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鬓乱:惹上奸臣逃不掉》 第十章 要不要给他招魂 柳云湘回到侯府,也没干什么,反正就是觉得累,躺下就起不来的那种。 谨烟去厨房给她煮了一碗清汤面,她也只喝了几口面汤。 “夫人,您总这样也不行,莫不请个大夫?” 柳云湘摇头,“不可。” 一请大夫,她怀孕的事也就包不住了。 “妇人怀子都是如此的,过几日就好了,我能挺得住。” 谨烟点头,“对了,我刚才在厨房听厨娘说老夫人病了。” “那一定是被我气病的。”23sk. “奴婢看是装的。” 柳云湘笑,“她是想叫我服软呢。” “夫人,别理她。” 柳云湘是不想理的,也没那心力,只是半夜里二公子谢林成来敲门,说老夫人梦到三爷了,现在就在祠堂抱着三爷的灵牌哭呢,哭昏过去好几次了。 灵牌? 柳云湘嗤了一声,人还好好活着,她也不嫌晦气。 既如此,柳云湘必须得去看看,看她如何哭得出来。 披上披风,谨烟在一旁扶着她,然后来到祠堂,外面跪满了下人,二夫人和几个孩子也在外面。 所有人看到她,自动让开一条路。 柳云湘走过去,那二夫人挡住了她的路。 “柳氏,你看看这侯府,被你搅得上下不得安生。你若还有一点孝心,便应该顺从母亲。” 柳云湘笑,“二嫂若有孝心,此刻应该在严暮的床上吧?” “你!” “不许你侮辱我母亲!”三公子谢林羽攥紧拳头冲到柳云湘面前。 谢林羽十五了,长得又高又壮,柳云湘花了不少钱将他送进了教武院,让他学习功夫,可如今他的拳头对着自己。 “三公子,你的拳头再硬,它也压不过一个理字。学会以武慑人之前,先学会明辨是非吧。” 这一世,她对谢林羽只有这一句良言,言尽于此,再无其他可说的。 上一世,她送他去教武院,为他谋前程,帮他娶媳妇,甚至教养他的孩子,处处尽心尽力。 他手上有了兵权,也让靖安侯府再塑荣光。 可他是怎么对她的,他手上也拿着刀,一刀一刀的割她的血肉吃。 进了祠堂,老夫人正抱着谢子安的灵位哭,哭得都提不上起来了,嗓子也哑了。 “母亲,你这是做甚?” 老夫人看到她,举着谢子安的灵牌让她看:“我梦到老三了,他说他又冷又饿,一个人孤零零的好可怜。还说他死不瞑目,连尸身都没有找回来。” 柳云湘叹了口气,“可不,当时只说他的尸身被北金的铁骑踩烂了,可既然踩烂了,那也许死的就不是他。母亲应该这样想,也许三爷还活着。” 老夫人猛地抽噎了一下,“怎么……怎么可能还活着……” “母亲不希望他活着?” “那是不可能的!” 柳云湘点头,“的确是不可能的。” 老夫人觉得这话越扯越远有点偏离主题了,于是拐回来道:“老三是不放心家里人,尤其不放心他二哥啊,死的人是死了,可活的人却顶了所有罪。他在梦里还问二哥怎么样了,我怎么回答,我只能哭啊。他让我别哭了,还说他不孝,但好在娶了媳妇,媳妇会代替他尽孝的。” “刚娶的媳妇就成了寡妇,他没说对不起我?” “他……他怎么对不起你了……”老夫人有些心虚道,“你是他媳妇,见他死都不瞑目,是不是应该可怜他,替他完成遗愿?” 柳云湘细细思量了一会儿,道:“照母亲这样说,他应该成了孤魂野鬼,想来是我们做的衣冠冢,他没有找到。这样吧,我听人提起过一个神婆,那神婆特别厉害,招魂是一绝。只要请她去衣冠冢那设坛施法,定能将三爷的魂魄召回来。” “这……”怎么转到招魂一事上了,老夫人有些傻眼。 “他可说了,即便这人没死,也能把他的魂儿招过来。” “招……招过来……那不就死了。” “少了魂魄,不死也得变傻子吧。” 老夫人一听这话,当下只能哭着糊弄过去。 “老三啊,娘这两日病得厉害,想来过不了多久就会下去陪你,你别怕,娘这就来了。你媳妇她是个心狠的啊,她不肯救你二哥,她不孝顺你娘啊!” 柳云湘杏眼闪过一丝讥讽:“母亲是预感到自己大限将至,儿媳虽不孝,但一定为你风光大葬。” “你说什么?” 柳云湘懒得理她,转身往外走去。 走到门口,她对下面的管家吩咐道:“明日你去棺材铺置一副上好的棺椁,老夫人说她没几日了,还是要早些准备才是。” 说完,柳云湘往外走去。 第十四章 他也不是来者不拒 柳云湘说着披上外裳,来到院门口。门从里面拴上了,她透过门缝看到那二夫人竟领着两个护院在外面。 “你们只管把她套进麻袋里,送到外面的马车上,其余的不必管。” “可到底是三夫人。”其中一个护卫有些为难。 “那你们是听老夫人的还是听她的?” “自然是听老夫人的。” “那就麻利点,别弄出太大动静。” 说着那二夫人退到一边,两个护卫上前来。 柳云湘退到屋里,思量了片刻,招手让子衿过来,附耳与她小声说了什么。 只见夜色中,两个护卫撬开内院的垂花门,偷摸潜入主屋,不多久抬着一麻袋出来了。 一路来到侯府后门,放到等在那儿的马车里。 马车从巷子出来,在空旷的街道上疾行,不多会儿来到兰园外,将麻袋送了进去。 严暮接住朝他胸口刺来的刀,反手一转,夺了过来。 而欲杀他的人倒在地上,捂着脸哭了起来。 严暮凤眼浸着寒光,蹲下身子,挑起元卿月的下巴,笑了一笑,“想杀我?” “我元卿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你即便囚我于此,即便杀我,我也绝不委身于你这个奸佞小人!” 严暮喝了酒,酒气熏得眼尾发红,配上那张过分俊美的脸,竟有几分妖冶之色。 他把玩着手里的刀,而后嘴角勾起,挑开了元卿月的衣服。 “严暮,你休要辱我!” “有意思吗?” “什么?” “当初明明是你求我的,求我抱住你们元家上下一百多条人命,求我帮帮你们,难道不是?” 元卿月有些难堪,“你对我有那样的心思,才会害我们元家。” “想多了吧,你又不是什么仙姿绝色,再说,你爹卖官鬻爵也是我陷害的?” 元卿月说不出话来,低头哭了起来。 严暮甚觉没意思,将手里的刀扔给元卿月,“你既不愿意,便离开兰园吧。” “你让我走?” “现在就可以走。” 元卿月忘了哭,连忙站起身,可刚往外走了一步,突然想到什么,脸色一变,“我会不会被官差抓住送到善念营?” “呵,你是罪臣的家眷,自然要送到善念营。” “不……我不去!” 那地方是吃人的。 严暮笑了,“我严暮是恶人,坏的坦坦荡荡,反倒是你们这些人,实在虚伪可笑。我给了你足够的时间,你还拎不清自己的处境,那就赶紧滚,休要在我严暮的庇护下,装什么冰清玉洁。你元卿月算什么,老子太给你脸了!” 说完,严暮转身离开。 出了院子,一小厮上前,说道:“大人,侯府将三夫人送来了。” 严暮想到柳云湘,她之前多硬气,说不伺候他了。 “哦?” “装麻袋送进来的。” 严暮一怔,随即大笑:“她这人运气不好,掏心掏肺喂了一群白眼狼。” 来到柳月阁,严暮进门口看到屋当间的麻袋,里面的人发出唔唔的声音,正在剧烈挣扎着,而当他走进去,麻袋里一下没了动静。 但随着他走近,麻袋里的人像是受了惊吓一般,连滚带爬的往后退。 有意思! 他脸上露出戏谑,故意围着她绕圈,脚步时而轻时而重,看着她因受惊为微微颤动,唔唔声变成了隐忍的哭声。 这感觉就像在戏弄一只小兔子,不,更像一只小野猫。 虽然牙尖嘴利的,可到底是宠物。 玩够了,严暮走过去蹲下,笑问:“怕了?” 这一声后,麻袋里的人又不动了。 严暮微微蹙了一下眉,拔出腰间的匕首,割开绳子,随即露出一张因惊吓过度而苍白的脸。 但不是柳云湘,而是靖安侯府二夫人。 “怎么是你?”严暮凤眼一沉。 而这二夫人在看到严暮后,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严暮理都没理,站起身就往外走,当下甚觉无趣。 回到墨玉轩,推门进去,却见柳云湘坐在罗汉床上,一脸戏笑。 “侯府二夫人虽不如二八风华的小姑娘娇嫩,却是风韵犹存,不知严大人满不满意?” 严暮薄唇噙笑,淡扫了柳云湘一眼,而后去屏风后面换衣服了。 柳云湘笑容一敛,柳眉微微蹙眉,严暮这疯狗被这般戏耍,竟没有发火? 他不发火,那接下来的戏怎么演? 柳云湘暗恼,思来想去也只好起身跟去了屏风后面。 “我来帮严大人更衣吧。” 她缓步走到严暮身前,故意靠近了一些,鼻息间再次盈满他的气息,她不由紧张,一颗扣子如何都解不开。 稍稍一慌,她用力扯了一下。 “急什么?” “没。” “我帮你?” “不,不用。” 严暮嘴角轻扯,一把将柳云湘抱到后面的衣箱上,将她抵到墙上,低头吻住,同时扯开自己的衣服,连同柳云湘的。 第四十九章 原来囊中羞涩 丽娘有些尴尬:“他许是去别处了。” “这样,我还以为他躲哪儿去了。” “你……” “开玩笑的。” 两个人坐在一起,这丽娘时不时打量柳云湘一眼。 论容貌,柳云湘粉面桃腮,一双杏眼潋滟生辉,肤如玉质,莹润光泽。而反观她自己,长相也算秀丽,肤色也还好,但跟柳云湘却没法比。 便如天上的仙子和地上的农妇,一个餐风饮露,一个五谷杂粮。 论气度,柳云湘官宦出身,父亲是礼部侍郎,自小熟读诗书,丽质天成,从容大度。而她出身小门户,大字不识几个,在这珠光宝气的铺子里畏手畏脚的。 便如现在,柳云湘即便坐着也是大家之气,而丽娘如何挺胸抬头也挺不直腰板。 论身份,柳云湘是侯府明媒正娶的三夫人,而她只是没名分的外面的女人。 丽娘收回目光,心中已有些落寞。 只是又想到,柳云湘这般美,出身这般好,还有名分,可那又怎样,夫君爱的是她,他们才是真正的夫妻,才是神仙眷侣,该是这个女人羡慕她才是。 谢云湘余光扫了丽娘一眼,这就是那谢子安深爱的女人,抛下家族和她这个妻子,只给她一个人种桃源的女人。 他们不是真爱么,那就让她看看,这真爱是不是真的拆不散! 这时女老板端着托盘过来,将之放到柜台上,上面有几只样式极好的金钗。 丽娘一眼看到那海棠花造型,中间镶着红玛瑙的金钗,不由拿了起来,眼神里流露出浓浓的喜爱。 但这金钗在柳云湘看来,只配一个‘俗’字。 “娘子果然有眼光,这金钗确实好看,女老板,可还有一样的款式?” 女老板摇头,“我们一个样式只有一只。”而后她又问丽娘:“这位夫人,您是打算要这只么?” 丽娘见柳云湘喜欢,自然不肯让给她,“我要了。” 柳云湘故作可惜道:“我就不夺人所爱了。” 丽娘冲柳云湘歉然一笑,而后看向女老板,“这金钗多少钱?” 女老板道:“十两金。” “十两金?” 丽娘吃了一惊,“可这金钗这么轻,十两金够打好几个了。” 女老板笑:“夫人莫开玩笑,金钗虽是金子打造的,可工匠耗费的时间,以及这金钗上的红玛瑙,这些都是钱啊。再说金钗是首饰,戴发髻上好看,而十两金只是钱,这不能比的。” “东家说的是,也就区区十两金。”柳云湘道。 丽娘噎了一下,什么叫区区十两金,十两银子,她都觉得太贵了,何况是金子。但她又不想在柳云湘面前跌了份儿,咬了咬牙,从怀里拿出荷包。 金换算成银是一百两,她从里面抽出一张银票。 那女老板正要接过去,丽娘又缩了回去。 “我再看看银钗吧。” 女老板笑容收敛了一些,“那这金钗,您不要了?” 丽娘摇头,“太贵了。” 女老板没说什么,再看向柳云湘,“那夫人,您要这只吗?” 柳云湘摇头,“我现在看觉得这金钗有点俗气。” 丽娘脸色一下难看起来,她那么喜欢的,却根本不入柳云湘的眼。 “这只七宝步摇吧。”柳云湘拿起另一只金钗。 女老板一喜,“夫人,您果然有眼光,只是这步摇可不便宜,需一百五十两呢。” 柳云湘点头,“这只金钗,还有这一套金镶玉的头面,我都要了。” “哎哟,夫人,您可是咱们的大主顾。这样吧,我再送您一个掐丝珐琅的首饰匣。您先喝茶,我这就给您装好。” 见柳云湘这般豪气,丽娘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这位夫人,我瞧你挺喜欢这金钗的,何必心疼那一点银子。”柳云湘挑眉道。???.23sk. 丽娘勉强一笑,“我确实心疼银子,毕竟我的孩子还小,我夫君的衣服也旧了,有买金钗的钱不如攒着给孩子又或者给夫君做两身衣服。夫人是寡妇,大概不能理解。” “你怎么说话的,明明抢了别人的……” “谨烟!”柳云湘冲谨烟摇了摇头,制止她往下说。 她再看向丽娘,笑道:“您夫君辛苦挣钱,养活你和你的孩子,确实该省着。” 丽娘原还为自己的深明大义的感动,可这句话,无疑打了她一巴掌。 她荷包里的钱不是谢子安挣来的,而是……而是面前这个女人的嫁妆。 柳云湘冲丽娘点了一下头,起身带着谨烟朝后院净手去了。 经过楼梯口的时候,柳云湘故意从袖口滑落一只荷包。 待她走后,一只手悄悄从楼梯后面伸出来拿了那只荷包。 第五十章 成了小偷 “我不买了,你把荷包放回去!” “她花钱无度,赖侯府养着,而你给我生了儿子,功劳大了去,凭什么要被她压一头。你喜欢什么就买什么,我不许你受委屈。” “夫君对我太好了,不过我不委屈。她穿金戴银又如何,我有夫君和康康,这就是我的福气!” “你这般贤惠,她自不能跟你比。” 柳云湘站在门口,看着丽娘依偎到谢子安怀里,你侬我侬的样子。 上一世这个时候,二爷回府,日日酗酒,日日辱骂她。她要一边操持侯府生计,一边遭受侮辱。 有多少个夜晚,她熬不住,想结束性命下去找谢子安。 幸亏咬紧了牙,不然更冤,因为下面没有谢子安,他还在这郎朗的人世间。 “夫人,我这有几朵绢花送您,往后可要常照顾我生意。”老板娘笑吟吟的走了过来。 柳云湘笑着点头,“老板娘如此大方,我自然要常来。” 二人一起回到前堂,那老板娘将一盘银钗送到丽娘面前。 “这位娘子,您再挑挑。” 丽娘看了一眼手里的银票,犹豫了一下,道:“夫君体贴,让我还是买只金钗。” 说着,丽娘看了柳云湘一眼。 柳云湘配合的笑了笑,“娘子的夫君真好。” 那女老板又将先前那盘金钗拿来给丽娘看,“您还是想要这只嵌红玛瑙的金钗吗?” 丽娘确实挺喜欢这只钗子,灼目亮眼,但想到柳云湘说俗气,迟疑了一下还是换了一只芍药花型的钗子。 “这只吧。” “娘子好眼光,这只是南边流行的新式样,而且比之前那只便宜不少,要三十两银子。” 女老板口中的便宜仍让丽娘吃了一惊,就这么一光秃秃的杆子,竟也要三十两。 她正要拿出银票,在柳云湘面前风光一把,却听柳云湘突然喊道:“哎呀,我的荷包怎么不见!” 她下意识攥紧手里的银票,做贼心虚的不敢拿出来。 柳云湘装作着急的四处寻找,女老板也赶紧让店里的伙计帮忙找。 找了一个遍也没有找到,女老板急道:“我这铺子人来人往的,只怕混进什么人,趁您不住偷走了。” 之前也出过这种事,后来还报了官。 这时一个伙计偷偷指了指楼梯口那边,“那里有个男子,一直偷偷摸摸躲在那儿,会不会是他。” 女老板心神一凛,冲伙计使了个眼色。 这伙计又招手叫过来两人,三人一起将人堵住。但那人挣扎的厉害,索性力气不大,还是被拖了过来。 柳云湘站在当间,看着谢子安惊慌之下只能用长袖捂住脸。 “你们这是干什么,他是我夫君!”丽娘急道。 女老板一愣,心想难道是误会?只是这男人在挣扎间,一个荷包从身上露出了个角。 一看这颜色,便知是女子的荷包。 她迟疑了一下,上前将那荷包拽出来。 “夫人,这是您的吗?” 柳云湘忙点头,“正是我的!” 女老板冷嗤,“原来你们俩是一伙儿的,一个假借看首饰转移我们的视线,一个趁机行偷窃之事!” “我们没有!”丽娘急忙辩道。 “人赃并获,你还狡赖!” 柳云湘捂帕轻咳一声,徐徐走到女老板身边,“怕只怕这不是第一次,不若报官吧。” 女老板忙点头,“自然要报官。” 一听报官,丽娘更急了,将手里的银票交出来,合手拜托女老板和柳云湘:“求求二位,千万别报官,我夫君这荷包是在地上捡的,真不知道是这位夫人的。”天籁小说网 女老板轻嗤,“你说这话,你自己信吗?” “我……”丽娘噎了一下,转而看向柳云湘,“夫人,不能报官,不然你会后悔的。” 柳云湘捂住胸口,“现在盗贼都这般猖狂了么,竟然还威胁上了。” 女老板气愤不已,遣伙计去报官了。 知道瞒不住了,而且经了官府,那可就真的丢大人了。 谢子安一咬牙,将袖子拿开了。 “柳云湘,你好好看看我是谁!” 第五十一章 我夫君早死了 柳云湘嘴角暗暗扯了一下,继而抬眸看向谢子安,看着他狼狈的被两个伙计押着跪在地上,看着他青布长衣早已没了往日翩翩公子的风采,看着他神色里竟有种凯旋而归的自豪。 这人,多虚伪。 “你,是谁?”柳云湘挑眉问。 谢子安大惊,“你不认识我?” “呵,我有必要认识一个小偷?” 谢子安摇头,“不,你不可能不认识我!” 丽娘急道:“他是谢子安,你的夫君!” 柳云湘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我的夫君早就已经死了,整个盛京城谁不知道,你说他是我夫君,莫不是从地府里钻出来的?” “我没死!”谢子安咬牙道。 “你虽然与我夫君长得像,但定不是他。我夫君是个有担当的男人,他若没有牺牲,定会赶回家中,他知道父兄牺牲了,知道家中一帮妇孺需要照顾。我夫君若没牺牲,他定会堂堂正正站出来,在朝廷查西北一案的时候,说清事情来龙去脉,保全那些千千万万牺牲将士的身后英名。我夫君若没有牺牲,他不会躲起来,甚至娶妻生子,完全忘记了家国责任,忘记了一个男人一个儿子一个丈夫的担当。所以你,休要侮辱我夫君!” 柳云湘字字泣血,直面谢子安,每一句都是拷问。 “我当时受伤了,很多事也是身不由己。”谢子安说着,已没有了先前的气势,到底还有一点羞耻心,但不多。 “夫人,他是真是谢子安,堂堂靖安侯府三爷,你赶快让那伙计回来,不能把事情闹大啊。有什么事,咱们回侯府说,夫君他也是受了很多苦的。”丽娘噙着眼泪道。 柳云湘冷哼,“你说他是我夫君谢子安,那你是谁?” “我……” “你不是口口声声喊他夫君?” 丽娘羞红了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柳云湘嫌恶的转过身,冲女老板道:“剩下的事,交给女老板了。” 女老板点头,“好,这是夫人的首饰。” 谨烟上前接住,而后去付了钱。 见柳云湘要走,谢子安急了,“湘湘,我真是谢子安,我回来了!” 柳云湘一甩袖子,“无耻狂徒!” 说完,她带着谨烟大步离开珠宝行。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了,街上行人匆匆,柳云湘和谨烟也急忙往家走。经过一间粮铺的时候,两个人摇着头从里面出来。 “这两日米面总是紧缺,来的稍微晚一点就没了。” “听说入京的官道被山洪冲了,米粮都运不进来。不过也不用太担心,咱们盛京守着全荣朝最大的粮仓,总不会挨饿的。” “哎,明天早点过来吧。” “可不,我家剩的米面不多了。” 柳云湘与那二人擦过,闻言微微叹了口气,看来饥荒要来了。她能做的有限,但已经在尽力做了。 这时听到远处有急乱的马蹄声,柳云湘抬高雨伞,隔着雨雾望向远处。但见一群穿着锦衣卫飞鱼服的东厂番役疾驰而来,而为首的那个一身玄衣,披着斗篷,神色肃冷,但容貌昳丽。 正是严暮。 他疾驰而过,只略略看了她一眼。 回到侯府,用晚饭的时候,谨烟去厨房,依旧算来的是清汤寡水。 “夫人,咱不能总受着吧?” 柳云湘问道:“其他院吃什么?” “老太太那院有人参鸡汤,有红焖排骨,大夫人吃素,但有燕窝羹,二房那边几荤几素,也甚是丰盛。”谨烟越说越气,忍不住道:“老夫人吩咐厨房,说想要加菜的话,各方自掏腰包,她分明知道您把自己的嫁妆都贴补公用了,哪还有银子,摆明针对您。” “咱们吃了几日这样的饭菜了?” “十多日了,可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您身子会受不住的。” “府上给你们发月钱了吗?” 谨烟摇头,“这都六月了,五月的还没发。” 柳云湘眸色深了深,“账上已经没钱了,自然发不了。” 用过晚饭,东院来传话,让柳云湘过去一趟。 她过去的时候,老夫人、大夫人和二夫人都在,等她一坐下,那二夫人将账本甩到了她面前。 “这账目有亏空,定是你贪进自己口袋了。” 第五十二章 我真没钱了 柳云湘抬头看向老夫人,见她敛容垂目,端着长辈的威严,静看事态发展。 而大夫人坐在一旁,不时轻咳两声,神色中只有淡漠。 在侯府被抄家后,这一个两个都病倒了,她只能捡起这个烂摊子,可账上没有银两,她拿出了自己的嫁妆。 在最困难的时候,她没有饿她们一顿。 人参燕窝,灵芝阿胶,各种珍贵的补品,她也没有缺她们的。 而如今,她被掏空了,便被她们打发吃清茶淡饭。 这一家人可真是为老的不尊,有病的装糊涂,信佛的没有善心,小的那几个更是狼心狗肺。 柳云湘笑了笑,“二嫂莫要血口喷人,您到底说说,这账目哪里不对。” 薛氏得意的起身,指着其中一项,“这每年冬天怎么有一笔额外的炭火钱,足足一千两银子呢。” 柳云湘垂眸轻嗤,“母亲年迈,大嫂体弱,二嫂您金贵,嫌普通的炭呛人,定要用金丝炭,这边是多出来的那一千两。” “我怎么不知道,你定是随便寻了个由头,还赖到我们身上。” “这账目又出又入,好查得很,只消去问问每年给府上供炭火的炭铺子查查账就行。” 薛氏别堵的没话说,只得另提了一句:“说得好像你不烧那金丝炭似的。” “我还真没舍得烧,二嫂若不信,查查府上冬日用炭的册子就是。” 薛氏干咳一声,“那这项语焉不详的支出呢,两千两银子,寥寥一笔。” 柳云湘徐徐一叹:“这是去年打点刑部大牢的,让官差关照一下二爷,别冻死在里面。” 薛氏更没脸了,忙指着另一项,“那这一项,每个月一百两的支出,说什么接济亲戚,我们哪有远门亲戚要接济的……” “行了!”老夫人打断二夫人,“鸡毛蒜皮的就别算了。” 柳云湘一笑,“别啊,既然帐都摆在台面上了,不说清楚的话,岂不真冤枉我了。这远门亲戚啊,母亲那边的,也是她老人家添的这笔账,二夫人不如问问母亲。” 