间不断跳动的墨绿色电光,现在已经近乎消失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原本潜藏在无形之狼体内的那些暗紫色结晶。 它们现在彻彻底底地化作了那些“锁链”缝隙的填充物,并且还在不断地向外增长,并试图将这具身躯的每一个角落都覆盖起来。 而原本还留在地面上,作为无形之狼投影载体的克兹洛夫,现在则已经被那些“锁链”反向牵引,并固定在了这头巨大狼兽的躯体当中——他被死死地缠绕在无形之狼胸口的位置,四肢已经完全地与那些扭动的链条融为了一体,那些暗紫色的结晶攀上了他的身躯,让他本就扭曲的样貌变得更为诡谲。 很明显,现在的克兹洛夫已经彻彻底底地成为了那降临在梵恩的无形之狼投影的一部分,作为投影的载体以及魔力的供给者,他已经被彻彻底底地“抽干”了,但即便如此,凶悍的狼兽也并不愿意放过它,正如克兹洛夫亲口所说,这种“吞噬”与“融合”也是合作的一种形式。 现在看来,这并非克兹洛夫用来威慑他人的狠话,而是他本人的真实想法。 在克兹洛夫那冷静的情绪以及缜密的思维下,埋藏着的,却是与其他黑日结社成员如出一辙的极端与癫狂。 作为黑日结社内部专门负责失落遗迹挖掘的重要成员,克兹洛夫对那些古老力量的痴迷程度要远超其他人,而正是因为亲身感受过那些过往“奇迹”所带来的震撼与冲击,克兹洛夫才会如此渴盼那些真实存在过的神祇。 而现在,他达成了自己的目标。 他真正地成为了暗渊宫廷中的猎犬之主的一部分,他的记忆、思维、想法均在力量的传递与交融中为那伟大狼兽的投影所接纳,而这也意味着,从这一刻开始,克兹洛夫这个卑微的个体将永远地消失在世界当中,他将彻底成为暗渊宫廷的一部分,成为那永恒的大狩猎参与者! 而在成功地接纳了这部分属于克兹洛夫的思维与意志后,庞大的狼兽显然也对眼前的境况有了进一步的了解,在成功撕开了面前的魔法帷幕,并再度来到修格的面前后,狰狞的巨兽垂下头颅,躯体上的暗紫色结晶不断闪烁,组合成了一段扭曲的畸形语调。 “我能嗅到熟悉的气味……” “你究竟是谁,是那个卑鄙‘丑角’的使者?又或者,是她的代言人?” 这些话语在修格的脑内不断回荡,它们借由魔力传导而来,听上去就仿佛深渊当中岩石互相碰撞所产生的怪异声响。 然而,在说出这段话后,无形之狼却又似乎变得困惑了起来,它猛地一转头,竟是直接将脑袋凑到了修格的旁近,声音继续传来:“不对……这不可能,她已经消失了,没有神选,也没有代言者……只剩下了那个癫狂的‘丑角’而已。” 无数附着了结晶的锁链从它的躯体中钻出,这些锁链缓缓转动,并又一次瞄准了修格的位置:“告诉无形之狼,少见的纯净‘后裔’啊……你究竟在渴盼着何物?” “是极致的欢愉?无尽的杀戮?又或者,是与黑色天体相伴的永生?” (本章完) 第四百一十三章 留言 从无形之狼那里传递过来的这些话语属实是有些模糊与怪异了。 有那么一个瞬间,修格甚至会感到有些困惑,那和自己对话的究竟是已经完全吞噬了克兹洛夫记忆与意识的恐怖狼兽,又或者是接纳了大量记忆,仍旧保留了一份意志的克兹洛夫本身? 这些措辞和话语显得有些过于“人性化”了,这和修格预想当中的无形之狼形象有着非常大的差异。 毕竟再怎么样,修格也没有想到一个本该以杀戮、狩猎作为最优先目标且对梵恩抱有极大敌意的可怕存在,竟然会像谈判桌上的那些官僚一样,一开口就先谈“报酬”、“奖赏”等等具体的条件。 这和无形之狼那无限接近于“神祇”的身份偏差太大,以至于修格都有些无法接受了。 他抬起头,开始直视着那凑到了自己近前的庞大头颅。 当双方的距离缩短,无形之狼的面目便显得更加狰狞与怪异了,现在的祂看上去甚至都无法让人联想到“狼兽”这一词汇,在这颗头颅上,修格能够清晰地看见无数不断穿梭、扭动的深沉锁链,以及大量在那些缝隙之间快速显现随后又无声湮灭的柱状结晶与奇异阴影。 那些追随着无形之狼的暗渊猎犬们多少还是保留着大量兽类特征的,然而作为这些那暗渊宫廷的庭院的真正主人,这无形之狼看上去反而更像是某种包含了“兽类”概念,并由大量扭曲之物拼凑、融合而成的具象梦魇。 “你很困惑?” 无形之狼的声音继续传来,祂围绕着修格缓慢地踱步,庞大的身影踩踏着那由无数魔力凝聚而成的镜面,性质截然不同的两种力量因此而发生互斥,这让祂每走一步,都会在这片纯净的领域里留下象征着阴沉与腐坏的脚印。 “如此看来,那卑劣的‘丑角’将你保护的很好……祂从未让你了解过、碰触过那永恒的真实。” 很显然,无形之狼所反复提及的“丑角”,指的就是忒修斯了。 对于这个起源于暗渊宫廷,但却又因为种种原因而选择追随梅尔,并站在梵恩这一立场上的“背叛者”,无形之狼并没有什么好态度,但在言语之间,这可怖的存在却也给予了忒修斯一定程度的尊重。 只不过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忒修斯却在此时选择了静默。 修格能够明显地感受到这个家伙的存在,但向来不喜欢在言语层面上落入下风的他,这一次却对无形之狼的话语不闻不问。 颇有一种“对对对你说的都对”的古怪既视感。 庞大的狼兽对这一情况似乎并不知情。 祂停下了沉闷的踱步,在锁链的晃动中,将那怪异声线继续传递过来:“倘若如此,你便可以提问……即便你最终仍旧可能沦为祭品与猎物,永恒的暗渊也不会吝惜那本就应该给予‘纯净后裔’的浅薄赠礼。” 这是修格第二次从无形之狼那里听见“纯净后裔”这个古怪的词汇了。 祂所指代的,显然就是修格自己。 但这就让修格感到有些困惑了,因为从字面上来看,这所谓的“纯净后裔”指的应当是与暗渊宫廷存在高度关联的个体,且其诞生、成长以及发展都与暗渊有着紧密关系。 就如同那三只拥有“月嗣”称呼的阿特米尔巨鹰一样,这已经不仅仅是简单的追随者或者承受了“恩惠”的眷族了,反而要更加趋近于某个“伟大存在”的直系子嗣。 “你为什么会这样称呼我?又为何会将我认定为什么‘纯净后裔’?” 终于,修格还是问出了自己的问题。 在听见修格提问的瞬间,那些悬浮在四周的锁链立即剧烈地颤抖了两下,紧接着修格便听见了如同兽类喘息一般的怪异笑声。 “后裔便是后裔……与浅薄的血脉和形态无关,它埋藏于你灵魂的深处,那是标记,是永恒的黑色太阳在你那虚无灵魂中所留下的一道阴影。” 说话间,那些怪异的锁链已然扭到了修格的面前,它们就像是不怀好意的蛇类一样,用自己那覆盖着暗紫色结晶的锋锐末端轻轻地在修格的身体与面部附近试探着,莫名地给修格带来了一种怪异的亵渎之感。 “若非那道永恒的阴影,你也不会被那‘丑角’所看重……更无法承受那诸多的恩惠。” “看看吧……看看你面前这些愚笨的追随者,想想那些渴盼触碰真实,却只能被真实所淹没的可怜虫。” “在那已经被你们遗忘的遥远过去,你和你的那些同族们只配被充作劣等的祭品与士卒,你们的躯体与灵魂根本无法承受任何一位神祇的恩惠,哪怕到了如今也是如此。” 听了这话,修格忍不住朝着那已经近乎完全融入无形之狼躯体的克兹洛夫看了一眼。 此时,他的身躯已经完完全全地被那些锁链与结晶吞没了,残留下来的仅有一颗严重扭曲的头颅,但即便是这颗头颅,现在看起来也更像是一块不规则的丑陋矿石,它就这样孤零零地镶嵌在无形之狼的胸口处,一点也不起眼。 这一次,修格非常轻松地便理解了无形之狼所说的这些话。 就目前来看,梵恩当中的一切生灵,几乎都没有办法承受那所谓的神祇恩惠,哪怕是潜心钻研那些失落魔法,并一心追寻神祇脚步的黑日结社成员们也是如此。 强悍如克兹洛夫,在接受了那来自无形之狼的力量后,自身最终也只能化作构成投影的养料,至于其他的那些普通成员则更不用说了,光是接受一些浅薄的力量,便足以直接改换他们的躯体形态,强迫着他们朝着暗渊造物的方向改变。 而无论具体情况如何,这条道路的结局都只会有惨烈的畸变以及彻底的消亡。 于是修格提问道:“你所说的‘标记’与‘永恒阴影’具体指的是什么?” “你仍然不明白么?” 狼兽的头颅猛然来到了修格的身旁,大量从锁链缝隙里浮现出来的结晶眼瞳剧烈闪动,浓郁的恶意几乎要将修格完全淹没:“我能够嗅到它的气味,能够听见它的声音……如此的悦耳,如此的……” 随着无形之狼的不断靠近,隐藏在修格精神世界内的金属圆盘便也开始出现反应。 于是修格“看见”,那原本已经被浓郁魔力所包裹,并保持着稳定速度的巨大圆盘突然停了下来,紧接着,这作为他力量源泉的圆盘竟然朝着相反的方向开始了运作! 这一刻,原本流淌在圆盘缝隙与花纹中的魔力也同样开始发生改变,那些源自忒修斯的阴郁色彩开始快速消退,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种极度清澈、洁净的蔚蓝色彩。 与那存在于守望城中心区域的光芒如出一辙。 也就在此时,修格身旁那巨大狼兽的声音却是戛然而止。 它明显觉察到了某种异常,头颅上那些原本散发着浓烈恶意的眼瞳突然停止了闪烁,围绕着修格并持续摆动的那些锁链也在这个瞬间僵在了原地。 一种前所未有的奇特感觉正在修格的躯体与精神世界当中扩张。 这种感觉非常陌生,它与修格过去所经历的任何一次异变都有所区别,它是温和的,也是迅猛的,是张扬的,却也是内敛的……它的复杂让修格联想到了那一望无际的海洋,想到了平静的海面以及潜藏在海面之下的汹涌暗流,也想到了那些畅游于这无边水体的不同生命。 终于,这股力量完完全全地与修格的精神融为了一体。 原本充斥在他眼眶当中的暗渊迷雾,也在此刻被淡淡的蓝色光辉所取代。 “不!” 无形之狼的反应变得极其剧烈,它发出了一声低吼,声音当中竟然又额外地多出了数种极其扭曲的情绪。 厌恶、憎恨、抵触、抗拒…… 除此之外,似乎还包含着困惑与恐慌。 这些杂乱的情绪本不该被修格所感知,但此时,他却感觉自己与周边的每一处魔力都产生了密切的关联,任何一处最细微的变化,都会由这些活跃的魔力传达过来,它们就像是梵恩的古老故事当中那些会替人传递讯息的调皮幽灵一样,将自己所感知到的每一个秘密都展现在了修格的面前。 如同暗紫色结晶般的眼瞳朝着修格的方向聚焦而来,于是,在无形之狼的意志下,大量的锁链朝着修格的方向席卷而来,几乎是一眨眼的事件,这些锁链便构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致命包围圈,它们盘旋、它们挤压,它们不断朝着包围圈的正中心施加着自己那毁灭性的力量。 就如同它们过去所执行的无数次“亵渎仪式”那样。 然而,在这可怖的包围圈中央,流淌中的纯净魔力却是构成了一个坚韧且温和的“茧”,如同水流一般的表面巧妙地阻拦着一切外力的入侵,而在它的保护下,一个声音正在修格的脑海里轻轻回荡。 “现在,你应该能够感受到了,对吧?” 似曾相识的嗓音缓缓说道:“魔力就是如此的奇特与鲜活,它们既可以互相分裂,为不同的个体所使用,又能够在顷刻间聚合,将自身的力量施加于世界本身,并带来超乎想象的巨大改变。” 那声音所使用的语言非常奇特,它听起来与如今的梵恩通用语颇为相似,但在发音上却又有着明确的差异,只不过,语言上的差异并没有办法阻碍精神层面的沟通,修格仍旧能够清晰地理解对方所表达的每一个词汇与句子。 修格非常自然地抬起了那根被黑与蓝两种不同色彩所盘绕的手杖,于是周围的“水流”立即发生了改变,它们轻而易举地将围攻自身的那些暗渊锁链排斥到了远处,随后又在修格的上方构成了一层看似薄脆的屏障,将来自无形之狼的碾压与爪机轻松拦下。 思考与判断在这一刻似乎变得没有意义了,修格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举措。 他的注意力已经全都放在了脑内那个悦耳且温和的声音上,似乎这个声音的主人本就拥有着一种极度强烈且让人根本无法逃避的奇妙魅力。 于是那声音继续说道:“所以啊,我从认识到这股力量开始,就产生了一个非常、非常遥远的幻想。” “如果……如果这股奇特的力量能够不再专属于梵恩的神祇,能够不再被祂们的眷族所占据与瓜分,而是普遍地存在于这世界的每一处,被一切行走于陆地、潜游于海洋、翱翔于天空的生灵所共享,那么梵恩就一定能够迎来彻底摆脱往日阴霾的那一天。” “卡尔戎,那位伟大的海洋之主教会了我很多很多……因此在那之后,我便为这个遥远的幻想起了一个名字。” “我将它称为‘西纳尔海’。” “这个名字的意思是,连接着梵恩万物的魔力之海。” 在温和的话语中,这片看似平静的魔力领域也开始了转变,沿着地面铺散出去的平静魔力开始翻腾,隐藏在规整线条下的暗流也变得异常汹涌,无形的魔力构成了有形的“巨浪”,朝着那擅自踏入这片区域的外来者拍打而去。 降临于此的终究只是暗渊当中那无形之狼的投影。 无论它原本究竟拥有何等的力量,此刻也只能在这连绵不绝的冲击当中选择退却。 在一轮又一轮连续且纯粹的魔力冲击下,无形之狼身上的结晶不断地崩毁、重生,而无论它采用何等方式,都没有办法真正地从魔力层面重新迫近到修格的身旁。 进攻与防守的双方位置,此时已然发生了调换。 只不过现在作为占尽优势的进攻方的修格,却仍旧安稳地站在原地,他就这样沉默地拄着手杖,眼睛当中的蓝色光辉不断闪烁,尽管那危险的源头仍旧在他的附近不断活跃着,但修格却已经深深地沉浸在了那温和的话语当中。 他知道,这就是曾经的那位“魔法女神”遗留在这个世界当中的声音了。 同时,修格也能够意识到,梅尔的话语其实并非针对自己所讲。 她就如同是一个普通的长辈,或者说一名普通的母亲。 她正在用最简单的话语,对任何一名可能与自己存在关联的后来者,叙述那在遥远过去就已经产生的美好幻想。 (本章完) 第四百一十四章 载体与投影 对外界而言,那道从守望城的阴郁黑暗中显现的蓝色光辉便是梵恩中最鲜明的“奇迹”。 但对修格来说,这些蕴藏在那久远力量当中的声音,才真正算得上一位“神祇”,或者说一个“传奇”在那段失落的历史当中所留下的真切足迹。 与那堪称华丽的耀眼魔法光芒相比,梅尔的措辞显得无比朴实。 没有过多的修辞,没有任何用于调动情绪的激昂语气。 她所留下的声音始终是平和的,其中甚至充斥着对于那不可预期的未来的美好憧憬与向往。 修格几乎没有办法将这样的语调与一个曾经在遥远过去彻底改变了梵恩走向的存在相关联。 然而事实就是如此。 这些话语和言辞已经彻彻底底地与那正在流淌和运作的魔力融为一体了,而作为这股魔力的承载者与使用者,修格能够无比清晰地感受到其中每一个字词,每一个停顿当中所蕴含的真实情感。 回荡于精神世界中的嗓音令修格心情平静,在这种情况下,周遭环境当中不断涌现的晦暗魔力以及无形之狼在行动时所引发的乱流便显得格外恼人了。 那股涌动于修格体内的魔力实在是过于特殊,也过于强大,它不仅仅是力量本身,同时也是记忆、话语和情感的载体。 在它的运作之下,一股极其强烈的情绪开始变得活跃。 这情绪所带来的引导是非常鲜明的,在它的影响下,修格暂且结束了对那些话语的聆听,他微微抬头,眼瞳内的蔚蓝色彩随之收束,于是茫然的视线重新聚焦,目光也变得如同尖刀般锋锐。 原本便存在于修格身体当中的,针对暗渊造物们的敌意,在这一刻被无限地放大了。 尽管在一般的传说当中,那位自身便象征了梵恩魔力的女神是慈爱且包容的,但当她面对那些明确的敌人时,其态度却又变得无比激烈了——任何一个对梵恩抱有敌意,且能够造成明显威胁的个体,无论是神祇还是眷族,都应当以最凌厉、直接的手段予以清理和排除。 而那在修格附近不断穿梭,并试图发动进攻的庞大身影便是其中的代表。 尽管来到眼前的并非那暗渊猎犬领主的真实躯体,但这却也已经足够引发那蔚蓝魔力海洋下的愤怒之潮了。 于是,那些原本还在以“排斥”作为最主要目的的魔力模型在这一刻彻底地发生了转变,平和的海潮化作滔天巨浪,无形的魔力则凝结成了致命的冰刀,看似脆弱的魔力细线编织成了密不透风的大网,将周边的区域彻底封锁。 无形之狼狰狞头颅上的结晶眼瞳因为感受到了威胁而不断闪烁。 此时此刻,无形之狼已然确认,从眼前这名人类体内所散发出来的力量,正属于那位曾经给整个暗渊宫廷带去巨大冲击与威胁的“神祇”,而这一认知,则直接唤醒了无形之狼那久远记忆最深处的一丝恐慌。 作为暗渊宫廷的庭院之主,无形之狼对那个身影的印象实在是太过于深刻了。 即便它所拥有的知识和记忆早已堆积成山,但那个可怕的身影却始终无法被彻底掩埋。 正是她,使得暗渊宫廷不得不中止了那永恒的狩猎,也正是她,在极长的一段时间里,彻底地断绝了那些本该提供给暗渊的祭品,她的那些举措使得无数诞生于暗渊的庞大族群因此而消亡,甚至影响到了宫廷本身的存在! 她是仇敌。 她是整个暗渊的仇敌,是应当被彻彻底底抹除、消灭的隐患。 在那些由坚韧魔力细线所构成的大网的逼迫下,凶残的狼兽再也无法继续穿行于阴影当中,在不断增长的魔法模型的驱赶下,它终于再度现身,那庞大的身体上,竟然已经被锋锐的魔力细线切割出了无数细碎的伤口。 然而,它的眼瞳却并没有变的黯淡,反而显露出了一丝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怪异光芒。 尽管刚刚那些发生变化的魔力给它造成了一定的损伤,但这却也让无形之狼觉察到了一个险些被自己忽略的特殊细节。 对方的魔力并没有自己印象当中的那么强大,甚至可以说,作为一个强大的神祇而言,有些过于孱弱了。 它突然意识到,站在自己面前的,并不是它记忆里的那个可怕敌人,而是一个只能承载她些许痕迹的普通“猎物”,这一发现令无形之狼立即放下了自己的惶恐,它站稳了脚步,口中传出了粗重的喘息。 在这一刻,狼兽那颇为夸张的躯体竟然开始了新一轮的变化。 它那原本过于臃肿的巨大身躯开始向内收缩,这使得那些如同锁链一般的结构开始互相咬合、纠缠,与此同时,更多的暗紫色结晶从其体内扩散出来,并和这些锁链结构相互结合。 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那头夸张的狼兽便不知缩小了多少,尽管现在的无形之狼仍旧能够被算作巨兽,但它显然要比之前更加灵活,也更加致命了。 那些暗紫色的结晶终于完全地覆盖了它的体表,其胸口,原本由克兹洛夫所扭曲而成的那块丑陋结构,现在也已经被彻底吞噬,化作了一团微不可查的黯淡阴影。 此时的双方都能够清晰地洞悉对方的意图。 无论是作为梅尔意志与力量的承载者,还是出于自身的选择,修格都绝对不可能放任无形之狼的投影在梵恩继续活动,他必须将对方在这片被完全封闭的空间当中彻底摧毁,以此来防止暗渊宫廷做出进一步的举措,并借此对那些危险的敌人进行打击。 另一边,身为永恒狩猎代言者的无形之狼,也不可能放过面前这个极具价值的“猎物”。 只要它能够完成这场猎杀,那么便将有机会彻底地抹灭那个危险敌人的最后痕迹,同时也能够对忒修斯潜在的安排与计划造成损害! 于是,一场烈度远超之前的厮杀就此展开。 没有多余的询问与回答,也没有任何示威和嘶吼,双方均在沉默当中将自己的一切注意力尽数投入到了这场战斗中。 面对汹涌而来的魔力浪潮以及那些锋利且致命的细线,无形之狼的身躯快速地扭动起来,大量的结晶尖刺从其体表迸发而出,这些尖刺成功地替它撕开了前方的阻碍,不仅如此,那些因为剧烈碰撞而碎裂的结晶残片,更是在落地的一刹那,便“生长”成了大小不等的奇异柱状结构。 在那个无边无际的漆黑庭院里,这些柱状结晶便相当于猎犬们的巢穴与通路,它们能够栖息于其中,也能够借此穿行于不同的地区甚至抵达另外一个陌生的“猎场”。 这一次也不例外。 随着柱状结晶的成型,用于沟通不同世界的道路得以建立,于是从属于无形之狼的那些暗渊猎犬们立即回应了自己领主的呼唤,它们艰难地穿过了由魔力所构成的脆弱通道,冒着被彻底搅碎在魔法乱流当中的风险,从这些暗紫色结晶当中钻出,并来到了这片奇特的战场内部。 然而,还没等这些凶残的掠食者们站稳脚跟,干净利落的清算便已经降临了。 在当今的梵恩,不可能有任何一个法师能够真正地理解梅尔对魔力的调动方法。 没有那些严谨的魔法公式,没有复杂的推导过程,更没有梅林勒和法师们为了方便魔法教学与使用所总结出来的那些“通用模型”…… 一切都是这样的自然与顺畅。 那些被无形之狼所击溃的魔法浪潮在暗渊猎犬们抵达的瞬间变重新聚合在了一起,无限的魔力细线被强大的意志叠加、压缩,并构成了一道巨大的弯弧,随着修格轻轻摆动手杖,这道弯弧便沿着地面向前切割出去。 那些积极回应领主召唤的掠食者甚至还没能看清情况认清敌人,便与那些结晶柱一起,被切割成了凄惨的碎块,而蕴藏在它们当中的那些灵魂碎屑,更是被那弯弧所引发的余波碾压成了无用的残渣。 然而,无形之狼本就不打算依靠这些猎犬来取得胜利。 当猎犬们因为修格的进攻而消亡、崩溃时,那些深藏于它们体内的暗渊痕迹便开始发挥作用,那些稀薄的阴沉迷雾因此而突破了那魔法的封锁,并再一次来到了无形之狼的身旁。 在碰触到这些迷雾的瞬间,凶悍的结晶狼兽迅速隐匿,那些覆盖在整片区域当中的魔力细线竟然也没有办法精准地捕捉到它的动向。 然而,那已经与魔力融为一体的意识却在这一刻给出了极其清晰且明确的牵引。 数道晶莹剔透的淡蓝色触须从修格的身旁显现出来。 那是卡尔戎之触,只不过因为注入魔力的不同,它们的形态也发生了极大的变化,而现在,这些看起来如同清澈水流一般的触须迅速地缠住了修格的身体,并将他快速地带往一旁。 于是地面被骤然撕开,暗渊迷雾涌现而出,凭借着瞬息之间的爆发了,那狰狞的狼兽撕裂了一部分用于封锁空间的魔法,并崩毁了大量规整的魔力细线。 被暗紫色结晶所包裹的利爪迅猛挥动,竟是在修格之前站立的位置凭空留下了一道巨大的暗色裂缝,充斥着恶意的气息自那裂缝当中涌出,怪异的色彩淌落下来,为这片纯净的魔力海洋增添上了些许刺眼的污秽。 修格自然是不会一昧退让的,在他的操纵下,这些被注入了纯净魔力的卡尔戎之触迅速朝着无形之狼的方向涌去,所到之处,被无形之狼所损毁的魔力结构迅速得到了修复。 然而,无形之狼却并不打算让修格填补这片空间当中的魔力漏洞,眼看卡尔戎之触即将触及自己制造出来的暗色裂缝,这头凶悍的狼兽当即改变了策略,主动地朝着修格的方向冲撞而来。 当无形之狼做出这个看似冒险的动作时,大量怪异的暗色结晶碎片与扭动的锁链便从它的身躯当中生长出来,一时间,这些与无形之狼有着同源力量的碎片四散纷飞,不断地破坏、切割着周围的魔力环境,而那些扭动着的锁链则爆发出了远超于之前的惊人破坏力,它们撕开了层层阻拦,与自己的主体一起化作了一团由那暗色结晶所构成的风暴,朝着修格的方向席卷过来。 在这一过程中,从无形之狼身后飘荡出来的怪异锁链在剧烈的颤动中发出了一种反常的声响——那并非金属或者矿石之间的碰撞声,反而更贴近生灵在承受痛苦时所发出的哭泣与哀嚎,它们 当这种声音响起时,一股格外鲜明的愤怒情绪便在修格的精神世界中轰然炸开。 通过梅尔残留下来的学识与意志,修格成功地知悉了这种诡异声响的起源。 那是自从暗渊宫廷发动永恒的“大狩猎”以来,从无数值得“收藏”的猎物与祭品身上保留下的绝望与痛苦,那是受害者们在遭受猎杀后所残留的灵魂碎片,是它们反抗失败之后被剥离的意志与记忆。 其中的一部分被充作暗渊宫廷的珍藏,专门用于培养忠诚的猎犬与侍者,这些“原材料”中包含的绝望越是深重,则越能够催化出佼佼者,忒修斯曾经便是其中的代表。 而另一部分,则被无形之狼所扣留,这些哀嚎的残片不仅仅是它的储备食粮,更是支撑它在暗渊与猎场当中行走的力量之源。 换言之,只要暗渊宫廷仍旧存在,无形之狼仍旧在带领猎犬发起永恒的大狩猎,那么被扣留下来的凄惨灵魂便只会越来越多,那些支离破碎的意志不仅没有办法反抗与挣脱,甚至还必须加入到针对其他受害者的猎杀当中!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黑日结社在执行“亵渎仪式”时,才会专门地使用类似于锁链的刑具——用其穿刺过往神祇的雕像,便象征着将那些精神象征作为祭品送入猎场,这不仅仅是亵渎,同时也是一种恶劣的诅咒。 在过去的无数岁月里,魔法女神梅尔,便是此类诅咒最主要的背负者了。 (本章完) 第四百一十五章 规则与周期 在沉重的夜色下,在那奇异的魔法光影中,整一座守望城都在震颤不休。 只不过,造成这震颤的并非地震等自然现象,也不是因为那些落在城市周边区域的重型结晶炮弹,而是源于那些正在不断发生冲突与碰撞的魔力。 守望城里的诸多居民,现在大都缩在自己家中最安全的地方。 作为普通人,他们第一次如此真切、具体地感受到了“魔力”的存在。 那不仅仅是能够直接用肉眼观测的壮阔奇迹,同时也是能够直接影响到每个人肉体与心灵的无形力量。 一个孩子小心翼翼地撩开了窗帘,朝着外面偷偷地看了两眼,但紧接着他的母亲便伸出手来,将这个胆大的小家伙拖回了角落里。 “妈妈,外面好吓人啊!” 孩子小声地说道:“蓝色的光和黑色的影子都混合在一起了……” “既然知道吓人,就不要再去窗边了,这样很危险。” 母亲用手紧紧地抓着这个小家伙的肩膀和手臂,生怕他趁自己不注意又跑到一旁去。 作为普通人,他们在面对这样可怕且混乱的情况时根本就没有任何的自保能力,那些正在街道上奔走的黑日结社成员,在阴影当中不断跑动的暗犬,以及时不时发生的爆炸,都足以对这些普通居民造成致命的威胁。 而就在刚刚,这些家庭当中都出现了一些新的状况。 自从黑日结社控制守望城,居民们的家中便都多出了一些奇特的雕塑,这些雕塑有着古怪的形体,散发着阴沉的气息——按照黑日结社的说法,这些雕塑描绘了曾经活跃于古老时代的真实神祇,是完全不同于梵恩“伪神”们的伟大存在。 而任何在家中供奉、祭祀这些真实神祇的家庭,便都能够得到来自黑日结社的庇护。 然而现在,随着那惊人震颤的不断扩散,这些怪异的雕塑纷纷炸裂开来。 埋藏在雕塑内部的魔法仪式与回路被某种力量强行地毁坏了,而这也使得雕塑本身崩溃成了碎块与粉末,难闻的烧焦气味从这些残骸中飘荡出来,令居民们根本不敢上前捡拾与清扫。 不仅仅是这些雕塑,居民家中的其他用品,从结晶灯具到时钟,再到冬日里用来取暖的壁炉,只要是包含了魔力回路的物件,也都在这持续不断的震动当中遭到了破坏,甚至连埋设在墙体内部的那些永固仪式也失去了效用。 这种情况,使得那些本就手足无措的居民们更感惊恐,他们当中的大多数都不敢轻易靠近窗边去窥探外面的情景,但即便如此,他们也仍旧能够感受到那种直接作用在情绪与精神层面的强烈冲击。 被母亲搂在怀里的男孩死死地盯着那从窗帘缝隙间淌入屋内的蓝色光影,他无法忘却自己刚刚看见的壮阔画面,他看见守望城中心的蓝色光柱正在与周遭那些阴郁的暗影不断碰撞,看上去,那些暗影似乎想要将这明亮的光辉淹没在无穷无尽的黑暗中,而那光芒,则试图将周遭的一切黑暗尽数驱赶。 男孩并不知道这两种色彩背后的具体意义,但生命的本能让他对那些阴影充满了抗拒与厌恶,相较之下,那种如同水体一般澄澈的蓝色反而让他感到莫名的安心。 这光泽一点也不可怕。 他甚至能够从中感受到一股淡淡的暖意,就仿佛是记忆当中那已经有些遥远的太阳所留下的一抹温暖光芒。 就和身后母亲的怀抱一样温暖。 想到这里,男孩忍不住扭头看向母亲,紧接着他便惊讶的发现,自己母亲衣物的一侧,似乎隐隐有蓝色的光泽透出。 “妈妈,你看这里……” 听见孩子的话,母亲便讶异地低下了头,于是她在看见了从自己衣物之下透出的光芒。 在那一瞬间,她变得稍稍有些呆滞,但紧接着她便意识到了什么,于是她立即行动了起来,将手伸进了自己那厚重大衣的内侧,并从一个极其隐匿的小口袋里取出了一枚已经非常老旧的金属硬币。 这便是那蓝色光芒的来源了。 奇异的光泽从这枚老旧硬币的内部渗出,它清晰地勾勒出了硬币两面的花纹——一面是熊熊燃烧的生命之火,另外一面则是印刻在平静海面上的梅尔之眼。 这枚硬币是她的祖父留下的,据说是在数十年前一场由生命之神教派与梅林勒和法委会共同举办的大型祭典上所提供的特殊纪念品。 它不仅仅代表了对于生命之神与魔法女神的坚定信仰,更是直接指向了两种信仰的本质。 即那永远不会停止燃烧的生命之火。 以及由梵恩的一切所共同构成的“西纳尔海”。 母亲捏着这枚硬币,表情无比复杂。 她原本应当在黑日结社开始控制守望城的时候就将这枚硬币销毁的,但最终还是因为对长辈的怀念而将它偷偷地保留了下来,她并不清楚这枚硬币现在能够为自己和孩子带来怎样的帮助,但现在,这枚躺在她手心中的硬币,却分明向她传递着一种温和的暖意。 “轰!” 又是一阵剧烈的震动从远方传来,它比之前的数次要更加猛烈,以至于屋内桌子上的物件都滚落到了地上。 母亲用力地抿了抿嘴,随后她将这枚硬币放在男孩的手中,并让他将硬币用力攥住。 这样的事情,在黑色太阳尚未出现之前,男孩早就跟着长辈们做过许多次了,于是很快,房间的角落里便有低低的祈祷声传来。 类似的情况,在守望城的各处都有发生。 这种早已被黑日结社所禁止的祈祷,这一次却被那持续不断的震动与轰鸣完美地遮盖了起来。 …… 守望城的中心广场现在已经被摧毁了。 平整的砖石地面已经在接连不断的震荡中化作了碎屑,所有埋设在地面之下的那些魔法回路也因为那场特殊的战斗所外溢的力量而被彻底摧毁。 这场超出常人想象的战斗已经白热化了。 尽管参与到战斗当中的仅仅只是无形之狼与修格,但双方所造成的冲击与影响,却已经堪比那些被两支军队激烈争夺过的地区了,甚至可以说,这里比那些被结晶炮弹与各种魔法、子弹覆盖的战场更加致命。 那些未能及时撤走的黑日结社成员与士兵都消失了。 他们要么在不断扩张、扭曲的阴影中化作了无形之狼的食量,要么则当场消失在那些飘荡出来的蓝色魔法纹路当中,在对待这些结社成员方面,交战的双方倒是达成了一种奇特的默契。 无形之狼只看重这些家伙的灵魂以及体内的暗渊魔力,修格则对这些结社成员充满憎恶,他巴不得能够在瞬间将感知方位内的所有黑日结社成员全部抹灭。 能够让这些家伙不被无形之狼吞吃,已经是修格最后的一丝怜悯与仁慈了。 在这片残破的废墟里,唯一一块还算完整的地面,便是那黑日秘仪所在的位置了。 在完完全全吞噬了作为投影载体的克兹洛夫后,无形之狼便将这座秘仪当成了自己的新载体,秘仪雕塑本身比脆弱的人体要更加适合承载那些暴虐的力量,而无形之狼所带来的浓郁暗渊迷雾,也在不断地滋养着这雕塑上盛开的黑色花朵。 但即便如此,这场战斗的胜负天平,也已经开始明显地朝着修格的方向倾斜了。 在那庞大的奇异仪式场的帮助下,周边的一切魔力,无论它们有多么的微弱,都开始朝修格的方向涌来,甚至就连那些原本受到无形之狼操纵的暗渊迷雾也因此而遭到“净化”,并朝着纯净的方向自发转变。 曾经归属于海神卡尔戎的触须现在被转化为了这庞大仪式场的一部分,它时而呈现出原本的触须形态,替修格阻拦那些即将到来的致命攻击,时而则化作滔天巨浪,对着无形之狼与黑日秘仪发起持续的冲击。 在修格那丰富想象力的支撑下,这些如同水体一般的魔力甚至显现出了更多无比奇特的形态,其中甚至不乏一些修格自己都觉得离谱的武器以及形象……尽管它们归根结底只是由浓郁魔力所构成的幻象,但当它们汇聚起来时,仍旧为无形之狼带去了极其夸张的压力,在那连续不断的凶猛攻势下,笼罩在四周的漆黑阴影变得微弱,而无形之狼所能够活动的空间也进一步被压缩。 而随着修格本人不断地使用,不断地熟悉自己体内的这股力量,属于那个遥远意志的话语也开始进一步的浮现。 “当你听见这段话时,我所曾预想到的那种糟糕情况恐怕已经发生了,黑色的太阳又一次出现在了你们的视野里,而过去曾经被驱逐与消灭的敌人,也将逐步复苏。” “然而,这并非伱们的过错,我也并不希望你们会因此而感到羞愧或自责。” “因为这就是残酷的事实,这就是我们所需要去面对的普遍规则……它不仅仅存在于梵恩,甚至也存在于梵恩之外的其他世界,即便是那轮可怕的黑色太阳,也同样无法逃脱这一规则的影响。” “我将其称为‘周期’。” “一个难以摆脱的,奇特且强大的‘周期’。” 汹涌的魔法浪潮继续朝前奔涌,它们正在全方位地压缩着无形之狼的生存空间并不断地尝试对那黑日秘仪进行最直接的破坏。 在那头凶悍狼兽的腾挪反击当中,梅尔的话语缓缓传来。 “在过去,活跃于梵恩的每一个神祇,都曾经试图摆脱或利用这规则……魔力普遍地存在于这个世界中,泥土、岩石、树木、河流,再到兽群与部族,它们均是魔力的载体。” “又或者说,魔力便是梵恩的存在基础,它从一开始,便与这个世界中的一切事物发生结合,生命的循环、世界的变更本就是这魔力流动的一种体现,而当大量的魔力为特定的个体所拥有、占据时,神祇这一概念便得以产生。” “在梵恩当中甄选与自身亲近的族群,令它们成为信徒与眷族,赠予它们力量与权柄,并赋予它们使命——尽其所能地进行扩张,吞噬其它的族群,将战利品与俘虏献祭,以此为神祇带去更多的力量。” 梅尔的声音非常平缓,但语调却又显得极其沉重,听起来,在留下这段话的时候,她仍旧会为曾经出现于梵恩的那些凄惨情景而感到痛苦与悲哀。 “随着眷族们不断地进行吞噬与扩张,神祇之间便开始接触……而这带来的,往往便是战争,是足以将文明、部族与群落彻底抹去的战争。” “要么灭绝对方的眷族并将自己的对手吞吃,要么则迎接自身的灭亡,带着自己所有的追随者一同消逝。” “除此之外,祂们便再无其他选择……黑色太阳高悬于顶,大狩猎永无止境,倘若一位神祇不愿沦为暗渊的猎物,那么便只能尽力地去掌控梵恩的魔力,以此与暗渊对抗。” 梅尔的声音微微一顿,她似乎是轻轻地叹了口气,修格甚至能够借此想象出她脸上闪过的无奈与惆怅神情。 “卡尔戎是我们的敌人,也是一位伟大的老师,祂替我们踏出了第一步,为我们揭示了那被黑色太阳的阴影所遮盖的可能性。” “这条道路是如此曲折且坎坷,而我们只是一群孱弱的幼童,注定要在这条道路上慢慢成长……” “在这漫长的行军中,黑色太阳所象征的灭亡必将伴随于我们左右,暗渊的阴影也将长久地隐匿于一些人的心里。” “它不同于那些神祇,不同于我们曾面对过的任何一个敌人与对手,它是如此的强大与特殊,以至于我们不可能一下子便将它彻底地杀死或驱逐,只要那些被阴影侵染之人有心呼唤,便又有可能让那黑色太阳重新出现在梵恩的上空。” “做好迎接这场漫长战斗的准备吧,清除掉掉梵恩的背叛者,让那阴影在我们的心中彻底腐烂。” “牺牲是通往‘西纳尔海’的基石,胜利必将属于梵恩。” (本章完) 第四百一十六章 门扉 随着交战双方力量不断发生冲突与碰撞,战场的局势也变得越发鲜明了。 一开始因为无形之狼的反击而遭到剧烈干扰的蓝色光辉现在已经趋于稳定,笼罩了守望城中心广场以及周边相当一部分区域的暗渊阴影已经变得极度稀薄,虽然这些阴影仍旧会使误入其中的人们失去意识与行动能力,但因为魔力的隔绝,无形之狼也没有办法再利用这些阴影和迷雾来吞噬更多的猎物了。 尽管流淌在修格体内的仅仅是梅尔所留下的一部分残缺力量,但这以“西纳尔海”作为基础理念构建出来的庞大魔法仪式却仍旧展现出了无与伦比的威能。 正如梅尔所言,“西纳尔海”这一理念的源头正是海洋之主卡尔戎。 因此,梅尔在创造、构筑这一特殊的仪式时,便也将卡尔戎独有的那种特性考虑了进去——“西纳尔海”并不应当为了纯粹的对抗与争斗而诞生。 包容、吸纳、统合……诸如此类的特征才是它建立自身优势的最重要的方法。 正如修格现在所感受到的那样,这个特殊的仪式正在与周遭的所有魔力进行着磨合,在那庞大的魔力结构下,“西纳尔海”不断地对外界施加着自己的影响,从根源上改变那些魔力的性质,并主动地吸纳它们,令它们化作仪式延续的无穷动力。 此消彼长之下,由无形之狼创造出来的暗渊阴影已经濒临崩溃。 即便有着黑日秘仪的支撑,那些能够让无形之狼自由穿行的暗渊迷雾也没有办法在“西纳尔海”仪式的包围下坚持太久,更为可怕的是,每当这些迷雾开始退却或崩溃,其中相当一部分魔力便会快速地被这片蔚蓝色的领域所影响、同化,它们不仅不能继续为无形之狼而战,甚至还会汇聚到“西纳尔海”当中,成为后续浪潮的一部分! 此时的修格正静静地站在原地,他拄着手杖,沉默地看着远处那已经被无穷浪潮所包围的狼兽与雕塑。 在他的精神世界里,那作为力量载体的金属圆盘仍在以稳定的速率运作着,代表梅尔力量的蓝色光芒则在圆盘的花纹中缓缓闪烁。 那位“魔法女神”的留言已经彻底结束了,她仅存的些许意志,也正在随着金属圆盘的转动而不断淡去。 修格轻轻地叹了口气,他清楚,梅尔所赋予的力量注定不能维系太久,在“西纳尔海”仪式因为失去力量的支撑而崩溃前,他必须赶紧结束眼前的战斗,并将那黑日结社所带来的危险祸患消除。 于是,魔力海潮变得越发汹涌,不计其数的卡尔戎之触从这片魔力海洋中抽离出来,它们互相交织缠绕,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牢笼,将无形之狼与那黑日秘仪雕塑一并笼罩其中。 随着修格命令的下达,这庞大的魔力牢笼开始迅速地向内收缩。 他的目的非常清晰简单,即使用无穷无尽的魔力,以最直接的方式,将那牢笼中的一切存在尽数摧毁。 被困在囚笼内的狼兽投影几乎是立即就明白了修格的想法,作为拥有一定程度自我意志的投影,它立即认清了眼前的境况。 它决定进行最后的尝试。 于是震耳欲聋的咆哮声响起,无形之狼那原本因为承受了大量攻击而变得千疮百孔的结晶身躯开始了进一步的收缩,这使得它彻底变成了一只体型稍大一些的宫廷猎犬。 只不过,与那些浑身上下弥漫着黑雾的猎犬们不同,即便在“缩水”了之后,无形之狼的体表也仍旧存在着那些违反常识与逻辑的几何结构,并覆盖着厚重的暗紫色结晶。 “咔嚓……” 细碎的裂纹开始从那黑日秘仪雕塑的底部显现,它不断地扩散、攀援,一直延展到了那盛开状态的黑色花朵之上。 这是秘仪当中的暗渊魔力遭到暴力抽取之后的结果,它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而这换来的,则是无形之狼体表结晶下开始剧烈闪动的微光——它看起来非常的不稳定,就像是一块包含了大量魔力且极度不稳定的高浓度结晶矿。 面对战场当中出现的剧烈变化,金属圆盘的中心区域传来了轻微的异动。 紧接着,消失了一小段时间的无面神祇意志苏醒过来,晦暗的光影又一次从圆盘的中心向外扩散,只不过忒修斯非常小心,祂并没有去触碰那些属于梅尔的蓝色轨迹,而是轻柔地避开了它们,甚至主动地用自己的力量在这些蓝色轨迹的周遭建立了一层保护。 随后,来自忒修斯的警告便传入了修格的耳中。 “做好准备吧……那条疯狗做出的每一个决定都注定与‘常理’一词没有关联,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它现在所想的应当是如何尽可能地摧毁周边的一切,并顺势为暗渊带去更多的猎物。” 忒修斯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模糊,就仿佛他刚刚睡醒一般。 尽管此时,修格内心还有非常多关于梅尔、梵恩以及忒修斯本身的疑问,但眼下的环境与氛围显然不适合讨论这些问题,于是他一边控制着那牢笼,一边问道:“所以,它会怎么做?” “简单点说,就是“自爆”。” 忒修斯的语气还算轻松,但说出来的东西却是让人一点也轻松不起来:“作为一个投影,它当然没有办法与现在的你对抗,但如果它不计代价地‘引爆’自身,便也足以在这里创造一道短时间存在的通道了。” “通道?通往哪里?” 忒修斯解释道:“当然是通往暗渊宫廷的‘后花园’,甚至还有可能直接与它的本体相连……我敢保证,这条疯狗绝对做得出这种事情来,毕竟它本就是‘大狩猎’的一部分,做出的一切决策与行动,都只是为了扩大自己的猎场并狩猎更加珍贵的猎物,很不巧,现在的你已经完全符合它的追猎标准了。” 忒修斯话音未落,一股惊人的巨力便直接作用在了那魔法囚笼的内部,那冲撞是如此的凶猛,以至于有相当一部分构成牢笼的卡尔戎之触在这震荡当中直接崩溃。 “咚!” 被魔力包裹的金属手杖用力点向地面,于是更多的海潮立即朝着囚笼的方向涌去,在修格的控制下,这些纯净的魔力朝着魔法牢笼的破口涌去,如同用来填补堤坝缺口的泥石一般将这些缝隙填满。 那些留存于圆盘内的纯净力量固然无比珍贵,但修格却也知道,倘若自己只将这些力量珍藏而不去使用,那么它们便注定会失去原本的意义。 随着修格决定的做出,金属圆盘的转速开始全面提升,在忒修斯那沉默的注视下,这些从遥远年代保留下来的珍贵辉光开始变得极度明亮,而修格的敏锐感知,则开始在这片由魔力构成的海洋中不断扩散。 在这一刻,修格惊讶的发现,自己居然听见了魔力所发出的“欢呼声”。 是的,欢呼声。 他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周遭每一处结构的变化,能够感受到每一根细微线条的颤抖…… 每一个角落,都在因为他感知的碰触而欢呼雀跃。 它们活过来了,这些无形的魔力,这些微小的几乎根本无法去描绘的“颗粒”,这些普遍存在且活跃于梵恩每一处的奇异存在,它们在这一刻被赋予了鲜活的生命力,摆脱了寂静无声的过往,开始在修格的脑海当中奋力地呼喊着。 杂乱的声响只持续了短短的一瞬,随后,这些纷纷杂杂的声音便开始朝着一致的方向变化。 那些魔力,它们在为曾经那位“魔法女神”所留下的透明足迹而狂喜,也在为她早已离去的事实而流泪,但最终,它们的喜悦与悲凄融为一体,就仿佛无数穿越了山峦、森林与平原的河流最终汇聚成了海洋一般。 刺耳的尖啸将修格的注意力拉回了眼前的现实,他抬起眼,却见无数坚固的暗色结晶以及蜿蜒的锁链从牢笼的内部刺出,这些不断生长的诡异存在终于还是成功地突破了修格所施加的束缚,并为后方的狼兽开辟出了一条通路! 扭曲的身形艰难地钻出了牢笼的缝隙,无尽的锁链不断甩动,阻拦着海潮的前行。 为了突破这层封锁,无形之狼已然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它的身体上多出了数道巨大的创口,这些创口几乎贯穿了它的身体,修格甚至能够借此看见它体内那些处于躁动状态的混沌阴影。 癫狂的狼兽张开了嘴巴,于是极具穿透力的怪异笑声跨越了空间的距离,传入了修格的脑海。 它没有说任何的话,但在这笑声当中,却分明包含着对一切生灵的憎恨与对狩猎的无尽渴求。 修格双眼微微一眯,却是并没有理会对方,在他的指挥下,下方的平静“海面”迅速倒卷起来,连带着之前被突破的那层魔法囚笼一起,朝着无形之狼投影的方向包裹了过去。 没等新一轮的魔力浪潮彻底合围,那活跃在狼兽躯体内的躁动阴影便已经被彻底释放,随着那股毁灭性力量的爆发,无形之狼的投影被当场撕碎,无论是锁链、獠牙亦或是结晶,都在那不断扩散的黑暗当中被彻底吞没! 忒修斯对无形之狼的判断是完全准确的,在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与眼前的对手抗衡后,这个承载了狼兽意志的投影便果断地采取了那最有效的,也是唯一的对抗方法。 那爆炸是无声的,但它带来的冲击与破坏力却远超梵恩当中的任何一种结晶炮弹或杀伤性魔法。 面对这股力量的干扰,那一直无比稳固的“西纳尔海”仪式终于被撼动了,平静、光滑的魔力海面上显现出了大量的裂纹,这片由大量魔力开辟出来的独立空间终于出现了明显的破损,奇异的魔法光影与真实世界中的砖石残骸相互交织,而那些从裂缝与破损中外溢的爆炸气浪,则是轻而易举地摧毁了碰触到的一切事物。 建筑、人体、魔法……当气浪横扫而过,便会留下惨烈的路径,在远离广场的宽阔街道上,甚至有一整队城防士兵被化作残渣,这些死者的血肉往往还未落地,便会被那逸散出来的暗渊力量当场吞吃,。 恐怖的震动足足持续了数十秒。 为了尽可能地遏制发生在眼前的爆炸,修格不得已放弃了对“西纳尔海”仪式的维系,将自己的所有精力都放在了对魔法浪潮的掌控上。 终于,随着不知多少魔力的湮灭与消散,狼兽投影爆炸所带来的余波终于彻底消散。 然而修格的脸上却没有半分轻松之色,透过前方那破破烂烂的魔法屏障,修格看见,在之前无形之狼投影所在的位置,赫然出现了一道巨大的裂缝,它的高度足以与守望城中最高的房屋相媲美! 这便是忒修斯所说的通道了。 那条直接通往那遍布狩猎者的庭院的通道。 这个夜晚,对守望城的居民们而言注定终生难忘。 在那蓝色的光辉与漆黑的阴影相继消散后,他们终于有了来到窗户旁观察的勇气,但紧接着,他们却看见了那道足以夺走他们所有理性与判断力的狭长暗影,那道通往未知世界的阴沉门扉! 即便是在暗沉的夜色下,它都显得如此的阴冷与深邃,光是看上一眼,就足以将人们的灵魂牵往他处! 在漫长的寂静后,人们的不安设想得到了印证。 伴随着某种清脆的撕裂声,那道蕴藏着暗紫色阴影的裂缝颤动了起来,充满恶意的目光从裂缝的后方投射而出,在这座混乱的城市当中一扫而过。 紧接着,简陋的“门扉”被撑开了。 一只无比巨大的,只应当存在于传说、噩梦和臆想当中的巨大兽爪从中缓缓挤出,在它的表面,是无数处于生长与湮灭状态的半透明结晶,而在这些结晶的内部,则似乎生长着无数的眼瞳——那是被永恒禁锢于其中的灵魂,它们哭嚎着,尖叫着,在这个似曾相识的世界里发泄着自己的悲惨与痛苦。 (本章完) 第四百一十七章 二选一 人们对事物与环境的认识,总是非常容易被颠覆和刷新的。 在那场“大战”爆发之前,大部分人对战争这一词汇的认识还停留在过去,他们对于军队的构成,以及那些可能被使用的武器和魔法,大都来自于过去两百来年发生的诸多战场案例。 毫不夸张的说,他们的这些认知哪怕再往前多倒退三百年,其实也是差不太多的,其中的区别,可能仅仅在于一些战场战术的变化,以及结晶铳与结晶炮的几个变种而已。 然而,那场突如其来的“大战”就像是一根可怕的拉杆。 当它被无形之手用力拉下时,梵恩当中的一切事物都开始变得陌生。 超乎常人想象的奇怪武器就像是雨后的杂草般在那多变的战场中不断出现,而过去梵恩所极度依赖的魔法与结晶也不再是唯一的决定性力量,它们开始与大量新生的概念与学识发生结合,并演变出了更多的新事物。 与此同时,大量超乎人们想象,甚至堪称灾难性的现象也在不断显现。 黑日结社以及他们所信奉的那些古老神祇,便是这些恐怖灾难的最主要来源。 那些活生生的诡异的造物,千奇百怪的失落力量,充满亵渎意味的魔法仪式……诸如此类的“奇迹”不断地折磨着人们的神经,并肆意地破坏着过去几千年来法委会等统治者与管理者们所编织出来的温和帷幕。 在那层被撕裂的帷幕后,显露出来的便是毁灭性的真实。 在这一点上,守望城的居民们成为了继那些可怜的塞伦难民之后,最有发言权的群体。 从某种层面上来说,他们所看见的情景,甚至要比塞伦城当时遭受的那些灾难更具冲击性,也更让人难以理解与接受。 说到底,那些曾经充斥了整座塞伦城,并不断捕猎城中居民们的暗渊子嗣并非不可抵挡或战胜,它们仍旧拥有弱点,能够以武器与魔法相抗衡。 然而,现在这道从巨大暗色裂缝当中挤出的庞大事物,却足以在顷刻之间摧毁任何一名坚定之人的思考能力。 之前发生在守望城当中的一系列事件,人们多少还能够以“奇迹”或“神迹”之类的概念来进行解释或自我安慰。 但面对现在眼前的情景,他们所拥有的认知以及所掌握的那些知识,却已经完全地失去了效用。 就算是最博学的学者,也没有办法去解释那只看起来几乎能够碾碎小半座城市的可怕兽爪。 同样见证了这一情景的,还有那些在沃特尔炮击的掩护下,成功穿越了圣斯蒂尔防线,并朝守望城后方开始前进的拂晓社渗透者们。 此时的他们距离守望城还有相当长的一段距离,但那裂缝与兽爪实在是过于惊人,以至于夜色完全无法掩盖它的存在,而这样反常、怪异的情景,也让这些拥有坚定信念的战士们瞠目结舌、腿脚发软。 “记录它,记录下来!把它画下来!” 几乎每一个渗透队伍内的领导者,都朝着自己队伍内的专职书记员下达了这一命令。 然而,面对如此情景,那些原本掌握着诸多技巧,擅长利用魔法进行临场记录的战地书记员们却变得宛若孩童一般,他们握着魔法墨水笔,却是根本下不了笔。 而当他们终于从远方的恐怖情景中脱身出来,并决定尝试着将这幅怪异情景描绘、记录下来时,留在书页上的图案与魔法线条却都变得无比扭曲与杂乱,写下的文字更是前后颠倒缺乏逻辑。 在那团明显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的可怕阴影外,显然还包裹着某种能够直接干涉观测者思维的无形力量。 任何试图用肉眼去观测,用魔力去感知它的人,都会遭受相当严重的影响。 因此,这些勇敢且坚定的战士们很快便停下了这种无谓且危险的尝试,不过短短数十秒的时间,他们便感觉自己的认知能力已经受到了相当严重的损害,其中的个别人甚至因此而呕吐或昏厥。 “那座城市里的人们该怎么办?仍然留在那座城市里的战友们又该怎么办?如果我们遭遇了这种情况,我们又该怎么办?” 诸如此类的疑问充斥了每一个人的大脑,他们面面相觑,却是无法得出一个明确的答案。 而就在此时,那从阴沉裂缝当中探出的巨大阴影却有了新的动作。 那形状怪异,且在夜空下闪烁着暗紫色光芒的结晶之爪剧烈地晃动了两下,它尽力地向外伸展,将那狭窄的“门扉”狠狠撑开。 于是更多的紫色光影从那裂缝当中挤出,刺耳的声音由此产生,它们折磨着每一个人的耳膜,震荡着那迷茫的夜色,并将难以言喻的古怪冲击送往远方。 …… 越是靠近守望城,遭受的震撼就越是猛烈。 而此时,正身处于守望城中心广场的修格,则毫无疑问地承受了最可怕的冲击。 哪怕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哪怕精神世界当中存在着极其强大且坚韧的防护力量,修格此时也仍旧产生了严重的眩晕之感。 当那属于真正的无形之狼的肢体成功穿过裂隙并抵达梵恩时,修格便直接承受了从肉体到灵魂层面的重压。 无论是肉眼还是感知,都能够让他清晰地捕捉到眼前存在的真相。 覆盖在这扭曲肢体表面的绝非矿石或魔法结晶。 那是无数受害者灵魂、意志与绝望情绪的残留物,这些跨越了无数时光的残渣已经完全沉淀并凝结在了一起,它们共同成为了无形之狼最坚硬的表皮与鳞甲,也成为了那恐怖狩猎者用来窥探这个久违猎场的耳目。 当无形之狼的肢体试图挤出时,它便不可避免地与那裂隙发生剧烈的摩擦,大量的结晶碎屑因此而脱落,而这些所谓的“碎屑”实际上都有着极其惊人的大小,而当它们砸落在地面上时,便从内部迸发出了浓郁的暗渊迷雾,不仅如此,它们还像是拥有生命一般,试图就地固定自己,并开始新一轮的“生长”。 “怎么样,很壮观吧?” 面对这极富冲击力的情景,忒修斯的表现仍旧非常的淡定,他甚至还有心情在修格的脑袋里说笑:“这才是真正的‘大狩猎主持者’所拥有的力量……之前的那种投影,终归只是对所谓信徒与渴求者们的敷衍而已。” 忒修斯的声音当中本就蕴含着一定的力量,虽然他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恶劣,但听见他这样说,修格那种因为直面无形之狼冲击而产生的痛苦感受竟然也得到了相当程度的缓解。 于是修格重重地缓了一口气,非常勉强地扯了扯嘴角:“我倒想知道,你为什么能够这么冷静……” “怎么?你不会以为我之前‘踹过’的疯狗是你刚刚解决掉的投影吧?” 忒修斯非常不屑地笑了起来:“那种级别的投影,难道值得我亲自抬脚么?” 听见这话,修格的眉毛忍不住挑了起来,他看向前方的夜空,却见那些暗紫色的结晶内部涌现出了无数层层叠叠的花纹,这些花纹互相组合交融,并快速地形成了大小不等的眼瞳图案。 无数的视线正在聚焦过来,很明显,无形之狼正在确认自己眼前猎物的身份。 于是修格问道:“我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伱其实还是有能力处理眼前的麻烦的?” 忒修斯干巴巴地笑了两声,然后这位恶趣味的无面神祇回应:“这次你猜错了,嗯……实话实说,我打不过这个家伙,至少在正面战场上,我并不是祂的对手。” “……” 面对修格的沉默,忒修斯却显得非常坦然,他毫不惭愧地说道:“不过嘛,暗渊的真实力量早就已经不比以往,否则也不至于连发起正式的‘大狩猎’也需要这样漫长的铺垫了。” 说到此处,忒修斯终于收敛了自己的轻浮语气。 他借着修格的目光看向了那些正在聚焦过来的暗色眼瞳,沉声说道:“从根本上来说,我和这条疯狗有着高度相似的起源……我们都诞生于那深渊底部最混沌、最污秽的阴影,因此我们的力量根源无限趋近……它能够利用这些力量来追猎我,我也能以此逃脱,发生在无尽的暗渊原野中的追逐注定不会有任何结果。” “修格,现在有两个选择摆在你的面前。” 这是修格第一次听见对方这样称呼自己。 “大狩猎的主持者已经在你的身上留下了自己的信标,你可以选择继续在梵恩逃窜,但这注定会让大狩猎提前开始,甚至也会让那条‘疯狗’一次次地踏足梵恩。” “同样的,你也可以选择深入暗渊,并在那根本没有边际的世界里与它来一场无止境的赛跑。” “就像之前的你一样?” “不完全一样,因为我永远不会在暗渊内迷失,也总是能够成功地找到离开它的契机,但你不同……作为一个拥有血肉与灵魂的个体,非常容易在那个错乱的世界里迷失。” 此时,那只从裂缝当中探出的巨爪已然有了新的动作,随着那些眼瞳的聚焦,修格身上的气息以及力量痕迹也终于被无形之狼成功捕获,于是那肢体高高抬起,象征毁灭的光影开始在那些结晶内部酝酿。 就如同要对这整座城市进行宣判那般,高抬的扭曲肢体狠狠落下,其动作之迅猛,就连修格也无法进行捕捉。 在袭击发起的那一瞬间,作为力量载体的金属圆盘剧烈转动,凭借着敏锐的魔力感知与果决的判断,修格的身影快速地炸裂成了暗渊迷雾,并朝着特定的方向飘散出去。 下一个瞬间,无形之狼动作所引发的冲击在已经被彻底摧毁的中心广场内爆发,暗紫色的毁灭性阴影分裂开来,它们化作一把把锋锐的无形利刃,在那千疮百孔的地面上切割出了无数弥漫着阴影的沟壑,随后又以惊人的速度朝着城市不同方向飞射而去。 街道、建筑、车辆、人体……凡是阻拦在这些无形利刃路径上的一切事物均在发生碰触的瞬间惨遭切割,而这便是那头真正的狼兽踏足这世界时所留下的痕迹。 对它来说,这甚至不足以被称为它所留下的足迹,最多不过是它在踏步时所激起的些许烟尘。 结晶当中的灵魂在呼啸,脱落的碎屑也在发出刺耳的嘶鸣,作为已经彻底被无形之狼占据、征服的灵魂,它们注定会为狼兽的一切行为喝彩。 弥散的阴影重新汇聚成了实体,在这片暗色结晶编织而出的迷乱光影中,修格的身影显得有些飘忽,仍旧氤氲着些许蓝色光影的眼瞳死死地看向了那只再度抬起的巨爪。 第二次拍击到来了。 这一次,修格却并没有选择闪躲,他抬起手臂,手杖朝着斜上方用力挥动,海潮也似的魔力从圆盘的缝隙中被抽取而出,并顺着他的动作化作了一把纤长的蓝色利剑,在狼兽肢体的阴影中引出了一条明亮细线。 之前那因为魔力爆炸而崩溃的蔚蓝色光芒又一次显现了出来,与之前相比,它显得如此的脆弱与黯淡,但面对那惊人的重压,它却仍旧迸发出了无限的活力,在这道细线与那巨爪碰触的刹那,无数的暗色结晶化作粉末,一道触目惊心的沟壑就这样出现在了狼兽的肢体之上! “没用的,这并不足以击溃它,只会让它更加坚定地追捕你。” 面对忒修斯的劝告,修格并没有给出回答,他只是用力地做着深呼吸,并尝试着将自己剧烈颤抖的手掌和手臂稳定下来。 在无形之狼施加的压力下,他已经几乎感受不到自己半边身体的存在了。 忒修斯没有继续说话,就如往常一样,他能够清晰地觉察到修格此时的想法,也自然能够洞悉修格真正想要做出的选择。 于是在那震荡不休的精神海洋当中传来了一声清脆的响指,紧接着,悬挂在修格腰间的魔法书无声打开,所有书页在这一刻尽数脱落,它们在四周狂乱地飞舞,并随后由迷雾构成的丝线所捕获。 在无面神祇的牵引下,这些印刻着不同魔法纹路的书页漂浮于半空,它们构成了数层同心圆,并开始围绕着修格快速地飘动。 这结构,与那转动不休的金属圆盘完全一致。 (本章完) 第四百一十八章 锁钥 从修格来到这个世界,并接触那些源自古老时代的超凡力量开始,那个作为魔法与造物载体的金属圆盘,便始终蒙着一层令人难以探究的朦胧面纱。 最初,修格对那圆盘本身的关注是非常有限的,在当初那些危急的情况下,他总是会更加关注自己所能够调用、掌控的具体力量,至于那金属圆盘本身以及圆盘内部的那些精密、复杂的机械结构,则被修格视为某种无法言说的失落仪式的一部分。 现在,那源自魔法女神梅尔的意志与力量,以及无形之狼投影所说的那些零碎话语,则终于揭开了那蒙在神秘圆盘上的朦胧雾气。 随着忒修斯对那些魔法书页的牵引,被印刻在这些书页上的大量纹路以违反常理的方式开始了变化,它们从实体的书页内部被抽离出来,作为载体的魔法用纸则在扰动不休的阴影中化作粉末与灰烬。 “你所看见的,仅仅只是‘载体’的其中一种呈现形式而已。” 随着忒修斯对这些魔法纹路的改造与牵引,他的解释也在不断地传入修格的脑海。 “之前那条疯狗的投影之所以会将你称为‘纯净的后裔’,其根本原因便在于,你的躯体与精神深处,确实存在着一个无比纯净的‘框架’。” “我的导师,她在与那无尽魔力接触、融合的过程中,成功地总结、提取出了这样一套规则。” “它不仅仅适用于那些曾经活跃于梵恩的神祇,同时也适用于每一个在梵恩呼吸、活动的生灵。” 庞杂的讯息在修格的脑海当中以极快的速度跳动着,这些来自忒修斯的话语,清晰地替修格揭示出了那“金属圆盘”的本质。 “它是坚实的基础,是牢固的框架,是几乎能够支持一切造物以及运作方法的广泛载体……纯净,但却又极度的遵循秩序,因此在伱的眼中,它才会呈现为机械表盘的结构。” 在忒修斯的话语中,修格又一次挥动了自己那颤抖着的手臂,随着那把不断闪烁的利剑的划动,又有一道蓝色的魔力细线出现在了那扭曲肢体投下的阴影当中。 于是,随着那庞然大物的下压,惊人的冲击再度发生,当那道由大量魔力压缩、凝聚而成的细线炸裂开来时,数不胜数的暗色结晶碎屑便从那肢体的“伤痕”附近迸射出来,毁灭性的紊乱魔力如同血液般不断从这些残片内部向外逸散,扰动着周遭那本就不平静的空间。 如此的情景,其惨烈程度比起之前有过之而无不及,但通过不断地榨取、透支躯体内的魔力,修格终究还是成功地吸引住了无形之狼的注意力,并将它可能带来的额外冲击与灾害化解到了最小的级别。 从修格自身的角度出发,这样的做法显然是有些没必要的,他大可进一步地保留这些来自梅尔的珍贵馈赠,并将它运用到后续可能发生的麻烦当中。 然而,当修格获得了这股残存力量的控制权时,他便无比清晰地感受到了那属于这股力量原主人的,遗留在其最深处的想法与信念。 理所当然的,顺理成章的,修格便这样做了。 就连向来喜欢在这些方面进行嘲讽和批评的忒修斯,这一次也没有多说什么,隐隐之中,他甚至表现出了一丝赞许与认同。 精密的魔力细线围绕着修格不断跳动、闪烁,大部分的纹路已然定型,而修格所处圆心位置,则产生了新的变化。 在修格的身旁,一团银色的花纹正在不断地组合、纠缠。 这些闪亮的魔力线条来自几张特殊的魔法书页。 那正是薇琳从《黑夜之诗》当中解析、复原出来的古老仪式与魔法,而现在,这些特殊的古老线条正在忒修斯的操纵下迅速重组,它们印刻在了修格身旁的空间当中,并形成了一个如同钥匙般的奇异图形。 此时,修格的意图已经非常明显了,那无形之狼也已然有所察觉,于是它不等自己肢体上的伤痕修复,便立即朝着修格的方向发起了更为凶悍、残暴的冲击。 用来对抗这些攻击的蔚蓝魔力越发地黯淡、微弱了,那金属圆盘的转速虽然已经提升到了极致,但从中挤出的魔力却已然无法跟上修格此时的消耗速度。 于是,在无形之狼发起的一连串进攻当中,修格终于还是到达了极限。 魔力爆炸又一次发生在了这已经被完全摧毁的广场上空,在难以想象的剧烈震荡下,那根陪伴了修格许久的黑日权杖也终于不堪重负,盘绕于其上的魔法光影在冲击中彻底碎裂,用来承载魔力的花纹被摧毁、磨平。 鲜血从修格的手掌当中涌出,猩红的痕迹沿着变形的手杖一路滚落,勾勒出了一幅惨烈的图画。 “是时候了,把枪拔出来。” 此时,忒修斯的准备终于完成了,在他的提示下,修格松开了那根已经无法再作为魔法媒介的手杖,转而将“猎犬之牙”从虚无中取出。 “还记得之前我跟你说的嘛?猎犬们的力量本就可以贯穿不同的时空,并用来打开连接不同世界的通道……现在,是时候使用它了。” 属于忒修斯的迷雾缠上了修格的手臂,让他那因为脱力而颤抖的身体稍稍稳定了些许,紧接着,盘绕在修格身旁的银色锁钥图纹碎裂成了星星点点的光辉,它们朝着修格手中“猎犬之牙”的方向涌去,与修格手掌上的鲜血一起,在这把手枪的暗紫色晶石表面描绘出了精致的花纹。 在广场的上空,无形之狼的阴影再度倾轧而下。 在这片阴影后方的夜空中,仍不断有结晶炮弹划过,它们留下了一道道苍白的痕迹,看起来倒是与流星有些相似。 时间在此刻无限地接近凝滞。 修格抬起手来,对着那片朝自己落下的阴影扣下了扳机。 就如同有人用石头砸碎了华美的玻璃窗一般,奇异的声响于此刻回荡在夜空之下,它是如此的清脆与响亮,以至于甚至盖住了这片大地上的一切声响。 炮弹爆炸声,人们的哭喊与叫骂声,建筑的倾塌声…… 所有的一切声音均在此刻湮灭于无形。 在远离守望城的一片荒野当中,薇琳隐藏在一片树林的边缘,怔怔地看向守望城上方的高空。 在她的怀里,一团半透明的柔软阴影正在剧烈地颤抖着,朱斯蒂娜此时已经被浓烈的恐惧所包裹,作为由生命之彩和暗渊力量共同构成的特殊个体,它根本就不愿意,也无法去面对远方传来的毁灭性震动。 直到那清脆的碎裂声响起。 