薛氏看向老夫人,见老夫人瞪了她一眼,当下没敢吱声。 柳云湘将账本翻到最后,“自我进门,三年合计下来有一万两银子了吧,这可都是我的嫁妆。你们吃我的用我的,最后居然给我算账,说我贪钱了,这是什么道理呢?” “行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老夫人怒声道。 薛氏哼了哼,“母亲说的是。” 柳云湘暗了一句:真不要脸。 “老二家的,你今日对账,是有其他什么事吧。”老夫人看向薛氏,有些恨铁不成钢。 经老夫人一提醒,薛氏才想起来了,“这账目就在这里,大家可以看看,公账上实在没有钱了,可府上各项支出怎么办,下人们的月钱都拖欠着呢,总要有个法子。” 大夫人一直不说话,此刻气虚的说了一句:“你掌管中馈,钱从哪里来去哪里去,本就是你的事,与我们商量什么。”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是没法子,不然这掌家权交给大嫂你?” “咳咳。”大夫人重咳了几声,转向老夫人,道:“母亲,我不胜风寒,先回去了。” 老夫人皱眉,“坐上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人,你们大房吃穿用度在侯府,别想次次都逃干净。” 大夫人没办法,只能坐回去,但闭上眼睛养神儿,大有不听不看不管的意思。 薛氏又看向柳云湘,“弟妹,不如这掌家权还给你?” 柳云湘无奈道:“我嫁妆都掏空了,可没钱再补窟窿。” “这……”m.23sk. 老夫人一跺拐杖,“行了,让你们来不是喊穷的,而是想办法的。这样吧,你们一房先拿出五千两银子,渡过家里的难关。” 薛氏一听这话,忙道:“母亲,我二房度日艰难,哪拿得出来五千两银子。” 大夫人原想装死,这时候也不得不说话,“我一个寡妇,更别说拿这么多银子了。” 老夫人冷哼一声,“账上早没钱了,厨房都快揭不开锅了。我只得让他们每日煮粥煮青菜,哪房想吃好的自掏腰包。你们一个个又是燕窝又是人参鲍鱼的,这时候说没钱,当我老太婆好糊弄?” 二夫人一听这话,知道自己被老夫人当枪使了,而且用完还坑了她一把。 大夫人也没话说,毕竟每顿都不缺的人参鸡汤让她辩驳不了。 柳云湘暗自冷笑,果然在这里等着她们呢! 她叹了口气,“看来只有我是真没钱了,只能吃那些水煮菜,半个月都没见荤腥了。” 第五十三章 被赶出西院 柳云湘确实没额外加过菜,老夫人自然也没话说,况且上次撬她私库,里面也确实没什么东西了。 “老大家和老二家,你们今日就把银票交到账房,别给我使什么小心眼,除非不想在侯府待了。” 薛氏气道:“我们可以拿钱,但三妹不能白吃吧?” 柳云湘瞪大眼睛,“二嫂这话什么意思?” 老夫人也看向薛氏,“你有话就直说!” 薛氏抿了一下嘴,“大家日子都过得艰难,这府上的窟窿也会越来越大,不如分家吧,各顾各的。” 大夫人没表态,继续耷拉着眼皮子。 老夫人长叹一口气,“靖安侯府荣光三十载,竟走到了这一步。既然大家心不齐,那就分家吧。只是我老太婆活不了几年了,大房还有长孙,往后只能依附你二房了。”天籁小说网 “这……” “怎么,你不愿意?” 薛氏看向老夫人,见她使了个眼色,当下了然,于是道:“能孝顺母亲,我二房自然是愿意的。只是三房分出去了,而三弟妹有一个人,是不是该把西院腾出来,毕竟文晴大了,还没有自己的院呢。” “二嫂,你这什么意思,单独把我分出去,还要霸占我的院子?”柳云湘气道。 薛氏不理她,看向老夫人,问:“母亲意下如何?” 老夫人点头,“柳氏,你当长辈的,谦让小辈也是应该的,便搬到后院西南角的院子里吧。” 分家正如柳云湘的意,但搬出西院,倒是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她还要说什么,老夫人已经拍板,“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老夫人强令她搬出西院,而且明天就要腾干净。 谨烟气得发抖,一边收拾一边骂道:“什么簪缨世家,一个个穿得光鲜亮丽,内里都烂了臭了,这根本不是人能干出来的事!” 子衿站在一旁,一向淡漠的脸上也有些怒气。 “我可以喂他们……” “什么?”谨烟问。 “喂他们吃屎。” 谨烟扑哧笑了出来,“你个小丫头,脑子里装的什么,这种损招也能想出来。” 子衿抿了抿嘴:“在善念营的时候,我经常往那些看管我们的人喝水的瓮里放屎尿。” 谨烟做干呕状,“以后可别干这事了。” 子衿哼了哼,在柳云湘坐的罗汉床对面坐下,“我饿了。” 柳云湘也饿了,让谨烟拿来今日在街上买的点心。 一主二仆吃着,十分香甜。 “唔,等往后,我让你们俩顿顿有肉吃,想吃什么吃多少。”柳云湘豪言壮语道。 谨烟给柳云湘倒了一杯茶,“夫人,咱不说大话,小心噎着。” 子衿重重点头,“我信。” 这时院门被敲响,柳云湘让谨烟去开门。 不多一会儿,她领着小五进来了。 “你这是?”柳云湘扫了一眼小五背着的两大包细软。 小五抽噎一声,哇的就哭了,将包袱扔到地上,扑到柳云湘怀里。 “母亲在屋里一直骂三娘,还说您是自作自受,活该被赶出西院,以后她有的是法子折磨你。我气不过,跟她吵,她打了我一巴掌,说既然我跟三娘亲,那以后就跟着三娘好了。” 柳云湘捧起小五的头,见小丫头左脸都肿起来了,一个大巴掌印十分明显。她心疼的吹了吹,让谨烟赶紧去拿消肿的药膏。 小五含着眼泪问:“三娘,你要我吗?” 柳云湘抱住小五,“三娘怎么舍得不要你。” 小五是二房的庶女,不得主母薛氏的喜欢,还经常受四姑娘欺负,她本来就不放心这小丫头,如今她肯跟她,她自然是愿意的。 小五一听这话,擦了一把泪不哭了,站直身子就解衣服。 “五姑娘,您这是做什么?”谨烟一脸迷惑的问。 柳云湘也不解的看着小五,见她利落的脱下外裳,再解开中衣,中衣里面竟然有个口袋。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对玉镯,一个金锁,还有几块碎银子。 “这玉镯是三娘给我的,金锁是我姨娘留给我的,银子是我赞的月钱,四姐总偷我的东西,我藏到衣服里面才没有被她偷走。”小五说着将东西都放到柳云湘手里,“三娘,母亲说你没钱了,早晚要饿死,我这些都给你,不要你饿死。” 柳云湘看着手里的东西,一把搂住小五,“三娘有钱,不会饿死,也不会让小五跟着三娘受苦的。” 谨烟擦了一把眼泪,“这阖府上下,也就咱们五姑娘是个有心的。” 第五十四章 要被送去当尼姑了 翌日,主仆四人搬到了西南角那座废弃许久的院子。 这院子原是有主人的,主人是老侯爷的一个妾室,不知怎的被打发到这里住,三年前老侯爷牺牲,这位妾室就出家了,这院子也就闲置了下来。 柳云湘嫁进侯府后,并没有见过这位妾室,她一直在这院里,院门紧锁,不许人打扰。 这院子西边掏开一个暗门,过了暗门就是侯府后面的巷子了。 所以这座院子更像是从侯府独立出来的一个院子,有这个暗门,那位妾室就可以完全不往前院走。 倒是清净得很。 院中杂草很高,走到屋里,家具也很破旧,但透着一股清幽。 青纱帐,拔步床,菩萨像前三炷香。 谨烟带着子衿和小五清扫,柳云湘被安置在外面晒太阳。等日头西落,差不多也收拾好了。 刚要缓口气,管家带着两个护院走了进来。 “李管家,你这般气势汹汹的做什么?” 管家看到柳云湘,先干咳一声,再道:“厨房昨晚进贼了。” “哦?” “偷走了一袋大米。” 柳云湘眯眼:“你抓贼抓到我这院里来了,而且只是为了一袋大米?” “二夫人说了,既然分了家,那三夫人别想从侯府再拿走一粒米。即便哪日穷得当乞丐,也别往侯府门前讨饭。” “她是借这袋米敲打我呢,不过这话也送给她,哪日她落魄了,也别想上门讨我一碗饭。这话你给老夫人和二位夫人都带去,我柳云湘不论将来如何,定求不到她们面前!” 只有她们求她的份儿! 管家一挥手,让两个护院进去搜。 子衿拿剑挡在门前,谨烟和小五也张开胳膊挡着。 “让他们搜!”柳云湘道。 “夫人,他们太欺负人了!”谨烟都气哭了。 “别哭,这口气忍着。” 柳云湘下话了,子衿她们只能让开。李管家带两个护院进去搜了一番,将她们刚整理好的屋子又给翻乱了,但没翻出一粒米。 “三夫人,得罪了。”李管家说完,又笑了笑,“不过放了防贼,咱们得在您院门口垒一堵高墙,您没意见吧?” 柳云湘摇头失笑,“你们要是不怕麻烦,那就随便吧。” 垒了墙,她就清净了。 当晚,李管家带着府上下人就开始垒墙了。 眼看那墙拔出地面,高出院墙,还在往上垒。 等到第二天早上,再看那堵墙,高的都望不见角楼,望不见远处的树,望不见侯府一丝丝风景了。 “我去把墙推了!”谨烟气道。 柳云湘望着这堵高墙,心情却十分好,“谨烟,中午烤羊排吧,我想吃好久了。” “啊?” “咱吃什么,他们那边也只能闻味儿,所以这堵墙多好。” 谨烟想想那场景,忍不住笑了起来。 “行,咱们中午就吃烤羊排,奴婢在厨房做过几年,手艺还是不错的。一定烤的香喷喷的,馋死他们。” 柳云湘将一袋银子给谨烟,“你还要多买一些肉菜回来,肉不能保存就晒成肉干,腌成咸肉,菜买一些能放久的。我估摸着要一个月,盛京才能渡过这次饥荒。” 谨烟点头,“奴婢知道了,您放心就是。” 饥荒来临之前,柳云湘看着院子前这堵高墙很安心,看着米瓮里满满的米很安心,看着晒好的肉干以及一罐腌肉很安心,看着柴火垛成小山也安心,看着身边三个丫头很安心。 但安心没两天,一道懿旨下来,让她及几位官眷陪太后去紫云庵吃斋祈福,她一下傻了。 上一世可没这这一遭! 可懿旨送到侯府,指名道姓要她去,她不得不接旨。 那二夫人薛氏看着这懿旨有些嫉妒,“其他几位官眷不是王妃就是受封过诰命的,可见陪太后去祈福是多大的尊荣,若说从咱靖安侯府选一位夫人,怎么也不该是她吧。” 其实柳云湘也觉得挺奇怪的,怎么就选了她。 老夫人洞察一切,抬眸扫了柳云湘一眼,道:“这雨缠磨着下了好几日了,也不见晴,听说进京的大道都冲毁了,恐酿成天灾。太后信佛,每逢天有异象,她就会去紫云庵祈福。但佛祖常在,她老人家却不能时常侍奉在佛前,为表心诚,太后每次祈福都会带一名官眷,这个官眷一般是寡妇,没有儿女牵绊的,等太后回京后,她要继续留在庵里,终其一生侍奉佛祖。”23sk. 薛氏一惊,“莫不像晏姨娘那样……” 柳云湘愣住。 这是要送她去当尼姑啊! 第五十五章 东厂诏狱 这一下薛氏不羡慕了,紧着拍胸口,同时又幸灾乐祸的瞅着柳云湘。 “三弟妹,太后让你代替她侍奉佛祖,可是高看你了,你别不识抬举,明日要高高兴兴去府门前候着。” 薛氏说完又看向老夫人,“三年前,晏姨娘被送进尼姑庵,太后赏了侯府百两金,不知这一次……” “闭嘴!”老夫人瞪了薛氏一眼。 柳云湘已经没心思去计较这些了,撇下老夫人她们,急匆匆回了偏院。???.23sk. 院门关上,她一下跌坐在地上。 只能活五个月,她不怕,因为这点时间也可以她筹谋很多,毕竟事在人为。 但突然被送到尼姑庵,最后死在尼姑庵,那她所有的筹谋都白费了。 重回一世,她可不是为了换个死法! “夫人……”谨烟也慌神儿了,“您有孕这事,到了尼姑庵,早晚是瞒不住的。” 到时夫人会被安上淫荡的罪名,太后若降罪,定逃不过一个死。 “要不咱们回侍郎府找夫人找老爷帮忙?哎呀,不行啊,依老爷那脾气,只怕会活活打死您,夫人又恨你,定不会拦着,这可怎么办?谁能帮您呢?” “谁能帮我……谁……” 柳云湘猛地想起严暮,忙让谨烟扶她起身,“我们去找他!” 来到兰园,木槿说严暮已经好几日不回来了,即便等一晚,怕也是等不到人。 “他在哪儿?” “东厂。” 东厂那种地方,以诏狱最是臭名昭著,活人进白骨出,大家提起都脊背发寒。 柳云湘等不得,只能带谨烟来到东厂,但守卫森严,根本进不去,而且也无人给传话。 这一等,等到了天黑。 正在柳云湘焦急不已的时候,一辆马车从里面出来。车里坐的是谁,柳云湘不知道,但怕错过严暮,只能硬着头皮上去问:“车上可是严寺卿?” 马车停下,片刻后,一个太监打扮的少年从车上下来。 “您找七爷?” 柳云湘微怔,随即忙点头,“是。” 在东厂,除了督公外,还能被唤做‘爷’,严暮怕是独一份了。 “您随我来。” 说着那小太监就往前走了,而马车也离开了。风吹动车帘,柳云湘只瞥见一抹绛色。 “夫人,这可是东厂。”谨烟抓紧柳云湘的胳膊,冲她摇了摇头,“咱还是想别的办法吧。” 柳云湘拍了拍谨烟的手,让她安心,“不怕,这里吃不了人。” 她们跟着小太监进了东厂衙门,并没有往里走,而是拐上一个游廊,经过一幽黑狭窄的巷子,来到了诏狱外。 四下点着火把,一个黑洞洞的入口。 “夫人,请吧。” “他在里面?” 小太监点头,“在。” 柳云湘鼓起一口气,让谨烟在外面等着,而后随那太监进去了。扑一进里面,一股腥臭气扑面而来,熏得她差点吐出来。 诏狱在地下,沿着台阶往下走,越走越冷,越走越暗,根本看不清前面有什么。耳边也不知是风声还是什么,叫得凄厉,让人闻之心惧。 那小太监在前面张灯,等到最后一阶,柳云湘踩到地上,却觉得黏糊糊的,地上像是有什么。 这里面布局如何,多大,她都看不清,只能看到黑暗里,恍恍惚惚的几点亮光。 平常的大牢,她是去过的,这里与那些牢房都不一样,倒像是进了十八层地狱。 这时突然一声惨叫,让柳云湘打了个冷颤。 那小太监回头看了她一眼,似有不忍,但还是没说什么,继续在前带路。 惨叫一声接着一声,柳云湘稳住心神,步步紧跟着那小太监,终于来到一间有亮光的屋前。 首先见屋当间一个很大的火炉,炉中炭火赤红,照的里面也红彤彤的。她跟着亮光,猛地看到一男人被绑在木架上,头发披散,上身赤裸,已被抽打的血肉模糊。 一穿飞鱼服的锦衣卫手中拿着烧红的烙铁,在那男人眼前晃着:“你主子到底是谁,说不说?” 男人轻嗤,“你们东厂十八般酷刑,也就这点东西?” 那锦衣卫一怒之下,猛地将烙铁按到男人胸口。 滚烫的烙铁发出烧焦皮肉滋滋的声音,让人听着头皮发麻。柳云湘哪见识过这些,当下往后退了一步,本想转个视线,却瞥见刑室外堆着好几具尸体,一个个死相惨烈,血流到地上,汇集到一起,往柳云湘落脚的地方流过来。 她吓得忙又退了几步,再定睛一看,脚下全是血,有的干了,黏在地上,黑紫的一层,有的还没干透,腻腻乎乎的。 她用帕子捂住嘴,强忍着没吐出来。 这时,那锦衣卫走到角落里,柳云湘这才看到那里竟摆着一张宽大的太师椅,一人翘腿坐在上面,一声玄色锦袍,正闭门养神。 正是严暮。 第五十六章 给你买副好棺材 那锦衣卫上前道:“七爷,这人咬死了不说。” 严暮睁开眼,那双凤眼盛进火光,却是极冷极沉的。 他斜睨了那锦衣卫一眼,什么都没说,那锦衣卫吓得跪到了地上。 “属下办事不力!” 严暮站起身,慢悠悠走到那被绑在刑架上的男人身前,眼眸流转,继而歪头一笑。23sk. “不说?” 那男人讥笑:“随你们折腾,抽筋拔骨,老子不怕。” “比那几个有骨气。” “他们也是好样儿的,定也什么都没说。” 严暮失笑,“废太子两日前的夜里与北金细作碰面,昨日又有兵部尚书胡进,威武大将军韩少列暗中通信,这些你以为我是怎么知道的?” 男人瞪大眼睛,“他们不会说的!” “朝中与太子暗中勾连的大臣竟这么多,我确实出乎意料。”严暮从怀里掏出一张纸,纸上写了很多人名,“你仔细瞅瞅,没有错吧?” 这一下男人惊了,立时汗珠一颗一颗往下落。 “当然,这些都是小喽啰,他们可说了,你才是他们的领头,所以知道的也比他们多。” “你少骗我,既然他们说了,你为何还要杀他们?” “哈哈,你不会以为你们全都交代了,我就会饶你们一命吧?” “既然怎样都是死,我就偏不说!” “他们一开始也跟你一样嘴硬。” 严暮冲身边的锦衣卫使了个眼色,那锦衣卫从角落里拿出一个瓷罐。 “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吗?”严暮背着手,凤眼里散发着兴奋却诡异的光。 男人冷嗤:“少装神弄鬼的,老子还没怕过什么。” “你那些同伴,最多也就用上了两个瓷罐,便全都招人了。你最好多坚持一会儿,不然就没意思了。” 严暮说着,退后一步,靠着桌角,把玩一根带倒刺的鞭子。 那锦衣卫上前,先将瓷罐盖子打开,继而将男人的脚压了进去。 男人先不觉什么,继而脸色一变,接着瞳孔皱缩,露出惊恐之色,再接着咬紧牙关,但仅仅一会儿,他就受不了的惨叫起来,而且叫声极为凄厉。 柳云湘吓得连连后退,眼见男人咬牙眦目,接着眼角嘴角竟流出血来。而不多一会儿,锦衣卫拔出瓷罐,那男人的脚竟然只剩骨头了,上面还沾着血肉。 “啊!”这一幕太冲击了,柳云湘吓得大叫一声。 严暮这才看到隐于黑暗中的柳云湘,当即脸色一沉,大步走出去。 而不等他过去,柳云湘已经扑了过来,直接扑到他怀里,身子瑟瑟发抖。 严暮搂住她,同时阴沉沉的看向旁边那小太监。 “谁让你带她来这里的?” “督……督公。” 严暮直接抬脚,将那小太监踢翻到地上。 柳云湘被吓晕了,做了好几个噩梦,惊醒过来发现自己已经在兰园了。 她忙坐起身,见严暮正坐在罗汉床上用饭。 他瞄了她一眼,“你要不要吃点?” “呕!”柳云湘恶心的只想吐。 严暮轻嗤:“矫情。” 柳云湘瞪他,“怪不得人人骂你是东厂的走狗!” 严暮往嘴里塞了一口包子,“还骂什么了?” 柳云湘抿了抿嘴,这种人毫无羞耻之心,骂他只是浪费口舌罢了。她深吸两口气,下床走到他身前。 “太后下旨命我随同去紫云庵祈福一事,你知道吧?” 柳云湘问完,见严暮捧着碗喝了两大口汤,而后继续吃包子,只当没听到。 “太后每次祈福都会带一名寡妇,待她回宫后,便要那寡妇出家做尼姑,替她侍奉佛祖。这意思就是,我这一趟是有去无回的。” “我腹中怀子,在尼姑庵早晚要露馅,到时只怕落得欺瞒太后的罪名……” 见严暮还不说话,柳云湘一咬牙道:“我不敢欺瞒太后,干脆现在就承认怀孕了,到时他们逼问我奸夫是谁,我该怎么说?” 严暮斜眸扫了柳云湘一眼,“威胁我?” “哟,你听得见啊?” “我两天没吃饭了,你就不能容我管饱肚子?” 柳云湘坐到严暮对面,既然他都这么说,她也只能先等着。 不过还是很好奇,“你为什么两天没吃饭?” “连日大雨,从燕州、豫州、鲁州三地紧急调运的粮食无法运进来,京中已经出现在饥荒之象了。我这两日在京郊大营部署,以免过几日发生暴乱。” 严暮说着,盛了一碗鸡汤,放到柳云湘面前。 “那进京的路……” “先喝汤,再过两天想喝也没有了。” 柳云湘撇嘴,她做了充足的准备,虽然不会饿着,但可能真喝不上这么鲜美的鸡汤了。 她喝了这碗汤,又耐着性子守着严暮,等他吃饱饭。 “我还要去诏狱,你先回府吧。” 见严暮一抹嘴就要走,柳云湘忙起身拦住他。 “我去尼姑庵……” “去吧。” “以后要当尼姑……” “挺好。” “我怀孕……” “长公主的意思,如果你能顺利产子,她会将孩子抱走秘密抚养,你泉下也可放心。” “严、暮!” 严暮一笑,“你跟了我一段,我也不能亏待你,到时送你一副好棺材。” “你去死!” 第七十七章 亲娘打了一巴掌 翌日,外面又下起了雨。 用过早饭后,柳云湘靠着罗汉床,迷迷糊糊又睡着了。昨晚没睡着,谨烟唤了她好几声,她眼皮沉的睁不开。 “夫人,您母亲来府上了。” 柳云湘猛地睁开眼,“母亲来了?” “在东院呢。” 柳云湘匆忙梳洗后,由谨烟撑着伞,快步往东院去了。 “夫人,您慢点,小心滑倒。” 柳云湘看了一眼天,“怎么又下雨了,刚晴了两三天。” “可不,进京的路还没修通呢。” 上了回廊,柳云湘整理了一下衣服,往穿堂那边走。 “母亲怎的突然来了?” “说是送粮来了。” 柳云湘皱起眉头,“侍郎府粮食很多?这种时候哪有往外送粮的?” 谨烟笑道:“夫人是心疼您,怕您吃不饱。” 柳云湘心中一暖,继而又气道:“那粮食拉到东院,便宜这一家子无赖了。” 谨烟叹了口气,“可不是呢。” 来到东院,过穿堂的时候,她先看到了堆在那儿的几袋粮食,管家正带人往厨房那边抬。见到柳云湘,生怕她抢似的,忙挡在前面。 柳云湘沉了口气,往正房走去。 刚走到帘子外,听到老夫人说道:“侯府粮仓被烧,一时遭了难,不然也不至于要你们侍郎府的粮食。当初我们两家联姻,我原本不同意这门婚事的,毕竟侯府门第高,你们侍郎府差了一大截。这三年来,我们厚待你家女儿,可你家女儿却是个尖酸刻薄的,没少顶撞我这长辈。” 听到这里,柳云湘打开帘子走了进去。 “母亲说的什么话,我哪里顶撞您了?” 柳云湘笑吟吟走上前,冷冷睨了那老太太一眼,转而看向自己的母亲。 上一世,母亲走得早,这一世自重生来,她也没能见到母亲,仔细算算,隔了几十年呢。柳云湘忍住泪意,向母亲行了礼。 母亲穿着一身绛紫色暗纹长褙子,未戴一点装饰,素颜清冷,不过四十来岁,头上已经有了白发。 “娘,该是我回府看您的。”她自愧道。 不是她不回去,而是侍郎府的大门不为她开。 母亲淡淡扫了她一眼,肃沉道:“我冒雨前来给你府上送粮食,却吃了一顿教训,你可真给侍郎府长脸!” “娘,我哪敢顶撞婆母。”柳云湘有些委屈的自辩。 老夫人觉得正是出气的好时候,于是添油加醋道:“我原以为门第不行,至少是礼部侍郎的女儿,礼教和规矩该是好的,不想一无是处。”23sk. 侍郎夫人抬眸看向老夫人,“那就请老夫人一条条列出来,我也好当面教训她,若真一无是处,我便把她领回家,不浪费侯府粮食。” 老夫人来劲儿了,张口就道:“我生病,她给我置棺材!” 柳云湘挑眉,“买棺冲喜,婆母转日就大病痊愈了。” “她断我月钱!” “我嫁妆全都贴补家用了,非是断婆母月钱,只是不想婆母再接济穷亲戚,毕竟咱侯府都要揭不开锅了。” “你……你不救你二哥,置他生死不顾!” “婆母既说到这里,那我也不怕丢人了,您让我去伺候……” “闭嘴!” 柳云湘抿抿嘴,“我不怕丢人,但婆母您还得挂着侯府老夫人的脸面不是。” “那……那你有粮,自己吃饱,却不给我们,这叫什么一家人!” “是啊,我有粮。”柳云湘转头看向母亲,“娘,您就不用担心我了,还是把粮食带回去吧。” “想都别想!”老夫人激动的都站起身来了。 柳云湘一笑,“您侯府人人金贵,我侍郎府比不得,送来的粮食在你们眼里是糟粕,不敢求你们屈尊降贵收下,还是继续饿着吧。” “你你……”老夫人气得全身发抖,她看向侍郎夫人,指着柳云湘,道:“你看到了吧,这就是你家的好女儿,我一句,她顶我一句,句句戳心窝!” “婆母,我跟您讲道理……” “闭嘴!”侍郎夫人起身,一巴掌抽了过去。 啪的一声。 柳云湘愣住,不可置信的看向母亲,“娘……” 第七十八章 母女至死不见 “打得好!”老夫人一下顺气了,“这等泼妇,你要领回家,便领回去,我们不要了!” 侍郎夫人转头看向老夫人,“她不懂事,您管教就是,但要说和离,我们侍郎府也没话说,只把嫁妆补上就行。” 一句话,老夫人嚣张不起来了。 “子安回来了,休不休的,还得他拿主意。” 侍郎夫人神色一动,“我这岳母登门,他躲着藏着什么意思?” “你这话……” “不能出来见一面,毕竟三年了。” 看在侍郎夫人带来一车粮食的份儿上,老夫人让玉莲去叫人。 不多一会儿,谢子安来了,看到柳云湘,一脸怒色,再看到侍郎夫人,也同样没有好脸色。 “母亲来了。” 侍郎夫人不管他什么脸色,忙问:“你在战场上可看到云珩了?他是不是跟你一起运粮了?你活着回来了,他呢?” 谢子安很不想提战场上的事,当下沉着脸道:“北征的事,朝廷查了一遍又一遍,好不容易消停了,你还要查问一遍?” “谢子安!”柳云湘怒斥一声。 “柳云湘,你还有脸跟我喊……” “你再对我娘吼一声,我保管你后悔!” 谢子安铁青着脸,柳云湘一个妇人,他自然不怕,只是她背后有严暮那个大奸贼,杀人不眨眼的。 他咬了咬牙,说道:“他没有跟我一起运粮,必定是死在敌人长枪下被扔进万尸坑,一把火烧掉了。” “你身为姐夫,为何不好好保护他?”侍郎夫人大声质问。 谢子安皱眉,“我自顾都不暇,哪有力气保护他!” 侍郎夫人恨极,继而大笑一声,“错在我,当初就不该把她嫁给你,她也就不会撺掇我儿跟你们北征了。” 说完,侍郎夫人失魂落魄的往外走。 见母亲这般,柳云湘虽委屈,但还是拿着伞追了出去,一路给母亲打伞。 “娘,您保重身子,弟弟……” “闭嘴,你没脸提你弟弟。” 雨水打在柳云湘脸上,分不清是泪还是雨水。她胡乱擦了一把,努力压下哽咽。 “这一车粮食,您还是带回去吧,这饥荒不知还要多久才过去,女儿不能时常回去探望你们,知道你们有粮,女儿还安心一些。” 侍郎夫人停下,转头看向柳云湘,“这车粮食是你送到侍郎府的。” 柳云湘怔了怔,“我是担心……” “我们不吃你的粮食!” “……” 侍郎夫人推开柳云湘举着的伞,“侯府要休你,我们管不着,但你被休以后,千万别到我侍郎府门前,我们丢不起这人!” “娘……”柳云湘终于忍不住哭了,“你因为弟弟的死恨我,可我真的做错了吗?” “你竟还觉得自己没错?” “我……没错!” “柳云湘!”侍郎夫人指着柳云湘,咬牙切齿道:“你我母女之情早断,今日我再说一句,往后生死不见!” 说完,侍郎夫人大步往外走去。 生死不见…… 柳云湘苦笑,上一世母亲至死未见她一面,确实说到做到了。 因那日淋雨,再加上心中悲愤,柳云湘病倒了。这两日在院里,未曾出门。 “这两日倒是安生了。”柳云湘道。 谨烟气道:“他们有了粮食,哪还记得您。我故意去那边厨房要馒头,那厨娘说老夫人下话了,一粒粮食不给咱。” 说着,谨烟扶柳云湘坐起身,将药碗端了过来。 “曲大夫配的那几副治风寒的药已经喝完了,早上奴婢过去,她换了一个安胎的方子,只是她那边缺药了,让奴婢去外面的药堂抓的。”谨烟一边说着一边喂柳云湘喝药。 “曲姐姐可还好?” “去她那药堂看病的很多,大多都是饿出病的,药又不顶饱,她也没法子,挺愁人的。” 主仆俩说这话,院门哐当哐当响了。 谨烟皱眉,“这才安生两日,他们又要作什么妖!” “你去开门吧。”柳云湘沉了口气道。 这声响,听着她心里烦躁。 “老夫人,我们夫人还病着,您这是做什么?” “先把这丫鬟绑了!” 柳云湘听到这声响,忙坐起身,头还晕沉沉的,脚刚着地,一帮人已经闯了进来。 带头的是老夫人,她身边还有薛氏和谢子安,身后是管家和几个小厮。 那薛氏在房间逡巡了一眼,看到放在桌子上的药碗,眼睛一亮,忙上前端起来,闻了闻道:“这一定就是那安胎药了!” 柳云湘蹙眉,看来谨烟在外面药堂抓药,泄露她怀孕的事了。 老夫人扫了一眼那药碗,沉着脸推开,上前一步,质问道:“柳氏,你果真怀孕了?” 第七十九章 你腹中孩子不能留下 柳云湘垂眸不语,瞒是瞒不住了,可子衿不在,谨烟被绑了,她又病得起不来,现在承认只会吃亏。她心思转着,却想不到好办法。 谢子安指着柳云湘,悲愤的吼道:“柳云湘,你这个荡妇,还不说实话,你肚子里的野种是不是严暮那奸贼的?” 柳云湘低低笑了一声,“明知故问。” “你还有脸笑!” “可笑啊,你不觉得可笑?”柳云湘抬头看向谢子安,一手指向老夫人,”你骂我当初,难道不知是你娘求着我,逼着我去爬严暮的床的。我要是不去,她就骂我不孝顺,说你在九泉之下也会怪我,怎么转回头,你反而骂我不要脸,难道不要脸的不是你娘?” “你休要胡说!”老夫人翻脸不认,还毫不心虚,“你定是守不住寂寞,才去外头勾引男人的!” “呵,您要这么说的话,那二嫂也是守不住寂寞了?” 薛氏瞪大眼睛,“你别乱说,我可是清清白白的!” 柳云湘笑着点头,“我算是知道,论无耻的话,我确实比不过你们一家人。” “如今你怀了那男人的孽种,我要休你,你可还有话说?”谢子安咬牙问道。 “你做出这等伤风败德的事,休想我侯府退还你的嫁妆!”老夫人添了一句。 “你最好把嘴闭严实,要是敢乱说什么,我们就把你和严大奸贼的事说出去,看你那个礼部侍郎的爹怎么有脸继续在朝中做官!”薛氏得意道。 原来他们也觉得那些事太脏了,脏的他们日夜不安稳,所以想把这些事都推到她身上,定一个伤风败德的罪,而后把她休了,还不退还一分嫁妆。 等把她赶出府,好像他侯府就又干净了,又能挺直腰板,又能在人前装人了。 “你们这么多人堵在这儿,我是不同意也不行了。”柳云湘撑着身子道。 她没有硬骨头,所以不吃眼前这个亏,先避过去,之后再计较。 老夫人满意的点头,“一纸休书,你和我儿好聚好散,我们不提你那些龌龊事,也算对你仁至义尽了。只是你怀着那奸贼的野种离开侯府,几个月后生下来,岂不又是一笔糊涂账,不明真相的还以为是我侯府的种,背地里又要说我们连自家的血脉都不要了。这样吧,为了断的干干净净,你把这碗红花汤喝了,等这野种掉了,我们再放你离开。” 柳云湘见老夫人身后一婆子端着一碗汤药上前,她身子猛地打了颤,“你们休想伤我腹中胎儿!” 谢子安咬牙怒道:“怎么,你还打算生下这孽种?” “我的孩子,我自然要生!” “好啊,你这是往我脸上泼屎尿,我能饶你!” 那谢子安夺过婆子手里的药碗,上去一把勒住柳云湘的头发,就要往下灌。 “柳云湘,你可真脏,成亲那晚,亏得我没有碰你,不然现在都恶心死了。” “你……你放开我……”柳云湘用力推谢子安,可她全身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没有,眼看那碗药要灌下去了。 “你放开我三娘!” 这时小五冲了过来,一下撞开谢子安,那药也洒了一半。 “你们都是坏人,别碰我三娘!” 小五挡在床前面,紧紧护着柳云湘。 薛氏看到小五,气得上去抽了她一巴掌,那一下力气很大,小五站不住摔到地上。 “小五!”柳云湘心疼的想去拉小五,结果手撑不住,一下栽到地上。 “三娘!”小五忙爬过去抱住柳云湘,见她额头流了血,吓得哇哇哭了起来,“你们敢打我三娘,我美人哥哥不会放过你们的!” “什么美人哥哥,你说谁呢?”薛氏气呼呼的问。 柳云湘捂着小腹,咬了咬牙,抬头看向谢子安道:“你今儿伤了我腹中孩子,以为严暮会放过你?” 谢子安脸一青,“不过一个野种……” “那也是他的种,他让我留下这个孩子,便是认了他的!” 一听这话,谢子安竟还真怕了。 严暮折磨人的手段,简直骇人听闻,想到他杀了这恶魔的儿子,会遭到怎样的报复,他端着药的手都不稳了。 “娘,还是……” “你怕什么,他也不过一个大理寺卿。”说是这么说,老夫人也犹豫了。 这时,她突然感觉背后一凉,下意识往屋门口看去,看到一张幽暗且布满皱纹的脸,正吊着眼白,阴恻恻的看着她。 “啊啊啊!” 第八十章 救命的人参 老夫人一声惨叫,把其他人也吓得够呛。待众人回头,看到穿着土灰色大袍的一位老师太,跟鬼似的凭空冒了出来,不禁让人脊背发寒。 “晏姨娘!”薛氏先认了出来,又是一抖,“你……是人是鬼?” 师太一眼一个扫过去,最后盯了老夫人一眼,接着张嘴发出呃呃了几声。突然,一条黑狗窜了进来,冲着屋里人狂吠。 那狗有半人高,壮实的跟头熊似的,将一个没及时躲开的小厮直接撞飞了出去。而它一张嘴,汤盆一般,一口就能将人脖子咬断。 屋里人吓得嗷嗷乱叫,主子仆人的也没了尊卑,挤着头往外跑。一个晃眼的功夫,这群人就跑远了。 谢子安还强撑着威风在外面喊了一句:“柳云湘,你收拾好细软,明日一早,休书必送到,你立马滚出侯府!” “汪汪汪!” 几声狗吠,外面立马没了声音。 大狗欺负完那些人,转头朝柳云湘她们过来了,小五吓得瑟缩不停,一直往柳云湘怀里挤。 柳云湘搂着小五,心下也害怕,不过那大狗绕着她转了一圈,就乖乖蹲到师太身边了,还歪头瞅着她,打了个喷嚏。看上去憨憨的,不大聪明的样子。 柳云湘看向师太,有些庆幸道:“那时山崩,将整座紫云庵冲垮了,好在您没事。” 师太淡淡看了她一眼,转身朝外走去。 又过了一会儿,谨烟跑了进来。确认柳云湘没事,她松了口气的同时,还是气哭了。 “没这么欺负人的!” 柳云湘让谨烟把她扶到床上,等躺好以后,她才舒了口气。 “你再去熬一碗安胎药吧,闹了这么一场,我怕伤到胎气。” 说到安胎药,谨烟想起来了,“我在药堂碰到咱们三房的婢子柳依,当时奴婢确实大意了,没有防着她,拿上药就走了。” 柳云湘心下微转,“柳依现在在谁跟前伺候?” “她还留在三房,前几日碰到,她说在丽娘那院当职。” 柳云湘眯眼,看来她低估这丽娘了,一副老实相,心下好计谋。她知道这件事后,没冒失的出头,而是泄露给了对她怀恨在心的薛氏。 薛氏点火放炮,而她只需躲在暗处看热闹,而后坐享三夫人的位子。 “当时奴婢想着,这柳依虽没有跟咱们来到偏院,但夫人待她一向恩厚,也就没有防备。”谨烟又气又悔。3sk. 见柳云湘一副疲惫的样子,谨烟也就不说了,让小五在这里守着,她去熬药了。 小五趴着床沿,大眼睛不是溜一眼柳云湘的肚子。 柳云湘笑着揉了揉她头,“三娘肚子里有宝宝了。” 小五瞪大眼睛,“真的吗?“ “嗯。” “那是哥儿还是姐儿?” “你喜欢哥儿还是姐儿?” 小五想了想,“姐儿,我可以带着她玩。” 柳云湘捧着小五的脸,心疼的问:“刚才有没有吓到?” 小五点头,“我怕他们伤到三娘。” “三娘没事。” “肚子里的宝宝也没事吗?” “宝宝也没事。” 小五一副放下担心的样子,“肚子里的宝宝是美人哥哥的吗?” 柳云湘嘴角抽了一下,“谁跟你说的?” “我猜的。” 柳云湘捏了捏小五的脸,小丫头长大了,心思也敏感了。 谨烟很快熬好一碗安胎药送过来,柳云湘喝下药以后,便躺下休息。 夜半,子衿回来了。 “可是张琪那边出什么事了?”柳云湘问。 子衿点头,“咱粮铺被烧了。” 柳云湘皱紧眉头,“可有伙计受伤?” “一伙歹人砸了粮铺大门,在里面没有找到粮食就放了火,好在当时铺子里没人。宅子那边也不安生,来了好几波抢粮的。” 柳云湘沉了口气,随着时日拉长,形势也越发紧张了。 子衿累了一天,柳云湘让她去休息。 只是子衿刚出去,不多一会儿又回来了。 “瑾姐姐不在屋里。” “什么?” 柳云湘坐起身,“可在院里找了?” 子衿点头,“找了。” 这偏院就这么大,喊一嗓子,在哪个角落都能听到。 柳云湘忙起身,让子衿扶着她从正房出来,碰巧见谨烟从西后门回来了。 她猫着身子,若不是有月光照着,还以为进了小偷。 “去哪儿了?”柳云湘问。 这一声,谨烟还吓了一跳。忙回身看到柳云湘,先愣了一愣,忙把什么东西往后藏。 “别藏了,我又不瞎。” 谨烟没办法,只得低着头走过来,从背后拿出一用青布包裹的东西,一层层打开,里面是个锦盒。 再打开锦盒,赫然是两根人参,这般大小,少不得大几十年到上百年,还很肥厚。 因进京的路被山洪冲垮了,药材也慢慢稀缺起来,尤其是这种名贵的药材,早就被大户人家买回去藏起来。 想在市面上买到人参不容易,买到这么好的几乎不可能。 “哪来的?” 谨烟抿了抿嘴,知道瞒不住,只得小声道:“兰园。” “你!” “曲大夫说了,夫人您要补气血,这人参是必须的。可人参哪是那么容易买到的,奴婢跑了好几家药堂才买了一根人参,只切了两片,那会儿去熬药时发现一整根都没了。” 谨烟说到这里,气的咬牙:“定是老夫人身边的胡嬷嬷,我见她进厨房来着。” “我不敢跟夫人说,怕您气大伤身,可没有人参又不行,奴婢想来想去只能去兰园讨要了。” 柳云湘叹了口气,“外面这么乱,你怎敢一个人出门,以后不许了!” 谨烟忙点头,笑嘻嘻道:“以后不敢了。” 柳云湘躺回床上,想着严暮受了重伤,需得人参补养,他那里有倒也不奇怪。 用他两根,往后必定还他,反正不欠他的。 兰园,周礼怀看着躺在床上,脸上一点血色没有的严暮,无奈道:“那两根人参是给你救命的!” 第八十二章 不能休 柳云湘从里屋出来,那谢子安看过来,看痴了片刻,随即忙收敛神色,冷哼一声。 “你这样的女子,卖弄风骚,不安于室,做什么良家妇人,倒不如做娼妇。” 柳云湘冷冷一笑:“这侯府确实堪比那烟花柳巷。” 谢子安咬牙,“我不与你这妇人争口舌,白白失了风度。” 说着,谢子安将一封休书拍在书案上。 “你收下这封休书,赶紧离开侯府!” 柳云湘拿起那封休书,看也没看,直接撕了。 “你!”谢子安冷嗤,“你撕了也没用,我今日必须休了你!” “休妻不可,必须是和离。”柳云湘道。 “你腹中有别人的野种,犯了七出之一的淫乱,我休你是名正言顺的!” “你三年未归家,归家带回来外面的女子和儿子,若说淫乱,也是你先淫乱!”3sk. “你!” “我也不怕把事情摊开来说,只要你侯府能挂住脸面!” 谢子安咬了咬牙,“好,我给你写和离书。” 柳云湘让谨烟把准备好的笔墨纸砚拿上来,让他立刻就写。 “你这般迫不及待,定是与那奸贼商量好了,可你也别想得太美,他怎么说也是堂堂大理寺卿,怎么可能娶你一个和离的女人。” “写你的,别废话。” 谢子安弯着腰,很快就写好了一封和离书。 谨烟送上印泥,让他按下手印。 正在这时候,老夫人带着一堆人急匆匆跑来。 “不能休!不能休!” 谢子安一愣,下意识去看那和离书,见已经被谨烟拿起来了。他要去抢,但这丫头眼疾手快的收到了怀里。 这时老夫人闯了进来,看看谢子安,再看看柳云湘,急忙问道:“休书呢?” 柳云湘在一旁椅子上坐下,嘴角扯了一下,“休书别我撕了。” 老夫人怔了怔,随即拍手,“撕得好!” 柳云湘歪头,“怎么个好法?” 老夫人面上发虚,眼神飘忽:“老三活着回来,乃是大喜事,你守寡三年,终于苦尽甘来。夫妻哪有不磕碰的,往后日子还长,你们各退一步,好好过日子才是正理。” 柳云湘啧啧一声,“母亲,好像是您让三爷休我的吧?” “是我说的吗?” “是我耳朵聋了还是您说话当放屁呢?” “柳云湘!”谢子安一听柳云湘这么说他娘,气得上前要动手,却被老夫人拉住了。 “哎哟,别惹她!” “娘!” 薛氏在后面,赶紧把谢子安拉到后面,小声说了什么。 老夫人赔着笑,见柳云湘不给面子,她暗暗恨了一声,而后抬手拍了自己嘴巴一下,“是我放屁了,你这做小辈的,便不跟我这长辈计较了吧?” 柳云湘轻嗤,“确实挺臭的。” 老夫人忍下一口气,“那……” “可夫君说我犯了七出之一的淫乱,他这么说了,我怎有脸继续留在侯府。”柳云湘装作委屈道。 “老三,快过来跟你媳妇赔不是!” 谢子安这时青着脸上前,看着柳云湘,张了好几次嘴,才说了一句:“是我不对,不该那样说你。” “你错了?” “错了。” 柳云湘手抚上小腹,怅然一叹,徐徐说道:“你我夫妻二人其实在半年前就团聚了,当时你住在望石村养病,我常去看望你。在此期间,我怀上了这个孩子,这孩子是你谢家的种,而且是三房嫡出,我没说错吧?” 谢子安瞪大眼睛,“柳云湘,你欺人太甚,竟然要我认下这孽种!” 柳云湘眼神一冷,“既然你不认,我这就离府!” “认认认!”老夫人忙道。 “娘!” “儿啊,活命要紧!” 母子俩一个满脸屈辱,一个求生心切,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最后都咽下了这口怨气。 谢子安咬牙,“好,我认!” “自昨晚到现在,你骂我儿是孽种,一共五次。”柳云湘笑了笑,“一次十巴掌,这笔账也好算。” 谢子安瞪大眼睛,“你要我自己扇自己?” “跪下扇。” “你……” “对了,之前你还扇了我一巴掌,我说过要你十倍相还,你自己算算吧。” 柳云湘话音刚落,丽娘扑腾跪到了她面前。 “夫人,我代替夫君给你赔罪!”说着,丽娘啪啪往自己脸上抽。 “丽娘!”谢子安拦住丽娘又心疼又感动,“我怎么舍得你受这等侮辱。” 丽娘摇头,“我们夫妻同心,不论发生什么,我都愿与夫君共同承担。” “丽娘!”谢子安抱住丽娘。 柳云湘翻了个白眼,在她跟前秀恩爱呢,故意恶心她? “一个外室,连名分都没有,一口一个夫君,她喊谁呢?”柳云湘抬头问老夫人。 老夫人忙冲丽娘喝道:“你一个乡野村妇,没名没分的,敢在正室面前搭台唱戏,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 丽娘脸一白,万没想到对她一向亲厚的老夫人,居然会这么骂她。 她眸子一颤,眼泪掉了下来。 谢子安满眼心疼,却到底没为她说一句话。 柳云湘端过茶杯低头抿着,那谢子安不舍丽娘替他,将她扶到一旁,而后悲愤的跪到她面前,一巴掌一巴掌的打起来。 第八十三章 一家子窝囊废 啪啪啪…… 她听着心情十分舒畅,要不是嫌他脸脏,她都想自己过过手瘾。 老夫人看得心疼,连连求柳云湘,见她不为所动,也只能捂着脸别过头去。 柳云湘再看薛氏,夹着尾巴躲在人后,生怕她寻她的事。大夫人还是病恹恹的,冷眼看着这一切。 二公子三公子四姑娘皆是惶然之态,显然比起三叔这点委屈,他们更怕丢了小命。 谢子安自己拿捏着力道,自然不舍得太用力,只是六十巴掌,还要听到响,两颊还是很快就肿了。 谢子安停下,侯府其他人松了口气。 谨烟道:“五十八下,还差两下。” “你这死丫头!”老夫人气得浑身发抖。 谨烟吐吐舌头,“我怕三爷不识数。” 那谢子安咬着牙又打了两下,抬头看柳云湘,“这下你满意了吧?” 说这话时,他嘴里像是含了一颗大枣,说的十分不清亮。 柳云湘看着谢子安那肿的跟馒头似的脸,啧了一声,“夫君,你一个大男人,膝下有黄金,以后别随便下跪了。”23sk. “还不是你……” 柳云湘一笑,“少惹我,少犯贱,自然不用跪。” “我,记住了!” 柳云湘再扫了一眼丽娘,“至于丽娘,她到底给谢家生下了子嗣,我这人一向宽厚,便准夫君收她为妾了。” 丽娘呜咽一声,“我不为妾!” “莫不你想做平妻?” “我……”丽娘看向谢子安,想着他为自己争一争,“夫君,你说话啊!” 谢子安刚要开口,听到外面山呼海啸般一声喝,吓得哆嗦了一下,忙道:“丽娘,委屈你了。” 丽娘怔了一下,不可置信的看着谢子安,“夫君……” “你出身山野,大概不懂大户人家的规矩,这妾室进门是要给正室敬茶的。”柳云湘道。 “是是,是这个规矩。”老夫人忙应着,让玉莲给这丽娘端一杯茶来。 玉莲倒了一杯茶给丽娘,让她上前给柳云湘跪下。 “我为夫君生下康哥儿,夫君说过定不负我……”丽娘哭道。 “丽娘,大局为重,你别逼我!” “我逼你?” “是,你总不舍得我为难吧?” 丽娘看着身后的大门,只要踏出去,她便什么都没有了。她不甘心,于是低头抹了一把眼泪,跪到柳云湘面前,举起茶杯过头顶,道:“请夫人喝茶。” 柳云湘接过那茶,眼神一厉,道:“妾本为奴,往后记住自己的身份。” 丽娘低头,“奴婢记住了……” 外面在催了,老夫人见柳云湘似乎顺了气,忙道:“老三家的,京郊大营围了咱侯府!那是里三层外三层,前门后门都堵了,逃都逃不出去。” 柳云湘挑眉,“京郊大营围侯府,总要有个说法吧?” “那严大奸贼,咳咳,大理寺卿严暮,他来颁旨了。” “皇上有旨,你们接旨就是,至于一个个吓得面容失色。” 薛氏赶忙接话,“弟妹不知,昨儿后半夜那严暮带着京郊大营围了咱对门的瑞伯府,阖府上下老老小小就地处斩了,血都流到街上了!” 想到早上看那一眼,薛氏还止不住打冷颤,不想回头就围了他们侯府。 柳云湘一怔,上一世的这时候也有圣旨,但不是这般腥风血雨啊! 她回过神儿道:“你们别自己吓唬自己,咱侯府又没有犯事,总不能说杀就杀吧。” 薛氏哎哟一声,急道:“可不就是严大奸贼一句话的事,刀架到脖子上了,他还跟你讲理啊!” 薛氏拍了怕胸口,接着道:“据说是在查太子谋反一案,昨晚杀了三家,已经杀红眼了,严暮说哪家与太子有勾结,只他一句话,根本不经三法司审理,直接带人过去,就地处斩。 老夫人接话道:“所以只要那严暮肯放过咱侯府,咱们就还有活命的机会。” 