几乎就是眨眼之间,那占据着守望城天空的可怕裂缝与阴影便突然消失无踪,看起来,似是有什么力量彻底地破坏了那道带来绝望与死亡的门扉,并将那象征着毁灭的阴影重新送回了它应当存在的地方。 一股无比阴郁的情绪如同泥石般沉积在了薇琳的心底,它是如此的沉重,以至于甚至压住了她所有的用来宣泄情绪的出口。 她遥望着那些结晶炮弹遗留在天空中的错乱痕迹,无比艰难、痛苦地从自己那如泥潭般粘稠的感性中将仅剩的逻辑与理智抽出,随后她缓缓低下头,看向了怀中那个被修格托付给自己的奇特造物。 让她感到欣慰的是,这个与修格存在密切魔力关联的小东西此刻仍旧活跃。 于是薇琳将手掌放在了它的身躯上,并慢慢地将些许魔力传递了过去。 待朱斯蒂娜稍稍平静了一些后,薇琳张开口,用干涩的嗓音问道:“朱斯蒂娜……你现在还能感受到你的……嗯,父亲吗?” 听见薇琳提问,这团柔软的阴影缓缓颤动了两下,随后稚嫩的声音从其内部传来。 “不能……他不理我了,但他明明还在……” 朱斯蒂娜用来表现自己情绪的两只柔软耳朵缓缓地耷拉了下来,她正在不断地试图抓住自己与修格之前的魔力连接,然而那连接虽然存在,但她却根本无法借此碰触到修格的心灵与意志,这让她感觉非常的慌乱与不安。 听见这句话,薇琳的目光颤动了两下,她用力地抿了抿嘴,唇上的苦涩水迹让她低沉的精神状态略微恢复了些许。 于是她挤出笑脸,对着怀中的小家伙安慰道:“放心,放心……只要魔力连接还在,他就不会有事,大概只是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而已。” 耷拉着的柔软耳朵重新竖了起来,得到安抚的朱斯蒂娜抖动了两下,满怀期待地问道:“所以他很快就会回来了?” “大概是吧……” 薇琳的笑容非常勉强,她并不擅长安慰他人,以前也并没有真正地哄过这样天真的幼儿,但在此刻,她也只能硬着头皮说道:“所以你得多关注和他之间的联系,万一他在某个时刻就会找上你呢?” 很快,幼小的子嗣便在魔力与话语的安抚下重新恢复了活力,她安静地躺在薇琳的怀里,扭动了一下自己的躯体,找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 此时,远处有人影赶来,那是随着薇琳一同从岩湖矿场当中撤离的密探与士兵,他们已经将前路探明,准备朝备用的隐蔽据点前进。 于是薇琳拍了拍怀中那小东西的“脑袋”,说道:“走吧,我们得先去安全的地方躲着,这里实在太危险了。” “是的!是这样的!” 朱斯蒂娜积极地表示了赞同,但很快,她又好奇地打量起了薇琳,非常礼貌地问道:“父亲不在的时候,我会一直跟着您的……我该如何称呼您呢?” “……” 面对这个问题,薇琳变得有些沉默。 但很快,聪明的朱斯蒂娜便在自己所拥有的智慧中找到了相应的答案:“噢……您和父亲一样都在照顾我,那么您就是我的母亲了,对吧?” 尽管之前薇琳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此刻,她的表情仍旧变得微妙了起来。 最终,她点了点头:“可以,就这样叫我吧,但你以后得听话……而且你需要知道,我比你的父亲会严格很多很多的。” 就这样,在这个注定承载无数传说与诡谲故事的夜晚,从岩湖矿场当中撤离的队伍朝着树林的深处走去,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艰巨的任务与使命将继续与他们相伴。 …… 任何一种与传送相关的魔法与仪式,都绝对不可能给它的使用者带来太好的体验。 传送的距离越长,则传送魔法本身就越是不稳定,身处于魔法当中的倒霉蛋就越是痛苦。 那么问题来了,梵恩与暗渊之间究竟有多远呢? 修格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活像是一只跌入了强劲抽水马桶里的蟑螂,正在被超乎想象的混乱力量带往哪无止境的狭窄深渊。 然而在这一过程中,他始终保持着极度的清醒,他甚至能够感受到自己肢体正在被无形的力量朝着不同的方向撕扯、拉拽,不仅如此,大量的乱流还在不断地对他的精神世界进行着冲击。 尽管面对这些冲击,那稳固的金属圆盘成为了修格强有力的屏障,然而这些乱流的每一次冲击,仍旧能够在他的精神海洋里引发剧烈的波涛。 在这种长久的折磨之下,昏迷甚至死亡,都算得上是一种解脱了。 然而强韧的精神状态以及蕴藏在修格体内的生命力却始终令他保持着清醒,这便使得那全方位的酷刑成为了一种他必须去接受和习惯的“常态”。 修格根本看不见这段痛苦旅行的终点,似乎摆在他面前的,唯有承受一途。 然而,就在修格已经做好了迎接那长久折磨的心理准备时,他却突然感觉自己被那狭窄的“通道”抛进了一个更加广阔的空间当中。 于是他用力地睁开眼,并将目光投向了远方。 他看见了一个陌生的世界。 一个充斥着深沉迷雾,且被阴沉色彩所包裹的陌生世界。 (第四卷白昼无光完) (本章完) 第四百一十九章 季节更迭 黑日元年的春天来的格外迟缓。 原本早就应该开始化冻、涨水的伊萨河,现在仍旧显得无比平静,在冰层较厚的地方,士兵们仍旧能够直接跨过河面,并借此向前线快速地运送必要的物资。 从守望城冲突与异变发生后的第二天清晨开始,那支由最初的拂晓社“圣斯蒂尔矿工军团”扩编而成的队伍便采取了一系列的行动。 《黑日高悬》第四百一十九章 季节更迭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二十章 “垃圾场” 暗渊就是这样一个奇妙且诡异的世界。 尽管在此前,修格已经无数次地借由镜中使者、宫廷猎犬以及忒修斯赠予的诸多杂乱记忆窥见过此处的景观,但当他真的亲身踏足于此时,他才真正地感受到了这个世界的荒诞与可怕。 根据忒修斯的说法,他现在所处的这片荒原在暗渊内部根本就不存在确切的名字。 一般而言 《黑日高悬》第四百二十章 “垃圾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二十一章 矛盾 恍惚之间,修格几乎以为自己回到了第一次在梦境庇护所内遭遇忒修斯的那个夜晚。 同样还是这台游戏电视,同样也是那懒人沙发。 不同之处就在于,现在那倚靠在沙发上的人影确确实实不是忒修斯,在这模糊人影的周遭,修格并没有看见那些熟悉的暗渊迷雾,也没有感受到忒修斯所具备的那种阴沉气息。 所有的 《黑日高悬》第四百二十一章 矛盾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二十二章 “当我离开” “我爱它。“ 当这样一句话从忒修斯那混沌的身躯内部传出时,修格的内心深处便产生了一股强烈的荒诞之感。 “爱”。 修格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从忒修斯那里听到这样一个带有鲜明感情要素的字眼。 无比的直白,无比的简单。 没有任何的掩饰,也没有使用任何的修辞,更没有那些恼人的弯 《黑日高悬》第四百二十二章 “当我离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二十三章 改造 在这一次离开梦境庇护所时,修格显得格外狼狈。 主要原因还是在于,他在离开前,终于还是没能忍住,对着忒修斯问出了那个藏在自己心底的诡异问题。 “我只是有些好奇,你和你的导师之间,是否存在一些……呃,有别于‘师生’概念的其他关系?” 面对这个问题,忒修斯给出了自己的回答。 他在修 《黑日高悬》第四百二十三章 改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二十四章 “是的是的” 修格早就亲眼见证过暗渊魔力对于其他神祇眷族的影响。 那个时候,他正忙着在封闭的塞伦城内和那些麻烦的暗渊子嗣们做着斗争,为了能够进一步的强化狂奔之鼠的行动力,并让它带着自己从暗渊子嗣的包围圈中逃出,修格不止一次将这种特殊的魔力灌输给了狂奔之鼠。 但那种程度的改造,显然还是比较初级的,又或者 《黑日高悬》第四百二十四章 “是的是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二十五章 但愿一切都好 诡异的阴影在没有边际的暗渊荒原中不断地穿梭前进。 在浓郁迷雾的包裹与保护下,在修格那源源不断的魔力的支持下,已经彻底成功改换了自身信仰与力量根源的狂奔之鼠载着自己的主人,不断地朝着视野尽头的那高耸的怪异阴影前行。 现在修格终于真正意义上地理解了“望山跑死马”这句话的真实含义。 尽管他现在骑的并不是什么常规的马匹,矗立于远方的也绝非正常的山峦,但这种在陌生环境当中的长途旅行,却也给修格带来了极为真切且特殊的体验。 孤独、疲惫与茫然便是修格当下情绪的主要色调了。 起初,修格还会不断地观察着周遭的环境,提防着那些随时都有可能出现的袭击者以及来自其他空间区域与时间片段里的突发事件,又或者对这个世界当中的各种奇异情景进行观察与分析。 然而,随着狂奔之鼠的不断前进,修格渐渐地意识到,自己的这种行为实际上并没有太多的实际意义——它们实在是太过于混乱与无序,以至于修格甚至没有办法从中总结出太多有效的经验。 在绝大多数情况下,修格所要面对的,仅仅只是眼前这片充斥着阴暗、紊乱气息的荒凉平原,以及远方那团看上去根本就没有任何变化的山峦。 倘若不是周遭的环境以及参照物确实在发生变化,修格甚至会怀疑自己一直在原地踏步。 面对如此境况,哪怕修格拥有极度丰沛的魔力以及坚韧的精神状态,也终究会不可避免地变得低沉,那些在视野当中时不时出现的暗渊造物,以及那些千奇百怪的丘陵、沟壑、坑洞与骸骨平原只会不断地提醒修格,在这个世界中,他注定没有可能找到任何一个与自己相近的同类。 暗渊并不好客,任何一个从其他世界来到此处的生灵都注定不会得到太好的待遇,在这里,根本就不存在“异乡来客”的概念。 修格仰起头来,又一次看向了“天空”。 说来也怪,在这个空间与时间概念淡薄的世界里,仍旧存在着所谓的陆地与天空。 在暗渊内部,混沌的暗渊魔力会自发地进行凝聚,它们往往会被活跃的暗渊造物们所吸引,又或是会附着、积存在那些存留着绝望意志的残骸与碎片当中。 于是,大量凝聚起来的魔力将各种各样的残骸、碎屑包裹在了一起,并在此基础上成为了能够被触碰、改变的实体,而这些体量不断增加的实体,则进一步地吸引了更多的暗渊造物以及魔力。 在这种特殊的流动趋势下,暗渊当中的另外一部分区域则不可避免地成为了力量稀薄的空洞,而随着两极分化的越发明显,这些空洞也渐渐地融合、交汇在了一起,它们就像是漂浮在水面上的油脂一样,形成了两种界限分明的区域。 这便是暗渊内部对天空与陆地概念的划分了。 和修格认知当中的物质世界规律相比相差甚远,但多少也有着一些相似之处,只不过现在修格每每抬头,便会不由自主地想起一些关乎“浊气下降,清气上升”之类的古老理论。 诸如此类的胡思乱想,以及对自己脑海当中积存的那些记忆的不断学习与翻阅,便是修格现在唯有的几种休闲方式了。 他从未如此的空闲过。 在命令狂奔之鼠用尾巴将自己固定在它的背上之后,修格甚至有了足够的时间,对《黑夜之诗》以及那些黑日结社内部的失落魔法进行深度的研究与分析。 当修格又一次开始审视疯诗人阿齐伏留下的那些离奇文字时,他突然意识到,这个家伙写下的《黑夜之诗》,似乎在某种层面上,也可以算是自己在梵恩足迹的出发点。 至少也能够视作出发点的重要构成。 “吱……” 狂奔之鼠发出一声嘶鸣,于是修格转过头去,顺着它的提示望向了“天边”。 在视线的劲头,在那座遥远山峦的斜侧面,正有一片由稀薄的暗渊迷雾构成的“云朵”在不断地扰动着,看上去,在这片“云朵”的深处,似乎正有什么东西在缓慢前行。 没过太久,那躲藏在云雾内部的存在便破开了云层,显露出了自己的真实面目。 “暗渊里面其实也是有鱼的。” 修格记得忒修斯之前说过这句话,然而,当他亲眼看见那事物的样貌时,仍旧忍不住露出了怪异的神情。 第一眼,修格还以为自己看见了一块在天空中缓缓飘荡的黑色“抹布”,然而,当他仔细观察,便发现这“抹布”竟然是一条无比巨大的比目鱼,又或者说,是某种外观造型和比目鱼颇为相似的奇异怪物。 它的腹部非常干净、光滑,看上去就像某种灰黑色的结晶镜面,而在对应它“头部”的位置,则存在着一道非常明显的裂口,那应当是它的嘴巴。 在它的身体后方,则长着一条有些不成比例的“尾巴”,它正在不断地甩动着,而这就是造成暗渊迷雾翻涌不止的主要原因。 而在这条比目鱼的另外一面,则有着两团异常鲜明的阴影,修格无法判断那究竟是不是它的眼睛,因为在它的身体边缘,正有许多细小的“丝线”垂落下来,而在这些“丝线”的末端,则生长着许许多多的光点。 它们看起来既像是某种用来发光的器官,又好似无数只用来观察外界的眼睛。 当这条“比目鱼”扭动身体时,那些奇特的光芒便会借由它那镜面也似的腹部反射出去,广泛地照向这片荒原的各处。 这些光线在荒原里显得极为扎眼,而更让修格感到惊诧的是,在这种光芒的内部,竟然会时不时地显现出一些离奇的阴影与形体——从外观上来看,这些阴影与形体的轮廓应当属于其他的世界。 这明显是它用来进行捕猎的方法,因为没多久,修格便看见,一些之前隐藏在荒原深处的小型狩猎者们谨慎地钻出了自己的藏身处,它们被那些光影所吸引,很快便开始了对这些幻影的追捕。 那些用来投射光芒的“丝线”无比的灵活,随着它们的扭动和调整,活跃于地面上的种种光斑和幻象也出现了相应的变化,它们灵活且细致地再现出了那些可怜猎物仓皇逃窜时的模样,并诱惑着后方的追逐者们朝着特定的方向跑去。 没多久,这些外观与猫科动物有些相似的暗渊造物们便追着那些光斑来到了一座山丘上,它们的注意力全都在眼前的“猎物”身上,根本没有察觉,那团奇异的阴影已然抵达了自己的上方。 下一瞬,修格便看见,这块巨大“抹布”腹部的裂口迅速延展,这条“比目鱼”的身躯就这样从中间直接裂开,无数利的狰狞獠牙暴露而出。 作为诱饵的光斑消失了,下方的追猎者们在这一刻化身成了可悲的猎物,它们醒悟过来,想要分散逃跑,然而下一瞬,那团巨大的阴影便以极其可怕的速度朝着下方的山丘砸去,它那扁平、厚实的巨大身体将整座山丘以及所有被吸引过来的倒霉蛋彻底包裹,作为口腔的巨大裂口迅猛地咀嚼了起来。 “比目鱼”的进食很快便结束了,它重新朝着高空飘去,腹部的夸张裂口不住地颤动,将那些不小心吃进其中的无用残骸吐出。 完成这一工序后,丑陋的裂缝消弭于无形,用来反射光芒的腹部镜面重新显现,只不过这一次,它显然不再满足于之前那点口粮了,更多的光点从那些“丝线”末端迸发出来,在经过反射之后,这些光芒竟然直接笼罩了荒原上的一大片区域。 “有这种家伙盯着可不好赶路,先休息一下吧。” 修格翻身坐起,在狂奔之鼠的身上背部拍了两下,后者当即领会了修格的含义,转身便跳进了旁边的一处沟壑当中,并带着修格在那些横七竖八的坑道里穿行了起来。 没多久,在“比目鱼”带来的可怖高压下,狂奔之鼠成功地找到了一处能够让修格藏身的洞窟,这个洞窟坍塌的非常严重,但仍旧能够作为临时的藏身所使用。 修格也并不挑剔,借着之前的经验,他很快便利用极少量的暗渊魔力构建出了用于隐藏、遮蔽自身的防护仪式,并蜷身躲在了其中。 奇异的光线仍在这片区域中不断扫动,修格一边观察着外界,一边开始继续自己之前那被“比目鱼”所打断的研究工作。 随着思绪的转动,一段段属于《黑夜之诗》的文字从修格的精神海洋深处显现而出。 “一切皆以梦境而始。” “一切皆因清醒而终。” “我所写下的绝非诗稿,而是那迷人的真实之景……” 在《黑夜之诗》的第一卷里,疯诗人阿齐伏用这样的一段话来作为开头,而这个篇章则被他命名为“西纳尔海”。 过去,在修格前几次阅读《黑夜之诗》的时候,他曾经对这位疯诗人的文字能力充满了质疑,因为在他看来,阿齐伏对那些离奇诡异的事件与情景的描写实在是过于离谱与抽象,这使得它们显得反常且空洞,那些文字也因此而失却了自己原本的意义以及美感。 然而如今,在修格结合了自己的亲身经历以及在暗渊当中的所见所闻之后,他不得不承认,阿齐伏在文字方面确实拥有着独到之处。 至少修格可以肯定,那些看似错乱的句子或许根本就不是什么离奇的臆想,而是他对一系列真实景象的详细复述。 修格一点一点地回忆着这些奇异的文字,而当他完整地将《黑夜之诗》的第一卷回顾完毕后,显现在脑海里的,却是一个平静的面容。 “……” 修格的表情出现了短暂的凝滞,但最终他也只能无奈地笑了笑,并长长地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她们现在怎么样了……但愿一切都好吧。” …… 在昏黄的灯光下,笔尖在纸张上不断划过,制造出了沙沙声响。 “昨天下午,阿廖沙去了镇上,他帮老彼得把之前打的猎物都卖了,分别是三只长羽山野鸡和两只狐狸。” “狐狸的皮毛保存的很好,所以额外地多赚了一笔……放心,我们会盯好老彼得,不会让他把钱拿去买酒的。” “因为管制问题,阿廖沙没能买到新的弹药……现在可太严格了,恐怕要不了太久,我们只能考虑用弓箭去打猎了。” “不过还好,最近山里的猎物好像比往年要多,可能都是被枪炮声吓的吧!打猎并不难!” “……” “亲爱的,你已经很久没有给我们回信了,大家都非常紧张,答应我,收到信后无论如何要给我们一些消息。” “但愿一切都好。” “爱你的,达娅。” 写完最后一个字,薇琳便将纸张拿到了手里,认认真真地检查了几遍,确认没有问题后,便走出房间,将这纸张递给了守在门外的一名法师密探。 “信件内容就是这些,明早寄出,在那之前记得让人重新抄写一次……错字要多一些,信纸别选太好的,字迹和用语习惯也要做调整。” 密探点了点头:“放心吧女士,正式寄出前我会拿来给您过目,里面的一些词汇,我们也会把它换成当地方言。” “这样最好,辛苦你们了。” “辛苦的是您,女士。” 很快,密探便带着这封特殊的信件离开了,而薇琳则回到了屋内,她关上房门,依照习惯重新检查了室内的防护仪式,确认无误后,她才终于结束了自己工作的状态,并渐渐地舒缓了下来。 随后,她挤出了一个笑容,用法师之手从床底下拖出了一个木箱,并顺手将其打开。 随后,薇琳从口袋里取出了几颗闪烁着光芒的魔力结晶,并对着木箱内欢快地晃了晃:“抱歉,今天忙的比较久……伱应该饿坏了吧?” (本章完) 第四百二十六章 通讯与秘密 距离修格彻底失去音讯的那个夜晚起,已经过去半个多月了。 在这半个多月里,朱斯蒂娜平日里的休息时间便开始不断地延长。 在许多时候,朱斯蒂娜甚至会将一天当中的大部分都消耗在睡眠中,甚至可以说,它只在需要进食的时候才会主动苏醒,而在吃下一些含有高浓度魔力的结晶后,她又会立即陷入沉眠的状态。 “唔……” 轻微的声响从木箱当中传出,声音有些模糊,显然此时朱斯蒂娜还沉浸在自己的睡梦当中没有清醒。 见朱斯蒂娜这副模样,薇琳便无奈地摇了摇头,她弯下腰,在法师之手的配合下,将这个“小家伙”从木箱里慢慢地取了出来。 事实上,现在的朱斯蒂娜已经很难再被称为“小家伙”了。 她的体型出现了非常明显的增长,在瘫下来的时候,甚至会直接霸占小半张桌子,而她那半透明的躯体现在也变得更加深沉了,在灯光的照射下,总是会让薇琳联想到那些经过无比昂贵的无暇黑宝石。 见朱斯蒂娜始终是一副昏昏沉沉的模样,薇琳只好无奈地将手中的结晶轻轻地放了朱斯蒂娜的身体前方,感受到魔力的迫近,朱斯蒂娜很快便有了反应,只见她缓慢地向前爬了几步,随后便无比慵懒地将自己的身体压在了那块结晶之上。 现在的她,就连进食也懒得多动两下了。 薇琳忧心忡忡地看着朱斯蒂娜慢悠悠地抽取结晶内的魔力,她取来了椅子,在朱斯蒂娜的面前坐下,将手搭在了她那顶着两个猫耳朵的圆滚滚的脑袋上。 “妈妈。” 朱斯蒂娜发出了模糊的哼哼声,她非常喜欢这种轻柔的抚摸和触碰,这让她感到自己正在被关心和照顾。 薇琳轻轻地应了一声,随后又将另外几块魔法结晶塞给了朱斯蒂娜,见她开始积极地进食,便开口问道:“你的父亲……最近有消息么?” “没有。” 朱斯蒂娜一边汲取着魔力,一边用细弱的声线回答道:“不过……不过我最近老是在做梦,嗯,而且总是会梦见父亲呢。” “梦到他?” 薇琳抬了抬眉毛,疲惫的眉眼当中突然便有了神采。 作为一名资深的法师学者,她很清楚,魔力链接不仅仅是用来传递魔法的无形通路,同时也是连接着双方意志与灵魂的丝线,只要这条细线没有断裂,那么就算其中的一方因为种种原因遭受隔绝,另一方也仍旧能够借此接收到一些零星的片段与讯息,而梦境,则是承载这些片段的重要载体。 “来,说说看,你都梦到了一些什么?” “很……混乱,我说不太清,也弄不明白。” 朱斯蒂娜的耳朵轻轻地颤动了两下,她偏了偏自己的脑袋,半透明的躯体内显现出了魔法的光辉以及一些错乱的纹路,这些纹路与《黑夜之诗》中的一些怪异文字颇为相似。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薇琳已经知道,这是朱斯蒂娜正在努力思考时的一种表现,因此她便安静下来,耐心地等待对方的回答。 过了好一会儿,朱斯蒂娜体内的魔法光芒渐渐黯淡,而那些被她作为食粮的魔法结晶也尽数化作了无用的碎粉,于是,两根柔软的触手从她的身体内伸了出来,并对着薇琳晃动了两下:“还是饿……” 这副可怜的模样让薇琳感到有些好笑,她从来没有克扣这个孩子口粮的习惯,因此便又取来了几颗结晶,并将它们塞给了朱斯蒂娜。 得到“奖励”的朱斯蒂娜变得开心起来,她缓缓地颤动身体,将这些散发着浓烈魔力的美味食粮纳入体内,随后,她说道:“在梦里,我去了一个冰冷的地方……比之前那个一直下雪的地方还要冷。” “我看见过平原,用骨头堆积起来的平原,很空,远方是风暴,还有一些可怕的影子。” “我还听见了很多种奇怪的吼叫,它们很饿,想要进食却又找不到猎物,只能在黑暗中不断搜寻……” 朱斯蒂娜每说一段话,便要沉思好一会儿,显然,她接收到的这些梦境讯息非常的零碎,以至于她不得不尝试着将它们进行组合与整理。 幸好,如今的朱斯蒂娜虽然仍旧会本能地依赖薇琳,但她实际上却已经完全地脱离了过去的那种懵懂状态,隐藏在她体内的那些智慧与记忆正在以极快的速度复苏,而这也让她拥有了处理复杂讯息的能力。 倘若修格本人在这里,他一定会感到无比的惊讶。 因为现在被朱斯蒂娜所复述出来的这些画面,分明都是他进入暗渊荒原之后的所见所闻,或许这些画面的先后次序会有些混乱,但总体而言都没有出错。 “我还看见了……嗯,老鼠,又大又黑的老鼠,但它和别的怪物不一样,没有那么可怕……” “老鼠?” 薇琳抬了抬眉毛,她对这个词汇可以说是非常的敏感,第一时间便联想到了那只被修格命名为“斯尼奇”的古怪召唤物,于是她赶忙追问起了其中的细节。 “嗯……好几次,我看见它正带着我奔跑,速度似乎非常快,但又感觉有些慢……我不明白,但我知道它不会伤害我,它对我很友好,只是我并不清楚自己究竟要去哪里。” 在朱斯蒂娜断断续续的陈述中,漂浮在薇琳身旁的魔法墨水笔不断地在笔记本上划动,很快,她便将朱斯蒂娜所描述的这些内容完整地记录了下来,甚至还凭借着自己的判断进行了排序与分类。 当这场谈话结束时,笔记本中的内容已经密密麻麻地写了好几页,而时间也已然来到了后半夜。 在又拿了两块高品质的魔法结晶作为朱斯蒂娜的奖励后,薇琳便将已经昏昏欲睡的她抱进了她的专属“卧室”,她并没有去休息,而是给自己泡了一杯没有加糖的提神饮,并在书桌前坐了下来,开始认真地研究自己刚刚记录下来的这些内容。 作为梵恩世界里,少有的对《黑夜之诗》做了深入研究且得出了一定成果的学者,薇琳对于某些特定的词汇、语句以及描述已经有了自己的一套判断方法,事实上,在朱斯蒂娜还在忙着复述那些混乱的梦境时,薇琳就已经觉察到了其中的要素与细节。 薇琳可以肯定,朱斯蒂娜所描绘的这些情景,基本上都能够在疯诗人阿齐伏的诗篇中找到对应。 尽管这二者之间不可避免地存在着一些偏差,但大体上却是趋同的,尤其是朱斯蒂娜所描绘的那个“冰冷世界”里的一些特性与基本规则,更是能够在《黑夜之诗》的前两个篇章内找到近乎完全一致的描述。 无法辨认时间的流逝,仿佛置身于其中的生灵总是能够拥有无限的寿命。 难以辨别空间,只能依照感知与直觉行事,但最终的结果都是迷失。 冰冷、黑暗、透着绝望与压抑的气息,但对于那些扭曲的狩猎者而言,这样的世界却又堪称乐土。 它看起来像是一团混沌的淤泥,但隐隐之中,却又存在着另外一种超乎常人理解能力的怪异规则。 思索了一会儿后,薇琳小心翼翼地在纸张上写下了修格的名字,紧接着,她在这个名字上画了一个圈,用直线与旁边那些零碎的记录关联在了一起。 薇琳几乎可以肯定,朱斯蒂娜梦见的相当一部分场景应当就来自修格本人。 如果没有错的话,他现在恐怕正骑着那只大老鼠,在阿齐伏曾经去过那个可怕世界里摸索前行。 薇琳很难断定,这究竟是一个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她相信修格的能力,也相信他身上所背负的那些不为人知的力量与使命,但归根结底,他现在所需要面对的,终究是一个充满了敌意与威胁的可怕世界,他或许正在迷路,又或许正在尝试着寻找出路,甚至可能正在遭受那些可怖怪物的追杀…… 但不管怎么样,他肯定还活着,与朱斯蒂娜之间的魔力连接也仍旧存在,虽然双方没有办法直接进行沟通与联系,但现在,薇琳却能够通过朱斯蒂娜的那些梦境来获取修格当前的大概状况。 在夸张的高压以及极度的憋闷中,这样的消息,也已经足够振奋薇琳的精神了。 此时,门外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似乎是注意到了室内的灯光,那来访者在门口停顿了一下,随后便敲响了房门。 薇琳起身开门,门外正是之前从薇琳这里接走了信件的那名密探,见薇琳出现,他有些歉意地笑了笑,随后便将一个信封交给了薇琳:“其他人也都没睡,女士,你要的信件已经处理好了,您可以再看看有没有地方需要修改……我明早来取。” 在互相道了一声辛苦后,薇琳便拿着信件回到了桌前。 负责这件事情的据点成员有着非常丰富的信件伪造经验,同时也精通当地的多种方言以及许多种不同风格的笔迹,经过他的专门处理,薇琳之前的那封信件已然变了一幅模样。 字迹仍旧带着女性特有的纤细笔触,但错字却变得有些多,大量的词句更替成了当地的俗语,一些地方甚至还加入了两句用来调侃的俚语。 信纸被换成了一张带着明显折痕的油纸——这东西在圣斯蒂尔的村庄里总是被拿来包裹大块的硬面包,也是村庄居民们最常用的信纸,在其边缘,还专门地沾染了一点点血迹与动物油渍。 一切都是这样的自然。 简直就像是直接从乡村猎人的家里取来的一封寻常信件。 然而事实上,这些文字内部包含的讯息却是极度的繁复与危险,其承载的意义更是无比的重大。 在守望城事件后,黑日结社对魔法通讯秘仪的管制力度便上升了数个台阶,他们不仅仅开始利用魔法仪式阻断一切未登记的魔法通讯,同时还利用失落魔法召唤出了一批怪异的古老眷族,这种体型与成年人相近,外貌却如同巨型飞蚊一般的怪异生物对魔力的波动敏感到了极致,尽管它们本身非常脆弱,但却总是捕捉通讯秘仪运作时所产生的轻微震动。 这使得分散到了圣斯蒂尔王国各处的密探与间谍们不得不弃用那些重要的秘仪,并转而使用更为朴素、原始但也更加安全的通信手段。 在不出错的情况下,这封信将与其他后方居民寄送给前线士兵的信件一并接受圣斯蒂尔文员与黑日结社法师们的多重审查,确认没有问题后,又会被专职人员送到各个据点与军营,并在结社成员们的监督下进行递送。 甚至还会对收到信件的士兵们进行抽查。 只不过,在圣斯蒂尔前线的那些据点当中,已经成功地混进了一些拂晓社的成员,他们的目标便是充当一个个灵活的中转站,使用一切方法,将这些从后方传递出来的秘密情报转交出去。 在局势不断升级的当下,这样的任务已经与赴死无异了。 但无论如何,这封信件都必须成功地传递出去。 这篇看起来絮絮叨叨的信件当中,包含了多个需要进行重点压制的炮兵阵地的位置,有着数个圣斯蒂尔军团以及黑日结社眷族兵团的大致调动方向,同时还隐藏着一众情报人员当前的具体状况。 薇琳可以肯定,只要这封信件成功送到拂晓社当中,就一定会引起迈耶尔等领导者们最高级别的关注。 “阿廖沙”、“达娅”、“老彼得”……这些看起来非常普通、常见的圣斯蒂尔人名字,实际上都是修格那尚未彻底完成的作品当中的主角,除了她之外,迈耶尔等人同样也亲眼看过修格的那几份手稿。 这是薇琳与迈耶尔等人之间的达成的一个秘密约定。 当这些姓名出现在情报信件当中时,便意味着发动更高级别行动的时刻已经来临。 (本章完) 第四百二十七章 从何处开始? 冰雪化冻的迹象已经非常明显了。 北境大量的原野现如今正在迅速地朝着一种令人害怕的方向转变,任何一个有经验的当地人都知道,只要再等上一小段时间,这些之前被寒冷冰雪覆盖的地区,很快便会成为行军与运输的噩梦。 在圣斯蒂尔还没有爆发战争的时候,这些大片大片的肥沃土地往往会得到专职的生命教派施法者们的处理,这些精于生命力以及疗愈魔法的特殊法师们能够通过大规模的温和魔法仪式,让那恼人的泥泞在十几天的时间内快速地调整到最佳的状态,以此来推动当地农夫们的耕作。 事实上,这也是过去生命之神信仰始终在北境根深蒂固、难以动摇的一个重要原因。 与梵恩的其他地方相比,北境的条件实在算不上多么优渥,甚至堪称艰苦,也正是因此,北境的居民们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就已经开始关注“实用性”了。 方法、理论、工具与武器,甚至也包括了魔法与信仰…… 有形与无形,物质与精神,一切都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以及多变的恶劣气候当中化作了扎根于实际生活与境况的根须,而现在,它们又化身成了拦在战争双方面前的可怕阻碍。 对正在缓慢推进的拂晓社军队来说,化冻的冰雪与泥泞的土壤是他们首先要想办法去克服的困难,之前那场大战已经暴露出了非常多的问题。 老旧的军队体系已然无法承受当前战场所带来的压力,交战的双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指望手持枪械,携带炼金炸弹的普通步兵依靠双腿,顶着对方的炮火与魔法轰击穿过广袤的平原。 为了强化自己的防线,黑日结社一而再再而三地启用那些危险的失落魔法,以此让那些本该消亡的古老眷族身影降临于梵恩,这些可怕的生物在结社法师们的制约下,与普通的军队进行了搭配与组合,这使得作为防守者的圣斯蒂尔军队在短时间内获得了对防线的强大掌控力。 而另一边,灵活的新式载具则成为了拂晓社军队当下的首选。 通过一段时间的紧急筹备,一批经由矮人战争工匠们改造过的轻型战车已经调试完毕。 它们是之前那场战争过后非常有代表性的一类产物。 矮人工匠们向来是不会在蒸汽机械与魔法回路方面有所偏袒的,他们无比豪迈地完成了这二者之间的深度结合与改造,并按照拂晓社前线的要求,减去了一些不必要的配件以及魔法秘仪,加装了能够更加有效应对战场环境的武器与装备。 当然,其中最为重要的,莫过于矮人们的一次大胆尝试。 为了能够保证这些战车在泥泞地面上正常行径,工匠们将一种过去被用在农业载具上的结构挪到了战车上,这些无比宽阔的环形链带为战车带来了意想不到的突破。 沟壑、泥泞、沼泽甚至那些人为制造的,用来对抗载具的陷坑,都在这种特殊的链带面前失去了原本的作用。 当然,这一切都是在秘密进行的。 拂晓社在不断推进情报工作的同时,也将自己的绝大多数行动掩盖在了一层又一层的假象与伪装之下。 而这一切,自然是由许许多多拂晓之剑成员的牺牲与消失所换来的。 进攻的计划与方案越发明晰,而在这一过程中,迈耶尔与达斯维尔等人并没有向其他军队的领导者们那样向普通的士兵们隔绝这些消息。 与之相反,在拂晓社内部,向所有人通知战友们的牺牲与失踪已经成为了一种常态,而公开举行的朴素悼念也是例行的活动,除却极少数需要进行严格保密的死亡消息外,其余的那些,都在能够被公开的范畴之内。 有的时候,出现在悼念活动中的死者也不只有拂晓社的成员。 因为研究事故而死去的工匠与学者,与敌人拼杀至最后一刻的持剑隐士,以及那些在针对黑日结社的行动中死去的,隶属于其他国家、组织的军官…… 凡是能够被允许公开的,拂晓社便会将它们广泛地通知给所有人。 不仅仅在拂晓社的军队范围内,待在后方的文职与后勤人员、学者与技术工匠,甚至还包括了那些在矿场、村庄与城镇当中工作的普通人…… “我们,尤其是我们的士兵必须清楚,他们现在并不是待在掩体与战壕里进行无聊的休息,而是在养精蓄锐……每时每刻,牺牲都在发生,那些与他们有着共同目标和理想的战友,又或者是其他坚持与黑色太阳信徒进行斗争的勇士,都在不断地消耗着自己的鲜血与生命。” “我们需要明白,我们在等待的并非某一道具体命令,而是由那些战友通过诸多牺牲所换取而来的重要讯号,一旦讯号出现,我们便应当以最坚定与勇敢的姿态去完成我们眼前的任务。” 这个意见,是在某一场拂晓社的内部会议当中,由迈耶尔本人所提出的,它得到了所有人的赞同与认可,并开始快速地在各处实施。 在这一举措开始正式实行后,迈耶尔便亲自在“修格·恩斯特”这个名字后面加上了“失踪”的备注。 这已经是一个公开的秘密了。 在守望城那个夜晚发生的诸多惊人异状,以及拂晓社在此之后所获得的大量进展,都需要明确的解释,而“修格·恩斯特”这个名字则又一次成为了谜团与传奇的载体。 只不过人们在惊叹之余,也难免感到愤怒与悲伤,毕竟在黑日结社与圣斯蒂尔那边放出的消息里,传奇的“修格·恩斯特”因为“阴谋”的暴露而被黑日结社所控制,很快便将面临审判与处决。 这当然是假消息。 迈耶尔等人非常清楚修格对黑日结社的重要性,他们如果真的抓住了如此重要的目标,是绝对不可能将他当成普通囚犯与俘虏那样对待的。 不久前,迈耶尔等人也都接到了来自薇琳的秘密信件,虽然她在信件当中反复强调,修格目前仍旧活着,只是因为某些传送魔法或仪式的影响而失踪,但说到底,她终究没有办法提供更为准确的证据。 不过,比起目的明确的黑日结社,拂晓社众人自然是更加相信薇琳的说法。 毕竟他们很清楚,薇琳与修格之间存在着一些大家都心照不宣的微妙关系,无论是作为老师,还是作为暧昧的恋人,亦或是作为战友,她都绝对不可能在这件事情撒谎。 …… 又是一个新的夜晚,迈耶尔照常坐在自己的临时办公室内,然而今天他却并没有忙着处理公文,而是盯着一旁墙面上的地图沉思。 门被轻轻敲响了,得到迈耶尔的同意后,一个身影将大门推开,无声地走了进来。 莎莉今晚已经来过好几次了。 现在的她虽然名义上仍旧是迈耶尔的学生,但在迈耶尔的引导之下,她也正在参与更多拂晓社的内部事务与工作,尽管当前在这些工作中,她所扮演的角色会更像一名秘书,但光是学习、会议记录、现场的监督与公文的撰写和处理就已经足够她忙了。 两份文件被莎莉放在了迈耶尔的书桌上,其中一份是经过整理和统合的重要讯息简报,另外一份则装在一个素色的信封内,在封口上,还印着一个带有魔法光芒的纹章。 纹章的图案是特意设计的,看上去就像是一柄自上而下穿过黑色太阳的利剑,在剑刃之上还隐隐地透出一丝温暖的光辉——那是朝阳的光辉,是梵恩的居民们目前尚未忘却的一种光芒。 这是拂晓之剑的标识。 虽然受限于条件与时间,它看起来仍然有那么一些简陋,但也已经足够表明其中成员的理想与目标了。 迈耶尔终于将视线从地图上挪了开来,他看了看桌面上的信件,又看了看满脸疲惫与困倦的莎莉,随后便微笑了一下,摆摆手,示意对方坐下,自己则将手掌按在了信封的魔法纹章上。 光芒轻轻闪烁,专门用来封锁和销毁信件的魔法成功消散,于是迈耶尔便将信封中的纸张取出。 信纸很特殊,一张是带着污垢,被折过的油纸,另外一张则是干净的普通信纸。 迈耶尔将那油纸放在鼻端闻了闻,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便借着灯光阅读了起来。 莎莉坐在自己老师的对面,安静地等待他将信读完,灯光打在迈耶尔的头顶上,竟是稍稍有些反光,这让他看起来无比的睿智,但同时也有那么一丝滑稽。 她看见迈耶尔的表情从平静转向严峻,但紧接着严峻褪去,笑意浮现出来,一双深沉的眼睛里也多了几分神采。 片刻之后,两封信都已被迈耶尔阅读完毕,他闭上眼睛思索了一会儿,随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的笑容却是变得更加鲜明了。 “莎莉,这个信件,菲利克斯也给其他人送去了?” “是的教授,当时达斯维尔先生他们正在开会讨论事情,所以就一起看了信……我走的时候听见会议室里的人都在笑,这样看来,这应当算是好消息了?” 莎莉勾起了嘴角,同样露出了微笑,只不过在她那张疲惫的面庞上,这样的笑容多少会显得有些艰难与刻意。 在她的身上,已经很难再看见过去那名塞伦城小酒侍的影子了。 无忧无虑、天真烂漫……诸如此类的品质其实都是一种非常珍贵的消耗品。 见闻与阅历的持续增长、人生经历的不断丰富、各种各样知识的摄入……随着这些进程的发展,莎莉身上曾经的那种明亮色彩似乎也已经渐渐地淡去了。 尽管现在,青春与活力仍旧是莎莉身上的主色调,但现在的她给人带去的感觉却已经与过去截然不同。 作为会议秘书,她总是需要出现在每一场重要会议的现场,而作为会议的记录者,她则必须学会在这些会议正式开始前,详尽地弄清楚会议的前因后果以及其中的主要议题。 在她整理会议记录的时候,迈耶尔作为导师,也会时常要求莎莉针对会议内容本身进行解读、发表观点,而他自己,则会对此进行详细的点评。 而在这些事情后,莎莉往往就会前往会议提及的那些场所,有的时候是战壕,有的时候是工坊,还有的时候甚至是特定的据点…… 总而言之,在这种紧凑的学习与实践过程中,莎莉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着成长。 作为莎莉的导师,迈耶尔却知道,让自己学生感到疲惫的并非这些紧凑且繁重的任务。 他笑了笑,说道:“薇琳小姐和我们的其他战友已经给出了非常明确的判断……明天或者后天,我们很快就会发起新一轮的进攻!” “这是好消息!” “这当然是好消息。” 迈耶尔将那封写在油纸上的信件推到了自己学生的面前:“这封信不仅仅为我们带来了突破黑日结社防线的重要契机,同时还送来了一个令人意外的惊喜。” 莎莉感到有些诧异,随后她低下头认真地读了读眼前的信件,却是有些不得要领。 当她重新抬头时,却发现自己的老师竟然拿从不知道哪里取来了一个厚厚的笔记本。 “莎莉小姐,我记得,你和修格先生很久很久之前应该就是朋友了吧?” 听见这句话,莎莉的神态终于有了明显的变化,她本能地垂下头,将颤动的目光收敛在了灯光的阴影里。 “嗯……他当时刚到塞伦城不久,后来就总是去啤酒馆里写作。” “哈,是啊,我听他说过。” 迈耶尔用手指敲了敲面前的笔记:“那么,你读过他写的那些文章吗?” 她的脸一下就红了,在这一刻,她仿佛又变成了那个普普通通的酒侍:“文章?呃,不……以前叔叔可不允许我看这些东西的……好吧,我其实也看过一点点,就一点点。” “别紧张,莎莉小姐。” 迈耶尔温和地点点头,他将笔记本放在了莎莉的面前:“我们的那位好朋友因为一些魔法上的差错,去了一个有些遥远且非常容易迷路的地方,凭他的能力,回来或许不成问题的,但这究竟要多久,没人清楚,有可能是几天,也有可能是几年,总之,你不需要太过于为他担心。” 莎莉红着一张脸,嘴巴微张,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她意识到,自己的一些小想法大概从来都没能逃过导师的眼睛。 迈耶尔的声音缓缓传来:“所以啊,在他找到返回这里的路之前,我们需要把各种事情都处理好……喏,这是他尚未完成的手稿,伱可以拿去好好看看。等我们攻克面前的难题后,我就准备帮他出版,到时候我想听听你的建议。” “如果你想更加了解一个人,读读他写的东西总不会有错的,你说对吧?” (本章完) 第四百二十八章 讯号 清晨时分,不同颜色的魔法讯号划过天空,刺眼的光芒驱散了笼罩在泥泞平原上的阴暗。 这样的事情在过去的十几天里已经发生过很多次了,那些驻扎在隐蔽前哨当中的黑日结社成员们对此早有提防——无论这些讯号代表着什么,作为防御者的他们都应当在第一时间对其进行清理。 这项工作并不难,几个特定的杀伤性魔法就可以做到了。 两名带着黑日徽记的施法者从隐蔽的战壕中钻出,他们看了看那些正在天空中缓慢行进的魔法讯号,嘴巴里因为极度的不耐烦而发出了难听的谩骂,与此同时,他们快速地开始了施法,于是数道极度隐蔽,几乎能够与清晨昏暗天光融为一体的魔法箭矢射向了天空,并很快命中了目标。 在执行这项任务的并不只有他们两人。 其他的几个隐蔽起来的前哨据点当中,同样也有施法者在执行着相似的任务。 这种工作是无聊且枯燥的。 他们根本弄不清拂晓社放出的这些魔法讯号的具体意义——它们每天都会出现,有的时候一天之内甚至会出现很多次。 按照常理,这些魔法讯号总是应该伴随着大规模的进攻与炮击,至少也应该被用来传递特定的讯息,但拂晓社的军队却使用得极为随意,有的时候甚至会给人一种他们在胡闹的感觉。 战壕当中的两名黑日结社法师仰头看向天空,在确认被自己视作目标的那几道亮光崩解、消散后,便无聊地垂下了目光,其中一人打了个哈欠:“行了,我准备回去睡一会儿……让那几个士兵帮我们盯着吧,反正他们也没什么事情做。” 另一人点点头,随后便从大衣里摸出了一个皱巴巴的烟盒子,对着同伴发出了邀请:“嗯,可以,来根烟吗?” 之前还在打哈欠的法师听见这话一下便来了精神,他扭过头来,眼睛里写满了惊讶:“卷烟?你从哪里弄来的?” “前几天,我们不是抓了一个间谍么?我记得是一个沃特尔人,最后被拉去灵智讯问了……呵,功劳归他们,烟自然是归我了。” 说话间,两人便已经用戏法将烟卷点燃,开始叼着它们在战壕内吞云吐雾。 烟卷已经有些受潮了,但沃特尔军人的卷烟向来都是有质量保障的,因此两名结社法师很快便都沉浸在了烟草所带来的片刻安宁当中,其中一人更是将手掌按在了自己的黑日徽记上,眼睛微眯,开始向自己所信仰的古老神祇无声祷告。 简短的祷告很快便结束了,结社法师睁开眼,将一团闷在身体里的烟雾缓缓吐出。 此时,一名士兵从战壕的另一端走了过来,这是一名身材瘦削的青年,脸上有着轻微的冻伤痕迹——这个家伙是沃特尔人与圣斯蒂尔人的混血,因此有着一头黑色的头发。 年轻的士兵畏畏缩缩地看了看两名正在抽烟的法师,随后又攀在战壕的边缘,小心地观察了一下附近,确认没有问题后便小心地溜了出去。 很明显,他准备找地方解决自己的生理问题。 “嘿,这个家伙如果敢在我们旁边拉屎拉尿,我一定会让他把自己排出来的东西原样吃下去!” 拿着烟盒的结社成员轻蔑地嘲笑了一句,随后他扭头问道:“对了,你觉得那些家伙什么时候会进攻?” “你说拂晓社?我觉得他们大概率会一直拖延下去。” 刚刚结束祈祷的法师摇摇头:“他们既不是某个国家的军队,也不是什么特别有影响力的正统结社,搞渗透和骚扰或许还行,大规模的进攻,他们有那个能力么?” “我可是听说,拂晓社里面的那些圣斯蒂尔人都在喊着要‘解放’自己的家乡呢。” “一群蠢货,天天喊这个喊那个的,声音虽然不小,但除了能够打一打魔法讯号外,也做不了别的事情。” 对于自己正在面对的敌人,两名黑日结社法师表现得很是不屑,其中一人笑道:“呵,这帮家伙真拿自己当‘修格·恩斯特’了?不过是一群没有胆量的懦夫而已,不仅懦弱,而且还足够愚蠢,要我说,他们提出的那些个想法和理念,可要比那些伪神的信仰更加飘忽!” “说的是啊,如果能够抓住几个活的拂晓社分子,我一定要将他们捆到实验台上去,看看他们的脑子出了些什么问题……或许会符合一些伟大眷属的口味哩!” “就该这样,就该这样,哈哈。” 在两人的笑骂声中,烟卷终于也燃烧殆尽,之前那名跑去战壕外面解手的年轻士兵也在此时返回了战壕之内。 之前那名说着要回去睡觉休息的结社法师立即抬起手来,对着这名混血的怯懦青年招了招手,待他靠近,便吩咐道:“士兵,听着……我们要去休息会儿了,伱和其他人好好地盯着附近,出现任何情况,就拉响魔法警铃,明白了没有?” 年轻士兵似乎有些发懵,他点了点头:“明……明白了。” “大声点!这么小声,我们如何信任你?” 面对法师们的呵斥,年轻的士兵一个激灵,他连忙站直了身体,提高了嗓门:“是,我明白了!!” 见状,两名结社法师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他们便扭身朝着战壕深处那用于休息的临时房间走去,他们在那里设置了几个用于保暖的魔法仪式,虽然总体条件仍旧非常艰难和简陋,但休息起来却也要比普通士兵们舒服得多了。 然而,他们才走出没两步,一声轻微的异样响动突然传来,紧接着,两颗石子大小的银色球体突然从后方滚来, 没等两人做出反应,这两枚银色球体便突然在狭小的战壕内裂开,两团浓郁的银色雾气快速扩散、融合,并将这两名黑日结社法师的身影完全地笼罩了进去。 这两名法师中的一人曾经是梅林勒和法委会的成员,他对这种怪异的银色雾气非常了解,然而还没等他将“扼魔银”这个危险的词汇喊出来,一道身影便从他的后方猛扑而至。 混乱当中,一把无比锋利的银色匕首从极其刁钻的角度刺来,一连数下,将那覆盖在法师体表的防护仪式强行撕裂。 发起袭击的不是别人,正是之前那名唯唯诺诺的年轻士兵。 只不过现在,这名身形瘦弱的青年却如同换了一个人般,那张带着冻伤痕迹的面庞上透着果决与狠辣,他凭借着极其娴熟的格斗技巧,将这名黑日结社法师狠狠地摔砸在了战壕的一侧,手中特制的纤细扼魔银匕首在对方的脖子上迅速一抹,便立即制造出了一道刺眼的血色痕迹。 此时走在前面的那名法师也终于反应了过来,他朝前猛冲数步,勉强从这团干扰魔力的扼魔银迷雾当中冲出,他等不及自己的状态完全平复,便立即将一张印刻着失落魔法的书页撕下,并将自己尚处于紊乱状态的魔力朝其中灌注而去。 然而,作为袭击者的年轻士兵反应却要更快一步,他猛地一甩手,竟是将那把沾着鲜血的扼魔银匕首直接掷出,对魔力具备天然克制与干扰效用的利刃狠狠地撞击在了对方的防护仪式上,造成了一阵剧烈的震荡涟漪。 这投掷虽然没能伤害到对方的身体,但终究还是对魔力的运作产生了些许阻遏作用。 在这短暂且宝贵的间歇里,一把老式结晶铳已然被年轻士兵握在了手中,毫不犹豫地,他朝着自己的目标扣下了扳机,将事先装填在内的特制子弹射出。 老式结晶铳所发出的声音本该是极其响亮的,然而那些偷偷印刻在枪管之上的隐蔽纹路却在此刻发挥了作用,令那原本震耳欲聋的声音化作了一声闷响。 由梵恩魔法学会专门研制,并提供给持剑隐修所以及拂晓之剑等特殊组织成员的成果在这一刻发挥了自己的效用,这种由高浓度扼魔银粉末以及少量魔法结晶混合制成的特殊子弹,是专门用来提供给特殊作战人员以及狙击者们的利器。 它们是从沃特尔军队内部“法师射手”概念中抽离出来的危险创意,是专门用于狙击、暗杀黑日结社施法者们的昂贵消耗品。 在士兵扣下扳机的同时,那张印刻了古老花纹的魔法书页已然开始发生效用。 那些致命且冰冷的黑色光影与锋锐节肢从书页中心的花纹内部探出,眼看便要刺穿年轻士兵的身体,然而随着这枚子弹的抵达,这些黑色魔法阴影的结构受到了极其严重的干扰,于是银色的子弹成功地穿过了这些可怕的阻隔,撕裂了作为它们基石的魔法书页,并随后洞穿了那具站立于其后的身躯。 潮湿、冰冷的清晨空气里,多出了一份血腥气。 闻到这股气味,刚刚完成了自己目标的年轻士兵变得精神了起来,他走出两步,在这两名本可以轻易杀死自己的黑日结社法师们的身上摸索起来。 很快,配枪、魔法书、结晶矿以及其他的一些物品被他尽数取出。 战壕的另一边脚步声传来,青年立即起身,将枪口对准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是我,理查!别开枪,是我!” 听见对方的呼喊,被称为理查的年轻人这才稍稍舒缓了一些,他重重地舒了口气,却是并没有办法放下手中的武器,而是保持着瞄准姿势,直到对方完全出现在了自己的视野里。 出现在战壕里的足有十几人,除却数名拂晓之剑内部的熟面孔外,还有将近十名看起来有些惊慌的士兵,他们都是这据点当中的圣斯蒂尔王国士兵。 经过将近十天的反复接触,这些早就已经对黑日结社不满的士兵最终选择与拂晓社进行合作。 确认来到这里的是自己的战友后,理查这才将枪口垂下,他朝着对方点了点头:“这边已经解决了……其他目标呢?” “都差不多了,不过有两处地方可能出了意外,我刚刚听见东南方向传来了激烈的交火声,情况可能不太好。” 听了这话,理查皱起眉来。 这名之前曾经跟在修格身旁学习过一段时间的年轻密探现在已经变得极为果决了,经过片刻的思考,他便拿定了主意,对着自己的战友说道:“如果大部分目标已经达成,那就按照原定计划去做,做好接应准备,让士兵撤去那些针对车辆的结晶炸弹以及隐藏路障,把进攻讯号打出去!” 于是,在约莫二十分钟后,又有一道魔法讯号飞往高空。 它看起来像是黑日结社内部所使用的通用讯号,只不过它在高空中形成的图案明显有些扭曲——这种情况其实也很常见,施法者在发出讯号的时候如果不小心出现了一些差错或是受到了干扰,便难以维持精准的图形。 就像是想要修改自己的错误一样,很快这道扭曲的魔法图形便被消除了,取而代之的则是另外一个通用标识,其详细意义是:“发现嫌疑目标并已清除。” 理查站在战壕内,他的嘴巴里叼着一根烟,烟卷上面还沾着一些血迹。 这是他从那被自己击杀的敌人身上搜出来的,沃特尔军队内部的卷烟味道确实很好,这让在敌人据点内潜伏了一段时间的他感到极度满足。 在烟雾的升腾中,远方有闷响传来。 紧接着,象征着审判的结晶炮弹轨迹划过天空,它们彻底地撕开了这个清晨的寂静,并热烈地奔向各自的目标。 很快,伴随着剧烈的轰鸣声,刺眼的魔力爆炸光芒在这片大地上爆发,化冻当中的平原仿佛成为了一块覆盖着白霜的肉冻,在昏沉的天光下颤动不已,随后,之前被催回过不知多少次的那些魔法讯号又一次显现在了天空当中,黄色、绿色、刺眼的红色…… 诸如此类的光芒构成了一道奇异的图景,那些矗立在平原与丘陵上的纤细树木在它们的光芒中留下了自己的干巴巴的阴影。 它们有幸成为了这场战斗的见证者。 (本章完) 第四百二十九章 向高空射击 拂晓社的大规模攻势来的是如此的突然与迅猛,一如他们正式踏入梵恩舞台的那天。 这场规模浩大且已经准备了一段时日的行动被命名为“亚伦巴鲁攻势”。 又或者,可以被简称为“守望行动”。 说来有趣,在“守望城”被建立之初,便被圣斯蒂尔王室赋予了“守望、保护北境领土”的重要职责,王室认为,这座城市不仅仅是边境上的枢纽,同时也是一座用来控制大片地区的坚固堡垒。 然而现在,曾经因为王室利益而被“出租”到邻国的悲苦矿工们,却反过来成为了“守望”这一词汇的载体,他们渴盼解放自己的祖国与故乡,希望能够凭借自己的力量驱逐那些危险的敌人与事物。 经过这段时间的酝酿,战士们对于黑日结社以及那完全腐朽的圣斯蒂尔王室的憎恨早已达到了顶峰。 他们很清楚,自己是普通人,是能够被魔法与枪弹轻易击杀的血肉之躯。 然而他们也知道,自己的对手其实也差不了太多。 从最开始,拂晓社内部就在尽全力向自己的士兵们普及、介绍着敌人们的真实情况,法师也好、敌对的士兵也罢,甚至是那些被黑日结社召唤出来的诡异怪物……只要是能够被掌握到的重要信息,都会由菲利克斯主导,在其他成员的协助下编写成册,并在军队当中进行传播。 没有人会拒绝这些讯息。 哪怕是平日里最懒惰,最不好学的士兵,也会在军官与学者们讲解这些知识的时候竖耳倾听,与其它那些复杂的思想与理念不同,在菲利克斯等人的整合下,这些信息总是更加直接,也更加偏向于实践——它们所决定的,极有可能是在战场上的生死。 在面对不同的敌人与对手时应当使用何等武器与策略,应当朝敌人的哪些位置进行射击,又或者应该在哪些时候靠近载具与随军法师进行隐蔽…… 诸如此类的经验与知识早已被反复强调了无数遍,而现在,这些士兵们终于迎来了进一步验证它们的时刻了。 在其中一辆被称为“匍行者”的新式车辆内部,一群紧张的面孔正在黑暗当中摇摇晃晃。 他们当中的每一个都能听见从远方传来的轰鸣,也能够感受到车辆碾过泥泞以及不同的障碍时所产生的震动。 “咔!” 一名士兵伸手打开了车辆一侧的“窗户”,于是光线进入了车内,照亮了那些或年轻,或年长的面孔。 这窗户是一道被笼罩在防护仪式下的狭长缝隙,它可以作为射击孔使用,但在绝大多数时候,更适合作为观察窗。 透过这道狭小的窗户,车厢内的士兵们得以看见,在自己的附近,正有其他的“匍行者”正在有序地推进,而在这些车辆的中间,一些看起来极其特殊的“骑兵”则快速地穿过了那些缝隙,并率先朝着远方奔行而去。 这些骑兵无一例外,都是北境附近的精灵居民。 他们所骑乘的也并非一般的战马,而是一种身形修长,脚掌宽大且身上有着灰白色皮毛的雪原狼。 这是一种有着庞大族群,且活跃于北境地区的凶悍狼兽,算是一类较为常见的魔法野兽,它们所具备的魔力要远超一般兽类,但却并不足以施展魔法,因此它们便将这些魔力用来改造自己的身躯,让自身的行动更为迅速、反应更为敏捷。 因此,那些生活在北境山地与丘陵当中的精灵们,便会尝试着驯养这些雪原狼。 这种习俗早就已经延续了不知多少年,在过去发生的那些战争中,也总是能够看见这些精灵狼骑兵们的身影,而现在,拂晓社则赋予了这些骑兵新的使命——他们不再被要求对敌人的阵地发起冲锋,而是会更加偏向于侦查与警戒。 雪原狼的天生优势不仅仅能够让它们在恶劣的地形中快速行动,同时也可以更早地觉察到那些危险造物的靠近,这些随身配备了微缩通讯秘仪,能够朝后方发送简单警戒讯号的骑兵们将成为推进中的大部队的前置岗哨。 很快,这一措施便被证明是切实有效的。 当连续三轮炮击过后,已经向前行进了相当一段距离的侦察兵们便已经觉察到了异常,精灵骑手们不约而同地发现,自己的坐骑突然停下了奔跑,雪原狼们的耳朵纷纷垂落下来,紧贴自己的脑袋,它们身上的毛发开始竖起,口中的尖牙漏出,眼睛则死死地看向了远方的天空。 “小心天空!小心天空!” 很快,特殊的警示讯息成功地穿过了寒冷平原当中的魔力乱流,并被成功传递到了后方,在得到指令后,行进中的“匍行者”队列立即放缓了速度,其中的个别车辆开始启用预先准备好的秘仪,于是专门用于混淆感知、制造假象的魔法开始扩散,它们很快连成一体,将几乎所有的载具以及其中的士兵尽数覆盖。 “不要出声,保持安静,停止窥探和观察天空!” 类似的指令在所有车厢的内部响起,于是所有的士兵纷纷扭头看向车内,个别年轻人忍不住想要扭头看向窗外,但立即就遭到了同伴或上级的制止,那些被打开的观察窗也被迅速关闭。 而此时,那些待在驾驶室内,负责维系魔法仪式以及观察情况的拂晓社法师们,便成为了少数需要直面天空的人员。 很快,他们便看见,大团大团的黑色阴云从视野尽头出现,那是无数聚集在一起的亚莎鲁巨鸟,是黑日结社专门为了应对大规模攻势所准备的特殊军团。 作为黑日结社防御体系当中最为灵活的一部分,它们在拂晓社发动炮击与进攻后的第一时间做出了反应,开始从空中推进,不用说也知道,这些能够施展一定杀伤性魔法的可怖巨鸟的目标,便是尽可能地阻击、杀伤行进中的部队。 它们的速度快极了,简直就像是一团滚滚而来的海浪。 这些凶悍的亚莎鲁巨鸟们并没有掩盖自己的行踪,它们的秉性就是如此——当同类数量足够庞大,而且被视作猎物的目标足够孱弱,它们便会展现出自己最为狂妄且凶悍的一面。 通过黑日结社施法者所灌输过来的那些指令以及杂乱讯息,它们得知,就在自己的前方,正有大群大群的美味猎物在靠近,这些目标完全足够整个族群饱餐一顿了。 贪婪的捕食欲望支配了这些凶悍的怪异猛禽,就连骑乘在它们背部,时刻观察着地面并准备进行施法的那些黑日结社法师们也没有办法完全地限制这些鸟群。 又是一轮炮击发起,结晶炮弹划过天空,制造出了无数的空洞路径,魔力乱流从这些危险的空洞中迸发出来,恰到好处地干扰了亚莎鲁巨鸟们那敏锐的感知,同时也影响了黑日结社施法者们对于下方平原情况的判断。 对于这些古老造物们的信任,以及对拂晓社的轻蔑,使得他们并没有真正地去检查那些看起来似乎有些凌乱的区域,只是简单地用肉眼看了两下,在发现并没有值得关注的目标后,便驱使鸟群继续向前推进。 待在“匍行者”驾驶室内的拂晓社成员们紧张地看向高空。 当这片阴云从头顶上滚滚而过时,他们每个人的心跳都在不断地加速,让他们感到紧张的,并不是那随时都有可能爆发的战斗,而是他们自身所背负的“使命”。 一名中年的驾驶员实在受不了亚莎鲁鸟群带来的压迫感,他低下头,咬着牙问道:“我们就这样把它们放过去了?明明车上都搭着‘卡尔凡’,装的还都是大威力结晶子弹,为什么不试试呢?” 旁边的随军法师曾经在德兰军队里待过,他表现得则非常镇定:“那是后面队伍要做的事情,别忘了我们自己的任务……要相信我们之前做出的那些准备,也相信我们的战友。” “我知道,我知道。” 驾驶员舔了舔自己干涩的嘴唇,他做了两个深呼吸,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与心跳。 对于坐在车厢当中,闷在黑暗里的士兵们而言,这样的情形则更加难熬。 他们看不见头顶正在发生的事情,只能默默地在心中祈祷不要出现意外,其中的一些人甚至已经开始默默地往转轮步枪内部装填专门用来对付亚莎鲁的特殊弹药,那些密集的翅膀拍打声实在是让人感到不安。 不过,士兵们最担忧的事情终究还是没有发生。 这些致命且可怖的鸟群终归还是从隐蔽起来的车队上方飞了过去,没多久,空中的巨鸟便发出了极其刺耳的嘈杂尖啸——它们终于锁定了自己的目标,那是位于更远处,正在以缓慢速度向前推进的拂晓社步兵队列,看起来这些步兵并没有携带太多的重型武器,而这表明,它们根本不可能对高空中的鸟群产生实质性的威胁。 确认了目标后,令人呼吸停滞的哨音在高空中突然响起,而那正是黑日结社法师们所下达的进攻指令。 黑色的乌云变得暴躁起来,它们在空中明目张胆地翻涌、扭结、汇聚,随后又快速地朝着不同的方向散开,这是从远古时期就早已铭刻在亚莎鲁巨鸟本能当中的狩猎阵型,也是它们过去作为月之鹰爪牙进行捕猎时最常用的姿态。 负责调动、指挥鸟群的黑日结社成员们对此非常满意,借助魔法,他们能够清晰地看见远处那些装备简陋的拂晓社军队所做出的反应,他们看上去像是吓坏了,队列变得混乱不堪,有一些士兵甚至已经开始尝试朝空中射击,然而这种行为毫无意义,只会让他们发笑,毕竟就算是大威力的结晶子弹,也不可能飞到这种高度来。 很快,亚莎鲁鸟群的死亡俯冲开始了。 暗红色的魔法光泽开始在它们的躯体上闪烁,阴暗的魔力形成了一层轻盈而坚实的护甲,魔力的碎屑在这一过程中迸散出来,进而转变成了一根根锋利的刀刃。 随着亚莎鲁巨鸟的俯冲动作,这些血色的魔法利刃率先朝着人群最密集的地方落去,它们将会在人群中制造混乱、切开那些猎物的血肉,以供鸟群享用。 然而,就在这些魔法光影即将命中目标时,半透明的魔法屏障拔地而起,它就如同坚固的壁垒般,直接拦在了那些血色刀刃的前方。 在激烈的震荡中,设置在步兵队列内部的仪式被随军法师们主动解除,于是,大量经过特殊改造的蒸汽载具显现出来,与前方那些主要负责运送步兵的“匍行者”们不同,这些体积更大的大型载具上,分明架设着数种不同的重型武器。 其中,有专门用来进行远程狙击的“远目铳”,也有能够快速编织出火力网的“卡尔凡重机枪”,而更为重要的,则是一个个已经瞄准了天空的狭长炮管。 这种样式有些奇特的结晶炮需要由两名士兵以及一名随军法师同时操作。 负责操作武器的士兵早已迫不及待,面对自己头顶上那些密集的黑影,他们在同一时间开始了射击,于是沉闷的声响以极高的频率响起,炮座上的魔法回路则开始剧烈地闪烁。 在随军法师们的控制下,这些细密的魔法回路在可控范围内不断地进行着微调,而它们的每一次闪烁,便意味着,下一颗即将射出的小型结晶炮弹被印刻上了特殊的“自毁仪式”。 在这些仪式的作用下,本该一直向前飞行直到命中目标或耗尽动力的结晶炮弹将会在仪式发生作用之时直接爆炸,于是,在射手们的精密瞄准以及法师们的缜密计算下,一团又一团夹杂着无数锋锐金属弹片以及结晶碎屑的魔力爆炸烟团在空中绽放,每一次爆炸发生,致命的冲击以及碎屑便会在密集的鸟群内部制造出一个血腥的孔洞。 自从修格·恩斯特不顾一切代价向后方递出了“警惕空中敌人”这一消息后,拂晓社以及梵恩魔法学会的学者们便一刻不停地开始了相应的研究。 而现在,便是验证这一研究成果的时刻了。 (本章完) 第四百三十章 前进 在那些直指天空的炮管开始持续发出闷响与震动之后,其他架设在附近的武器,包括士兵们随身配备的转轮步枪,也都加入对空射击的行列。 之前那些“表演”出慌乱模样的拂晓社军人,现在已经完完全全地冷静了下来,他们带着自己的武器,快速且熟练地退到了那些重型车辆的附近。 在这片毫无遮拦的平坦区域里,这些沉重、坚固且搭载了额外防护秘仪的武装载具便成为了士兵们最为重要的掩体。 凭借着周遭丰沛的火力掩护,相当一部分老练的射手开始更替自己转轮步枪内的子弹。 很快,他们便完成了大威力结晶子弹的装填,与此同时,一支专门组建出来的,由法师学徒们所构成的射手队也同样做好了射击的准备,这些法师枪手们所使用的转轮步枪和寻常步兵们的略有不同,它们的枪管更加狭长,上面还加装了能够进行微调校准的瞄具,而填入转轮弹仓的,也均是通过“魔造弓矢”戏法生成的特殊魔法子弹。 如果此时,有沃特尔王国的职业军官来到这里,一定会惊讶的发现,自己竟然能够从这支由拂晓社自行改组的军队当中看见诸多熟悉的影子。 是的,在拂晓社的军队内,无论是士兵们的行为习惯、装备配置,又或者是队伍的构成以及实行的战时纪律等等方面,都能够在沃特尔王国的军队内部找到对应。 尤其是像猎兵团这样的精锐队伍,更是拂晓社用来学习的重要案例。 正如当初那场大战爆发前,迈耶尔对修格所说的那样,他在那段危险的军旅生涯中学习到了许多许多。 虽然他并非真正的军事家,也没有在那些军事院校内部进行系统性的进修,但作为一名亲身在战场以及军队当中体验和学习过的学者,迈耶尔也同样能够总结出许多的经验。 这些经验与那些士兵和军官所掌握的战场知识与技巧是完全不同的两个领域。 论射击,论肉搏,论战场当中的魔法释放以及诸多求生技巧,五个迈耶尔加起来也未必比得上一名士兵,然而,这些并不是他真正需要去学习与认知的内容。 作为拂晓社创建者与领导者,迈耶尔要做的,就是通过自己的亲眼所见整理出一个大致的模糊框架。 他所需要了解的并非如何瞄准与射击,而是需要尽可能地弄清楚,拂晓社下面的队伍应当侧重哪些方面,应当朝哪些方向发展,又应当避免犯哪些错误。 迈耶尔将这一部分工作做得非常到位。 事实上,这就是他在过去这段时间头发掉得那么快的一大原因。 幸运的是,迈耶尔在大方向上的判断基本准确,而负责执行和推进拂晓社军队发展的那些成员们也都在尽力地履行着自己的那一份职责。 现在,他们的努力与付出得到了回报。 在这片泥泞的平原之上,那些指向天空的新式结晶炮。正在持续不断的发出振动与嗡鸣,带着些许刺鼻气味的魔法云雾飘荡在操作武器的士兵们身旁。 这些温热的烟雾地刺激着每一名武器操作者的眼睛和口鼻,这让他们不断地流泪、咳嗽。 但是就算他们现在面貌狰狞且极度狼狈,也没有任何一个人因为这些外力的干扰而停止射击或装填。 因为他们已经非常直观地看见了炮击对那些怪异巨鸟所带来的杀伤效果。 毫不夸张地说,那些从天空中坠落下来的残渣与血肉,甚至都已经糊满了拂晓社法师们所构筑的魔法屏障。 亚莎鲁巨鸟们的尸骸、从高空落下的血红色魔法利刃、因为炮击而产生的碎屑…… 诸如此类的事物本该严重的妨害炮手们的视野,然而现在,瞄准却已经变得有些不太重要了。 他们很清楚,在当前情况下,只要他们能够继续保持射击,就能够对这些危险的怪鸟造成极为有效的压制效果。 拂晓社的应对方法震惊了所有人,其中自然也包括那些骑乘在巨鸟背上的黑日结社成员。 他们对于自己所追随的神祇和力量实在是太过于依赖了,因此他们对新式武器的认知非常浅薄,尤其是对于结晶炮,他们在这方面的理解,甚至还停留在那场大战爆发之前! 面对那些在自己面前一团一团炸开的魔法云雾以及致命的结晶弹片,他们的骄傲与自信就如同在铁锤面前的石块一样被活生生地砸成了粉末。 这和他们想象的情景完全不一样。 而更加超出他们预料的事情还在后面。 当这些黑日结社的法师们想要利用仪式去限制、指挥那些混乱的亚莎鲁鸟群时,他们却发现,炮击所带来的剧烈魔力动荡已经严重地干扰了自己仪式的运作。 在这样的混乱情景下,受到惊吓与损伤的亚莎鲁鸟群,开始朝着无序的方向倾斜。 在黑日结社成员们的认知里,亚莎鲁巨鸟虽然算不上特别强悍与可怕的眷族,但至少也是月之鹰所引领的凶悍掠食者。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在那个遥远的时代里,亚莎鲁巨鸟在激烈的战场上,不过是如同消耗品一般的存在而已。 这不仅仅是因为它们的实际战斗力有限,更是因为,在面对极度的危险与威胁时,亚莎鲁巨鸟往往会暴露出自己最糟糕的一面。 那便是失控。 因为怯懦以及欺软怕硬本性所引发的严重失控。 月之鹰遗留下来的那些仪式,仅仅只能用来在一般环境下对亚莎鲁们进行召唤与驱使,这种调遣与真正的掌控是完全不同的,它并不具备强大的约束力。 事实上,在守望城异变发生的当晚,这一缺陷便已经暴露了出来,只不过关注此事的人却少之又少,在那个无比重要的夜晚,黑日结社成员们的注意力都被修格、克兹洛夫以及那可能被召唤过来强大神祇所吸引。 所以现在,他们便不得不为自己的诸多错漏埋单了。 在隐蔽起来的“匍行者”车队中,一名位于车厢末尾的士兵小心翼翼地凑到了预留的射击窗前,借助这个窗口,他得以看见后方正在进行的战斗。 他惊呆了,因为他看见那些原本极为有序的丑恶怪鸟正在空中到处飞舞,它们当中的一些正在试图逃离战场,一些则如同无头苍蝇般四下乱窜,还有不少则朝着地面发起了冲锋。 或者说,那是自杀一般的冲锋。 面对那些由卡尔凡重机枪以及对空结晶炮编织出来的致命火力网,任何形式的防护以及冲锋都失去了原有的意义,尽管亚莎鲁巨鸟们身上的血红色魔力足够抵挡重机枪子弹的冲击,但当这层魔力防护被结晶炮的魔力爆炸撕开之后,它们就彻彻底底地变成了脆弱的标靶。 甚至比那些呆傻的芦苇野鸭更好命中。 更别提占据有利位置,从侧面发起射击的法师射手队了,配合精准的狙击,魔造弓矢子弹足以击杀那些尚处于黑日结社法师掌控下的巨鸟,而这种持续性的死亡,则理所当然地转变为了更大规模的骚乱与崩溃。 “喂,都看到什么了?” “我们的人怎么样了?动静这么大,那些鸟应该死的差不多了吧?” “别他妈光看啊,说话!会不会说话?” 见同伴一幅目瞪口呆的模样,挤在这名士兵旁的其他人便有些着急了,他们低声询问了好几句却始终得不到回应,便着急地伸手将对方扒开,想要自己挤上去看,但就在此时,他们所在的车辆突然轻轻一震,而车厢内原本一直没有说话的军官也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准备出发了!赶紧!” 来自上级的命令让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包括那名仍旧沉浸在震撼情景当中的士兵也是如此,他恋恋不舍地离开了那个射击窗,和其他人一起回到了车厢的座位上,紧紧地抓住了从车顶垂落下来的柔软绳索。 几乎就在下一瞬,车队解除了自己的伪装,开始继续向前推进,而从这一刻开始,这些经过改造的新式载具展现出了自己应有的速度。 所谓的“匍行者”,指的其实是它们克服恶劣地形的优秀能力,在全速推进的情况下,它们绝对不会逊色于目前战场上绝大多数的主流车辆。 之所以在面对推进过来的亚莎鲁鸟群时需要进行隐蔽,其主要原因便在于他们所背负的使命。 根据薇琳等人提供的情报,拂晓社基本确认,在圣斯蒂尔军队正面防线以东的一处区域当中,存在着一个极度隐蔽的结晶炮兵阵地,它的位置非常巧妙,而且很有可能已经与后方的其他据点实现了蒸汽铁路的连接,如果这个炮兵阵地存在,那么任何对正面防线发起的进攻,都有可能在极为关键的时刻突然遭到来自侧翼的致命炮击。 甚至于,圣斯蒂尔王国还可以通过那些铁路,持续地将更多的兵员与物资运送到前线。 因此,这支满载士兵的车队便需要抓住黑日结社战场通讯当中的空档,与那些已经被控制下来的前沿据点进行配合,在精准炮击的掩护之下,以最快的速度将这根阴狠的毒刺拔除。 如果条件允许,那么这支突击队伍还需要想方设法地控制那条由圣斯蒂尔王国临时修筑出来的蒸汽铁路以及潜在的列车,这其中存在极大量的未知因素,哪怕有着拂晓之剑提供大量的情报,也没有办法做到百分之百的确认。 因此,对于这些参与突袭行动的士兵们而言,接下来的路途注定充满凶险。 而现在,车队的行进便已经说明,发动突袭行动的先决条件已然达成。 包括亚莎鲁军团以及绝大部分黑日结社前沿据点在内的影响因素已经被成功拖延或清除,接下来,这支带有敢死队性质的志愿者队伍,便能够凭借“匍行者”载具的特性,成功地穿过本该完全处于黑日结社监视之下的泥泞平原,并以极其隐匿的姿态朝着预定的目标发起进攻。 “战友们,从现在开始,我们就已经算是踏上回家路了!”” 在所有的车厢当中,一个颇为沧桑的嗓音通过互相连接的魔法仪式传入了每一名成员的耳朵,这一次,说话的人并没有使用通用语,而是用了带有浓重地方口音的圣斯蒂尔语。 圣斯蒂尔人极为熟悉的弹舌以及那稍有些模糊不清的咬字让所有听见这声音的士兵都忍不住露出了笑容,是的,参与这场行动的每一个人,都是圣斯蒂尔人。 他们要么是那支矿工兵团的成员,要么则是在之前的大战中逃离自己家乡的难民,又或者是从原本的圣斯蒂尔军队里脱逃出来的,坚定的黑日结社反对者…… 对他们而言,“回家”这个简单词汇有着极其重要的意义。 “他们说,永恒的生命之火已经熄灭,慈爱的北境母亲也已离去……这都是放屁,我敢保证,说出这些话的人肯定不是真正的北境人。” “让我们用手里的武器证明给他们看吧!” “愿广袤的雪原与北境的寒风祝福我们!” “为了我们的家乡、为了我们的祖国……为了所有在黑色太阳下挣扎的被压迫者……前进!” 伴随着车辆的颠簸,已经年近五十的鲍里斯指挥官的嗓音渐渐淡去。 后方的天空中,爆炸声与枪声仍旧连绵不绝。 负责指挥亚莎鲁鸟群的黑日结社法师们已经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但在这种时刻,他们除却尽力地收拢鸟群并继续发动进攻之外便再无他选。 在巨鸟们一次又一次的冲锋与魔法轰击中,拂晓社法师们构筑的屏障终于崩裂,于是战斗立即进入了更为血腥的阶段,在诸多失落魔法的掩护下,一部分巨鸟成功降落到了那些载具的身旁,与那些勇敢的拂晓社士兵们绞杀在了一起。 此处的血色无比浓郁,然而,这却仅仅只是整个“守望行动”当中的小小一隅。 在更多的方向上,惨烈的正面冲突也已经爆发,在那轮黑色太阳的见证下,曾经创造过无数负面情绪以及灵魂养料的温床又一次出现在了梵恩的大地之上。 (本章完) 第四百三十一章 “嗝” 密集的队列踩着凌乱的脚步向前推进。 残渣与尸骸在高频率的踩踏与碾压下支离破碎,并进而融合成了难以分辨的整体。 很快,这队列便与自己的目标发生了接触,于是惨烈的厮杀与交锋就此展开。 修格站在一座山丘底部的巨岩旁,将自己的身体完全地隐藏在了它的凹陷当中,他静静地看向远方,观察着那场奇特且荒诞的战斗。 现在修格所看见的情景,与他之前见过的任何一场发生在暗渊造物们之间的捕食与搏斗都完全不同,因为参与到这场战斗当中的双方,似乎与他先前见过的那些暗渊造物们截然不同。 如果将充斥在这个世界当中的那些怪异造物们笼统地概括为由高浓度的暗渊迷雾与力量聚合而成的实体,那么现在这些扭动的阴影,则更像是一种可怜的残缺半成品。 它们是比当初毁掉塞伦城的那些暗渊子嗣们更加残缺的存在,凭借着自己的魔力视野与感知,修格完全能够清晰地感受出这些阴影内部的脆弱以及不稳定,它们既像是这个世界当中的新生儿,又仿佛是从某些庞然大物上的碎屑,每一个简单的动作,任何一次碰撞与接触都有可能带来严重的变化甚至崩溃。 但即便如此,这些阴影的进攻欲望也没有丝毫减弱。 修格看见,这些明显划分成了两个“阵营”的阴影就这样狠狠地冲撞在了一起,它们的搏斗方式就和它们本身一样粗陋、简单,既没有魔力的调动,也谈不上任何的技巧,纯粹就是在利用自己那岌岌可危的力量去进行撞击。 战斗才爆发短短几秒钟,这片“战场”当中便开始有大量的暗渊迷雾飘荡起来,它们在半空中不断盘旋,似乎是想要继续自己那未能完成的厮杀。 “不出意外的话,梵恩应该正在打仗了。” 忒修斯的声音适时地在修格的脑内响起:“你的运气还算不错,竟然能够刚好遇上……喏,你看见的这些东西,实际上就是暗渊所捕获的‘猎物’与‘食粮’的其中一种形式,又或者,你也可以直接将它们视为灵魂与意志的残片,只不过格外稀薄与脆弱而已。” “伱的意思是,猎犬之类的造物此时正在梵恩狩猎?” “在捕获猎物并补充自身力量这一方面,暗渊宫廷有非常非常多的方法,我们总是在谈论的‘大狩猎’不过是其中声势最为浩大的一种形式而已。” 忒修斯解释道:“实际上嘛,光是黑色太阳的注视与照耀,便已经足够完成对逝者灵魂的汲取与吸引了……没有猜错的话,现在梵恩内部应当正在进行战争,而且规模不小,说不定是全面进攻。” “你是怎么判断的?” “当然是通过这些残片的数量。” 忒修斯的语气当中少有地显现出了认真与严谨:“被黑色太阳所强行吸纳的灵魂残片并不会集中地投射到暗渊当中的某一个地方,它们总是会散落到暗渊各处,总体上呈现出一种均匀的态势……” “所以说,我所看见的仅仅只是那些灵魂残片中的一部分?” “准确来说是很少很少很少的一部分。” 忒修斯一连使用了三个“很少”来强化自己的语气,随后他接着道:“这些残片的‘营养价值’是没有办法和‘大狩猎’带来的战果相比的,但再怎么样,它也是对暗渊的一种滋养……恐怕要不了太久,所有藏在附近的暗渊造物都会被这些食粮吸引过来的。” “所以我该提前离开了,对么?” “你急什么?” 忒修斯笑道:“与其把这些食粮留给那些祸患,倒不如先下手为强。” 听见这话,修格微微一愣,他有些不太确定地问道:“你的意思是……” “就像你过去在塞伦城时一样,把这些送上门的力量与记忆独吞……虽然吃残渣和碎屑可能会有点恶心,但在暗渊内部,这就是增长自身实力最重要的一种方法。” 说到这里,忒修斯又补充了一句:“虽然说这些被吸纳过来的残片非常破碎,但它终归是源于完整的灵魂与意志,因此你说不定还能够从里面搜寻到一些记忆,这有助于你了解当前梵恩的状况。” 听见这话,修格立即来了精神。 尽管他现在被困于暗渊,但在心底里却极度地关注、担忧守望城的周边局势,毕竟他所关心的组织以及那些人,此时都聚集在守望城周边。 依照常理推测,那里是最有可能成为正面战场的地方。 “好吧,那么我该怎么做?直接上去攻击它们?” “不用那么麻烦,这些残片尚未完全被暗渊同化,它们仍旧会遵循基础的魔力规则……你只需要放松身体,清空思维,让自己的位置暴露出来,然后就像接纳正常魔力那样去接纳它们就可以了。” 修格点了点头,随后便从藏身处走了出来,他观察了一下四周,确认并没有其他暗渊造物在周边活动后,便立即按照忒修斯所说的那样,把笼罩在自己身体周遭的那些暗渊迷雾尽数去除,并快速地进入了近乎于“冥想”的状态。 这一举动带来的影响是巨大的。 在修格撤去自身防护的瞬间,那些绞杀在一起的阴影便已经有所“觉察”,它们互相争斗、对抗的行为也因此而停滞,而随着修格进入状态,那些飘荡在这些阴影上方的迷雾便立即开始受到牵引,它们就如同淌过无底深坑的水流一般,自行地朝着修格的方向汹涌而去。 一股冰冷之感在刹那间将修格的躯体与意识所包裹,这种感觉很不舒服,让修格联想到了自己最初遭受暗渊子嗣侵袭时的可怕经历,但很快,他便完全克服了这种不适。 正如忒修斯所言,这些力量是残缺且无序的,尽管它们的总量非常可观,但在缺少统一调动的情况下却非常好对付,他只是稍加引导,便成功地将这些外来的冰冷魔力接纳到了自身的魔力回路当中,紧接着便是快速的同化与融合。 在这一刻,修格竟然莫名地产生了一种饱腹感。 就仿佛他在直接从一个巨大的地下结晶矿区当中汲取魔力一般。 而伴随着魔力的涌入,一些非常零碎的画面与声音也被投射到了修格的思维海洋当中。 忒修斯的判断非常准确,这些零碎的记忆大都与战争相关,在这些记忆片段中,修格能够看见魔力爆炸产生的云雾,也能够听见密集的机枪扫射声,甚至还能听见人们发出的喊叫以及身体被弹片割裂、穿透时的凄惨声响。 很明显,这些被黑色太阳吸纳过来的灵魂与意志的残片,大都属于那些在战场上死去的军人。 只可惜,修格眼下并没有办法立即对这些混乱且零碎的讯息进行细致的分类整理,面对这些持续涌入自己身体的冰冷魔力,他只能采取一个自己过去常用的老策略——即在精神海洋内划出一块区域,并将这些纷乱的讯息尽数投入其中。 这样的策略,修格以前在对付那些暗渊子嗣们的时候曾经使用过多次。 凭借着过去积攒下来的这些经验,他完全可以做到用极高的效率将这些混杂在魔力当中的杂乱讯息分割出来。 而随着被修格吸引的魔力雾气越来越多,那些纠缠在一起的阴影也开始发生进一步的变化,它们开始自行崩溃、解体,并炸裂成了一团又一团的漆黑云雾,没多久,之前那诡异且混乱的“战场”便荡然无存,仅有包含着浓郁力量的雾气仍在那里飘荡、徘徊。 这样的雾气对于那些暗渊造物们有着极其夸张的吸引力,很快,第一个捕食者出现了。 那是一个修格的“老相识”,一只体型健硕庞大,生长着两只巨大螯肢的暗渊螯蛛,它的注意力全在这些无比珍贵的“食粮”之上,因此在现身的第一瞬间,便不顾一切地扑向了这些雾气,张开自己的口器,开始了近乎疯狂的进食。 紧接着,又有数种修格在旅途中见过的暗渊造物显现出了自己的身影,它们大都是这荒原当中的“原住民”。 与暗渊螯蛛这种典型的狩猎者不同,这类造物基本上都是依靠灵魂与意志的残渣生存下来的卑微“拾荒者”,它们虽然对面前的可口“食物”极度贪婪,但印刻在本能当中的谨慎却也让它们只敢待在迷雾区域的边缘汲取力量。 很快,更多的造物显现出了自己的身形,其中甚至包括了几只结伴行动的暗渊猎犬,它们的体型偏小,狭长头颅两侧的眼瞳也大都处于闭合状态,而这意味着,它们实际上是脱离暗渊宫廷以及自己族群外出行动的“幼年成员”,也正是因为如此,这些猎犬才没有第一时间与另一边的螯蛛发生冲突。 这样的情景是怪异的,但也是合理的。 在这个微妙的时刻,压抑的暗渊与明亮的梵恩竟然产生了些许相似之处——扭曲的造物聚集在飘荡的魔力云雾旁吸取力量,一如梵恩的草原上,凶猛的食肉者与温顺的素食者们共用一个水塘。 只可惜,这种短暂的宁静很快便被粗暴地打破了。 原本正在抓紧机会滋养自身的暗渊造物们突然发现,这些本该足够自己享用很久很久的宝贵食粮正在以极度夸张的速率减少着,在觉察到这一点后,那些好不容易展现出平静一面的暴戾狩猎者们立即重新变得躁动了起来,它们要么开始发出威胁性的嘶吼,要么则开始观察四周,想要找出那个破坏默契并企图霸占这些食粮的元凶。 很快,它们便成功地凭借魔力的流动锁定了目标的大概位置。 也就在同一时间,修格对于这些魔力的汲取速度已经达到了顶峰,作为力量载体的金属圆盘也在此刻开始了转动,无形的力量如同用于润滑的油脂般渗入那些精密的齿轮以及结构当中,而这便使得金属圆盘的转动变得异常顺畅,汲取周遭力量的速度更是又快了几分。 于是,没等那些暗渊造物们反应过来,残存在那片“战场”当中最后一些魔力云雾便像是遭受了虹吸一般,朝着修格所在的方向汹涌而去,没等它们做出进一步反应,便彻彻底底地消失在了它们的感知当中。 事实证明,即便是这些以纯粹的负面情绪及暗渊迷雾组成的阴暗造物,在面对这种突如其来的变化时,也一样会陷入呆滞的状态,然而在短暂的呆滞后,涌现而出的便是它们那最纯粹的本性。 那只体型健硕的庞大螯蛛率先爆发了。 它之所以冒险远离自己的族群,就是为了能够尽可能多地摄取猎物,这是它突破自身限制,成为族群新支柱的关键,然而现在,原本已经送到眼前的宝贵机会却不翼而飞,这足以让拥有相当智慧的它感到愤慨。 凭借着自己的感知,螯蛛终于成功地确认了目标的位置,这让它感到狂喜,因为它突然意识到,那个敢于破坏规则、夺取自己到口食粮的家伙,本身便算得上这片荒原当中的“美味”。 浓重的饥饿感涌现了上来,它迫不及待地探出自己的螯肢,将眼前的黑暗撕开,纵身跃入其中。 下一瞬,修格身前的空间被粗暴撕开,随后暗渊螯蛛那狰狞的身躯便从中探出,如同刀锋一般的节肢高高抬起,眼看便要洞穿修格的头颅与身躯。 然而,就像是有所预知那般,修格在这一刻突然睁开了自己闭合的双眼,于是在他的身旁,数团用纯粹暗渊魔力构成的黑色触须陡然显现,它们扭结在一起,如同巨大的长枪般,狠狠朝前贯出,竟是赶在那暗渊螯蛛的肢体落下之前,便已经将它那被坚硬甲壳覆盖的躯体完全洞穿。 “咔……” 一声脆响传来,随着那道“裂隙”的关闭,暗渊螯蛛的身体也随之化作两截,从中逸散出来的暗渊迷雾,更是顺势被修格所汲取。 “呃……” 在无数凶残造物的注视下,修格有些难受地打了个饱嗝。 他一不小心吃撑了。 (本章完) 第四百三十二章 魇熊与烈焰 一般情况下,人在吃撑了的时候总是会需要安静休息的,过于剧烈的动作很容易就会让他们将肚子里的东西全部吐出去。 但魔力层面上的“吃撑”则截然不同。 在这种情况下,依靠自身能力进行缓慢消解是低效且危险的,因此施法者们往往会选择通过剧烈的“发泄”来实现过量魔力的消耗。 修格现在就是这样做的。 面对那些因为愤怒而朝自己发起冲锋的诸多暗渊造物,修格不仅没有向后撤退,反而主动地朝着它们发起了攻击,由深沉迷雾凝聚而成的触须在修格的身旁不断显现。 构成这些触须的魔力很特殊。 它们实际上是修格从那些刚刚被自己汲取的冰冷魔力当中剔除出来的“废品”与“残渣”。 与正常魔力相比,这种类型的魔力要更加紊乱,也更加暴戾,它们本身便是绝望意志在涌动时所留下的残渣,因此便也理所当然地成为了那些无序与混乱情绪的载体。 在当前环境下,花费时间与精力去净化和改造这部分魔力,绝对算不上什么明智的选择。 于是修格便选择了一套更为高效的方法——他决定将这些力量当场消耗掉。 在纯粹的暗渊魔力的支持下,卡尔戎之触就和狂奔之鼠一样,呈现出了与过往截然不同的形态。 这些触须变得更为粗壮、坚实,带来的破坏力与杀伤力也更为惊人。 特殊的魔力让它们变得极其不稳定,在每一次发起进攻之后,便会有相当一部分的触须快速崩溃或消解,但是在修格的调控与操纵之下,这些破坏力惊人的黑色阴影,总是能够源源不断地从修格身旁的“虚空”当中显现。 很快那些敢于向修格发起进攻的暗渊掠食者,便为自己的狂妄付出了极其惨痛的代价。 原本那片因为遭受修格暴力汲取而变得空荡荡的战场,现在又一次充满了飘荡的迷雾,而那正是那些暗渊造物们被修格击杀后所留下的残渣。 “呼……” 修格摆了摆手,身旁躁动的阴影触须消停了下来,现在,他的面前已经不剩什么“挑战者”了,残存的那些暗渊造物们要么开始逃离,要么则远远地躲在这片区域的边缘位置,小心地“啃食”一些残渣。 而经过这一番发泄,修格也终于完全地摆脱了那些负面情绪的影响,他而还没等他做出下一步举动,忒修斯的声音已然再度响起。 “你也该撤退了,刚刚的动静不小,已经有一些大家伙开始朝这里靠近了……” 没等忒修斯说完,一团庞大的阴影便从修格正前方的一块巨岩的后方缓缓地转了出来。 这是一头魇熊。 一种在暗渊荒原当中非常常见,且极其可怕的危险存在。 如果说修格之前遭遇的那种巨大“比目鱼”是游弋于荒原天空的霸主,那么魇熊,这种总是能够与环境融为一体,且具备极强攻击性的荒原猛兽,则称得上是地面上的王者了。 在这旅途当中,修格已经见过它好几次了。 从最开始的那场荒原风暴,到行进过程中遭遇的数次险情,魇熊们的身影总是会时不时地出现。 正如宫廷猎犬们算不上真正的狗一样,所谓的魇熊当然也并非真正意义上的熊。 它拥有着庞大如同山丘般的身形,行动的时候也会如同巨人一般直立而起,身体的顶部,则有着一颗无比硕大的头颅——这颗头颅并不具备实体,它的轮廓在大多数时候都是模糊的,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由迷雾聚合而成的球体。 而在这颗迷雾球体的正中央,则“镶嵌”着一颗大小夸张的眼瞳,这颗眼瞳能够自由地在迷雾内部漂浮、旋转,以观察不同的方向。 魇熊们与梵恩的熊类较为相似的一点,便在于它的休眠习性。 根据忒修斯的说法,这些蠢笨且危险的家伙往往会在觉察到荒原风暴的痕迹之后立即开始休眠,而一旦风暴过去,它们则会迅速苏醒,并开启自己最为狂暴的狩猎周期。 很不幸,现在修格遇到的这一头魇熊,正处于这一状态当中。 那如同山丘般的身影就这样从那块巨岩的后方转了出来,随后,那颗迷雾头颅正中心的眼球开始以极快的速度旋转,它扫过了那些正在逃离此处的造物,也扫过了那些为了几口残羹剩饭而留在区域边缘的“拾荒者”,但很显然,这些家伙根本无法满足它对于魔力的渴求,自然也不符合它的狩猎要求。 转动当中的眼球缓缓地停了下来,由扭动阴影所构成的混沌眼瞳也变得具体了起来。 修格站在原地,安静地与这颗巨大的怪异眼球对视,现在,他完全能够感受到那正发生在自己周遭的魔力颤动——很明显,眼前的这个庞然大物正在酝酿着什么。 修格并没有因为威胁的靠近而感到慌乱或惧怕。 实际上根据之前路途当中的几次遭遇,修格已经确认,魇熊这种暗渊造物虽然看起来极度危险,但仍然在自己的实力承受范畴之内。 只要他愿意,甚至能够在正面的对抗中击溃眼前的对手,但问题就在于,任何发生在这暗渊荒原当中的搏杀与战斗,都有可能成为绝佳的诱饵。 如果修格不想将这里的麻烦继续扩大,那么他眼下最应该做的事情就是尽可能地对这这个大家伙造成损伤,并快速地撤离。 这样一来,受伤严重的魇熊,便会成为荒原造物们的新目标,而修格自己,也能够得到一个相对安稳、宽松的撤退环境。 凶悍的暗渊造物对修格的想法一无所知,作为一个饥饿且贪婪的掠食者,魇熊现在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不惜一切代价捕获眼前的猎物。 这是它维系自身在荒原统治地位的关键! 于是,那庞大的身躯震颤起来,怪异的漆黑身影直立而起,无数大小不等、轮廓模糊的奇特肢体,从它的身体之上生长而出,它们随着魇熊向前的步伐不断扭动。 不仅如此,在这头怪物的腹部,一个裂口迅速张开,从里面探出的,却是一截如同某种巨型昆虫般的躯体。 它的上面同样生长着肢体,而且能够直接触及地面,这些肢体如同正常的腿脚一样摆动着,帮助后方的臃肿躯体向前移动,而更加令人作呕的,则是那生长在这“昆虫”头部的巨大口器。 这似乎才是魇熊的真正本体,是它用来进食的核心。 在一阵又一阵的轰鸣声中,这庞大的扭曲怪物朝着修格的方向碾压而来,两只因为遭受震慑而未能及时躲避的普通兽类倒了大霉,那些肢体并没有放过这些送到嘴边的零食,直接将它们卷起,就这样塞进了那庞大的狰狞口器内,三两下便将它们粉碎成了残渣。 修格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他二话不说抬起手来,大量的卡尔戎之触喷涌而出,它们互相扭结,再一次化作了致命的巨大长枪,朝着目标的腹部凶狠刺出。 与此同时,诡异且繁复的魔法纹路以修格为中心朝着四面八方扩散开去,这是一道被那位疯诗人阿齐伏记录在《黑夜之诗》当中的特殊魔法。 阴冷无序的魔力经由在这些纹路当中发生了性质上的转化,它们被临时地赋予了稳定的特性,并在荒原的浓郁黑暗中呈现出了反常的明亮光彩。 疯诗人将这一魔法称为“流浪者的篝火”,据他所说,这是过去一个曾在荒原当中流浪的族群所创造的魔法,专门用来威慑,对抗那些最为凶残的掠食者。 由卡尔戎之触化作的巨大长枪在一声巨响中被魇熊挥动的强韧肢体所击溃,但紧接着,出现在它面前的,便是那团陌生且明亮的光辉。 奇异的温暖火光似乎成为了这个冰冷的压抑世界中唯一的亮色,它顺着修格构建出来的那些纹路快速扩散,并最终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圆圈。 行进中的魇熊停下了自己的脚步,它试探性地朝着前方的火圈伸出了自己的一条肢体,在触碰发生的瞬间,凄惨的嚎叫响彻荒原。 修格看见那些明亮的火光以极快的速度朝着魇熊的躯体蔓延了过去,似乎它的身躯本来就是这些温暖火焰的绝佳燃料。 对于魇熊这种纯粹的暗渊造物而言,躯体的焚烧以及力量的消耗无疑会带来极其夸张的痛苦。 趁着火焰尚未沿着肢体蔓延到自己的躯体上,魇熊直接以极其粗暴的姿态从根部截断了自己被点燃的肢体,随后它猛地后退了两步,腹部的昆虫口器大大地张开,一团团看上去就无比污秽的浓雾从这口器内部汹涌而出,凶狠地撞在了那明亮的火圈上。 这些浓雾实际上是由无数只微小的飞虫构成的,它们的数量极其夸张,以至于直接聚合成了浓雾,而当这些虫群与火光碰触时,则发出了一阵阵凄厉的呼喊与嘶吼。 “这就是魇熊们能够长时间休眠的关键……过去被它们吞噬的灵魂与意志,大都会储存在它们的体内,这是它们的备用口粮,也是武器。” 忒修斯解释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现在你听见的这些个惨叫,基本上都来自很久很久之前了,它们恐怕都是前几轮大狩猎的受害者吧。” 修格看着前方那些由自己制造出来的明亮烈焰,面色变得有些复杂:“我完全没想到,那些在暗渊当中流浪的族群,竟然也会渴望温度与光亮……”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忒修斯笑道:“身处光亮中的人往往都是不自知的,而当他们真的面对暗渊的阴影时,又自然开始渴求火焰了。” “这话听着有点耳熟。” “嘿,还是暗渊比较会教育人,对吧?” 修格无声地笑了笑,他总觉得忒修斯话里有话,但现在显然并不适合继续谈论这一话题。 听着前方传来的那些源自遥远过去的凄厉嚎叫,修格右手轻轻一晃,便将“猎犬之牙”从虚空中抽出。 随着大量纯净的暗渊魔力的注入,这把武器的光洁表面立即显现出了一道道如同利爪与尖牙的纹路,这同样也是过去从未显现过的异状。 很明显,这种纯净的暗渊魔力也给“猎犬之牙”带来了夸张的裨益。 “别睡了,该干活啦。” 修格对着圆盘内部低声吩咐了一句,在得到宫廷猎犬的低吼回应后,他便果断地朝着正前方扣下了“猎犬之牙”的扳机。 猎犬的狂暴吼叫被汹涌的魔法火焰所遮蔽,但下一瞬,带着湮灭力量的子弹便在那火圈上撕开了巨大的缺口,随后,无形的凶残嘶咬便作用在了魇熊的身躯之上。 一连三发子弹,其中第一发成功地命中了从魇熊腹部探出的昆虫躯体,于是那正在喷涂浓雾的口器当场碎裂。 第二发子弹本该直接洞穿魇熊的腹部,然而却被它的多条肢体所阻拦。 于是,那第三发子弹立即转向了魇熊那用于支撑庞大身躯的肢体,湮灭的力量特性使那粗壮的“大腿”当场断折,于是庞大的身躯向前倾倒,狠狠地砸在了这骸骨荒原之上。 战果喜人,然而那些快速修复的缺口与肢体却也表明,这魇熊并没有看起来这么脆弱,积留在它体内的那些“存粮”足以让它快速恢复原样。 但修格的目标已然达成。 现在,这片原本无比寂静的荒原又一次出现了巨大的骚动,在遥远的天边,那曾经给修格留下了深刻印象的扁平阴影再度显现,那些之前躲藏起来的“拾荒者”也纷纷露头,看向了似乎遭受重创的巨熊。 于是修格不再理会自己的对手,他打了一个响指,直接唤出了狂奔之鼠,就这样飞快地绕开了倒地的巨大身躯,朝着远方溜去。 修格不知道的是,就在同一时间,就在他呼唤出那明亮的篝火烈焰时,那被他作为目的地的高大山峰当中,正有无数双惊讶的眼睛朝着荒原的方向眺望。 (本章完) 第四百三十三章 残片 经过这样一段漫长且枯燥的旅途,修格也已经完全地适应了狂奔之鼠全力奔行时所带来的颠簸,不仅如此,他还养成了一个颇有些怪异的新习惯。 那便是在狂奔之鼠的背脊上进行自己的日常活动。 包括但不限于打盹、冥想、长时间的睡眠以及对那些积存在自己脑内的知识和记忆进行分类、整理或是深度的学习。 至于赶路、方向的辨认以及对潜在威胁的规避等工作,修格则托付给了狂奔之鼠以及镜中使者,前者基本上能够处理大部分的问题,个别不太好做判断的,则会由镜中使者进行辅助决策,实在处理不了,它们才会来打扰修格。 得益于这种特殊的模式,修格拥有了极其夸张的可支配时间。 之前修格用来对抗魇熊的“流浪者的篝火”,便是他花费了大量精力解析《黑夜之诗》后所得出的重要成果,这一成果让修格对疯诗人阿齐伏以及他的这些作品产生了与过去截然不同的观点和看法。 结合自己在暗渊荒原当中的所见所闻,修格认定,总是被梵恩居民们称为“疯诗人”的阿齐伏不仅没有疯,而且还一直保持着相当程度的理性。 那些看似荒诞不经的混乱文字,实际上都是对这个无序世界最真实、最贴切的描绘与刻画,不仅如此,那些以正常通用文字为基础扭曲而来的怪异纹路,还拥有着相当复杂且夸张的魔法承载能力。 当修格开始针对这些纹路进行深入的探索与研究时,他也忍不住为阿齐伏在魔法,尤其是魔法模型方面的技巧与能力而感到惊艳。 阿齐伏所展现出来的那些怪异灵感与惊人的创造力,包括对常规魔法知识的了解,都已经完全地超过了一般的魔法学者,甚至于,就连那些整天待在法师塔里面进行学术研究的深海级法师们,也无法在这些方面与阿齐伏相媲美。 毫不夸张的说,这样一个能够亲身在暗渊荒原当中旅行,并创作出这样一本“游记”的人已经不仅仅是一个强大的法师了,无论从什么角度来看,他都算得上是一个传奇。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特殊且重要的人物,最终却只能在梵恩的历史记录里,充当一个无限接近于“疯癫小丑”的角色。 当然了,对于这种情况,修格一点也没有感到惊讶。 毕竟在绝大多数时候,这种结局才算得上是一种常态。 在推导与解析那些古怪魔法纹路的过程中,修格也终于明白薇琳为什么会对《黑夜之诗》如此的迷恋了。 那些隐藏在《黑夜之诗》内的学识实在是太过于特殊了,它们乍一看,似乎与梵恩常规的魔法体系截然不同,然而只要稍稍深入或着手开始进行推导,那些看似紊乱无序的纹路便又会成功地打开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 这种体验,足以让任何一名施法者回归到魔法学习的最初。 越是能够接纳新学识,越是能够享受这种探索过程的学者,就越是容易沉浸在这些奇特的纹路当中,而任何一个深入其中的施法者,最终也都必然会对阿齐伏所描绘的那个离奇世界感到好奇。 “所以……这个家伙写下《黑夜之诗》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在狂奔之鼠奔跑时所带来的颠簸中,修格一边“翻阅”着脑内的《黑夜之诗》文本,一边不断地进行着思考,于是这个问题便自然而然地显现在了修格的面前。 花费了这么多的精力写下《黑夜之诗》,又凭借自己的惊人学识将诸多失落魔法的秘密隐藏在了其中,甚至不惜引来暗渊宫廷的关注,并让自己长久地处于宫廷猎犬们的绝命追索当中。 阿齐伏显然是知道这其中的危险性的。 一个聪明、冷静且理性的学者在明知巨大风险的情况下仍旧做出了这等决策,这便足以证明,在他的这一系列行为背后,一定隐藏着某种更为重要的目的或秘密。 随着修格思绪的变动,狂奔之鼠那两根用来辅助固定自己主人身体的尾巴稍稍缠紧了一些,这让修格能够彻底地在它的背部放松躺平,紧接着,他又一次翻开了《黑夜之诗》的最终章。 与前面那些诡异、瑰丽的离奇描述不同,在这最后的章节里,阿齐伏的笔触变得格外凌乱,在他本人留下的手稿原件内,更是充斥着大量混乱的错字痕迹,大段大段的文字被他用暴力抹去,这就使得最终呈现出来的内容更加地难以理解。 在这最后一个章节里,阿齐伏正在面临某种史无前例的恐怖危机。 他似乎被困在了一个狭小的封闭房间里,只要他试图踏出房间,便一定会遭到来自无形阴影的袭击,因此他只能一刻不停地在房间内巩固那些防护魔法并进行写作。 而渐渐的,周遭的魔力开始变得稀薄,就仿佛它们被某种存在所吞噬了一般,这让阿齐伏渐渐地失去了施法的能力,而这也加剧了他对屋外未知情况的恐怖。 “我打不开大门,我打不开窗户……那里只有黑,纯净的黑。” “祂们在敲门,祂们在抓挠玻璃,祂们在我的耳边发笑……” “我无路可逃,与我相伴的仅剩这些手稿。” “我的时间与生命,它们是沙漏当中最后一缕卑微的尘土。” “路途已至尽头。” “但我扔拥有钥匙。” “一枚通往灭亡或求生之门的钥匙。” “无序的道路已在眼前。” “当祂们破门而入,这便是我最后能够做出的选择……” 阿齐伏最后留下的这些文字,已经不能再被判断成诗句了,它们更像是在绝望情景当中留下的最后记录,而阿齐伏所说的“钥匙”,指的则是一道“无序漫溯”魔法。 是的,就是修格在第一次参加黑日结社集会后,用来进行逃跑的那道极其不稳定的传送魔法,而作为亲身使用者,修格知道,这个怪异魔法的传送依据,便在于使用者记忆当中的那些“深刻片段”。 塞伦城在修格的记忆里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因此他在使用了“无序漫溯”后便重返塞伦。 那么,阿齐伏呢? 毫无疑问,他永远不可能忘却自己在暗渊当中的那些经历,那么这一魔法,便很有可能会让他重新地坠入这个充斥着无数危机的阴暗世界。 而到了那个时候,本就面临暗渊宫廷追索的他,注定会迎来更为绝望的终局。 “真是令人唏嘘。” 修格无声地叹了口气。 真正加重了他对阿齐伏好奇心的,是忒修斯的态度,修格不止一次向他询问有关阿齐伏的结局,然而这位见多识广的千变万面之神却并没有就此给出任何明确的有效回应。 忒修斯只是告诫修格,黑色太阳以及那隐藏在它背后的世界始终都是无法直视的禁忌,暗渊宫廷是暗渊意志的集合,而阿齐伏所遭受的追索,便是暗渊对于窥探、观察与记录的直接回应。 按照忒修斯的说法,阿齐伏最有可能面临的结局,就是和这片荒原当中的其他残骸混在一起。 如果他的运气再糟糕一点,不幸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承受了夸张的绝望与痛楚的话,那么阿齐伏的灵魂与意志甚至还有可能会被抽离出来,而一旦这种事情发生,便意味着阿齐伏本人极有可能成为暗渊宫廷内的又一名“侍者”。 对于任何曾经拥有过自由意志的个体而言,这样的结局,远比死亡本身更加凄惨。 暗渊宫廷内的宫廷侍者们往往不会完全地成为无意识的傀儡,它们仍旧会保留一部分的记忆与意识,这是用来持续产生痛苦的源泉,也是暗渊宫廷用来支配、指挥这些侍者们的最重要基础。 在感慨完了阿齐伏的遭遇之后,修格又重新地开始审视《黑夜之诗》的前两卷。 目前,修格正在尝试着从这些对于暗渊荒原的记录与描述中反推一些曾经被阿齐伏所使用甚至依赖的古老魔法,这类魔法天然与暗渊内部的魔力环境相匹配,在当前情况下能够最大限度地发挥效用。 当然,想要具体地推导出它们的魔法模型也并不容易,哪怕修格能够凭借近乎无止境的精力以及缜密的逻辑稳步推动进度,但也没有办法在短时间内彻底达成目标。 于是,修格便将一部分的注意力调动到了自己之前收集来的那些记忆残片当中。 经过一段时间的梳理,这些源自梵恩逝者的记忆讯息已经由镜中使者做了大致的整理,它将那些细碎的残片在自己的那间“书房”当中进行了归类,为了匹配自己当前的工作,它甚至还专门用迷雾给自己变了一幅眼镜。 这让它看起来很像是一名兼职的图书管理员。 当修格的意识来到镜中使者的书房中时,它便立即从书桌后站了起来,不等修格发话,镜中使者便立即从那些书架当中将被自己修饰成了书本样貌的记忆残片挨个取出,并恭敬地放在了修格的面前。 对于镜中使者的工作态度,修格很是满意,而随着他翻开这些书本,属于梵恩的那些画面当即显现在了他的眼前。 修格首先看见的,是一条阴冷的壕沟。 他代入了一名士兵的视野,这名士兵受了不轻的伤——他的胸口与腹部都受到了杀伤性魔法的灼烧,现在只能勉强地倚靠在两个沙袋之上。 天空当中传来了亚莎鲁们的嘶鸣,它们已经发现了这些士兵的位置,并即将发起俯冲。 修格认出了这些士兵的身份——他们是拂晓社的侦察兵,其中一人甚至还佩戴着拂晓之剑的徽记,他们显然是在执行侦查任务的过程中遭到了黑日结社的阻击,不出所料的话,这些士兵都将难以幸存。 “你的秘仪还能用,快走!” 躺在沙袋上的伤员声嘶力竭地喊叫起来,因为疼痛的缘故,他的声音严重的扭曲,而这些话语借由记忆残片进入修格的脑海后,就变得更加模糊与错乱了。 然而,修格仍旧能够感受到这名士兵当时的情绪。 士兵又喊了几句什么,然而这些话语修格却无法听清,他只看见其余几名原本正在试图朝天空中的亚莎鲁巨鸟射击的士兵咬着牙将随身携带的炼金炸弹交到了这名伤员的手中,紧接着,那名拂晓之剑成员启用了随身携带的魔法秘仪,一层模糊的屏障当即笼罩在了他们的身上,将他们的身形所隔绝。 他们离开了。 只剩下动弹不得的伤员抱着那几枚炸弹留在这壕沟当中。 画面变得模糊了起来,修格无法判断这究竟是伤者意识的弥留,还是泪水正在从他的眼眶中涌出。 亚莎鲁巨鸟那庞大的身影降落了下来,在模糊的光影里,它们的身上笼罩着暗红色魔法不断闪烁,这让修格联想到了流淌的血液。 没有呐喊,没有威胁,也没有什么告别。 就在那些狰狞巨鸟不断迫近的阴影当中,士兵悄无声息地拽开了手中的炼金炸弹,将它们胡乱地朝前方推去。 画面就这样终止了。 没等修格多加思考,属于另外一名死者的记忆残片紧接而至. 这一次,修格代入了一名隶属于圣斯蒂尔王国防卫军团的年轻军人,他正在和自己的战友在一处据点的外围巡逻着,这个据点非常隐秘,距离正面战场也有相当一段距离,因此他并不需要像其他的倒霉蛋一样为随时可能降临的炮击而担忧,他们甚至还有时间点上一根卷烟,虽然卷烟质量并不好,但在这冰雪化冻的艰苦环境里,这也算的上是难得的享受了。 一口烟尚未吐出,某种反常的声响却突然从远方传来。 那似乎是车辆行进中的声响,但仔细一听,又好像有所不同。 防卫军团的士兵们连忙掐灭烟卷准备隐蔽,但还没等他们做出反应,远方暗沉的天色却突然扭动了起来,那是某种魔法仪式即将解除时的征兆。 下一瞬,原本沉闷的声响突然变得清晰了起来,在他们的视线里,一个齐整的特殊车队从魔法仪式当中骤然冲出,它们以极快的速度朝着巡逻队的方向靠近,在这些新式装甲车辆的顶部,更是已经有致命的武器正在进行瞄准…… (本章完) 第四百三十四章 意外发现 这些来自梵恩的记忆残片让修格感到有些不舒服。 甚至会让他产生一种莫名的惆怅之感。 通过这些源自不同国家、不同种族、不同民族的死者的记忆,修格基本可以断定,之前那场因为黑色太阳的升起而被强行中断的大战,如今已得到了最为充分的延续。 不仅仅是他所熟悉的罗维高原、女神平原以及北境,就连大洋彼岸的那些东方国度,也同样无法幸免。 他不仅能够在这些记忆碎片里看见由拂晓社所主导的大规模攻势,同时也能够看见发生在沃特尔王国与圣斯蒂尔王国边境的惊人炮战。 除此之外,汹涌的波涛、诡谲的山林、偏僻的村庄……躁动的战争之火正在梵恩的各处跳动,阴谋、冲突与死亡正在普遍地发生着。 在女神平原的东方,两个公国的内部发生了严重的政变,其领导层在短短两天的时间里便被彻底更替,而在血腥的清洗后,到来的便是针对德兰王国的迅猛攻势——正如之前圣斯蒂尔王国所经历的那样,黑日结社又一次展现出了自己惊人的煽动力与掌控力,而这些来自后方的袭击,也让本该对前线持续增援德兰王国改变了原本的计划。 在大洋彼岸的陆地上,与德兰、海恩等国一直保持着密切贸易联系的古老帝国已经彻底崩解,帝国的继承人不知所踪,那些追崇古老神祇与黑色太阳的组织与教派变得更加猖獗,更是有许多打着相应旗号的盗匪开始冲进市镇肆意劫掠。 沃特尔王国与圣斯蒂尔王国开始了史无前例的大规模炮战,借由这些死者们的凌乱记忆,修格有些悲伤地发现,自己曾经在恩斯特庄园当中见过的好几个年轻面孔,竟然已经在这炮战当中殒命。 而在海恩王国,就在海上攻势即将发起的前几天,负责主导舰队行动的海恩王国的海军大臣竟然在自己的卧室当中遭到了虐杀,紧接着,规模惊人的爆炸发生在了海恩王国最重要的一处港口当中,这一“事故”对多艘停泊在港口内的舰船造成了严重的损伤,因此而失踪、死亡的人员更是不计其数。 修格能够从那些残缺记忆当中看见的类似画面还有很多很多,但想要具体的推导出发生的事件,便需要大量记忆的堆叠以及交叉验证。 而这也意味着,任何一个能够被修格成功“推导”出来的事件背后,都注定存在着极其惊人的死伤。 那些频繁出现在暗渊荒原当中的灵魂残屑也证明了这一点。 像之前那种足以引来成群暗渊造物,甚至诱来魇熊的集群灵魂碎片,修格一路过来已经看见过至少五次了,在无边无际的暗渊荒原中频繁遇到此类事件,这只能意味着,在那个处于黑色太阳笼罩之下的世界当中,死亡已经极度频繁,而这也使得黑色太阳能够通过汲取那些灵魂与意志的残片来哺育自身。 而更加让修格感到焦虑与无奈的,则是自己通过那些灵魂残片的记忆所推导出来的时间流逝问题。 在过去,忒修斯曾经不止一次地警告过修格,不要妄图将自己固有的观念套用到所有的事态发展当中去,而现在,这一警告则变得极为尖锐且真实。 甚至都有些残酷了。 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修格根本就无法觉察到时间的流逝,“时间”这个过去他无比依赖的重要尺度,如今已经完完全全地失去了本来的意义。 通过体感判断,修格原以为自己大概只在这个鬼地方待了十天左右,但在阅读了那些灵魂残片当中的记忆后修格才发现,从自己离开守望城并进入暗渊荒原开始计算,梵恩竟然已经走过了整整一个月,甚至还有可能更久一些! 这种事情,就连忒修斯也说不太清,毕竟这个世界总是充斥着无序与混乱,而且谁也不知道黑色太阳在吸引这些灵魂碎屑的过程中会不会产生该死的“时差”。 在阅览了一定量的记忆残片后,修格便意识到,这些零碎且滞后的消息实际上并没有办法给独在异乡的自己带去任何的心理慰藉。 相反,当他在那些残片中窥见某些面孔与身影的消逝时,情绪便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影响与冲击。 那正在发生的毕竟是一场战争,而且它已经不仅仅是之前那场划时代大战的延续了,现在的它,是一场决定梵恩总体命运走向的血腥博弈,是绝对无法避免的,能够直接决定战争参与者们往后命运的可怕争端。 “终结一切战争之战争?” 这句似曾相识的话语从修格的脑海深处蹦了出来,这让他忍不住发出了两声轻笑。 在另外一个他无比熟悉的世界里,同样也曾经有一场划时代的战争被冠以此名。 然而不过短短二十年的时间,一场更为高效、可怕与血腥的战争便在人们的脸上狠狠地抽了一记响亮的耳光,而这也让之前的那句话沦为了又一个令人沉默的“地狱笑话”。 如今的梵恩与修格所熟悉的那个世界自然是不太一样的,在那个世界里,人们至少不需要为了直视天空而付出代价……黑色太阳的阴影、活跃于久远时代的神祇与眷族以及普遍存在于每个角落的魔力,都让这一切变得更加复杂,也变得更加难以预测。 剧烈的魔力扰动又一次出现在了周围,修格微微扭头,却见正前方的一座山丘上,突然显现出了大量剧烈扭动的黑色阴影,而那正是又一批被黑色太阳牵引至此的灵魂残片。 “吱?” 来自狂奔之鼠斯尼奇的疑问传入了修格的脑海当中,它正在征询自己主人的意见——自己究竟是应该绕开这些悲惨的绝望意志?还是像之前的数次一样,将它们尽数聚拢、掠取? 修格长叹了一口气,随后他抬起手在狂奔之鼠的背脊上轻轻拍了两下:“走吧,我们过去,这毕竟是我们了解梵恩状况的唯一途径……” 借由双方之间那密切的魔力链接,狂奔之鼠清晰地觉察到了自己主人此时的低落情绪,然而它终究只是修格的忠诚眷属,并没有办法为自己的主人带去更多的宽慰或激励。 它现在所能做的,也就只有执行命令,埋头赶路而已了。 …… 这一次,路途的推进就有些不太顺利了。 尽管从视野层面出发,那作为目标的山丘看起来并不算太远,然而暗渊内部的混沌特性却让这段本该迅速完成的路程被大大地延长了。 一场直接作用于空间本身的无形乱流无差别地从荒原上滚过,它们对修格与狂奔之鼠的判断造成了极其严重的妨害,即便是已经成为了真正的暗渊造物的狂奔之鼠,也险些在这种情况下彻底地迷失方向。 幸运的是,深藏于其体内的那部分本能最终还是发挥了作用,它成功地找回了方向,并带着修格摆脱了那可怕的乱流,然而,这也使得修格没能及时地抵达那些灵魂残片的所在地。 当他赶到现场时,这里已经是一片狼藉了。 几乎所有被黑色太阳投放下来的残屑都已经被瓜分干净了,只剩下一些孱弱的“拾荒者”还待在这里,它们小心翼翼地啃噬着那些被抛弃下来的力量残渣,同时还不忘了向修格示威。 很显然,这些“拾荒者”认为,眼前这个比自己来得还晚一些的家伙,极有可能是比自己还要胆小的同行。 连吃残渣都吃不上热乎的,实在是值得耻笑。 然而,修格却并没有立即离开这片狼藉之地,他皱着眉头观察着四周,并将自己的魔力感知尽可能地延伸向了每一条缝隙与角落。 与此同时,狂奔之鼠也在不断地嗅探着四周。 修格与狂奔之鼠都觉察到了这片区域的异常。 根据过往的经验,任何一个遭到大量暗渊造物们光顾的地方,都一定会留下异常浓郁、明显的暗渊魔力痕迹,尤其是像魇熊、螯蛛或猎犬这样的凶悍掠食者,在任何一次成功的捕猎或掠食后,它们便会直接留下自己的印记。 这是对其他竞争对手的警告,对同类的呼唤,也是对自身地位的大胆宣告。 然而现在,这片区域却显得有些过分干净了。 在这里,修格根本就找不到太明显的暗渊造物印记,倒是狂奔之鼠在一处隐蔽的洞窟旁找到了两只暗渊螯蛛所留下的气息,然而这些气息现在也显得极其稀薄、微弱,倘若不是斯尼奇足够敏锐,几乎就要被修格忽略过去了。 “这里的痕迹被刻意地清理过了……” 修格朝着那些捡拾残渣的孱弱造物们看了两眼,这些家伙的数量比之前所见也要更多一些,很显然,它们也没有在这片区域觉察到任何值得注意的危险气息,而这也让它们表现得有些肆无忌惮,分明已经将这里当成了自己的“食堂”。 修格自然是懒得和这些家伙抢残渣的,他更关注这里之前发生的事情。 在略微思索后,他从腰间摘下了魔法书并翻到了其中的一页,在这书页上,分明有着用魔力印刻下来的繁复痕迹,这是修格之前通过《黑夜之诗》反推出来的另外一个魔法。 在阿齐伏的记录里,这个魔法往往是与之前的“流浪者的篝火”一并使用的,前者是搭建一个临时营地的基础,而后者则用于对这营地进行细致的检查。 这一魔法甚至没有自己的名字。 从根本上来说,它其实就是梵恩基础戏法“痕迹检测”的一个变种,只不过它所针对的都是暗渊造物们所留下的痕迹,支撑魔法模型的,也都是阴沉且紊乱的暗渊魔力。 书页上的纹路还不算完整,但却已经足以支持基础的魔力运作,于是修格撕下书页,并将暗渊魔力注入其中。 “?!” 感受到了魔力波动的“拾荒者”们警觉地看向了修格,然而它们却并没有在对方使用的这一魔法中感受到任何的威胁,因此很快,它们便又重新地投入到了进食状态当中。 另一边,黑紫色的魔法纹路则从修格的脚底下快速地蔓延了出去,它们顺着那些骸骨与残渣当中的缝隙快速地钻行着,之前被修格所忽略的那些轻微痕迹也都在它们的作用下清晰地显现了出来。 修格讶异地抬了抬眉毛,因为他发现,在这片区域当中竟然存在着大量的脚印! 是的,脚印,而且那绝对不是一般暗渊造物或拾荒兽类所留下的脚印,它们数量繁杂,样式统一,其大小与人类的脚掌相近,但总体却要更加狭长,前端也明显地有着尖爪。 “吱?” 斯尼奇有些好奇地凑上前去,它抬起自己的前爪,在那些脚印上来回地比划了两下。 结果显而易见。 这些脚印与狂奔之鼠非常地相近,除却大小有所区别外,其基础轮廓几乎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而随着魔法纹路的持续蔓延,更多的细节显现了出来,修格不仅仅在这片区域当中找到了这些足迹,更是发现了魔法以及武器、工具甚至陷阱的使用痕迹。 到这里,事情的性质便已经发生了彻底的变化。 修格那之前因为过量阅读记忆碎片而变得有些低沉的心情,此刻竟然也受到了相当程度的鼓舞。 他意识到,就在不久前,一只特殊的队伍刚刚来过这里,它们很有可能与曾经的大地母神鼠群存在着密切的关联,当然,更重要的是,它们与暗渊荒原中的那些造物截然不同。 种种迹象表明,它们有着明确的分工,知道如何使用魔法与武器,也知道应当如何获取力量、掩盖踪迹,甚至于之前盘踞在这里的两只暗渊螯蛛也是由它们清理掉的。 正当修格还在思索之时,一声尖锐的爆鸣突然从不远处迸发。 修格抬眼去看,却见几块即将被自己的魔法纹路碰触的“岩石”突然间便碎裂了开来,紧接着,数个被某种破烂斗篷所包裹的驼背身影一跃而出,它们的手中均握着样式不同的长矛或棍棒,而这些看似粗糙的武器上,则包裹着一种修格非常熟悉的幽绿光影。 (本章完) 第四百三十五章 “老乡” 这种奇异的,如同流体或电光一般的幽绿色光影,修格在曾经的狂奔之鼠身上以及恩斯特庄园的地下曾多次看见。 在黑日结社的克兹洛夫身上也同样出现过类似的魔法光泽。 这种色泽是怪异且反常的,阴沉幽暗的绿色总是会让人忍不住联想到剧毒与腐蚀,然而在这种表象背后,却又隐藏着另外一种特殊的力量,那是一种经过异变与增幅,并在某种赐福下变得异常旺盛的生命力。 那是大地母神的痕迹。 紊乱的讯息借由魔力链接传入了修格的脑海,在看见这些力量的那一瞬间,海量的思绪与想法便在狂奔之鼠那有限的脑袋里面轰然炸裂,它现在既慌乱又茫然,颇有一种背叛者突然遭遇过往战友时的既视感。 幸运的是,对修格的绝对忠诚已经写在了斯尼奇意识的最底层,这是它生存与力量的基础,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去违背,因此即便在这种时刻,它第一个想到的,仍旧是主动地向自己的主人汇报并请示意见。 只不过现在,修格也没有办法立即给它一个确切的回复。 他只是冷静地安抚了一下对方,随后便将注意力全部放在了这些突然出现的驼背身影上。 这些伏击者并不简单,很显然,它们已经在这块地方躲藏了相当一段时间了,倘若不是修格使用了用来侦测痕迹的魔法,恐怕它们还会选择继续蛰伏下去。 而在它们现身之后,便立即展现出了自己蛰伏起来的目的。 那便是狩猎。 针对这些试图捡拾灵魂与意志残渣的孱弱暗渊造物们的狩猎。 修格看见,四周不断地有身影从各种意想不到的地方跳出,它们装束都是材质不明的粗陋披风与斗篷,手中的武器也是千奇百怪,有的是粗陋的棍棒,有的则是用骨头之类的物件打磨而成的长枪与利刃。 伏击者们在现身后的第一时间,便非常有序地朝着自己的目标发起了进攻,在一片混乱中,大量原本就非常胆怯的暗渊拾荒者被那些闪烁着幽绿光泽的武器刺穿了躯体,随后,这些没入它们体内的魔法光芒就像是植物的根须一样快速地蔓延、扩散开去,几秒钟的时间,这些暗渊造物便炸裂成了一团团的迷雾。 紧接着,一些手持骨杖的驼背身影走上前来,它们似乎是这些伏击者当中的施法者或祭司,随着低沉的念诵以及它们手中骨杖的缓缓晃动,那些即将飘散的暗渊迷雾便重新凝聚了起来,并在墨绿色光影的包裹与挤压下化作了一颗又一颗如同结晶般的圆球。 而在这些圆球附近的狩猎者,则立即取出了随身携带的容器——看上去像是用某种结晶打磨而成的瓶子,它们小心翼翼地将这些圆球收到了瓶子内部,随后便快速地退到了后面。 在完成了最初的猎杀后,相当一部分“猎人”便聚集到了那些祭司们的身旁,它们握着自己的武器,开始朝着修格的方向缓缓靠近,一个包围圈已然形成。 面对这些身份不明的伏击者的包围,修格却是并不怎么慌乱,他的心中只有好奇与疑惑。 甚至还有那么一丝兴奋。 通过对方的身形与脚印,以及显露出来的这些魔力,修格已经大概地猜到了这些伏击者们的身份,不仅如此,修格也并没有从对方的“包围”行径中感受到太过于明显的敌意。 修格并没有做出任何准备战斗的姿态,他只是抬起手掌,轻轻地搭在了狂奔之鼠的背脊上,并用自己的魔力将它安抚了下来。 似是觉察到了修格展现出来的善意,这些伏击者们并没有进一步地收缩包围圈,在短暂的停顿后,一名身形佝偻的祭司走上前来。 与其余祭司相比,它的装束明显又有所不同。 在它的头顶上,有着一顶用白骨打磨、拼凑而成的头冠,看起来就如同两根不太对称的犄角,而它手中握着的那根骨杖的顶端,则同样有着相似的犄角结构。 祭司在距离修格只有几步路的地方停了下来,它掀起了头蓬,将自己的面容展露在了修格面前——那是一颗有着鲜明特征的啮齿类动物的脑袋。 闪烁着绿色光芒的眼睛,灰白色的毛发以及暴露在外的巨大门齿。 修格的猜想在这一刻得到了最完美的验证。 这是鼠人,而且看上去,它们竟然还是大地母神的忠诚追随者。 苍老的祭司看了看趴在修格身旁的狂奔之鼠,随后又将目光聚焦在了修格的脸上,在短暂的打量与观察后,它张开嘴,用自己那低沉沙哑的嗓音以及古怪晦涩的腔调说出了一段话语。 修格忍不住皱起了眉。 对方所使用的语言,听起来似乎是通用语,但其口音和语法都实在有些怪异,哪怕修格的脑内积存了大量与各地语言、方言相关的杂乱知识,也没有办法立即弄懂对方的意思。 老祭司又将这句话重复了两遍,见修格一直摇头,便有些无奈地挠了挠自己的脑袋。 在短暂地思索后,这名鼠人祭司抬起了自己的骨杖,于是幽绿色的魔法光芒闪烁起来,很快,一个小小的墨绿色光球从骨杖顶端的犄角当中钻了出来,它缓缓地飘到了修格的面前并悬停了下来。 修格小心地放出了魔力,并与眼前的光球进行了碰触。 下一瞬,一段清晰的话语便借由魔力的颤动传入了修格的脑海。 “汝……为何人?从何处来?为何事?” 于是修格立即用同样的方法给予了对方回应:“一个流浪者,从梵恩来,误入此地,正在寻找正确的归途与出路。” 听见这话,老祭司的那张老鼠面孔上清晰地流露出了讶异之色,它急匆匆地张口,发出了两句疑问,但紧接着它又反应了过来,于是便赶忙制造出了一个新的光球,并将它递到了修格的面前。 “是的,是的!汝从神眷之地来,又有母神之眷族相随……但为何在它的身上,却没有母神之恩惠?” 对方的后半截提问针对的正是狂奔之鼠,很显然,眼前的鼠人祭司能够认出斯尼奇的身份,但经过之前的改造后,斯尼奇的身上已经再也看不出任何大地母神的力量痕迹了。 于是修格半真半假地回应道:“它仍旧忠于母神,且能够听从我的命令……恩惠太过于浓重,吸引威胁,不方便在此地行走。” 听见这话,老祭司缓缓地点了点头,而趴伏在修格身旁的狂奔之鼠,则在此刻适时地与修格进行了配合。 只见它头顶的巨大尖角内,突然涌现出了深沉的幽绿色光芒,从色泽上看,这些光芒要比眼前这些鼠人祭司们所使用的魔力纯粹、浓郁得多。 亲眼看见这等光景,周遭的鼠人们当即发出了一阵阵的惊叹,其中有个别格外虔诚的,甚至当场跪倒下来,摆出了向神祇祈祷的架势。 老祭司此时也变得有些激动了,它将自己的头颅放低,对修格展现出了最大限度的恭敬,随后它将又一个光团送到了修格的面前:“是的,预言!先知的预言忠于应验!伟大的永恒母神的使者,请随吾来,请随吾来!” 修格点了点头表示应允,随后便翻身爬上了狂奔之鼠的背脊。 得到修格明确回应的老祭司显得无比欣喜,它张开嘴,对着周围的所有鼠人狩猎者们发出了一系列的命令,于是鼠人们立即行动了起来,它们以最快的速度清扫了这整个战场,收好了所有的战利品,随后便聚集到了其余鼠人祭司们的身旁。 后者立即开始施法,幽绿色的光芒从它们的骨杖当中飘荡出来,并迅速地连成了一片。 一个足以覆盖整支队伍的魔法遮罩就这样形成了。 魔力视野的深沉光影在修格的眼瞳内闪过,他发现这些鼠人祭司们所使用的魔法的模型,与自己所熟悉的那一套梵恩魔法理论基本吻合,虽然看起来略有些粗糙简陋,但在多名施法者的共同维系下,却也能够保持稳定地运作。 而这也加深了修格对于那所谓的鼠人部族的好奇。 待这些魔法光影将修格同样包裹起来后,队伍便开始了前进,让修格感到惊喜的是,鼠人们的行进方向与自己原定的目的地基本一致,看起来,远方的那座山峦就是它们目标。 正如修格所知道的那样,进入集体行动状态的鼠人们总是会显现出非常惊人的效率,即便是那看起来孱弱且苍老的祭司,竟然也能够跟上那些健壮鼠人的步伐,而更让修格感到惊异的是,这些鼠人祭司们所施展的魔法屏障,竟然能够在一定程度上隔绝暗渊荒原当中的乱流。 这就使得时间与空间上的错乱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控制,原本几乎没有尽头的路途,也变得清晰可见了。 老祭司始终走在修格的身旁,看得出来,它非常想和修格这位“神圣的使者”多说几句话,然而赶路本身对它的负担实在是有些大了,这让它根本抽不出时间来与修格施法沟通。 老祭司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修格正忙着与忒修斯对话。 “你之前怎么不告诉我,暗渊荒原内还有鼠人部族活动?” “这事我真不清楚。” 面对修格的质疑,忒修斯迅速地给予了回应,只不过当他开口回话时,修格也听见了某款格斗游戏内的经典音效,这个家伙最近一直在忙着陪自己的“老师”体验生活,而且很明显,他乐在其中。 “我虽然熟悉暗渊,但也不可能清楚地知道荒原里每一个角落正在发生的事情……不过,一群老鼠竟然能够在这里安家,也确实值得去探究一下。” “我正想问呢,一群信仰大地母神的鼠人究竟是如何来到这里,又是如何在这种地方坚持下来的?我记得你说过,所有踏进暗渊的生灵最后都会成为暗渊本身的食粮。” “只要样本的数量足够大,那么例外总会发生的。” 忒修斯回答道:“比如说那位写下了《黑夜之诗》的阿齐伏,再比如说你和我,其实都是一种例外……至于这些鼠人,我怀疑它们在更久远的时代就已经来到这里了,说不定它们曾经还是某一场大狩猎的目标,具体情况如何,伱还是自己去了解比较好。” 正谈话间,行进中的鼠人狩猎队突然停下了脚步,修格抬起头,却见正前方的一片区域内正不断地有怪异的魔力震动传来,修格精神世界内的巨大圆盘开始微微加速,而正在圆盘内养精蓄锐的宫廷猎犬此时也结束了休息,它站起身来,用低沉的嘶吼给出了自己的警示。 