柳云湘暗暗心惊,连杀三家,上百口人,这严暮造了多大的杀业! “你是三房的夫人,到了这种时候,你必须站出来。” 柳云湘挑眉,“您想让我求他?” 老夫人干咳一声,“他有法子救你,便有法子救我们。” 柳云湘垂眸,这帮人真是被吓到了,也不想想,凭严暮一张嘴真能定上百口人生死,肯定是之前就查到证据了。而且真要拿人,也不会容他们这些功夫。 “躲着也没用,圣旨还是要接的。” 老夫人捂着头,“哎哟,我不大舒服。” 大夫人也忙咳嗽几声,一副随时要倒的样子。 薛氏赶紧往后躲,死也不能死在前头。 那谢子安更指不上,弯腰躲在角落里了。 柳云湘冷笑,“行,我在前,你们在后。” 上一世,她怎么没发现,这一家子都是窝囊废! 第八十四章 震慑西院 来到前院,但见府门打开,身穿玄甲的将士们列阵排开,各个手拿长矛,气势逼人。 严暮在前面,穿着玄色的锦袍,迎风而立,如一竿青竹,虽笔挺却有些单薄。 他脸色青白,赤目无神,像是强撑着一口气似的,然这般却不显得虚弱反而有种阴骘的狠。 他眸如寒星,淡淡扫了她一眼,继而垂眸把玩手里的圣旨,神色倦怠,透着一股漫不经心。 柳云湘深吸一口气,朝着他一步步走过去。 老夫人几人瑟瑟缩缩跟在她后面,那薛氏还绊了一跤,惹得旁边几个将士喷笑出声。 倒也不怪这些人吓成这样,主要是这些将士一个个杀气未退,长矛上,盔甲上甚至还沾着血。 隔着几步远,柳云湘又闻到严暮身上那股淡淡的茉莉香气,于是一股恶心上涌,当下停住了脚步。 严暮抬眸,正看到她神色中那一抹厌恶。 女人啊,她要是恨上你了,能恨你一辈子。要是厌恶你了,看一眼都恶心。 关键,他都不知道为什么。 “哟,这一大家子推着一个女人来接旨,什么意思啊?”他嘴角一撇,笑得极为嘲讽。 这几人本来就吓破了胆,闻言一个个嘴巴跟缝上了似的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柳云湘看向严暮,“臣妇乃靖安侯府三房夫人,这旨也接得。” 严暮轻嗤,“妇人妄自尊大!” “严大人,别耽误功夫了,还是赶紧宣旨吧。” “呵,倒是本官耽误功夫了。” 柳云湘撩开裙角跪下,“臣妇携靖安侯府上下接旨。” 随着柳云湘跪下,其他人也跟着跪下了。 严暮冷哼一声,接着打开圣旨,宣读起来。 等到宣旨结束,柳云湘直起腰接旨。 严暮却不给她,而是交到了靖安侯府该顶大梁的谢子安手里。 “谢三爷,旨意可听清楚了?”他和气的问。 谢子安慌乱的点头,“听,听清楚了。” “本官与侯府颇有交情,便好心的提点一句,皇上让各世家在城中设粥棚是为帮百姓渡过饥荒。各家自当尽力,但怕只怕有些人爱打小算盘,于是说了一句,每日怎么也得十余石粮食,用于粥和馒头。” “十余石……” 别说十石了,一石粮食,他们都得从牙缝里挤。再说何时能修通路,外面的粮食何时能进来,这谁说得准。 “严大人……我侯府的粮仓被贼人烧了,你看……” 严暮拍了拍谢子安手里的圣旨,“明日谁家粥棚没有支起来,便是抗旨不遵。” 严暮那力道不大,谢子安却一下跪到地上。 柳云湘扫了一眼谢子安,那没出息的样儿,挂着三夫人的名儿,她都觉得丢人。 “谢三爷,这回清楚了吧?”严暮背着手问。 “清楚了。” “那就这样吧,本官也不喝你侯府孝敬的茶了,公务缠身,一堆儿脑袋等着落地呢!” 说完,他拍了拍袖子上的灰,转身往外走。 等严暮领着京郊大营的人出门了,侯府一大家子皆瘫坐到了地上。 薛氏摸摸自己的脖子,刚要松口气,突然想到:“如若明天支不起粥棚,那咱们的脑袋……” 还得掉! 其他人也是又慌又无奈,上哪弄那么多粮食,这不强人所难。 他们一个个没有办法,便把目光投给了柳云湘。 柳云湘转头问谨烟,“细软收拾好了吗?” 谨烟点头,“好了。” “那就搬回西院吧,谁若占了我的地儿,最好赶紧腾出来。”说着她丢下这些往西院去了。 “看把她嚣张的!”薛氏气的咬牙,虽是这么说,还是赶紧吩咐四姑娘赶紧腾地方。 西院景色依旧,只是门前那株海棠,也不知碍谁的眼了,削了顶上的冠子,没了之前直插云霄的气势。 她去了西南角的偏院后,四姑娘住了进来。而谢子安带着丽娘回府后,四姑娘搬到了偏院,丽娘住了进来。 原是主母住的地方,她一个妾室住的踏踏实实,尾巴都翘起来了。 尾巴一翘,便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 谨烟往偏院那边瞧了一眼,回来跟柳云湘说那四姑娘已经利利索索搬走了。 只是这主院,却还没个动静。 “里面的人都死光了?”谨烟喝了一声。 婢女柳依出来,看到柳云湘,心虚的往屋里躲。 “柳依,你眼瞎了不成,没看到夫人?”谨烟喊道。 柳依原是慌的,不过看到谢子安和丽娘从院门口进来,便觉有了倚丈,腰立时挺直了,颠颠跑下台阶,略过柳云湘,径直到谢子安和丽娘跟前行礼。天籁小说网 “西院的下人什么时候这么没规矩,尊卑都不分了!”柳云湘睨向丽娘。 丽娘装作无辜的样子,“夫人,您这是什么意思,奴家不懂。” 这时谨烟从屋里搬来一把椅子,柳云湘坐下。 她嘴角一挑,“不懂是吧,谨烟,教教她们规矩。” 谨烟挽起袖子,眼睛眯了眯,上前一巴掌用力打了柳依一巴掌。 “你凭……” 柳依吃惊之下,又挨了一巴掌。 “知道你错哪儿了吗?”谨烟问。 柳依捂着脸,哭着看向丽娘,“夫人……” 话还没说完,啪啪又是两巴掌。 “你喊谁夫人呢?她一个妾室,配吗?” 第八十五章 丽娘心计 丽娘一副受了惊吓的样子,手扯着谢子安的袖子,直往他身后躲。谢子安看着丽娘娇弱可怜的样子,立时男子汉气势雄起。 “柳云湘,你不要太过分……” “三爷!”柳云湘打断他的话,淡淡一笑,“您手里还拿着圣旨,可要仔细供奉好了。” 谢子安低头看着手里的圣旨,立时觉得千斤重,脖后颈还有些凉,什么男子汉气势,一下就瘪了。 柳云湘早就看透这谢子安了,他带的兵都死在了运粮的路上,唯独他还活着,至于怎么活下来的,他不敢提。活着回来却不回府,说什么不在乎功名利禄,只想守着丽娘一生一世,不过是怕朝廷追究,假情深义重真懦弱怕死! “侯府是何等门户,最重规矩,柳依对主子不敬,自然该打。”谢子安道。 “夫君。”丽娘抱住谢子安的胳膊,“柳依是奴家的丫鬟,便是她不懂规矩,也该由奴家管教。” “咳咳!”柳云湘咳嗽两声。 谢子安一下领会她的意思,皱眉道:“丽娘,只有正室才能叫夫君,你往后得叫我主子。还有主母是一房之主,不论妾室还是她房里的下人都能管教,理就是这个理,你要多学着点。” 丽娘这下知道谢子安是真的指望不上了,当下抿紧嘴巴,不敢再冒头了。 柳依这下慌了,三夫人被打发到西南角偏院时,谨烟来问过她,要不要一起过去,她当时想着去那里还有什么出头之日,便没有跟去。后来四姑娘过来,她巴结四姑娘,依旧没有得到重用。再接着三爷回来了,还让丽娘住到主院,这地位不言而喻。丽娘急于笼络人心,她第一个示好,顺势成了她身边贴身丫鬟,只是没想到三夫人又回来了。 一个怀了野种,不守妇道的女人,三爷该休了她才是。 怎么,反倒有些怕她? 柳依不解,但眼下她却是遇到大麻烦了。 “前两天,我在药堂遇到你了,原想着你是我家姑娘的旧奴,便没有防着你。”谨烟叉腰绕着柳依转了一圈,接着一指指向她鼻子,“之前你在外院,干的是粗活,时常被那些婆子欺负,三夫人偶然见到,看你可怜,把你调到西院。原想你多少会念着姑娘的恩情,不想却反口咬人。” 柳依脸一青,知是三夫人要找她算账了,连忙跪下,装作无辜的样子。 “三夫人有孕是大喜事……” 谨烟一巴掌甩上去,“你出现在药堂是巧合还是故意跟踪我?你把这事跟谁说了,为何二夫人会知道?” 柳依捂着脸,偷偷看了丽娘一眼,而后道:“奴婢给康哥儿抓药去了,碰巧遇到你,听大夫提了一句,才知夫人怀孕了。后与别的丫鬟闲聊时,无意说漏嘴,许是被二房的人听到了。” 柳云湘眸色一冷,“谨烟,给我打,打到她说实话!” “是!” 谨烟憋着一股火气,上去啪啪啪的,一下连抽了十几巴掌。 那柳依被抽的嘴角冒血,忍不住喊道:“丽姨娘,救奴婢!” 丽娘怕柳依真招了,一咬牙跪到柳云湘面前,“夫人,奴家位卑,但还是斗胆向您求情,饶了柳依这丫头吧。奴也是人,奴也有娘生爹养,她父母知道了该多心疼啊。” 柳云湘冷嗤,这丽娘果然有些心机,因这阵仗,院门口已经围了不少下人,听到她这话,不免动容,看柳云湘也有些同仇敌忾。 谢子安心疼的扶起丽娘,柔声安慰:“你心思单纯,温婉良善,看不得这些。” “夫……主子,救救柳依吧!她年纪不大,也还是个孩子呢。” 谢子安转而看向柳云湘,语气一下冷了很多:“柳氏,主母宽厚,下人才能敬服,你气也出了,别太过分!” 柳云湘扫了那丽娘一眼,而后沉声道:“本夫人以为,主母赏罚有度,这样下面的人才能敬服!” “你真要把人打死?” “打死又如何,怨只怨她心术不正!” 柳依坚持不住了,连连向丽娘求救。 丽娘心有些慌,怕柳依供出她来,而这时有丫鬟正抱着康哥儿过来,康哥儿小声哭着,想来是饿了。她心思一转,忙接过来自己抱。23sk. 孩子到娘怀里,当下就不哭了,丽娘心一狠,用力掐了孩子后腰一下。 “哇哇哇!”康哥儿尖声大哭。 谢子安自是心疼不已,“康哥儿怎么了?” 丽娘抱着孩子,跪到地上,冲谢子安磕了磕头,又冲柳云湘磕了磕头,“康哥儿还小,不能见血,还请夫人和主子给康哥儿积点福气吧。” 谢子安见儿子哭得急,指着柳云湘喝道:“你耍够威风了吧,赶紧把柳依放了!” 柳云湘看向丽娘,眼里露出恶色,她竟利用自己的孩子来达到目的。 “丽姨娘这么一说,本夫人倒是想起来了,嫡子还未出生,康哥儿为庶长子,未免让妾室生出不该有的心思,该抱到我这院养着才是。” “不,不行,三爷,您帮奴家说句话啊,她要抢我们的康哥儿!”丽娘慌了。 谢子安刚要张口,柳云湘反问他一句:“三爷,别家也是这个规矩吧?” 谢子安噎了一下,立时说不出话来了。 柳依正要开口维护丽娘,把错揽到自己身上,却被丽娘抢了先。 “夫人,奴家糊涂,柳依说您有问题,这才偷偷跟着您房里的丫鬟的,之后她把您怀孕的事告诉奴家,奴家……奴家再与二夫人闲聊时,不甚透露了出去。” “确是出于无意?”柳云湘眯着眼问。 丽娘顿了一下,道:“奴家是有意的……” 第八十六章 挑拨 谢子安瞪大眼睛看着丽娘,此时此刻,他还能不明白丽娘的计谋,但他一直以为她单纯的没有一点心机的。 但相比于震惊,他却更恨柳云湘,是她把那么美好的丽娘给逼成这样的。 “柳云湘,这主院给你,但往后我绝不会踏进来一步!” 说着,谢子安扶起丽娘,带着她往外走去。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不都是他们逼出来的,他们气什么?”谨烟恨声道。 柳云湘笑了笑,她对这个结果还是很满意的。 真心相爱的两个人,怕就怕突然看到对方陌生的一面吧。 柳云湘再看向柳依,微微叹了口气道:“柳依,夫人我看出来了,你是咬紧了牙关,打死不出卖她,可她出卖了你。如今她拍拍屁股走了,管你死活吗?” 柳依低下头,暗暗握紧拳头。 她跟了丽娘,便认定了她,势死也要护主,却没想到她先卖了她。 “柳依,我记得你父亲原是七品门将是吧,因犯了一点事,一家才成了贱籍。” “夫人,你是要打死奴婢还是发卖了,奴婢认就是,何必提奴婢的伤疤。” 若父亲还在仕途,她也是官家小姐,今日也不会受此屈辱。 “丽娘什么出身,让你伺候她,确实委屈你了。” “夫人什么意思?” 柳云湘摇头一叹,“她运气好,救了三爷,如今成为妾室,高你一等。可论出身,论样貌,论教养,你哪里不如她。夫人我本也没打算为难你,你还去丽娘屋里伺候吧。” 柳依怔了一怔,随即摇头,“奴婢心伤了,宁去外院,也不再去她屋里!” 柳云湘轻轻哼了一声,“你是聪明的,仔细想想本夫人的话,至于去外院还是去她偏院,由你自己决定。” 说完,柳云湘起身进屋了。 偏院如何能跟住院比,小院子小了很多,五间正房变成三间,屋里的摆设,家具,器物更是天壤之别。 住过住院,再住这偏院,丽娘心里难免有气。 “夫君,不,奴家改唤您主子,拜过天地又如何,如今倒成了名不正言不顺了,倒不如回山里,至少当得堂堂正正的夫妻。”丽娘赌气道。 谢子安耐心哄道:“在这院里,你唤我夫君就是,谁能管得了你。在外面,尤其在她面前,你且先忍一忍,但她也嚣张不了几日。” “原听说世家门第,多大的尊荣,却不想是这般,一家子在一个女人面前做小伏低的。” 谢子安手里还拿着那圣旨,正心乱的很,又听这丽娘阴阳怪调的,不免气道:“侯府是一时遭难了,但也非是你这等庶民能贬低的!” 丽娘本就受了委屈,又听谢子安如此说她,当下哭了起来。她一哭,怀里的康哥儿也哭。 谢子安只觉耳边嗡嗡的,烦躁的躲到里屋去了。 丽娘是真伤心了,可哭了一阵子,等不来谢子安哄她,哭着也就没劲儿了。等不哭了,脑子才清亮起来,她在府里没有根基,能倚仗的只有谢子安的宠爱。往后日子还长,她只要牢牢抓住谢子安的心,还怕坐不上夫人的位子? 她想要那位子,也是真心爱谢子安,想成为他唯一的妻。 丽娘打起精神来,埋怨自己刚不该发那两句牢骚,惹谢子安不快。 等到用晚饭的时候,谨烟跟柳云湘说,柳依去了偏院。23sk. “要是奴婢,绝不会去的,干粗活怎么了,至少心里痛快。” 柳云湘笑,“所以你不是柳依。” “什么意思?” “没有她那些心眼呗!” 谨烟生气道:“姑娘说我缺心眼!” 柳云湘忙拉着谨烟安抚:“谨烟乖,夫人就喜欢你这副缺心眼的样子!” “姑娘!” 柳云湘捧着谨烟脸,“怎么一直叫姑娘?” 谨烟撇嘴,“反正咱拿到和离书了,以后您在我心里就是姑娘,再不是侯府的三夫人了。” 柳云湘点点谨烟鼻子,“好,随你。” “您也得改口,也得在心里转变自己的身份。” “听你的。” 小五还在西南角偏院,谨烟打算去接她。 “对了,你带一份饭菜给晏姨娘,还有她那条大狗。”柳云湘交代道。 “嗯,奴婢这就去弄。” 等谨烟带着小五过来,子衿也从外面回来了,一家四口吃饭。 吃完饭,子衿才猛地想起来,还有一件大事。 “姑娘,咱粮铺被封了!” 柳云湘一愣,“怎么回事?” 原是今日粮铺卖完五千石粮食,来了好几伙人让张琪卖他们粮食,几方发生冲突,京郊大营来了才镇压住。 因有人受伤,官府就把粮铺给封了。 “这不合理啊,他们来闹事,封我们的粮铺算怎么回事,再说明日买粮的百姓怎么办?” 子衿道:“张琪哥说,这些人都是几家伯府侯府的,皇上下旨让他们设立粥棚,他们就抢粮。官府也没法,只能先封了粮铺。” 柳云湘沉下心细细思量,粮铺背后没人,说白了就是一块诱人的肥肉,能撑到现在没有被有权有势的分食掉已经很不容易了。而形势越来越严重,与这些世家硬碰硬,肯定不行。 思来想去,她还得去求他。 第八十七章 你严大奸臣的私生子 兰园后门外,柳云湘自下了马车后,在这里已站了许久。 “姑娘,咱进去吧。”谨烟小声道。 柳云湘看着紧闭的小黄门,不确定的问道:“他会帮我吗?” “这……”谨烟说不准,也不敢说什么。 柳云湘叹了口气,“试试吧。” 她没有太大把握,毕竟严暮从不帮人,只可能利益交换。而她手上,确实没有值得他稀罕的。 谨烟上去敲门,很快守门的小厮开了门,见到外面的人是柳云湘,便默默退开了。 夜色深深,一小厮提着灯笼,引着柳云湘来到墨玉轩外。让柳云湘在此稍等,他进去禀报。不多一会儿,木槿迎出来。 “夫人,主子请您进去。” 柳云湘冲木槿点了点头,而后跟着她进了正房,再转去西次间。扑一打开帘子,便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气。 走进去一看,严暮坐在床上,周礼怀正给他清理胸口的伤。 养了几日,这伤口非但没有结痂好转,反而溃烂了,血肉模糊的。 周礼怀正在剔除腐肉,手中刀法利落,只是不住的擦汗,好似疼得是他不是严暮。 “老七,我下手轻点。” “你忍着,实在忍不住就喊一声。” “偏没有麻沸散了,真是要人命啊。” 严暮不耐的皱眉,“闭嘴!” 柳云湘往里面走,听到动静,严暮抬眸扫了她一眼,青白的脸上透着一股不明的阴冷,好似看到她很恼火似的。 他正忙着,她便也不好打扰,便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这时元卿月端来一盘清水,木槿忙将床前那盆已经染红的端了出去。 元卿月看到柳云湘,眉头蹙起,好似自己领地来了一位入侵者而产生了戒备。不过她并没有多少心思在她身上,转而紧张的看着严暮,关切和心疼都在脸上。 随着周礼怀逼出脓血,严暮微蹙了一下眉头,元卿月心疼的哭了出来。 严暮沉下一口气,抬头看向元卿月,她满眼都是他,哭得止都止不住,对他爱意深厚。而再看柳云湘,她垂眸敛容,看都不看他一眼,脸上的冷漠也是实实在在的。 怕是他死了,她都不会掉一滴泪。 也许,还要讥笑一番。 恶有恶报,老天爷终于把他收了。 终于处理好伤口,周礼怀先松了口气。 “老七,咱以后不玩命行吗?” 严暮瞪了他一眼,“亏你也是大夫,这种小场面没见过?” “见过。” “那你慌个屁!” “可别人死就死了,你是我老弟啊!” “滚!” 周礼怀摸摸鼻子,习惯性的交代家人注意事项,转过身看到元卿月和柳云湘,一时不知道对着谁说了。 元卿月是巴巴看着他,柳云湘始终低着头。 “我等会儿开个方子,呃,算了,我直接把药配好送过来吧。五碗水熬一碗,一日三顿,我会隔两日来换一次药,主要是今晚极有可能发烧,及时服药后,若还不能退烧,便再服一次药,有紧急情况去周府找我。” “我记住了,今晚一定守着他。” 周礼怀点头,随即又觉不对,“也不用守着,他一个大人,若不舒服会喊人的。” “我不放心,还是守着吧。” 周礼怀悄悄看了柳云湘一眼,见她仍漠不关心,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周礼怀去配药了,严暮让元卿月到他身边,而后拉她坐到怀里。 “不过清理伤口,又死不了,怎么还哭了?” 这一声低柔,带着丝丝笑颤,让人酥麻。 元卿月一下红了脸,小小抽泣一声,道:“我怕你疼。” 说着,她抬头看向严暮,盈盈如水的眼眸里满是情意。 严暮用拇指给她揩了眼泪,“别哭了,知你心里有我,我甚是心悦。” “主子,卿月只有您。” “你还未用晚饭吧?” “卿月不饿。” “乖。” 元卿月余光扫了柳云湘一眼,不敢表现出什么,柔柔的应了,而后起身往外走。 这会儿,屋里只剩严暮和柳云湘。 严暮将中衣裹好,起身时撕扯到伤口,眉头微蹙了一下,而后走到罗汉床一侧坐下,歪靠着引枕,又恢复了以往散漫倦怠的样子。 他嘴角扯了一下,凉凉道:“三夫人深夜来我兰园,让人知道了,怕是不好听吧?” 柳云湘坐的有些腰疼,稍稍伸展了一下,而后起身走到罗汉床前,坐到另一侧。 “严大人何时也在乎名声了?” 严暮笑,“寡妇倒没什么,只是您现在可是有夫之妇了,我再混蛋再无耻,也不至于和别的男人公用一女吧?” 柳云湘自袖袋里掏出一张银票,推到严暮面前。 严暮凤眼沉了沉,“这什么意思?” “我那婢女莽撞,跟您讨要了两根人参,这是还您的人参钱。” 严暮轻嗤,“我给我儿子吃的,不用你还。” “你儿子在哪儿?” “自然是你肚子里……” “我怀的是靖安侯府的子嗣,严大人莫要乱认亲。” 严暮手握成拳,一下砸到桌子上,牵扯伤口,简直钻心的疼。这女人真要绝情,那他妈是真的绝情,让他儿子喊别人爹。 “谢子安肯认?” 柳云湘点头,“他认。” “老子不许!” 柳云湘抬头,冷冷说道:“我说过这孩子与你无关,可你严大人权势通天,真要抢这孩子,我也没办法。可请你为孩子想想,做你严大奸贼的私生子还是侯府的嫡子,哪个身份对他好。” 私生子! 这个字眼让严暮双眸猩红…… 第八十八章 未来的如意郎君 严暮欠身过去,一把扯住柳云湘的胳膊。 “既然是私生子,那就不该让他出生,生下来也该掐死,他就不配活在这世上!” 柳云湘脸色一沉,另一只手狠狠抽了严暮一巴掌。 “该死的是你!” 这一巴掌,倒让严暮冷静了下来。 他松开柳云湘,靠回引枕,低低的笑了几声。 “行,别人给我养儿子,我不吃亏。” 柳云湘想到自己到底是来求他的,只能压制住怒火。 “等你死了,我让孩子给你收尸。” “有没有好话?” 柳云湘抿了一下嘴,“今晚我过来,其实是想请你帮个忙。” 严暮耷拉着眼皮,哼笑一声,“你求我帮忙,还扇我一巴掌?” 柳云湘此时还感觉手有些麻,确实是用力过猛了。 “我们也可以谈谈交易,只要你帮我度过粮铺的危机,我可以给你粮食。” 她知严暮不缺粮了,说这话也就没什么底气。 “粮食啊,你也没剩多少了吧?” “我给你一万石。” “可我不吃亏。” “……” 严暮扫了柳云湘一眼,由着她思量,而后随手从身后书架上拿过一本书,乃是一本诗词。 他随手翻开一页,是一首少女怀春的诗。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 陌上谁家少年,足风流。 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 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这首诗无端勾起严暮一段很久远的记忆了,那也是一个春夜,他执行好义父交代的任务后,来到河边洗手上的血迹。 那夜满天星辰如一粒粒珍珠般洒在湖面上,万千星光如白昼一般。 他却满心厌恶,也不知惹他的是这春夜景好,还是满手的血腥。 这时有一主一仆嬉笑着跑了过来,因他俯着身子,她们没有看到他,隔着以丛草去了另一侧。 “姑娘,咱们放花灯吧。” “放吧。” “您许个愿。” “我不要,好傻。” “要的要的,很灵验。” “才不。” 