一旁的鼠人老祭司用沙哑的嗓音喊出了一个老旧通用语当中的词汇。 这个词汇简单明了,因此就算没有魔力传递讯息,修格也能够凭借语调大概地猜到它的意思。 鼠人祭司喊的是“狼群”。 是的,就在队伍前方不远处的一堆乱石当中,正不断地有一道道裂缝被凭空开辟出来,紧接着,大量有着猩红色眼瞳的狭长身影从这些裂缝当中快速钻出。 鼠人祭司所说的“狼群”,指的正是那些来到这里的暗渊宫廷当中的猎犬们,而这些凶残、诡异的追猎者们刚一现身,便立即进入了搜寻目标的状态,而随着它们的活动,杂乱且危险的魔力波动不断扩散,迅速将周边的区域尽数覆盖。 “小心些,这看着可不太像什么常规的觅食与围猎……这些蠢狗八成是带着任务来的。” 忒修斯适时地予以了警示,与此同时,数道颇为强悍的暗渊魔力也迅速地涌入了金属圆盘。 在这股强大魔力的作用下,圆盘传递给修格的力量变得格外鲜明、强大,而圆盘内部的镜中使者与宫廷猎犬也都因此而进入了高度备战的状态。 (本章完) 第四百三十六章 山之下 面对这支由暗渊宫廷猎犬所组成的搜捕队伍,修格表现得还算平静,对他来说,猎犬们也算得上是老对手了,在梅林勒和会议举行期间,他亲手解决掉的暗渊猎犬少说也有几十条了。 理论上来说,只要跑到面前的不是那猎犬之主,那么这一切就都还在掌控范围之内。 但是,对于他所在的这支鼠人狩猎队而言,这样的情景就着实有些可怕了。 在猎犬们现身的一瞬间,恐惧与慌乱就不收遏制地在鼠人们之间扩散开来。 它们从难以估测的久远时期就已经来到暗渊并在此处定居,因此它们对于暗渊荒原当中的变化以及那些威胁也都早已无比熟悉,在一系列突发事件中,来自暗渊宫廷的追索,无疑是最致命,也最可怕的。 单论本身的战斗力,猎犬们或许并不如荒原当中的其他造物,但问题就在于,隶属于宫廷的这些“成体猎犬”往往只会成群结队地出现。 来自猎犬之主以及宫廷本身的强力意志将会彻彻底底地掌控、统治这些搜捕者,因此它们的行动将会变得高效且有序,一切猎犬自身的狩猎本能都将在此刻被压制,取而代之的只有对命令与意志的绝对执行。 在这种情况下,暗渊的猎犬便会将自身对空间的利用能力发挥到极致,它们能够轻而易举地找出周遭最细微的魔法痕迹并对此进行彻底的追踪,而猎物们陷入这种境地,则注定只能面对那永无止境的追索,无论它们逃到哪里,猎犬们总能利用自身的力量从任意一个难以预测的角落钻出并进行无情的袭杀。 这支鼠人部族虽然在暗渊扎根已久,但在过往,却也已然经历过数次灭亡的危机,其中有多次,便是因猎犬而产生。 对鼠人部族的成员们来说,“狗拿耗子”绝对不是一种笑话或比喻,而是它们最不愿意去面对的惨烈现实。 修格清晰地觉察到了这支狩猎队成员们的状态,哪怕是那名看起来见多识广、资历丰富的老祭司,面对此等情景,也一样开始情不自禁地发抖。 作为在暗渊荒原内部只能尽可能保持低调的部族的一员,它们现在能够做的,也就只有想方设法地退避闪躲而已。 然而,猎犬们的降临实在是太过于突然了。 即便这支鼠人狩猎队在事态发生的那一刻便开始有意识地向后闪躲,但它们那用来隔绝自身踪迹的魔法在敏锐的猎犬面前明显有些不太够用,很快便有好几只暗渊猎犬同时捕捉到了鼠人们残留在周遭环境当中的魔法痕迹。 当第一只猎犬开始发出诡异的吠叫时,整支搜捕队便在刹那间被注入了惊人的活力,所有分散出去的暗渊猎犬开始朝这一方向汇聚,它们的身影不断从那些犄角旮旯当中显现,一道又一道的阴沉裂缝竟是将鼠人们的退路封死。 接下来,它们要做的就是在这被锁定的区域内进行最为细致的搜索了。 修格用手掌轻轻地抚摸着狂奔之鼠背脊上的毛发,面对这些潜在的威胁,斯尼奇表现得颇有些焦虑,尽管它的躯体已经彻彻底底地被暗渊魔力所充斥,但强烈的本能仍旧连接着它和周遭的这些“同类”,这让斯尼奇非常地担忧周围鼠类们接下来的安危。 在金属圆盘内,那一部分被忒修斯灌注过来的魔力仍旧在活跃地跳动着,修格知道,自己随时都能够调动它们。 “看起来,你好像比较希望我能够拉它们一把?” “决定权在你。” 忒修斯回应道:“之所以将一部分权柄交给你,也只是因为伱现在有不少手段和魔法不能正常使用而已……比起这些老鼠的死活,我倒是更加担心你因为手脚不够麻利而引来更大的麻烦。” 无面的神祇叹了口气:“别忘了,这里不仅仅是我的‘故乡’,同时也是那条蠢狗的地盘,追逐这才开始,别掉以轻心。” 听了这话,修格轻轻地点了点头。 虽然忒修斯在是否帮助这些鼠人方面并没有给出明确的建议,但那些活跃于金属圆盘内的强大暗渊魔力,却已经足以表明他的态度了。 修格侧过头,却见之前那名鼠人老祭司,此时正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一双发绿的眼睛里,写满了无助于祈求。 显然,它非常希望能够得到眼前这名“母神的使者”的帮助,然而因为地位、力量与信仰等多种因素,它却又并不敢将自己的诉求直接说出。 于是修格抬起手来,一个微小的魔力光球从指尖显现并飘到了老祭司的面前。 “收拢你的队伍,不要暴露行踪,也不用帮我,看着就好。” 在这道简短的讯息当中,充斥着不容违背与质疑的威严。 这是自上而下发出的绝对命令。 “是的!是的!” 老祭司的目光剧烈地闪动起来,于是来自修格的指令被迅速地传达了下去,一时间,所有的狩猎队成员均开始朝着老祭司的方向收拢。 在暗渊当中的苟活经历让鼠人们在这一刻做出了相当正确的反应,它们并没有躲藏到那些岩壁与碎石区域当中,而是停留在了一片相对平坦,地面上,手持武器的鼠人战士们战力在外,负责维持魔法仪式的祭司们则被保护在了最中心。 虽然阵型简陋,但这却也是面对猎犬冲击时最安全与长久的一种策略了。 修格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源自千变万面之神的阴沉力量从圆盘内部调取而出,浓郁的阴影在修格周遭猛然爆发,在这一刻,所有因为进入暗渊荒原而被迫陷入休眠与蛰伏状态的眷族与造物此刻都重新焕发了活力。 狂奔之鼠发出了兴奋的嘶鸣,它遵循着修格的意志,从鼠人们的魔法仪式中一跃而出,身后的长尾开始发生变化,锋锐的锯齿与倒刺从长尾上生长出来,其最中间的那条尾巴末端,甚至直接演化成了一把由暗渊魔力凝聚而成的利刃,而位于它头部的两根巨大犄角,也在此刻显现出了危险的光芒。 摇摆的根须在暗渊荒原内部不断钻出。 作为直接信仰忒修斯的眷族,命运根须们对这魔力与权柄的反应更是直接,在这一刻,修格完全地接过了整个命运根须族群的控制权,它们就像是暗渊荒原本土的产物一般,开始在周遭肆意活动。 巨大的,足以覆盖整一片区域的魔法幻境在瞬息之间生成,这些直接作用在魔力层面的幻觉不仅仅隔绝了内外的联系,更是严重地干扰了每一只暗渊猎犬的判断。 “速度要快,这种做法,很容易就会引起那条蠢狗的警觉……在它亲自赶过来前解决战斗。” 忒修斯的警示传入脑海,于是修格不再耽搁,他从狂奔之鼠的背上一跃而下,将它自身的战斗力解放了出来,紧接着,伴随着浓郁迷雾的颤动,猎犬之牙与漆黑的利剑从修格的左右手中无声显现,在修格的背后,镜中使者的身影缓步走出,在它的手中,分明捧着一本由黑色迷雾所构成的巨大魔法书,在这书本内,记录的则是所有被修格记忆下来的魔法。 “梅尔在上,这他妈是在哪儿?” 一个熟悉的嗓音传入了修格的耳中。 那是贝恩哈特将军的声音,不仅是它,其余之前陷入沉眠的恩斯特家族意志也都在此刻复苏,然而这些老家伙们还没来得及弄清楚眼前的情况,就被迫地接过了所有魔法鼠群的掌控权,并匆匆忙忙地投入到了眼前的战斗当中去。 这明显是一场“富裕仗”,因此修格甚至不需要使用太多的技巧,光是凭借这些得到魔力增幅的眷族以及那丰沛的魔力,修格就足以将这些被困入幻境当中的猎犬们尽数剿灭了。 然而,就是这种粗暴的战斗方法,却让旁边那些忙着围观的“鼠辈”们目瞪口呆。 在亲眼看见了狂奔之鼠对猎犬们的追逐与杀戮,以及那突然出现的庞大鼠群所发起的声势浩大的围剿之后,鼠人们原本的惊诧、恐惧、困惑等诸多情绪便在转瞬之间变化成了浓郁的向往与崇拜。 部族内“先知”的预言在此刻得到了最完美的印证。 狩猎队内的所有成员,现在都确信,它们所遭遇的,绝对就是先知预言中所提到的那位重要的使者! 很快,这场直接针对搜捕队的杀戮便已接近尾声,随着最后两头试图穿过幻境边缘并逃往外界的怯战者被锋锐的螯蛛肢体从空间缝隙内钩出,战斗便彻底宣告终结。 鼠人们立即变得活跃了起来,在得到了修格的许可后,它们便以最快的速度开始了对战场的清扫,就像之前一样,祭司们将暗渊魔力从猎犬们的残骸当中榨取而出,并压缩成了大大小小的结晶。 很快,这些结晶便填满了鼠人们随身携带的容器。 为了不浪费,相当一部分鼠人将多出来的那些结晶当场吞噬,而这种行为则使得它们自身的力量得到快速的增长,其中,更是有一名较为孱弱的狩猎队成员因为无法承受过多的魔力而身体爆裂,当场变成了一团凄惨的血肉。 祭司们只好连忙喝止了这种愚蠢的行为,另一边,随着修格命令的下达,鼠人们只能忍痛将残存的这些战利品尽数销毁,在利用魔法将现场的痕迹尽数破坏后,队伍重新启程,朝着原定目的地的方向赶去。 也就在修格与鼠人队伍离开之后不久,那片发生过战斗的区域上空突然出现了一道巨大的夸张裂缝,在这裂缝后,无数颗暗紫色的眼瞳不断闪烁。 祂已经觉察到了目标的气息。 那个无数次挑衅自己,挑衅整个暗渊宫廷的卑劣丑角的气息。 然而,正如过去一般,对方又一次地在犯下了挑衅之举后轻松离去,所有的痕迹被彻底毁坏,即便是暗渊庭院之主,也一样没有办法准确地锁定对方的踪迹。 在这里,祂能感受到的,也就只有自己那些孱弱子嗣和眷族们所残留下来的绝望印记了。 …… 远方的天空中,充斥着杀戮与狩猎欲望的沉闷呼啸化作魔法狂岚,在荒原的地表上席卷而过。 来自“老朋友”的无能狂怒,明显为忒修斯带去了几分愉悦,于是他发出了两声怪笑,紧接着便消失在了修格的感知当中,不用说修格也能猜到,这家伙已经溜回去陪他导师的影子体验生活去了。 具体的细节,修格当然不好去问,问多了倒霉的一定是自己。 忒修斯这个家伙虽然平日里最喜欢窥探他人秘密,但如果被窥探的轮到他自己,那他绝对会一秒翻脸。 在亲眼目睹了“使者”所带来的奇迹之后,这些鼠人的情绪变得格外亢奋与激动,它们就像是受到了至高无上的奖励与鼓舞一样,开始积极地探查前路情况,其中一名祭司专门组织出一个小队,并率先赶往部族聚居地,它们已经做好了将“使者到来,预言应验”的好消息传递回去了。 就这样,修格随着鼠人们朝着那座山峰的方向不断前行,而随着距离的缩短,更多之前无法看到的细节也终于进入了他的视野。 在看清这座山峰样貌的那一刻,修格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他发现,自己之前对于这座山峰的猜想,竟然对了八成。 它确实不是什么正常的山峰,而是一座无比巨大的破旧建筑。 尽管现在,这座庞大建筑的表面已经被暗渊当中的魔力严重侵蚀,且覆盖上了一层厚厚的白骨残骸,但一些显露在外的平滑表面,以及似乎是某种雕塑的奇异纹理,仍旧将它原本的身份暴露了出来。 修格抬起头,他看向了这座三角形建筑的中央区域。 在那里,有着一道无比显眼的巨大裂缝,而之前一直在引导修格前进的那种光芒,此时正从这些裂缝内部缓缓流淌而出,在这荒凉诡谲的阴沉世界里,这种明亮的光芒实在是有些…… 不太真实了。 (本章完) 第四百三十七章 鼠人与先知 “是的,是的……使者,这便是庇护我等部族的神圣之山,它是大地之母在这遥远他乡给予我们的最后指引与启示……” 当鼠人的狩猎队踏进那光芒的照耀范围后,它们就变得放松、愉悦了起来,之前因为境况的大起大落而一直没有说话的老祭司也主动地来到了修格的身旁,利用自己的魔法,开始认真且细致地向修格介绍眼前的这座“山峰”。 在老祭司断断续续的话语中,修格得知,这座“山峰”,或者说这座庞大的破败建筑在鼠人们抵达此处前就已经存在了。 正如忒修斯所猜测的那样,最初抵达这里的鼠人,实际上就是某一次“大狩猎”的受害者,在某一场声势浩大的战斗当中,一支被暗渊猎犬们逼入绝境的鼠人军队迫于无奈,穿过了一道由猎犬们创造出来的,尚未关闭的巨大裂隙。 在一般情况下,它们的这种行为自然与寻死无异。 然而,这支军队的领导者,却为这些鼠人的结局带来了变数。 那名鼠人指挥官不仅仅是一名能够在鼠人族群内部割据一方的出色军阀,同时也是一名得到了大地母神浓重关注与眷顾的“神选祭司”。 凭借着母神所赐予的恩惠与力量,这名祭司最终还是带着自己的族人穿过了那道对梵恩生灵们而言极度致命的裂隙,并成功地抵达了这个陌生的世界。 在那之后,这些鼠人们便开启了自己悲惨的流浪之旅。 作为领导者的神选祭司在抵达暗渊荒原不久后,就在一群暗渊螯蛛的围攻下被撕成了肉块,于是鼠人们的队伍开始四散奔逃,其中的绝大多数成员都在逃跑的过程中消失在了荒原内部,仅有极少的一部分逃脱了螯蛛的围猎与那些可怕的荒原乱流。 在那之后,这一部分幸存者便开始认真地思考生存下去的方法。 鼠人这一族群非常奇特也非常复杂。 它们是聪明狡诈的,也是谨慎怯懦的,在面对困境时,失去了领导者指挥与约束的它们往往会迅速崩溃、各自为战,甚至展现出自己最为自私的一面。 然而,大地母神所具备的磅礴生命力,却又给予了这些“直系眷族”们惊人的韧性。 当一个鼠人族群陷入绝境与死地时,潜藏在它们身体深处的求生本能又会全面发作,而在这个时候,它们完全能够为了生存下去付出一切代价。 老祭司告诉修格,为了能够在这个可怕的世界里生存下去,幸存者们最初占据了一些暗渊螯蛛废弃的坑道,并在那基础上将整座山丘挖空,以此来作为残存鼠群的庇护所。 在那之后,它们又经历了数次艰难的大迁徙,直到抵达这座暗渊荒原当中的“山峰”,并在其内部最终定居。 在进食等方面,鼠人们则发现,自己在穿过那道裂隙并抵达这个陌生的危险世界后,对于食物、用水的一切需求都转变成了对魔力的贪婪以及对族群延续的渴望。 而这,也就成为了鼠人们外出狩猎的源动力。 正如修格所看见的那样,鼠人们将那些比自身更加孱弱的暗渊造物视作目标,它们会追踪那些发生在危险暗渊造物之间的争斗,或是找寻灵魂残渣堆积之地,并在这些地点设下陷阱与埋伏,对那些试图来此“拾荒”的目标进行猎杀。 而在猎杀成功后,鼠人们的祭司便会及时地将那些逸散出来的浓郁魔力压缩那种特殊的球状结晶,并将其带回部族内部进行分配。 “母鼠!我们的部族里还有不少母鼠!” 在谈及族群繁衍问题时,老祭司非常直接地解释道:“在最初,我们的军队里就有很多承担运输工作的母鼠……是的,运输工作!在来到这里后,它们都被保护起来了,我们需要新的鼠崽子,更多的鼠崽子!” “在暗渊当中繁衍?” 修格的表情变得微妙起来:“新生儿如此脆弱,如何能够适应这里?” “靠猎物!是的,猎物!” 说着,老祭司从随身的容器里取出了一颗圆球,并将它递给了修格:“力量与阴影的结晶!吞下它,改变自身,适应环境!” 修格从老祭司那里将圆球接了过来,紧接着他便发现,这种由暗渊迷雾压缩、凝聚而成的圆球,竟然看起来与梵恩的魔法结晶矿颇为相似。 尽管它们内部的魔力性质完全不同,但在这种稳定的状态下,呈现出来的魔力结构却是高度一致。 而当修格尝试着将自己的感知探入这圆形结晶内部时,一股突如其来的浓烈饥渴感突然涌现,紧接着,修格手中的结晶圆球突然炸裂,迷雾喷洒而出,并在下一个瞬间被修格的身躯所牵引,被他尽数吸收。 这种感觉有些奇妙。 它和修格之前吞吃那些灵魂碎屑与残片时产生的饱足感不同,这些迷雾所带来的增幅与裨益更加直接,修格甚至能够感受到一阵“微风”在自己那平静的精神海洋的海面上缓缓吹过,随后修格便惊讶的发现,自己在这段时间里累积下来的那些疲惫感竟然开始快速消除。 修格捻了捻指尖,随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感觉会上瘾啊?” 精神海洋当中那股惊人的愉悦之感令修格的身体轻轻一颤,作为一个精神与意志都足够坚定的人,他在一瞬间就觉察到了这种体验所可能给人带来的冲击。 于是,他谢绝了一旁老祭司递过来的另外几颗结晶,并让对方继续介绍与它们部族相关的事情。 就这样,在双方的交谈中,修格渐渐地来到了这座高耸“山峰”的脚下。 在这里,修格惊讶地觉察到了一股非常奇特的暖意。 这暖意的源头,正是从眼前“山峰”内部洒落出来的光辉。 这让修格想到了太阳。 那轮曾经照耀梵恩,如今却被黑色天体所“遮蔽”的温暖太阳。 鼠人狩猎队在山脚前停了下来,它们跪伏在地,沐浴着这些光芒无声祈祷,不知为何,看着它们的模样,修格莫名地联想到了梵恩中那些虔诚的梅尔信徒。 在金属圆盘内,一众重新苏醒过来的恩斯特家族意志也为眼前的景象啧啧称奇,无论是这片荒原,还是眼前的奇异高山,又或者是这些鼠人本身,都给他们带去了强烈的认知冲击。 待祈祷结束,鼠人们便带着修格继续前行,而随着修格进一步地靠近这高耸的古老建筑,那种温暖之感也变得越发强烈,而修格金属圆盘内那股来自忒修斯的力量也迅速衰退。 “啊……这地方让我发困。” 忒修斯的抱怨声突然传来,他甚至打了一个哈欠:“我感觉自己需要睡一觉。” “等等!” 见状,修格赶忙拉住了这个家伙:“先告诉我,这座建筑究竟是怎么回事?还有这些光,它的本质是什么?” “嗯……不太好解释。” 忒修斯大抵是真的困了,在那温暖的光芒中,他又打了一个哈欠:“我之前说过吧?如果梵恩按照海洋之主卡尔戎的道路走到最后,就会成就又一个暗渊……这句话其实也是可以反过来的。” “暗渊曾经,也可以被视为另外一个梵恩,在其内部,一样有着繁多的族群,也有国度与文明。” “所以我看见的,就是曾经那些文明留下的遗迹?” 忒修斯沉默了两秒,回应道:“差不多吧,或者,你也可以将它视作纪念这个世界最后一次挣扎与努力的墓碑。” “墓碑?” 修格诧异抬头,站在这庞然建筑之下,他更是深刻地感受到了自身的渺小。 眼前的存在实在是太过于庞大了,而且它还是可以被触碰的实体,真实与虚幻在此刻相互交织,让修格捉摸不透。 他还想再问些什么,然而忒修斯却已经趁着修格愣神的间隙“溜走了”,无论修格如何呼唤,回应他的都只有一阵无比轻微的鼾声。 “千变万面之神也需要睡觉吗??” 尽管心中充斥着诸多不解,但此刻,修格却也只能继续前行了,他也很想知道,眼前这座壮观遗迹内部究竟藏着何等秘密,忒修斯又为何要建议自己拜访此处。 一些身影出现在了前方,那是又一支鼠人部族的队伍,它们同样携带着武器,但从身形上看,这些鼠人显然要更加年轻。 “它们来迎接我们,迎接使者……都是年轻的崽子,需要更多的历练,嗯是的,历练。” 老祭司适时地做出了解释,在领着几个年轻鼠人见过修格后,他又解释道:“部族在山里,在山腰……我们需要上去了,先知正在等候!” 修格已经不是第一次听闻“先知”这个称呼了,于是他便做出了要求:“和我谈谈你们的先知吧。” “先知,是的,先知!” 谈及“先知”,原本在鼠人们当中已经非常“德高望重”的老祭司竟然表现出了极其谦卑的一面。 它认真地思考了一会,随后才给出了自己的回答:“就和使者您一样,最开始,先知独自在荒原行走,直到遇到部族的猎人,这才加入我们……先知聪慧,强大,看透未来!先知掌握一千种仪式,先知教导部族,带领我们迁移至此!” 听了这话,修格忍不住抬了抬眉毛:“和我一样在荒原行走?你们的先知和我是一个种族?” “不,不!” 老祭司连忙摇头:“先知是鼠辈,是蒙受了母神恩泽的鼠辈!” 听到这里,修格的内心越发好奇,此时,他已经随着队伍走进了一条破败的幽深隧道,这里堆满了各种各样的残骸与杂物,已经完全看不出通道原本的模样了。 修格接着问道:“伱之前提到过先知的预言,你们的先知,它是如何预言我的?” 老祭司努力地回忆了一会儿,随后回答道:“先知作出这预言时,我在场的!是的,我在场!” “先知说,如果荒原中出现明亮的光,那么就意味着有使者来了……那是母神派来的,从故乡来的使者!” “光?” “是的,光!温暖的,刺眼的火光!” 老祭司细致地描述起来:“我们之前看见它了,明亮的火光,在荒原的黑暗里画出了一个巨大的圆!所以我们便出发了,往火光的位置去找寻使者,找寻您!” 听见这话,修格心中微微一惊,他意识到,对方所说的“火光”,正是自己之前用来对抗魇熊时所使用的“流浪者的篝火”魔法,自己与它们的相遇也并非偶然——这些家伙本来就是来找自己的! 谈话间,队伍已经行进到了这建筑的深处,在这里,修格看见了不少由结晶制作而成的黯淡灯具,它们散发出了阴沉的绿色光泽,照出了更多鼠人部族生活的痕迹。 “这个部族的规模很大啊!” 借由修格双眼观察外界的老贝恩哈特惊叹起来:“这些老鼠们可太能生了!” “贝恩哈特将军,别忘了,您现在也是老鼠。” 亚历珊德拉女伯爵叹了口气:“我觉得你更应该关注我们的处境,一个巨大的老鼠窝可不比外面的荒原来的安全。” “啊啊……好吧,我只是想说,这些老鼠完全符合我之前提出的构思,它们绝对有潜力构成一支完美的军队!” 修格没有理会老家伙们的拌嘴,因为此时,他已经随着队伍来到了一个巨大的竖井前。 在这竖井的内部,明显存在着一些复杂的机械结构。 但如今,这些结构早已损毁,取而代之的则是鼠人部族用大量奇奇怪怪的材料搭建出来的简陋升降梯。 是的,升降梯。 其实就是一块镶嵌着多块暗渊结晶的巨大石板,在其边缘有着用不明原料制造出来的漆黑锁链,石板中心还印刻着某种怪异的仪式纹路。 “先知就在上面,我们马上就到啦!” 老祭司带着修格登上了升降梯,仪式开始发生作用,随着阴沉光芒从仪式内部淌出,石板四周的漆黑锁链被某种力量开始牵动。 (本章完) 第四百三十八章 传说与奇迹的会面 伴随着升降梯运作时的声响,修格对鼠人聚居地以及它们口中的那位“先知”越发好奇。 从老祭司口中,修格得知,这名神秘的先知是在鼠人部族陷入最危险境地的时候突然出现的,它和自己一样,都是被鼠人狩猎队从暗渊荒原当中“捡”回来的。 而在来到鼠人部族当中之后,这名先知便立即展现出了自己有别于其他鼠人的一面。 比起那些为了族群与自己的生存而焦头烂额的鼠人,先知总是表现得极为冷静与镇定。 它在第一时间,利用自身所掌握的一系列强大魔法获得了在鼠人部族内部的绝对话语权,随后,作为新的掌权者,它便开始了一系列的调整与规划。 放弃岌岌可危的旧聚居地,向这座“神圣之山”进行迁移,挑选有经验的鼠人祭司并向它们教授那些能够在这诡异世界当中正常使用的魔法与仪式。 培养工匠,引导它们利用那些暗渊造物的躯体残骸去打造武器,教导族群内的猎人,告诉它们应当如何更加有效地去进行狩猎。 毫不夸张的说,这位先知在来到鼠人部族当中后,便直接参与到了部族发展、延续的方方面面。 而更让鼠人们感到信服的,则是在大迁移正式开始前,先知的脑袋上竟然长出了神圣的巨大犄角。 那是大地之母的神选的象征,是伟大仪式与丰沛生命力的一种具象表达。 也正是从那一刻开始,部族才真正地拥有了一位能够传达神谕,进行精准预言的先知。 修格一边认真地聆听、理解着老祭司传递过来的这些讯息,一边细致地观察着自己所在的这个巨大竖井。 他注意到,竖井的四壁异常光滑,看起来简直就像是一块块平整的金属板,而且,修格几乎看不见什么衔接的痕迹或缝隙。 这种工艺,在如今的梵恩是完全不可能实现的,即便有魔法的辅助,人们也没有办法打造出这种巨大金属板并将其进行安装。 至于那些偶尔显现出来的机械结构,则更是说明,曾经活跃于这个世界,并建造出这一建筑的文明,其发达程度恐怕已经超出了修格原本的预期。 甚至于,修格能够在从这些遗留下来的结构与细节当中感受到一丝可怕且微妙的熟悉之感。 在一声沉重的闷响后,这座粗陋的庞大升降梯终于停了下来,而出现在修格眼前的,则是一幅更加奇异的情景。 冰冷、幽暗的墨绿色光影从那些样式各异的结晶灯具中射出,它们在修格眼前的广阔空间中相互交织,照出了无数正在忙碌的鼠人身影。 这里的空间是如此的惊人,以至于鼠人们甚至能够在这座升降梯的周围建立数层高大的哨卡,在这些哨卡上,修格还看见了许多手持长矛与利刃的鼠人士兵以及一些明显被架设在关卡之上,且随时能够发射的巨大弩炮。 这些弩炮的样式颇为奇特,乍一看,它们与那些已经被梵恩居民们所抛弃的旧式城防武器有些相似,但修格在仔细观察后便发现,这些巨型弩炮上面有着许多不明来源的金属零件,在这些金属零件的内部,则流动着大地母神眷族们所特有的魔力。 那种兼具生命力与毁灭性的力量。 很显然,这些武器所能发挥出来的真正威力,恐怕会远远超出它们那简陋外观所给人的第一印象。 狩猎队的回归以及“使者”的到来显然早已为鼠人部族所得知,在看见老祭司身旁的修格以及跟随在修格身旁的狂奔之鼠时,所有的鼠人都忍不住发出了惊叹,其中一些对自身信仰极为虔诚的年老鼠人甚至忍不住开始朝着狂奔之鼠的方向叩拜。 询问与盘查之类的流程,显然是不可能用在修格身上的了。 随着关卡大门的打开,修格便在诸多鼠人的簇拥下朝着这聚居地的内部走去。 很快修格便意识到,这所谓的聚居地,其实已经拥有了城市的雏形,又或者可以说,它已经可以被视为一座实质上的城市了。 尽管鼠人们的聚居点与梵恩任何一个种族的城市、村镇都完全不同,但那些利用金属、木料、石板以及结晶混合搭建而成的杂乱建筑,最终呈现出来的,却是最符合鼠人这一族群的惊人实用性。 在顺着这条“街道”向前行进的过程中,修格不止一次看见年轻的鼠人居民背负着需要搬运的物品从那些看似多余的建筑结构上飞奔而过,又或者,会突然有好奇的年幼“鼠崽子”们从一些奇奇怪怪的通道与缝隙里探出头来,小心翼翼地观察、打量修格这名特殊的访客。 除此之外,修格还看见了许多具备鲜明特征的功能性建筑。 商店、仓库、广场…… 专门提供给狩猎队以及那些鼠人士兵们居住的营地,甚至还有聚集了大量“鼠崽子”们的建筑,而根据老祭司的说法,这些被聚集起来的幼崽大多都是有一定天赋,能够被部族培养成战士、猎人甚至祭司的候选。 “如果它们表现得不够好,或是因为其他的一些原因没能达到部族的要求,它们又会被送去哪里?驱逐么?” “不是,当然不是的!使者!” 老祭司连忙摇头否认道:“您看,您看……大家都非常忙碌,这里的事情是做不完的,它们就算没有办法成为战士或祭司,也能够去工坊里干活,或者帮忙维护建筑与武器、搬运重物。” “会出现盗窃者么?” “会的,会的!当然会的!” 老祭司点了点头:“不过,先知说了,盗窃者一旦被抓住,就会从竖井那里直接扔下去,又或者被送进工坊里面当魔法与仪式的实验品……没有鼠辈会想要承受这样的后果!” 就这样,修格穿过了这条笔直且宽阔的街道,很快,他便来到了鼠人聚居地的最中心。 在这片区域里,建筑的规划要显得相对宽松、有序一些,数座用木料、与石板混搭而成的房屋是这里的核心,其中有一栋房屋要格外显眼——房屋的最上面镶嵌着一些墨绿色的魔法结晶,而在其侧面,还悬挂着一个巨大的鼠类颅骨雕塑,在这颅骨的两侧,还有着用来象征大地母神赐福的犄角。 显然,这里就是那位鼠人先知的居所了。 “到了,到了!” 老祭司停下了脚步,它恭敬地对着修格低下了头:“使者,先知要单独见您……” 修格点了点头,随后抬起手在身旁狂奔之鼠的背脊上拍了拍,后者会意,当即消散成了一团缥缈的黑色云雾,并没入了修格的身影当中。 就这样,在一众祭司们的注视下,修格独自朝着鼠人先知的居所走去。 事实上,除却那巨大的鼠类颅骨雕塑之外,先知的居所看起来并没有太多的特殊之处,在这里,修格甚至没有感受到太过于明显的魔法气息,看起来,这位鼠人先知的习惯与梵恩的其他法师们并不相同,又或者,它对鼠人部族内部的其他成员足够信任,因此并不需要用那些繁复的仪式来保护自己的私人场所。 就这样,修格踩着那条用石渣铺出的道路,来到了那房屋的大门前。 房门并没有关死,只是虚掩着,因此修格便在门上敲了两下,随后便将其推开,走入了室内。 这还是修格第一次真正地踏入鼠人这一族群的居所,他原以为自己会看见一幅极其混乱、肮脏的情景,然而实际情况却要比修格想象的好得多,房间里的一切显得井井有条,那些家具用品虽然粗陋但却摆放的非常整齐,桌椅俱全,甚至还有两个用厚石板拼接起来的柜子,里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奇特物件。 鼠人们虽然体型驼背、佝偻,但其实际比例却与人类颇为接近,因此这里的一切并没有给修格带来反常的感觉,甚至会让修格误以为自己踏入了某个隐居的野法师的住处。 “客人,请到上面来吧。” 一个沙哑的嗓音突兀传来,修格有些惊讶地抬了抬眼,那分明是通用语,虽然口音略有些奇怪,但咬字却非常清晰,意思的表达也非常准确。 于是修格立即踏上了一旁的楼梯,很快便依照那声音的指示来到了这房屋的二楼。 在结晶灯具的光芒中,修格终于见到了这里的主人。 他稍稍有些失落,因为出现在眼前的,确确实实是一个鼠人,一个看起来极其瘦弱,且身上毛发已经开始大量脱落的老年鼠人。 它与其他鼠人最大的不同,便在于生长在头颅两侧的巨大犄角,修格看见,在这两个犄角内部,正有晦涩的墨绿色光影缓缓流动,而这,正是得到大地母神赐福与眷顾的重要象征。 与修格的平静截然不同,在看见修格的那一瞬间,鼠人先知的躯体便开始不由自主地发抖,它的面容颤动不已,嘴巴也忍不住张张合合。 此时的它显然非常激动。 “坐,坐……请坐吧!” 在情绪的影响下,先知变得有些磕巴,它一边用自己的爪子指向一张椅子,一边用力地挺起身子,并从旁边抓起了一副眼镜,戴在了自己的头上。 紧接着,房间内的一人一鼠便陷入了沉默之中。 修格与先知都在忙着观察对方,也都在等着对方主动开口。 最终,还是情绪激动的先知率先打破了寂静。 “我……我说的话,这些话,你听得懂,对吗?” 这是一个有些奇怪的问题。 配合上先知那腔调奇特的通用语,却是莫名地显露出了一种非常微妙的情绪。 有那么一个瞬间,修格甚至觉得眼前的鼠人在哽咽。 他点点头,开口道:“我当然听得懂,这是梵恩的通用语……不过,你的发音和语法似乎都有些古老了。” 听见这话,鼠人先知的目光闪烁了一下,紧接着它哑着嗓子问道:“过去很久了?现在……现在的梵恩是什么时候了?” “卡忒尔历于2700年正式结束,梅林勒和法委会将新的纪元定名为‘黑日’。” 修格轻声给出了回答,然而这句话对鼠人先知的威力却似乎有些太大了,它愣在了椅子上,表情完全地静止了。 它沉默了很久很久,就仿佛是在认真地思考修格所说话语的具体含义一般。 终于,它那幽绿色的眼睛闪动了两下,紧接着修格便看见,宝贵的眼泪从它的双眼当中流淌而下。 “卡忒尔历……卡忒尔历结束了,梅林勒和……黑日……” 它喃喃自语着,犄角当中的光芒随着情绪的波动而剧烈闪烁,又过了很久,先知终于缓过神来,它看向修格,开口道:“提问吧,客人,我们一定都有很多问题要问对方……你刚刚已经回答了我的一个问题,现在,轮到我回答伱了。” 修格点点头,随后他看向了那些堆积在房间角落里的,刻满了各种繁复纹路的石板。 哪怕此时光线黯淡,修格也能够轻松地在这些魔法纹路里辨认出一些熟悉的结构,一些自己在这段时间里反复研究、学习过的精妙结构。 于是他问道:“我的第一个问题是关于先知您的。” “问吧。” “我该如何称呼您?或者说,您过去所用的真实名字究竟是什么?” 听了修格的提问,先知点了点头,紧接着它反问道:“嗯……我想,你之前应该就有所猜测了,对吧?” “是的,那名祭司之前跟我说,它们的先知曾经做出过有关魔法火焰的预言,而它们也正是因为看见了火光,才会出发去荒原找我。” 修格回答道:“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感到有些困惑了,而在您问了我那个问题后,我就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但我实在是没有想到,您不仅成功地从暗渊猎犬们的追索当中逃脱,更是在那之后以鼠人的身份重返暗渊,并一直存活到现在。” 说到这里,修格长舒了一口气,他认真地看向对方:“我说的对吗?阿齐伏先生?” (本章完) 第四百三十九章 发现与进展 有关于鼠人先知实际上就是“疯诗人”阿齐伏的猜想,修格也并非一开始就产生的。 当修格第一次从老祭司那里听到有关“火焰”和“火光”的预言时,他只是认定,那名所谓的鼠人先知很有可能曾经见过阿齐伏,又或者是阿齐伏那些魔法的学习者。 这是非常合乎情理的一种猜想,毕竟阿齐伏曾经在暗渊当中旅行了很久很久,在《黑夜之诗》当中,他也记录了大量自己与暗渊内的造物与族群们遭遇、接触的事迹。 然而,在修格与老祭司进行了大量的交谈后,他对这位所谓的鼠人先知的身份却产生了浓重的怀疑。 修格记得很清楚,在大地母神信仰以及鼠人文明最昌盛的那个时间点,鼠人完全有能力与海洋之主卡尔戎的眷族们进行正面对抗,在那个时候,它们与其他的一些眷族,都属于梵恩当中的“上等居民”,而像人类这样的种族,则会被打上低劣且无用的标签。 在这样的认知基础上,鼠类看待人类的目光注定是轻蔑甚至鄙夷的,而且这种态度与观点已经深深地刻进了它们的血脉当中,成为了难以轻易改变的本能。 而这与鼠人狩猎队成员遇到修格时所展现出来的态度可谓是截然不同。 它们不仅仅没有显露出任何与鄙夷、敌视相关的情绪,甚至还对修格表露出了些许好感,这种情况只能用反常来形容。 不仅如此,修格还发现,这些鼠人明显是知道一些通用语的,至少它们了解不少通用语的词汇而且会频繁地使用它们,这与老祭司所说的,鼠人军队误入暗渊荒原的时间节点严重矛盾。 “种种迹象表明,有某个‘人’为这些被困在荒原里的鼠人部族带来了不属于它们原本时代的知识与词汇,改变了它们固有的观念与习惯……” 修格慢慢地说出了自己的推断,他看向眼前的鼠人先知:“能够带来这种程度改变的,只有可能是鼠人口中的先知……只有一个真正符合它们信仰,且能够在暗渊当中代表大地母神的个体,才能够真正改变它们的固有思维。” 鼠人先知点点头,它望着修格:“除此之外,还有么?” 于是修格指了指那些堆积在房间角落里的魔法石板,又指了指房间当中的其它陈设,最后又指了指面前的鼠人先知:“你所研究的这些魔法和仪式,你的生活习惯,还有你使用的通用语以及伱在第一时间提出的问题……都是支持我这一推断的有力线索。” 说到这里,修格大方地笑了起来:“当然了,它们其实都不足以成为决定性的证据……我不过是随口问问罢了,就算猜错了,也不会有什么损失,您说对吧?” 听完这句话,鼠人先知咧开了嘴,它笑了起来,笑声很不好听,但却透着十足的开心和喜悦。 好半天,苍老的鼠人才终于停下了大笑,它摘下了眼镜,手指擦拭了一下自己的眼角:“我原以为,我会就这样在这个世界当中腐朽下去……没想到啊,以前随口说出的两句话竟然真的发生了,这可真是,这可真是……” 修格注意到,鼠人先知的嘴巴轻轻地颤动了两下,却是并没能将那词汇说出。 修格成功地辨认出了对方的口型。 它想说的是“梅尔在上”。 然而,在暗渊内部,梅尔女神之名却是绝对无法轻易说出的禁忌,因此,那个潜藏在苍老鼠人躯壳当中的灵魂,也只能用这种方法来表达自己的真实信念了。 “是的,年轻人,我是阿齐伏,就是那个发了疯的阿齐伏。” 沙哑的声音继续传来:“你可真是给我带来了无限的惊喜……我就知道,能够看的下《黑夜之诗》的人绝对不会无聊到哪里去。” “很荣幸见到您。” 见对方终于亲口承认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修格也适时地转变了自己的态度,他收敛了笑容,认真问道:“此前,我完全没有想到还能有机会与您相见,更没有想到会是以这种形式。” “没有想到我会是这种形象,对吧?” 阿齐伏笑了两声:“不仅以鼠人的身份重新回到了这个可怕的世界里,更是一直活到了现在,说实话,我自己也不太相信。” “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 修格摊开手:“在《黑夜之诗》手稿的最后,您被暗渊的猎犬逼到绝境,在那种情况下,您是如何逃脱的?” 来自修格的提问让阿齐伏有些恍神,他努力地思索、回忆起来,在穿过了自己那些堆积起来的记忆后,他终于又一次地碰触到了那个自身命运的转折点。 “是啊……我本该在那时就被撕碎的,什么魔法都用过了,但却始终无法摆脱那些疯狗的跟踪。” 阿齐伏慢慢说道:“那个时候的我怕极了,每一次呼吸都在向外散发着自己的恐惧与慌乱,这让它们感到满足……所以它们就不急着杀死我了,而是继续包围我、折磨我,好继续从我的身上汲取养分。” “走投无路之下,我只能又一次地使用‘无序漫溯’逃跑。” “就像是开玩笑一样,这道魔法,将我送到了我曾经去过的一处遗迹里……那是一处属于大地母神信仰的遗迹,在那遗迹里,则埋葬着一名得到过大地母神恩惠与赐福的神选祭司……” 修格看见,泪水正不断地从阿齐伏的眼睛里流出,显然这种回忆让他感到异常的痛苦。 然而他并没有停止,语速反而越来越快。 “我昏了头,我那个时候已经听见猎犬们的声音了,它们从遗迹的那些角落与缝隙里爬出来,用爪子将我按在了遗迹中央的石板上,它们撕开我的肉体,把我的内脏与血肉扯出……把我涂的满地都是。” 阿齐伏眨了眨眼:“我原本以为自己已经死了,但我却又一次苏醒了过来,就在这具破败、苍老的身躯里……再然后,我看见了自己原本那具已经被撕成肉碎的躯体,也看见了那些猎犬消亡后所留下的浓郁迷雾……还有它们留下的那些裂缝。” 他叹了口气:“在那遗迹当中一定铭刻着某种残缺的献祭仪式,我被猎犬杀死的过程,或许便是满足了仪式启用的条件……总之便是这样了。” “所以您,最终选择穿过那些裂缝?为什么不选择留在梵恩呢?” 阿齐伏干涩地摇了摇头:“事实告诉我,留在梵恩是没有办法逃过猎犬们的追杀的,我窥探了太多太多暗渊的秘密,灵魂当中也残留了无数显眼的痕迹,如果我选择继续留在洁净的梵恩,只会让自己又一次成为猎犬们的标靶……反倒是无序且混乱的荒原,是我隐藏自身最好的选择。” 说完这段话,阿齐伏重重地叹了口气,它慢吞吞地擦了擦自己的老花镜,随后又将其戴上:“有关我的过去,就是这样了,后面发生的事情,你应该也猜的差不多了……总之,凭借那些魔法以及这具身躯,成为一个孱弱鼠人部族的实际统治者并不难,倒是改变它们思维与习惯这一点,花了我不少精力。” “好了好了,聊完我的事情了,年轻人……该说说你了。” 在结束了那惨烈且痛苦的回忆后,阿齐伏瞬间就变得精神了起来,他热切地看向了修格:“来吧,跟我说说你自己,还有,说说现在的梵恩!你之前在荒原上使用过我的魔法,难道现在梵恩里有这么多人都在阅读《黑夜之诗》了?” 于是修格回应道:“虽然在过去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梵恩都将您称为‘疯诗人’,但现在,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在关注您隐藏在《黑夜之诗》当中的秘密了,我也不过是其中的一人罢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阿齐伏摇摇头:“只有当事态陷入失控的境地时,人们才会求助于那些过去被自己摒弃的荒诞知识……来吧,从头讲讲,我现在老的厉害,作为年轻人,你可得帮我好整理一下思绪,反正来到这里之后,你最不缺的应该就是时间了。” 说着,阿齐伏对着房间的角落招了招手,一块石板当即飘飞过来,他顺手拿起了一把用墨绿色结晶制成的刻刀,俨然一幅准备开始长篇记录的模样。 见状,修格也没了别的办法,他舒了口气,调整了自己的坐姿,迅速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按照自己对于梵恩当前状况的了解,缓缓地开始了叙述。 …… “砰!砰砰!” 零星的枪声在夜空中响起。 放在过去,这种声响足以惊动小半座城市,并让人们为之而担忧。 然而,对已经满目疮痍的守望城来说,这种程度的噪音已经不足以让人们花费太多的心思关注了。 隆隆闷响从远方传来。 那是炮击的声响,是蒙住了双眼的死神在广袤北境上跳起的笨拙舞步。 这样的“舞蹈”已经持续两周了,每时每刻,每分每秒,那些拖曳着奇异轨迹的炮弹都在划过天穹,并敲打在任何一个可能的位置。 在如此环境下,偶尔发生的枪击,实在是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了。 在位于守望城边缘位置的一间普通房屋内,迈耶尔朝着声响传来的方向看了两眼,随后便离开了窗边,回到了那张有些摇晃的书桌旁。 在经过接近一整个月的交战后,联军终于成功地击穿了圣斯蒂尔王国设置在守望城前沿的两道重要防线,而拂晓社也终于抓住机会,凭借着数次成功的大规模突击与推进达成了本次行动的首要目标。 现在,这座曾经被圣斯蒂尔王国极度重视的边境枢纽城市已经处于拂晓社控制范围之内,而随着矿工军团和拂晓之剑的入驻,针对城内遗留威胁的搜索与肃清工作也随之展开。 刚刚的枪声,其实便是某一轮肃清工作开始的讯号了。 “这封信件写给所有正在关注前线进展的人们。” “得益于我们那些伟大的战友们的牺牲,在本次针对守望城沿线发起的大规模攻势中,我们成功地规避了许多本会出现的惨烈损失,并成功地打击了我们的敌人,达成了了预期的目标。” “在这里,我本该向很多具体的人表达我的敬意与感激,但很可惜,战争才刚开始,我们的敌人也非常活跃,因此我无法谈及他们的姓名,只能笼统地将他们称为英雄——拂晓社的英雄,北境人民的英雄,梵恩的英雄。” “直到我写下这些文字的那一刻,战斗仍在进行,我们英勇的‘匍行者’战士们正在尽一切所能破坏着敌人的后勤路线,沃特尔盟友所主导的炮击一刻不停,那些隐藏在北境角落里的黑日毒瘤也在不断地试图对我们进行渗透并造成破坏。” “然而我写下这些,并不是要告诉大家前线有多么艰难的,而是要向每一个人传递我们的决心……” “笃!笃笃!” 急促且有节奏的敲门声打断了迈耶尔的思路,他抬起头来,喊道:“请进吧!” 于是房门打开,一名拂晓社精灵法师的陪伴下,菲利克斯走进了书房。 今天的菲利克斯看起来明显与平时不太一样,他没有穿大衣,身上还沾染了一些泥泞和血迹。 “菲利克斯,你这是……你没受伤吧?” “多谢关心,先生。” 菲利克斯道了声谢,他凑到了书桌旁,伸出双手在那散发着温热光芒的魔法台灯前晃动了两下,同时开口说道:“就在刚刚,我们在城里抓到了几个试图逃出去的黑日结社成员。” “噢?这很不错,我们的人受伤了吗?” “有两个轻伤,但都还好,已经在处理了。” 菲利克斯一边烤着手一边说道:“这几个家伙不太简单,为首的是个河谷级的女法师,不过嘛,我们的狙击手更胜一筹……” “这些人藏在城里是准备做什么?” “还在审,但我们从他们的手里找到了一个……重要的东西。” (本章完) 第四百四十章 “按下不提” “重要的东西?” 听了菲利克斯的话,迈耶尔不禁抬了抬眉毛:“好了,菲利克斯,大晚上吊人胃口可不是什么好习惯……你们究竟找到了些什么?” 听见迈耶尔这样提问,菲利克斯便转过身,对着跟在旁边的精灵法师点了点头。 后者立即走上前来,他细致且快速地检查了一圈房间,在确认那些用于防护与隔绝的仪式都在正常运作后,便转身回到了门边,将一个长条形的木盒取了过来。 迈耶尔认识这种木盒。 在军队里,这种长木盒往往会被用来储存、保管一些精密枪械,而现在迈耶尔眼前的木盒的表面显然临时地进行了一些加工——在木盒上,他看见了用扼魔银铭刻出来的特殊花纹,这表明,装在木盒内的物件极有可能带着魔力。 得到菲利克斯与迈耶尔两人的许可后,精灵法师打开了木盒,将放置在其中的物件取出。 那是一根细长的柱状物,被干净的绒布层层包裹。 精灵法师伸手将绒布解开,他的动作有些缓慢,显得极其小心,而当他将所有的绒布去除之后,一根看起来有些特殊的金属手杖便出现在了迈耶尔与菲利克斯的视线当中。 几乎是一瞬间,迈耶尔便认出了这根手杖。 他记得,在过去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修格总是会将这根手杖带在身边。 根据修格自己的说法,这根手杖对黑日结社、对他本人而言都有着非常特殊的意义,从某种层面上来说,这根手杖本身便承载了黑日结社内的一部分权柄。 然而现在,这根手杖的表面明显多出了一些与过去不太一样的奇特细节。 手杖那本该完整、光滑的表面现在明显出现了许多的伤痕与破损,在靠中间的部位,甚至还有着数道看上去颇为惨烈的划痕,而更为奇异的是,在台灯灯光的照射下,一种不断变幻、流转的奇异色彩隐隐显现而出,它们就环绕在这根手杖的表面,如同流水一般不断地从那些惨烈的划痕上跳过。 这让人联想到了柔软的丝带。 蓝色的丝带。 “这是修格先生的那根手杖。” 菲利克斯沉声说道:“结合我们已知的情报,这根手杖很有可能是在那个夜晚的激烈战斗当中不慎被他遗失……而在那个夜晚之后,黑日结社便将这根手杖寻获,并作为自己‘消灭重要敌人’的一种证明。” 迈耶尔皱了皱眉:“倘若如此,他们就该将这根手杖及时地转移到后方,甚至拿去巡回展出才对,而不是任由它一直滞留到现在。” “是的教授,我也感到非常困惑。” 菲利克斯点点头:“根据我们的初步判断,那些携带这根手杖并准备转移出城的黑日结社法师,大都承担着黑日结社内部的魔法研究职能,因此我怀疑,这根手杖上可能出现了某些超出黑日结社预期的……嗯,迹象,总之他们最终并没有选择立即转移也没有选择将其销毁,而是一直拖延到了现在。” 迈耶尔点了点头,随后他看向了一旁的精灵法师:“赫特拉顾问,在魔法方面,我和菲利克斯都只是门外汉而已,你是专业人士,我想听听你的判断。” 精灵法师赫特拉上前了一步,他认真地端详了一下这根其他的金属手杖,随后取下自己的魔法书,从中撕下了数张书页,并快速地在房间内设下了多种专门用于鉴别魔法物件的特殊仪式。 过了好一阵,赫特拉顾问结束了对这根手杖的观察,他抬起头,对迈耶尔两人说道:“很抱歉,两位先生……凭借我个人的能力以及现有的条件,恐怕还没有办法对这根手杖进行足够细致的分析,不过现在,我也确实有了一些发现。” 他从迈耶尔那里借来了一根细长的笔,朝着手杖指去:“这根手杖,它的材料非常特殊,并非正常的钢铁,也不是那种混合了少量扼魔银的魔法合金……我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根手杖是天然的魔法媒介,魔力在从其内部通过时并不会产生损耗,甚至还能进一步地稳定自身结构,这大概也是恩斯特先生选择将它当成武器的一大原因。” 随后,赫特拉顾问手中的墨水笔移向了那些看起来颇为惨烈的伤痕:“制造出这些伤痕的,并不仅仅只是来自外界的蛮力,而是某种魔力层面上的冲击与损害……非要形容的话,它可能更接近结晶炮弹所引发的那种魔力爆炸,而且它实际上要比魔力爆炸更加集中。” 如今的菲利克斯对这类问题的理解速度是非常快的,他认真地检查了一下手杖上的伤痕,发现它实际上更像是某种兽类的爪痕,于是便开口问道:“我们是不是可以将其理解为某种威力巨大的杀伤性魔法?” “可以,但不太准确。” 赫特拉顾问纠正道:“之所以我前面会提到‘蛮力’这个词,就是因为我没有在这道伤痕中检查出明显的魔法模型残留……而这也就意味着,造成这种伤痕的很有可能是一种纯粹且直接的外力。” “纯粹且直接的外力?” 迈耶尔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抬手指了指窗外:“是不是跟这座城市当中的那些‘爪痕’一样?” “嗯,比较相像。” 在提到“爪痕”这个词汇的时候,精灵法师顾问的表情明显地颤动了一下,作为一名讲究逻辑与理性的施法者,他真的非常抗拒去谈论守望城当中的这种可怕痕迹。 然而,这些痕迹是客观存在的,任何一个踏入这座城市的施法者都不可能避开。 他们必须认识到,就在一个月前,某种超乎梵恩现有魔法理论框架的可怕“野兽”降临在了这座城市当中,它仅仅只是挥动了两下爪子,制造出来的裂缝便贯穿了整座守望城,并让难以计数的居民、士兵和施法者当场蒸发。 而让赫特拉等法师们更加难以接受的是,就在那个夜晚,眼前这根手杖的原主人,那名无比年轻的传奇人物,竟然凭一己之力与这种恐怖的怪物进行了正面的对抗…… 无论如何,这种事情都是没有办法多想的,一旦沉浸在其中,很容易就会对自己所学习、掌握的一切产生质疑。 然而,作为一名拂晓之剑的成员,赫特拉顾问又不得不去接触修格·恩斯特所留下的这些痕迹,越是碰触,他就越是感到震撼与无力。 而现在眼前的这根手杖,便成为了修格·恩斯特那惊人事迹的又一道明证。 在控制了一下自身的情绪后,精灵顾问认真地说道:“仅凭这根手杖的材料本身,恐怕是不足以抵挡那种……嗯,反常力量的。” 他轻轻转动手中的墨水笔,在手杖表面流动的那些光影旁划过,说道:“两位应该也能够看到吧?这是魔力,高度凝聚、浓缩且极其纯净的魔力……说真的,它简直比这个世界上最昂贵、最稀有的结晶矿都要诱人。” “所以伱的意思是,正是这种魔力,让恩斯特先生得以与那怪物对抗?” “或许吧,我也不确定,毕竟还未经过细致的验证。” 精灵法师看向了一旁的菲利克斯:“在那个夜晚,有非常多人都看见了发生在城市中心的‘神迹’,尤其是这座城市里的人,他们将那情景称为‘梅尔的足迹’,又或者是‘西纳尔海的呼吸’。” “嗯,是的。” 说到这里,菲利克斯忍不住摇了摇头。 他直到现在,都能够回忆起守望城中的居民们在谈及这一神迹时所显露出来的那种的虔诚表情。 在经历了那个夜晚之后,这座城市当中的幸存者们,有一个算一个都自发地成为了梅尔最虔诚的追随者,甚至还有相当多之前选择跟随黑日结社的人,也在亲眼看见了那如同垂天瀑布般的蔚蓝神迹之后回心转意。 现如今,这座同时承受了灾难与奇迹的城市居民对梅尔女神的虔诚程度甚至比梅林勒和的居民都要夸张几分。 在那种夸张的壮观奇景面前,修格·恩斯特这个名字就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了,即便这个名字本身就带着传奇色彩,但在这座城市里却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准确地复述、证明修格在那个夜晚所做的事情。 这种境况让菲利克斯感到颇为唏嘘。 “两位先生,显而易见的,这根手杖是修格·恩斯特本人所使用的武器……而直到现在,这根手杖上面还有着那个夜晚遗留下来的诸多痕迹,尽管我无法相信这种程度的魔力会出现在一名年轻法师所使用的手杖上,但无论如何,这也应当能够证明恩斯特先生在那个夜晚所发挥的重要作用了。” 听到这里,一直没有怎么说话的迈耶尔点了点头。 他回到了书桌后的椅子旁,缓缓地坐了下来,随后认真地看向了眼前的精灵顾问与菲利克斯:“法委会那边对这件事情是怎么看的?我指的是对‘梅尔的神迹’这件事。” 菲利克斯迅速地给出了回答:“直到目前为止,梅林勒和还在不留余力地推动这件事情的宣传……当然,他们主要强调的还是梅尔女神对梵恩破坏者以及神明亵渎者的惩戒。” 说着,菲利克斯用手拍了拍那装着金属手杖的木盒:“在这件事情上,梅林勒和显然不太愿意提及拂晓社,更不愿意提到修格,当然,他们内部现在也有很大的分歧。” 他认真地看着迈耶尔:“教授,目前拂晓之剑与法委会之剑的合作关系很密切,尤其是持剑隐修所,他们内部的一些隐士和法师参与程度很深,会涉及到新人的培养、训练以及一些秘密情报的转录与加密,因此一旦这件事情进入流程,恐怕会被立即上报给法委会。” “你不希望让法委会碰这件事情?” “至少当前阶段我持反对态度。” 菲利克斯表现得很是严肃:“其一,如果法委会接手此事,他们大概率还是不会改变原先的策略的,甚至有可能在之前的宣传基础上,将修格先生本人形容为梅尔女神的使者,这对他,对拂晓社而言都不是好事。” “其二,在梅林勒和内部,有相当一部分人一直想要推动法委会强化对我们的控制,在我们进入守望城后他们明显变得更加活跃了,这与拂晓社的初衷相违背,而如果他们知道了这件事情,那么这一方面的影响注定会变得更加强烈……” 在说完自己的观点后,菲利克斯舒了口气:“因此,我希望能够将这根手杖以及那几名黑日结社成员的审讯结果先压下来,并做进一步的研判与准备。” “好吧菲利克斯,这件事情你来做主。” 迈耶尔说道:“不过你别忘了一件事,在当前阶段,梵恩内部的合作关系非常重要,有的时候,我们将不得不去权衡自身理念以及长远目标之间的关系,你是一个务实的人,应该明白我在说什么。” “我明白,教授。” 菲利克斯重重地点了点头:“我明白。” 见菲利克斯这副模样,迈耶尔忍不住笑了起来:“好了,也不算太严重的事情,没必要这个样子……你们俩也站了好久了,先坐下吧,我刚好还有些事情要问呢。” 两人先后坐下,于是迈耶尔取来了水壶和杯子,一边倒水一边问道:“我听说,这两天城内居民的安抚和迁移工作都不太顺利?” “是的,在经过之前的战争以及黑日结社的统治之后,城里居民对外人的信任度已经明显不足了。” 菲利克斯从迈耶尔那里接过了一个水杯,喝了两口后,他说道:“我们已经专门调用了矿工军团,也招募了不少志愿者,但在亲身经历了那场‘神迹’之后,有不少人已经认定这里已经成为了神明眷顾之地,自己如果离开反倒是背离了神明的意志……说什么他们都不愿意听。” (本章完) 第四百四十一章 死亡呼啸 在当下的守望城内部,菲利克斯所说的这种情况是极其普遍的。 生活环境的剧变,对未知和死亡的恐惧以及对统治者与管理者们的极度不信任……诸如此类的因素互相叠加、混合,最终便促成了守望城居民们那敏感且脆弱的神经。 如此状况下,居民们对拂晓社所提出的迁移建议表现出了非常强烈的抵触与抗拒情绪,再加上一些遗留、潜藏在城内的黑日结社成员的刻意煽动,菲利克斯等人的工作难度就变得更加惊人了。 在一些城区里,甚至已经出现了“所谓的迁移其实是把人骗到城外集中处理”的恶劣谣言,而如果拂晓社仅仅只是处理进一步传播这些谣言的居民,而没能真正地找出制造这些谣言的源头,那么情况只会越来越糟。 “不过,达斯维尔先生那边有了一些新的进展……之前游荡在守望城周边的几个当地的游击队伍已经与他进行了联系,据说这些队伍当中有不少成员来自岩湖矿场,是那里的矿工,以前也都是守望城的居民。” 菲利克斯露出了笑容:“如果接下来拂晓社能够与他们建立稳定的联系,甚至进行合作,那么我们对城中居民的说服力自然能够提升,毕竟当地人的血缘关系足够紧密,来自亲朋的解释更容易让他们信服。” “哈,我就知道你们总是能够找出办法来。” 迈耶尔开心地点了点头:“对了菲利克斯,守望城内那些流浪孤儿们的统计做的如何了?” 菲利克斯回答道:“已经基本完成了,不过数字还在持续增加,昨天早上的时候,我们在一条废弃的下水道里找到了十几个孩子。” “都活着?” “有三个在生病,已经交给疗愈医师们了……其余的都还好,不过下水道里面太冷,他们的冻伤都有些严重。” 对于孩童,菲利克斯向来都是极为照顾的,拂晓社内的很多人都见过菲利克斯照顾孩子们时的表现,那种温和耐心的模样让人根本无法将菲利克斯与拂晓之剑领导者的身份联系在一起。 “这些孩子都不容易,他们的父母和家人大部分都在黑日结社的清洗中失踪了,时间最长的那个,已经在那里藏了两个多月了。” 迈耶尔饶有兴致地抬了抬眉毛:“听起来,那孩子倒是成了个小领导者了?” “或许吧。” 菲利克斯放下了手中的水杯:“半大不大的小子,谨慎又机灵,现在他虽然跟我们一起回了驻地,但对我们的信任仍旧有限……这种孩子,总是更愿意相信自己的眼睛。” 迈耶尔耸耸肩:“那就做好我们自己的事,剩下的让他自己去判断吧,等那些孩子恢复一些,也能够让他们帮帮我们的忙。” “帮忙?一群孩子?” 精灵法师赫特拉瘪了瘪嘴,他和菲利克斯不同,对孩子,尤其是半大孩子最是害怕:“梅尔在上,我觉得他们能够不捣乱就不错了。” “别忘了我们正在面对的难题,顾问先生,这些孩子的说服力可比那些矿工们的游击队还要强得多呢!” 迈耶尔笑了一声,随后他的目光重新垂下,落在了眼前的金属手杖上。 作为一名不能施法的普通人,迈耶尔还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来自魔法的呼唤。 那些流动中的光泽,那些如同水流般的光影……它们当中似乎隐隐有奇异的声响传来,某种奇妙的韵律显现而出,在迈耶尔的意识当中不断回荡。 然而,当迈耶尔试图去抓住这种奇妙的韵律与节奏时,它们却又以极快的速度溜走了。 而后,无论迈耶尔如何努力,这种声响都像是从遥远彼方传来的潮汐声一般,难以辨认,只能依稀感受到它的存在。 精灵法师敏锐地觉察到了迈耶尔的情况,于是他开口解释道:“我猜,教授您刚刚应该听到了吧?那就是西纳尔海的浪潮了,只存在于魔法理论当中的现象,只有当魔力足够纯净且高度凝聚时,才能与任意一个生灵产生共鸣,无论其拥有的魔力是多是少。” 他轻轻舒了口气:“站在拂晓社的角度,我对菲利克斯先生的提议完全赞成,因为这根手杖本身其实就已经足以被称为神迹了。” “那如果,站在你自己的角度呢?” 迈耶尔从那种奇特的“韵律”中挣脱了出来,他认真问道:“或者说,站在一名梵恩法师的角度?” “那么我会希望能够有更多的人看到它,甚至碰触它。” 说到这里,精灵法师露出了一个苦笑:“对魔力与知识的盲目渴求很容易让施法者们误入歧途,这一点在当下实在是非常危险,尽管我个人并不赞成持剑隐修所的狂信,但比起迷失或被蛊惑,笃信神迹也是能够接受的。” “嗯,我明白你的想法了。” 迈耶尔点了点头,他正想再问些什么,一阵凄厉的警报却突然划破了夜空。 那是象征空袭的警报,自从拂晓社的军队与亚莎鲁巨鸟等危险造物开始接触后,这一警报便被开始频繁使用。 黑日结社并没有浪费这些巨鸟的战斗力,在经历了最初正面战场上的挫败后,结社便将这些数量庞大的鸟群转变为了夜间的骚扰者与袭击者,专门用来侵扰外围防线,或是借助夜色来发起突袭。 当然,凭借着自身的防御措施以及那些专门用来对抗空中敌人的武器,这种程度的骚扰并不足以对拂晓社造成实质性的损伤,最多只是带来更多的疲惫与紧张而已,这对于饱含战斗热情的拂晓社而言,实在算不上什么挑战。 在凄厉的空袭警报中,房间中的三人同时看向了夜空,他们看见,那些汇聚成群的亚莎鲁巨鸟在防空炮火的覆盖当中快速崩溃,然而这一次,这些纪律涣散的巨鸟却似乎克制住了自己的恐惧,竟然顶着巨大的伤亡继续朝守望城内部扑去。 很快,驻守在设置在守望城城墙防线以及边缘建筑据点当中的拂晓社士兵们也觉察到了这些巨鸟的异样,随着更多的炮火射向高空,剧烈的魔力爆炸成功驱散了夜色,也将残存的亚莎鲁巨鸟们零零散散的影子映照了出来。 “嗯?” 菲利克斯的眉头拧了起来。 作为拂晓之剑的领导者,如今的菲利克斯对战场早已不再陌生,对于拂晓之剑可能需要对抗的这些敌人,他更是了如指掌。 因此,在发现天空中的亚莎鲁巨鸟们一反常态地顶着重大的伤亡坚持前进后,菲利克斯便立即警觉了起来,而没等他去使用房间内的通讯秘仪传递警训,守望城内的其余拂晓社军官们便已经做出了正确的反应。 随着一团又一团用来提供照明的魔法讯号飞往高空,大量隐藏在守望城内的火力点显露出来,远目铳那独特的轰鸣声也开始在城内回响,在意识到这些亚莎鲁巨鸟可能带着某种特殊的任务后,专业的射手们立即开始了无情的狙杀。 照明魔法将整座城市变得如同白昼,在如此情况下,没有任何一只鸟兽能够在空中幸存,这些莫名其妙的入侵者似乎给驻守于城中的拂晓社军队提供了一个展示自身能力的机会,在那些无法入眠的居民们的注视下,那些可怕的亚莎鲁很快便被清理的一干二净。 有一只亚莎鲁巨鸟跌落在了不远处的一栋楼房上,它的身躯被远目铳的结晶子弹穿透了,但一时间并未死去,而是在不断地挣扎着,巨大的翅膀拍打着砖石,临死前的哀嚎怪异且难听。 “它们是来做什么的?送死吗?这简直毫无意义。” 精灵法师不解地摸了摸下巴,作为一名精灵,他对这种怪异的“不洁之物”极度的厌恶,因此他立即抬起了手掌,一道暗红色的火光立即从指尖显现而出。 但是,还没等赫特拉法师手中的杀伤性魔法完全成型,那只坠落在对面房顶上的巨鸟却突然挣扎着翻身爬起,在它那巨大的奇特头颅上,两道反常的裂口骤然出现,紧接着,那裂口当中的血肉翻涌起来,竟是在某种仪式的作用下演变成了两颗转动的眼球。 它就这样直接地看向了迈耶尔等三人所在的临时指挥所。 下一瞬,由暗红色火焰扭结而成的长矛便已经被精灵法师掷出,独属于赫特拉本人的高威力河谷级魔法当场便将那丑恶的身影所吞没,炽热的魔法烈焰更是遮蔽了那阴冷的视线,并将扭动的血肉当场焚化。 尽管如此,赫特拉法师的表情却没有半点舒缓,在看见那只巨鸟临死前的异变后,某种极其糟糕的预感已然涌上心头,而当他将视线转向别处,却看见更多从空中坠落下来的亚莎鲁尸块出现了相似的变化,在某种预先设置好的仪式的作用下,哪怕仅仅只是一团已经无法分辨的残破肉块,也能够在转瞬之间演化出眼睛,并朝着临时指挥所的方向看去。 “不对,这不对……” 在看见此等情景后,赫特拉忍不住失声呼喊,而迈耶尔与菲利克斯两人也都在此刻做出了相应的反应,只见前者奔向墙边,一把扣下了那事先安设好的紧急通讯秘仪,向所有驻扎在附近的拂晓社成员下达了立即撤离、隐蔽的指令,后者则快步地来到书桌旁,匆匆拿起木盒的盖子,将那根有着重要意义的金属手杖收好。 在完成了手中的事情后,室内的三人立即开始跟着其余警卫、文员们一起向外撤离,也就在这个时候,守望城以及停留在其周边的所有人,都听到了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呜呜声,这声音从天边的极远处传来,那声源的前进速度非常快,几乎是转瞬之间便已经逼迫到了近前! “圣斯蒂尔雪原巨炮!” 许多守望城居民的心中都浮现出了这个可怖且熟悉的名字。 自从这种带着浓郁北境雪原风格的巨型结晶炮被制造出来的那一刻起,它就担负着保卫北境,守护圣斯蒂尔王国的重要职责,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圣斯蒂尔的居民们甚至会将其视作祖国的一种重要象征。 而在上一次大战爆发之初,守望城的居民们便不止一次听见过这种摄人心魄的恐怖咆哮。 他们知道,当雪原巨炮的炮弹落下,位于其爆炸中心的防护仪式会当场瓦解,坚固的阵地将分崩离析,行进中的军队也将化为乌有。 毫不夸张的说,被雪原巨炮洗礼过的战场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干净的战场。 因为在炮弹落下之后,战场当中往往只会剩下魔力爆炸形成的紊乱余波与无比巨大的弹坑,至于尸体、战利品之类的东西,则都将不复存在。 而现在,过去那曾经被用来守护伟大的“北境母亲”的炮弹,却在守望城居民们的头顶划过,它就这样落向了这座城市的边缘地区,并与设置在这座破败城市上方的城防仪式发生了碰撞。 在“神迹之夜”后,好不容易得到了修补的守望城防护仪式于此刻承受了自己本不该承受的一切。 城中的人们没有听见任何声响,他们只看见,某种异常冰冷的黑色光影在守望城的上空绽放开来,它仿佛一团有着生命与意识的迷雾,又好似之前那曾经笼罩这座城市的暗色穹顶,晦暗的浪潮滚动不休,令人窒息。 固化于城墙当中的庞大仪式发挥了效用,繁复的纹路在空中铺展开来。 随后爆炸发生。 魔法纹路剧烈闪烁,震动直接传遍全城,作为守望城永固防护仪式基石的一段城墙当场崩裂,埋设在地下的古老仪式核心也在此刻彻底崩毁。 那些不畏死亡,坚持着冲进守望城内部的亚莎鲁巨鸟,根本就不是为了发动什么攻击,它们是经过黑日结社魔法改造的活体信标,是用来定位目标、牵引巨炮炮击的指示讯号。 现在,那同样得到了黑日结社改造的致命炮弹已经成功地击碎了那匆匆修缮完成的城防仪式,而爆炸所产生的余波,则朝着下方的城区汹涌而去。 而那,正是迈耶尔等人所在的位置。 (本章完) 第四百四十二章 庇护之光 这枚经由黑日结社改造的巨型结晶炮弹,显然拥有着一般炮弹所不具备的可怖威力。 倘若是寻常炮弹,在第一轮魔力爆炸发生之后,其造成的影响便会开始直线下滑,尽管理论上爆炸所造成的魔力紊乱同样能够损伤人体,但只要施法者们稍作应对,便足以通过防护魔法抹平这些影响。 然而眼下,在那枚炮弹成功击碎了守望城的城防仪式后,从其内部迸发的紊乱魔力却开始进一步地朝着下方侵袭。 任何一个人,无论他过去是否接触、使用过魔法,现在都能够非常轻松地从那团漆黑的阴影内感受到极其夸张的威胁。 这种情形,让许多人联想到了那种正笼罩在圣斯蒂尔其他重要城市上空的暗色穹顶,只不过现在,这些滚滚向下的黑色阴影显露出的特性与之前那些穹顶截然不同。 后者虽然同样怪异阴暗,但其显露出来的特性终归还是更加偏向于稳定,这些从魔力爆炸中心逸散出来的迷雾则截然不同,人们看见,当这些迷雾碰触到一座钟楼的顶部时,那坚固的砖石墙壁竟然在瞬息之间化作碎粉,附着在这些墙壁当中的永固仪式甚至只能在这种快速的湮灭中发出微弱的闪光。 这团阴影下降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 它根本就不像什么虚无缥缈的云雾,倒像是一只贪婪且凶狠的巨大怪物,一边朝着下方的突进,一边不断地啃噬着碰触到的一切。 此时此刻,比守望城居民们更加紧张的,则是拂晓社的成员们。 尤其是像达斯维尔这样的拂晓社核心成员,此时更是感到难以呼吸——他们知道,在这团漆黑云雾的下方,正是弗雷·迈耶尔等许多重要成员与领导者的工作地点。 毫无疑问,现在所发生的,是黑日结社精心策划的袭击。 那些不顾伤亡冲入城内,且被提前铭刻过特殊魔法仪式的亚莎鲁巨鸟根本就是一个个的活体信标,它们所为的并非对拂晓社的军队与防线进行侵扰,而是为了找寻目标并进行定位! 弗雷·迈耶尔,这名对拂晓社而言极其重要的领导者,正是黑日结社想要进行“定点清除”的首要目标。 “……” 达斯维尔站在守望城的街道上,他看着那团不断向下推进的黑色阴影,面容变得扭曲,身体也在不住地颤抖,口中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在过去的这段时间里,通过改组的军队、针对实际情况进行改装的军械、一系列提前做好的规划以及大量正确且果决的临场决策,拂晓社从自己的对手那里获得了许多惊人的胜利成果。 这让拂晓社内的每一个人都感到自豪。 然而,现在所发生的事情却证明了一件事,即那实质上已经掌控了圣斯蒂尔王国的黑日结社并没有人们想象中的那般混乱与脆弱,尽管这些家伙在正面战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失利,但当他们将自身所掌握的那些诡异优势发挥出来时,同样也能够带来极度可怕的冲击。 这还是达斯维尔第一次产生如此强烈的无力之感。 他知道,自己最亲密的好友以及更多重要的战友此时就在那团致命迷雾的下方,然而他对此却无能为力。 “封锁进出口,戒严街道,不要放任何一个人进出城市!” 他艰难地转过头,对着身旁同样目瞪口呆的拂晓社军官下达了自己的指令:“集中我们的疗愈法师,通知我们的士兵,让他们准备进行搜索和救援!” “先生,可是这……” “听到命令了就去做!不要耽搁!” 达斯维尔的情绪显然有些失控了,他用力地抿了抿嘴唇,强行让自己冷静了下来,随后便带着自己的队伍朝着远方的那片城区赶去。 他不知道,在那片足以湮灭建筑的迷雾之下究竟是否还能有人生还,但在这一刻,除了相信奇迹,并努力做出补救之外,达斯维尔也没有其他的事情能做了。 而此时,那些正身处于这团阴霾之下的人们,则显得更加绝望。 原本他们还在想方设法地逃离这片危险的区域,但很快人们便发现,头顶上那片滚动着的迷雾所覆盖的范围实在是太大了,仅凭两条腿,根本不足以让他们远离威胁。 “菲利克斯,看样子,我们是逃不出去咯。” 面对此情此景,迈耶尔倒是表现得极其冷静,他的脸上并没有显露出慌乱,只有鲜明的失落与无奈。 早在决定建立这一组织,并为了那些颇为遥远的目标与这些强敌们对抗的时候,迈耶尔就已经预想过自己可能面临的结局了,因此,他对于死亡的到来并不恐惧,只是对拂晓社、圣斯蒂尔以及梵恩的未来感到担忧,也为周遭那些被牵连守望城无辜居民们以及拂晓社的战友们感到抱歉。 他们现在正处于这团阴霾的最中心,他们头顶上的漆黑阴影比其他地方显得要更加浓郁,一些拂晓社的法师试图利用自己的魔法去干扰、阻碍阴影的迫近,然而无论是什么魔法,在碰触到头顶阴影的瞬间,都只会悄无声息地被分解成最原初的魔力,并遭到最彻底的吞噬。 菲利克斯的手中仍旧抱着那装有金属手杖的木盒,他抬头看着天空,苦笑着给出了回应:“嗯……看样子确实是出不去了。” 说话间,那阴影又朝着下方的城区街道推进了相当一段距离,周遭那些房屋的高耸尖顶此时已经开始在这些阴影的吞噬与咀嚼下分解、碎裂。 这大概也会是这片区域内所有生命的结局了。 然而,就在此时,菲利克斯却感觉自己手中的木盒开始了震颤,他也听见了清晰的海潮之声,那声音是如此的清晰,带来的律动更是直接突破了木盒上镶嵌的那些扼魔银纹路,并准确地传导到了他的手臂之上。 “这是?” 菲利克斯愣了一下,但紧接着,潜藏于躯体与意识当中的最后一丝期待与希望让他采取了行动,他半蹲在地,将木盒放下,并一把掀开了上面的盖子。 于是,来自“西纳尔海”的浪潮声清晰地传进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原本正在协力构筑最后几道防护仪式的法师们被这奇异的震动所吸引,他们转过头来,却见一团如同流水般清澈的光影正从那木盒内部向外溢出,强烈的魔力波动甚至在菲利克斯的身遭制造出了一道道肉眼可见的涟漪。 优雅而动听的歌唱声从那浪潮之声的内部抽离出来,它在每一个人的耳边回荡,牵动着他们的思绪,也安抚着他们那慌乱的情绪。 空中的阴霾已经非常近了,而在这根被魔力光芒包裹的手杖显露出来的刹那,这阴霾就像是受到了某种刺激变得更为狂躁,它向下倾轧的速度变得更快了,在某些部分,甚至有小团小团的云雾开始加速逸散,不远处传来了几声惊呼——数名拂晓社的警卫运气很差,他们恰好撞上了一团分裂出来的阴霾,于是身影当场便被吞噬,肉体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湮灭在了其中。 越来越多的迷雾团块开始朝着附近扩散,它们就像是追逐猎物的野兽一样,主动地追向那些疲于奔命的人影,而这些无助的人们一旦碰触到这些阴影,便只有消亡这一结局。 菲利克斯将这种惨烈、混乱的情景看在眼里,在此刻,他只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那座已经彻底沦为历史的城市当中,而随着他呼吸越发急促,那耳中的歌声也从最初的优雅开始朝着激昂的方向转变。 那潮汐之声似乎化作了一首战歌。 一首能够直接影响人们思绪,令人们奋发斗志,并给予他们清晰目标的响亮战歌。 菲利克斯看着眼前那些流动的光影,感觉自己似乎得到了明确的指引,他本应该仔细地分辨这种指引的来源,然而眼前的混乱以及迫近的威胁却让他别无选择。 于是,这名年轻的拂晓之剑领导者咬了咬牙,他接受了那指引,就这样将手掌伸向了那被流动光芒所盘绕的手杖。 在这刹那,那清澈的光芒飘荡而起,以菲利克斯为中心朝着四周扩散出去,在剧烈魔力的冲击下,菲利克斯的头发变得凌乱了起来,那张带着疲惫之色的面庞也被明亮的光辉所笼罩,难以估量的魔力涌入了这具从未经受过魔法冲击与改造的身躯…… 原本已经绝望的守望城居民们发出了喜悦与惊讶的呼喊。 他们看见,在不久之前曾经拯救过守望城一次的“神迹”光辉,竟然再次降临了,只不过这一次,“神迹”不再像之前那种冲天光柱一般壮阔,它显得静谧、安宁,就仿佛一面由水体构成的镜子般,朝着四面八方快速扩散。 它构成了一道屏障。 一道直接阻拦在那些黑色阴霾下方的屏障,将所有手足无措的生命与那毁灭的色彩隔绝开来。 这些看起来有些清冷的光芒似乎是对抗这些阴影最为有效的力量,在它们的照耀之下,原本气势汹汹的阴霾开始快速消散,任何逸散出来的迷雾团块,更是在碰触到这镜面的刹那就化作了泡影,消散在了半空。 精灵顾问赫特拉张大了嘴巴,他看见,自己身旁的菲利克斯似乎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老。 不过十几秒钟的时间,菲利克斯便仿佛跨越了十几年的岁月,从一名强壮的青年变成了一个稳重的中年人,他的脸上有了皱纹,浓密的头发也变得有些干枯,就连他的身形也变得瘦削了起来。 赫特拉知道,这是常人体内的魔力被过度汲取、挥霍时的现象。 即便那手杖当中附着的力量与魔法足够温和,但这也绝对不是作为普通人的菲利克斯所能够承受的,再这样继续下去,他身体里的所有魔力都将消耗殆尽,受其支撑的生命力也将彻底崩解。 “魔法结晶!结晶!快!” 凭借着自己的直觉,赫特拉发出了一声大喊,紧接着他取出了所有自己随身携带的魔法结晶,伸手抓住了菲利克斯的手臂,并将这些结晶一股脑地按在了菲利克斯那空着的手掌当中。 在做出这一动作的瞬间,精灵法师便觉察到了魔力的流逝。 是的,这以菲利克斯作为支点,直接庇护了整个城区的奇异镜面所需要的魔力实在是太多太多了,那金属手杖不仅仅在汲取魔法结晶内部的魔力,同时也开始吸收赫特拉的魔力,这让赫特拉感到有些吃力。 但幸运的是,很快,更多的法师聚集了过来,这些拂晓社的成员们没有丝毫犹豫地交出了自己随身携带的所有结晶,并开始主动地与菲利克斯建立魔力层面的链接。 随着魔力补给的充盈,菲利克斯的身体终于停止了变化,他的面容变得无比平静,那从手杖当中扩散出去的镜面也变得更加明亮,在夜色之下,明亮的光芒就如同从无数人心灵当中淌出的希望一般汇聚在了一起,它们不断地朝空中扩散,并与那些危险的迷雾纠缠在了一起。 终于,最后一团迷雾也在这些清澈光芒的包围下彻底溃散,而那庇护了所有人的魔法镜面也随之淡去。 得救的守望城居民们从藏身处走了出来,他们本能地朝着之前那镜面产生的最中心走去,很快,他们便看见了一副奇异的情景。 在一片空地的中心,在许多损毁的房屋与建筑的包围下,拂晓社的领导者弗雷·迈耶尔正带着自己的警卫们小心地搬运着一些已经昏迷过去的拂晓社成员。 在这些成员当中,有一人显得格外显眼。 那是菲利克斯,老了十几岁的他此时已然陷入了昏睡,然而他的手掌却始终紧紧地握着那根创造了惊人奇迹的手杖,居民们看见,那种象征了神迹,象征了梅尔女神赐福的光辉正如同丝带一般紧紧地缠绕在菲利克斯的手掌之上。 这让此刻的他显得格外圣洁。 “感谢您啊!您是女神的使者啊!” 在人群当中,有人激动地大喊起来,这呼声快速地在人群内扩散了出去,短短几秒钟的时间,便已形成了阵阵声浪。 (本章完) 第四百四十三章 路途 “我目前所能知道的情况,基本就是这样了。” 在暗渊荒原,鼠人聚居地的深处,修格对于自己所知情况的陈述终于接近尾声:“我从那些流散在暗渊荒原内的灵魂碎片里收集了不少讯息,从那些死者的零碎记忆来看,现在,梵恩当中的战争与冲突显然已经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黑日结社控制下的圣斯蒂尔王国已经觉察到了联军带给自己的威胁,因此他们也正在想方设法地进行反扑,并尽可能地去发动、联系梵恩当中其余信仰黑色太阳的团体。” “听起来情况不容乐观。” 阿齐伏将眼前刻满了字符的石板推到了一旁,他推了推自己的那副老花镜,随后又从旁边挪了另外一块新的石板过来,随后他重新抄起刻刀,问道:“你怎么看呢?对于这场针对黑日结社的战争,尤其是你之前亲身参与的那个部分……” “我对我的那些战友们有信心,很有信心。” “唔……这种信心的源头是什么呢?因为你们的亲密战友关系?还是别的什么?” 修格摇摇头,回答道:“源于我对他们的了解,源于我亲身参与过的那些规划以及工作……阿齐伏先生,对个体或集体的信任本就不该是盲目的,在这一点上,它与那些对未来局势与走向的判断是趋同的,都起源于缜密的逻辑以及细致的了解。” “嗯,我认同。” 阿齐伏点了点头,他手中的刻刀动个不停,却是将修格刚刚说的那一段话记录了下来。 对于阿齐伏的这种举动,修格已经基本习惯了,于是他接着说道:“我对他们很有信心,因为我自己就是那些计划与行动当中的一环,我清楚,参与到其中的每一个人,无论是领导者、计划的制定者又或者是普通的士兵或后勤人员,他们对自己正在做的事情以及每个阶段的目标都有明确的认知。” “那些亡者灵魂所提供的记忆已经验证了我的判断与观点,虽然在这一过程中,牺牲与伤亡在所难免,但总的来说,他们始终在自己预定的方向上行进,并不断地获得进展。” 修格舒了口气:“我想,现在他们应该已经基本控制守望城了……控制了守望城,便相当于掌控了北境边缘地区最重要的枢纽,如果接下来,他们能够按照计划控制过去沃特尔与圣斯蒂尔两国联合修筑的那些铁轨路线,那么应当还能有更加明显的进展。” “不担心黑日结社的反扑么?” 阿齐伏一边在石板上记录着,一边问道:“嗯……根据伱所描述的那些情况,以及我过去对这群家伙的了解,他们所擅长的从来都不是在正面的硬碰硬,要我说,他们简直就像是身上带着致命瘟疫的老鼠,虽然能够被烈火轻易驱赶、焚烧,但一个不小心又会从角落里窜出来啃咬人们的后脚跟,袭击、制造混乱、蛰伏……这才是他们最擅长的事情吧?” “确实如此。” 修格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如果可以的话,我真的很想提醒一下他们,控制守望城之后一定要尽可能地保持谨慎,重要的领导者与指挥人员甚至不该进入城内,毕竟黑日结社过往展现出来的行动思路和任何一个正常的组织都不太一样,其他敌人不管怎么样,或许都会顾虑到城内的普通居民或是可能产生的连带影响,但……” 阿齐伏笑了起来:“黑日结社嘛,嘿嘿,他们对这种事情可是从来都是不会在意的,我虽然并不清楚他们在过去的那段时间里发生了怎样的变化,但我却清楚,任何一个坚定追随黑色太阳的个体,其最普遍的一种特质或者说想法,就是摒弃自己过去的一切,并将自身视作暗渊的一部分。” 阿齐伏缓缓转身,老花镜背后的眼睛中闪烁着睿智的光芒:“而一旦他们开始产生这种想法,暗渊的力量就会开始通过一次又一次的仪式渗透到他们的身体内部,并进而影响他们的一切,甚至完全地扭曲、篡改他们的思想。” “到了这种阶段,想要再去改变什么或者扭转什么可就太难了,毕竟他们过去所秉持的一些观念与想法,都注定会在黑色太阳的牵引下化作滋生癫狂的土壤。” 阿齐伏的话语颇具韵律,但他的措辞却又极度的冰冷与残忍:“往后,他们所能做的也就只有被暗渊的阴影一直吸引了,简直就像是一块块被沉入无底泥潭的石块……如果在这些过程中,他们使用一些仪式进一步地改造自己,那么他们便能够彻彻底底地成为新的暗渊造物,这时,他们便与那些恶犬没有什么区别了,都是能够被随意拆迁、调派的兽类。” 修格很是认同地点了点头:“您对他们还真是了解。” “那是当然,如果不是这个原因,我也不至于用这样一具腐朽的身体在这种地方苟活啦。” 说到此处,阿齐伏那张苍老的鼠人面庞上显露出了一种非常奇特的神情,乍一看,阿齐伏似乎非常的失落与疲惫,但他又是满足且惬意的。 在这个没有时间尺度的怪异世界里,阿齐伏只能这样活着。 以一个在梵恩早已灭绝的种族的先知身份活着。 他无法与自己的故乡产生联系,看不见出路,看不见未来,甚至没有办法找到一个能够倾诉的对象。 直到修格来到他的面前。 在那长久的折磨与憋闷后,一场酣畅淋漓的交谈给予了阿齐伏最大限度的精神满足,而这正是他眼下最需要的东西。 “您很开心?” “从未这样开心过。” 阿齐伏一边回应着,一边从椅子上起身,他翻转自己的手掌,用魔力将那些石板挨个托起,并有序地飘到了房间角落的一张床上,就这样直接地叠在了床尾,很显然,他已经打算将这些宝贵的记录当成自己的睡前读物了。 “是因为梵恩的消息么?” “当然不止……” 阿齐伏笑着转过头,他从旁边取来了一根稍微有点变形的金属拐杖,拄着它来到了修格的面前:“来,跟我来,我们去外面走走吧,边走边说。” 于是,一人一鼠便顺着楼梯走了下去,修格专门关注了一下阿齐伏的脚步,确认这个老家伙行走并没有问题后,便开口说道:“我还以为,您听到我说的这些事情后,会更加焦虑呢……毕竟梵恩的现状并不容乐观。” “确实啊,不容乐观,但我从你说的那些话里,却感受到了另外一种宝贵的东西。” 阿齐伏抬手推开了房门:“那就是变化,梵恩的变化。” 房屋外那些结晶灯具散发的幽幽光芒照射进来,修格看见,有不少鼠人居民正聚集在远处,小心翼翼地朝着这个方向眺望,他们在发现自己的鼠人先知与那位神秘的客人相谈甚欢后,便都松了一口气,随后纷纷向阿齐伏的方向躬身低头,并快速退去。 “他们……很爱戴你?” “爱戴?” 阿齐伏愣了愣:“啊,按照梵恩的惯有想法,那确实是这样的,但这些家伙终究是鼠人,它们总是会更优先地服从于自己的习惯与本能,哪怕过了这么久,他们在看待我的时候,更多的也是害怕与崇拜,而非你所理解的那种尊敬。” 随后,话题又回到了原点。 “我完全没有想到,梵恩会变成你所说的那副模样……我最开始听见梅林勒和,听见法委会的名字时,我还以为那里的一切都没有变化呢,但当你说到那些奇怪的机械、车辆、武器以及战争的时候,我就开始感到困惑与惊喜了……你知道吗?我一开始还以为你在骗我呢。” 阿齐伏慢悠悠地说道:“但很快,我就发现,你所说的这一切都是互相吻合的,他们没有漏洞,而且非常自然……虽然我还是不太能理解那种能够被普通人操作,且直接杀死一群法师的武器,但我却知道,这种东西的出现,一定会给梵恩带去新的改变。” “而更让我感到惊讶的是,这些武器目前被用在了与黑日结社,与那些危险之物的对抗上。” 说到这里的时候,阿齐伏露出了一个极其快意、满足的笑容:“这是一个非常非常好的征兆,尽管这意味着如今的梵恩又一次陷入了危急的时刻,但想想看吧,过去那些在黑色太阳与无数神祇下卑微俯首的族群,如今却已经拥有了各种各样能够直接对抗敌人的力量与手段。” 阿齐伏看向修格:“这难道还不算一个好消息吗?” “但即便如此,抗争仍旧艰苦。” 修格低声说道:“毕竟如今梵恩的那些国家与组织并非铁板一块,大家各有各的想法与心思,而且黑日结社随时都有可能带来更加难以预测的麻烦与威胁……凭借那些古老的仪式与魔法,他们甚至有能力呼唤出旧日神祇之影,面对这种敌人,他们所能依靠的就只有自己手中的魔法与武器了。” 修格并没有将自己的后半段全部说出来。 如今的梵恩,注定不会再出现一个像梅尔那样能够掌控一切的神明了,从某种层面上来说,梅尔在离去之前所说的话是属实的,从她之后,神祇这一词汇确确实实无法再从梵恩的土壤当中诞生了。 只可惜,过往被驱逐的敌人,却又一次地踏足了她所珍爱、维护的世界。 “你说得对啊,但那又能如何呢?” 阿齐伏笑道:“倘若不想灭亡,那便只能去抗争,倘若力量不足以抗争,那便想方设法去获取力量……何等简单且易懂的规则啊,就像过去的鼠人们一样,在大难临头之前,它们甚至还有割据、内斗的心情,而当灾难真正降临时,便又不得不聚集在一起艰难求生。” “既然梵恩当中的这些国家与族类还有心情去内斗,那这便意味着,他们还没有被逼迫到极限,对吗?” 苍老的鼠人用力地顿了顿手中的拐杖,语气中透出了两分无奈:“就让他们再犹豫、挣扎一会儿好了,反正现在你也什么都做不了对吧?比起那个遥远的过去,如今的梵恩已经好得太多太多了。” “或许吧……” 修格摇摇头,他对阿齐伏的观点并不能完全赞同,但正如他所说,如今的自己似乎也只能当一个看客,甚至于自己获得的那些讯息都并不及时与准确。 在这种情况下,着急与焦虑可谓是屁用没有了。 在一个路口处,阿齐伏停下了脚步,他扭头对着修格说道:“好了,这些事情咱们谈论的也差不多了,接下来该解决你的一些问题了。” 修格微微皱眉:“我的问题?” “是啊,你长途跋涉来到这里,总该是为了解决一些事情的吧?” 阿齐伏一边笑着,一边对着远处的几名鼠人战士招了招手,后者当即行动起来,很快,一辆有些特殊的载具便来到了修格的面前。 这是一辆车,只不过牵引它的,却并非任何一种修格所熟知的生物,而是两只看起来有些丑陋、狰狞的巨大鼠类。 修格仔细地观察了一下,随后他便发现这两只拉车巨鼠的尾部竟然也生长着三条尾巴,只不过,它们除却中间的那条长尾之外,左右两侧的尾巴已经退化的七七八八了,现在只剩下小小的一截拖在旁边,看起来无比的滑稽。 而在它们的头颅两侧,本该生长犄角的地方,现在则有着两团颇为多余的肉瘤,这是大地母神恩惠离去之后的结果。 阿齐伏的身手还算矫健,转眼之间,他便已经爬进了后边的简陋车厢里,并抬手拍了拍身旁的座椅:“快上来吧,那地方有点远,我们得走好长一段距离。” “我们这是去哪里?” “去看一个你一定会感兴趣的地方……一个或许能够让你‘回家’的地方。” (本章完) 第四百四十四章 机器 “哐当!哐当!” 在行进的过程中,这辆用各种各样的材料与废弃零件拼凑出来的简陋车辆不断地发出嘈杂的声响。 承担拉车工作的那两只巨鼠表现得非常卖力,尤其是在觉察到那隐藏于修格身体当中的狂奔之鼠的气息后,它们更是半分都不敢懈怠,如果不是阿齐伏多次下令让它们减速并就地休息,这两只巨鼠怕是要一刻不停地将直奔目的地了。 正如阿齐伏所说,在这座巨大的“山峦”内部存在着极度惊人的空间,修格刚刚抵达这里时看见的那巨大竖井以及那建立在其旁边的鼠人聚居地实际上也只占了这空间极小的一部分。 当巨鼠牵引着车辆离开鼠人们的聚居地后,修格便得以看见更多令人费解的奇特结构。 在这片“山体”内部的广阔空间中,修格首先看见的是一道又一道的高墙,这些高墙拔地而起,一直延伸到上方那幽邃的黑暗当中。 这些高墙明显是按照特定的规律排布的,它们的存在,将这“山体”内部的广阔空间有序地划分成了大小不等的多个区域,而在钻入这些高墙之间的通道后,更是会让人产生一种非常严重的迷失感。 幸运的是,鼠人们过去显然早就对这些遗迹进行过探索了,它们在许多地方都留下了用发光结晶堆积、摆放而成的简易路标,而这就使得负责驾车的鼠人战士能够快速地辨别出正确的方向。 阿齐伏蜷缩在座位的角落里,一边“享受”着车辆带来的颠簸,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和修格闲聊着:“很壮观,对吧?我第一次看见这样的情景时,都有些失神了……这些过往文明与国度所留下的遗迹实在是太奇怪了,我完全想象不出来,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族群,才能有那个时间与能力修筑这种宏伟的建筑。” 说话间,车辆却是驶入了一段散落了大量碎石与残骸的区域,这让车辆的颠簸进一步加剧了,阿齐伏的身体终究还是有些老迈了,于是他哆哆嗦嗦地从座位下方扯出了一张厚厚的黑色毛毯,胡乱地讲它垫在了自己的腰后。 修格注意到,这所谓的毛毯上面,赫然流动着暗渊造物们独有的深邃阴影。 很显然,就连这看似平常的毛毯,实际上也是鼠人们通过狩猎特定暗渊造物所获得的特殊战利品。 “你们以前来过这里很多次了?” “是的是的……我自己都不知道来了多少次了,完全数不清,至于其他负责探索这里的狩猎队更是早就将这些地方走了个七七八八。” 阿齐伏慢吞吞地说道:“在最开始的时候,我们还会对这些区域感到害怕与恐惧,但现在嘛,一些年轻的鼠崽子都会时不时地跑到这些地方来玩耍,哈……它们把这种玩乐称为练胆和冒险,和人类是不是挺像的?” “确实。” 修格扯了扯嘴角,在与鼠人这一古老族群进行了接触后,修格便发现,抛开身体结构、社会构成以及一些特有的习惯之后,鼠人们呈现出来的聚居状态其实与自己印象里的人类、精灵等梵恩族群其实并没有太多的差异,尤其是在阿齐伏对鼠人部族进行了整体的改造与引导之后,这种偏向就变得更加明显了。 “其实在这里面,一样生活着不少兽类……它们和外面的那些怪物非常相似,但又不完全相同。” 阿齐伏扯了扯那团垫在自己腰后的毛毯,介绍道:“一般的暗渊造物,无论其力量是否强大,本性是否凶残,终归都是这个世界冰冷魔力的聚合,一旦它们被击溃、消灭,就会立即溃散成最原初的状态,但生活在这地方的兽类则完全不同。” “这些兽类的躯体虽然也已经被这个世界所影响、改造,但它们终归还是保留了自身的肉体,就像我们一样,因此我们才能够从它们的身上得到一些重要的战利品,皮毛、血肉、骨头、内脏之类的……这在暗渊当中可是绝对的稀缺货。” 说到这里,阿齐伏叹了口气:“最开始的时候,为了修筑我们的聚居地,为了一些原来根本无法在暗渊内部使用的仪式,我们猎杀了大量藏匿在这座‘高山’内部的兽类,几乎让它们绝迹,后来我便下达了命令,要求它们停止对这些兽类的无止境猎杀,并开始尝试驯养。” “成功了么?” “还算成功吧,喏,前面拐弯,然后你就能够看见我们的‘牧场’了。” 说话间,车辆已然抵达了岔道口,在沿着高墙下的路标又行进了一段距离后,修格便看见了阿齐伏口中的“鼠人牧场”。 所谓的牧场,其实就是一个由三面高墙构成的巨大区域,又或者可以将其称为庞大的“房间”。 总之,在这片空间里,修格看见有不少鼠人“牧民”正在忙碌着,它们当中的一些成员正在忙着将狩猎队带回来的那些魔法结晶研磨成更加细碎的粉末,随后,它们又将大量从外界采集过来的遗骸进行碾压,并将前后二者混合在了一起。 这便是鼠人们制造“饲料”的过程了。 很快,修格便也看见了那些享用这种“美食”的兽类。 它们的模样让修格有些惊诧。 正如阿齐伏在路上所介绍的那样,这些兽类与暗渊当中的本土造物有着极其鲜明的区别,在它们的身上,修格明显能够看见许多熟悉的畜类影子。 只不过,这些身上带有鲜明的牛、羊或兔子等特征的兽类,现在都变得格外庞大了,在它们的身体上,不断有暗渊迷雾流淌而过,而它们的眼睛也已经基本退化,在它们原本生长着眼睛的位置,修格只能看见一团团“镶嵌”在脑袋当中的阴影。 而当鼠人牧民们将一车车研磨、混合完毕的特殊“饲料”送进牧场内部后,这些怪异的兽类便立即变得活跃了起来,它们争先恐后地朝喂食的地点涌去,那画面,可着实壮观。 “您不会是专程带我来看牧场的吧?” 修格扭头对着阿齐伏问道:“这种模式虽然重要且有趣,但好像和您之前所说的目的地还是有所偏差的。” “只是必经之路罢了,在这片由高墙构成的‘迷宫’内,并非所有的道路都是通畅的……有很多地方出现了破损与坍塌,还有些道路则被巨大的残骸堵塞。” 阿齐伏笑道:“年轻人就是容易着急,不过我刚来到这里的时候,也和你差不多,满脑子装的都是梵恩,可惜啊,我也就只能想想罢了。” 于是,驾车的鼠人战士给负责拉车的两只巨鼠各自喂食了一块结晶,随后车辆又一次开始了高速前行。 随着车辆的深入,更多属于这片古老遗迹的细节显露了出来。 在穿过一个破败的“大厅”并进入了一条新的宽阔通道后,修格发现,自己头顶上的黑暗当中,竟然出现了一些让他感到既熟悉又陌生的新结构。 那是一条条固定在这通道顶部的轨道。 是的,轨道。 修格只一眼便看出了这些结构的用处,因为它们的外形实在是有些太典型了,在修格真正的“家乡”,那个他无比熟悉的遥远世界里,这种直接安设在建筑内部的轨道往往会被用来运输一些沉重且麻烦的用品或重物,甚至于在如今的梵恩工坊与工厂当中,也同样出现了类似的轨道,二者所使用的动力虽然天差地别,但最终呈现出来的功能性却高度相似。 只不过,修格现在看见的这些金属轨道,就着实有些庞大了。 它们被死死地固定在了这片空间的顶部,其表面是光滑的,同时侧面还有着一些齐整的凹槽与刻线,这与修格所设想的,那类用来搬运沉重或昂贵物资的轨道基本一致。 这一发现,则加重了修格对这座“山峰”,以及那创造了它的文明的好奇。 “镶嵌”在这座奇观建筑顶端的奇异光源,内部那需要极大量人力、物力以及技术水平才能够实现复杂结构,明显被用来运送大批量物资或大型沉重物件的巨大升降梯竖井以及金属轨道,再加上那些生存于建筑内部,且生态明显违反了寻常暗渊规则的兽类…… 种种迹象表明,这座反常的,始终保留在暗渊荒原内部的奇异“山峰”,很有可能在过去承载着某些超乎想象的神奇作用。 而当修格针对自己的所见对阿齐伏进行提问后,这位曾经的传奇诗人,如今的睿智先知陷入了沉默。 阿齐伏思索了很久很久,才终于开口道:“这就是我无论如何都一定要带伱去深处看看的原因,尽管直到目前来看,我将部族迁移到这里的决策是正确的,但对于我们选定的这个栖息地,我却知之甚少……我在这里看见的一切,碰触到的一切,都在不断地挑战着我的认知。” 阿齐伏抬起手推了推自己的老花镜:“当我真正第一次踏入这片废墟的最深处,我几乎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知道的,我接触过许许多多早已失落的魔法与仪式,也借此窥见过无数属于遥远旧日的奇景,但那些景象,却仍旧无法与我在这里所看见的画面相提并论。” 阿齐伏舔了舔自己的嘴唇:“那些情景,实在是令我感到震撼与绝望。” “你看到了什么?” “别急……我们马上就要到了。” 说着,阿齐伏看了看四周,随后他抬起手来,唤出了一个用来照明的戏法光球,受魔力性质的影响,光球的色彩显得颇为阴森冰冷,但在它的帮助下,周遭环境当中的大量细节也得以显现。 于是修格看见,在这条宽阔道路左右两侧的高墙上,似乎存在着各种各样不同的破坏痕迹。 巨大的划痕、遭受爆炸或某种蛮力撞击而产生的破损与缺口、因为受到强烈腐蚀或高温炙烤而出现的焦黑…… 诸如此类的痕迹遍布通道两侧,一些巨大的金属轨道也从顶部脱落下来并砸毁在了这通道当中。 很快,随着车辆穿过一个坑坑洼洼的通道路口,修格终于看见了从遥远的战争当中遗留下来的残骸。 他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那是一团矗立于通道中央的巨大阴影,随着车辆的不断靠近,这阴影的轮廓、细节也终于在阿齐伏制造出的光线中显现了出来。 于是修格看见了一台已经报废的,趴伏在地面上的庞大金属机器。 阿齐伏觉察到了修格的情绪变化,于是他便命令前面驾车的战士停下车来,于是修格从座位上翻身而下,三步并作两步地来到了那机器残骸的面前。 在光线的照射下,沉重的金属底盘显露出了漆黑的沉重色彩,从这金属底盘的两侧与后部,则又分别延伸出了五根粗壮的金属肢体,而在这庞大机械的部分,则是一个看起来稍稍有些笨重的舱室,其侧面以及正面,则搭设着一些几乎无法分辨的金属配件,从其外貌上看,应当是遭到严重毁坏的重型武器。 在那座舱的正面,修格看见了一个惊人的黑色孔洞——在遥远过去的某一个时刻,这台配备着一身厚实金属装甲以及多种致命武器的庞大战争机器被某种可怕的力量所命中,那力量不仅仅撕开它的装甲,破坏了它的核心,更是令那舱室内的所有乘员们当场蒸发、消亡。 “……” 修格沉默地站在了原地,他愣愣地看着眼前这台似乎同时跨越了数个不同维度的报废机器,向来坚韧、活跃的思维竟是短暂地陷入了停滞状态。 “从我第一次进入这里,它就躺在那儿了,我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也没有能力与胆量进行研究和判断。” 阿齐伏拄着自己那根金属拐棍来到了修格的身后,他低声说道:“年轻人,我在听你说起那些闻所未闻的载具与武器后,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它,所以我决定要带你过来看看……怎么样,有收获么?” (本章完) 第四百四十五章 文明的痕迹 “怎么样,有收获么?” 阿齐伏的声音钻进了修格的耳朵,然而修格此时却无暇回应。 现在,修格的双眼与大脑,已经只能容得下眼前的“奇观”了。 是的,“奇观”。 修格最终决定还是用这个词汇来描述自己现在所看见的这个事物。 晦暗的金属,厚实的底盘,极具重工业美感的结构……配合上那些已经彻底损毁的重型武器,任何一个人都能看出,这事物原本一定是一台浑身上下散发着恐怖压迫感的战争机器。 阿齐伏的判断其实是非常准确的。 尽管在很久之前,他就已经远离了自己的家乡,再也无法探知梵恩的变化与发展,但凭借着自己的智慧以及那超乎寻常的想象力,阿齐伏还是成功地将修格所描绘的那些新奇景象与自己亲眼所见的事物联系在了一起。 当然了,阿齐伏所不知道的是,哪怕是梵恩当中由那些最大胆的武器工匠、学者以及设计师们一同捣鼓出来的东西,也绝对无法与他们面前的事物相比。 此时,修格已经将自己的手掌贴在了面前这庞大载具的金属外壳表面。 随着碰触的发生,敏锐的感知当即从修格体内散发了出去,汹涌的魔力化作万千无形的触须,凭空编织成了一张巨大的网,将这早已报废的庞大载具全方位地笼罩、包裹了起来。 阿齐伏静静地坐在座位上,面容却是变得肃穆了起来,作为一名杰出的施法者与学者,阿齐伏完全能够感受到修格此刻所散发出来的魔力波动。 他意识到,这名特殊年轻人所拥有的力量已然远超自己的预期,恐怕也正是因此,他才能够那样“高调”地在暗渊荒原中行进,甚至直接主动出手猎杀暗渊宫廷的爪牙。 “梵恩的变化已经这么大了?竟然能够将年轻一代培养成这种样子吗?” 惊讶与困惑在阿齐伏的脑袋里不断跳动,但现在,他显然是没有办法得到相应的答案的,想要提问,也只能等到修格忙完手中的事情。 没过太久,修格便已经有了新的发现。 凭借着自己那极度敏锐的感知,他清晰地在眼前的这台机械当中捕捉到了魔法与仪式的遗留痕迹。 在那些层层叠叠的厚重金属板的内部,以及互相咬合、关联的复杂机械结构当中,修格找到了许多被隐藏起来的细腻花纹。 复杂且隐秘的纹路与这些金属已经完全地结合在了一起,这种结合方式为那些脆弱的纹路提供了极其夸张的稳定性,即便到了现在,它们也仍旧保持的相当完好。 这个发现非同小可。 修格自己虽然并不是什么特别专业的工匠大师,但在他的精神世界里,却已经积累了足够全面的知识,其中的一部分知识告诉修格,如果想要让细密的魔力回路完整且彻底地融入到这些零件当中,那么便绝对不能在零件成型之后进行铭刻,而是应当在零件的制作过程中,便将这些回路印刻完毕。 而更加令人咋舌的是,这些看似以零件与模块为单位进行划分的回路,实际上又同属于一个整体,它们之间完全能够互相衔接、关联。 这便意味着,修格现在眼前的所有魔法回路与这台庞大机械是完全配套的,它们有着一套极其严谨的整体规划,而且在制造的过程中,规划内的每一个细节都得到了极其完美的实现! 这种工艺,在梵恩其实也存在类似的案例,那便是广泛运用在城防工事与大型建筑内的永固仪式。 然而,二者之间的实现难度却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 永固仪式的构筑虽然同样需要投入相当的人力与物力,但在构筑的过程中,施法者们所面对的往往都是大块大块的砖石、建筑的地基整体甚至一整段一整段的墙体。 所谓舞台越大,难度越低,指的便是此类仪式纹路的构筑与铭刻,直到如今,梵恩的学者与工匠们也仍旧没有办法将稳定且可靠的永固仪式批量地作用在一般的载具上面,更别提将其直接投入到零件的生产过程中了。 想要实现这一目标,梵恩不仅要在魔法理论与工业技术层面实现突破,与此同时,梅林勒和法委会还必须向梵恩各地输出难以计数的河谷级与湖泊级法师以充当支持这一工艺的工坊匠师。 单单是后面那一点,就已经足够天方夜谭了。 而在分析完了这些微妙且严谨的魔法纹路后,修格的感知便进一步地开始深入,并很快来到了那些武器上,紧接着修格便发现,这些武器与搭载它们的载具一样非常的特殊。 在某个瞬间,修格甚至有些怀疑自己的感知了,因为他发现,眼前的这些武器,竟然与自己记忆当中那另外一个世界里的同类型事物高度相似。 沉重的转轮机枪,未知用途的发射仓,安设在那几条机械臂上的长短炮管…… 诸如此类的武器让修格大受震撼。 与这报废载具本身相似,这些大威力的重武器同样被它的制造者们铭刻上了相对应的纹路,这些属于同一体系的魔力回路使得所有的武器配件与载具本身连为了一体——它们的外观造型虽然与修格记忆当中的那些沉重武器高度相似,但它们却又完全能够通过魔力回路进行驱动。 “这实在是……” 接二连三的发现让修格的神情变得极其复杂,现在的他,对于这个暗渊世界的过往,以及创造出眼前这一切的那个文明感到极度的好奇,于是他快速地调转目标,将感知的重点放在了那已经被摧毁的驾驶舱当中。 然而,让他感到遗憾的是,那击穿了这个载具的力量显然过于强悍了,驾驶舱内的一切已经被彻底摧毁,整个舱室就像是一块被高温熔化后的金属般变成了一团糟,里面的一切已经全部扭结、融合到了一起,修格既没有办法找到任何的遗骸,也没有办法找出任何有价值的物件,至于设置在其中的魔法回路,自然也是毁坏殆尽。 修格还是不太死心,他唤出照明戏法,围着这残骸转了两圈,试图在它上面找出更多有用的信息,然而结果却着实令人失望,或许为了保密,又或许是因为暗渊本身的侵蚀,他并没能在眼前载具的表面找到任何的图案、文字或编号。 见修格对那残骸的研究已经告一段落,阿齐伏便开口道:“在我第一次看见它的时候,就已经是这个样子了……我观察过它无数次,但也终究没能找到更多有用的线索,来吧,我们继续往深处走,或许你想要的答案就在更里面。” 修格重重地叹了口气,他终归还是听从了阿齐伏的建议,从那载具残骸上爬了下来,并回到了那辆简陋的“鼠车”上,很快,巨鼠们又一次开始了行进,只不过因为地面上那些残骸的影响,车辆的行进速度明显减缓了不少。 在车辆的颠簸中,修格开口对阿齐伏问道:“您对暗渊的了解肯定是要比我深的,我想知道,在这个世界变成这样之前……它所拥有的文明是什么样子的?” “你可算是问倒我了。” 阿齐伏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我确实对这里还算了解,但我过去所接触过的,与你来到这里之后所看见的其实并没有本质差异,而对于这座‘山峰’以及当中隐藏的秘密,我所探知的则非常有限。” 大概是觉得有些冷了,阿齐伏将之前拿来垫腰的毛毯直接盖在了自己的身上,这让他看起来活像是个在寒冬时节搭车的贫困小老头。 阿齐伏接着说道:“自从来到这里开始,我就在不断想办法探索这里的一切,然而越是探索,我就越是感到疑惑与恐惧……这座山,或者说,这个‘奇迹’给我的感觉,简直就像是一座……嗯,避难所。” “避难所?” “是的,避难所。” 阿齐伏将这个词语重复了一次,随后他解释道:“这些高墙,这些被分割出来的巨大房间,那些无比庞大且堆积了无数废料的仓库,还有我们刚刚看见的那具残骸……一系列的迹象都表明,那个建造了这一切的文明,曾经试图依托此地来达成某些目的,但从结果来看,他们大概还是失败了。” 说到这里,阿齐伏抬起了自己的利爪,轻轻地朝着上方指了两下:“如果他们最终成功了,我想暗渊大概也不会出现了吧?” “您的意思是,这个地方的建造者曾经试图在这里与某些导致了暗渊诞生的力量进行对抗?” “目前来看,也只有这个解释了。” 阿齐伏说道:“这里与外面的荒原不太一样,虽然在这座‘山峰’的内部,时间的概念仍旧非常模糊,但空间的界限却基本是稳定的,也正是通过对这里的研究,我才推导出了那个能够让狩猎队在荒原当中辨别方向的仪式,不仅如此,一般的暗渊造物也不会轻易靠近此处,就连那些猎犬以及掌控猎犬的‘神祇’也同样如此。” “毫不夸张的说,我认为在这里,保留了过去那个正常世界的最后一点痕迹。” 修格看了看旁边墙壁上的那些惨烈痕迹,问道:“在暗渊内部,您是否还见过其他与这里有相似之处的地方?” “没有了。” 阿齐伏笃定地摇了摇头:“在……嗯,成为他们的先知之前,我就已经在暗渊当中流浪了很久,这伱应该都是知道的,而在族群选择在此定居之后,我也曾向外派遣过许多队伍,试图找到第二个与此地相似的遗迹,但很可惜,我们并没有更多的发现。” 他有些无奈地摊开手,说道:“事实上啊,无论是我,还是我们整个族群,在这个可怕的世界面前都与无知的新生儿没有任何区别,仅凭我们目前的能力以及消耗在这方面的时间,根本就不足以去进一步地论证那些猜想。” “那么其他族群呢?我是指暗渊的原生族群。” 修格回忆了一下,随后认真地问道:“在您的记录里,曾不止一次地提到过那些在荒原地带流浪的族群与行商。” “嗯,它们所知道的事情一定要比我多很多,但很可惜,我并没能再见到它们,就连那些曾经在这座‘山’的脚下居住过的商人部族,如今也已经彻底失踪了。” 阿齐伏有些唏嘘:“或许是被迫迁徙了,又或许是已经彻底灭绝,这毕竟是荒原,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的,如果你往后有幸能够碰到这些族群,不妨试着和它们聊聊。” 在双方的交谈中,车辆不断地深入,它驶过了一段又一段宽阔的通道,穿过了一个又一个的路口,而类似于之前那辆报废载具的残骸也开始逐渐增多,正如阿齐伏所说的那样,那些建造者们在这里与敌人进行了相当激烈的对抗,然而他们最终却都迎来了极其惨烈的结局。 “好了,快到了……前面就是我们此行的目的地,就在这片‘战场’的后面。” 阿齐伏晃动了一下自己的利爪,于是一直悬停在车辆旁边的照明戏法光球立即变得更加明亮,它快速向前飞去,并直接悬停在了半空中,化作了一盏明亮的魔法吊灯。 于是修格看见,就在自己的前面,就在好几台已经严重损毁的“战争机器”的后面,赫然有着一扇巨大的门,一扇高度足以和周遭的墙壁相媲美的金属大门! 在这大门的表面,有着许多非常明显的坑洼痕迹,在这些坑洼的旁边,还有着数不胜数的刺眼爪痕,在魔法光芒的照射下,这些爪痕显得极度狰狞,凭借着自己的魔力视野,修格则在这些痕迹内部捕捉到了一些自己非常熟悉的残留阴影。 “很眼熟,对吗?” 阿齐伏抬起自己的拐棍,朝着那些爪痕指去:“那些抵抗者们,大概率就是被如今的暗渊宫廷所覆灭的,它们曾经攻击过这里,也冲击过这扇大门,但最终还是没能将它打开……我自己也已经尝试过无数次了,也一样没能找到对应的方法。” “您的意思是,在这扇大门的后面,可能会藏有关键的秘密,又或者藏有能够让我离开暗渊的通道或方法?” “或许吧。” 阿齐伏笑了笑:“要过去试试看吗?” (本章完) 第四百四十六章 【文字】 行进中的简陋车辆缓缓地停了下来,修格从车上跳下,看向了那几台报废在金属大门前的重型机械。 通过现场以及残骸上的那些痕迹,修格可以非常轻松地得出一个结论——那些曾经来到这里的进攻者们,显然并不怎么在意这些由精妙的魔法工艺与高端的重工业技艺凝聚而成的宝贵智慧结晶。 这或许是因为攻守双方的立场有所不同,又或许是因为,那些进攻者们实际上根本就不需要这些助力。 从最终的结果来看,那些袭击者们无疑掌握着极其可怕且致命的力量,这些力量让它们足以在正面的对抗中直接洞穿这些庞大战争机械的厚实装甲,并进一步摧毁那些铭刻于装甲内部的魔力回路。 至于这些战争机器的驾驶员们,则更是无一例外地迎来了极其悲惨的终局。 在这一路上,修格已经看见过许多的例子了。 面对那些袭击者们所拥有的恐怖力量,这些战死的驾驶员们根本不可能留下自己的尸骸,在载具被对手的力量彻底破坏、击穿的瞬间,他们的身躯便已经被彻底地融化、分解,并随后与旁边那些遭到扭曲的金属融合在了一起。 从某种层面上来说,这些沉默的金属其实就是他们的棺材了。 “所以,他们保护的究竟是什么?” 带着这个疑问,修格缓步来到了那闭合的金属大门前。 就与他之前在这遗迹当中看见的其他事物与结构一样,眼前的这扇厚重大门展现的是一种完完全全超乎修格认知的可怕技术与工业水准。 它的表面极度光滑、冰冷,乍一看,简直就像是一面巨大的镜子。 而当修格将自己的感知探向眼前的存在后,他便惊讶的发现,那些袭击者们留下的可怕伤痕其实损伤的仅仅只是这扇大门的表层,在这扇大门的内部,仍旧保留着一套完整且稳固的魔力回路,修格甚至能够感受到魔力正在这些回路当中按照特定的规律缓慢运作。 修格尝试着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在这些缓慢流动的魔力上,想看看它们究竟会通往何方,很快他便惊讶的发现,这扇大门内部的魔力回路,以及在这些回路当中流淌的无形力量,似乎是与这扇大门后方的那个房间为一个整体的,那些魔力的涌现、消逝与再生让修格快速地联想到了水体的循环。 “这扇大门以及那些隐藏在其背后的秘密,似乎仍旧在发挥着作用。” 阿齐伏终究年龄大了,他慢悠悠地从后面赶了过来,拄着拐杖佝偻着腰,俨然一幅遛弯老大爷的模样:“我之前也思考过很多种打开它的办法,然而却根本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切入点……这些材料以及里面的仪式都太过于坚固了,反正我是想不到任何外力破坏的可能性。” 他抬起拐杖,在这大门上“哐哐”地敲了两下:“我想,他们在建造这扇大门的时候,一定设想过最终的这种糟糕事态,所以这扇大门以及背后的房间所为的应当不仅仅只是隔绝与保护,同时也承担着支持某些仪式运作的职责。” “嗯,确实如此,我能够感受到它们之间的关联……稳固且紧密。” 修格微微后退了两步,眉头皱起:“这种东西,就算直接搬到如今的梅林勒和,恐怕也足够法委会里的那帮学者们钻研个几十上百年了,想要靠传统办法打开,恐怕是不太行的。” 他转过头,看向了身旁苍老的鼠人:“您来过这里很多次了,在此前,是否发现过一些别的线索……我是指,文字,编号或者一些记录之类的,按照常理来说,在这么重要且复杂的地方,文字之类的东西应该非常普遍才对,但直到现在,我却什么都没有看见。” “嗯……” 阿齐伏重重地叹了口气,随后他摇起头来:“这个问题实际上也一直在困扰着我,自从我开始探索这里开始,就一直没能发现任何有价值的记录,就连最基本的数字、标识乃至文字的残留都无法找到。” 他将手背到了背后,愁容满面地说道:“这里实在是干净得有些过头了,就连一些本该出现文字记录的地方,现在也都是一片空白,要么便是被彻底破坏、摧毁……我怀疑,当初那些袭击者们在发现无法突破这扇大门后,便将这里完全地‘清洗’了一遍。” “我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这场袭击的策划者,或者说暗渊宫廷本身,它实际上并没有办法将这个地方彻底摧毁,但同时又担心有后来者从这里发现某些秘密,因此便采取了这种举措?” “或许吧。” 对此,阿齐伏也不是那么肯定,他说道:“它们对这里的清洗行径非常明显,但具体目的却说不清,暗渊宫廷实在是太过于混沌与无序了,我们无法以常理和逻辑去进行揣度与推断。” 修格看着四周,眉头已经拧成了疙瘩:“真的没有任何痕迹残留么?” “你要说残留,恐怕还是有一些的。” 阿齐伏抬起拐杖,指了指这大门的上半部分:“在集中感知的情况下,可以在这大门上面的位置找到一些微弱的痕迹,可能是文字或者某些图画的遗留,只不过它们也已经被损毁的非常严重了,参考意义可能会非常有限。” 听了这话,修格连忙控制着自己的照明戏法光球朝着阿齐伏所指的那片区域飘去,然而,正如阿齐伏所说,仅凭肉眼,是没有办法在这大门上找到任何线索的,因此修格立即便采取了新的措施,浓郁的暗渊迷雾在刹那间便涌入了他的双眼,除此之外,属于命运根须们的迷幻色彩也在汹涌的迷雾之间跳动起来。 在多种力量的帮助下,一些轻微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痕迹终于艰难地显现了出来,而得到了进展的修格精神一振,他的意志开始影响自身的精神海洋,也令作为自身力量载体的巨大金属圆盘开始了运作,蛰伏起来的命运根须族群也开始变得活跃。 面对修格下达的“死命令”以及那近乎无穷的魔力供给,命运根须们所赋予修格的特殊力量开始发挥作用,自塞伦城的毁灭之后,就一直被修格刻意回避的奇异视野又一次降临在了他的眼瞳当中。 只不过这一次,他所窥见的,却并非此地的未来。 在暗渊这个根本不存在明确时间尺度的扭曲世界里,想要窥探命运的走向是不现实的,然而,在这个处处充满诡异的遗迹当中,在这个与外界截然不同的封闭环境里,那些遗留在黑暗里的细碎残片终于还是被成功地找寻了出来。 根须们发出了刺耳的声响。 此时的它们已经竭尽全力了,即便得到了修格的魔力支持,它们也没有办法完全地将这些残片尽数拼凑起来,而光是将它们收集、呈现出来的过程便已经让命运根须们感到无比的痛苦了。 就这样,零碎的迷幻色彩附着在了眼前的一切事物上,而属于遥远过往某些时刻的情境也在修格的眼前渐渐浮现。 那些细微的纹路,那些被袭击者与破坏者们千方百计抹去的细微印记,终于变得清晰了起来。 尽管它们只维持了短短的一瞬,但修格却还是成功地将那些字样清晰地刻在了自己的脑袋里。 然而,当他回过神来,想要去审视这些文字的时候,他的大脑却陷入了短暂的空白。 “主人!主人!!” 数秒后,来自命运根须们的痛苦呼喊终于将修格从发愣的状态当中唤醒,修格这才发现,根须们此时竟然已经濒临极限。 就连拥有相当智慧的命运根须们自己也为此而感到困惑。 明明它们族群在过去向来喜欢将绝望的情绪作为美食,明明离散在这片封闭空间内的那些细碎残片当中蕴藏着极度诱人的气息,但这一次,这些难得的“美味”却反而给它们送去了极度夸张的折磨。 仅凭它们的思维与理解能力,似乎根本就不足以消化这些“养分”,反而会因此而感到极端的痛苦。 于是修格立即停止了对根须们的调动,他眼瞳当中的幻彩之色迅速退却,根须们纷纷颤抖着沉入了自己的栖息地,然而,修格的精神世界内却仍旧波涛汹涌,金属圆盘转动不休,一如他那狂奔的心跳。 一旁的阿齐伏有所觉察,他担忧地走上前来,认真地看了看修格的双眼与面容,待修格稍稍恢复了一些后,才开口问道:“看来,你好像有所发现?状态还好么,需要休息会儿?” “不必。” 修格的神情仍旧微妙,他散去了眼瞳内的迷雾,再一次看向那光秃秃的大门,颅内则是不断地回响着自己刚刚所记下的那些文字。 那些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文字。 那些原本应该属于另外一个世界的文字。 那些被用来代表不同民族、国家与地区文化的文字。 在这一刻,他感觉自己的脑袋像是被巨锤狠狠地砸了一下,清晰的逻辑以及原先的一切猜想均在那突如其来的重压下被碾成了无意义的碎粉,而这些残渣与碎粉又在紧随而至的震荡当中互相混合。 “……” 修格朝着旁边走了两步,随后便在一台报废的战争机械旁缓缓地坐了下来,倚靠在了它那近乎断裂的金属肢体上。 然而,从背后传来的冰冷触感,却并不能让他冷静下来,反而让那些已经被抹去的话语变得更为清晰了。 修格微微张开嘴巴,将那本该已经离自己而去的熟悉语言无声念出。 “最后的防线,闪耀的将来!我们将永远前进!” 在他窥见的那零碎画面里,这句话以完全不同的多种语言铭刻在了这扇沉重的大门之上,从右到左,从下而上,密密麻麻。 它们是如此的真实、具体,与现在修格眼前这扇光秃秃且带着伤痕的大门形成了最鲜明的对比。 “看起来你好像需要一点时间?没关系,那玩意在这里不值钱。” 作为老人家,阿齐伏还是非常睿智且善解人意的,他对着修格笑了笑,随后便指了指大门:“我还是过去再研究研究吧,等伱缓过来了再说别的。” 说着,这个老鼠人便窜到了大门前,开始学着修格之前的样子对大门本身进行魔力感知。 而修格则继续坐在原地,现在的他确实需要不少时间来处理自己的情绪状态以及脑内那纷乱的讯息。 在这种时候,如果能和人说上两句,他一定会好受不少。 然而举目四望,却根本没有一个合适的对象。 哪怕是在他的精神世界里,也一样没有。 命运根须们几乎被冲击成一群智障,镜中使者与他思维相连,此刻也已经瘫在了自己的书房里装死,一众恩斯特家族意志也没有办法提供有效的建议,唯一一个有可能给出明确解答的家伙,却是从修格进入此地开始,就再也没有说过话了。 结合自己现在的发现,修格合理认为,忒修斯极有可能也是在装死。 然而现在,无论自己在内心如何的询问、呼喊甚至谩骂,他都没有做出半点回应,甚至就连存在感,也已经被他自己刻意地降到了最低。 从某种层面上来说,此时的修格可谓是前所未有的“自由”。 然而,他现在却只想要一个答案,哪怕只是一个临时编造出来的,稍微有些说服力的答案都可以。 “暗渊……暗渊以往的文明……无法被摧毁的,遗留在荒原中的建筑……” “始终没有熄灭的光芒……熟悉的文字……超前的技术与工艺……” 大量似乎可以互相连接,但一时间却又缺少关键因素的概念在修格眼前不断闪过,这让修格第一次感觉到了“真相”这一词汇的可怖。 而现在,他似乎已经站在了“真相”的面前,而他所需要的答案,应当就在那道阻隔之后。 (本章完) 第四百四十七章 净化 在良久的沉默之后,修格终于还是站了起来,他回过头,认真地端详了一下刚刚自己所倚靠的那台废弃载具,随后便重新回到了那大门的前方。 经过之前的那一番思考,修格此刻的状态已然恢复了不少,他那躁动的精神海洋此刻也终于平复,只不过在那看似平静的海面之下,仍旧存在着汹涌的暗潮。 那些不详的征兆,诸多隐隐之间互相印证的线索,还有修格窥见的那些属于过往的零碎残影,均将眼前的这一切指向了一个令人感到惊恐、无助的可怕真相。 这个地方,这座如同山峰一般的特殊建筑,以及这建筑内部的一切……无论从哪个角度进行推断,它们似乎都与修格最熟悉,也最怀念的那个“平凡世界”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对于自己的故乡,修格自然是非常了解的。 他很清楚,在那个世界里,真正能够让那些使用不同文字,秉持不同观念,属于不同民族与国家的人们进行紧密合作的事情实在是太少太少了。 在这一点上,它与梵恩有着极高的共性。 “人类是无法相互理解的。” 这句话,在修格的故乡总是会以这样或者那样的形式出现,而每每谈及这句话的时候,修格的脸上也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略带无奈的戏谑表情。 然而现在,随着场景与事态的改变,隐藏在这句话背后的真实重量也开始进一步增加了。 从个体到集体,从集体到社会,再以此为基础延伸出更多难以言喻的复杂概念……存在于其中的矛盾与偏差,对不同目标和理想的追求,源于不同观念与想法的决策。 诸如此类的要素形成了一道又一道无形或有形的高耸墙壁,将共存于一个空间下的生灵相互隔绝。 在如此情境下,能够保持克制,尽可能地不将矛盾诉诸于武力已然非常艰难,而想要在如此基础上进行无差别的深度合作,其阻力更是可想而知 也正是因为有着这样的认知基础上,修格才会为那些出现在久远幻境当中的画面感到震撼与痛苦。 一直在认真研究眼前大门的阿齐伏结束了对大门的感知,与过去的无数次一样,他的魔力感知并没能带来更多新的发现,阿齐伏除了能够依稀觉察到大门内部那些依照特定规律严谨运作的魔力之外,便再也无法进一步的深入了,无论他如何去压缩自己的魔力,也没有办法避开那层无形的阻隔。 要么是因为这扇大门使用了某种极其特殊的材料,要么则是因为那魔力回路本身。 总之,阿齐伏那想要利用现有魔法知识突破这层阻碍的尝试又一次宣告了失败。 只不过,阿齐伏自己也早就已经适应、习惯了这种失败,因此他也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失落情绪,就这样平静地看向了来到自己身旁的修格:“看起来,你似乎想明白了一些事情?如何,属于能分享的范畴么?” “嗯……” 修格微微点了点头,他抬起手指了指大门的高处:“大门上的那些痕迹,其实都是文字的残留,我认得其中的一些……在那段文字当中,他们将这个地方称为‘最后的防线’。” “噢?” 讶异之色从阿齐伏那绿豆一般的眼睛里显露出来,他连忙转身,佝偻的身体似乎也挺直了两分:“最后的防线?这恐怕算不上什么好称呼……被冠以这种名号的地方,其最终往往真的会如命名者所愿……”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确实如此。” 修格一边说着,一边将手掌伸向前去,他的手指从那久远战斗当中留下的惨烈痕迹上轻轻扫过。 对这大门本身而言,暗渊造物们所造成的实际损害可以说是微乎其微的,然而直到如今,修格却仍旧能够在这些凹陷与划痕内部感受到那股令人不寒而栗的冰冷气息。 在这个世界里,暗渊宫廷的阴影就与这遗迹本身一样,是近乎于永恒的存在,就算在那之后,猎犬等暗渊宫廷的爪牙们并没有再度造访此地,但它们所留下的这些印记便如同一道道充斥着恐怖气息的标语,警告、威胁着任何可能出现的后来者。 然而,修格是绝不可能因为这种威胁而退缩的。 在阿齐伏无比惊讶的目光中,漆黑的甲壳从修格的手掌之上迅速浮现出来,紧接着,他便轻描淡写地将手掌伸向了正前方,就这样按在了那涌动的漆黑迷雾里。 同样的动作倘若由其他生灵做出那自然是无比危险的,然而这种浓郁的暗渊迷雾对修格而言,却早就已经成为了某种近乎于食粮的存在,因此,在修格的授意之下,附着在他手掌之上的卡尔戎甲壳立即开始了对这些阴暗气息的吸吮与吞噬。 不过短短几秒钟的时间,盘踞在裂痕当中的色彩便被席卷一空,属于大门本身的金属色泽也重新显露了出来。 “咦?” 作为一名足够资深的魔法学者,阿齐伏对魔力的变化是非常敏锐的,他几乎立即就觉察到了修格这一举动所带来的改变——随着那些暗渊迷雾的消逝,从这金属大门内部传导出来的魔力波动似乎也变得清晰了不少。 修格舒了口气,他收回手掌,同时抬眼看向了那些遍布大门各处的破损伤痕,说道:“看起来,这些由袭击者们留下的力量痕迹不仅仅是为了抹去这个遗迹当中的文字记录或标语……它们也知道,自己没有办法突破这扇大门,因此便也希望利用这种方法断绝后来者进入其中的可能。” “粗暴且有效。” 阿齐伏点头附和道:“暗渊当中的魔力性质就是如此,无序、暴躁且难以掌控,看起来当初那些袭击者们的思路倒是非常清晰,它们是希望用自己留下的这些痕迹来尽可能地遮盖隐藏在大门后的那些线索……” “您过去有尝试过清理这些痕迹么?” “当然尝试过,但这哪有这么容易?” 阿齐伏咧了咧嘴,鼠人的面容上浮现出了一丝无奈:“在整个部族里,有能力清理这些痕迹的祭司也就只有那么几个,而且这些痕迹当中的魔力浓度太高,用正常的方法很容易造成不必要的损伤。” 修格眯了眯眼,他认真地审视了一下大门表面那些数量惊人的破损,认真地计算了一会儿,随后他开口道:“我准备把这些痕迹清理一遍,这可能会制造出一些动静,您最好躲避一下。” “你打算自己来?” 