小婢女无奈,至少自己点上花灯自己许。 “希望我家姑娘寻得如意郎君,一定要有文采,最好是状元郎。” “听闻状元郎一般不是丑就是老。” “啊?那探花郎?” 小姑娘的声音灵动而稚嫩,严暮直起身往那边看了一眼,乃是个穿着桃粉春衫,梳着双髻,戴着杏色绢花,正噘着嘴想探花郎是不是长得都好看。 “总之,我未来的夫君一定要高大英俊,色如秋月,艳如春花。” “姑娘,长得好的男人都花心。” “长得丑就不花心了吗?” “那倒不是。” “所以何不嫁给好看的,至少秀色入餐,还能多吃两碗饭。” 小婢女点头,“那好吧,我家姑娘的郎君一定要长得极好极好,还要不花心,只疼我家姑娘一人。” 见小婢女要求这么简单,小姑娘赶紧又添了一点。 “礼、乐、射、御、书、数,还是要会的。” “脾气性情也要好。” “我怎么说也是礼部侍郎府的姑娘,他家世要与我相当,最重要的是我可不想跟他结婚后吃糠咽菜。” …… “姑娘,您不是说不灵验?” “万一灵了,你就许一张好脸,我岂不要吃亏。” “好好,听您的。” 小姑娘听自己的婢女把她说的一条不落的都许了,这才放下心来。 “对了,柳云珩呢?” 小姑娘转头,不期然一眼看到了他。 她一下瞪大眼睛,吃了一惊。 他调笑道:“你看我长得可还行?” 小姑娘眼睛瞪更大了,“你……你偷听我们说话!” “我又不聋。” “我没看到你……” “那是你瞎。” “你……” “我这姿色不能入姑娘的眼?” 小姑娘气得小脸涨红,不过随后眼珠一转,似乎想到了什么坏招儿,还真认真打量着他,“长得是极好,不会是勾栏院出来的吧?” 他故作吃惊,“礼部侍郎府的姑娘竟然连勾栏院也知道,莫不去过?” “才没有!” “这柳大人的家教可真严。” “我没有!我没有!”小姑娘气得跺脚,“你休要污蔑我!” 严暮被小姑娘这憨横的样子逗得笑不停,他站起身,道:“若你日后找不到如意郎君,可以嫁给我,毕竟这世间长得如我一般好看的可不多。” 见小姑娘气得要哭,严暮赶紧溜了。 那年她十四岁,他十六。 不过,她已经不记得他了。 “我没办法,只能求你。” 这一声,将严暮拉了回来。他抬头看向柳云湘,她不再是那个率真可爱的小姑娘,当过寡妇,经历过太多人情冷暖,已没有当初的单纯了。天籁小说网 她说这话时,眉头皱紧,多得是无奈无助。 第八十九章 我得让孩子活着 严暮将诗书合上,扔回到后面的书架上。 他垂下眸子,依旧不说话。 这时木槿送来一碗参汤,让严暮趁热喝了。 严暮用勺子搅着,勺子碰到瓷碗发出清脆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内室里尤为响亮。 柳云湘沉了口气,见严暮始终不表态,她耐心告罄,起身要走。 “把这碗汤喝了。” 说着,严暮将那碗参汤推过去,“凉了一些,可以入口。” 柳云湘坐回去,“我没有心思喝汤……” “喝了。” 她暗暗咬牙,捧起那碗参汤喝了一口,不经意晃到他胸口,血已经从包扎的细布里渗了出来。她压下火气,又喝了几口,将之推给严暮。 “我一半你一半。” 严暮沉冷的脸因这话立时缓和了很多,他端起那半碗参汤,两口就喝干了。 “粮铺的事,我可以帮你,但我不解,你反正也活不久了,何必再费心费力管这些,图什么呢?” 柳云湘默了默,“我经营灵云这块招牌,以后还要开更多铺子,这些是留给孩子的。我死了,他得活着,活着就要有吃穿用度,当娘的不能不为他考虑周全。” 严暮抬头,“你就非要死?” “我得让孩子活。” 严暮沉眸笑了笑,“行,你的命是你自己的,我管不着。粮铺的事,我会解决好,以后……别再来兰园了。老子没有菩萨心肠,不喜欢做善事。” “好,我记得了。” 回到侯府,柳云湘一夜没睡着。 翌日一早,侯府一家子又聚到了她门前,一个个缩着脖子,生怕伸太长会掉下来似的。 她没睡着,脾气也就不好。 “米粮准备了吗?” 老夫人皱眉,“家里哪有米粮?” “行,那总得有几口大锅吧?” 薛氏小声道:“你问呢,自己不准备好。” 柳云湘点头,“那脑袋准备好了吧?” 谢子安皱眉,“你莫要为难我们了。”???.23sk. “你们是在为难我!” 好在,她也没指望这一群废物,昨晚就让子衿去找张琪了。 既然皇上下旨了,那侯府上下都得出动,来到城门前,别的世家都已经架好锅,正在熬粥蒸馒头。 张琪办事还是可靠的,粥熬上了,馒头也在蒸笼里。 侯府一家子看到这几口锅,终于安下心来,命可算是保住了。 薛氏走到柳云湘身边,阴阳怪气的说了一句:“听说你昨晚去兰园了?” “你从哪儿听说的?”柳云湘问。 薛氏哼了哼,“他对你倒是有求必应,干脆你和老三和离跟他好了。” “哟,怎么这么酸?” “你!” “都说修佛能静心养性,怎么你是心不够诚,还是本性如此,嘴上刻薄罢了,心也是黑的烂的。畜生都知道感恩,你是连畜生都不如。” 薛氏气得说不出话来,瞪了柳云湘一眼,而后走到谢子安那边,附耳说了什么。 之后谢子安过来,脸色黑沉沉。 “你昨晚与那奸臣又苟且了?” 柳云湘淡淡一笑,“你看那边安国公府,云侯府,敬伯府的人都看着呢,你嚷大声点,最好大家都能听到。” 谢子安脸青了青,“不知羞耻!” “那要不把这米面油都送回去?” “你!” “哟,舍得自己的脑袋是吧?” 谢子安恼怒的很,却又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既然你要命不要脸,那就闭上嘴巴。” “你……” “他来了。” 谢子安抬头看到严暮骑着高马在巡查,当下忙闭上嘴巴,讪讪的低下了头。 柳云湘眸光锐利,拉过严暮的手,猛地按到灶火里一按。 “啊!” 谢子安被烫的惨叫一声,忙甩开柳云湘的手。 “你做什么?” 柳云湘忙捧住谢子安的手,装作心疼的样子,“夫君,你怎么这么不小心,烫到自己了吧,我给你吹吹。” 她捧着谢子安的心,满面心疼的吹着凉气。 这一幕自然被巡查过来的严暮看到了,他瞥了一眼,仅仅一眼,便神色如常的过去了。 谢子安的手被烫的又红又肿,“你这个毒妇,你想谋杀亲夫不成?” 柳云湘杏眼眯起,低声道:“以后嘴巴放干净点,不然下次烫的就是你舌头!” “你别以为我不敢拿你怎样?” “你敢吗?” “你!” “废物!” 第九十章 这一家子太能演 馒头蒸出来,热腾腾的冒着白烟,锅里的米粥越熬出了香味儿。饥肠辘辘的百姓早已围了过来,若非有京郊大营的人挡着,怕是早冲过来抢了。 柳云湘回头,见侯府一家子竟然躲在棚子里吃馒头,一手抓一个,饿极了的样子,比外面百姓还狼狈。 二公子倒还有些气度,转了一圈回来,重重叹了口气。 “不想京城灾情这般严重。” 柳云湘没接这话,整日窝在书房,家里事不管,天下事不知,以后做了文官也是个纸上谈兵的。 “三婶儿,我细细观察了一圈,各家都只煮了米粥,蒸了馒头,若我们家能炖一锅肉菜,一来给百姓补充体力,二来也让大家知道我们侯府最有善心,博得好名声后,圣上也能高看咱们府一眼。” 柳云湘听完简直想翻白眼,“肉哪来?” “您有法子吧?” “我一个妇人能有什么法子,不像二公子读书多,脑子聪明,还能想出这种好办法,你给弄些肉和菜来,等炖好了,记得给我留一碗,我也想吃肉呢。” 不等她这话说完,二公子已经讪讪的走了。 晋惠帝说:何不食肉糜。 二公子说:何不炖一锅肉菜。 谢林成这种忧国忧天下的,还不如三公子谢林羽这没脑子的多废两个馒头。 子衿悄摸过来,小声道:“粮铺开门了。” 柳云湘眼睛一亮,“官府把封条撕了?有没有人闹事?有官差维护秩序吗?” “不敢再有人闹事了。” “怎么说?” 子衿挠挠头,“粮铺挂了块牌匾,写的是‘济世之德’,宫里送来的,说是太后亲书。” 柳云湘深呼一口气,她以为严暮帮她,不过是行个举手之劳,跟京兆府那边说一声,准粮铺继续营业,却没想到他居然进宫给她求了一块牌匾。 太后在民间素有善德,她这亲书可比皇上御赐更得民心。 当然,有了这块牌匾,那些官宦都忌惮着,也就不敢打粮铺的主意了。 日头正南,官兵打开了拦住的木架子,百姓们如洪水一般泄了进来。十几个粥棚,大家自行去排队,一人只能领一份,领了就离开。 百姓们扑了过来,靖安侯府众人也开始忙碌起来。 老夫人吃饱喝足,神采奕奕的开始表演起来。 “老人家,慢点慢点,饿了好几天了吧,快给拿馒头,碗里多盛些粥。” “小丫头,你家人呢,啧啧,好可怜,快给这孩子拿馒头。她还小,一个就够了。” “你这壮实的小伙子,别挤到老人孩子了,有你的,急什么。” 不止是老夫人,薛氏也一副悲悯的样子,这时候倒像是个佛家弟子了。 “阿弥陀佛,瞧着真让人心疼,快给这姐姐多拿两个馒头,家里还有孩子等着呢。” 这两人都能飙戏了,那边谢子安也不示弱。 “百姓们忍饥挨饿,我们也十分痛心,这些粮米是我侯府省下来,自家人舍不得吃的。大家莫急莫慌,明日还有,只要路一天不通,粮食一天不运进来,我们侯府就是砸锅卖铁也会撑起这粥棚,能救一人是一人。” 这话说得有大义有情怀,下面百姓们纷纷给他鼓掌。 柳云湘真差点吐了,这一家子都什么人啊! 这时,她看到一个小丫头,四五岁的样子,又矮又瘦小,往前走的时候被队伍挤了出来,再想挤进去,却没人肯让她进去,于是急得在旁边大哭起来。 柳云湘拿了两个馒头过去,在小丫头面前晃了晃。 小丫头一闻到馒头香,立时就不哭了,还有口水流了下来。 “你……你是给我的吗?”她怯怯的问。???.23sk. 柳云湘笑,“当然,不过有些烫,你有拿竹筐吗?” 小丫头摇头,可太想要那馒头了,伸手去抓,烫的赶紧收回手。 柳云湘揪了一小块先送她嘴里了,“姐姐先喂你吃。” “姐姐怎么不怕烫?” “姐姐年纪大了,一点点烫可以忍着。对了,你爹娘呢?” 小丫头低下头,“死了。” 柳云湘叹气,“那你现在跟着谁?” “我跟着好多孩子住在一个院子里,有哥哥照顾我们。” 柳云湘点头,又喂了小丫头几口,她就不肯再吃了。 “我还要带回去给弟弟妹妹。” 见小丫头这么懂事,柳云湘让谨烟找了一个布袋子,又装了几个馒头给她。 “诺,明天还可以来,可以直接找姐姐,姐姐多给你一些。” “谢谢姐姐!” 小丫头给柳云湘鞠了个躬,而后乐颠颠往外走。柳云湘注意到她走路姿势很怪,一瘸一拐的,再仔细一看,她走过的地方有血印。 柳云湘忙追了上去,将小丫头揽到怀里,卷起她的裤腿,看到膝盖处磕破了很大一块,血顺着小腿流了一大片。 “呀,流血了,难怪这么疼。” “姐姐给你包扎一下吧。” 这么说着,柳云湘拉着小姑娘在一旁的石头上坐下,先去找了一点清水给她清洗伤口,而后用自己的帕子给她包扎起来。 谨烟子衿她们都在忙,柳云湘想抱起小丫头,但试了一下,需要用大力,她怕伤到腹中的孩子。 “姐姐,我可以走的,没事。” 柳云湘揉揉小丫头的头,正为难的时候,一人走了过来。 “我来吧!” 柳云湘抬头看到陆长安,不由吃了一惊,“陆世子……” 第九十一章 天底下最好的人 “嘘。”陆长安冲她做了噤声的手势,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怕被人认出来。” 柳云湘见陆长安脸上抹着灰,穿着粗布短打,哪像是世家公子。再看了一眼他来的方向,更是瞪大眼睛,“刚你也在排队?” 陆长安羞红了脸,“是。” “你……” “哥哥!”小丫头看到陆长安喜滋滋的喊了一声。23sk. “惠儿,磕到了?”陆长安低头看了一眼小丫头的腿上的伤,“很疼吧?” “嗯,好疼的。” 柳云湘笑,小丫头刚才对着她时多坚强,此刻对陆长安还娇气起来了。 陆长安背过身,让惠儿趴到他背上,“哥哥背你。” “不要了,哥哥会累的。” “没事,我们回家。” “嗯。” 陆长安背起惠儿,冲柳云湘颔首,“多谢三夫人照顾惠儿,我们先走了。” “好。” 目送陆长安离开,柳云湘叹了口气。 肃平王府也有粥棚,他身为世子却只能在别家排队,柳云湘替他心酸。又想到惠儿说的话,更为他挂心。 柳云湘来到巷子里宅院前,门是关紧的,她上去敲了敲。 陆长安的小厮丹青来开门,看到柳云湘还吃了一惊。 “三夫人!” 柳云湘累得呼出口气,“快帮我提着。” 她装了一大袋馒头,又提了一食盒的米粥过来。 丹青忙接下,领着柳云湘进院里。 院子本来挺宽敞的,此刻却有些挤,院里跑着好些孩子,房檐下老人们一个挨着一个坐着,显得到处乱糟糟的。 这时陆长安从里面出来,竟然还穿着做饭的裙袍。 “世子!”丹青忙提醒了一句。 陆长安转过头看到柳云湘,先一愣,随即露出喜色,“三夫人,您怎么来了?” “我拿了一些馒头过来。” “我们给您添麻烦了吧?” “没。” “世子,您快去里面洗漱一下,这样怎么见客。”丹青小声道。 陆长安经小厮提醒,才想起来自己还一身油烟,登时又红了脸。 “我去洗洗。” “世子若不自在,那我就先走了。” “没有!” “那就别洗了,一点都不脏。” 陆长安笑笑,“好。” “惠儿呢?” “她在里屋。” 陆长安带着柳云湘进了厅堂,这时坐在椅子上一位老妇人突然倒地上了。陆长安赶忙上去扶,发现她脸色不对,呼吸很急,像是生病了。 “老人家,您怎么了?” 老妇人摆摆手,“不要紧不要紧。” “我让丹青去请大夫!” “别去了。”老妇人抓住陆长安的袖子,又是摇头又是摆手,“我老了,活一天废一天的粮食,您别为我费心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日子还是有盼头的,等过去这阵子就好了。” 陆长安唤来丹青,让他去外面请大夫。 “所有医馆都关门了。”丹青皱眉道。 柳云湘忙道:“你去请曲大夫,便说是我请她来的。” 丹青点头,“小的这就去。” 柳云湘帮着陆长安将老人扶到屋里躺着,他又忙着喂了老人几口水,请柳云湘坐下后,急着去外面给孩子和老人们分馒头了。 透过窗子,柳云湘看陆长安忙前忙后,一口气都顾不上歇。 他本身还是病人呢! 陆长安忙中送来一碗米粥,给老妇人喝的。 “我来喂老人家。” 陆长安抹了一把汗,“那就麻烦三夫人了。” 柳云湘扶着老夫人靠坐在床头,而后一勺一勺为她吃。 “陆先生是大好人。”老妇人说道。 “是啊,天底下最好的人。” “夫人,您和陆先生是?” “朋友。” “我老人家眼花了,原以为你们是夫妻呢,瞧着怎么这么有夫妻相。” 柳云湘笑,“上辈子有缘无分。” 这辈子也是。 不多一会儿,曲墨染来了。 看到她,先责怪了一声,“你不好好养胎,在外面乱跑什么。” 她说这话时,陆长安正好进来,也清清楚楚听到了。 柳云湘讨好道:“姐姐莫怪,我小心着呢。” 曲墨染让她离病人远一些,莫侵了病气,而后再给老人家诊脉。倒也不是大病,不过是饿得身体虚弱,一着风就病了。 曲墨染给老夫人按推了一会儿,可以辅助退烧。 “眼下没药,多吃些粥,多喝一些汤水吧。” 而后从屋里出来,曲墨染又给柳云湘诊了脉。 “你气血补上来了,胎儿情况也不错。” 柳云湘松了口气,她知是那两根人参的功劳。 “姐姐家情况还好吗?” 曲墨染拍了拍她手道:“我和老头都好。” 丹青送曲墨染离开,柳云湘见陆长安正在看她,神色有些困惑。 谢子安刚回府不久,她怀孕已三个月多,显然对不上。 第九十二章 他们的深情让她恶心 这时一个小孩冒失失跑过来,陆长安见状忙挡到她跟前,继而有些不自在道:“在下不知夫人身子不方便。” “啊?” “你快坐。” 陆长安忙扶着柳云湘坐下,又赶紧倒了一杯水。 她刚要喝,陆长安又夺了过去。 “水已经凉了,我去烧热。” “不用……” 她话还没说完,陆长安已经去了。 又过了一会儿,他端着一碗热水过来。 “我似乎在书上看到过,孕妇好像不能喝茶。” “不能吗?”她好像没有忌口这些。 “还是喝热水吧。” 柳云湘确实渴了,刚捧起来,又听陆长安嘱咐了一句,“小心烫。” 她没忍住笑了一声,“世子,您好像很紧张?” 陆长安摇头又点头,样子有些憨傻,“我知怀孕的女子身子娇弱,需得好好照顾。” “你知?” 陆长安顿了一下,随后苦笑道:“我娘便是在怀孕后,不慎摔倒,一尸两命。” 柳云湘诧异,她倒是不知道这事。 “我娘以前总跟我说,以后娶了娘子,一定要对她好,事事顺着,事事念着,尤其怀孕的时候,一定要细心照顾,事事周到。” “未来的世子妃一定会很幸福的。” 陆长安羞涩的笑了笑,低头看到一身狼狈,又怅然一叹。 “只怕嫁给我要吃苦的。” “能嫁给世子这样的人,吃苦也乐在其中。” 老人和孩子太多,这院子有些挤,柳云湘把隔壁院子的钥匙给了陆长安。 “等晚上,我让人送几袋米粮过来。” “在下怎好再给夫人添麻烦。” “世子在救人,我亦是。” 陆长安退后一步,抬手冲柳云湘行了个大礼。 “在下甚感惭愧,以后夫人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在下一定竭尽全力。” “世子这句话,我可记在心上了。” 往外走的时候,柳云湘想到一事,提醒陆长安道:“我跟曲姐姐谈过,她说世子不是病了,而是中了慢性毒。对方应该是用了很微量的毒,长期让世子服用。眼下世子身体有所好转,那是因为没有再服用这种毒,但对五脏六腑的伤害还是落下了,需得慢慢调养。” 陆长安点头,“其实在下也有所察觉。” “哦?” “自从王府出来,身子一下好了很多。” 这话已经十分通透了,柳云湘便不再多说什么。 因有这十几个粥棚,城内的饥荒缓解了不少,通往盛京的路也即将挖通了。 正在大家翘首以盼的时候,夜里又下了一场暴雨。 翌日雨停,城外来报说即将挖通的路又埋了一段,朝廷命官员带家奴去挖,好早日挖通。 靖安侯府也无人在朝中,但还是分了他们家一个名额。 二爷整日酗酒,已经不成样子,只能由谢子安带着几个家奴前去。 因粮食紧张,这些去挖路的官员需要家人送饭。 马车里,柳云湘坐在软垫上,随着车子颠簸,来回晃动着身子。她有些倦怠,歪身靠着身后的引枕,再抬眸睨了一眼坐在车厢一侧的丽娘。 她如今是侯府的姨娘了,穿得还是棉布裙,竟不如府中婢女穿得好。 各房有月例,但如今侯府公账上没钱,月例也就停了。三房私库没钱,谢子安手里更没钱,也没法给她添置。 虽是棉布裙,但整齐干净,头发完成髻子,一丝不乱,面施薄粉,温婉秀气。 若能嫁个寻常男子,定是贤惠持家的好娘子。 她怀里抱着一个布袋,不是打开车帘往外看一眼,如少女心急去见情郎一般。各家夫人送饭,原不该带她的,她求着要去,柳云湘也就应了。 “你这布袋里装的是什么?”柳云湘问。 丽娘回过头,略有窘迫,“两个馒头。” “馒头?” “我早上省下来的,非是偷摸在粥棚拿的。”丽娘忙解释。 柳云湘摇头,“你怕他饿着?” 丽娘迟疑了一下,才点了点头。 “你不饿吗?” “我能忍,以前日子苦,也常挨饿的。” “他待你可好?” 丽娘看了一眼柳云湘,而后低头小声道:“有一个馒头,他给我吃。有两个馒头,等我吃饱了,他再吃剩下的。我们饿到去讨食,他让我在远处等着,他去求人,甚至下跪。若非……若非实在讨不到食物了,我和康哥儿饿了两三天,他决计不带我们回府的。他怕回府以后,我受委屈。” 这话,确实让柳云湘意外。 原以为那谢子安就是个自私自利的人,不想他对丽娘这般掏心掏肺的好。 只是…… “他该先休了我,再许你终身。” 那样,她不会恨他,也不会赔上一辈子。 所以他们的情深不寿,只让她觉得恶心。 第九十三章 一个男人嘴这么欠 出城的路不好走,原一个时辰的路走了两个多时辰,等到挖路的地方已经过中午了。 柳云湘被谨烟扶着下了马车,也不知是路上颠簸的还是昨晚染了风寒,她觉得昏沉沉的,胃里也难受得紧。 那丽娘一眼就瞅见了谢子安,不等柳云湘,已经跑过去了。 谨烟跺了一脚,“您就不该带她来,这么多官夫人瞅着,回头不定怎么嚼舌根。” 柳云湘淡淡笑了笑,“本就是让她们看的,让她们说的,我难不成还要维护他谢子安的好名声。”???.23sk. 谨烟眨眨眼,有点懂了,又还是不懂。 各家各占一小块地儿,围一起吃饭。柳云湘让谨烟帮着车夫一起将饭食送过去给家奴,她则往高处站了站,看这段路冲毁的情况。 这里不下百十号人,日夜不停的挖,许明天入夜能挖通。 粮铺的存粮已经不多了,若再不挖通,她也无能为力。 这时她看到严暮骑着高马过来,在现场巡视着,有官员上前,他就下马与之谈笑,八面玲珑,滴水不漏。 虽然人人都骂他是大奸臣,但人人又惧他,可鬼罗刹一眼的人,偏又天生一副笑脸,好像不撕破那张笑脸便不会看到底下的阴暗。 他巡视到靖安侯府那一块,谢子安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上前向严暮行礼。他比那些官员的腰压得更低,姿态更谦恭。 严暮看了一眼进度,笑脸收了收,不知说了什么,那谢子安面露惊慌之色,若不是这么多人看着,他怕是都跪下了。 严暮骑上马离开,不少官员又指着他,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 柳云湘觉得挺好笑的,上一世便是这般,严暮苦心经营多年,赢得生前身后无数骂名。即便他曾率军北征,抵御北金进犯,即便他扶持新主,减轻赋税,休养民息,却没有人记得他的好。 唯她,每年清明给他烧些纸钱。 不过每次,她都指着他那墓碑骂,骂他瞎了狗眼,骂他罪有应得,骂他九泉之下不安,骂他轮回畜生道。 直到骂到头发白,她才没有力气再骂了。 便说:“若有来生,你去祸害别人,放过我吧。” 柳云湘自坡上下来,正欲回马车上等,余光瞥到一身影。她忙转头,再定睛一看,可不就是曲墨染。她拎着一个食盒,绕迷宫似的朝一个方向去了。 柳云湘跟着看过去,见她走到一穿着月牙素袍的高大男人身前,先行了个礼,而后才送上食盒。 那男人转头,那是一张丰神俊逸,气质出尘的脸,好似朝饮兰露,夕餐秋菊的仙人。他神色淡淡,不悲不喜,好似万事万物都不能让他内心起波澜一般。 