阿齐伏愁容满面地看着修格:“部族里的祭司数量虽然不算太多,但如果全部召集过来,应当还是能够帮上不少忙的。”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修格便已然将双手同时按在了那大门之上,紧接着,无比浓郁的魔力之影从修格的身体附近涌现而出,它们就像是浪潮一般持续滚动,纯净的魔力光影与晦暗的深色迷雾互相交错,显得怪异又纯净。 “啧……年轻人就是喜欢着急。” 阿齐伏口中抱怨着,脚上的速度却是极快,他转身便溜出了一大段距离,随后又朝着守候在远处的鼠人战士喊来,并将一个小小的骨头挂坠交了过去:“去……通知这附近的所有族人,让他们离这里远一些,还有,让祭司们都过来,用最快的速度,就说我和母神的使者需要它们的帮助!” 听见这话,鼠人战士立即变得无比严肃,它用双爪接过了先知递来的信物,随后便骑上了其中一只拉车的巨鼠,顺着来路狂奔而去。 另一边,修格对于整扇大门的“净化”工作已然开始。 修格的“净化”策略其实非常简单,他并不打算利用那些麻烦、复杂的魔法仪式将这些危险的残留痕迹挨个剥离,而是准备使用最直接的方法,让它们彻彻底底消失。 这个方法便是“吞吃”。 就如同当初在塞伦城中面对无穷无尽的暗渊子嗣群体时一样,将它们的力量提取、碾压、撕碎,并将它们作为食粮喂养给所有寄宿在金属圆盘内的造物们! 而这种策略所带来的视觉效果,自然是极度震撼,甚至可以说是恐怖的。 站在远方的阿齐伏忍不住后退了两步,因为他看见,许许多多不同的阴影正从修格身后的汹涌迷雾内钻出。 首先便是触须,无数的触须。 这些由深沉雾气直接凝聚而成,呈现出半透明状态的触须就如同加速生长的植物根蔓一般,从修格的背后朝着四面八方蔓延而出,它们迫不及待地爬上了这扇大门,并顺着其表面不断向上攀援,探向那些由暗渊猎犬们留下的裂痕,在成功地碰触到裂痕当中的目标后,闪烁着迷幻色彩的命运根须们纷纷显现,它们在卡尔戎之触的掩护下,三两成群地将自己固定在了裂缝的附近,开始小心地汲取里面的养分。 紧接着,被鼠人们视作神圣象征的狂奔之鼠一跃而出,它头顶的犄角散发出了异样的光芒,眼瞳当中更是投射出浓郁的饥渴之色,在它的身旁,难以计数的魔法鼠群不断增殖,随着狂奔之鼠的一声嘶鸣,鼠群立即浩浩荡荡地沿着卡尔戎之触“搭建”出来的道路向上爬去。 而在鼠群之后,另外两个让阿齐伏忍不住缩脖子躲避的身影也渐渐显现了出来。 出现在修格左侧的,是一道由阴影构成的人形,阿齐伏认得,那是暗渊宫廷当中的侍者,只不过这位侍者看上去似乎有些不太一样,它并没有呆滞地站立在原地,而是非常有礼貌地朝着修格的方向躬身行礼,而当它重新抬起头来时,它竟然已经拥有了与修格完全一致的身形与面貌。 在修格右侧显现的,则是一头外观颇有些不同的宫廷猎犬,阿齐伏看见,这猎犬的背部分明生长着暗渊螯蛛们才有的怪异肢体,而现在,沐浴在浓郁魔力当中的猎犬正在尽情地舒展着自己的身躯,其背后的这些肢体也在不住地摇摆、晃动。 镜中使者与猎犬的表现要稍稍温吞一些,前者并没有选择“进食”,而是追随着自己的主人,一样将自己的双手搭在了大门之上,开始帮助修格加速“净化”的进程,后者则凭空消失,随后又出现在了最大的一道大门裂痕旁边,开始独享其中的养料。 这种情景,令阿齐伏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他突然开始感到害怕了。 修格给阿齐伏的第一印象很好也很可靠,因此阿齐伏几乎没有去怀疑过他是否拥有更深层次的身份。 说到底,卡尔戎之触与狂奔之鼠等造物归根结底还是源自曾经的梵恩神祇,掌控它们需要的只是对相应失落魔法和仪式的钻研,但镜中使者与宫廷猎犬则不同,阿齐伏从未听说过有除却暗渊之外的存在能够掌控、指挥这二者。 换句话来说,有那个能力与条件直接控制这些暗渊宫廷爪牙的,只有可能是宫廷内的那些扭曲存在。 然而现在,修格所展现出来的力量,却也让阿齐伏没有了出手阻止的想法,毕竟看上去,修格召唤出来的这些怪物,每一个都有将自己当场撕碎的能力,他所能做的,也就只有待在原地继续观望而已了。 修格对阿齐伏此时的想法也并不怎么关注,随着那些附着在大门上的“污秽”的不断减少,来自大门内部的魔力波动也开始逐渐变得清晰,而当那道最大的裂痕当中的所有迷雾都被宫廷猎犬吞噬之后,那魔力波动的清晰程度便也已经达到了顶峰。 “嗡!” 沉闷的声响骤然响起,地面随之震动。 就如同堵塞河道的淤泥被瞬间清空一般,大量的魔力在瞬息之间通过了那些已经“干涸”良久的魔力回路,刹那之间,这股强悍的力量便涌遍了大门各处,在它们的影响下,就连修格的精神海洋也陷入了短暂的凝滞。 (本章完) 第四百四十八章 安眠 震动不仅仅发生在修格的精神领域,同时也发生在这整座遗迹的内部。 当修格将大门上的最后一点暗渊痕迹完全清除时,沉闷的声响便传向了遗迹各处,在这一刻,这座遗迹就仿佛因为某些故障而停摆了不知多少年的古老钟楼,在那故障得到成功排除的一瞬间,便迫不及待地开始向周遭宣告自己的复苏。 “……” 年老的鼠人先知被突如其来的剧烈震动掀翻在地,阿齐伏慌乱爬起,却看见那扇金属大门的表面似乎显现出了一些奇异的光影,这些光影似乎天然便与暗渊的力量相斥,修格所召唤出来的那些古老造物,均在这些光芒的作用下开始向后退却,之前攀附在大门表面的那些触须,更是因为承受了剧烈的冲击而纷纷解体。 然而,修格本人,却似乎并没有受到这冲击的影响。 他的头颅低垂,双手仍旧按在大门之上,而在他的手掌与大门相碰触的位置,此时则是显现出了一圈圈的明黄色光晕,这似乎是对修格触碰举动的一种回应。 眼前的惊人景象令阿齐伏瞪大了眼睛,他站在原地,贪婪地注视着前方发生的每一点细微变化,不仅如此,他还从旁边捡来了一块残破的金属板,并开始用自己的魔力在上面进行记录。 作为一名曾经的诗人与学者,如今的鼠人先知,阿齐伏非常清楚记录的重要性。 直觉告诉他,眼前的奇迹之景带来的大概率不会是毁灭与消亡,而是一个极其重要的转折,一个对暗渊,对鼠人,甚至对梵恩都无比重要的转折。 这种关键的时刻,是绝对不应该缺少记录者的。 甚至于,“记录”这一行为本身,在此刻便已经是一种无上荣耀的象征了。 当阿齐伏开始将自己的所见所闻尽数抄录在金属板上之时,大门内部传出的沉闷声响似乎也开始拥有了特定的节奏与韵律,在那一阵阵的嗡鸣声中,与修格手掌相接的明黄色光晕也渐渐地有了清晰的轮廓与线条。 那是齿轮。 或者说,是一个个大小相套、互相衔接、咬合的齿轮光圈,它们从修格的手掌部位逐渐显现出来,并以极快的速度朝着大门各处延伸。 不过十个呼吸的时间,这种明黄色的光芒便已彻底地从大门内部浮现了出来,这些半透明的光影结构,组合成了一套看起来极度复杂的机械结构,一种有序且繁杂的机械声响也随着这一变化的出现,开始从四面八方传出。 是的,四面八方。 每一个角落,每一片通道墙壁,每一处地板…… 就连固定在头顶上的那些沉重金属轨道,此刻似乎也重新获得了活力,奇异且明亮的光芒从那些细小的缝隙内部缓缓显露,使得原本阴暗压抑的空旷通道变得明亮了起来。 阿齐伏忍不住眯起了眼睛,它继承这具躯壳实在是太久了,早就已经不自觉地染上了鼠人们的许多习性,这种突如其来的光亮让它感到非常不适应,但它此刻内心的冲动却又让他克服了这种不适,坚持着对四周进行观测。 那震撼了整个遗迹,震撼了所有鼠人部族成员的奇异嗡鸣,在修格的精神世界里,却呈现出了另外一种截然不同的状态。 在修格的感知里,那嗡鸣简直就像是海潮与呼吸,它无比的自然,但同时又具备着极度惊人的力量,自己的魔力,自己的精神海洋在感受到这震动的瞬间便表现出了极高的趋同性,就仿佛二者自发地开始了共鸣一般,而随着共鸣状态的不断提升,修格感觉自己的呼吸、心跳乃至躯体内的血液流动,都开始与这种频率相匹配。 修格发觉,那种奇异的机械运作声以及带着特殊韵律的震颤,似乎已经完完全全地深入到了自己的体内,又或者可以说……类似的节奏正在从自己精神的最深处传出,两种高度相似的声响混合在了一起,形成了某种令人沉醉的奇妙乐曲。 “圆盘?” 这一词汇在修格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他精准地抓住了这稍纵即逝的灵感,将自己的注意力从那极度迷人的共鸣当中强行抽离,并转移到了那作为自身力量载体的金属圆盘之上。 修格惊呆了。 原本还有相当一部分区域处于“锁死”状态的巨大圆盘在此刻似乎被彻彻底底地“激活”了,明黄色的光芒已然彻彻底底地取代了圆盘之内的所有色彩。 属于忒修斯的深沉迷雾,在此刻被那耀眼的光芒所取代、遮蔽。 圆盘之上,一直以来带着沉重金属机械风格的那些结构与线条,均在此刻开始发生转变,它们变得简洁、利落,组合出来的图案与纹路显露出了一种独特的科技美感。 不等修格做出进一步的反应,这些光芒便开始了下一步变化,略有些刺眼的明黄色光芒渐渐开始朝着澄澈的淡蓝色转变,这让修格想起了“西纳尔海”的色彩,也想起了梅尔馈赠给自己的那些礼物。 这二者似乎是高度相似的,甚至可以说是完全一致的,只不过与梅尔的馈赠相比,现在修格所碰触到的这些光芒要更加的明亮,几乎已经到了让他不敢碰触与直视的地步。 “……” 一种嘈杂的细微声响在修格的耳边响起,那是从前方大门内部的稳定回路当中传递出来的信息,它们顺着那些流动的魔力进入了修格的体内,并借由那运作当中的圆盘具现而出。 由不知多少种语言扭结而成的怪异声响在修格颅内不断回荡,数秒后,这些杂乱的声音与话语逐渐凝聚,并最终整合成了修格最为熟悉的那种语言。 “检测到新访问者,开始接入审核流程。” “请耐心等待。” 修格的身体微微一颤。 他没有想到,自己竟然又一次地听见了这类平静、温和且没有任何多余情感元素的合成语音,尽管它最终以魔力作为载体进行了传递,但其最终呈现出来的结果,却带给了修格惊人的熟悉之感。 短暂的沉寂之后,那声音再度响起。 “一类验证程序已启用……物种验证通过,现进行名单比对。” “一类名单比对结束,未检索到匹配对象。” “二类名单比对结束,未检索到匹配对象。” “三类……” 几乎就是一瞬之间,修格的脑海当中已然闪过了不知多少道不同的检测流程,那海量的信息一股脑地冲进了他的脑海,几乎让他的思维陷入停滞。 值得庆幸的是,这些检测流程虽然看起来繁琐,但完成的速度却极其快,还没等修格细致地分辨这些检测程序所覆盖的那些方面,这流程便已经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 “第四十二号特征序列比对结束,成功检索到对应特征。” “经确认,新访客与第四十二号特征序列匹配度为48.5%。” 刺耳的警告声响起。 “匹配度验证不通过。” 听见这些话语,修格微微一愣,他不太明白这所谓的“第四十二号”特征序列究竟指的是什么,倘若指的是物种特征,那么按理来说,自己现在所使用的这具躯体应该也属于“人类”的范畴,然而,修格自己也不清楚,在接受了那么多反常的失落力量之后,自己究竟还能不能算是一个正常的人类。 然而,大门内部的魔力回路却并没有给修格更多的思考时间,因为紧接着,修格便感觉自己的金属圆盘开始了运作,随着它旋转速度的迅速提升,那原本颇为有序的合成音便被彻底打乱、搅碎。 随着这变化的发生,一道全新的程序突然“插队”。 “检测到密钥携带,结束正常流程,进入密钥验证流程。” “密钥编号d65-f11-h424。” “验证已通过。” “临时注册程序启用,注册已完成。” “欢迎你,临时访客002号。” 在魔力回路验证正式完成,并向修格下发通行序列的瞬间,那闭合着的大门剧烈地震动了一下,随后其表面的明亮光芒便尽数‘沉’入了这金属大门之内,紧接着,一连串有些奇异的噪响便从这大门的内部传来。 修格连忙后退了两步,随后他便看见,自己正前方的那些厚实金属竟然以某种极其反常的状态开始向大门内部“折叠”,不过数秒钟的时间,一道足以供人穿行的“通道”便呈现在了修格的面前,通过这条幽邃的通道,修格完全能够看见那被大门隔绝的另一片空间当中所传出的明亮光芒。 修格转过头,朝着远处的阿齐伏看了两眼,随后他打了一个手势,自己便率先朝那通道内部走去。 阿齐伏很是着急,他自然不可能放弃这种宝贵的,见证真正奇迹的机会,于是赶忙跑到了大门边上,然而还没等靠近,一层无形的魔力墙壁便以极度强硬的姿态竖立在了阿齐伏的面前,猛烈的撞击险些将阿齐伏的两颗门牙磕下来。 待可怜的鼠人先知从头晕脑胀的状态中恢复过来时,修格的身影却已经消失在了通道内部,而这条通道也以极快的速度闭合消失。 …… “嗒,嗒……” 随着修格的前进,那条通道也在一点一点地收缩、闭合。 修格当然知道自己身后所发生的事情,然而此时,他除了独自穿过这条通道之外,也已经没有了其他选择,想要让阿齐伏或者其他鼠人进入这里,大概是不太可能的,通过之前那些所谓的“审核程序”来看,这地方的建造者们所考虑到的因素实在是多得吓人,如果自己一个明面上的“人类”都没有办法轻松通过,那么像鼠人这样的族类,就更加不可能了。 “也好……这里面的东西让你们知道了,可未必算得上是好事。” 修格低声感慨了一句,随后便加快了脚步,朝着正前方的明亮光芒赶去。 很快,他便踏入了那光芒当中。 修格首先看见的是一道密不透风的防线,防线总体由某种灰黑色的材料构成,只不过在其表面,还印刻着诸多细密的纹路。 修格缓步向前,他小心地碰触了一下眼前的工事墙体,紧接着便发现它实际上已经变得无比脆弱了,手指稍稍用力,便能够在上面留下明显的痕迹。 工事表面的纹路虽然看起来颇为陌生,但修格凭借着自己所掌握的那些魔法知识,很快便通过其结构与样式得出了一个结论——这些纹路实际上是某些临时防护仪式的基础,看起来,它们和这些工事一样,都是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临时构筑起来的备用防护手段,一旦仪式的维持者离开或是魔力供应终止,工事与防护仪式便都会失去原本的效用。 “看起来,当初退守到这里的人也已经做好了进行最后抵抗的准备……” 修格在工事当中一边穿行,一边不断地观察着四周,很快,他便在通道的边上捡起了一把步枪。 它已经锈蚀的非常严重了,其表面依稀能够看见一点点魔法回路印刻的痕迹,但总体而言,它与修格记忆当中的那些“主流枪械”并没有太大的差异。 很快,修格便穿过了这片空荡荡的工事,于是,另外一幅奇异的壮观情景便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 在这条最后的防线后面,赫然是一个巨大的明亮大厅,在大厅的正中央,则矗立着一根巨大的圆柱体,耀眼的光芒正从这道圆柱体当中直射而出,这条巨大的光柱就这样沿着大厅斜上方预留出来的圆形通道一路向外延伸,看起来,简直就像是一把想要将这暗渊刺穿的利剑。 修格的目光从光柱上渐渐下落。 在这庞大设备的基座底部,修格看见了许多身影。 它们要么倾倒在地,要么倚靠在那巨大的金属基座边上,再要么则是互相拥抱、堆叠…… 看上去,这座遗迹最后的守护者们最终也将这里选为了自己永恒的安眠之所。 (本章完) 第四百四十九章 往日之影 即便修格已经去过了被封锁的塞伦城,也直面过血腥的战场前线,他也从未一次性地看见这么多的尸体。 他原本以为退守到这种地方的可能最多只有数十上百人,然而当修格彻底走出工事,绕开了一些遮挡视线的货箱之后,他便发现,实际上躺倒在这大厅当中的尸骸恐怕足有数百之多。 在明亮的光线里,在这已经近乎于静止的时间当中,这些沉默的身影保持着各自的姿态,看起来就像是一尊尊残破、粗糙的雕塑在等待客人的参观。 “……” 在如此情境下,任何一点响动都与噪音无异,于是修格便放慢了自己的脚步,如同一名误入墓园的普通游人那样,安静地向前走去。 尽管距离这些死者的故去已经过去了不知多久,但暗渊的特性以及这完好的密闭空间却是让绝大多数的尸体都保留了下来,修格甚至能够通过这些死者的装束来判断他们之前的职责。 死者的穿着大致可以分为三类。 第一类死者的数量最多,他们身上穿的都是制式的工作服,大概是因为材质的缘故,这类服装的色彩保存的仍旧完好,修格可以清晰地分辨出那些点缀在灰白色主调上的蓝色线条。 从服装样式来看,这些死者应当都是这个据点当中的研究者与工作者。 第二类死者是军人,他们身上所穿的衣物与修格印象当中的那些迷彩军装颇为相似,而除却军装之外,他们的身体上还额外地加装了不少金属外骨骼设备,至于随身携带的武器,则和修格在工事内看见的那类差不太多。 第三类的身份则非常明显,深蓝色的衣物非常有辨识度,而且修格还在其中一名死者戴着的帽子上找到了一个标识,虽然已经非常模糊了,但修格仍旧能够辨认出那交错起来的扳手与螺丝刀的轮廓。 “工作人员、士兵、工人……基础的构成看来就是这样了。” 修格从一具干瘪的尸体旁退开了两步,同时歉意地朝着对方轻轻躬身,刚刚他的动作稍微大了一些,不小心让那名死去的工人断掉了小臂。 倘若这据点仍在运作,这种事情多少也要算是工伤的。 他环顾四周,眉头微微皱起:“没有致命伤,也没有什么挣扎的痕迹……不少死者保持着拥抱或牵手的姿态,这表明他们对死亡的到来有所预期,是集体自杀么?” 这么想着,修格转身来到了一名士兵的遗体旁,他蹲下身来,以最快的速度开始了对遗体的感知与检查。 就和其他的死者一样,这名全副武装的士兵同样也是安然死去的,他倚靠在一个巨大的货箱上,身体放松,双腿舒展,武器与一些零星的个人事物一同放在身旁。 在这具遗体上,修格同样没能找到任何的外伤,但当他尝试着用自己的感知对尸体进行细致的搜索时,修格便发现,死者的躯体内部,竟然存在着非常明显的魔力痕迹。 这些痕迹遍布其身体各处,从四肢到躯干均无遗漏,而存在最明显“破坏迹象”的,则莫过于死者的头部,或者说大脑。 “从痕迹上来看,简直就像是有无数把尖刀在一瞬间扫过他的头颅一样……这是非常粗暴、彻底的破坏,不仅断绝了生机,同时也彻底地摧毁了大脑这一记忆与知识的载体。” 修格尝试着将自己的感知探向旁边的另外一具尸体,随后便得出了相似的结果。 于是,修格便将目光投向了这名士兵放置在自己身旁的那些遗物。 除却已经报废的武器之外,留下的几件事物分别是三枚金属勋章,一条项链,一本有着深褐色封皮的手记以及一张呈现为半透明状态的方形卡片。 修格唤出了自己的法师之手,用最为轻柔的力道将这些物件挨个拾起查看。 三枚勋章当中的两枚已经难以辨认,第三枚的做工与用料最为讲究,因此直到现在也仍旧清晰,在其表面,修格看见了一个蔚蓝色的,带着“网格”的球体,在其边缘有着用金属雕琢而成的细致飘带,在其中下方,则印着一面国旗。 死者在过去显然经常会习惯性地用手去摩擦它,这使得国旗的图案变得非常模糊,修格无法再进行更加细致的辨认。 被保存在挂坠当中的相片已经严重褪色,不过修格仍旧能够借此辨认出其中的人像。 这是一张微缩的全家福,很平常,就是简简单单的父亲、母亲与女儿。 父亲就在眼前了,至于那他的妻子和女儿究竟如何,修格没有办法给出答案,他顺手将挂坠放回了士兵的手中,随后便用法师之手拖起了最后两件事物。 有着褐色封皮的手记注定无法进行阅读,它的书页严重地粘在了一起,待修格小心翼翼地将其分开之后,却又发现那些墨水字迹已然只剩淡淡的一些蓝色印痕了,在记录这些文字的时候,士兵所使用的应当只是普通墨水,它们注定没有办法在这种环境下保持长久。 修格有些无奈地拿起了那张半透明的卡片,它看起来就像是一张薄脆的玻璃板,借着灯光,修格隐隐能够看见其印刻在其内部的一些纹理。 “嗯?” 觉察到这玻璃板的特殊之后,修格立即将它从法师之手那里接了过来,随着少量魔力的调动,这玻璃板内竟是显露出了些许光芒。 注入其中的魔力就如同淌入河道的流水一般,顺着其内部的那些纹理快速活动了起来,而随着魔力的运作,温和的光芒也从其内部显露而出。 这不是玻璃板,而是一张“通行证”。 从魔法光芒当中首先显现出来的,是一名男子的照片,他皮肤黝黑且面、鼻梁高挺、眼窝微凹且面带微笑。 从其样貌特征上判断,修格认为,这名士兵应当来自某片干旱的沙漠地区。 而随着修格的魔力运作,更多的讯息显现了出来。 “马尔迪·巴塞·哈德林。” “编号:un-4876-5419-df。” “通行级别:中。” 最下面,则是一行显示为警示状态的红色字样。 “通行权限:已锁定。” “已锁定,意思是已经不能用了么?” 修格捏着这张特殊的通行证左右看了几眼,却是并没能从中找到更多有用的讯息,于是他便转身走向了其它尸体,很快便又收集来了十几张同样样式的通行证。 其中的几张的魔力回路已经彻底损毁了,但剩下的却都还可以正常运作,在研究这些通行证的过程中,修格发现,这些通行证的边缘位置都存在能够嵌入某种物件的细小凹槽,他推断,这些通行证在当时或许是通过某种特殊的“电池”或者说“能源块”来驱动的,也就是说,这些逝者应当也已经接触到了类似于“魔法结晶”的事物,而且其数量还相当不少。 只可惜,每一张通行证的“通行权限”都显示着“已锁定”的字样。 “要么是这些通行证的持有者在最终时刻自己选择了锁定,要么就是负责这一块功能的‘系统’已经下线……但愿是前者吧,我可没有修理这些复杂玩意的能力。” 修格有些发愁,但事已至此,他除了继续探索此地之外也没了别的选择。 从死者们身上一时无法得到答案,修格便直接走向了那庞大的基座,这是整个大厅当中最显眼的存在,这样一个重要的事物,哪怕到了最终时刻,应当也会有人负责维护与检查才对。 事实证明,修格的判断是正确的。 当小心地绕开那些抱着各种各样的书籍、文件或物品死去的工作人员后,修格终于来到了那庞大光束的底座旁。 比起从远处看,这光柱显得更加壮观也更加惊人。 随着修格与这光柱的不断靠近,他渐渐地觉察到了一种极度强烈、危险的魔力波动,而这波动的源头,正是那道刺眼的光芒。 尽管这光柱被某种特殊的透明材料所包裹,尽管发射它的底座显然用了许多不为人知的神秘技术,但修格仍旧能够觉察到其中所蕴含的无尽力量。 “它的源头是什么?作用与目的又是什么?” 修格感受自己精神世界当中的嗡鸣,脑海当中一时有万千思绪闪过。 他目前唯一能够肯定的,就是这种光芒的源头必定与极大量的魔力相关,或许驱动它的是某种极度持久的特殊能源,又或许,是一种代表了文明最高水准的特殊回路或秘仪。 其重要性,从暗渊宫廷对此地的态度以及四周那坚固得足以抵抗猎犬力量的墙壁与大门便可见一斑。 在那持续不断的嗡鸣声中,修格来到了那庞大的底座旁,在这里,他看见了许多聚集起来的工作人员,从他们的穿着以及随身佩戴的一些物品来看,他们在这据点当中的工作显然要比其他人更加核心。 透过尸体之间的缝隙,修格勉强看见了一个设置在那底座旁边的巨大操作台,然而足足由十几名研究人员聚集在了这操作台前,他们的手掌互相牵连,因此修格不得将他们分开或是挪到一旁,在这一过程中,自然又有好几名死者的肢体出现了断折的情况。 为了表达自己的歉意,修格在搬运的过程中不断地道歉,他们不说话,修格便当他们没有意见了。 终于,他来到了那操作台的前面。 在这里,他看见了两名有些特殊的死者。 从身形上看,应当是一男一女,他们保持着拥吻的姿态,身旁的地面上则散落着好几份纸张大小的“玻璃板”,操作台上的那些指示灯仍在运作,只不过从标识来看,操作台已经彻底离线,再也没有办法对那后方的光柱以及其余设备进行控制。 修格小心地避开了这对死去多时的情侣,他拾起了那些玻璃板,稍作检查后,便小心地将自己的魔力注入其中。 轻微的震动之后,光芒顺着魔力回路延展开来,紧接着一连串的字样从修格眼前滚过。 与那些证件一样,这玻璃板显然具备着对持有者进行检测的功能,在诸多修格不熟悉的文字滚过之后,停留下来的便是他最熟悉的那种语言了,只不过这次修格所看见的内容,多少带着一些警告意味。 “开机中……” “回路已断开,检测到备用能源,已接入。” “现进行用户身份验证,请注意,验证失败将触发‘5号措施’。” 修格不太确定这所谓的“5号措施”指的是什么,考虑到这里的特殊性,他立即腾出一只手来,在自己的身旁一连构筑了数道坚固的防护,随后才继续向手中的面板供给魔力。 “恢复与总回路连接,已更新用户名单与许可协议。” “验证开始……” “验证到新访问者,用户名‘临时访客002号’,是否确认?” 修格稍稍松了口气,他抬起手,按下了玻璃板上那个漂浮着的按钮。 随着他的碰触,按钮开始快速变形,不过几秒钟的时间,便化作了一个旋转着的蔚蓝球体,紧接着球体向四周展开,形成了带着规整网格的蓝色背景,随后,一种修格似曾相识的操作界面展现在了他的眼前。 在这面板的“桌面”左侧,有着各种各样的按钮,而在右侧,则放置着一个非常显眼的“文件”。 文件名为“致后来者”。 修格将手指移到了图标上,轻轻碰触,将其打开。 视频通过投影的方式显现而出,在影像内部,修格看见了一个繁忙的大厅,许许多多的人影在其中闪过,工人们在搬运各种沉重的设备,士兵们在忙着保养武器、检查临时工事,或是操纵一些大型器械,而另一边,在那巨大的金属底座旁,一群样貌肤色各异的研究者们正在忙碌着。 影像当中,那光柱尚未出现。 “啊……你好,该从哪里说起?” 熟悉的语言钻进了修格的耳中,那个负责进行记录的男子自言自语了两句,随后他突然醒悟过来:“啊对了,我忘了启用语言通译……重新来一遍,测试,1,2,好。” 男子调整了一下状态,随后他重新开口道:“你好啊,后来者,但愿你能听懂我所说的话。很高兴能够以这种形式与伱见面,虽然等你听到这段话的时候,我大概已经变成干尸了,但这至少表明,我们最后还是成功了……吧?大概吧,哈哈。” (本章完) 第四百五十章 回音 眼下,大厅当中的场景实在是有些怪异了。 在这明亮的空旷大厅当中,在那些姿态各异的干枯尸骸的包裹下,修格就这样用手拖着一台特殊的“平板电脑”,安静地观看着那来自遥远时空当中的影像。 当那亲切的语言以及略有些熟悉的北方口音传入修格的耳中时,他内心当中残存的最后一点侥幸猜想也都彻底地化为了泡影。 修格知道,影像当中的那些人影,或者说现在围绕在自己身旁的这些死者,都和自己有着某种密切的关联。 而留下视频影像的这名男子,更是足以被称为自己的“同胞”。 于是,在那名男子的絮絮叨叨中,修格叹了口气,他微微挪动了两步,让自己的身体倚靠在了旁边冰冷的金属操作台上,随后便将平板捧到了面前,开始认真地观看里面的内容。 负责录像的男子话很多,脸上也始终挂着笑容,但修格却能够清晰地感受到他的局促与不安,只不过目前为止,修格还不太明白对方这种局促感的具体来源。 是因为他不喜欢在镜头面前活动?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好的好的……通译系统已经在正常工作了,但愿它确实能够应付大多数的语言体系,说来好笑,这系统刚立项的时候,为的是和外星人正常聊天来着,没想到啊,现在却用在了这里。” 男子检查了一下手中设备的情况,在说了一个并不怎么好笑的笑话之后,他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认真地说道:“好了,不说那些了,我就当这一切能够正常运作好了。” “我是联合防卫与抵抗组织内的高级官员,同时也是该据点,或者说本基地的二号负责人兼总工程师……按照我的家乡文化,你可以称呼我为‘王’工程师。” “之所以会录制此视频,主要原因便在于……那用来承载我们生命与文明的家园,现在已经走到了最糟糕的境地,所有证据表明,我们极有可能是仅存于这个世界当中的最后一批幸存者,那么按照原定的方案,我们便需要尽一切可能执行最后的计划。” 说到这里,男子舒了口气,他转动了一下手中的设备,朝着大门与工事的方向拍摄了一下:“现在,距离设施的彻底锁死,其实已经过去两个多月了,但那种奇特的凝滞现象已经开始对此地造成影响,虽然在能源的影响下,这里的空间规则仍旧稳定,但我们所习惯的时间尺度却开始一点一点失效。” “所以,我们在刚刚将这一情况完全公示,并发起了最终的投票……哈哈,好吧其实投票也没啥意义,就是走个过场嘛,毕竟所有进入这里的人,早都已经想清楚了。” 镜头转了回来,此时,这名王工程师已经进入了状态,他的神情变得平静,声音也不再颤抖,他就像一名导游那样,一边用设备拍摄周遭的情况,一边解释道:“你现在所看见的这个地方,它在我们建立的近千个大型基地当中是唯一一个不使用代号的……它有自己的名称。” “它被称为‘延续基地’或者也被叫作‘延续之地’,嗯,宗教意味可能稍微强了一点,我反正不太喜欢,不过‘延续’确实就是它的终极使命了。” 修格注意到,影像当中,有不少正在工作中的人注意到了这名总工程师的拍摄,面对镜头,这些来自不同民族、国家的工作者们纷纷挤出了笑容,并主动地对着镜头挥手致意。 他们显然并不怎么开心,甚至还有些焦虑和紧张,但却也没有任何一个人想要放弃这个机会。 这个将自己的存在宣告于后世的宝贵机会。 “你既然能够来到这里,那么我想,伱对外界情况的了解应该已经非常深刻了,那么我就从源头给你介绍介绍吧……我们的世界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 对王工程师本人而言,这注定不会是一个轻松的话题,但他显然也早就已经接受了眼前的现实。 在清了清嗓子之后,王工程师缓缓说道:“延续基地比我还要大上二十岁,在它正式建立的一百六十九年前,我们的这个世界爆发了一场……微妙且有趣的战争,它和我们过去的两场大战完全不同,那一次,战争以一种相对温和、缓慢的态势席卷了整个世界……在那场持续了十多年之久的冲突里,一种我们过去闻所未闻的奇特矿石在无意之中被发现了。” 王工程师一边解释着,一边带着设备走向了旁边的一台巨大设备,透过设备上的透明窗口,修格看见了自己无比熟悉的魔法结晶矿,而从这些矿石的色泽与光芒来看,这些结晶矿当中的魔力浓度可谓极度惊人,哪怕是梵恩内最昂贵,最稀有的那类结晶矿,都绝对无法与它们相媲美。 而更让修格感到惊诧的,则莫过于那些不断在这些结晶矿当中浮现、隐没的奇异纹路。 修格之前见过这些纹路。 在那吞没了整个嶙峋丘地的大裂缝当中,便出现过类似的“矿石”,只不过,它们是从那些异化成人形结晶的士兵与法师身上显现出来的,根据薇琳的说法,这些纹路其实是意识与思想的一种具现,某种层面上,它们其实也能够被视为“文字”。 “我想,它们的特性,我应该不需要向你做过多的介绍?说不定你对它们的了解,要比我们更深?” 在展示了基地内的矿石后,王工程师一边说着,一边继续向前走去:“总之,它在我们的世界当中又一次引发了‘革命’,那种介乎于无形与有形之间的奇妙力量,彻底地、完全地颠覆了我们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当然,也催化出了新的发展。” “然而,物质层面的突飞猛进总是和精神、意识层面的发展分不开的……啊抱歉,我也不知道你能不能明白我在说什么,大概情况就是,新的技术与能源催化出了全新的生产方式,而这种迅猛的变化,对整个世界的固有结构造成了可怕的重创,大家原以为的战后黄金发展期并未真正到来。” “新的矛盾、冲突、政变、战争甚至屠杀……哪怕是我自己那向来以稳定而著称的家乡,也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冲击与影响。” “但这些却仅仅只是一场新灾难的开始。” 王工程师抬起手指了指那些执勤当中的士兵以及正在帮忙搬运、装卸各种材料与器械的大型战争机器,说道:“你所看见的这些武器,它们在最初确实被用于我们世界内部的斗争,然而,随着一次大规模的开采,那真正需要我们去面对的敌人才终于显现了出来。” “没有人能够想到,这些特殊的矿石根本就不是什么自然的‘馈赠’,而是一层用来束缚、隔绝毁灭的牢笼。” 他重重地跺了跺脚:“我猜,你在来这里的路上应该是见过它们的,那些像影子一样的诡异怪物,它们与这些矿石共生、并存,且一直被它们所隔绝,然而,我们却自己动手在那矿脉上打出了一个洞……哈哈,那洞还挺大!” 说到这里,王工程师的表情变得有些扭曲,他的嗓音变得有些怪异,语句当中也出现了修格无比亲切的脏话:“x他妈的,就跟炸了狗娘养的粪池一样,噗的一下就从下边喷出来了!x!” 再往后的发展,就算不用王工程师去介绍,修格基本也能够猜个七七八八了。 影像当中,王工程师结束了对于那绝境的描绘,在简单地陈述了“联合防卫、抵抗组织”的建立与目标后,他便抬起了设备,好让那不知何时才能到来的访问者看向大厅的穹顶,看向那为光柱预留出来的恢弘通道。 修格本能地抬起头来,然而此时的他看见的却只有那如同阳光一般刺眼的色泽。 “在联合防卫行动开始后的第八十年,阴影的扩散已经无法遏制,它们成功地占据了我们世界的绝大多数区域……在吞噬、同化了足够多的受害者后,它们内部甚至演化出了一种可怕的思潮。” “是的,思潮……无数次的接触记录表明,它们已经将吞噬与同化行为视为整体世界的进化流程,它们不仅仅希望让所有的生灵归属于同一的力量与意志下,甚至渴望同化整个世界,让它也彻底地成为阴影的一部分。” “终于,它们变得足够强大了,它们真正地成为了这个世界的主人,而我们便成为了一片漆黑当中仅剩的扎眼光点。” “半年前,世界通讯被彻底阻断。” “四个月前,距离我们最近的x-289号基地使用备用手段短暂恢复通讯,并向我们传递了最后讯息——联合防卫与抵抗总部已被吞噬,尚在运作的据点所剩无几,各地遏制行动均已被迫终止,他们要求‘延续基地’按照原计划执行任务,随后x-289号基地发出自毁讯号,通讯中断。” “在那之后,我们完全封闭基地,并开始进行最后的准备工作……但入侵还是发生了,在牺牲了相当一部分人员后,我们收缩至此,凭借仅剩的人力与资源进行最后的准备工作。” “现在,一切就绪。” 影像当中,王工程师已然来到了庞大的金属基座前,在这整个过程中,他并没有放低自己的声音,而那些正在埋头检查设备的工程师与学者们也并没有怎么受到影响。 修格看见,一名亚麻色头发的女性正在忙碌地组织着工作,她似乎是这一重要模块的负责人,附近的其他人都在不断地向她进行汇报。 “向你介绍,这位女士是‘延续信标’的主导人,嗯……也是我的爱人,别误会,她并不是这里的一号负责人……那位已经牺牲了,就在我们撤到这里的路上。” 王工程师低笑了两声:“我的那一部分已经验证完毕,接下来,只要‘信标基座’的最后检查完成,计划就可以正式开始了。” “延续信标?” 修格无声地重复了一遍对方口中的这个词汇,就如同看见了修格的困惑一般,王工程师解释道:“这个东西,从理论层面解释可能会非常的麻烦,不过嘛,你可以从它的作用层面进行理解。” “所谓延续信标,其最终目的就是对我们整个世界文明、痕迹以及一切种群进行延续……在整个计划里,它是最后一环,也是过去最不被看好的一个项目。” “然而,那些阴影,它们的行动方法已经超出了我们过去的认知范畴,对它们而言,空间规则已经被彻底打破了,遥远的长途星际航行原本或许一个可选的方案,但凭借我们的能力,并不足以完全逃脱它们的追索,航行中的舰队同样可能面临那些怪物的追击……” “所以,在所有方案都被确认处于不稳定的状态后,‘延续信标’得以启用。” “它虽然被称为信标,但其本质其实是一门非常粗暴的‘大炮’。” “那些被提取出来的能源将成为无形的载体,而它所需要承载的,将是无数我们收集而来的宝贵讯息与知识。” “从最细小的生命片段,到宏观的记录,乃至于生命本身的特征与组合规律都是其中的内容……它们甚至不仅仅是讯息,而是基于那无形力量而存在的客观实体,根据过去的实验结果来看,当这些承载了特定讯息的力量命中特定的目标时,甚至能够从根源上改变目标的存在方式与形态。” 工程师叹了口气:“第一批提出这个设想的人,希望能够通过这种方法,将我们的种族以及与其相配的知识、记忆在另外一个世界当中再现,但在我看来,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它们要面临的旅途实在是太过于漫长了,其中的未知数根本无从计算,哪怕它真的抵达了目标,其承载的那些碎片也很有可能会出现遗失、错乱甚至随机组合的情况……” “不过,这些都无所谓了……毕竟这个宇宙本身就足以让人感到恐惧了。” 影像当中的男子苦笑了一声:“实在是难以想象,毁灭我们的,其实是一群被囚禁起来的囚犯……整个星球都是它们的囚笼,而我们直到最后,也并不知道那位‘典狱长’究竟是何等的存在,实在是讽刺啊。” (本章完) 第四百五十一章 祝你好运 伴随着影像的进行,修格的神情也在一点一点地发生着变化。 现在,他完全没有办法形容自己当下的心情。 修格感到困惑,也感到不安,甚至还因此而产生了些许恐惧。 与他在梵恩当中经历的那些事情相比,眼前的这些痕迹与证据所揭示出来的事实要显得更为可怕与离奇。 修格不得不暂停了影像,他倚靠在那庞大的操作台上,扭头看了看一旁那两具维持着拥吻姿态的尸骸,他知道,两具尸体当中的那位男性,正是给自己留下了录像的“王工程师”,而与他相拥的,便是他的那位爱人,也就是眼前这“延续信标”的主要负责人。 如果可以,修格真的很想把这些死者逐一唤醒,并向他们提问。 然而这是不可能的,就算在修格的记忆当中存储着许多与灵魂、记忆相关的魔法与仪式,但这些死者却已经成为了实打实的空壳,在经历了那匪夷所思的集体死亡以及漫长的等待之后,他们的灵魂痕迹已经彻底消散,哪怕是暗渊宫廷的造物们侵入此地,也一样没有办法从这些躯壳内得到任何的讯息。 修格凝视着那具尸体,脑海当中不断地回顾着那影像当中的每一句留言。 倘若对方所说一切属实,那么修格现在便不得不面对一个极度怪异且可怕的事实。 这所谓的暗渊,这个如今充斥着阴郁的毁灭色彩,各种怪异与扭曲之物横行,且给其他世界送去恐惧与绝望的地方,就是他朝思暮想的那个故乡。 那个曾经极度繁荣,且承载了多样文化的世界。 “……” 在沉默之中,修格不断地梳理着那位“王工程师”所提供的诸多讯息,他很想从中找到一些破绽,或是发现一些不太合理的地方以支持自己去推翻这样一个冰冷的现实。 然而,在翻来覆去地将那些话语研究了几遍之后,修格便停下了这种实际上毫无意义的尝试。 修格意识到,对方根本就没有动机,也没有那个必要去欺骗一个很有可能根本就不会到来的访客。 正如“工程师”亲口所言,这座设施当中的所有抵抗者最终都注定在此终结自己的生命,而他们最后要去执行的,也是一个大概率根本不会有任何结果的任务。 在这种前提下,欺瞒本身已经失去了意义,也正是因此,这位“王工程师”所留下的影像其实更像一封奇特的遗书。 这封遗书不仅属于他自己,同时也属于这座设施当中的最后一批工作者。 这是那火光行将熄灭前的最后一丝微光。 “倘若一切属实,那么一度严重威胁梵恩以及其他世界的‘黑色太阳’,以及那在漫长时间里不断发起‘大狩猎’的暗渊宫廷,实际上就是我那故乡在发生畸变之后投射在这宇宙当中的阴影了……” 凭借着坚韧的精神状态,修格及时地控制住了自己那狂奔的思绪以及动摇的情感,他重新回归了冷静与理性,开始在当下的情报基础上继续进行推导。 “忒修斯曾不止一次将海洋之主卡尔戎与‘黑色太阳’进行比对,而海洋之主所选择的道路,便是在将整个世界当中的生灵,连带着那世界本身进行同化与融合……” “而根据这名工程师的陈述,那些被结晶矿脉‘锁死’在地下的造物们其实早就存在,倘若不是因为开采破坏了这层结晶囚笼,它们或许还会进行被囚禁下去。” 修格重新回看了一下之前的录像,在确认了对方的话语后,心中也隐隐有了判断:“虽然没有办法确认所谓的‘暗渊宫廷’是否在这些造物被放出之前就已经存在,但从目前已知的情况来看,它们在吞噬了足量的受害者后,便也受到了这些灵魂当中的讯息的影响。” “虽然很难确切地分析出,这帮扭曲之物产生的所谓‘思潮’会是一种什么模样,但从它们最终采取的一系列行动来看,它们应当致力于将整个星球纳入自己的掌控范围,清除过往的一切生命形式,并尽可能地抹消隐患……在那之后,世界本身便成为了‘暗渊宫廷’那复杂意志下可被感知、操纵的一部分,至此,所谓的‘黑色天体’也就诞生了。” 想到这里,修格的身体微微一颤。 因为在这一刻,他与那位留下影像的“同乡”一样,也产生了强烈的惊惧之感,因为修格实在是想不到,究竟是怎样的存在,才能够在一个世界,或者说一个星球的内部制造出这样庞大的囚笼,并将一群极度危险的存在囚禁于其中? 以及,自己的故乡会是个例么? 同样的情况会不会出现在其他世界当中? 譬如梵恩? 于是,原本被抚平的思绪再度出现了波动,因为紧接着,修格便联想到了自己最初创作的那所谓的“游戏世界观设定”。 如今,修格眼前所发生的一切正在反复地提醒他,他的那些灵感以及从灵感当中诞生出来的文字,其创意起源恐怕根本就不在于他自己的大脑,而是源自某些不可名状的讯息传递以及暗示。 会是谁呢? 忒修斯? 还是别的什么存在? 然而,无面的神祇仍旧没有半点动静,哪怕修格已经在脑海当中对着忒修斯指名道姓地呼喊,他也没有半分反应,一时间得不到确切的回答,修格便只能将注意力转移回了自己的面前。 影像继续播放。 “当‘延续信标’的程序开始正式运作时,强大的波动将席卷设施周边的区域,并对整片区域内施加大量难以估算的影响……在正常情况下,我们当然是应该撤离的,但现在我们已经无处可去,所以程序的运作便意味着这里的所有人都将投入死亡的怀抱。” “听起来和残酷,但这也算得上是一种幸运了,至少我们不会像其他同胞们那样被那些影子撕成碎块并慢慢吞掉。” 在谈及“死亡”的时候,录像当中的男子表现得还算乐观,当然了,他脸上时不时浮现的疲倦与无奈却是怎样都遮掩不住的。 同样的状况,在其他工作者们的身上同样也能看见。 尽管在录像里,一切的工作仍然在正确地推进,但修格却也能够看见不少情绪已经濒临崩溃,或者干脆已经崩溃的人,显然,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这样的结局的。 “马上开始调试……你也一起看看吧,不过我觉得,当你来到这里的时候,看见的情景一定会更加壮观的。” 在王工程师的话语中,“延续信标”的基座已然进入了调试状态,随着严谨的程序一步步推进,大厅内的灯光渐渐黯淡了下来,伴随着基座荧幕当中读数的持续提升,淡淡的黄色光芒从预留的光束通道当中一闪而过,随后,操作台上那些用来进行记录的屏幕上纷纷跳出了绿色的通过标示。 从结果上来看,程序运作的非常到位。 “测试完成,一切就绪了。” 王工程师淡淡地说了一声。 放在修格的记忆里,这种情景总该有人欢呼或鼓掌才对,但这一次,大厅当中的人们却只是沉默着,只有个别学者给了自己的同伴一个拥抱,随后便紧锣密鼓地开始了基座的重置工作。 “好吧,那么不出意外,这里的工作很快就要全部结束了,刚好,我也趁这个机会多说两句别的……” 画面晃动了两下,却是工程师扯来了一张椅子,在不那么起眼的边缘位置坐了下来,他一边远远地望着自己那仍在忙碌的爱人,一边低声问道:“留言这种事情,我以前是很抗拒的,因为我觉得没什么意义……但如今不同了,我们都能够感受到那些力量当中所蕴藏的无限潜力,只可惜,我们并没能从更深的层面上接纳它们,而是只能将这些力量与我们固有的技术体系进行结合。” “啧啧……真是遗憾啊,如果这样的力量能够被人体所掌控,那会是什么样子?那些文学作品和娱乐作品当中的‘超凡’形象大概就是如此吧?” 镜头转向了工程师的大脸,他盯着镜头,笑着问道:“不知道你……在不在这个范畴之内呢?” “不过,就算伱在吧……接下来要去应对的麻烦应该还有很多很多,毕竟不同的领域想要结合起来,其难度可不是一般的大。” “话说起来,我倒是对你那边的世界感到好奇啊,天知道在不同的环境与基础下能够演化出怎样的文明?希望你们不会像我们一样,只能在战争、毁灭、利益争端当中艰难地向上爬,那样真的很痛苦,也很没必要,在很多时候,我们甚至会怀疑自己陷在一个巨大的循环圈里,只要没有办法打破循环,就谈不上真正的解脱与发展。” “好吧,我跟你说这个做什么,你又不一定听得懂,那些玩意对你们那个世界也未必有用啊……” 此时的王工程师大概确实是进入了一种放松的状态,他慢悠悠地对着镜头说着不着边际的话,那样子简直就像是对着空气闲聊。 “哦对了,在‘延续信标’正式启动后,我们所有人的通行证应该都会被系统自动锁死,不过嘛,你如果对别的一些事情感兴趣,或者说你想了解更多有关‘延续信标’的事情,不妨去大厅有挂画的那个角落里找找,在一个空置的货箱里,我放了一张经过特殊处理的通行证,应该能够帮你打开锁死的档案室。” “祝你好运啊,后来者。” …… “等你的好消息!” 在一间病房当中,一个略有些沙哑的声音响起,随后一个信封便被交到了年轻的拂晓之剑成员手中,面色有些苍白的中年人对着年轻人点点头:“别忘了去拿几个新的秘仪,最近潜入到平原里的袭击者不少,要多小心些。” “是先生,希望您能快些康复!” “放心,我已经差不多好了。” 年轻的小伙子尊敬地朝着半靠在床上的“中年人”点了点头:“那我出发了!” “祝你好运!” 于是年轻人很快便离开了病房,他轻轻地带上了房门,随后便踩着轻巧的步伐消失在了走廊的另一端。 “咳咳!” 中年人咳了两声,随后便从病床上爬了起来,他拿起一件大衣披上,拄着一根略有些变形的金属手杖来到了书桌旁坐下,这里的文件已经堆了起来,急需处理。 然而,还没等他翻开第一份文件,房门便又被推开了。 莎莉走了进来,为了行动方便,她精简了自己的着装,看上去就像一名在前线奔走的女侦察兵。 “菲利克斯先生,你醒了?我还以为你要再睡一会儿呢。” 莎莉有些讶异地看了看坐在书桌旁的中年人,随后她走上前去,将文件放在了菲利克斯的桌面上:“如果你执意要处理工作,那不妨先看看他们,老师正在为这件事情发愁,你能给意见的话那是最好不过了。” “莎莉小姐,你客套的有些过分了。“ “抱歉,先生……你现在已经是个中年人了,理应得到年轻人的尊敬才对。” 莎莉笑了笑,她熟练地拿起一旁的水杯,转身便帮已经苍老了许多的菲利克斯泡了一杯热茶:“喏,和老师一样的配方,加了半勺圣斯蒂尔甜浆。” “好吧,谢谢。” 菲利克斯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从茶水内透出来的些许甜味儿让他忍不住皱眉,他还是不太能理解迈耶尔的这种口味癖好,然而,文件当中的那些讯息让菲利克斯很快便进入了工作的状态,他皱着眉,锋利的目光在字里行间反复扫动,随后他抖了抖纸张,问道:“意思是,我们的内部出现了叛徒?这是教授的判断?消息的来源在哪里?” “来自一个守望城居民的举报,我们已经将她保护起来了,老师则认为,这件事情很有可能与前段时间针对我们指挥部的袭击相关。” 菲利克斯点了点头,他认真思索了一会儿,随后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握着手杖便站了起来:“走吧,我们现在就出发……我想先见一下那位举报人!” (本章完) 第四百五十二章 “圣徒” 当菲利克斯拄着手杖、披着风衣来到房屋外的街道上时,便有不知多少目光同时聚焦到了他的身上。 这让菲利克斯感到很不适应。 作为拂晓之剑实际上的领导者,他还是更喜欢保持低调。 在过去,要实现这一点并不算太难,尽管拂晓之剑是公开存在的,但在许多人,包括拂晓社成员们的眼里,它其实也只是一个较为重要的“间谍”部门,无论其职能有多么的重要与特殊,归根结底都是为拂晓社的理想与目标而服务的。 在这种情况下,菲利克斯个人的存在感,总是会被迈耶尔、达斯维尔以及修格等人散发出来的光芒所遮盖。 但现在不同了。 当人们亲眼看见,代表梅尔女神的眷顾之光从菲利克斯握着的那根手杖当中涌现而出,并将足以毁灭半个城区的可怕阴影彻底驱散之时,诸如“圣徒”、“使者”甚至“神眷”与“神选”之类的名号,就注定无法与菲利克斯本人脱开干系了。 “啊……真不舒服。” 在各种各样不同视线的聚焦之下,菲利克斯皱起了眉,他扯了扯自己的大衣,又用那根曾经一直陪伴修格的手杖戳了戳带着裂痕的街道地面。 倘若他还是过去那个年轻人,这样的动作多少还是会显露出一些局促与不安的,然而,在身体经过一次严重的透支后,如今的他看起来却是与中年人无异,瘦削的面庞、身形配合那尚未修剪好的胡须,让菲利克斯的这一举动显得颇有气势,当那手杖敲击在地面上时,甚至让一些偷偷看过来的人撇开了眼睛。 “不得不说,菲利克斯先生你现在看起来比以前更像领导者了。” 莎莉的声音从旁边缓缓传来:“老师今天早些时候还跟我说,往后你们见面,恐怕就不再需要你来进行汇报了……以伱现在的形象,还是大家在一起谈话更加合适。” “听上去和那些官僚似的,看样貌判别资历可不是什么好事。” “喏,就是这样……以前你说这话会更像抱怨,现在可不一样了。” 莎莉笑了两声,随后便领着菲利克斯坐上了一辆车,就这样朝着守望城另一边赶去。 如今的守望城与之前相比,又是另外一番模样了。 菲利克斯拄着手杖静静地看向窗外,他看见,拂晓社的士兵们正在不断地组织着各种工作,而同样参与到工作当中的,还有许多守望城内的居民,他们大都佩戴着由拂晓社下发的临时徽记与臂章,这表明,他们都是愿意跟随拂晓社进行守望城修复与改造工作的志愿者。 对于那些仍旧不想离开自己的家园,且愿意对拂晓社报以信任的居民们而言,这是他们在当前情况下最合适的选择。 “志愿者的人数在过去的几天里涨了很多很多。” 莎莉伸出手,嵌动了车厢内的一盏结晶灯具,顺手取出了一叠厚厚的手稿,一边翻看一边说道:“拂晓社威望的建立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则归功于你,菲利克斯先生……城中的居民如今大多是梅尔女神的追随者,在看见了那晚的事情后,他们都坚信你是女神的神选之人,而你所加入的拂晓社,则理所应当地被他们认为是与法委会同等的存在。” 菲利克斯本能地想要用“荒谬”来形容这种奇特的发展,然而当他看见两名志愿者帮着拂晓社的士兵将两箱重物艰难地挪到装载车上后,他又只好将这话语又吞了回去。 “嗯……眼下也只能这样了。” 菲利克斯摇摇头,他的目光转向莎莉手中的文稿,只两眼他便认出,这是自己的那位老朋友修格留下的手稿,这个家伙的文稿习惯就是这样,纸张上到处都是各种各样的批注、备忘以及简略的资料记录,这让修格的手稿非常好辨认。 “莎莉小姐,这算教授安排给你的任务么?看到哪了?” “最开始的时候确实是任务,但现在不是了……嗯,我已经快看完了,这里提到‘阿廖沙’又一次加入了军队,但这一次他是自愿的了,不过他的情人似乎不太乐意。” “噢,那确实快结束了。” 菲利克斯点点头,他之前也快速地阅读过修格的这份手稿,对未能写完的剧情也颇为期待,只不过现在,这长篇的作者却是不知去了哪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老师和达斯维尔先生已经讨论过了,他们想要委托德兰王国与沃特尔王国的两家出版社将这作品发布,从篇幅上分三部……目前这些手稿只能支持前两部。” 说到这里,莎莉撇了撇嘴:“但愿他能及时赶回来,把那缺失的第三部给赶完。” “呵。” 菲利克斯摇了摇头:“凭我对他这种作家的了解,拖稿恐怕早就已经是他的本能了……倘若一口气写完倒也罢了,如今他可是失踪状态,就算回来了,拂晓社内部也有一大堆要他参与的事情,这可都是拖稿的好借口啊。” 类似的话语,菲利克斯过去早就已经说过很多次了,然而在他莫名其妙地“踏入中年”后,说起这种话来,竟然也多了几分老气横秋的意味。 实在是惹人发笑。 说完话,菲利克斯便将那手杖横放到了自己的膝盖上,作为一名并没有系统性学习过魔法的普通人,他现在却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自己与这根手杖之间的关联,当他闭上眼睛将所有的注意力投入其中后,甚至能够将自身的感知无限制的放大,无形的力量替他编织出了一张巨大的网,而他自己,就是这张网的主人,能够轻而易举地觉察到其中任何一点异动。 菲利克斯感到满意,因为在目前的感知里,他并没有觉察到任何异状。 直觉告诉他,在周边区域内,至少是不存在黑日结社的渗透者的。 “虽然不太明白其中的原理,但这应当算是一个好的征兆……” 他在心中默默地说道,但是,还没等这个念头消失,一团颇为扎眼的“色彩”便突兀地闯入了菲利克斯的感知范畴,不仅如此,那手杖也开始微微地颤抖,那是魔力在发生作用的一种表现。 “停车,莎莉小姐!” 菲利克斯低声下达了自己的命令,他紧握着手杖,偏头向车外看去,目光却是对准了设置在不远处一个小广场当中的临时营地:“那个营地是做什么的?” “用来集结准备撤离的居民,应该是这片城区的最后几批了……他们会在这里集合,然后由我们的士兵统一护送前往后方的安定村落。” 莎莉快速地进入了工作状态,她扫了一眼菲利克斯,低声问道:“有发现?我去叫人过来?” “嗯,给教授也发个通知,我们就在这边见面吧。” 说着,菲利克斯拿起手杖,推开了车门。 他就这样走下了车,看似随意地打了个手势。 不过数秒钟的时间,数名分散在街道各处,正在忙着自己工作的人便立即放下了手中的事情,朝着不同的方向四散而去,轻微且隐秘的躁动在路口迅速扩散出去,一支负责该区域的拂晓之剑执行队以最快的速度进入了警戒状态。 对于这种事情,拂晓之剑的执行成员们早就已经有了丰富的经验。 他们知道,自己又该“抓虫”了。 …… “噢,你之前是这附近的矿工啊?是从前线逃下来的?” 在临时聚集点当中,一名带着孩子,同时携带着巨大行李包裹的“魁梧”妇女对着身旁的陌生男子笑着说道:“不容易啊,之前城里到处抓人,优先抓的就是你们这些当过兵的呢!” 面对一旁妇女的攀谈,男子表现得稍微有些沉默,但面对那孩童好奇的目光以及妇女的笑容,他终于还是勉强开了口:“是啊,我的运气还算可以,在附近的一个废弃矿洞里藏了好久……” “这么说来,你是等那些疯子们跑了才出来的?” 对妇女口中的称呼,男人似乎稍微有些不太确定,他皱眉确认道:“疯……疯子?” “哎,就是那些追随什么黑色太阳的人嘛,你看他们一天天做的事情,除了被称为疯子之外还能被称为什么?” 妇女摆摆手,扭头看了看那长长的队列,随后她的沉重行李往地上一放,转身便坐在了旁边一个巨大的木箱上:“不管怎么样,现在情况算是好上一些了,至少这些新来的不打算把所有人都送到前线去,而且他们还在后方给我们安排了一些住处……都是北境人,终归是可信一些的。” “我看也未必吧?” 男子对妇女的这套说法显然不太信任,他摇摇头,低声反驳道:“我听说,他们这是想要将城里的人疏散到那些矿场或者农田里面去干活呢……” “也行啊!” 妇女表现得很是无所谓:“前几天不是已经有人从农庄与矿场里回来了嘛,他们也说了,自己确实需要干活,但条件还算可以,也没有什么强迫去做的事情,就是正常的干活,虽然稍微繁重一些,但拂晓社也没有扣工钱不给。” 说着,妇女拍了拍自己那粗壮的手臂:“如果我家那个倒霉蛋之前没死在矿上,我肯定也要让他现在去拂晓社的矿场的,凭他的经验,多少能够混个领班……我嘛,就去矿场当厨师,啐,就一般矿场厨房里那些干活的,和我可没法比!” 妇女显然对自己的厨艺是很有把握的,于是她絮絮叨叨地说起了自己在守望城中开过的小吃店,而这便引来了旁边几个熟人的注意,一下子氛围就变得热闹了起来,有人调侃说她的厨艺其实也一般,吃了会闹肚子,只是碍着情面不好来争吵…… 那名男子就这样被撂在了一旁,他默默地看着那不断移动的队列以及这些在轻松氛围当中攀谈的居民,表情变得有些怪异。 终于,他抓住了一个插嘴的空挡,开口问道:“你们为什么这样信任拂晓社?之前城里不是还有很多糟糕的传闻么?” “糟糕的传闻?说来听听?” 见人们扭头过来看自己,男子咳了两声,随后他压着嗓子说道:“这些天城里可一天都没有安定过,之前那空袭就不说了,死了好些人……拂晓社的密探们还在到处杀人抓人,每天晚上都有枪声,我可不敢相信这帮杀人狂……更别提,他们当中还混着不少那些,持剑者……” “啊,这是实话。” 一个五十来岁的市民点了点头:“每天晚上的枪声确实挺吓人的,其中有两次还都在我楼下,不过要我看,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那些疯子在城里留了不少隐患,他们也只有清理干净了,才能放心下来吧?” “我见过那些开枪的,都是些年轻人,手里虽然带着武器,但却都很有礼貌。” 另外一人附和道:“我半夜给枪声吓醒了,从窗户向外看,他们还劝我关好窗别张望,负责带队的法师甚至在街道上给我道歉呢!好嘛,我以前可从来没听说会有法师老爷给我们普通人道歉的。” “反正我觉得他们可信,毕竟那‘圣徒’可是实打实的!还有那失踪的‘恩斯特男爵’,一个能够让这种人加入的组织,总不会差到哪里去!” 妇女拍了拍自己茁壮的大腿,给这场闲谈下了一个定论:“再说了,一群积极在城里接纳孤儿的人能差到哪里去?我都觉着他们比王室好!” 男子又一次地沉默了下去,他看了看四周,见大部分聚集在这里的居民好像对拂晓社都没什么太大的意见,于是便微微后退了两步,以肚子不太舒服作为理由,从这队列当中快速地退了出去。 他的行动非常迅速,没多久便从那繁忙的临时聚集点当中走了出来,然而就在他准备穿过路口前往下一个预定地点时,却是与一道目光撞了个正着。 那是一名拄着手杖,披着大衣的沉默中年人。 他站在路边,一双如同鹰隼般的眼睛正死死地看着自己,那视线犹如实质,几乎要将男子的身躯钉死在守望城的路面上! (本章完) 第四百五十三章 可怜的举报人 菲利克斯对自己的能力有着非常清晰的认知,因此他是绝对不可能独自一人站在街道上拦截潜在的危险分子的。 然而,这名试图在守望城内引发骚动,挑起居民不满情绪的潜入者却对菲利克斯缺少了解。 尽管黑日结社已经通过诸多渠道获得了不少有关拂晓社核心成员的信息,但在拂晓社的刻意掩盖以及法委会所提供的多层掩护下,菲利克斯那拂晓之剑领导者与管理者的身份始终没有暴露。 直到目前为止,菲利克斯的名字与面容虽然已经进入了黑日结社的名单,但他实际上得到的待遇却与其余拂晓社正式成员差别不大,之前那场借由亚莎鲁鸟群以及雪原巨炮发起的“定点炮击”行动,针对的实际上也是作为拂晓社实际领导者的迈耶尔。 尽管在那次事件后,菲利克斯这个名字因为那所谓“神迹”的再次显现而被黑日结社所关注,但相关的命令却未能及时地传递给那些暂时无法离开守望城的黑日追随者们。 更何况,如今的菲利克斯已然换了面貌。 哪怕是见过他模样与照片的人,也只会觉得这名中年男子似乎有些面熟而已了。 情报与讯息上的差距让正准备转移的潜入者失去了最佳的反应时间,而当他意识到眼前中年男子的危险性时,来自拂晓之剑队伍的抓捕行动却已然开始。 如同坚韧的绞索在刹那间收紧一般,令人头皮发麻、心跳加速的躁动从四面八方传来。 类似的任务,拂晓之剑的执行队成员们早已经历过许多次了。 如今参与这些一线任务的,往往都是在过去有相关经验,且一直在接受拂晓社培训的优秀成员,而在得到了来自法委会以及持剑隐修所的专门培训后,他们也已经在一定层面上超脱了梵恩固有的密探与间谍身份。 只听一连串的轻微闷响从不同方向传来,紧接着,那具行走在街道上的身影便突然地“扭曲”了起来,数枚特制的子弹在一瞬间便成功地命中了他的身躯,紧接着,原本一名正在旁边清点货物的普通文员突然抬起手来,一道极为经典的“肢体毁坏术”瞬息成型,魔力手臂狠狠地抓住了这名潜入者的肢体,随后便是令人牙酸的断裂之声。 然而,这还不算完。 没等这目标发出惨叫,一个矫捷的身影便已经从旁侧箭步而来,在两声金属的碰撞声中,由扼魔银制成的颈环便已经被扣死在了那男子的脖子上,在这一瞬间,四肢的剧痛,头脑中的惊惧,魔力层面的遏制外加那些从子弹内部渗透出来的强烈麻痹之感叠加在了一起,它们汇聚成了难以抗拒的绝望,轻而易举地压垮了那囚徒的意志。 菲利克斯抬了抬眉毛,看向了站在犯人身旁的莎莉:“教授知道他的学生现在会干这些事情了?” “老师知道的。” 莎莉偏了偏头,眯着眼检查了一下自己给犯人扣上去的扼魔银颈环,确认已经完全锁死后,才轻轻地拍了拍手,从他的身旁走开:“他虽然不太赞同我对某些‘事务’亲力亲为,但他也认为,经手一些相关的事务会有好处……修格先生的作品里也表达了类似的观点。” 听了这话,菲利克斯快速地回想了一下修格过去与自己的几次闲谈,随后他点了点头:“啊……他的观点啊,那肯定是会比教授更极端些的。” “我知道,所以我选择了‘中和’……就像炼金药剂的配置一样,稍微温和些。” 莎莉保持着微笑,看着拂晓之剑的执行队将这个已经失去抵抗以及自尽能力的俘虏带向旁边的车辆,随后她问道:“菲利克斯先生,这是个很重要的目标?” “也不算太重要吧,充其量应该就是只吵闹的飞虫。” 菲利克斯捏了捏手杖,目光当中闪过了些许疑虑与困惑:“不过,我们说不定也能从这些小角色的身上挖出更多有用的秘密,回头再审讯看看吧。” 