柳云湘太吃惊了,她没想到曲墨染是给这人做妾室的。 沈长舟,刑部最年轻的侍郎,执法严苛,手段狠辣。他与严暮一眼恶名在外,而两个人还是死对头。不过这沈长舟双手沾血,却喜欢礼佛,手腕上常带着佛珠。 还有传言说他为了六根清净,不贪不痴不嗔,戒酒戒妄戒色,唯独不戒杀。 只是这戒色…… 柳云湘呼出一口气,上一世她和沈长舟素有交情,知他最后真的出家了。 她晃晃头,知道的太多也不是什么好事,脑子太累。她回到马车前,想着去车里等,但又觉得太闷,听得有流水声,附近应该有小溪,她循着声音朝林子里去了。 穿过林子,果然有一条小河,那边还有瀑布。 她寻了一块石头坐下,刚舒了一口气,转头却见严暮靠着一块大石头,手里拿着酒壶,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晦气! 柳云湘背过身,想起身,但觉得小腹不太舒服,只能再缓缓。 “我才知道,你那起死回生的夫君,居然是拖家带口回来的。”说着,严暮哂笑出声,“看他和别的女人恩爱,心里不舒服吧?” 柳云湘不理他,一个大男人嘴这么欠,句句找抽! “柳云湘,你那一往情深还不如喂狗。” “可不喂了狗!” “你说什么?” 柳云湘沉下一口气,从怀里掏出帕子,做抹泪的样子,“他能活着回来,已是老天爷对我最大的恩赐。再说男人不是都三妻四妾的,我们女人哪敢说什么,便如你严大人,还未娶正室,外面已养了很多女人,单论这一点,谢子安比你强太多了。” 严暮眯眼笑着,仰头灌了一口酒。 “我还等着他找我拼命呢,毕竟我强占他夫人,还珠胎暗结,只要是个男人应该都咽不下这口气吧,除非他不是。” 柳云湘笑,“他是不是男人,我比你清楚。” 严暮眸色一沉,“他碰你了?” “呵,我们是夫妻,名正言顺的。” “柳云湘!” “怎么,我还要为你守身不成?” 第九十四章 心疼了 柳云湘故意气严暮的,有没有气到他,她不知道,反正自己气得够呛。 她用手揉着小腹,同时感觉四肢开始僵冷。 这是……毒发了! 她猛地用手抓住旁边石头,又回头看严暮,见他还在喝酒,不由气道:“你再多喝些,把自己灌醉了,醒了就能给我收尸了!” 严暮看向柳云湘,见她脸色青白,面露痛苦之色,忙起身过去,将她搂到怀里。 “怎么了?” “白木毒发了。” “我这就带你回城找周礼怀!” “赶不及……”柳云湘打了个冷颤,同时觉得舌头都有些僵硬了,“沈长舟的……妾室……曲氏……找她来……” 严暮微怔,继而冲林子里喊了一声。 过一会儿,曲墨染匆匆赶来,诊过脉后,眉头紧皱起来。 “必须立刻放血压制毒素。” 严暮低头看了柳云湘一眼,她意识已经昏沉,窝在他怀里瑟瑟发抖。 “那就快点!” 曲墨染四下看了看,指着不远处的深水潭道:“我们去那边!”???.23sk. 严暮让暗卫守着四处,再将柳云湘衣服脱下,带着她一起浸入潭水中,让她靠在自己怀里,给予她支撑的同时,将内力传入她体内。 她脸贴着他胸口,虽然昏沉,但能感觉到是他。 “严暮……” “我在。” 她扒着他肩膀,紧紧依偎着他。 曲墨染冲严暮点了一下头,严暮搂着柳云湘转了个身,将她的后背朝向曲墨染。 曲墨染拿出火炙烤过的尖刀,在柳云湘后背划出十字。 一刀下去,血渗了出来。 柳云湘猛地抓紧严暮的肩膀,眉头也紧紧皱起来。 严暮搂紧她,低头啄吻她额头。 这才刚开始,接下来用银针逼出毒血,那种蚀骨之痛才是最磨人的。曲墨染下针之前,先深吸了一口气。 “云湘,我开始了。” “嗯。” 曲墨染开始行针,第一针下去,柳云湘闷哼了一声,但咬牙忍住了。第二针下去,她一下咬破了嘴唇。第三针下去,额上青筋暴出。 严暮哄着她,“乖,别忍了。” “严暮……你害我的……” “我害你的。” “你害我!” “我的错。” 柳云湘原是能忍住的,上一次就很好,可被这人抱着,哄着,只觉满腹委屈。她发泄一般,用力咬住他的肩膀,听得他闷哼一声。 “老子的血多金贵,你用力咬,咬破血管,多吸几口。” 她一下猛地用力,还真咬破了血管,血喷进嘴里,一下没防备还真咽了下去。他抱起她,用鼻子蹭着她的侧脸,安抚着她。 相比上一次,这次放血好像快了很多,没有那么难熬。 “再泡一刻钟,你把她抱出来,简单包扎伤口,送回城中医馆。”曲墨染嘱咐了严暮一声,而后起身离开。 行完针,柳云湘筋疲力竭,微微眯开眼睛,入目是严暮胸口的伤已经裂开,血顺着他胸膛流进水里晕染开。 再看他肩头,自己咬的那一块,血也流了很多。 她痛,他也痛,便觉心里好受了一些。 “好点了吗?”他低头拱着她额头亲昵的问。 “嗯……” “非得要这个孩子?” “你……” “我只是看你这般受折磨,心有不忍。” 柳云湘摇摇头,她没力气跟他争论这些。只是缓过劲儿来,再靠到他怀里,又闻到了那股茉莉花香,她脸色一下更加难看了。 “你与元卿月夜夜春宵之后难道不洗澡?” “我哪与她春宵了。” “你与我狡辩什么?” “老子是那种爱狡辩的人么?” 这话锋有点歪,柳云湘干咳一声。 “那你身上的茉莉香怎么回事?” 严暮愣了一愣,自腰间掏出一香囊。 “你说这个?” 那股浓郁的香气熏得柳云湘立时干呕不止,“赶紧扔了!” “你……” “扔了!” 严暮紧紧握了一下那香囊,还是依着柳云湘扔了出去。 “你一个大男人带什么香囊,害我每次离你近一些,闻到这气味儿就想吐。” “所以你以为我身上是沾了元卿月的香气?” “我以为你不爱洗澡!” 柳云湘实在累了,不想再说话,让严暮把嘴闭上。 严暮给她简单包扎伤口,又给她穿上衣服,然后送她上了严府的马车。只是这马车里,竟然还坐着一个元卿月。 实在是……堵心! 严暮在外面骑马,柳云湘靠着谨烟,元卿月坐在一侧,脸色不大好。 “三夫人好本事。”柳云湘轻睨了柳云湘一眼,面带讥讽,“能在夫君眼皮底下与别的男人苟且,居然还怀上了。” “你别乱说,我家姑娘……” 柳云湘冲谨烟摇了一下头,让她不要说话。 “姑娘!”谨烟气愤不已。 柳云湘哪有力气跟元卿月吵,她让谨烟撩开车帘,冲外面的严暮喊了一声:“严大人,元姑娘夸我呢。” 元卿月瞪大眼睛,没想到柳云湘来这一招。 严暮沉眸睨了元卿月一眼,警告意味十足。 因这一眼,直到马车听到医馆门前,元卿月都没敢再跟柳云湘说一句话。 严暮抱着柳云湘下车,将她送进医馆里面。 她伏在他身上,又闻到了那股茉莉香。 “你把那香囊捡回来了?” “你是狗鼻子吧?” 柳云湘捂住鼻子,细细一思量,“这么珍视,我倒要猜猜是谁送你的,莫不是那位?” “闭嘴!” 柳云湘见严暮脸色沉冷下来,旁人看到他这般,定下的不敢大出气,更别说接着挑衅了。但柳云湘偏不,她根本就不怕他。 “小金妃与严大人曾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这份情谊即便进了宫也深藏于心,此生不忘怀。她是,严大人亦是,真是感人肺腑。” “柳云湘,不要得寸进尺!” “哦,对了,我不配提她,是吧?” “你不配!” “我不过是她的替身,严大人聊以慰藉的玩物。” 严暮沉着脸,大步走进后堂,将她放到床上,眸色阴冷,“三夫人,你现在连我的玩物都不是,所以别太高看自己。” 说完,他转身大步往外走。 第九十五章 严暮要杀谢子安 当晚,柳云湘宿在曲墨染这里。 第二天临近中午,柳云湘感觉身体好了一些,这才坐上马车回府。 车刚听到府门前,丽娘扶着老夫人跑了出来。一个哭的眼睛都肿了,一个慌得拐棍都拄不起来。 “老三家,你可回来了!” 老夫人一下扑到柳云湘面前,亏得谨烟忙撑住,不然得撞到柳云湘身上。谨烟拦住了老夫人,没有拦住丽娘,她扑腾一下跪到了柳云湘面前。 “夫人,您一定要救救三爷啊!” 柳云湘有些懵,“他不是去挖路了?” “严暮那奸贼,他要杀了老三!”老夫人急道。 柳云湘更懵了,“这是为何?” “原是……”老夫人一张嘴,看到府门前来往有人,忙小声道:“咱们里面说。” 来到前院,谨烟先搬出来一把椅子,那老夫人以为是给她的,拄着拐棍过去,却见谨烟扶着柳云湘坐下了。 她当即沉下脸来,但要求柳云湘,又不好发作,便冲丽娘喝了一句:“一点规矩也不懂,还不快去搬凳子来。” 丽娘不敢说什么,忙擦了一把眼泪去了。 椅子搬来,老夫人沉着脸坐下。 “你男人出事,你在外面逍遥快活,一个妇道人家……” 老夫人话还没说完,见柳云湘打了个哈欠。 “姑娘,还是先回屋休息吧,昨晚您就没有睡好。”谨烟道。 柳云湘点头,“确实困了。” 老夫人急了,怕柳云湘真不管了,赶忙说道:“昨晚有一伙贼人在城郊刺杀挖路的那些官员,死了好些人,老三尽然功夫不好,也奋力抵抗了,可翻过夜,严暮那奸贼去把他绑了起来了,说他临阵脱逃,要按军法处置。家奴忙回府禀报,你却不在府上,这要我一个老婆子如何是好。” 柳云湘垂眸,逃就是逃了,那么多人看着,严暮再如何也不至于冤枉他。 “母亲,您让我一个妇道人家怎么救他?”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他是你夫君,你的天,便是拼了命,你也该救他。” “那您不如准备一条白绫,我直接吊死倒也省事。” “你!”老夫人被柳云湘这话噎的,好一会儿才缓过来,“这抓人还是放人,轻罚还是重罚,不就严暮一句话的事,你……你去求求他,他许就应你了。” “回头您骂我不知羞耻,勾引男人?” “这话说得……” “一点没错。” 老夫人脸已经舍下了,见柳云湘还拿捏着,于是转头冲丽娘使了个眼色。 丽娘当下又跪到了柳云湘面前,“夫人,求您救救三爷,我给您磕头了!” 她额头碰地,哐哐的,一点不含糊,很快那额头就冒血了。 “罢了,我去看看吧。” 来到城郊,严暮正带着百十号人热火朝天的挖路,眼看要挖通了。而谢子安却被绑在一旁的树干上,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 看到她来,他讪讪的别过头去。 “夫君!”丽娘见谢子安身上有血,哭着跑了过去,“哪里伤到了?伤得重不重?疼不疼?” 谢子安皱眉,“行了,哭什么哭,让别人笑话。” “我这不是担心你!” “我没受伤,血是别人的。” 柳云湘让谨烟扶着她走到严暮跟前,弯腰行了个礼,“严大人,妾身代表靖安侯府来问您一句,谢子安犯了何事,竟要受这般侮辱?” 这挖路的可都是朝中官员,各世家子弟,更有曾与他交好的同伴,谢子安被绑在树上,颜面扫地,以后怎么走仕途,怎么交友,怎么做人。 这不是侮辱又是什么。 当然,柳云湘并不同情谢子安,只是说出事实。 严暮手拿铁锹,想来是挖了许久,脸上汗津津的,汗珠顺着侧颊流到喉结,但配上他那张玉颜,不是脏,反而如芙蓉出水一般,濯而不妖,香远益清。 但他斜扫了她一眼,嘴角吊起,又痞气十足。 “你家没别的男人了?要你一个妇人抛头露面?” 柳云湘沉下一口气,他哪来的邪火,该生气的分明是她。 “严大人,你又何苦为难一个妇人?” 严暮眯眼,低声道:“你是血流的不够多是吧,还有力气来给他求情!” 柳云湘脸上露出疲色,“我确实没什么力气。” “你少在我面前演戏。” “真的。” 严暮沉了口气,“你非要给他求情?” “我只是来问问情况。” 严暮看了一眼谢子安,眼里满是轻鄙,“昨晚有一伙儿北金细作来偷袭,大家都奋力抵抗,死伤很多,但你知道他做了什么吗?” “什么?” “他藏在死人堆里装死,身上那些血不是自己的,不是敌寇的,是战死的弟兄们的。”严暮说着,恨不得上去揍谢子安一顿,“这要是在军营里,按着军法,那是要杖毙的!” 柳云湘默了半晌,道:“可这到底不是军营,他也不是军中将士。” “你还为他求情?” “我不为他求情,打死也是应该,我只说一句,北征之时,他负责运送粮草,半路遭遇北金埋伏,全军覆没,那批粮草去哪儿了,当场焚毁?运回北金?亦或者不知去向?” 严暮眸光一震,“你怎知我在查那批粮草?” 柳云湘抿抿嘴,“我跟你那么久,少不得听过一两句。” “你还知道什么?” “不知了。” 他万一要灭她的口,那就太冤了。她重生而来,自然知道一些事,真不是偷听来的。 严暮深深睨了柳云湘一眼,接着大声道:“谢子安怯敌,为儆效尤,军杖二十。” 因这一声,所有人都朝谢子安看过去。 两个兵士上前将他从树干上解下来,而后推到地上,开始执行军棍。 行军法,可不是家法,那军棍又粗又结实,一棍下去,砰的一声。谢子安没防备,疼得叫出了声。但一声还没收,一棒接着一棒就打了下去。 “夫君!”丽娘在一旁又慌又惧,等她想起去求柳云湘时,这二十军棍已经打完了。 谢子安疼得呼吸不上来,浑身抽搐。 第九十六章 他要成亲了 丽娘上去抱住谢子安,再看他臀部血渗了出来,吓得脸色发白,哭得也更急了。 谢子安缓了一会儿才缓过来,一条命去了半条。 他见柳云湘过来,恨得咬了咬牙。 “你便是这般求严暮的,让他足足打了我二十军棍?” 柳云湘无语,他竟有脸这么说,死罪免了,只打二十军棍,他还嫌多! “你别不知足了!” “他欺人太甚,抢我娘子,辱我声名,还要要我的命!“ 柳云湘冷嗤,“他这般欺你,你与他拼命啊!” “你敢讥讽我?” “你也知自己多无能吧?” 谢子安满身火气,又疼又憋屈,柳云湘这话又戳他心窝子,让丽娘把他扶起来,刚站稳就推了柳云湘一把。 “贱人!” 柳云湘不防备,再加上身子本就虚弱,被他这么一推,整个人往后仰去,这时严暮上前将她揽住。 她忙抓着他的胳膊站稳,而后松了口气。 严暮一张脸青沉,上去一把掐住谢子安的脖子。 谢子安满目惊慌,“你……咳咳……你要干什么……这么多人看着……咳咳……” “所以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不不……别杀我……咳咳……我不该推她……以后再不敢了……” “晚了!” 严暮手上用力,那谢子安瞪大眼睛,呼吸开始困难。 丽娘在一旁,吓傻了,瑟瑟发抖。 柳云湘忙抓住严暮的胳膊,“别杀他!” “你还护他?” “我就是要护他!” 严暮恨恨的瞪了柳云湘一眼,而后甩开谢子安,转身上马离开了。 柳云湘见谢子安软到地上,也不知是因为那二十军棍还是吓的,她让谨烟帮着丽娘把人弄进马车里。 谨烟走过来,小声说了一句:“奴婢觉得严大人这次做得对。” “怎么对了?” “这般贪生怕死,还打女人,我一个小婢女都瞧不起他。” 柳云湘点头,“确实让人瞧不起。” 但还是要救,留着他还有用处。 进京的官道终于挖通,各州的粮食陆续运进来,盛京的饥荒很快得到缓解。 这些日子,柳云湘一直在西院养着,转眼已是四个月的身子。随着月数变大,加之白木之毒对她身体的损耗,血气补上来,脸色总是苍白憔悴,而且越来越瘦,越来越虚弱。 谨烟见柳云湘这样,每日都忧心忡忡的。 “姑娘,您再多喝两口。” 谨烟看着碗里还剩半碗的鸡汤,苦口婆心的劝着。 柳云湘失笑,“这是第三碗了。” 谨烟见柳云湘打了个饱嗝,再喝一口都要吐的样子,只能无奈的接住碗。 “可吃这么多,怎么也不见长肉。对了,厨房还炖着燕窝粥……” “好丫头,让我的嘴歇会儿吧。” 谨烟太心疼柳云湘了,“那我扶您起来走走。” 柳云湘点头,最近腰开始酸疼,有时候一个人都起不来。先坐起身,谨烟给她揉了揉腰,而后再扶着她站起来。 头发昏,双腿发软,整个人觉得轻飘飘的。 夜里一人的时候,她总在想,真的还能再撑三四个月,能生下这孩子,怎么感觉一只脚已经进鬼门关了? 每每这个时候,她就觉得很害怕,怕的彻夜难眠。 马上要入秋了,但暑热依旧。 谨烟扶着柳云湘在廊子下走动,走了一会儿,身子活动开了,她才不要谨烟扶着了。 “曲大夫为了您整日埋头研究医书,这不刚又换了个方子。” “确实感觉好一些了。” “她还给她师父去信了,让老人家也帮着想想办法。” 柳云湘点头,“她为我的事尽心尽力了。” 只是她自己清楚,曲墨染也清楚,保住孩子是奇迹,保住她是不可能的奇迹。 “这些日子可有什么新鲜的事发生?”柳云湘问。 “二爷这几日吵着要出家,二夫人就哭天抹地的闹。” “呵,二爷那脾气,佛祖可不敢收。” “三公子还未娶妻,四姑娘还未说亲,媒人都不登府门,二爷这般折腾无疑给儿女婚事雪上加霜。” “经历这次饥荒,再加上太子一案牵连,听说朝堂都空了一半,所以今年要加恩科,这于二公子是好事,眼下正准备呢。”谨烟说道。 “大夫人的病好一大半了吧?” “是,整日围着二公子忙活。” 柳云湘轻嗤,这侯府上下一个个都是演戏的好角儿。天籁小说网 “三爷挨了二十军棍,这些日子一直在偏院养着,只柳依来讨要过月钱被我给骂走了。”谨烟道。 柳云湘点头,走的累了,在廊子上坐下。 “外面呢,可有什么大事?” 谨烟闷了片刻,才道:“倒是一事,也算不上什么大事。” 柳云湘看向谨烟,“怎么不说?” 谨烟在柳云湘旁边坐下,扁扁嘴道:“文昌伯府平反了。” 柳云湘一怔,随即又点点头,上一世也有这事。 文昌伯府也就是元卿月家,之前因与废太子有牵连而被抄家,文昌伯夫妇被杀,其余家眷和奴仆或是流放善念营,或是卖入黑市,而元卿月跟了严暮,算是没吃什么苦。 她记得是几大世家上书参严暮,列了十八条罪状,每一条都是死罪。严暮被当堂呵斥,削了大理寺卿的职衔,罚三年俸禄,却统领京郊大营,成为飞龙指挥使。 品秩没降,反而升了两级。 文昌伯府平反,恢复爵位,而元卿月依旧是世家贵女,可她已经跟了严暮,虽然名声坏了,但也不能不给枉死的文昌伯夫妇一个交代。 此事由皇后做主,将她许配给严暮做侧室。 “皇后给那人和元卿月赐婚,婚期就在后日。”谨烟没好气道。 第九十七章 为孩子筹谋 谨烟说完看向自家姑娘,见她神色依旧,似乎一点也不在意这事。可她就是生气,这不同于谢子安活着带丽娘和康哥儿回府,她气的是严暮对不住她家姑娘。 姑娘还怀着他的孩子,拼死也要生下,可他却要娶别人。 “今日天好,我们出一趟门吧。”柳云湘道。 “姑娘,您这身子……” “该办的事还是要办的,不然我死不瞑目。”23sk. “呸呸,您竟说这些晦气的。” 柳云湘苦笑,她这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可不得筹备起来。 谨烟让马夫将马车停到巷子里,而后扶着柳云湘下车,再朝着街上走去。经过绸缎庄的时候,正碰到元卿月带着两个婢女出来。 不同于以往总是穿着仙气的白衣素裙,今日穿得绯色褙子,里面是桃色襦裙,珠玉环佩,一身喜气。而她身边的两个婢女怀抱手提的,看来买了不少东西。 元卿月看到她,下巴微微上扬起来,走到柳云湘跟前,道:“三夫人,几日不见,气色怎这般差,莫不正伤心呢?” 柳云湘打量了元卿月一眼,笑道:“你觉得我伤心什么呢?” 元卿月捂嘴一笑,“自然是触不到那镜中月,捞不起那水中花呗。” “镜中月水中花,本就触不到捞不起,怎么你以为就是你的了?” “怎么不是我的?” “一个侧室而已。” “可我有名分,你有吗?” 柳云湘看着这样的元卿月,突然觉得她挺可怜的,一个世家贵女,曾经多清高多矜傲,如今做个侧室还喜滋滋的。而且她分明还知道,那严暮只把她当成替身,根本不爱她。 “元姑娘,多吃点猪脑。” “你什么意思?” “补脑呗。” 说完,柳云湘往前走,心里闷着一股火气。 倒不是因为元卿月那几句话,也不是严暮要娶她这件事,而是突然觉得猪脑这东西,她自己也该多吃一点。 灵云粮铺里人满为患,柳云湘只好绕到后门进去。她喝了两盏茶,张琪才擦着汗从前面回来了。 “这米面粮油陆续运进来,各大粮铺也都开门了,但大家伙给面子,优先在咱们这里买。” 柳云湘给他倒了杯茶,让他先喝点水喘口气。 “我不是让你从下面提拔一个管事的,你怎么还亲力亲为?” “我这不是不放心。” “先坐下。”柳云湘又给张琪倒了一杯茶,“你的人,你不放心,但我放心。” 有柳云湘这句话,张琪觉得这些日子所有的辛苦都值了。 “我给您送的账册,您都看了吧,可有哪里不对?” “你做的账册很详细,每一笔都记得清清楚楚,我只看了一本,其他的只看了最后的总数。” “哪一笔有点出入,那都是白花花的银子,您就这么信我?” “信。”柳云湘看向张琪,“若是不信,我也不用你。” “有夫人这句话,张琪给您做一辈子的伙计。” 柳云湘笑,“那可大材小用了。” 她从怀里拿出一沓银票交给张琪,“这些日子大家都辛苦了,废话不多说,这些银票你给大家伙分了。你手下这些人,一人领一百两,你一千两。” 张琪瞪大眼睛,“一百两?一千两?” 他拿着那些银票的手都在抖,一百两啊,普通人家要攒十多年的,一千两于他更是不敢想,一辈子都攒不到。 而且跟着夫人,他们和家里人在这次饥荒中都没有挨饿,这已经是天大的恩惠了。 “不不,我们不能收。” 柳云湘推回去,“拿着,你别妨碍我收买人心。” “这……” “除非你嫌少。” “不不,太多了。” 柳云湘让张琪手下,“今日过来,还有一事与你商议。” “您说。” 柳云湘思量了片刻,道:“粮铺的生意稳了,我想再做点其他的生意。” 张琪点头,“只要有灵云这块招牌,咱们做什么生意,百姓们都捧场。” 在饥荒中坚决不涨价,不媚权势,一视同仁,首先诚信打出去了,再加上太后那块牌匾,官府也要给面子,所以做什么都能顺。 “我想开炭铺。” “啊?” “炭铺。” 张琪眨眨眼,他以为是什么绸缎庄啊、酒楼啊、珠宝行啊这些,怎么是炭铺。 这木炭只有大户人家才舍得用,普通百姓都是烧柴火取暖的,需求并不大,全盛京只有三家炭铺。最重要的是,各家都有固定的炭铺,每年入冬就送过去,新开的只怕冒不出头来。再说好的木炭很贵,眼下开始贮存的话需要大笔银子,实在不合适。 综合考虑,这门生意难做,而且赔钱的可能性更大。 柳云湘听完张琪的分析,连连点头,非常赞同也非常欣赏。 “那如果今年较之往年冷一些,甚至大雪封城呢?” “啊?” “三家炭铺怕是储量不够吧。” “可您怎知今年冬天冷,您怎知有大雪,这不是老天爷的事?” “我怎么知道的,你不用管,你只说若真这样,这生意能做吗?” “自然是能做的,而且只要有人来我们这儿买炭,便等于打开了豁口,只要我们维护好,来年的生意也就有了,盛京三大炭铺可就变成四大了。” “那就做。” “您预测的准不准啊?” 柳云湘笑,“我没告诉过你么,我会占卜。” “呃,还真没有。” 柳云湘想了想又道:“既然是个寒冬,那皮毛生意定也好做,你筹备一下,看是派人还是你自己亲自往北边跑一趟,贩一些皮货回来。” “好。” “先前你给我的六万两银子,再加上我凑来的,统共八万两,你先用着,不够了再跟我说。” 临走的时候,她跟张琪说道:“这灵云的生意,我全权交给你,这不光是信任,更是我最后一搏。” “最后一搏?” “若我不在了,你的东家就是他。” 柳云湘指了指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你要庇护好他。” 第九十八章 穿着喜袍的他 绸缎庄,招待贵客的西间里,祝清嘉将一件大红喜袍放到桌子上。 他瞪了一眼歪在椅子上喝茶的人,没好气道:“你成亲还是我成亲,你府上一应迎亲事宜我来办,聘礼我准备,喜帖我来送,这喜袍还得我催着你来试。我干脆替你成亲,替你洞房得了。” 严暮偏头笑,“我是没意见,只怕嫂子会杀了你。” 祝清嘉缩了缩脖子,“你又笑我惧内!” “难道不是?” “等你成亲后,你也一样。”m.23sk. 严暮冲祝清嘉挑眉,“她敢吗?” 祝清嘉撇了撇嘴,心想那元卿月以温婉贤良出名,应该是不敢的。 “你快穿上身试试,本来就急,用的是绸缎庄的成衣,定不是那么合适的,哪里宽了窄了的,让裁缝赶紧改改。” “能穿上就行。” “老七,你也太敷衍了。” “呵,还要我怎样?” 祝清嘉叹了口气在严暮身边坐下,“废太子一案,你不仅得罪了这些世家,也让皇上对你有诸多不满。义父让你娶元卿月,一来是堵那些世家的嘴,算是给文昌伯府冤案一个交代,二来也是顺应皇上的意思,一条孤狼难对付,但他拖家带口,那就好控制了。” “若不是我,此时盛京已经大乱,没准北金都打进来了!” “老七,你小声点!” 严暮沉下一口气,“老子为他稳固江山,他当老子是狼崽子。” “他重用你,必定也会提防你,义父早已跟你分析过利弊了,你这时气什么?” “行了,别啰嗦了!” “那赶紧试试吧!” 柳云湘从粮铺出来,经过绸缎庄的时候,想到什么,拉着谨烟往里走。 “我想买一些细软的棉布给孩子做衣服。” “才四个月。” “我怕往后起不来身了,更没有精力做这些。” 闻言,谨烟一下眼红了。 姑娘身体越来越差,她不敢想一个月以后两个月以后,会是怎样的境况。 伙计拿来一些棉布,柳云湘摸着软和,多要了几丈。又看到一些缎面,想着可以做几身,孩子大一些穿。 到时她不在了,可以给孩子留点念想。 正挑着布,周礼怀急匆匆进来了。 撞上柳云湘,他愣了一愣。 “夫人,您怎的……在这儿?” 柳云湘笑,“我自然是来买布,周太医也是?” “呵呵,我……也是。”周礼怀挠挠头道。 柳云湘打量着周礼怀,总觉得他怪怪的。西间外站着一护卫,冲周礼怀颔首。 周礼怀硬着头皮往西间走,打开门帘时,见严暮已经换上喜袍,正让那裁缝整理。 随着门帘打开,严暮一眼看到外面的柳云湘,而柳云湘也一眼看到了他。 四面相对,不及分辨情绪,帘子便落下了。 “老七,我跟你说……” 周礼怀抬头看向严暮,却见他还直直望着门口。 “谁让你掀开帘子的?” 这话问得,周礼怀成了丈二和尚。 “我要进来,不得掀开帘子?” 严暮瞪了他一眼,挥开那裁缝,往旁边椅子上一坐。 “不用量了,就这身吧。” “腰身有些窄……”那裁缝道,但见严暮脸色阴沉,余下的话就不敢说了。 祝清嘉对于严暮的不配合十分头疼,也只能让裁缝先出去。 “昨儿不是说好了今早一起送请柬,一上午都不见人,你干什么去了?”祝清嘉问周礼怀。 “这不突然有事。” “你整日闲在太医院,有什么事?” “咳咳,你最好别问了。” 祝清嘉翻白眼,“我还不信你能憋得住。” 周礼怀看看祝清嘉,又看看严暮,还真是憋不住,一屁股坐在旁边椅子上,欠身对严暮道:“老七,我跟你说个事儿,你得挺住。” 严暮心里揣着一股闷火,“你爱说就说,不说赶紧滚。” 周礼怀吃了两句,委屈道:“我怎么得罪你了,难不成是刚才让三夫人看到你一身喜袍……” “闭嘴!” 周礼怀抿抿嘴,他好像知道原因了。 只是他不解,若严暮真在乎这柳云湘,稍稍用点手段,让她和谢子安和离,然后藏起来也好,娶回府也罢,他严暮难道还顾及名声? 在他以为,那便是不在乎啊,即便她怀着他的孩子,他也没放在心上。 这火气来的,莫名其妙! “你别卖关子了,到底什么事?”祝清嘉踢了周礼怀一脚问。 “大哥,踢疼了啊!” “快说!” 周礼怀揉揉鼻子,张嘴要说的时候还是顿了顿,“小金妃怀孕了。” 祝清嘉:“……” 周礼怀见祝清嘉一副如遭雷劈的样子,无语的瞪了他一眼,他震惊个什么劲儿。再看严暮,他眯着眼笑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每每他这般笑的时候都是发狠的时候。 可又能如何,毕竟小金妃已经是皇妃,不是那个追着他们跑的小妹妹了。 “她跟太医院点了我以后给她请平安脉。” 祝清嘉长叹一声,“她怀孕,你娶亲,皆是喜事,甚好甚好。” 周礼怀看严暮阴恻恻的样子,忍不住脊背发寒,而这时候,帘子打开,柳云湘竟然走了进来。 “三夫人,您这是?” 他冲柳云湘使了个眼色,这种时候还是别招惹老七了。 柳云湘脸上带笑,冲周礼怀点了点头,而后看向严暮,“听闻严大人后日大婚,届时空不能去喝喜酒了,正巧遇上,在这里祝严大人和元姑娘百年好合。” 第九十九章 我只信他 严暮一身喜袍,更衬得玉容花貌,怕是比那新娘子都更惹眼。而映在柳云湘眸子里,满是红光,灼的眼疼。 上一世,她盼着他娶她,盼着进严府的门,盼着做他严暮的夫人,终究没有盼到。 这一世,她倒是未曾盼过,只有一些怅然。 严暮倦倦的抬眸,嘴角扯了一下,“三夫人客气。” 柳云湘一点头,转身往外走。 周礼怀送了柳云湘两步,待回头看到严暮,好家伙,手里的茶杯都给捏碎了。那凶神恶煞的样子,恨不得大杀四方似的。 从绸缎庄出来,柳云湘看着街上人来人往,饥荒过后难免留下疮痍,虽不似之前那么热闹,但已在慢慢恢复。 “难得出来,我们往前面逛逛。” 谨烟观察着柳云湘,不见她有丝毫难过,甚至还有些欢喜,这才放下心来。 “集市上人多,咱还是回府吧。” 柳云湘晃了晃谨烟的胳膊,“趁我还能走动,便让我再看看这市井繁华吧。” 谨烟心一酸,转而扶住柳云湘,“好,听您的。” 这世间一切都很美,柳云湘留恋的很,但其实她只走了一段,便觉得累了,正巧走到一墨斋,想到什么,她拉着谨烟进去。 “东家,与我拿一方上好的砚台。” 那东家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拿了几方砚台过来,让柳云湘自己挑选。 “这些都是极好的砚台,夫人挑自己喜欢的就是。” 这些砚台雕刻都很精美,柳云湘挑了一方样式简单,但做工极细致的。3sk. “夫人好眼光,这是端砚,难得的上品。” 那东家包好后交给谨烟,付了钱以后,主仆二人从墨斋出来。穿过巷子,很快来到陆长安的宅院外。 丹青来开门,见是柳云湘,忙迎着她进门。 “三夫人,我们世子昨日还提到您了。” “提我什么?” “说您这院子怎么一直空着,也不住人。” “丹青!” 陆长安从正房出来。上前冲柳云湘见礼,柳云湘又还了礼。 二人在院中石桌旁坐下,丹青去准备茶水了,谨烟帮他烧水。 “你这怎么还这般冷清,王府的人没来过?”柳云湘见陆长安穿的衣服满是褶子便问了一句。 “祖母来过,见我身体好了一些,她便安心了,原想留两个婢女伺候,我没同意。” “丹青一个小子,怕是伺候不周到。” “无碍,我还是想身边清净一些。” 陆长安打量了柳云湘几眼,微微蹙眉问:“三夫人怎这般清瘦,莫不是生病了?” 柳云湘摇头,“月数大了,吃力了一些而已。” “请曲大夫诊过脉吗?” “诊过的,没事。” 陆长安让柳云湘稍等,而后起身进屋,接着提了好些东西过来。 “这是?” “祖母与我拿的一些补样品,我身体已经好很多了,用不了这些,三夫人若不嫌弃,便拿回去。” “真的不用。” “之前饥荒,三夫人赠米,在下没有推拒,倒显得有些脸皮厚了。” 柳云湘无奈一笑,“世子快别这么说,我收下就是。” 如此,陆长安才稍稍安心。 丹青和谨烟送来差点,分别给二人倒上茶水。 “三夫人,您定要时常来,只有你来的时候,我家主子才肯歇一歇,说说话,笑一笑,不然都快读成傻子了。” “丹青!”陆长安扶住额头,拿这个多嘴的小厮真没办法,“今年有恩科,我打算参加。” 柳云湘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在外人看来陆长安是世子,可以袭爵王位,实在没有必要参加科举。但她知道他的处境,可谓举步维艰,好比下一盘棋,他的路已经被封死,唯恩科可杀出去。 “世子不堕青云之志,让人佩服。” 陆长安失笑,“那三夫人可知道,这句话的前一句是什么?” “穷且益坚。” 陆长安微怔,随即点头,“穷且益坚,不堕青云之志。” “世子定能大展鸿鹄。” “只愿不白活一世。” 柳云湘将一四方盒子推到陆长安面前,“那这就当做是我的还礼吧。” 陆长安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方砚台。 “三夫人知在下要考恩科?” “笔砚从戎,诗书为将,只是觉得该送世子一方砚台而已。” 陆长安起身,向柳云湘行了个大礼。 “世子这是作何?” “三夫人知我。” 日头西沉,柳云湘该走了。 陆长安进屋拿了一件披风给柳云湘披上,“夜里风凉了,三夫人切莫珍重。” “世子也请珍重。” 丹青先将补品送到马车上,谨烟才扶着柳云湘出来,坐上马车。 马车启动,谨烟打开车帘往后看了一眼,而后叹了口气。 “你叹什么气?” “世子这么好的人,奈何不是姑娘的夫君。” “乱说什么呢!” 谨烟嘟嘟嘴,“世子对姑娘是真好,又细心又周到。” 柳云湘抚摸着小腹,“所以你觉得我若将这孩子还有你们托付给他,如何?” 谨烟瞪大眼睛,“姑娘,你……你做的是这打算?” 柳云湘点头,她不信其他人,只信他。 第一百章 杀了他 夜里,柳云湘刚睡下,听得外面乱糟糟。 “谨烟,出什么事了?”她问了一句。 过了一会儿,谨烟走进来,道:“二房闹呢,没什么大事,您继续睡吧。” 谨烟话音刚落,院门哐哐响了起来。 柳云湘让谨烟扶着起身,披上外套,来到院里。院门打开,玉莲急匆匆跑进来。 “三夫人,老夫人让您赶紧去二房。” “二爷和二夫人两口子打架,我去做什么?”柳云湘好笑的问。 “二爷喝醉酒去杀人了!” “杀谁?” “严……严寺卿。” 柳云湘皱眉,“可拦住人了?” “没,两三个小厮上去,直接被二爷甩了出去,人已经出府门了。” 柳云湘沉下一口气,让谨烟扶着她去前院。 前院里,二夫人瘫坐在地上,头发散乱,脸上有青肿,估计是和二爷动手了。此刻整个人傻了一般,只眼泪流,哭不出声来。3sk. 老夫人计较的转圈圈,不时往大门口看一眼,“老二啊,你这是要急死娘啊!” 心疼完儿子,她又忍不住回头骂了薛氏一句:“你吵啊闹啊,万一老二有个好歹,我饶不了你!” 谢子安也急,“二哥是不是疯了,他要把我们全家都害死啊!” “你二哥心里苦。” “我心里难道不苦,还不是为了大局生生忍下来了。” 柳云湘轻嗤,胆小窝囊还能说得这么大气凛然,她倒有些佩服二爷了,至少真敢拿刀去死拼。 看到柳云湘,老夫人赶紧跑到她身边,“云湘,你二哥去杀严暮了,你得拦着他啊。” 柳云湘挑眉,“你们这么多人都没拦住,我怎么拦?” “娘让你去你就赶紧去,总能帮上忙的!”谢子安喝道。 “要不三爷与我一起?“ “我去干什么?” “救二爷啊!” “我……”谢子安噎了一下,“我去了也不顶用。” “您一个大男人去了不顶用,我一弱女子就管用?” 谢子安脸青了青,“你与那严暮有奸情,他自然会卖你一个面子。你只要把二哥带回来就好,他杀不死严暮,还会把自己赔进去,更会牵连我们所有人。” “万一杀成了呢?” “那就更不得了,圣怒降下来,我们都得死。” 柳云湘摇头失笑,“三爷还真是怕死。” “你!” 谨烟搬来椅子,柳云湘坐下。 “严府守卫森严,二爷是杀不进去的,大家等有了消息,再做打算吧。” 只能这样,毕竟这一家的男人没一个敢出头的。 等了不多久,二爷竟然回来了。 而身上有伤,脸色阴沉,踉跄的提着一把剑,而剑尖在滴血。 老夫人和谢子安怔了一怔,急忙迎上去。 “老二,你这是……” “二哥,你跟严暮的人打起来了?” 谢子安抬头,愣愣的看着二人,好一会儿才道:“我杀他了……” 谢子安瞳孔一缩,“谁?” “严暮。” 柳云湘猛地站起身,但因为眼前发黑,一下又跌了回去。 “姑娘!” 柳云湘一把抓住谨烟的手,皱紧眉头看向谢子轩,“你说你杀了他?” 谢子安举起手礼的剑,钝钝的说道:“我在严府外遇到了他,当时他一个人,我就提剑刺了过去。” 说到这儿,谢子轩脸上露出阴恻恻的笑,“他没有反映过来,中了这一剑。哈哈,流了好多血,肯定活不成了。” 老夫人听了这话,身子一晃,软到地上,“他是朝廷大员,你杀了他,乃是死罪,况得罪东厂,我们谁都逃不掉,而且会死的很惨。” 谢子安脸色铁青,挥拳打到谢子轩脸上,“你有病吧,想死一个人死去,为什么带上我们!” 谢子轩瞪大眼睛,“老三,我以为你听到这个消息会很开心。” “我为什么开心,我只想活着!” 柳云湘闭了闭眼睛,让谨烟扶着她起身。 “咱们回吧。” 回去的路上,谨烟小心打量着柳云湘,迟疑了一下道:“要不让子衿去打听一下?” “不用。” “万一……” “他死不了。” 谨烟不解,“姑娘,您怎么这么肯定?” 柳云湘很累很倦,只说道:“他是谁啊,他是严暮。” 他怎么会死,能杀死他的只有那个女人。 而且,还是他心甘情愿让她杀的。 第一百零一章 陪葬 翌日,柳云湘醒的有些晚,迷迷糊糊好一会儿才清醒,但眼皮仍觉得很重。 素日精神越来越不好,越发起不来身了。 唤了谨烟一声,来的却是小五。 “三娘,你醒了。”小丫头跑上前,担心的看着她,“三娘,你脸色好差,生病了吗?” 柳云湘笑笑,“扶我起来吧。” 小五爬到床上,吃力的扶起柳云湘。 “三娘,我感觉你身体好僵硬。” “嗯,确实,等会儿走动走动就好了。” 小五扶她起来后,又颠颠跑到外面端来水盆和洗漱用的东西。 “谨烟呢?” “谨烟说去东院看看。” 柳云湘点头,由着小丫头伺候自己。等梳洗好,谨烟才回来。 “五姑娘厉害了,都会照顾人了。”谨烟夸道。 小五一脸得意,“我会的很多呢!” “比如?”柳云湘一边由着谨烟给她换衣服一边问。 “我会刺绣,写字也好,还会下棋,画画。”小五掰着手指头说道。 “那你最喜欢哪样?” 小五嘟了嘟嘴,“都不喜欢。” “哦?” 小五迟疑了一下,走到柳云湘跟前,小声道:“三娘,我能学医吗?” 柳云湘微怔,“你学医?” 学医的女子很少,尤其是官宦家的姑娘,像曲墨染有那样奇遇的,毕竟是少数。 但相比诗书那些,确实更实用,有了一技之长,以后也能养自己。 “真想学?” 小五忙点头,不过又摇了摇头,“祖母和母亲肯定不会同意的。” “你在我身边,要她们同意做什么。” “可我不想三娘被她们骂。” 柳云湘揉了揉小五的头,“三娘不怕她们,这样吧,等过两日我带你去见一个人,看她愿不愿意收你为徒。” 将小五托付给曲墨染,她也能安心。 伺候柳云湘用饭的时候,谨烟有些忍不住了。 “姑娘,您不问问我去东院打听到了什么?” 柳云湘笑,“你想说就说。” 谨烟撅了噘嘴,还是说道:“这一家老小吓得不轻,昨晚都在东院里,据说老夫人扛不住还晕了过去。早上才打听到消息,说那人还没断气,受了重伤,能不能熬过去说不好。” 说到这里,谨烟看了一眼柳云湘,“我还想着他死了,您就清净了呢。” 柳云湘瞪了谨烟一眼,“与我何干。” 谨烟吐吐舌头,又道:“二爷刺杀严暮的事,全京城都知道了,大街小巷都在谈论,虽不知二人之间的矛盾,但都说他是罪有应得。” “昨深夜发生的事,怎么会大街小巷都知道?” “不知,不过明日他大婚,如今还昏迷不醒,只怕……” 侯府上下战战兢兢一天,竟也没有等到皇上问责或是官府来抓人,渐渐的大家松了口气。 “想来皇上让人查了缘由,知老二为何杀严暮,这等奇耻大辱,哪个男人受得了,许是他也觉得这严暮该死,故意不管这事的。”老夫人宽解众人道。 只是她说了这话,谢子安脸色难看了几分。 他咬了咬牙,“哪个男人也受不了,我也如此,这便休了柳云湘。” 老夫人冷哼,“等那大奸贼死了,她无可倚仗,休便休了,但也要她吃够苦头。” 谢子安抿嘴,“那便听娘的吧。” 这母子话音刚落,哪知东厂来了个太监,笑呵呵的问候了两句,再说道:“我们督公儿子不少,但最疼的就是七爷,” 这话一出,母子俩抖个不停。 那太监仍是笑着,继续道:“府上准备白幡了吗?” 老夫人抹了一把汗,“这……” “等严府挂起来了,你们府也就挂上吧,不过要多准备一些,毕竟你们府人不少。” 这话一出,老夫人吓瘫在地上。 “为今之计不如多烧点香,求佛祖保佑我们七爷没事。”太监笑着说完,又望了一圈:“对了,府上三夫人呢?” 谢子安咽了一口口水,冲身边小厮道:“快,快去找三夫人来。” “不必了,我只是代我们督主问三夫人安,烦请三爷转达便是。” 那太监走后,谢子安抹了一把冷汗,转回头看向老夫人:“柳云湘不能休,她可是咱家的保命符。” 老夫人脸色青白,嘴角微颤,“对,不能休,没想到上官胥给她撑腰。” 她见二夫人薛氏呆愣愣的坐在一旁,好像事不关己的样子,气得用拐杖杵了她一下,“你这个丧门星,祸全是你惹出来的!” 二夫人突然笑了,抬头看向老夫人问:“现在全京城都知道我去过兰园了,我娘家忠勇伯府也会知道,以后我还怎么做人?”3sk. “当初从兰园回来,你便应该上吊,如此保全你和侯府名声!” “哈哈,我让我死!”薛氏笑着更加大声,她指着老夫人,指着闷在后面的谢子轩,“你们都要我去死!” “行了,别发疯了,你不是喜欢烧香拜佛吗,现在就去小佛堂给严暮祈福,求佛祖保佑他别死。” 薛氏笑着绕了厅堂一圈,也看清了侯府这些人的面目,而后她停到当间,大喊道:“你们都错了,严暮根本没有碰过我!” 谢子轩皱眉,“他若没碰过你,你又为何不替自己辩白?” 薛氏歪着头,神色里透着一丝疯狂,她定定的看着谢子轩道:“我倒宁愿是他!” “你什么意思?” “那晚是一个满脸脓包的乞丐,那么恶心,那么脏,那么臭,他碰了我!”薛氏大笑道。 第一百零二章 看着他娶妻 柳云湘这一晚睡得并不踏实,感觉颠簸不停,不像是躺在床上,更像是马车里。可她又很困,怎么都睁不开眼。 她是被敲锣打鼓声给震醒的,猛地睁开眼,却见床头挂着大红的帷幔,她愣了一愣,再转头看这房间,处处挂红绸贴喜字。 而这,根本不是她的房间。 “谨烟!”她忙唤了一声,但没人应。 此时外面热闹起来,有人喊了一声:“接亲队到了!” 柳云湘下意识晃了晃头,竟不是在做梦。她在床上活动了一下腿脚,而后慢慢撑起身子。 来到房门口,从门缝看到院子如屋里一般喜庆,还有很多人,只是这般喜气洋洋的氛围下,这些人却不怎么笑。 又是一阵喇叭响,门口鞭炮噼里啪啦的响,而后接亲队进来,院子里里面站满了人,一顶喜轿放到当间。 人声沸腾,那喜婆说了什么,而后打开帘子将新嫁娘迎出来,送入了东屋。 锣鼓声一停,虽然倒出张灯结彩,处处挂着红绸,可人人噤声不语,倒像是奔葬来了。 这时周礼怀和祝清嘉走过来,二人也是愁云不展的样子。 “老七到底怎么样了?”祝清嘉问。 周礼怀摇头,“不知。” “你不知?” “他那屋被义父的人严守着,只我爹进去治过伤,伤情如何,他只是摇头,却不肯跟我细说。”周礼怀摊手道。 “难不成真的……” “太后、圣上、皇后,三位贵人都派人来问过了,只怕真的不成了。这婚礼如期进行,也是圣上的意思,为的是给老七冲喜。” 二人说着话进了正房,柳云湘大受震惊,所以这里是严府! 谁把她带到这里的? 为什么把她带到这里? 子衿为何没有拦着? 柳云湘无从得知,她拉了拉门,门已经从外面锁上了。她来到窗子前,试图打开,可窗子也钉死了。 屋当间圆桌上放着喜饼和一些干果,还有一壶茶。 这样等到傍晚,天色昏沉下来,外面又开始热闹。柳云湘透过窗子往外看,看到喜婆搀着新嫁娘出来,这是要拜堂了。 但没有严暮,始终没有看到过他。 因为是娶侧室,只能是四抬小轿,也不会有什么十里红妆,遍请宾客。如此这般,还是给了伯府面子的。 只是新郎官没有出现,这婚礼未免太过冷清和简单了。 三拜过后,也没人闹婚,喜婆正要送新嫁娘回去,一人给拦住了。 柳云湘定睛一看,原是慕容令宜,长公主府的昭华郡主。 她嘴角勾起,心想有好戏看了。 “元姑娘,我表哥受伤了,没法给你拜堂,也不知这婚事算不算完成了。” 喜婆干巴巴笑了一声,“自然是完成……” “本郡主问的是你吗?”慕容令宜冷喝一声。 那喜婆吓了一跳,瑟缩的退到元卿月身后,不敢再说话了。 “郡主,您若高兴,便多喝两杯喜酒。” 元卿月说完转身,而慕容令宜突然一把掀开了她的盖头。 这一举动,在场的人都震惊了。有两位夫人上前,一人劝慕容令宜,一人帮忙拿起盖头。 “郡主,大喜的日子,不好闹难看。”那夫人道。 “我哪里闹了,不过是想敬这位侧夫人一杯。”她着重咬了一个‘侧’字,显然她对正室夫人势在必得,但也讨厌这个侧夫人。 元卿月看着慕容令宜手里这杯酒,皱了皱眉,“郡主,我不胜酒力。” “怎么,本郡主敬你的酒,你不喝?” 