如今的莎莉与过去早已不同,她几乎在一瞬间就捕捉到了菲利克斯刚刚的情绪变化,于是她问道:“这根手杖……给你带来了很多影响?” “嗯……我曾经听修格说过,这根手杖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但我却没有想到,他所说的‘意义’竟然会特殊到这种情况。” 菲利克斯低声地抱怨了一句,在临近上车之际,他又一次闭上了眼睛,借由这根冰冷的手杖将自己的思绪发散了出去,在确认周边再也没有其他“扎眼”的目标后,他才满意地松了口气,回到了车厢之内。 随着车辆的发动,一封崭新的通知信件也被送莎莉的手中。 在阅读了其中的内容后,莎莉的表情发生了一些奇妙的变化,菲利克斯疑惑道:“怎么?教授他们等急了?” “是啊,老师与其他几名先生都已经到了,正在催促……看样子,除了那名举报人之外,他们那里还有一些更重要的决策在等你参与了。” …… “好哇,菲利克斯,看来你身体已经完全没问题了?怎么在半路上就去抓‘虫子’了?” 当菲利克斯抵达目的地时,达斯维尔是第一个迎上来的,他惊奇地看了看菲利克斯那还未进行修整的胡子,又欣喜地抬起手拍了拍菲利克斯的肩膀,在确认对方的躯体确实很有力量后,才彻底地放心了下来。 “多谢关心,除了一口气老了十几岁之外,好像确实也没有别的什么问题。” 菲利克斯俯身向前,和对方轻轻地拥抱了一下,他幽默地说道:“只不过一下子拄上了手杖,总让我感觉自己老的过分……” “倒也不至于!” 达斯维尔笑了起来:“不过,伱如果不修整一下自己的头发和胡须,说不定就会和我一样了,根本没有姑娘愿意多看!” 两人一边打趣,一边朝着一栋房屋内走去。 这里是拂晓社设置在守望城内的新指挥处,四周的防护等级比之前要提升了数个等级,吸取之前的教训,几名魔法顾问还专门调集了数名施法者,在表面用来作为掩护的房屋下方开辟出了一个地下指挥所,并且设置了能够直接连通城外的隐蔽地道,方便出现特殊情况时,人员能够及时撤离。 从之前的事情当中吸取教训,并以此来为往后的对策提供指导,这是拂晓社内部极为重要的一条原则与纲领。 任何一个逝者,任何一次牺牲与损失都应有其意义。 对此,菲利克斯深以为然。 在穿过通道,进入了结构颇为复杂的地下指挥所后,菲利克斯终于在一个房间当中,看见了那些已经有好些天没见过的面孔,让他感慨的是,尽管这些熟悉的战友并没有像自己那样经历生命力的严重流失,但他们的面容与状态与过去相比却也出现了许多不同。 严酷的行军、战争以及隐藏在光亮后的暗杀与威胁切实地在他们的身上留下了痕迹。 有的人脸上多了伤疤,有人被弹片削掉了两根手指,有一个人的手臂上扎着厚实的绷带,用来治愈魔力冲击的炼金药剂从绷带内渗了一些出来…… 不过再怎么样,应该到场的人员还是齐整的。 “别的话,我们回头再去聊。” 作为会面的主持者,迈耶尔显然已经等待许久,他站起身,对着菲利克斯点了点头:“举报人就在另外一个房间里,她也已经等你很久了……根据她的要求,自己有一些话必须要单独地跟你说,其他人她都信不过。” 听了这话,菲利克斯稍有些惊讶:“教授,您也不行?” “是的。” 迈耶尔点了点头:“虽然她愿意告诉我一些事情,但她说出来的明显不是全部……这位举报人认识你,至少她知道你的名字、身份以及部分职责……我想,她要透露的那些事情恐怕也只有你才能够去处理了,就像我之前在通知上写的一样。” 说到“处理”这个词汇的时候,迈耶尔稍稍加重了语气。 菲利克斯点了点头,他清楚迈耶尔的意思——如果一件事情只能让拂晓之剑这种组织来经手,那么这件事情便极有可能涉及到组织整体的“纯洁性”。 换句话来说,这事情百分之九十与“叛变”相关。 想到这里,菲利克斯的神色微微一沉。 直到目前为止,拂晓之剑还没有真正意义上地处理过内部的叛徒事务,对于拂晓社而言,这其实算得上一个让所有人都感到开心的成绩,然而从另外一个层面上来说,这也意味着更多潜在的麻烦与威胁。 “去吧,会面室已经检查过很多遍了,那名妇女也确实是普通的本地居民……在情况没有发生恶化前,我们绝对不可能对她使用那些审讯手段,这很不好。” “我明白。” 菲利克斯迅速地进入了工作状态,他从旁边拿起了一个笔记本,又抄起了两只魔法墨水笔,随后便夹着手杖朝会客室的方向走去。 会客室采用了沃特尔样式,一个房间被不同的防护魔法切分开来,再配以河谷级以上的永固仪式,双方除了能够面对面谈话之外,根本无法触及对方。 在沃特尔,这种房间一般被用来审问一些有着特殊身份不好动刑的贵族,放在此处虽然不算太合适,但也能用。 走进房间后,菲利克斯便看见了那位重要的举报人。 正如他之前所了解的那样,这名举报人只是一名样貌、装扮都颇为普通的圣斯蒂尔妇女,只不过,她的身形并没有像许多中年的圣斯蒂尔女性那样快速发胖,而是显得偏瘦,她的手掌上还有着冻伤的痕迹,只不过现在上面已经涂抹了一些炼金药剂,很显然,这是迈耶尔喊人送过来的。 菲利克斯关上了门,示意再也没有其他旁听者,随后便在妇女的对面坐了下来:“你好,女士……我就是你要找的人。” “啊……你?” 妇女抬起头,有些憔悴与疲惫的面容上闪过了一丝惊讶:“菲利克斯应该是一个年轻人?但先生,你恐怕已经有四十岁了吧?” “如果你要找的是曾经在塞伦城当中担任‘共助会会长’的菲利克斯,那就一定是我了,不可能有别人,面容与年龄的变化是之前那场袭击造成的,很抱歉我无法抵抗。” 面对妇女的质疑,菲利克斯表现的很是淡定:“如果你不愿意信任我,那么你也可以选择找其他人……比如之前和你谈过的那位先生,他是我们真正的领袖,绝对值得你去信赖。” “不……不,我相信您。” 妇女最终还是纠结地点了点头:“您提到了塞伦城,那么这就意味着我可以去相信您。” “好,那么请开始吧。” 菲利克斯摊开了笔记本,他已经做好了进行笔录的准备。 然而,接下来妇女所说的话,却让菲利克斯大吃一惊。 “我要……我要向您举报一个人,他是你们内部的叛徒,是他透漏了那些重要的地点并且引来了之前的炮击!” 菲利克斯抬眼看向对方:“他是什么人?” 妇女的面容剧烈颤抖,她闭上眼睛,做了两个深呼吸,随后艰难地给出了回答。 “……我的……我的儿子。” “什么?” 饶是菲利克斯,在此刻也有些愣神,他迅速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神态,原本正坐的身体也稍稍向前倾斜了一点,他将自己的声音放轻,确认道:“女士,你是认真的?你要举报自己的儿子?” “是的我确认。” 妇女仍旧痛苦,但她坚持着说道:“我要举报我的儿子……他叫瓦列里,你一定认识他,在加入拂晓社之前,他曾经是法委会的法师,也曾在塞伦城附近待过很长一段时间!” 这名可怜的母亲停顿了两秒,随后她接着补充道:“事实上,是他求我来找您的,先生……他求我,让我来将这件事情告诉您,他不奢望拂晓社的宽恕,只求能够将这消息送到您这里!” (本章完) 第四百五十四章 暮霭沉沉 当眼前的妇人说出要举报自己的儿子时,菲利克斯的神态仍旧平静,然而,当对方亲口说出“瓦列里”这个名字以及“塞伦城”这一词汇时,菲利克斯的眉毛便忍不住抬了一下。 在寒冷的北境,“瓦列里”这个名字象征着强壮、蓬勃的生命力,对很多圣斯蒂尔父母而言,这是对新生儿最好的祝福,因此在圣斯蒂尔王国,这个名字便显得有些常见,甚至于不少女孩也会拥有它。 然而,当这个名字与“塞伦城”结合起来的时候,一张面孔便理所应当地出现在了菲利克斯的眼前。 菲利克斯是不可能忘记瓦列里法师的。 从某种层面上来说,如果没有瓦列里,塞伦城中的难民们或许仍然能够获救,但其过程绝对不会那般顺利,而最终的结果也可能会更加惨烈。 正是瓦列里的存在,让菲利克斯带着那一帮孩子们撑过了最艰难的时期,也正是他,成功地让修格的计划得以实施。 而在塞伦城事件彻底结束后,瓦列里便也和许多其他的法师们一起,带着自己那得到梅林勒和认证的法师身份,加入了拂晓社,这些带有“正统法师”身份的拂晓社成员,在拂晓社与法委会进行斡旋谈判时起到了相当重要的作用,其中的一部分如今也已加入了梵恩魔法学会。 瓦列里本人并非偏向学术研究的学者,因此他便积极地投入到了拂晓社针对圣斯蒂尔王国的一系列工作当中。 在本次战役开始前,菲利克斯甚至还和瓦列里短暂地见过一面,那个时候,瓦列里刚刚加入了一支由法委会组织的联合支队,他们的任务是沿着战争压力较小的边境地区摸索前进,针对黑日结社的一些残留魔法与仪式进行记录,方便梵恩魔法学会对这些敌人的手段拆解与研究。 当然了,菲利克斯也知道,瓦列里加入这一任务有着一些自己的想法,自从黑日结社掌控圣斯蒂尔王国以来,他和他家人的通信就已经完全中断了,因此他便希望借这个机会来探查自己家人的情况。 与瓦列里相关的这些讯息在菲利克斯的脑海当中快速闪过,随后,他迅速地收敛了自己的思绪,认真地看向了坐在自己对面的焦急妇女。 在瓦列里刚刚加入拂晓社的时候,菲利克斯就曾听他谈起过自己的家庭,在瓦列里的描述中,他的母亲其实很年轻,是一个有些精致,且很会保养自己的妇人,然而现在,菲利克斯在这张面孔上看见的却只有疲惫与沧桑。 “喝口水吧,然后我们再继续……别紧张。” 菲利克斯放轻了自己的声音:“瓦列里是我们的同伴与战友,拂晓社不可能对这种事情视而不见,现在,我需要您尽可能地提供与这件事情相关的细节,越多越好。” 在菲利克斯的安抚下,妇人那激动的情绪得到了一定的平复,在稍微地喝了两口杯中的温水后,她开始了对整个事件的叙述。 得益于瓦列里提前发出的魔法信件通知,他的家人们在黑日结社发起行动之前便离开了定居的大城市,并主动地朝着东南方的偏僻城镇转移,投靠一些往来较少的亲朋。 比起那些人群密集的城市,这些村镇往往不会那么快得到黑日结社与圣斯蒂尔王室的关注,也更有机会逃离混乱与冲突。 最初,这一切还算顺利,然而在他们即将抵达目标城镇时,圣斯蒂尔王国各地却爆发了相当严重的混乱,逃兵、盗匪以及因为遭受波及而失去自己家园的难民们混杂在了一起,将原本平静的路途搅的一团糟。 在这过程中,瓦列里的父亲遭到了两名年轻匪徒的枪击,受到重伤的他只能在远离守望城的一个小村落当中艰难修养,又因为失去了随身携带的钱财,瓦列里的妹妹与母亲只能一边照顾伤员,一边打短工来换取一些药品。 “就在半个月前,是的,足足半个月了……那天,我正在替人洗衣服,结果瓦列里他突然就出现了,我一开始以为他是来找我们的,然而他却抓住我,让我一定要想办法找到拂晓社中的‘菲利克斯’,将自己的‘叛变’的消息传递给你。” 回忆起当时的情景,这名母亲的脸上便开始有泪水滑落,但她仍旧在努力地描述着当时的细节:“他瘦了很多,身上好像有伤,神情有些慌乱……嗯,目光都涣散了,比我们还像难民。” “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他一直在不断地看着四周,好像是在躲避着什么人……我原本想追问他情况,但他却根本没有给我机会,说完那些话后,就直接撇下了我,朝着远方逃去了。” 菲利克斯不断地在本子上记录着,他问道:“您没有尝试着追上去?” 妇人摇摇头:“他使用了某种魔法,我根本不可能追上他。” 菲利克斯将这些回答一五一十地记录了下来,在认真地回看了一下这些文字后,他追问道:“我需要确认一件事,他当时明确地提到了‘炮击’与‘守望城’的事情?” “是的,他提到了,他告诉我,有人正在计划着对守望城和拂晓社发起某种‘致命’的行动,而这一切之所以会发生,都是因为他的……他的‘背叛’!” “除此之外,他还说了别的吗?” “没有了,他甚至都没有向我追问他父亲和妹妹的情况。” 妇人伤心地摇了摇头:“我想,他一定是遇到了某些非常可怕的情况,否则以他的性格,是不可能做这些事情的!” “我明白。” 菲利克斯将手中的笔记本缓缓合上:“既然瓦列里法师愿意信任我,那我自然会想办法将这事情处理好……您先不要着急,拂晓社会将你们安置到位,女士,稍晚一些,我会让我能够信任的下属来找您了解这件事情的更多细节,他们可能也会用一些魔法来还原当时的情景,您配合就好,不需要害怕。” 他缓缓起身:“请您信任拂晓社,正如我们会信任瓦列里一样……另外,劳烦您将家人的具体位置告诉我们,拂晓社会派专人将他们接过来。” “感谢您,感谢您!先生!” 妇人激动地站了起来,眼前这名有着中年人面貌的菲利克斯先生与她过去见过的那些政府官员截然不同,虽然二者看起来都非常严厉,但菲利克斯在举止与言谈当中却透着一种特殊的,足以让人信服的力量,这让她感到异常安心。 菲利克斯点点头,接受了妇人的道谢,他的手指在那手杖上轻轻地捏了两下,确认这名妇女没有任何问题后,便转身离开了房间。 来到走廊上的瞬间,他的面色便迅速地沉了下去。 理性与逻辑告诉菲利克斯,瓦列里的这件事,绝对要比“叛变”这个词汇严重、复杂得多。 于是,离开会面室的菲利克斯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去找迈耶尔等人,而是独自来到了另外一个房间当中,并让莎莉帮自己将迈耶尔叫了过来。 迈耶尔自然也是警觉的,在踏入房间的那一刻,他便皱着眉看向了菲利克斯:“怎么了?情况不对?” “教授,我们的内部恐怕出现了一些问题。” “你是说,有叛徒?” “可能还不止一个。” 菲利克斯将手中的笔记递给了迈耶尔,待对方阅读完毕后,他便说道:“瓦列里法师所在的联合支队在之前向拂晓之剑申请过数次有关圣斯蒂尔境内的情报资料,这些资料的下发是由我本人经手的……所以我很清楚他们这支队伍的构成。” 他拄着手杖站在墙边:“在这个支队里,除了瓦列里之外,就再也没有其他拂晓社的核心成员了,而这就意味着,就算他们支队遭到了黑日结社的伏击而全员遭到活捉,也没有可能轻易地获取拂晓社内部的最新情况。” “更何况,这中间还存在明显的时间差。” 迈耶尔立即就明白了菲利克斯的意思,他的面容也变得严肃了起来:“瓦列里法师的最后一次露面,与我们进入守望城的时间差不多,黑日结社不可能借由他来获取城内的情报……向外泄露情报的另有他人!” “是的,而且我也不相信瓦列里法师会成为一名叛徒,从他母亲提供的情报来看,他明显遇到了一些极其特殊的情况,因此不得不使用这种方法向我们传讯。” 迈耶尔点了点头:“那么,伱觉得现在应该怎么做?开始对内部进行排查?” “这是不可避免的,教授……但在那之前,我们必须优先通知所有仍在圣斯蒂尔境内活动的战友,尤其是薇琳小姐他们,这些据点的位置都太过于深入了,一旦有关他们的情报泄露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听见这句话,迈耶尔忍不住叹了口气,作为拂晓社的最高领导者之一,他看待事态发展的角度注定要和一般人进行区分,纵观这段时间的战争发展,由修格、薇琳等人组织的这些队伍为拂晓社甚至整个联军带来的裨益与帮助是难以估量的,那些设置在圣斯蒂尔国境内的秘密据点已经成为了一颗又一颗监视黑日结社的眼睛。 一旦他们将这些“眼睛”撤出,注定会对接下来的所有行动造成巨大的冲击。 然而,迈耶尔还是点了点头:“我同意你的提议,我们绝不可能将自己的战友置身于那种危险的境地里……让他们最大限度地蛰伏或撤离,薇琳小姐那边尤其要注意,她们近期和圣斯蒂尔的一些贵族有接触,一旦脱离,很有可能会引来关注。” 迈耶尔抬起手,摸了摸自己光亮的脑门,他苦恼地笑了笑:“总之,这些事情就交给你来办了,内部的清查工作,我会帮你做好准备……随时联络。” 说完,迈耶尔便转身离开了房间,与之前相比,他的脚步多了几分沉重。 在拂晓社以及联军准备开展下一个阶段的行动前,黑日结社的反击与渗透终究还是到来了,哪怕是在过去始终保持着相当程度“纯洁性”的拂晓社,似乎也仍旧没有办法挣开那轮黑色太阳投下的阴影。 “会是谁呢?” 菲利克斯独自站在房间里,他低下头,看着那根略有些弯曲的金属手杖,口中喃喃自语:“究竟会是谁呢?你能帮我找到答案么?” 仿若听见了菲利克斯的心声一般,在他声音落下的那一刻,手杖轻轻地颤动了两下。 它似乎也有了心跳。 …… 正在尸骸当中搬运大型货箱的修格莫名地停顿了一下。 就在刚刚,他突然觉察到了一股波动。 非常微弱,也非常短暂。 如同宽阔水面的彼端有石头落入,那波纹不断扩散,最终消于无形。 “有什么人在试图联系我?又或者,是在用魔法呼唤我?” 那波动实在是太过于脆弱了,哪怕以修格的精神强度,也仍旧没能成功地将它捕获,凭借自己的魔法知识,他也只能勉强地凭借那波动的些许特征进行粗略的定性。 “是梵恩当中发生什么事情了么?是薇琳?还是迈耶尔他们?” 修格重重地舒了口气,随后他抬起手掌,控制着从自己身旁延展出来的诸多卡尔戎之触,将那沉重的货箱一点一点地挪到了金属基座前的空地上,并将那封死的箱盖强行打开。 一股破败的气息扑面而来。 卡尔戎之触灵活地探入了货箱当中,很快,其中一根触须便卷着一张半透明的通行证来到了修格的面前。 “但愿有用。” 因为之前那突如其来的波动,修格的内心当中莫名地产生了一丝焦虑,于是他手中的动作也快了几分。 他紧握通行证,将自己的魔力注入其中,令沉默已久的精密回路重新开始运作。 光芒逐渐显现,失去了能源供给的通行证重新变得明亮了起来。 在证件上,修格看见了王工程师的照片,而在这通行证的最下方,他赫然看见了令人舒心的绿色字样:“通行权限已激活”。 (本章完) 第四百五十五章 档案室与访客001 (被对象抓去南极玩了,路途中会码字,但网络问题更新时间会很紊乱,见谅orz。) 王工程师的名字非常朴实。 通行证上显示,他全名叫“王阳”。 距离修格印象当中的一位历史名人也就只少了一个字而已。 而事实证明,这位王工程师在遥远过去所留下的那些准备措施还算得上靠谱,至少直到目前为止,修格并没有因为遵循他的提示与安排而遭受任何的损失。 修格捏着那张被激活的通行证,朝着王工程师尸体所在的位置看了两眼, “老乡不坑老乡……这可真的是一种美德了。” 他低声地念叨了一句,随后便朝着大厅的另外一个方向走去,按照王工程师给出的提示,那里就隐藏着通往延续基地重要档案室的通道。 工程师留下的这张通行证显然具备着极高的权限等级,与其他通行证相比,它内部散发出来的魔力波动要更加强烈、清晰,而当修格捏着它在大厅内行走时,那些埋藏在墙壁与地面当中的精密回路竟然也在隐隐之中产生回应与共鸣。 很快,修格便来到了大厅的边缘位置,他绕开了两具靠在墙边的士兵尸体,随后便将那通行证轻轻地按在了墙面之上。 这种操作并不需要太过于明确的指引,作为一名对回路与仪式足够了解的施法者,修格在成功唤醒手中通行证的时候,就已经大概地明白了这种工具的设计原理与方法。 除却那些极具电子用品特征的设计之外,这些所谓的通行证实际上就是一个个从大型回路当中剥离出来的“零件”,当零件与主体均处于活跃状态时,二者之间便会理所应当地产生联系,在这种情况下,只要他加大魔力的输出与灌注,自然而然便能够强化二者的关联。 修格的尝试带来了回应。 就如同他刚刚踏入这大厅时那样,不远处的平整墙面就如同获得了生命一般开始自发地向内折叠、坍缩,不过数秒钟的时间,一条通道便显现了出来。 通道内的光线非常明亮,一部分铭刻在墙壁上的笔直线条起着照明的作用,淡淡的光辉从中散出,给人一种平静、冰冷之感。 有了之前的铺垫与经历,修格对于这种奇妙的景观也早已不再惊讶,他快步踏入其中,就这样顺着通道向深处走去。 拐了两個弯后,他便看见了一道封死的厚重金属门,在门边上,还安装着一台机器,看上去就像是某种样式古老的“打卡器”。 修格不得不承认,这玩意的造型让自己产生了一些微妙的联想。 “总不能是用来考勤的吧?” 修格自言自语着,手中的动作却是不停,凭借着自己的认知与直觉,他捏着那张通行证,朝着那金属门旁机器上的一处方形示意区域按去。 这里的魔力回路已经干枯了非常久,因此当来自修格的魔力注入其中时,这一部分回路竟然出现了片刻的迟滞。 也幸好,它并没有受到任何形式的冲击与破坏,因此在短暂的停顿后,修格便听见了一声清脆的提示音,紧接着,清晰的魔力投影便显现在他的眼前。 这被封存起来的秘密档案室显然非常的特殊,通过那些不断闪烁、滚动的魔力投影,修格发现,那些在自己通过外界那被封锁的大门时所执行的严格的验证程序竟然被完整地重复了一次。 很快,他便又一次看见了自己在这整一套魔力回路系统当中的称呼。 “临时访客002。” 也就在这时,修格意识到了这个称呼的微妙之处。 自己不是“001”,而是“002”。 这是否意味着,在自己之前,已经存在另外一位通过验证的“临时访客”了? “如此看来,我竟然还不是第一位拜访‘延续基地’的后来者?” 修格凝视着那些在自己面前不断滚动的密钥,心中想法变幻不停,然而他认真地回忆了一下自己在大厅当中的所见所闻,却又感到说不出的反常与奇怪——他可以确定,大厅当中的那些遗体在自己到来前并没有被翻动过,尤其是王工程师等重要人员留下的物件,更是没有任何被人碰触过的痕迹。 “如果想要解释这一点,那么应当只有以下几种答案……” “第一种情况,所谓的临时访客001并没有确切的指向目标,也就是说,真实的访客并不存在,所谓的‘001’可能是一个空置的代号,又或者是一个在测试期间使用过但未被清理的‘账号记录’。” “第二种情况,便是在我之前,确实有一名符合要求的‘访客’来过这里,只不过,这名访客并不像我那样了解这些物件,因此他并没能真正地意识到这些通行证以及设备当中所隐藏的重要讯息……” “又或者,这名访客根本就不需要像我这样麻烦地去获取情报,他有自己的一套方法?” 修格端详着那悬浮于自己面前的“临时访客002”字眼,脑袋当中已然有数种不同的猜想飘过。 正思索间,那繁琐、严格的身份验证流程也终于结束,于是伴随着一声嗡鸣,闭合已久的金属门扉朝着两侧缓缓滑开,在浓郁的黑暗里,被赋予了发光功能的回路刻线缓缓亮起,柔和的光芒以极快的速度充斥了整片空间,将其中的所有细节呈现在了修格的面前。 这个“档案室”与修格想象当中的那种存在着非常明显的区别,在柔和的光线当中,修格看见的是一个个并排放置,直通天花板的高耸金属柜子。 这些金属柜子看起来,简直就像是一根根用来支撑这个房间的支柱,而在它们的旁边,则放置着一台又一台的“打卡仪器”。 “看起来倒像是‘电子档案室’的变种。” 修格左右观察了一下,随后便踏入其中。 借着明亮的光线,修格找到了那些固定在金属柜以及“仪器”旁的标签,在得到了魔力的供给后,这些基于魔力回路以及多重检测程序运作的特殊标签也已经显现出了清晰的文字。 详尽的物种信息、分门别类的艺术作品、以国家、地区或文明作为单位的历史记录…… 修格一边前行,一边阅读着那些繁复的标签,他注意到,这些金属柜内部同样也埋藏着精密的回路,而流动于当中的魔力则将这些巨大的“支柱”与整个档案室连接在了一起。 修格试探着将自己的感知探入了这些回路内部,随后他便发现,这些回路当中的魔力所连接的,竟然是外界的大厅——它们与那沉重的基座,或者说那始终保持着运作的“延续信标”是相互连接的。 “看起来,这里不仅仅是一个用来保留文明痕迹的档案室……” 修格回忆了一下王工程师在影像当中所说的话:“‘延续信标’的本质是一门‘大炮’,一门朝着预定坐标发送大量带着能量的讯息的‘大炮’……按照当前的情况来看,这个隐藏的秘密档案室,其实是从某种层面上,就可以被算作那‘延续信标’的弹药库。” 修格一边琢磨着,一边在这奇异的金属森林内前行着,尽管他心底里对这些繁杂的知识非常感兴趣,也非常想要知道自己的故乡后来又经历了怎样奇妙的发展历程,但现如今,他还有优先级更高的目标。 也就是王工程师所说的“与延续基地以及信标相关的操作手册”。 “这种重要的操作手册,应该是不会和其他讯息混在一起发出的……它们应该得到更加妥善的保存?” 这样想着,修格走向了距离自己最近的一台终端。 终端的操作并不繁琐,凭借着自己过去的经验,修格很快便找到了其中的检索与引导功能,而在他将检索目标定向为“延续基地及信标操作”后,地板上很快便有相应的指示线条亮起。 它们清晰地延伸向了档案室的更深处。 修格并没有急着出发,而是试探性地对着终端发起了提问。 “我是否有权限查询过往的访客记录?” 很快,终端便给出了相应的回复:“经检测,临时访客002拥有相应权限,是否立即调取?” 待修格给出了肯定的答案后,凝滞的文字又一次滚动了起来,那些与周遭金属柜关联的回路线条也在这一刻闪烁了起来,它们在回应终端发出的指令,而沉寂已久的信息流则在魔力回路的强力调动下重新复苏。 这些闪烁的光影以及不断传出的嗡鸣,让修格觉得自己如同一只不小心掉进了电子设备内部的飞虫。 很快,闪动停止,而资料、记录的调取也宣告结束。 毫无情感可言的文字显现了出来。 “记录调取已完成。” 在这一行提示的下方,密密麻麻的文字铺展开来,于是修格便看见了诸如“常规访客名单”,“工作人员名单”等多种不同类型的记录列表。 然而,这些名单记录如今却都已经处于红色的锁定状态,修格试着阅读其中的内容,却被终端告知,这些名单内的成员已经全部完成了“注销”,这将导致他们的通行权限被关闭,过往活动记录也会被归档锁定。 修格提问道:“所谓的注销,指的是‘死亡’?” 对此,终端没有回应。 无奈之下,修格只能在这些被锁死的记录列表当中翻动了起来,在翻到了最下面之后,他终于看见了自己的目标。 “临时访客名单与记录,就是这个了。” 随着修格的指令,记录被成功打开,而其中包含的子类也非常少,仅有两个编号。 也就是“001”与“002”。 “还真有?” 看到这里,修格忍不住抬了抬眉毛,他的内心对那名走在自己之前的先行者充满了好奇,于是,他便毫不犹豫地打开了“001”子分类。 一阵精神震荡沿着终端内的魔力回路传导而来,它就像是一根探针,直直地刺向了修格的脑海深处,紧接着,随着轻微的刺痛感,庞杂的讯息从这“探针”内部灌输而来。 金属圆盘微微加速。 一段无比清晰的影像记录就此显现。 …… “检测到新访问者,开始接入审核流程。” “请耐心等待。” 首先出现的,是之前那道金属大门之外的模糊画面,修格看见,在那大门前,分明站着一个人影,因为光线的缘故,那人影显得有些模糊,只能勉强地辨认出那稍显纤细的轮廓。 影像记录内,修格之前经历过一遍的繁琐验证流程正在进行。 “一类验证程序已启用……物种验证通过,现进行名单比对。” “一类名单比对结束,未检索到匹配对象。” “……” 这名“临时访客001号”的经历与修格是相似的,面对延续基地那详尽的检测流程,他同样也没能通过那些常规名单的检测,而这也表明,对方所展现出来的生命特征并不在常规范畴内。 很快,所有常规名单的检测彻底失败。 检测流程的字样已经变成了象征警告的红色,而在那大门的表面,无数与金属圆盘同源的齿轮线条浮现而出,在这些滚动的齿轮内,令人胆寒的毁灭气息一触即发。 很显然,记录当中这名“访客001”已经来到了那用来处理非法访问者的程序的边缘。 修格原以为,对方会和自己一样,最终凭借一道深藏于体内的“密钥”而通过检测,然而奇怪的是,相应的字样始终没有浮现,他只看见象征警告的红色光芒越发明亮,充斥着毁灭气息的魔法回路也已经开始全力运作,倘若这样发展下去,这名不知死活的陌生访客便注定要被彻底消灭、抹除了。 但就在下一个瞬间,奇异的波动在影像当中扩散开来,一种有序、规律的声响在修格的脑海当中响起,那是齿轮缓缓转动的声音,是无数繁复结构在规整运作当中奏响的奇妙乐曲。 修格有些发愣。 他几乎无法分清这声音的源头是自己的金属圆盘,还是那影像当中的纤细身影…… (本章完) 第四百五十六章 心脏 自从抵达梵恩,并借由梦境庇护所以及忒修斯的力量完成了特殊的“魔法铭刻”之后,修格便时常会思考,那承载了自己一切魔法力量,与自身灵魂、精神与意志完全融为一体的巨大圆盘究竟代表了什么? 他曾不止一次查阅过与魔法铭刻相关的书籍,也多次基于这一问题向薇琳等法师学者进行询问,然而他得到的答案总是一致且明确的——魔法铭刻的本质,便是将复杂的魔法知识以及与之相匹配的仪式永久地印刻于个体的灵魂当中,它或许会影响个体的记忆,但却终究没有可能改变个体的灵魂。 更别提塑造一个复杂且具象的形状了。 更何况,一路过来的种种经历以及诸多线索已然证明,这個无比特殊的巨大圆盘不仅仅是一种强悍力量的具现,同时也是一种来自过往的缜密规则的象征。 也只有这样,修格才能够去解释它转动与变化时所带来的那些奇异征兆。 而现在,它又一次出现了震动。 尽管显现在修格眼前的仅仅只是一段被记录下来的遥远影像,但残留于其中的力量痕迹仍旧不可避免地引发了奇异的共鸣。 无形的震颤正在提示修格,那影像当中的纤细人影与他之间存在着密切的联系。 又或者可以说,是灵魂与力量层面的联系。 “你是谁?” 修格凝视着那人影,嘴巴忍不住动了两下,无声地抛出了自己心底的疑问。 就仿佛隔空听见了修格的提问一般,那影像当中的人影微微一动,似乎是朝着“镜头”的方向看来,下一个瞬间,原本无比流畅的影像骤然中断,反常且杂乱的怪异线条在刹那之间充斥了修格的视野,它们狂乱地纠缠着、扰动着,看上去既像是信号遭受干扰时出现的异状,又仿若魔力断裂症状发生前的征兆。 很显然,在对方的刻意干扰下,影像的记录被强行中断了。 片刻之后,这些扭曲的阴影与线条缓缓平息,然而画面却并未恢复成最初的模样,而是保持着深沉的黑暗,只不过,金属圆盘层面的精神共鸣却并未因此而停止,修格甚至能够清晰地听见那些齿轮匀速转动、互相咬合所发出的声响。 黑暗渐渐褪去,影像重新浮现,然而这一次显现出来的,却已经是大厅内的情形了。 在画面的正中央,那个纤细的人影正缓缓地从士兵们构筑的最后一道工事当中走出,那茫然的模样,与修格刚来到这里时简直如出一辙。 修格并不清楚这名访客究竟是如何通过那缜密、严格的大门门禁的,凭借着金属圆盘的共鸣,他只能猜测,对方或许也掌握着某种特殊的“密钥”,又或者掌握着某种符合某道名单的条件。 这本该是个值得去探究的谜题,然而随着这名访客走进明亮的光芒当中,修格便不自觉地瞪大了眼睛。 在那颇为清晰的画面里,修格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容。 那个纤细的身影顶着的,分明就是梅尔女神的面容,然而,在这具身体的旁边,却又不断有阴沉的光影飘荡、溢出。 修格凝视着这个身影,随后他便看见,在某一个瞬间,梅尔女神的面容剧烈地颤动了一下,它变得无比模糊,看起来就像是一张由浓稠黑影构成的面具,随后这“面具”又重归原状,快速地凝聚成了原本的模样。 答案呼之欲出。 “忒修斯???” 对于自己所看见的这一切,修格感到无比惊诧。 尽管在此之前,他就已经产生过相似的猜想,但在观看了王工程师留下的影像记录后,修格便将这种可能性抛在了脑后,毕竟忒修斯再怎么说,也是从暗渊宫廷体系当中剥离出来的一份子,按照延续基地的原则,忒修斯绝对会被划分进“必须消灭”的名单当中。 然而,这一切却并没有发生。 他就这样顶着梅尔女神的面容,在这大厅当中缓步前行,他是如此的茫然,看起来简直就像是一具漂亮且没有意识的傀儡。 “我需要查询这段影像的记录时间。” 修格转过头,试探性地对着终端发起了提问,面对这个特殊的问题,终端给出了否定答案——尽管延续基地的时间计量系统仍旧能够运作,但随着暗渊力量的蔓延以及对世界整体的影响,原本的时间尺度已经彻底被破坏,缺少了坐标与参考的计量系统自然也就失去了效用。 “他用梅尔女神的面孔活动,而且看上去状态非常不好……那么,这件事情很有可能发生在梅尔离去之后?” 修格大胆地进行了揣测,随后他便看见,走在大厅当中的忒修斯开始了对四周环境与那些死者们的检查。 作为一个特殊且强大的存在,忒修斯根本没有必要像修格那样一点一点地翻阅与整理,修格看见,那具模仿、变化而来的纤细身影就这样站在了大厅正中心,她微微浮起,浓郁的阴影从其身体下方铺展开来,并具象成了繁复的魔法纹路。 如同快速生长的黑色根须一般,这些纹路不断地向外扩散,它们就像修格的卡尔戎之触一样,灵活且快速地探向了大厅当中的每一个角落、每一具尸体。 然而,它们又是极度“温柔”的,那些遭到碰触的尸骸并没有被真正地挪动,在异常简单的接触之后,这些黑色的“根须”便开始向内收缩,又过了数秒,所有发散出去的阴影已然被忒修斯完全收回,她缓缓落地,原本空洞、茫然的神情也终于出现了一些变化。 她看向了几具距离自己最近的工作人员遗体,随后头颅微低,似是在感慨,又似乎是在进行哀悼…… 修格沉默地看着这一切,他很想知道忒修斯接下来究竟在这延续基地内部做了些什么,然而大厅内部的影像记录却是戛然而止,修格皱着眉在终端当中翻找了两下,却是再也没能找到任何与“临时访客001”相关的任何记录内容。 “001号访客是忒修斯,这倒也不算什么特别令人惊奇的事情,但他究竟为什么要来这里?又是用怎样的‘钥匙’才通过了那大门的验证?” 修格退开了两步,他看了看前方的终端,又看了看脚底下仍在为自己指路的发光纹路,心中的好奇与困惑已然满溢而出。 “以及,他到底在这延续基地当中做了些什么?” 疑问从修格的脑海当中一个接一个地蹦出,他沉吟了两秒,随后便顺着地面上的发光纹路朝档案室的最深处赶去,逻辑告诉他,无论忒修斯来到这里的目的是什么,他都一定绕不开延续基地的当中的核心,也就是那巨大的信标。 “时至今日,延续信标仍旧在正常地保持着运作……那么这就意味着,忒修斯在得到了自己想要那些讯息后,并没有选择对信标本身进行改动与操作。” 修格一边行进,一边快速地思考着:“又或者,他并没能找到这个隐藏的档案室,也未能去碰触延续信标的核心。” 在一个接一个的可能性当中,修格终于抵达了那些发光线条的终点,然而出现在这里的,却并非一台终端,而是一台升降梯。 修格沉吟了两秒,随后便遵循着指引踏入其中,又一次完成了验证手续后,升降梯的大门关闭,在持续的震动中,升降梯载着孤独的访客向延续基地下方的空间驶去。 很快,升降梯完全停稳,大门缓缓打开,而出现在修格眼前的,则是又一个令人无比震撼的画面。 那些存储着无数文明过往的巨大金属柜从上方延续了下来,它们就像是反向生长的树木一样,“悬挂”在了修格的头顶,有序地填满了这整个地下空间的顶部。 在光滑、平整的金属地面与墙壁上,无数的光影正沿着那些细密的魔法回路游动着,它们连接着这里的每一处,连接着每一根从顶部“生长”出来的金属柱,并在它们的表面,勾勒出了如同星空一般的奇异光彩。 “轰……” 就如同巨兽的心脏出现了跳动一般,沉闷的震动响起,随后修格便看见,无数的光芒从这些金属柜内部抽离出来,它们沿着那些互相连接的纹路以极快的速度闪动起来,并朝着同一个方向汇聚而去。 于是,一个极为巨大的阴影被成功地照射了出来。 在那些纹路的终点,修格看见了一台无比巨大的机械,它看起来就像是一根夸张恢弘金属圆柱,自下而上地贯穿了整个地下空间,而当那些代表了文明信息的光芒成功抵达这根圆柱时,覆盖在金属圆柱表面的那些仪器以及指示灯具便也随着产生了明显的变化。 倘若将那沉重的嗡鸣视作“巨兽”的呼吸,那么显然,这些闪烁的光芒便相当于这“巨兽”思考时的一种具体表现了。 “汇聚一切需要之信息,并借由延续信标这门‘大炮’向目标地发射……这里应当就是延续基地真正的核心所在了。” 修格站在原地,静静地观察了那些光影的数次循环,随后才抬脚朝着那庞大金属圆柱的方向走去。 而随着他与终点距离的缩短,一种奇异的熟悉之感也渐渐地涌上心头。 在这里,修格清晰地感知到了暗渊魔力残留的痕迹,在这被完全隔绝的奇异世界当中,这些痕迹并没有因为正常的时间流逝而淡去,而是被无比清晰地保存了下来。 修格感受着那些残留在周遭的暗渊魔力,心中有了答案:“忒修斯已经来过这里了,看来,他同样也接触到了这个计划的核心部分……看起来,他并没有对信标本身进行太多的操作与改变,是因为他对信标本身不在意么?还是说,他对计划本身比较认同?” “嗯……其实都不太准确。” 一个熟悉的声线极其突兀地从修格的脑海里蹦了出来,那是忒修斯的声音,他听起来就像是刚刚睡醒一样,声音显得有些模糊,又有些慵懒。 没等修格反应过来,忒修斯便接着说道:“我之所以没有改动这些死者的想法,主要的原因便在于,他们的构想已经非常完整了,我没有任何修改、调整它的必要……而更重要的一点则是,这个荒诞的计划其实已经成功了,我改不改动它,都已经不再重要了。” “……” 修格停在了原地,他做了一个深呼吸,随后在脑内问道:“你这是刚醒,还是……” “当然是刚醒啦。” 忒修斯极度懒散地打了个哈欠:“怎么,在你眼里我就这么不可信任?是个阴暗的偷窥狂?” “你自己心里有数。” “嘿嘿,我可是非常尊重你的个人情感的,毕竟对你来说,这也算得上是一次难得的‘归乡之旅’了吧?这种事情,我还是不要参与比较好。” 说到这里,千变万面之神笑了起来:“话说回来,我原本以为你接触到这些真相可能会出现一些心理层面的问题,没想到你接受的倒是很快,和我有得一拼了。” 修格叹了口气:“如果伱能提前告诉我,或许我会更好受一些。” “你确定?” 忒修斯认真地问道:“如果我之前告诉你,那轮一直在威胁着梵恩的黑色太阳,其实就是你那被暗渊吞噬、同化的故乡,你会信么?” “……大概是不会的。” “那不就对了。” 忒修斯的语气当中浮现出了几分无奈:“有的时候,真相往往比谎言更加荒诞……这个道理应该不需要我来告诉你吧?” 修格沉默地站在原地,他看了看那些不断输送各种讯息的魔法回路,又看了看如同心脏一般震颤的巨大信标圆柱,开口问道:“现在,我已经接受了你口中的这些‘真实’,那么接下来,你是不是可以稍微直接一些了?” “当然。” “好,那么就从你之前访问这里的目的开始吧……临时访客001号。” (本章完) 第四百五十七章 “成果” “就从你访问这里的目的开始吧……临时访客001号。” 修格凝视着远处那关联着整个延续基地的庞大“心脏”,对着那藏匿在自己精神世界最深处的意志提问道:“在那些被记录下来的影像里,我看见你试用的甚至是你导师的形象,这又是怎么一回事?你真的有这方面的癖好?” 面对修格的提问,忒修斯却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样与不满,他乐呵呵地笑了两声,轻声说道:“这种重要的事情,多少还是换个正式点的地方面谈吧?现在这样还是有些太随意了。” 说着,修格便听见了一声清脆的响指,下一瞬,他便感觉自己体内的暗渊魔力被一只强大的无形之手调动了起来,冰冷、阴沉的感觉随着精神海洋的潮汐汹涌而来,他的思维在刹那间便被淹没,随后,那冰冷之感又在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内转变成了浓重的窒息与黑暗。 这一次,修格没有产生困倦与疲惫之感,更没有任何形式上的“入睡”流程,当那股由暗渊魔力构成的狂潮席卷他全身的刹那,他眼前的情景便直接发生了更替。 “……” 感受着眼前那熟悉的昏暗光线,修格的眉头微微皱起,他低下头,看向了翘着腿半躺在自己前方的无面神祇:“所以……我其实根本就不需要通过睡眠来进入庇护所,对么?” “对,也不对。” 忒修斯轻轻地摇晃着身体,连带着电脑椅也在左摇右晃:“用通俗一点的话来说,入睡其实就是一个简单的仪式,又或者说‘开关’,它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你的精神与思维能够与我在某种程度上达成一致,当然了,我自己手动来帮你调整也是可以的,就是会显得粗暴一些。” 说着,忒修斯指了指修格身旁的椅子:“坐下吧,看看周围有什么不同。” 修格伸手拉过椅子,同时依言扫视四周,随后他便发现,这座建立在忒修斯力量基础上的梦境庇护所竟然比之前变得更加破败了,现在,远方区域当中的黑色迷雾已经几乎消失,暴露出来的是一团团难以言喻的扭曲阴影,看起来就像是在地面上匍行的怪异淤泥。 不仅如此,周围的墙壁、桌椅也都变得残破不堪,就连忒修斯平日里总是在使用的电脑,现在也处于完全损坏的状态,只有另一端的“休息区”仍旧保持着正常,修格甚至能够在那里看见晃动的梅尔之影。 而更让人感到惊惧的,则是忒修斯背后的落地窗。 修格记得,当黑色太阳重新在梵恩上空显现时,这落地窗之外出现的便是象征着“大狩猎”的阴影风暴,而现在,那些清晰的黑色线条却也已经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片浓郁到了极致的黑暗,以及无数点缀在这黑暗当中的暗紫色光点。 又或者说,眼睛? 修格看了那些“眼睛”几秒,随后便强行地收回了自己的视线,他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开口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倒也没什么。” 忒修斯的表现仍旧平静:“这里毕竟是暗渊,我离它越近,这里就越难保持隐蔽……如果不是你成功地找到了那个基地,现在我们恐怕已经在迎接‘客人’了。” 说着,忒修斯轻轻地摆了摆手,于是两個杯子凭空出现在了一旁的桌子上:“行了,让我们继续之前的话题吧……有关我访问那里的原因与目的。” 见忒修斯已经将翘起来的腿放了下来,修格便知道他确实要认真说事情了,于是他调整了一下椅子的位置,同时伸手拿起了忒修斯唤出的水杯——那竟然是个非常经典的老式搪瓷杯,杯子里装着的是他之前总在喝的那种“生命之彩饮料”,但杯子上的图案却是与这庇护所一样无比斑驳,难以辨认。 忒修斯喝了一口杯中的饮料,随后便说道:“其实你之前猜测的方向已经大差不差了,我来到这里的时间点,确实是在她离去之后。” “在她彻底地离开之后,我便按照过去的约定,不再干涉梵恩内部的一切事务……我像她一样,抹去了自己在梵恩留下的所有痕迹,从所有知情者的视野当中淡出,就这样成为了一个彻彻底底的旁观者。” 他的声音顿了顿,随后补充道:“又或者说,我成了一道影子。” “她的影子?” “嗯,当然……我只能是她的影子。” 对于修格的形容,忒修斯表现得非常满意,他说道:“我的观念,我的一切思想,从最开始就是她智慧与意志的延续,甚至于可以说,我是她遗留在梵恩这面‘镜子’当中的残缺之影,只不过,比起一般的影子,我可能会显得稍微阴暗一点。” 听了这话,修格忍不住撇了撇嘴,按照忒修斯自己之前的说法,他本就是暗渊宫廷内部最极端的情绪与灵魂残渣的“精华”,是足以被暗渊宫廷本身视为不安定因素的聚合物,这样的存在可不是“稍微阴暗一点”能够形容的。 忒修斯很是直接地无视了修格内心的吐槽,他接着说道:“但伱知道吗,这种感觉真的非常无聊……尤其是,我早就已经习惯了在梵恩当中活动,这种只能旁观的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尤其是我还必须坐视某些愚昧的行进,旁观那些明显存在谬误的决策,却根本不能出手制止,更别提将其扭转。” 说到这里,忒修斯的语气变得有些冰冷:“这种感觉实在是令我作呕。” 修格微微点了点头。 对于忒修斯所说的这种情况,他的心中也早有预期,正如忒修斯交代的那样,即便他本身已经成为了梅尔意志的延续,但在他的思想深处,仍旧不可避免地存在着诸多激进、极端的成分,这些阴暗面是忒修斯与生俱来的,是他的力量根源,除非将他本身彻底消灭,否则便永远不可能抹除。 “就这样,旁观了一段时间梵恩当中的无聊闹剧后,我决定还是给自己找点事情做……所以我就盯上了我的故乡。” 在提及“故乡”这个词语的时候,忒修斯专门加重了一下语气,他很清楚现在这两个字对修格有着何等微妙的含义。 “确实是一个合适的目标。” 修格没有理会对方夹带在语句当中的揶揄和试探,点头道:“你对暗渊足够熟悉,在这边行动也不会对梵恩本身造成直接的干涉与影响……” “你说的很对,不过这些其实都是次要的。” 忒修斯不紧不慢地说道:“最重要的,其实就是暗渊本身。” 就如同感知到了重要目标的对自身的谈论一般,当忒修斯说出这番话的时候,那些点缀在落地窗外的黑暗当中的紫色光点剧烈地闪烁了两下,其中的几个光点甚至变亮了不少,看上去就如同那隐藏在黑暗当中的野兽想要凑近窗户观察一般。 对于这种变化,忒修斯却是选择了无视,他接着说道:“我都忘了自己是在哪一天想通了的……大概是真的被梵恩当中的闹剧恶心到了吧?总之,我突然意识到,我对暗渊,对我自己的故乡其实一点都不了解,我明明从它内部诞生,但对它却极度的陌生。” “哪怕是在与它斗争、对抗了如此之久后,我也仍旧无法摸清暗渊的本源……所以我便决定,摸索摸索它的源头。” “然后你就找到了延续基地?” “也不是立即就找到的……为了能够定位这片荒原,我花费了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也就是在那段时间里,梵恩一点一点地发展成了如今的模样。” 忒修斯捧着搪瓷杯靠在椅背上,慢吞吞地说道:“在找到目标前,我其实都已经准备放弃了,毕竟在暗渊当中长久停留并不可取,我与它同源,一旦滞留太久,说不定就又会遭到同化,因此我不得不用尽一切方法给予自己暗示,保证意志与目标的坚定。” 很显然,这便是对修格之前那句提问的回答了。 对忒修斯而言,追随梅尔脚步,甚至对梅尔进行模仿便算得上他坚定自身目标的一种外在表现,又或许,他模仿的不仅仅是梅尔的外貌,同时也在尽可能地去模拟梅尔所拥有的坚定心智。 他抬起头来,迷雾面庞轻轻地颤动了一下:“我当时还是有些大意的,我完全没有想到,在暗渊内部会存在一个完全没有被它同化、融合的地点,更没有想到,在暗渊诞生之前,竟然会有文明掌握与它相对抗的能力……倘若我提前知道,就一定不会轻易地去碰触那地方的入口。” 修格困惑地看向对方:“但是,那大门的门禁还是让你通过了不是么?” “这是意外,又或者说,巧合。” 忒修斯回答道:“在延续基地所使用的那套检测名单当中,我毫无疑问地被归入了应当被抹除、消灭的类别里,毕竟从根本上来说,我与暗渊宫廷内部的那些侍者并无差别……有些难以想象是不是?我差点就被一套遗留下来的程序当成漏洞给‘修补’掉了。” 忒修斯的措辞和语气都显得有些轻松,然而修格却也能够感受到其中的凶险,作为最重要的一个庇护所,延续基地内部所隐藏的“技术”实在是非常惊人,至少它确确实实地在这么长的时间里实现了与暗渊力量的对抗。 “就在我以为自己马上就要完蛋的时候,那程序却是放过了我。” 忒修斯说道:“它告诉我,在我的体内隐藏着一段‘密钥’,尽管这枚钥匙残缺不全,但它却满足了通过名单检测的最低要求,于是我就这样成为了所谓的‘临时访客001号’。” 在忒修斯说完这句话的瞬间,修格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嗡鸣了一声,荡漾着怪异色彩的灵光在他的脑海当中一闪而过,随之而来的便是从皮肤之下发散出来的酥麻。 “等等,你等等!” 修格几乎有些没法控制自己的音调,他抬起手打断了忒修斯的陈述,目光因为急速的思考而变得空洞,视线散落在杯子当中的迷幻色彩里,显得无比飘忽。 在意识到暗渊过去就是自己无法忘怀的故乡之后,修格又一次产生了浓浓的战栗之感,他的思绪虽然有些混乱,但坚韧的精神却仍旧保证了他最基础的逻辑与思考能力,于是,那些修格在进入延续基地之后所获得的诸多讯息便理所当然地开始了拼接与组合。 “忒修斯、梅尔的影子,密钥……延续信标……向未知坐标发送文明的片段与讯息……可能出现混乱与重组……梵恩……” 当这些概念与名词按照一定的次序在修格的脑内排列下来后,他终于忍不住抬起了头,看向了旁边仍旧无比平静的无面神祇,也就在此时,对方缓缓地点了点头。 “你猜的其实都对。” 忒修斯缓缓说道:“孕育你的那颗星球确确实实化作了黑色的太阳,然而,那文明在最后时刻所做出的努力却也没有白费,基地内的信标是有效的,最渺茫的、最天马行空的计划最终却得到了实现,而且实现的效果近乎于完美。” “或许是经过了精密的计算,又或许是纯粹的巧合,那门‘大炮’最终命中了自己的目标。” “尽管在漫长的旅途当中,那些由浓郁魔力所搭载的诸多碎片变得无序且混乱,但它们最终还是成功地作用在了一个新的世界当中,尽管隐藏在其中的那些‘钥匙’因为长途跋涉而变得混沌、残缺,但它们仍旧作为鲜明的特征被传递了下去。” 忒修斯微微侧身,他认真地看向修格:“从某种层面上来说,梵恩便是你们那文明的一种延续,一切正在活跃或曾经活跃于其中的生灵,都能够算得上是那‘延续计划’成果的一部分。” “当然,其中也包括了我的那位导师,包括了作为她影子的我,也包括了被我选中的你。” (本章完) 第四百五十八章 镜子内外 “其中包括了我的那位导师,包括了作为她影子的我,也包括了被我选中的你。” 忒修斯所说出的这句话似乎本身便蕴含着难以估量的可怖魔力,在这颇有些弯弯绕绕的话语钻进修格耳中的同时,那笼罩在整个梦境庇护所之外的黑暗也剧烈地涌动了起来。 那些如同眼瞳一般,似乎在窥视庇护所内事态的暗紫色光点朝着落地窗的方向快速迫近,那破败且空洞的长廊尽头,也隐隐传来了令人不安的骚动之声。 修格只觉得自己的背脊有些发麻,喉咙似乎也像是被人用力扼住了一般,他紧盯着忒修斯,有些艰难地问道:“这是什么意思?说清楚些。” 面对修格所表露出来的不安与慌乱,忒修斯这一次却是没有流露出半分愉悦,他仍旧保持着之前的姿态,混沌的面容当中也没有显露出任何他所惯用的符号,漆黑的阴影以缓慢的速度流转,如同一个怪异的微缩漩涡,那些以特定频率扭动的细线,此时仿佛成为了一根根牵引思绪与情感的锁链,正拽着修格一点点靠近那怪诞且骇人的真相。 “意思就是,通过延续信标所送出的那些丰富且杂乱的讯息并没有毫无目的地在宇宙当中消散,它们成功地找到了自己的目标,击中了一个后来被命名为‘梵恩’的世界。” “尽管在漫长的旅途当中,有相当一部分的讯息与片段彻底崩解、消失,但却有另外一部分与作为载体的魔力发生了最深层、最紧密的结合,这些无形的力量虽然算不上特别强大,但却与足以在那刚刚诞育出零星生命痕迹的荒凉世界里掀起惊涛骇浪了。” “……” 修格捏着手中的杯子,他盯着忒修斯说道:“但这不合理,这不合理!这和我所认知的那个世界不同……哪怕那些讯息再怎么混合与重组,都不可能……” 修格没能将自己的话说完。 因为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犯了一個非常基础的错误。 修格意识到,自己对于故乡的认知同样也是有局限的,他对那个世界的一切记忆,都停留在了那个相对单纯与平和的时代…… 用这一切来作为自己的认知地基,显然是不正确的,在其基础组织、搭建起来的判断也注定会出现偏差与谬误。 忒修斯轻轻点头:“你意识到了?很好,至少我不需要在这一方面浪费时间。” “所以你的意思是,在梵恩的‘失落时代’里出现的那些部落、种族乃至各种神祇,实际上都是另外一个遥远文明的讯息基于魔力这一载体重组后的具现?” “虽然算不上百分之百准确,但这样理解也没有问题。” 忒修斯“凝视”着修格,他说道:“在相对常规的时间尺度上,你所熟悉的那个世界其实尚处于幼年……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们的发展速度以及积累效率确实堪称奇迹,再加上一个足够混沌、足够不稳定的强大载体,其最终呈现出来的结果也就变得更加多样了。” “我是否可以认为,如今占据梵恩主导地位的这些人类族群,其实就是……一种延续?” “当然可以。” 此时,修格已经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因此他并没有因为忒修斯所给出的准确回应而感到诧异或震惊,他接着问道:“那么,按照你前面说的那句话,你的导师自然也是这种延续过程中的重要体现,而你作为她的‘影子’自然而然地也承接了她的特征……而这就是你拥有暗渊本源,却仍旧能够进入延续基地的原因?” “回答正确。” “但我还是有一点不明白。” 修格抿了抿嘴唇:“伱为什么说,我也被包含于其中?” 忒修斯面容当中那缓缓扭动的“漩涡”微微一滞,随后,他的身体微微前倾,双手手指顺势在身前交叉,在越发压抑的气氛当中,冰冷且怪异的声线从神祇那混沌的面容深处传来。 “你很需要这个问题的答案么?我可以回答你,但在那之前,你最好确定一下……自己是否足够坚定?” 修格只觉得自己的手脚有些发冷,他咬牙问道:“坚定?你指的是什么?” “所有的一切,有形的、无形的,譬如你的目标、坚持、信念以及你给自己定下的那种种底线与原则。” 忒修斯的话语听起来无比的严肃与认真:“我,以及梵恩,现在其实都很需要你,因此我并不希望这个问题以及我所给出的回答让你感到动摇,心智与信念层面的漏洞会让你在暗渊当中变得无比脆弱,从中衍生出来的漏洞,可是连这个庇护所也没有办法完全遮蔽的。” 他微微停顿了两秒,随后手掌轻轻一晃,竟是凭空取出了一面镜子,并将它放在了修格的面前。 修格本能地朝镜面看去,却发现,在镜面映射出来的,竟然是一张他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庞。 那张他几乎已经要忘掉的面庞。 而在这张面孔的上面,还隐隐悬浮着一个倒计时,不多不少,刚好十分钟。 “看着它,认真地思考一下我刚刚说的问题……十分钟后给我答案,当然,我也会自己做出判断,如果条件不允许,那么我们刚刚的谈话就当没有发生过好了。” 说完,忒修斯在那镜子的上面轻轻拍了一下:“倒计时开始。” 修格原本还想再问些什么,然而,随着忒修斯这个无比简单的动作,那由黑色迷雾凝聚而成的镜面却是迸发出一种奇异的吸引力,修格只感觉自己的精神与视线在刹那之间便被一只手掌狠狠地撰住,随后,他的感知便被彻底地“拖”进了那镜面当中的世界。 见修格进入了恍惚的状态,忒修斯便缓缓地从自己的座椅上站起,他很是随意地摆了摆手,手中那已经被喝空的水杯便凭空消散成了一团淡淡的迷雾,他转过身,看向了那些已经贴近到了落地窗外的紫色光团。 对着透明阻隔之外那不断晃动的可怖恶意,忒修斯发出了轻蔑的笑声:“狗鼻子总是这么灵。” 说着,他朝着落地窗走出了两步,抬起手指在那玻璃窗上轻轻地敲了两下。 “嘬嘬嘬,蠢狗,来找吃的了?” 然而,这看似无比简单的两句话在刹那之间却是引发了惊人的变化,徘徊在庇护所之外的漆黑阴影在这一刻剧烈地扰动了起来,大量的暗紫色光点以极快的速度聚拢到了忒修斯所在的位置,如果此时修格没有被那“镜面”所吸引,一定会发现,这些暗紫色的光芒根本就是那些镶嵌在猎犬之主身上的“眼瞳”! 沉闷的咆哮声从庇护所外传来,在忒修斯力量的作用下,猎犬之主仍旧没有办法精准地定位到自己目标的所在位置,然而它的咆哮是如此的惊人,其中蕴藏的力量竟是在庇护所的内部造成了剧烈的震动。 无面的神祇看向了远处那长廊的尽头,在那里,一些令人不安的晦涩阴影正在从墙面上的缝隙内缓缓钻出,并以极快的速度组合成了暗渊猎犬们的扭曲身形。 尽管自身没有办法涉足这片属于忒修斯的领域,但作为暗渊宫廷最为忠诚与强大的爪牙,那恐怖的巨大猎犬却也仍旧能够将自己的阴影通过这些缝隙渗透进来。 “……” 似乎是觉察到了什么,一道笼罩在朦胧光影之中的身影突兀地出现在了忒修斯的身旁。 在这昏沉的庇护所内,梅尔留下的这道残影显得无比的明亮与纯净,她朝着长廊的方向看了两眼,随后便抬起手,小心地碰了碰忒修斯的手臂,并困惑地看向了他。 “不用紧张。” 有别于常态的温和声线从忒修斯的面容当中飘出,他面部的阴影快速扭动,构成了一个开心的笑脸表情:“放心吧,我能处理好,你去玩就可以了……这里很快就能恢复正常。” 说罢,他扫了一眼竖立在修格面前的镜面,随后身形微微闪烁,便已经越过了桌椅,走向了那条空荡荡的阴沉长廊,在忒修斯的背后,无数如同植物根须般的阴影蜿蜒而出,不过一眨眼的时间,便在他的身旁构成了一片密集的黑色枪林。 “大扫除时间到。” 话音未落,那密集且锋锐的枪林便已经汇聚成了深沉的阴影洪流,顺着这条长廊向前汹涌而去。 …… 对于庇护所内发生的一切,修格自然是无从得知的。 他甚至没能完全地吃透忒修斯所说出的那些惊人消息,精神就已经被拖进了这个独立的空间当中。 这个过程与他过去“入梦”的时候颇为相似,只不过这一次,修格始终保持着清醒,因此他知道,那“坠落”的过程绝对要比平日里更加强烈,当然,也要更加的短暂。 待“坠落”结束之后,修格抬眼看向四周,却发现自己竟然正“漂浮”在一个熟悉的场景当中。 办公桌、电脑、对应的柜子与电脑椅…… 与庇护所不同的是,这里要显得更加明亮,尽管那些办公桌上的各种物件因为各自主人的习惯而呈现出不同的摆放状态,但这却也呈现出了一种互联网公司摸鱼员工们固有的懒散气息。 “这里不是庇护所,这里是……” 修格几乎立即就意识到了自己当前的状况,他活动了一下身体,想要站起来走向别的地方,但紧接着它便发现,自己在这里竟然根本就没有实体,他就像是一个飘离在空中的幽灵一样,可以随心所欲地飞行、飘动,但却没有办法碰触到任何一个事物。 此时,办公室的另外一边传来了惊慌的呼喊声,修格心中一动,便立即朝着呼喊声的方向飘了过去,没两下,他便来到了那混乱发生的地方。 正如他所预感的那样,在这里,他看见了一具趴伏在地面上的熟悉身体,旁边,另外几名同样通宵加班的员工正在慌乱地检查着自己同事的状况。 在一旁的墙壁上,赫然挂着宣传《黑日时代》上线时间的海报,只不过奇怪的是,修格如今在这海报当中只能看见一轮巨大的黑色太阳,其他的图案与文字全都消失不见了。 简直就像是被这黑色太阳吞掉了一样。 很明显,通过忒修斯取出的那面镜子,修格又一次回到了自己“猝死”的那一刻,四周的一切都是这么熟悉…… 然而,修格却始终盯着墙面上的那张《黑日时代》海报,根本挪不开自己的眼睛。 “所以,那根本就不是所谓的灵感,对吗?” 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修格转过头去,却见另外一个“灵魂”正悲惨地漂浮在自己的身旁,双方对视着,简直就像是在照镜子。 那灵魂接着说道:“不是想象力,也不是什么创意,而是被灌进大脑里的真实未来……这算什么,预言吗?” 说到这里,灵魂又摇了摇头:“不对,这也不是预言,因为我甚至没有办法肯定,我自己是否真实存在了,毕竟我的记忆本就可以被随意篡改,甚至可以被凭空捏造……” 修格看着那另一个自己,重重地叹息了一声,随后他点点头,回应道:“是啊,或许从一开始,我就被蒙骗过去了……我一直都是修格·恩斯特,没有另外一个身份,也从未拥有过另外一段人生与名字,那说不定只是来自宇宙当中一个遥远世界里的讯号与暗示,又或者,我脑袋里装的这些东西,只是被强大力量捏造出来的层层假象。” “很可悲不是吗?我们就像是傀儡与工具,可以被随意地创造,自然也可以被随意地抛弃、废置,就像被我们扔进纸篓里的那些废稿一样,毫无价值。” 孤独的魂灵缓缓地漂浮到了《黑日时代》的海报前,他怔怔地看向了那轮逼真的黑色太阳,口中喃喃自语:“所以,我真的存在吗?我的故乡,到底在哪儿呢?” (本章完) 第四百五十九章 虚实 “所以,我真的存在吗?我的故乡,到底在哪儿呢?” 那魂灵的疑问在修格的耳边回荡,而在提出了这个关乎起源的问题之后,修格便看见,那另外一个自己悬浮在了半空中,他就这样呆呆地望着墙面上悬挂着的黑色太阳海报,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当中。 修格当然是知道“心魔”这种概念的。 只不过现在,他并不是非常确定这个出现在面前,且以另外一个自己的面貌与身份发起对话的灵魂究竟是自己的“心魔”,还是其他的什么东西。 而且,无论对方究竟拥有着何等身份,从他口中抛出来的问题,都根本容不得修格忽视。 只不过修格确实没有想到,自己会在这样一個时刻,如此突然地面对如此经典的提问。 “我想,现在应该不是解决这种哲学问题的好时候吧?” 念头从修格的脑袋里一闪而过,他朝着那漂浮的魂灵靠近了一点,正要开口说话,却见对方突兀地转过了身,一双修格熟悉但却无比空洞的眼瞳看了过来。 这一次,对方并没有张嘴,但之前那个声音却清晰地在修格的脑内回荡了开来。 “这并非什么哲学问题,而是我们需要直面的真实。” “我是你从来不曾拥有的过去。” 这些残渣并没有被忒修斯浪费,在他的控制下,这些残破的碎屑与一部分他自己的力量重新融合,并拥有了特殊的粘稠状态,随后,几根触须便将这些粘稠的阴影小心翼翼地抹到了庇护所墙壁的裂缝上。 修格从来没有想到,在他自以为的那份“记忆”背后,竟然会藏匿着如此隐晦的线条。 忒修斯发出了一声无奈的叹息,在完成了对墙面上一道惊人裂缝的修补后,他摆了摆手,遣散了自己召唤出来的所有触须,随后便慢吞吞地回到了原本的位置,并在处于呆滞状态的修格身旁坐了下来。 正如那魂灵所言,这是修格必须去面对的真实,是过去一直被层层叠叠的认知与记忆所掩盖起来的真实。 随着第一条缝隙的出现,大面积的崩裂开始了,剧烈的疼痛从修格的精神深处迸发而出,从这些裂缝当中喷涌出来的,不仅仅只有修格拥有的一切记忆,同时还有一些他自己过去从未碰触过的奇异色彩。 “呜……” 魂灵仍在靠近,他的双眼呈现为浓郁的两团漆黑,宛若那悬挂在后方墙壁上的黑色天体,在短暂的停顿后,他的回答在修格耳畔响彻。 面容惨淡的魂灵朝着修格的方向逼近了些许,他的声音继续在修格的脑内回荡。 听着这些话,修格忍不住反问道:“你是忒修斯?” 也就在这个短暂的瞬间,他那一直维持在正常状态当中的精神海洋当中发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 当这句话传来,修格只觉得自己的心跳似乎少了一拍,对于自身意志的掌控也断开了一瞬。 那是位于修格精神海洋最底层的基础,是由无数情感、记忆与思想沉积堆叠而成的“岩石”与“冰川”,它们本该如同紧锁的保险库一般坚固、严密,但那怪异的话语却仿佛成为了打开那保险库大门的钥匙。 …… “……” 冰冷的话语如同尖镐般一下下地敲击在修格的精神世界当中,令那已经成为修格意识基础的巨大圆盘嘎吱作响:“也是你那被塑造而成的记忆。” 伴随着一声凄惨的悲鸣,最后一只试图逃窜的暗渊猎犬被忒修斯身体上延展出来的阴影从墙壁的缝隙里强行拽出,不等它挣扎,毁灭性的力量便汹涌而上,将其化作了细碎的残渣。 “啧啧,入不敷出啊……” “这些问题……就和你看见过的那轮黑色太阳一样,无比真实,我们迟早需要面对它的……我们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因此注定无法绕开它,如果我们不能得出这些问题的答案,那么我们便不足以做出往后的决策。” 有什么东西正在断裂。 很显然,正如忒修斯能够读到修格的思想一般,眼前的魂灵同样也共享着他脑海当中的一切。 无面的神祇认真地凝视了修格两秒,随后缓缓低头。 随着忒修斯的这一动作,他的身形也开始迅速地发生变化。 大量的浓郁迷雾从他的体内飘荡了出来,不过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忒修斯那穿着黑色礼服的瘦高身体就变得纤细了起来,随后,鲜明的女性特征从迷雾之中显现,而在这身躯彻底定型之后,飘离于四周的迷雾便快速地贴合了上去,并化作了一件柔和且朴素的黑色长裙。 紧接着发生变化的,则是那具没有五官的迷雾面庞。 当她重新抬头,一张无比清晰的面容已然显现了出来。 事实上,梅尔女神的面容并不如梵恩居民们想象的那般美丽,从某种角度来说,这副面孔甚至有那么一点点普通,然而奇怪的是,点缀在这张面孔上的一对眼睛,却又是那么的明亮,那么的引入瞩目。 而且现在,也只有这双眼睛,才存留着些许忒修斯自身的痕迹——在它们的深处,时不时有深沉的冰冷阴影掠过,而这也使得这幅面容失却了梅尔原本拥有的几分温和,多添了些许冷冽。 对忒修斯而言,这显然也并非一次与过往性质相似的形体、面貌的变化,与那张清晰面容一并显现出来的,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并不属于忒修斯本身的奇异气场。 尽管那双眼瞳显得有些冰冷,但里面终究还是蕴藏着与忒修斯截然不同的一种光芒。 那或许是理性,又或许,是某种与“温柔”相似的情绪。 她张开了口,悦耳且清晰的嗓音从中传出。 “一直以来,‘修格·恩斯特’都是你真正的名字……你不是预言者,也不是什么‘世界的创造者’,更不是所谓的‘神选’或‘神赐之人’。” “你是载体,一个既幸运又不幸的载体。” “一个在梵恩当中诞生,继承了关键的钥匙片段,且有权限承载来自遥远宇宙彼端讯息的载体。” 修格的神情仍旧是呆滞的,他直直地看着前方的镜面,而在那镜面当中,象征着修格精神与意志的形象也在以极快的速度变幻、扭曲着。 在这一刻,似乎所有曾经被他汲取、吸收的那些面孔都显现了出来,沃特尔人、海恩人、德兰人、精灵、矮人……所有以魔力与记忆形式积存在修格精神海洋当中的形象不断地在镜面当中进行切换,而当这些面容消散时,蕴藏于其中的一切知识与记忆,便也一并化作了最为纯净的魔力,回归到了修格身躯的最深处。 这是一次考验,也是一次无比重要的“融合”。 而来自“梅尔”的话语仍旧在修格的耳旁回荡。 “那些讯息是珍贵的,但却也是致命的。” “在梵恩当中,与你近似的案例并非没有出现过,然而他们最终却往往会因为承载了这一切而陷入疯狂与崩溃……而我,也是在抵达了那延续之地后,才真正地明白了那种奇异的疯狂背后所蕴含的宝贵意义。” “因此,我便决定进行一次大胆的尝试。” 她一边说着,一边缓缓地走到了修格的身后,她的视线越过修格的头顶,同样投向了镜面,冰冷的魔力洪流循环了起来,似是要将她的那些话语更为准确地送进修格的脑海深处。 “我在那宏大且宝贵的档案室里待了很久很久,并尽一切可能学习、理解其中的一切……随后,我带着这些宝贵的秘密回到了梵恩,并开始了漫长的搜寻与甄选。” “最终,我找到了伱……修格·恩斯特,一个有着惊人灵感与创造力,有着微妙魔法资质以及特殊出身的‘密钥’承载者。” “我从我学习而来的那些知识当中甄选了一部分,并用它们搭建成了独属于你的‘过往’……而当我将它们交给了你之后,那深埋于你体内的‘密钥’也随之激活。” “我的猜想是正确的……当齿轮与表盘开始寻转,更为有序的知识与讯息也开始发生应有的作用,来自宇宙彼端的文明残片与无序的力量之潮发生结合,配以从久远纪元当中幸存下来的造物与足以瞒骗暗渊于一时的魔力,这便塑造出了如今的你。” 说着,她抬起了自己那有些苍白的手掌来,并轻轻地搭在了修格的肩头。 也就在这一刻,镜面当中急速变幻的面容就此停息,修格·恩斯特的面容定格于其中,而在这张面庞上却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呆滞和茫然。 只有清醒、冷静以及难以抹去的怅然。 修格沉默地看了看镜子中的自己,重重地叹了口气。 他活动了一下自己那僵硬了许久的身躯,随后微微侧头看向了那只按在自己肩膀上的白皙手掌:“你这种做法,放在宇宙另一头的那个世界里可是一点也不受欢迎的……如果有作者把这种设计放进里,肯定只有死路一条。” “嗯哼。” 背后传来了一声轻笑:“所以我才决定使用这个形象,这应当能够让你我都保持冷静。” 修格转过头,借着镜面认真地看了看那张属于梅尔的面容,随后他无奈地摇摇头:“我觉得我原本应该发怒的,但现在我确实没有发怒的力气与心情……这种感觉很不好。” “哪种感觉?被欺骗和算计么?” “你不是能读到么?没必要这样问。” “我们正在进行的是一场重要且平等的对话,粗暴的阅读只会破坏对话本身,这不好。” 修格皱了皱鼻子:“好吧,我现在相信这幅形象确实会影响你的行为风格了。” 修格停顿了两秒,随后他缓缓转动椅子,看向了站在后方的纤细身影:“不得不说,你为我精心构建的那些记忆和过去……它们非常有用,尽管它们实际上从未发生过,但却从根本上改变了我的习惯,也让我对某些事情有了更为清晰与坚定的认知,在这样的基础上,我现在确实没有办法生气。” 听了这话,修格面前的神祇笑了笑,很是不幽默地说道:“如果你有这方面的需要,我允许你打我两拳发泄一下。” “算了,打不来。” 修格摆摆手,接着说道:“它们实在是太真实了,不仅仅是那些清晰的生活片段,更为重要的,是包含在这些片段背后的一切。” “我想知道,在那个赋予了梵恩如此未来与可能性的世界当中,是不是真的有人,有很多人像你构建出来的记忆那样生活过?那个世界,是不是也和如今的梵恩一样艰难地发展、演化过?” “是的,我可以肯定。” 神祇点了点头:“为了保证真实,我特意挑选了一些案例,并利用档案室储存的那些记录进行了最严谨的推演,现在看来,我的策略似乎很成功。” “那么,隐藏在这些‘案例’背后的那些理念呢?你知道我在说什么的……你选择为我构建这样的一段过去,是否意味着,你其实对其背后的那些理念与想法持认同态度?” 修格身体微微前倾,他死死地盯着那张面孔:“我希望你能正面回答我,这个答案对我来说,很重要。” 然而,面对这个提问,神祇的脸上却是少有地浮现出了迷茫之色。 她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随后说道:“实际上,我并不确定这一切背后的理论是否真的能够帮助我们彻底解决暗渊所带来的危机,但不可否认的是,其中的一部分理念,让那个世界在暗渊的侵蚀下成功地坚持到了信标启用的那一刻。” “所以,我觉得可以一试。” 她微微抬头,闪烁着奇异光彩的双眼微微眯起:“更重要的是,我相信导师的判断……她的一些观点,与此存在明显的共通之处!” (本章完) 第四百六十章 “大计划” “仅仅只是因为观点相似么?” 对于面前神祇所给出的解释,修格并不算太满意,他问道:“不会觉得稍微有些主观与敷衍了么?” “确实如此,但这又能怎么办呢?” 神祇的面孔之上浮现出了苦涩的表情,她无奈地摇摇头,,抬起手指向自己的面庞:“这张面孔的主人当然是伟大且智慧的,但她同样也是有局限的……在那个时候,她不得不将自己的一切时间与精力投入到那些近乎于无休止的斗争当中,在如此境况下,想要整理出系统性的知识与理论便显得无比艰难了。” “更何况,那个时候的梵恩刚刚踏入一个新的时代,即便是她,在应对各种各样新出现的问题时,也仍旧会不可避免地将自己的直觉与经验作为参考,并利用自己所掌握的力量去直接解决问题。” 说到这里,她朝着修格看了一眼:“毕竟,梵恩的发展路径和基础与那另外一个世界实在是相差太远……” 她的语气有些微妙,修格甚至觉得,对方的话语当中隐隐透出了几分羡慕。 是的,羡慕。 只是修格不太确定,对方羡慕的对象,是那另外一個世界当中朴实无华的发展进程,还是那些在发展过程中不断闪烁的思想。 他思索了两秒,随后抬起头来,看向了那双氤氲着黑色阴影的眼瞳:“但不管怎么说,那个世界都已经被暗渊吞噬了……或者说,它已经变成了暗渊本身,而属于梵恩的新斗争则刚开始不久。” “呵,是啊。” 神祇轻轻地笑了一声,随后她抬了抬眉毛,目光落在了修格的脸上,声音也变得玩味了起来:“你刚刚,不会是想要尝试安慰我吧?嗯?” “……” 属于忒修斯的熟悉感觉一下就溢出来了,这让修格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他放松了自己的身体,靠在了椅背上,开口回应道:“确实,你现在所使用的这个形象对我影响不小。” “咦?你这么直接?” “直接一些,对接下来的决策才会更有好处不是么?” 修格神色复杂地看着眼前那属于梅尔的清晰面容,他舒了口气,说道:“说实话,我原本也以为自己会对刚刚碰触到的这些所谓真相感到震惊或诧异,但临到头来,我却只感觉有些平静了……” “麻木了?” “或许吧,毕竟在那之前,我也已经看见了暗渊的实质……与这件事情相比,我自己身上隐藏的秘密反而有些微不足道了。” 说完这话,修格便看见眼前的神祇无声地笑了笑,她抬起手,凭空地那么一抓,很是随意地将一瓶冰镇过的“生命之彩饮料”抛了过来。 修格抬手接住,随后他便听见神祇说道:“这倒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了,我原以为你会在这件事情上生气呢,毕竟它涉及到的可是你的根源以及你对待整个世界与其中一切事务的观念。” “但那又如何呢?” 修格一边说着,一边轻巧地拉开了易拉罐的拉环,他不紧不慢地说道:“即便知道了这些真相,我对这一切的认知也并不会发生实质性的改变,毕竟直到目前为止,存在于我脑海当中的仍旧是之前的那些东西……我不可能也不可以在抛开这些基础的情况下去进行所谓的思考与揣度。” 说着,他将饮料送到了嘴边,随着冰冷的浓郁魔力进入口腔,那徘徊于修格精神世界当中的些许颓废与茫然也被洗去了不少。 在完全吸纳了这股新鲜的魔力之后,修格便接着说道:“虽然这样说可能稍微有些奇怪,但事实就是如此——支撑我进行判断与行动的这些基石,正是利用另外一个世界当中的残片拼凑出来的,与真正属于‘修格·恩斯特’的记忆相比,反倒是它们更具力量也更加真实,无论如何,我都已经没有办法离开它们了,除非我想拥抱灭亡。” 听到这里,神祇的嘴边撇了一下:“还真是无趣……我原本还期待你会在这种矛盾当中纠结一段时间呢,没想到你适应和接受的速度会这么快。” “哈,或许就像伱刚刚说的一样吧,我确实有些麻木了。” 修格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笑道:“而且我从心底里认为,它们其实挺好的,我回顾了一下自己过去在它们引导下所做出的那些决策……虽然称不上多么的完美,但却并没有犯下太大的错误,其带来的结果也相对乐观,既然如此,我又凭什么不继续接纳并使用它们呢?” 神祇沉默了两秒,随后她开口道:“你知道么,这还是你第一次真正让我感到惊讶。” “荣幸之至。” 修格眯起眼来,又喝了两口“生命之彩”,随后便问道:“我其实更想知道,你这样做,究竟是有怎样的目的与计划?” 说着,修格抬眼向前看去,却见对方此时也正认真地看着自己,一双眼瞳当中的深邃阴影不住滚动,却并没有像过去那样给他带来浓重的不安感与压抑感。 “我确实准备了一些计划,或者也可以说是大致的方向……具体选择和执行哪个,我比较想看看你的观点。” 修格忍不住也坐直了身体,他听出了对方语气当中的严肃与真诚,对于“忒修斯”而言,这种态度实在是过于罕见了,而这似乎也证实了她即将要提出的方案的重要性。、 见修格摆出了倾听的姿态,神祇便缓声说道:“首先,我必须告诉你,你在梵恩的那些战友们正在面临一次极其重要的挑战……这挑战并非来自黑日结社,而是来自他们内部。” 突然谈及拂晓社,修格有些讶异,但他立即便意识到了对方话语的重要性:“你是说,拂晓社的内部出现了叛徒?” “你可以这样理解。” 神祇点了点头:“你应该很清楚,在关键的时刻,那些隐藏在内部的祸患总是比外部的敌人更加致命,而一旦在这种时候,外部的敌人趁势发起新的进攻,那么对于一个团体与组织的打击将会被无限放大,甚至可能会为其带去覆灭之忧。” “而更加糟糕的是,这些潜在的背叛者,很有可能会涉及到拂晓社在民间的威望以及那些正在试图渗透圣斯蒂尔王国的人,譬如说……某些与你非常亲密的人,黑日结社恐怕会很想从她们那里得到一些与你相关的秘密。” 修格的眉头拧了起来,他当然明白忒修斯的意思,根据他抵达暗渊之前的情况来看,目前最有可能仍旧待在圣斯蒂尔王国境内的,便是以薇琳等人为首的一众密探与间谍。 一旦拂晓社内部出现背叛者,那么这批潜入到圣斯蒂尔境内的重要人员便一定会陷入极度糟糕的境地当中。 修格用后脚跟都想得到,黑日结社一定会将薇琳列在首要目标名单之上。 他捏了捏椅子的扶手,问道:“你告诉我这个,是想让我做什么?” 似是感受到了修格内心的忧虑,神祇有些恶趣味地微笑了一下,随后她抬起手,凭空向下压了压:“别紧张,虽然情况确实非常危险,但你现在急也是急不来的……而且,你总该相信你那些战友们的决策吧?” “我当然相信他们的决策,然而我也清楚,任何与黑日结社沾边的事情,总是会不可避免地涉及到一些反常规的问题,这些与古老魔法和仪式沾边的事情,很难通过理性与智慧去进行裁断。” “嗯哼,看起来你很清醒,这很好。” 神祇满意地点点头:“我之所以要告诉你这些事情,并不是为了让你在这里干着急。” “倘若你仍旧在暗渊荒原当中徘徊,那你当然是没有任何办法去干涉梵恩的事务的,但现在不同了,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你完全能够将一些讯息甚至切实的力量传递出去,并让它们精准地抵达梵恩。” 就仿佛在黑暗当中有星光闪过一般,忒修斯的话语成功地划开了那沉郁且厚重的幕布,修格精准地抓住了那道一闪而逝的灵感,他忍不住开口出声:“你是说,延续基地?” “完全正确。” 神祇的神情显得轻松且愉悦,她满意地看着修格:“延续信标的状态保持的非常好,因此你完全能够利用它,将相当一部分的讯息与魔力传递出去。” “但这真的可行么?我记得你说过,由魔力所承载的讯息虽然具备直接影响现实的力量,但它们在长途跋涉当中很容易出现紊乱与重组,我该如何保证讯息的准确以及及时送达?还有,我并不知道究竟应该将哪些东西传递出去,更不知道应该将它们传递到哪里。” “别着急,你的问题我一个个回答。” 神祇一边笑着,一边竖起了手指:“一,在过去,延续信标所传递的讯息之所以会紊乱,其关键便在于信标实际上并没有进行确切的‘瞄准’,又或者说,作为目的地的梵恩,实际上并没有一个足够精确的‘坐标’来接纳这些讯息。” “其次,这些讯息的传递速度也并非不可改变,根据我对延续基地的了解,其中的一些设备在被制造出来的时候,便已经考虑到了相关的情况,只不过在它最后被使用的时候,这一部分功能并没有被真正地利用上而已。” 她竖起了第三根指头:“最后,你当然不可能没来由地向梵恩传递消息……那种行为和你在网游里刷大喇叭没有任何区别,在那之前,你需要做的,就是找到确切的‘坐标’与‘参照物’,并与另一端的人进行对话与沟通。” “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我现在首先要做的,就是‘拨号’?” “嗯哼。” “那么我该如何确定那些所谓的‘号码’?” “自然是那些曾经与你有过密切关联的存在了,我指的是,那些曾经与你之间存在魔力关联与沟通的事物。” 说到这里,那张属于梅尔的面孔上突然浮现出了一丝坏笑:“可惜啊,如果你在来之前,曾经与某些人进行过足够‘亲密’的交流,那么现在这个流程肯定会更加省事的。” “……” 修格瞥了对方一眼,将她所说的那些怪话抛到了一旁,他认真地思索了两秒,说道:“与我存在直接魔力关联的存在……朱斯蒂娜应当是其中之一,它如今应当就在薇琳的身旁,我可以通过她来传递一些消息……除此之外,我还需要一个与拂晓社内部关联的‘坐标’。” “手杖。” 神祇适时地给出了自己的提示:“那根手杖虽然说到底只是一个普通的魔法仪式用具,但当你在那个夜晚,使自身化作无限纯净魔力的容器时,手杖本身也同样会被导师的意志所影响。” “但我怎么知道它如今在哪里?” “还记得么?你在塞伦城的时候,曾经利用命运根须观察过一些人的命运走势……认真回想一下,谁最有可能拿到这根手杖呢?” 修格微微一怔,顷刻之间,大量的记忆从他的脑海当中流淌而过,不过数秒钟的时间,一个画面便在他的眼前成功定格。 那是一个面容有些沧桑的中年人,他看起来有些消瘦,嘴巴上面留着胡须,身上则穿着一件朴素的大衣,而在他的手中,分明拄着一根略有些变形的金属手杖。 那不是别人,正是菲利克斯。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之后,修格长长地舒了口气,他扭头看向一旁的忒修斯,问道:“所以,现在发生的一切,其实也早就在你的计划之内了,对吧?你想方设法地让我找到鼠人们的部族以及延续基地,为的就是让我获得使用它的机会?” 忒修斯没有回应,她只是平静地坐在原地。 于是修格接着问道:“那么我想,除了我们刚刚谈到的这些事情之外,你应该还有更多的要求才对……你的计划究竟是怎样的?你到底希望我在暗渊当中替你完成哪些事情?” (本章完) 第四百六十一章 开门与提问 在延续基地大门之外的那条宽阔长廊中,闪烁的灯光正照射在一个又一个佝偻的身形之上。 被阿齐伏叫来的鼠人祭司与战士们早就已经聚集到了这里,它们都感受到了之前发出的剧烈震动,也听见了从这片“遗迹”最深处传出的震动之声。 而更加令鼠人们感到震惊的,则莫过于那些因为得到能源供给而重新开始运作的各种设备。 它们为自己看见的这一切感到惶恐。 直到这一刻,它们才意识到这座被族群视作神圣庇护所的中空“山脉”有着何等惊人的过往。 镶嵌在墙壁上的细长灯带让它们着迷,闪烁着规律光芒的大型机械令它们畏惧,而那些在过去的战斗中损毁、报废的战争机械则在光芒的照射吓散发出了一种过去所不具备的惨烈与悲壮气质。 而当鼠人们骑乘着巨鼠们来到阿齐伏身旁时,它们更是为那浮现出无数文字和花纹的金属大门所震撼,面对那些陌生的线条与纹路,大量鼠人战士忍不住跪倒在地,并努力地朝着自己所信仰的大地之母寻求答案。 当然,它们是不可能得到任何回应的,于是这些迷茫、困惑的战士们便又将目光投向了前方那睿智的鼠人先知。 然而阿齐伏却并不能给它们任何的回应与解答。 阿齐伏在智慧与阅历层面当然是足够碾压其他鼠人部族成员的,但如今出现在他眼前的这一切,却已经完完全全地超出了他所掌握的知识的范畴。 阿齐伏虽然清楚,这个庞大且神秘的遗迹一定代表着某种超乎他想象的消亡文明,但这并不代表他就能够去理解眼前这些由古老文明留下的印记——与他记忆当中的梵恩相比,这里的一切实在是太过于怪异与超前了,当那些奇异的灯具重新开始运作之后,他更是发觉,自己过去对于魔法的经验与学识,现在都显得无比的粗陋与浅薄。 “母神啊……好美!它们真的好美!” 一名对魔法仪式同样有着深刻理解的鼠人祭司饥渴地趴在一台倚靠在墙边的不知名仪器上,它能够觉察到这台庞大金属仪器内部的流淌的魔力,也能够感受到那些无比复杂的魔力回路,然而这些回路的构成方法与规律却与它学习的任何一种仪式都完全不同。 那种冰冷、有序且环环相扣的结构简直将有限的魔力运作到了极致,而从这种特质当中所透出的美感,则是完美匹配了这些鼠人们骨子里那偏执的实用主义倾向。 “先知、先知!” 为首的鼠人战士来到了阿齐伏的面前,他低下了自己的头颅,一边遏制着躯体的颤抖,一边低声请示道:“这些金属,嗯,有魔力的会动的金属,它们或许能够成为我们的武器!是的,武器!” 说着,它激动地抬起自己的爪子,指向了一台瘫痪在路中间的废弃战争机器。 这台机器本身虽然早已在过去的战斗当中被摧毁,它的驾驶者也已经尸骨无存,但破坏它的暗渊造物显然并没有彻底地毁坏它上面所搭载的那些武器与设备,而在延续基地内部的大型魔力回路开始恢复运作后,这台战争机器上配备的两座微缩炮台竟然也恢复了一定的功能。 现在,不少鼠人战士与祭司正围绕在这钢铁怪物的身旁,它们瞪着眼睛,看着那两个以特定频率旋转、摇摆的金属炮台,已经完全地入了迷。 它们虽然完全没能弄清楚陌生物件的真实用途,但鼠人们所具备的本能却在不断地提醒着它们——这些玩意儿很有用,有大用! 眼看有一名祭司想要上手研究,阿齐伏连忙开口制止,他虽然同样不了解这些器械,但它们显然是在与暗渊造物的战斗当中被摧毁的,而能够与暗渊宫廷进行对抗的事物,绝对不可能是无害的。 他可不想在这种时候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与灾祸。 鼠人们的性格虽然别扭且怪异,但它们的大地母神信仰却都无比坚定,从这信仰当中衍生出来的,对阿齐伏的信任与服从更是根深蒂固,因此尽管它们对这里的一切无比好奇,但却没有任何一個敢于违抗族群先知的命令。 面对那一双双充满困惑的眼睛,阿齐伏短暂地思考了一下,随后开口解释道:“使者……是至高无上的尊贵使者让这里的一切发生了变化,他正在替我们揭示此处的真相!” “噢,使者!” 听见这话,一众鼠人当即恍然大悟,其中两名曾经跟随鼠人狩猎队外出的祭司更是变得无比激动,作为亲眼见证过修格强大实力的幸运儿,它们立即承担起了向同伴们解释的职责,在它们的描述中,修格所拥有的力量以及具备的“神祇赐福”更是又被夸张了几倍不止。 阿齐伏并没有去阻止那两名祭司的夸大,待所有的鼠人都对修格的存在足够信服之后,他便适时地借用修格的使者身份下达了新的命令:“在使者从里面出来之前,我们有很多任务要完成!” “战士们!我要你们搜寻周围,重新绘制我们的地图,同时标记那些看起来足够安全,且还算完好的金属,它们可能会对我们部族有巨大的帮助!” “祭司,你们都跟我来……看见大门上的那些纹路了么,这些都是重要的启示,开始誊抄与印刻吧!每一道花纹都不能放过,我想,它们当中一定蕴含着这神圣之地最重要的秘密!” “……” 随着一道道命令的下达,聚集在一起的鼠人们迅速地分散了出去,而随着它们对周遭的新一轮探索,更多之间部族从未涉足过的新区域被成功发现,这些区域之前大都被沉重的金属门或墙壁所封闭,而随着能源与魔力的重新供给,过去被封锁的道路被打开,封存于那些仓库内部的崭新物件也出现在了鼠人们的面前。 当然了,在阿齐伏的约束下,鼠人们并没有擅自地碰触或使用这些陌生物品,它们只是做好了标记,并让几名战士骑着速度最快的巨鼠返回了部族——这里的东西实在是太多太杂了,它们需要更多更多的族人来帮忙。 也不知忙活了多久,一名资历较老的祭司来到了阿齐伏的身旁。 “先知……使者,是的,使者……他什么时候能出来呢?” 祭司忧愁地捧着手中那刻满花纹的石板:“我们实在无法弄清楚那些秘密,我想只有使者能够替我们解答了……” 阿齐伏对着他点了点头:“再等等吧。” “是,或许我们可以在这里建立一个哨站?说不定使者还需要在里面待很久呢?” 对于这个建议,阿齐伏却是有些不置可否,他没有回应,而是背着手看向了那散发着奇异光影的恢弘大门,他现在总能感受到一些奇异的魔力波动,这种波动与之前有着微妙的区别,他总觉得某种变化就要发生了,但具体是什么,他也说不上来。 也就在这时,一声闷响从大门的方向传来,所有鼠人立即停下了手中的工作,它们紧张地抬起头,却见那些遍布大门表面的光影以及繁复文字均在此刻扭曲成了新的线条,在一阵阵的魔力震颤以及闷响之中,这些线条在金属大门的表面重新汇聚成了新的图案。 那是一个齿轮,或者说一个圆盘,它是如此的巨大,以至于直接占据了整个大门的正中,而随着这圆盘的缓慢转动,越来越多的细节从其内部显现出来。 大量互相咬合、勾连的精密结构层层叠叠,它们在显现出来的那一刻便进入了运作状态,而随着这些细密结构的运转,庞大的金属圆盘亦开始了旋转,有序的机械之声传入每一名鼠人的耳中,这种声响似乎蕴含着某种强烈的魅力,使得鼠人们纷纷跪伏、祈祷。 一时间,仅有阿齐伏仍旧站在原地。 片刻之后,更加沉闷的声响传来,剧烈的震动又一次传遍了整座遗迹,随后,在场的每一名鼠人部族成员都看见,那根本不可能以人力开启的庞大金属们的正中,出现了一道无比刺眼的狭长缝隙,它是如此的明亮,以至于让很多在暗渊当中出生的年轻鼠人们联想到了先知曾经讲述过的,那属于自己遥远故乡的“太阳”。 在看见那刺眼光芒的刹那,背对着所有鼠人的阿齐伏长舒了一口气,那张一直紧绷着的鼠类面庞上也终于艰难地浮现出了些许笑意。 但紧接着,阿齐伏又变得紧张了起来,因为随着那道“门缝”的不断拓宽,一股让他感到战栗的魔力波动便如同海潮般从那光亮当中汹涌而出,在这股狂潮的冲击下,阿齐伏只觉得自己体内的魔力变得紊乱无比,感官似乎也遭到了相当程度的干扰,而更加让他感到不安的是,他在这股突如其来的冲击里,分明感受到了一种令他极度不安的熟悉气息。 那是暗渊宫廷的气息。 冰冷、混沌、无序且扭曲。 阿齐伏永远不可能忘却这种感觉,毕竟他原本的人类身份以及与之相匹配的肉体,正是在这种气息的包围下被活活撕碎的。 不同之处就在于,现在扑面而来的这股力量远比那些暗渊猎犬们更加纯粹与强大,这种程度是如此的夸张,以至于阿齐伏在感知到它的一瞬间,就完全地失去了与之对抗的动力与想法。 其余的鼠人祭司们同样也遭到了这力量的影响,它们哆嗦着抬起自己的武器,又或者在惊惧当中取出印刻了魔法仪式纹路的石板,试图以此来获得些许的安全感。 就这样,在鼠人们的战栗之中,在持续不断的轰鸣与震动之中,那以魔法纹路形式而存在的精密圆盘终于缓缓地停了下来,构成它的那些纹路渐渐淡去,而随着魔力的消散,轰鸣与震动也缓缓平息。 当一切重归宁静,最初的那条细线也已经被拓宽成了一道看起来仍旧狭窄的缝隙,然而,对于这规模无比惊人的大门而言,这道缝隙却也已经足够宽阔了。 在无数鼠人们的注视下,一道人影出现在了那光芒之中。 因为背光,这人影看起来无比的漆黑、深邃,这让鼠人们联想到了那些行走于暗渊荒原,传播宫廷意志与恐怖的可怖侍者,然而,这身影的步伐却又是稳健且坚定的,这与那些行动飘忽怪异的侍者截然不同。 终于,修格那张熟悉的面庞来到了阿齐伏的面前。 阿齐伏是谨慎且敏锐的,在修格来到自己身前的那一刻,他便抬起眼来,认真地观察了一下对方的面庞,随后他便讶异地发现,此刻的修格似乎正沉浸在一种微妙的状态之中。 他看上去是平静的,是坚定的,但在他的双眼之中,却又分明酝酿着疲惫与悲伤。 这让阿齐伏安心了不少,但同时他也感到有些忧虑。 修格站定了脚步,他沐浴在那明亮的光辉里,视线缓缓地扫过那些聚集在前方的鼠人们身上,最终,他看向了阿齐伏,并对着他慢慢地点了点头。 阿齐伏感到颇为忐忑。 他知道,对方确实掌握着极其可怕的力量,这股力量甚至足以在顷刻之间颠覆、清扫整个鼠人部族,换句话来说,现在的自己并不具备与对方进行谈判与交易的底气。 “阿齐伏先生,谢谢你。” 看着眼前苍老的鼠人先知,修格开口说道:“就在这个地方,我确实找到了与我们的‘故乡’有关的线索,不仅如此,在这扇紧闭的大门之后,还隐藏着一些无比珍贵且重要的秘密。” 说到这里,修格的微微停顿了一下,之前与忒修斯交谈的结果在他的脑内快速闪过,随后,他认真说道:“这些秘密,并不一定能够让我返回梵恩,但它们背后所隐藏的力量,却足以为你们整个部族带去惊天动地的改变。” 听了这些话,阿齐伏瞪大了眼睛,他的嘴巴微微张开,一时间却是发不出半点声音。 修格的话语并没有因为阿齐伏的神情变化而停止,他用平稳的声音接着说道:“而现在,作为这些秘密与力量的临时掌控者与调配者,我需要向你,以及你的这些同族们确认一件事。” “现在,有一个机会摆在你们的面前。” “如果你们选择接受我身后的这一切,那么,它将会彻彻底底地改变伱们的命运,改变整个族群的发展走向,如果你们能够善用那些秘密,说不定在不久的将来便能够获得足以影响甚至撼动整个暗渊的力量……但与此同时,它也是极度危险的,选择了它,便意味着主动暴露自己,稍有不慎,你们族群如今还算安定的生活便将被彻底终结,而紧随而至的,便会是迅猛且彻底的灭亡。” “你们……会怎么选呢?” (本章完) 第四百六十二章 科尔洛城 修格原以为,鼠人们需要经过仔细的讨论与商量之后才能给自己一个明确的回答,毕竟它们现在所面对的问题与抉择,已经切实地关乎这仅存的鼠人族群的延续了。 正如他所说的那样,一旦鼠人们选择拥抱这些曾经与暗渊宫廷进行过激烈抗争的知识与力量,它们就将不可避免地成为暗渊宫廷的重点清除目标。 作为一个受控于同一混沌意志的冰冷世界,暗渊绝对不可能容忍这样一种威胁在自己的“体内”滋长。 尽管这片属于过往文明的遗迹能够在相当程度上为鼠人部族提供掩护与遮蔽,但这显然并非百分之百的保险,一旦鼠人们不慎在延续基地之外的地方暴露出相应的痕迹,那么来自暗渊宫廷的无情猎杀一定会立即展开。 然而…… 鼠人们却在极短极短的时间内,便给予了修格确切的回应。 根本用不着阿齐伏进行动员或者劝说,在场的这些鼠人祭司与战士们,便在难以名状的狂热情绪下迅速地达成了一致的意见,而作为鼠人部族实际领导者的阿齐伏,也同样地投出了自己的赞成票。 阿齐伏与一般鼠人们的想法自然是不一样的。 那些陷于大地母神信仰的鼠人们如今已然彻彻底底地相信了修格的“使者”身份,而对于眼前这些被埋藏了不知多久的“奇迹”,它们更是感到欣喜若狂——在它们看来,出现在眼前的这一切,分明就是从自己的信仰对象那里到来的重要讯息,是给予整个鼠人族群的使命与指引。 虽然听起来有些盲目与疯狂,但这确实就是鼠人们自己的想法了。 至于阿齐伏,他的表现则与修格所想相差不多。 在听见修格的提问后,这名有着丰富阅历和经验的诗人与智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他的目光游离在周遭的灯光里,徘徊在修格以及他身后的那明亮光线之间,他并没有向修格提问,而是静静地等待着自己“族人”们的反应。 而当阿齐伏得到来自其余鼠人的统一回复后,他便也平静地对着修格点了点头。 于是,就在这种由寂静与躁动混杂而成的奇特的气氛中,修格向着所有在场的鼠人下达了不许擅自行动与碰触任何物件的命令,随后他便带着这支队伍朝着已经解除了诸多限制的大门走去。 一道无形的魔法屏障在瞬息之间便被修格构筑了出来,他走在阿齐伏的身旁,低声问道:“阿齐伏先生,你就这么接受了我的提议?不会觉得有些草率么?” “接受提议的并不是我,而是它们。” 与之前相比,阿齐伏的语气和态度倒是没有太多的变化,他如实回答道:“当我拥有了这具身躯,并且因为种种巧合而成为它们的‘先知’之后,我就已经成为了整个部族的一部分……尽管我一直在尝试从种种不同的层面影响、改造它们,但有一些东西终究无法轻易改变。” 阿齐伏瞥了一眼那些战战兢兢跟在后方,一边前行一边小心翼翼观察四周的鼠人们,叹气道:“对于大地之母的信仰是它们在这世界当中坚持下去的基石,任何动摇这基石的外力都是致命的,而以此为基础迸发出来的韧性与活力也同样强大。” “这是它们不可抹灭的特性,也是它们能够在这暗渊之中苟存到现在最重要的依仗。” 说到这里,阿齐伏扭头看向修格:“至于我自己嘛,我倒是非常乐意接受你的提议……呵呵,你可别忘了,在梵恩我可是被称为‘疯诗人’的,作为一個‘疯子’,现在出现在这里的情景与秘密已经完全足够让我为此付出一切代价了!” 话音落下,阿齐伏仰头向前看去,他的目光被这宽阔大厅深处的延续信标所吸引,他知道,那便是这座“神圣之山”内部光芒的来源了,他现在迫不及待地想要从修格那里得到更多的解释与答案。 他想要知道这个建筑究竟因何而成,又是什么样的存在铸造了这里的一切…… 这些秘密,修格当然是不可能告诉后方那些鼠人的,但对于阿齐伏,他却并不介意透露些许,凭借着自己强悍的“胡编乱造”的能力,修格以极快的速度将自己所了解到的一切重新整理了一个“精简版本”,并将这个故事快速地讲述给了阿齐伏。 尽管在这个篡改过的精简故事里,修格已经删去了与自己、梅尔、忒修斯以及梵恩相关的诸多信息,但这个关于恢弘文明抗争暗渊侵蚀的故事,仍旧让阿齐伏浑身颤抖。 阿齐伏当然也注意到了其中的一些疑点与疏漏,譬如他非常好奇修格为何能够读懂那些文字,又为何会知道操作这些复杂机械与仪器的方法,但他终究还是没有将这些问题抛出来——理智告诉阿齐伏,这些问题过于微妙,甚至可能会带来不必要的矛盾与危险。 待自己的情绪从延续基地的故事当中成功抽离后,阿齐伏长长地叹了口气,他抬起自己的鼠类尖爪,指向了那些保持着不同状态的尸骸。 “他们应该如何……嗯,安置?” 尽管阿齐伏对这些死者极度的陌生,但或许是因为眼前的情景,又或许是因为死者们拥有着令阿齐伏感到亲切体型与外貌,这名曾经的疯诗人最终还是展现出了自己谨慎的态度以及极高的敬意,他甚至没有去使用“处理”这样的词汇。 “让你的族人们将所有死者收拢在一起,先不要去动他们的随身物品……” 修格轻声吩咐道:“虽然他们都已经死去了很久很久,但我觉得,他们应当得到一场合适的葬礼。” 说完,大量的魔力在修格的身旁汇聚起来,并快速地形成了跃跃欲试的恩斯特家族鼠群,随后修格弯下腰,他从里面熟练地拎出了作为家族意志领导者的贝恩哈特将军与亚历珊德拉女伯爵,并将它们一左一右放在了阿齐伏的肩膀上。 见老先知一幅不知所措的模样,修格笑了笑,说道:“好了,它们算是我的顾问,理论上能够解答你绝大多数的问题,接下来我需要先去处理一些事情,你们就先慢慢了解一下这个地方吧……搬运、整理东西的时候小心一些,不确定的就先放着,那些空的箱子与报废的机械,可以先运到一边去。” 说完,修格便转身朝档案室的方向走去了。 将鼠人们带入延续基地,并让它们成为潜在的承接者,这便是修格与忒修斯达成的约定与协议当中的第一部分,修格相信,在阿齐伏的约束以及恩斯特家族鼠群的监视下,这些谨小慎微的鼠人们一定可以将目前的基础工作妥善完成。 既然第一个简单的目标已经达成,那么修格便也准备去接受忒修斯的引导,借由那延续信标与梵恩建立初步联系了。 在这一刻,修格显得稍微有些急迫。 尽管从体感上,他并没有感觉自己离开了梵恩太长的时间,但自从他知道自己有机会联系上一些人后,心底里的那股情绪便不可抑制地燃烧了起来。 …… 圣斯蒂尔王国,沉重的黑色天幕笼罩于涅波瓦河的河畔,配合那轮冰冷的黑色太阳,足以让任何一个在无意中瞥向天空的正常人不寒而栗。 尽管在之前黑日结社仪式的作用下,绝大多数的圣斯蒂尔居民都已经开始习惯于黑色太阳以及那暗色穹顶的存在,但敬畏却并不代表着亲近。 除却一部分已经铁了心要加入黑日结社,或是已经加入黑日结社的居民之外,一般人还是不太喜欢抬头看向天空的,那种与不可名状的庞然大物“对视”的感觉,实在是不太好。 位于穹顶笼罩之下的城市,是科尔洛城。 与其他同样被黑日结社实行过仪式的城市不同,科尔洛城显得要更加活跃、轻松一些。 在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这座坐落于涅波瓦河旁的城市都是圣斯蒂尔王国娱乐与艺术的象征,当时修筑这座城市的建筑师与工匠们,特意地使用了比较多的海恩与德兰元素,这就使得科尔洛城那大片大片的城区呈现出了多种不同的强烈对比色彩。 尽管从样式来说,科尔洛城的建筑仍旧遵循着圣斯蒂尔的北境特征,但这种对于色彩的特殊运用,却也已经让北境特有的那种悲壮、沉郁的风格减弱了不少。 而在如今这种紧张的局势之下,科尔洛城所拥有的这种特征,便显得格外宝贵了。 随着梅林勒和、拂晓社等军队攻势的减缓,服务于黑日结社与圣斯蒂尔王室的军队也终于迎来了宝贵的轮换,与那些归乡无望,只能守候于军营当中的士兵们不同,从前线轮换下来的一批法师、军官以及圣斯蒂尔贵族则纷纷聚集到了科尔洛城。 他们都希望能够在这里好好地放松一下。 各种意义层面的放松。 然而,战争的影响终究不可能这样轻松地消除,即便科尔洛城拥有着丰富的娱乐行业以及诸多闻名于北境的交际花,但在这里,每天仍旧会有大量重要的情报与消息进行传递与中转——科尔洛城的地理位置赋予了它这种功能,而黑日结社在这里建立的情报据点正是服务于此。 在一间看起来颇为普通的炼金用品店的二楼,一双明亮的眼睛正通过窗户看向街道的另一边。 隐秘的魔法仪式就设置在房间之内,与常规的魔法仪式不同,这种仪式使用了梵恩魔法学会所研究出来的一种新式结构,这种特殊的魔力结构虽然会对仪式的效用以及规模造成相当严重的限制,但却能够在一定程度上规避那些古老造物们的追踪以及黑日秘仪的检测。 轻微的嗡鸣声传来,于是那一直在观察街道的眼睛微微闭合,眼睛的主人仔细地感受着魔力的颤动,片刻之后她睁开眼睛,转身来到了书桌旁取出了一本账簿。 随着笔尖划动,“雪花结晶灯具”这一栏的进货数字又新增了五个。 也就在此时,一阵有节奏的敲门声传来,于是房间中的年轻女性立即将手中的账簿塞进了旁边的其余纸质文件当中,她的手指在桌面上快速划过,那股一直以来笼罩在室内的隐晦魔力波动当即彻底消失。 在完成了这一切后,她拿起了一副看起来格外粗陋、笨重的眼镜戴上,随后便不紧不慢地走了过去,将房门打开。 大门打开的瞬间,一张因为喝了酒而有些发红的面庞便映入了她的眼帘。 “噢……卡洛琳小姐,我还以为你午睡了呢,真……真是,嗝,抱歉。” 圣斯蒂尔烈酒特有的辛辣气味扑面而来,被称为卡洛琳的年轻女性本能地撤开了一步,而门外那名不速之客,则趁势踉跄着走进了她的房间里。 来人有将近四十岁了,身上穿着圣斯蒂尔的军装,上尉军衔,在他的胸口还有着一个金属别针,那便代表了这名军官的家族归属——他出身于科尔洛城当地的大贵族家庭。 根据拂晓社的调查记录,这个家族当中有至少四人正在为如今的圣斯蒂尔王室服务,其中的两人则承担着王室与黑日结社之间的重要接洽工作。 在拂晓之剑总部列出的重要目标名单里,眼前这个一身酒气的家伙,正是一个需要重点接触的对象,然而薇琳完全没有想到,自己才来到科尔洛城没多久,对方就莫名其妙地自己送上了门。 在一次本该非常简单的炼金用品买卖当中,这名年近四十的“贵族少爷”便指着乔装为商店老板的薇琳感慨起来。 “黑日在上啊,女士,你长得和我初恋对象一模一样哩!” 是的,就是如此的粗暴与直接,再加上他身上总是徘徊不去的那股浓烈酒气,在第一次会面的时候就已经让薇琳产生了直接使用灵智讯问的冲动。 而现在,这个家伙竟然又送上门来了。 实在有些莫名其妙。 (本章完) 第四百六十三章 “信号不好” 对于眼前这名不速之客的到来,薇琳从个人角度出发,当然是非常厌烦与抗拒的。 自从与某个家伙之间的关系开始发生转变之后,薇琳对于人际关系的态度就变得有些微妙了,有的时候,她还会觉得自己有些敏感过头——在和某些陌生人进行交谈与会面时,她甚至会感觉自己产生了某种奇特的“洁癖”。 而那些浑身上下裹着酒气,满脑子装着原始欲望的人,则更是会被她轻易地扫进自己的黑名单里。 面对这类人时,薇琳其实很难完全地掩盖住自己的不满与厌恶,但幸运的是,现在她身上的伪装魔法非常完美,那副颇为笨重的眼镜也让她的神情变得略显木讷。 多亏了这些外在因素,让薇琳在绝大多数时候,能够稳定地呈现出自己“平静”的一面。 只不过,内心的真实想法以及情绪却是难以抑制的。 当那些薇琳厌恶的人与事出现在她面前时,她总是会感到手痒难耐,想要施法。 一道身影出现在了门外,这名圣斯蒂尔青年做店员打扮,他迅速地对着薇琳点了点头,手掌在身前竖起了三根指头,并迅速地晃动了两下,随后他便迅速地从楼梯上退了下去。 “带着几名警卫与随从便敢这样随意地活动……这些圣斯蒂尔贵族们还真是放松。” 薇琳拉住门把手,将它无声掩上,与此同时,那股惹人厌烦的浓重酒气从后方飘来,于是薇琳灵巧地朝着旁边撤出一步,避开了那从后方探过来的无礼身躯,随后双手非常自然地抬起,凭借着敏锐的感知以及精准的判断,将那扑空了的军官的手臂堪堪拉住,让他免于一头撞在门框之上。 浓烈的酒臭味让薇琳的眉头瞬间拧了起来,于是一股隐晦的魔力波动便从她这里传递了出去,这股无形的力量就像是一根锋利的长针,直接刺向了军官那混沌的精神世界,带去些许痛楚的同时,也让他那被某种欲望所支配的思维清晰了些许。 “您小心些,门框上可是有凸起的,这样很容易受伤。” 薇琳的声音很轻,但因为那魔力的存在,这些字眼却变得颇具威力,军官浑浑噩噩地应了两声,便顺着薇琳的牵引坐到了一张空置的椅子上。 军官抬起头来,发红的眼睛朝着眼前女孩的面部看去,他刚想说话,但之前头脑之中的刺痛之感却在转瞬之间演变成了极其强烈的困意,下一瞬,无法抗拒的睡眠在黑暗的陪伴之下降临,他的嘴巴虽然张开了,却没能发出任何话语,取而代之的只有鼾声。 “……” 见状,薇琳重重地舒了口气,她从书桌上取来了从科尔洛城当地购买的熏香,并快速地将它们点燃,没多久,一股偏甜的香味就在房间当中飘荡开来,并将那股让人烦躁的酒气驱赶开去。 薇琳其实并不怎么喜欢圣斯蒂尔本地的熏香。 它们的味道有些过于浓烈,也过于甜了,而薇琳从很久之前,就已经开始习惯那种更加清冷一些的熏香气味了。 只可惜,这种气味一般只属于罗维高原上的那些便宜熏香,因此这种气味,她总是能够在修格的书房里闻到——尽管这类熏香的品质并不怎么样,但修格却已经习惯于使用它们了。 时间一长,薇琳也就习惯了。 提前布设在房间内的秘仪悄无声息地开始运作,待坚韧的屏障彻底笼罩四周之后,覆盖在薇琳面庞上的伪装假象缓缓消退,随着她摘去那笨重的眼镜,那位出身梅林勒和的优秀学者、如今拂晓社内部的重要执行人员便又一次显现出了自己的真实面貌。 随着薇琳的操纵,那埋设在军官思维内的“魔力长针”在顷刻之间变化成了一颗圆润的“种子”,紧接着,无数的魔力线条从其中抽离出来,它们在军官的精神世界内快速蔓延,并渗透到了每一个可能存放着记忆与秘密的角落。 一切准备就绪,薇琳便转身来到了衣柜旁,在拨开那些作为伪装的厚重大衣之后,她便一团魔法幻象当中费劲地扯出了一个巨大的木箱。 她正要抬手打开箱盖,却听里面传来了轻微的响动,紧接着,一股力量便从箱子内部迸发出来,那团柔软的半透明阴影竟然主动地将盖子顶开了。 这自然就是朱斯蒂娜了。 在经历了之前那段时间的沉睡与持续的成长之后,朱斯蒂娜的形态已经发生了新一轮的改变。 过去属于暗渊子嗣们的那种粘稠与浑浊的外观状态,如今已经几乎看不见了,现在的朱斯蒂娜在一般情况下,看上去更像是一团飘忽不定的阴影或是浓郁的迷雾,而当她对外界做出反应的时候,她那不定型的躯体则会以极快的速度发生改变,并凝聚、定型成她所期望的模样。 这些柔软的阴影飞快地从箱子里爬了出来,它们在薇琳的身前迅速汇聚,不过数秒钟的时间,她便变化成了一個轮廓清晰,且有着精致五官的小女孩。 她抬起自己的手臂,保住了薇琳的小腿,很是亲昵地将头部贴了过去,并左右蹭了蹭。 看起来与那些抱着母亲撒娇的孩子并没有什么区别。 感受着从衣物外传递过来的些许冰冷之感,薇琳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她抬起手,轻轻地摸了摸这个孩子那由魔力变化而成的发丝,轻声问道:“什么时候醒来的?” “不知道……” 朱斯蒂娜显然正处于一种半恍惚的状态,她茫然地摇了摇头,抬头看向薇琳:“很吵……嗯,很吵,我听见了声音,所以就醒来了。” “很吵?” 薇琳惊讶地抬了抬眉毛,她下意识地看向了那正瘫在椅子上,一副半死不活模样的军官:“刚刚会很吵么?” “不,不是他的声音,也不是母亲的声音。” 朱斯蒂娜又一次本能地用脑袋蹭了蹭薇琳的腿,她停顿了两秒,随后说道:“是遥远的声音,不,是父亲的声音……对的,是他叫醒我的!” “?” 听见这话,薇琳的眼睛立即瞪大了一圈。 她也顾不得对那名军官进行“审讯”了,连忙蹲下身来,双手按在了朱斯蒂娜的肩膀上:“你的意思是,是他把你叫醒的?” “唔……” 朱斯蒂娜有些不太确定地支吾了两秒,随后慢吞吞地点了点头。 得到朱斯蒂娜的回应后,薇琳忍不住抿了抿嘴唇,她追问道:“他说什么了?” “不……不知道。” 朱斯蒂娜被自己母亲眼睛里的光芒吓得有些说不出话来,她缩了缩脖子,弱弱地回答道:“父亲的声音……很远,非常非常远,我听不清他的话,但我可以肯定那一定是他!” 虽然比起过去,朱斯蒂娜已经有了长足的成长,但在语言表述方面她还是略有些欠缺,于是在片刻的思考后,她晃动了一下自己的手掌,艰难地形容道:“就像是有‘糖’突然出现在了嘴巴里,嗯,突然出现的,一下就化开了。” 听见这话,薇琳轻轻地点了点头,朱斯蒂娜很喜欢用“糖”或者“食物”来代表魔法结晶或是其中的魔力,既然她选择用这种方式来形容自己得到的讯息,那便说明,她所“听见”的声音,其实就是一种以魔力为载体的遥远讯息。 与朱斯蒂娜之间存在确切关联的,也就只有修格本人了。 想到这里,薇琳的眉头又一次皱了起来,她看向了朱斯蒂娜的双眼,期盼着能够在这双眼瞳当中找到一些自己熟悉的色彩,然而很快薇琳便失望了——朱斯蒂娜的目光一如既往的清澈,愚蠢的就如同一只刚刚睡醒的猫咪。 薇琳耐心地等了好一会儿,终究还是没能从朱斯蒂娜那里得到更多有关修格的消息,无奈之下,她便也只能重新地看向了昏睡在一旁的圣斯蒂尔军官,经过这一段时间的耽搁,这个家伙已经快醒来了,于是薇琳当即抬起手,重新激发了埋在他精神世界里的魔力,让他重新堕入梦境。 “……这至少说明他还好好的活着,多少也算是一个好消息了。” 薇琳有些惆怅地叹了口气,随后她拍了拍朱斯蒂娜的脑袋:“来吧,帮帮忙,我需要在他的记忆里面翻找一下……你这次得温和点,别像之前一样把人疼醒了,知道么?” “嗯嗯!” 朱斯蒂娜乖巧地答应着,身躯的后方立即有无数细长的阴影根蔓延伸出来,这些根蔓在半空中迅速地化作一根根纤长的线条,并轻柔地探向了前方的人体。 她此时的模样,已经与修格调用卡尔戎之触时如出一辙了。 …… 沉闷的嗡鸣在密闭的广阔空间当中回荡开来。 那连接着延续信标的巨大“心脏”猛烈地颤动了两下,随着能量的变动以及修格意识的倾斜,从延续信标当中投出的光束也不断地在多种不稳定的状态当中切换,而这便使得外部大厅内的光线以极快的速度变化了起来,于是工作中的鼠人们纷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对着这种奇异的现象祈祷起来。 “稳定!稳定!” 忒修斯的斥责之声传入了修格的脑海:“记住了,无论如何你必须保证情绪的稳定,让它服从于你的思维与意志,而不是让意志随着它一起波动!” “这个信标就是大炮,而你的思维就是填充在里面的炮弹,胡思乱想只会让大炮炸膛!” “你他妈的,别那么激动行不行?一想到具体的人和事就热血沸腾,你是不是想象力太优秀了一点?要不要我帮伱压制压制?” 伴随着又一次的调试失败,一连串让人血压升高的字眼伴随着各种脏话涌入了修格的大脑,这让他那本就背负着沉重负担的大脑变得更加痛苦。 于是修格果断地停下了自己的试验进程,他用力地做了两个深呼吸,稳定住了自己波动的思维,随后咬牙切齿地问道:“我以前怎么就没看出来你他妈竟然还是个压力怪?” “不是,哥们,我还没发力呢,你这就承受不住了?” 说话之间,忒修斯竟然又换了一种修格熟悉且微妙的口音,这种“出音味来”的感觉让修格的面容瞬间就变得扭曲了起来。 见修格没有继续反驳自己,忒修斯便也稍稍放缓了语气,他认真说道:“你已经看过延续信标的操作方法了,在正常情况下,它是必须进行一系列的精确校准的……而现在,你以魔力作为媒介,将自己的思维置入其中,这就意味着,你其实已经和这整一套严谨的系统融为了一体。”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你的思维绝对不可以出错,你必须让自己的魔力,让自己的思想成为没有任何波动与漏洞的零件,将最精准的坐标提供给信标本身!” “我知道,你不用再重复了,让我再试试。” 修格无力地摆了摆手,他闭上眼睛,在脑内快速地复盘了一下自己刚刚在操纵延续信标时所出现的那些失误。 他知道,忒修斯所说的这些问题是切实存在的,自己之前的那几次失误也基本都是因为情绪的波动而出现,而刚刚那一次,他本来已经几乎成功地将自己的思维与朱斯蒂娜关联了,但就在那一瞬间,他却借着朱斯蒂娜的感知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一个他在这段时间里非常关心的声音。 尽管因此而产生的情绪波动非常轻微,但就是这微小的错漏,却让好不容易达成的魔力连接重新断裂。 “这至少说明,她当前的情况应该还还算比较乐观?或许接下来,我可以先往另外一个方向尝试尝试。” 修格这样想着,便又一次闭上了眼睛,随着他的思绪不断下沉,承载着大量魔力的金属圆盘便又一次开始了转动,在你有序的摩擦声中,修格的思绪与记忆渐渐被延续信标内部的力量所牵引,关乎那根手杖以及那个夜晚的画面迅速涌现,下一瞬,属于梅尔女神的纯净色彩便从金属圆盘的那些齿轮与纹路当中浮现了出来。 (本章完) 第四百六十四章 菲利克斯的奇妙旅途 在过去的这些天里,菲利克斯对于拂晓社内部间谍与叛徒的担忧逐渐得到了验证。 来自诸多不同方向的讯息与警报,表明在拂晓社的内部,确实有相当一部分情报已经被泄露了出去,这些情报涉及拂晓社活动的方方面面,从前线地区的人员调动,到一些后勤补给线的安排,再到拂晓社在大后方的一些长期策略…… 值得庆幸的是,直到目前为止,这些情报还没有带来过于直接和明显的损失,一些较为敏感和危险的人员也并没有因此而暴露,但这并不足以让拂晓社内部的核心成员们感到宽慰,大家都很清楚,如果这件事情没能得到妥善的处理,那么这些可怕的隐患终将化作一道道致命的伤口,并让拂晓社流光每一滴血液。 面对如此困境,作为拂晓社的眼睛与利刃,拂晓之剑组织开始以极快的速度向内收缩,除却如薇琳这般确实短时间内无法从敌方腹地撤回的人员之外,大量拂晓之剑内部的成员均暂停了自己正在执行的工作,并开始返回后方或就地接受审查。 菲利克斯认为,在正式开始清查拂晓社之前,拂晓之剑必须要首先保证自己的纯洁性。 幸运的是,审查非常顺利,包括握着手杖的菲利克斯在内,审查人员们并没能在拂晓之剑内部发现任何的叛变隐患,倒是有一些工作过程中的疏漏以及错误方法被成功地找了出来并及时地予以了纠正。 这样的结果让菲利克斯感到有些欣慰,但同时也让他变得更加焦虑。 在当前情况下,想要完全地验证组织内部的纯洁性,光是依靠人力的审查显然是不足够的,因此菲利克斯便不得不在这些考验人心的工作中额外地加入了一道步骤。 一道只有他自己能够去完成的步骤。 尽管从根本上来说,菲利克斯是一个并不具备魔法知识与施法能力的“普通人”,但与那根手杖以及其中力量的坚韧链接却又赋予了他极其特殊且强大的权柄。 当这名身材瘦削,气质略显阴沉的“中年人”拄着手杖在各种场所当中走过时,一种难以言喻的无形气场便会如同暴雨般席卷而过。 在过去,菲利克斯的年轻面貌总会让人们不由自主地和他亲近,甚至时不时地与他开上两句玩笑,但现在,哪怕是过去的亲密战友,也会忍不住和菲利克斯保持一些些距离。 这种情况让菲利克斯稍微有些难过。 不过幸运的是,有那么一群特殊的人与菲利克斯之间仍旧保持着亲密,那便是拂晓社所建立的难民署。 拂晓社下的其他部门不同,难民署是一个依托圣斯蒂尔难民与志愿者建立起来的新部门,在承担该部门工作的人员中,有着大量从圣斯蒂尔腹地逃难出来的北境居民,在过去,他们有些是文员,有些是军队部门当中的书记,还有不少则是生活于圣斯蒂尔村镇的普通人。 菲利克斯原以为,难民署是最有可能被黑日结社渗透的部门,但当他拎着手杖亲自完成了对整个难民署工作的审查之后,他便惊讶的发现,这些人的纯粹性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期,尤其是那些将自己的弟妹寄托在拂晓社当中的青年们,更是在工作过程中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热情。 他们对菲利克斯的到来总是欢迎的,那些孩子们甚至非常乐意跟在菲利克斯的身旁。 孩子们过去喜欢用“哥哥”或“先生”来称呼菲利克斯,但现在,他们却将称呼统一地改为了“老师”。 “嗯……” 在一声微不可查的叹息后,菲利克斯将手中的文件放在了桌面上。 这份文件来自圣斯蒂尔王国境内的科尔洛城,由薇琳亲自发出,辗转了多个据点与线人之后才成功传递到了这里,在文件当中,菲利克斯清楚地看到了薇琳等人在科尔洛城所达成的惊人成就——这些勇敢的情报获取者正在用尽一切方法,收集那些流经科尔洛城的机密情报,并将它们成功地传递出来。 不仅如此,個别已经被梅林勒和抹去了过往档案的学者,甚至已经通过了黑日结社的初步审核,他们将在一系列新秘仪与魔法的保护下,尝试对黑日结社进行反向的渗透。 从总体而言,走势对拂晓社非常有利,但在这种走势的背后,却又不可避免地显现出让人战栗的冰冷与阴霾。 这种不安之感,是没有办法通过孩童的亲近与信赖去洗脱的。 菲利克斯的目光在旁边的手杖上稍稍地停留了两秒,随后便又一次地飘向了那张文件,在这份经过翻译的文件内,他又一次地看见了“修格·恩斯特”这个熟悉的名字。 自从修格凭空消失之后,菲利克斯每一次看见这个名字,便会不可避免地感到空虚、失落与遗憾,他对魔法之类的超凡力量虽然不够了解,但通过拂晓社内的那些学者与法师顾问,他却已经清楚地了解到了修格所面临状况的危险与艰难。 然而菲利克斯是不难过的。 作为一个与修格一起从塞伦城那个地狱当中走出来的人,他很清楚在那一具看起来与普通年轻人无异的身躯当中究竟蕴藏着怎样的力量与热情,尽管那种的热情总是会隐藏在严谨的逻辑以及谨慎的行为风格之下,但也正是因为如此,修格做出的每一个看似冒险的举动背后一定有着缜密的计算与考量。 即便那样做可能会招来危险,或是引来灭亡。 菲利克斯可能是极少数的,在拂晓社内部始终对修格保持高度信任的人,其程度甚至要比迈耶尔都更胜一筹。 而现在,在菲利克斯面前的这份文件当中,薇琳又一次地提到了修格·恩斯特,只不过这一次,她所给出的不再是来源不明的晦涩幻象或预兆,而是无比清晰的“链接过程”。 “他正在试图联系我们……但这种联系显然并不稳定,或许是因为复杂的魔力环境,又或者是因为其它那些我们尚不清楚的因素,但我可以肯定,在之前的某一个瞬间,链接已经实打实地建立了,这种关联与过去完全不同,我能够找到其背后鲜明的意志残留,他正在努力地达成这一目标。”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我会努力地关注这一方面,也请后方多加留意……他是一个既固执又灵活的人,如果在我这边遭遇了重复的失败,说不定就会寻求其他的方式与路径,而其中,那些曾经与他之间存在密切关联,或是掌握着他痕迹的人尤其需要注意!” 尽管这些文字在被重组、翻译之后已经变得理性且平淡,但菲利克斯仍旧能够捕捉到薇琳在写下它们时的激动心情。 “存在密切的关联……” 菲利克斯在口中无声地重复着这些句子,随后便伸手拿起了一旁的金属手杖——它被擦拭的非常干净,只不过那个传奇的夜晚终究还是在上面留下了不可抹灭的痕迹。 他将自己的手指搭在了那些痕迹上,顺着它们轻轻划动,于是无形且强大的力量立即从手杖内部淌了出来,它们就像是流水一般,顺着菲利克斯的手指流向他的体内,奔走了一个循环后,又以稳定的频率回归到了手杖之中。 菲利克斯已经习惯这种感觉了,他知道,手杖当中的力量正在告诉他,附近状况很好,不存在任何与黑日结社相关的背叛者。 “光是依靠你,肯定是不够的啊……” 他端着手杖,无奈地摇了摇头:“一个菲利克斯、一根手杖总是不够的,我们需要更多的途径与方法……胜利还是很远。” 说完这句话,菲利克斯便准备重新投身到工作当中去,然而还没等他放下手杖,那股从手杖当中传递过来的魔力却突然变得凶猛了起来,原本稳定流淌的魔力在这一刻仿佛成为了与河流主干合并的支流,狂暴的冲击力在顷刻间便贯穿了菲利克斯瘦弱的身躯,并狠狠地撞击在了他的思维之上。 “唔……” 剧烈的嗡鸣令菲利克斯变得痛苦起来,他本能地一甩手,想要将那根折磨自己的金属手杖抛开,然而魔力在此刻却又化身成了可怕的粘合剂,令那冰冷的金属死死地贴在他的掌心之中。 刺痛与眩晕接踵而来,无形的魔力化作巨大的铁锤,一下又一下地敲打着菲利克斯的精神世界,似乎要将他的意志砸成粉碎,在这无限趋近于昏迷的过程中,迷幻的色彩与线条渐渐在菲利克斯的脑海当中显现而出。 他先是看见了明亮的天空。 在天空之中,正悬挂着菲利克斯无比熟悉的艳阳,它是如此的真实,以至于菲利克斯甚至能够感受到它所传递的温暖,在那温度的包裹下,菲利克斯一点一点地放松了下来,然而就在下一刻,沉重的黑色阴霾从这广袤画布深处蔓延出来,淤泥也似的污浊在那画作之中肆意扩散,很快便沁染了明亮的一切。 没等菲利克斯反应过来,他又感受到了凛冽的寒风,在颇具北境风格的街道之上,在各种各样建筑的注视下,一支支的队伍在宽阔的广场之中聚集,稍作停留后,这些他无法看清的模糊面庞便踏着寒风走向远方。 又是一个恍惚,显现出来的却是一个菲利克斯完全陌生的世界,他困惑地看着那些奇形怪状的、发出剧烈轰鸣的机械,还没弄清楚它们的作用,便见一道巨大的裂缝当中突然便有令人作呕的可怖色彩如喷泉那样喷涌而出…… 再然后,便是混乱、灾难、死亡…… 这一切令菲利克斯感到无比的熟悉,然而夹杂在其中的一切却都让他感到陌生…… 也不知过了多久,画卷当中的污浊终于还是占据了上风,他看见,在那沉重的世界里,有最后一些微弱的光点聚集在了一起,在最后一次剧烈的闪烁后,这些光点尽数湮灭,在它们最后聚集的地方,留下了一道微不可查的余晖。 就这样,黑暗完全充斥了菲利克斯的思维,他再也无法感受到自己的肢体,无法确认自己的呼吸,甚至碰触不到自己思想的边界…… 无助与恐慌汇聚成了不见底的泥潭,粘稠的手掌从中探出,将菲利克斯一点一点向下拖去。 然而,这些手掌终究还是没能如愿。 刺眼的光芒出现了,它首先是一个微不可查的光点,随后又从光点化作了数道裂缝,再然后便是大片大片的光斑,光斑很快便连成了一体,菲利克斯那被抽离的感知迅速回归,而那些光斑也终于汇聚成了一片具体的、能够被碰触的场景。 海潮之声在菲利克斯的耳旁响起。 他的双脚有些发软,但终于还是坚持着站稳了身体。 海潮之声在耳畔响起,一阵阵的海风吹拂而来,宽阔无边的甲板在他的眼前呈现。 “这是……船?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船?” 菲利克斯小小心翼翼地转了转身,扫视了一圈四周,又慢慢地挪动了两步,于是他便看见了甲板的边缘,也看见了甲板之外那无边无际的深邃海洋。 “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船?我这究竟是在哪里?” 在完全掌控了身体以及感知之后,疑问便迅速充斥了菲利克斯的大脑,他本能地看了一眼仍旧被自己捏在手中的金属手杖,心知自己这趟奇怪的“旅途”与它必定有着密切的关联。 正思索间,在这片宽阔甲板的两侧,突然便有大量的建筑“拔地而起”,不过数个呼吸的时间,这片无比宽阔的甲板就变化成了一条城市当中的街道,而在街道的尽头,则出现了一个坐在桌子旁的人影。 在经过之前的变化后,菲利克斯并没有又一次沉浸在惊诧之中,他迅速地调整了过来,便稳步地沿着这条全新的街道,朝着尽头走了过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