元卿月见院里的人都看着她,因为她伯府的人都死光了,没人为她撑腰。她忍着难看,伸手去接这杯酒。 只是手刚伸过去,慕容令宜直接泼到了她脸上。 “哎哟,你怎么往自己脸上泼?”慕容令宜讥笑道。 在一众唏嘘声中,元卿月抹了一把脸,转身回了东屋。 柳云湘摇头笑,慕容令宜可不止这点手段,上一世她可领教了不少。当时她还是只是严暮身边的人,而元卿月都嫁给他了,慕容令宜只会更加嫉妒。 夜深,宾客散去。 柳云湘试着敲门,“有没有人?放我出去!” 这时,她听到有脚步声,越来越近,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而后听到用门锁碰撞的声音,接着门慢慢打开。 看到来人,她猛地瞪大眼睛。 而来人比她更震惊,眉头皱起,“你怎么在这儿?” 第一百零三章 你是不是盼着我死 谢子轩说捅了他一刀,正中要害。 周礼怀说给他冲喜,活不活的成不好说。 对外传他命在旦夕,估计有人已经偷偷开始庆祝了。 然他出现在她面前,穿着中衣,吃惊过后,恢复之前慵懒倦怠的样子。他睨了她一眼,而后靠到罗汉床上,无聊的打了个哈欠。 柳云湘见他这般,气不打一处来,道:“我还以为你已经死了!” 严暮掀开眼皮扫了她一眼,“来哭丧的?” “呸!” “哭吧,我听着。” 柳云湘懒得理他,见房门还开着,她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刚要迈出去一只脚,突然一支利箭破空而来,擦过她鬓发,插到房门上。 她惊了一跳,连忙后退两步。 稍稍稳了心神,再往外看,但见院子阴暗处影影憧憧,如鬼魅一般,只能看到很多锃亮的箭头泛着冷光。 她转身回去,“你什么意思?” 严暮往窗子外看了一眼,“藏在暗处的是东厂一等一的射箭高手,你敢迈出去一步,立刻就就会被射成筛子。” “你……” “但这些人不是我安排的。”严暮看向柳云湘,邪气的一笑,“洞房之夜,良辰美景,我抓你干什么,对吧?” “那是谁的主意?” “大概我义父吧,这人爱玩,跟你开个玩笑。” 柳云湘无语了一阵儿,堂堂东厂督主,天子近臣,权震朝野,别人提起都胆战心颤的人物,居然这么看得起她。 但,她不觉得好笑! 一整天迷迷糊糊提心吊胆的,此刻累得紧。柳云湘气过之后,在罗汉床另一侧坐下,靠进身后的引枕里。 柳云湘无奈的问:“你义父什么时候肯放我?” “大概明早吧。” 柳云湘心思转了转,踢了严暮一脚,“你既然没事,为何不露面,让外人误以为你快死了?” “避祸。” “什么意思?” “朝堂上的事,你不用知道。” “但你把侯府那些人吓得不轻。” 提到这个,严暮嗤笑一声,“那谢老二喝的醉醺醺的还想杀我,我若不给他机会,他都近不了我的身。我虽然没受伤,但他想杀我,我总要惩戒他一下。” 柳云湘轻哼,把人利用了,还让东厂的人去吓唬,吓得那一家子给了丢了魂似的,真打算去买白幡了。 “你怎的没穿喜袍?” “我穿那衣服做甚?” 柳云湘撇嘴,“自然是入洞房。” “总要脱的。” 柳云湘于是踢了踢他,“那你就别在这儿耗时间了,赶紧去入洞房吧。” 严暮抬眸,嘴角勾了一下,“你猜我义父是什么意思?” 柳云湘眯眼,“他什么意思,我不想去猜,但你……” 柳云湘话还没说完,严暮起身趴过来,手抚上她的小腹。 “四个月了吧。” 他手抚的很轻,像是很小心的样子。 柳云湘想拍开他的手,却被他抓住按到一侧,他继续抚摸,脸还贴到了上面。 “他动了吗?” “没有。” “有点懒啊。” “还不到时候。” “我小时候就很懒,不想习字,不想习武,整日被父亲追着打。” 柳云湘默,上一世她从他嘴里听到过一些关于他父亲的话,时而是慈父,时而是严父,总之他父亲很爱他。 但仔细想想,好像他从未提到过他母亲。 “你给他起名字了吗?” “没,又不知是姐儿还是哥儿的。” “叫行知或行意。” “为何?” “严家下一辈是行字。” 柳云湘哼笑,“可谢家下一辈女娃是文字,男娃是林字。” 严暮抬眸,“你敢!” 柳云湘也不恼,仍旧笑着,“那便叫谢行知?” 严暮压过去,点头狠狠咬了柳云湘嘴唇一口,再要亲被她甩了一巴掌。 他没被别人这么打过,只柳云湘,而且被打的多了,竟然有些习惯。 他压着她又亲了几下,在她气得要咬他的时候,松开退了回去。 “你是不是吃醋了?” 柳云湘擦了一把嘴,“怎么,你想让我吃醋?” 严暮挑眉,“想啊。” “我倒是希望你死在别的女人床上。” “那你要失望了,我没有别的女人。” 柳云湘一怔,别说那元卿月了,在她之前多得是别人送来的美色,因为太多,这才有了兰园来安置。而在她之后,这三年来也是源源不断,兰园从未空过。 更有那小金妃和慕容令宜,一个他爱的发狂,一个爱他发狂。 他竟说他没有别的女人! 上一世,她为此嫉妒过,偷偷哭过,生气过,却也无奈。所以即便爱着,她也从未说出过口,让他一直觉得她是恨他的。 他死后,她便后悔了,该说出口的,哪怕一次,虽然会被他嘲讽,但至少说出口过,也不至于太过遗憾。 但此时听到这话,震惊是震惊的,倒也不至于不信,因为他没有必要骗她,可再多就没有了。 “元姑娘还在新房等着你,快去吧。”许久后,她道。 严暮等着看柳云湘反应,等了许久,却等来了这句话。 “当初我奉命查抄昌伯府,但我知元敬是被陷害的,他告诉我一些机密,作为交换我救下元卿月。我并没有碰过她,也没有碰过别的女人,只除了你。”严暮说得急,说到这里,见柳云湘依旧无动于衷的样子,便有些烦躁:“我娶她是为权宜,这次饥荒中我逼皇上杀了废太子,皇上对我十分不满,而又因昌伯府的事得罪了八世家,皇上赐婚,我不得不接受。” “你与我说这些做什么?”柳云湘挑眉,她是真有些看不懂严暮了,这些话听着像是解释,可他跟她解释什么。 严暮静静看着元卿月,她是爱过他的吧,以前他能清楚的感受到的。但很确定的事,自她怀孕后,整个人变了很多,好像又不那么确定了。 于是他就特别想知道答案,她到底爱过他没有。 他垂眸,状似开玩笑的问道:“如果我肯娶你,你愿意嫁吗?” 柳云湘默了片刻,道:“如果是以前,我会,而且会欣喜若狂,但现在,不会。” 严暮心口一窒,“为何现在不会?” 柳云湘笑,这问题实在蠢,“当然是因为我不爱你了。” 第一百零四章 谁也帮不了谁 严暮死死盯着柳云湘,那眼神极冷,而又后变得疯狂,像是过了一场腥风血雨,但慢慢的又归于平静,最后冷冷笑了笑。 “谁稀罕!” 柳云湘点头,“其实我还真有点未卜先知的本事,我给你算过,你这人命薄,活不过三十岁。我也活不久了,便跟你泄露一点天机,你这人最后是栽到女人手里了。若想活久点,那就砍掉烂桃花,既然娶了元卿月,便好好过日子吧。” 上一世,她恨过他。但这一世,她不恨了。 将她送到兰园的不是他,逼她献身的也不是他。他对所有人都一样,凭什么对她特殊。 归根到底,他不爱她。 她若也不爱,便也就没有恨了。 “你是不是盼着我死呢?”严暮眯眼问。 “不,我真不希望你死。” “哦?” “真的。” 真心没有。 外人都骂严暮是大奸臣,但上一世他曾救天下黎民于水火,所以她不希望他死,为的是大荣国泰民安,她在乎的那些人能余生安稳。 柳云湘笑,“愿严大人长命百岁。” 严暮垂眸,愿他长命百岁,而往后几十年却没有她。 这听着,倒像是诅咒。 柳云湘饿了,而且这种时候一饿起来就抓心挠肺的,难受的紧。 “你给我弄些吃食来。”她踢了严暮一下。 严暮沉眸转了转,“喜饼?” “齁甜的,不吃。” 严暮翻身坐起,看了柳云湘一眼,转身出去了。打开门,刚迈出去一只脚,几只利箭齐齐朝他射过来。 嗖嗖的,还带着风声。 他跃身而起,又腾空连着翻了几下,以凌厉的身法隐于暗处,再露面已经来到了廊庑下。 “义父,别闹了。” 廊庑下坐着一人,头发花白,穿着绛色的蟒袍,闻之让人胆寒的东厂督公,外面传已经五十来岁了。只是月光照到他脸上,确是姿容昳丽,看不出一丝老态,而且美得阴柔,但给人的气场却很凌厉。 他往西屋望了一眼,再看面前的严暮,眼里透着几分意外不明的笑。 “老不正经!” “骂谁呢?” “你!” 上官胥翻了个白眼,“小七啊,义父这不是怕委屈了你,给你送来一个喜欢的洞房。” “我何时说过喜欢她?” 上官胥啧啧一声,“谁把东厂最精锐的暗卫放出去,只为去北金找什么神医,难道不是为了给这柳云湘解毒?” 严暮哼笑,“比起她的命,我难道不该更在乎她腹中那个,万一是个男娃……” 上官胥也笑了,“我家小七果然有志气。” 这话分明是在嘲讽他,严暮催着他道:“您老赶紧回吧,我严府就不留您了。” “你居然赶你义父,我还等着那柳氏给我敬杯茶呢!” “放心,你这辈子都喝不到这杯茶。” “说什么浑话呢!” 严暮不理上官胥,朝厨房去了。 他拿着食盒回来,见柳云湘正靠着引枕,眉头皱起,脸色不大好的样子。 “怎么了?” 柳云湘有气无力道:“饿。” 严暮将食盒放到桌上,将饭菜一一端出来。 “过来用饭吧。” “我起不来。”柳云湘忍着腰疼,冲严暮伸出手,“扶我一把。” 严暮见她不像装的,上前扶她,感觉她腰是直,像是不能打弯似的,而且手很凉。 将她扶起,绕着屋子转了几圈,这才感觉好点了。 严暮沉眸,“这种情况持续多久了?” 柳云湘用手撑着桌子坐下,长出一口气,道:“很早就出现这种症状了,只是最近越来越严重,约莫再有一两个月,我就彻底瘫到床上了。” 她语气轻松,似乎已经完全做好心理准备了。 严暮上前给她成了一碗粥,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沉默片刻,道:“现在还不晚。” “什么?” “放弃这个孩子,解白木的毒,至少能保住你自己的命。” 柳云湘用勺子搅着碗里的粥,淡淡一笑道:“我意已决,你又何必要一而再的劝我,好像你很在乎我的死活似的。” 说完,她低头吃粥。 许久,严暮说了一句。 “我希望你活着。” “那我就劝你一句。别再管我的死活了。” 命数已定,他们谁也帮不了谁。 第一百零五章 终是孽缘 用过晚饭,柳云湘已经乏得很了。她撑着桌子起身,来到床前,因为腰板很硬,只得扶着床柱坐下,不小心扯到红绸,落到她头上了。 很像是红盖头…… 她左右扯了扯,但因为红绸太大,没有扯开。 这时她听到脚步声,严暮走了过来,戏谑道:“洞房夜,当然是新郎官来掀盖头。” 透过薄纱,她看到他弯下腰,正笑吟吟的看着她。 她心尖一颤,正有些慌,外面传来敲门声。 “大人,西月宫传来消息,小金妃惹怒圣上,正在宫门外罚跪。” 柳云湘看着严暮面色一肃,看着他直起身,迅速转身往外走,没有一丝犹豫,没有再看她一眼。随着门关上,只留她一人。 她怅然一笑,将红绸慢慢从头上扯下来。 他们不是有缘无分,而是这缘是孽缘。 趁着天未亮,柳云湘带着谨烟回到侯府。 侯府上下主子奴才都在惶恐不安中,所以没人发现她昨天及晚上不在西院。 午后,谨烟从东院打听到消息,说严暮夜闯宫闱,皇上震怒,责令交出京郊大营指挥使大权,并禁于府内,等候发落。 柳云湘皱了皱眉,夜闯宫闱,这可是大罪,严暮为了救小金妃真是生死不顾了。尤其因诛杀废太子一事,他已经招致皇上猜忌不满,这次等于是火上浇油。 严暮奸邪狡诈,却唯爱一人,生死不渝。 柳云湘叹了一声,也不知是为谁叹的。 因上一世没发生这事,所以最后如何,她也不知道。 “这严暮能擅闯宫闱,显然重伤病危一事就有待考量了,甚至可能会背上欺君之罪。”谨烟道。 “这话是谁说的?” “我听三爷在东院说的,还说只要严暮没死,皇上便不会动侯府,毕竟是八世家之一,他们可以不用担惊受怕了。” 柳云湘轻哼,“真当这靖安侯府在皇上眼里还是盘菜呢?” 不是不动,而是早已不把他们放眼里了。 接下来一个月,京中风平浪静。 严暮一直被禁于府中,宫里未再追究其他,他的事就被这么放下来了。渐渐的没人再提,渐渐的好似这个权倾朝野的奸臣只能以此了却残生了。 而这时,坊间却有一个传闻,说靖安侯府三夫人柳氏和严暮暗中苟且,那柳氏腹中怀的就是这大奸臣的种。 谨烟在外面听到这流言,直觉不好,赶紧回来跟柳云湘说。 “现在外面传的沸沸扬扬了。” 柳云湘皱眉,她最最在意的便是这,严暮扶持小金妃儿子登基,却被反咬一口,最后定罪是诛九族,上一世他哪有什么九族,她怕只怕这一世自己的孩子成了他的九族。 即便能逃过九族,一辈子顶着大奸臣私生子的身份,再加上母亲是靖安侯府三夫人,这等混乱不堪,只怕世人的偏见会毁了这孩子。 她执意生下这孩子,不惜舍弃自己的命,可不是为了让他生下来受苦的。 “姑娘,会不会是侯府的人见严大人落魄了,故意放出这等流言的?” 楚意摇头,“这种事传出去,侯府脸上也没光。” 谨烟想了想,道:“这几日安阳伯老夫人倒是常去东院。” 柳云湘眯眼,这安阳伯老夫人是老夫人的亲妹妹,倒是个爱挑事的主儿,而且她俩有旧怨。 “既然外面有了流言,我必须打破这流言。” 入秋便是恩科,这晚侯府为二公子谢林成摆家宴,祝他旗开得胜,金榜题名。 没人告诉柳云湘,她本也没想去。 只是谨烟打听到一件事,她心思动了起来。 最近,她身子越发虚弱。 前些时候还犯了病,虽然被曲墨染救了回来,但这几日都昏沉沉的,已经许久起不来身了。m.23sk. 让谨烟将她扶起,先缓了口气,抓头却见谨烟正偷偷抹泪。 “好好的怎么哭了?” 谨烟有些绷不住,“您看您现在……哪里好了。” “我这些日子跟你说的话,你都记得吗?” 谨烟抿重重点头,“记得。” “那就别哭了,什么时候都不能哭,不然姑娘我走的不安心。” 谨烟听这话更加难受,但还是咬咬牙忍住了,“姑娘,您说的我都记得,往后一定照顾好小主子。” “先给我梳妆吧。” 她时日不多了,上一世的仇难报,唯一能做的就是为腹中孩子铺好路。虽不甘心,但这是她的选择。 梳洗装扮好,柳云湘才照镜子。 镜中自己容色消退,如一朵枯萎的芍药花,再不复往日的娇艳,徒剩干巴巴的躯壳。她忍不住伸手抚着脸颊,许久许久,只是长叹了口气。 柳云湘过去的时候,宴席已开,圆桌围坐满,没有空座。 老夫人坐在正位,左边是谢林成和大夫人,右边是谢林羽和二爷谢子轩,没有看到薛氏,而小五前些日子被她送到曲墨染的医馆当学徒了。谢子轩和丽娘坐在门口的位置,丽娘怀里抱着康哥儿。 原是热热闹闹的,她一进门,一下就静了。 众人看到她,无不吃惊。 这一个月来,她深居西院,从未露过面,众人便也遗忘了她,但没想到再见,她变成了这副样子。 病入膏肓,随时要死的样子。 老夫人皱眉,将筷子拍到桌子上,“既然病了,那就好生待在西院,一身晦气的,乱晃悠什么。” 柳云湘咳嗽两声,“劳老夫人挂心了,我没有病。” “那你这副鬼样……” “腹中胎儿月份大了,最近吃不好睡不好,仅此而已。” “你还有脸提那野种!” “老夫人,吃饭前没漱口吧,怎么这么臭?” 或许是严暮的余威,或许是顾念着东厂势力,柳云湘话都说这么难听了,老夫人只脸色了几分,却也没敢说什么。 柳云湘走上前,“我的位子呢?” “这里没你的位子!”谢子安冷声道。 “三爷,我还是你的正室夫人吧?” 谢子安沉下一口气,命旁边的丫鬟给柳云湘添座。 “我的位子只有我让的份儿,没有哪个不长眼的想坐就坐的份儿!”她低声喝道。 这句话说得很明白了,丽娘抱着康哥儿低下头,一副柔弱可欺的样子。 “柳云湘,你别太过分了!”谢子安咬牙。 “侯府自诩八世家之一,最重规矩,什么时候妾室也能上桌了?”柳云湘说着看向老夫人,脸上露出讥讽,“要不,我去请晏姨娘过来坐?” 一提到晏姨娘,老夫人脸色当即青白。 按身份,晏姨娘只是老侯爷的妾室,而按辈分,算是侯府的长辈了。她都没有坐桌上,更别提一个丽娘。 当然,提起晏姨娘,倒也不是要将什么尊卑,而是她能感觉出来老夫人害怕晏姨娘。 这种怕,更多是心虚。 “丽娘,你往后坐吧。”老夫人皱眉道。 “娘,您这些日子身体不舒服,丽娘一直照顾您,您不也很喜欢她,怎么她柳云湘一句话,您就……” “闭嘴,为娘重的是规矩。” 见谢子安帮不了她,丽娘只得委委屈屈抱着康哥儿坐到后面。 如今丽娘已不复之前,肤色白皙了,棉布长裙变成了缎面的,也添置了不少首饰,比之前娇艳了很多。 到底是侯府,自是平常人家不能比的。 柳云湘淡淡扫了丽娘一眼,在她之前的位子上坐下。 “我刚在外面听你们提什么给康哥儿上族谱,我没听错吧?” 第一百零六章 给孩子一个体面的身份 康哥儿是谢家的子嗣,自然要上族谱的,只是族谱里明确嫡庶,想来这才是谢子安一直拖着没给康哥儿上族谱的原因。 毕竟嫡庶不同,他看重康哥儿,不舍委屈这孩子。 “你难道只听到我们说给康哥儿上族谱,没听到说抬丽娘为平妻?”谢子安阴着脸道。 柳云湘淡淡一笑,“我同意了吗?” 谢子安怒斥:“何需你同意!” “那你们且试试!”柳云湘执起面前丽娘喝剩的半杯茶,眸光一陈,用力扔到了饭桌上,砸到盘子里,立时碎成几片。 当的一声脆响。天籁小说网 好好的宴席,立时狼藉一片。 “柳云湘!”老夫人怒喝,“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说我不同意。”柳云湘微笑道。 “这事,我已做主,由不得你不同意!” “呵,日子过得太安稳了,忘记之前刀架在脖子上的感觉了?”柳云湘目光扫了一遍在场的人,嘴角冷冷扯了一下,“还是说,你们真当他死了?” “他现在已经是穷弩之末,你休要依仗他。”谢子安话虽这么说,但气势已经短了一截。 谁想招惹那疯子,一个不高兴就屠你满门的恶棍。 大夫人咳嗽两声,而后开口道:“三弟妹,今日是为送成哥儿进考场做的家宴,其他的事,还是先不提了吧。” 老夫人沉了口气,“便先不提了。” 只是宴已毁,也没法再继续了。 柳云湘默了片刻,道:“康哥儿是三爷的长子,又是在他患难的时候生下来的,与他一同吃了不少苦,我也心疼这孩子,但嫡庶有别,老夫人不是最看重这点。不过族谱还是要上的,按着规矩需得等嫡子出生上族谱,而我腹中孩子已经五个多月了,这次便给康哥儿行个方便,一起上了族谱吧。” “你还没生,是男是女都不知道,怎么上族谱,再说了,他又不是……你心里明白!”谢子安喊道。 老夫人也皱眉,“自来就没这规矩,但柳氏你的心思,我是知道的,不就是为了给腹中孩子一个体面的身份。我们即便顺着你,但这般不守规矩,其他世家也不会同意。” 大荣开朝封八世家,八家同气连枝,共享宗庙,族谱也供奉在一起。 悠悠数十年,直至今日,八世家为了对抗后来者,仍旧抱团,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当年靖安侯携十万大军出征塞北,十万将士全殁在那儿了,事后责任全归咎于靖安侯府,这么大的罪名,诛九族都够了,但在其他世家的力保下,靖安侯府竟没被削了爵位,只等小一辈成长起来再袭爵。 这便是八世家。 按着祖上的规矩,谁家添了男嗣,需得其他七家家主一起打开藏族谱的匣子,在七家见证下拜过祖先而后上族谱。 也正因为如此,柳云湘才看重这个身份,只要上了族谱,这孩子便是靖安侯府三房嫡子,堂堂正正,体体面面,没人敢再猜忌这孩子和严暮的关系了。一旦上了族谱,靖安侯府也不能私自改动,而且八世家为了后继有人,也会保护这些小辈儿。 谢林成,谢林羽便是,祖辈父辈犯下大错,他们一个继续在国子监,一个继续在武教坊,至少在学业上没有受影响。 这就是今天她拖着沉重的身子过来的目的。 “若他们同意呢?”柳云湘反问老夫人。 老夫人皱眉,“荒唐,怎么可能!” “若他们同意,侯府没话说吧?” 老夫人冷嗤,“你要真有这本事,我还能说什么。” 柳云湘走后,谢子安绷不住了,“娘,万一她真有这本事,难道我们真要容下那孽种,列祖列宗也不能答应!” 老夫人好笑道:“即便她背后有东厂,有严暮,但八世家可是连皇上都撼不动的,你觉得有可能?” 谢子安一想也是,“那康哥儿的事?” “只等那严暮一倒台便休了她,到时你扶正丽娘就是。” 谢子安回头握住丽娘的手,“听到娘的话了吧,我不会委屈你的。” 丽娘一脸感动,“若不是为了康哥儿,我也不想去争这位子,只要三爷心里有我,我便知足了。” 二爷谢子轩一直沉着脸,听到这里,实在听不下去了,腾地一下站起身。 “一个大男人想着法子的对付一个女人,这也算本事!” 说完,他大步离开。 回到西院,柳云湘从箱底翻出一块腰牌。 “子衿,你陪我进一趟宫。”柳云湘道。 子衿自是没话说,只点了点头,但谨烟急了,“姑娘,你发烧了不成,说什么胡话呢,那宫里是您想进就能进的?” 柳云湘笑,“我自然有办法。“ “可你现在这样……” “我没事,你安心在家等就是。” 趁着夜色,柳云湘自后门坐上马车,朝着宫门去了。 她手里的这块腰牌,正是之前在紫云庵山崩的时候,她救了太后,太后给了她这一块腰牌,说是日后若有求于她,可拿着这腰牌进宫。 柳云湘去后,谨烟实在不能安心,思量半晌,还是戴上纱帽出门去了。 从太后的洛寒宫出来,夜已深,月正明。 皎皎夜空中,一轮明月,繁星无光,略显得孤寂。月光如霜,铺在青瓦红墙上,铺在这条狭长的甬道上,一阵风过,带着些许寒凉。 子衿被挡在宫门外,只一小太监在前面为她掌灯。 太后问的那句话犹在耳边:你就这么恨他,要他的孩子随别人的姓,一辈子不认他? 她回道:我不恨他,但我的孩子能堂堂正正姓严吗? 高高在上,尊贵至极的太后,她沉默了,她也不能给她一个保证。 许久,太后叹了口气:“许,也是好事吧。” 柳云湘回过神儿来,见一人站在不远处,一身玄衣,带着凛凛威势,在这初入秋的季节里,满身寒意。 那小太监是个识眼色的,回头冲柳云湘行了礼,便回去了。 柳云湘沉了口气,朝着严暮走过去。 “谨烟找你了?” 严暮一脸阴沉,“你要不要告诉我,你进宫见太后,做了什么?” 柳云湘微微一笑,“何必明知故问,想要我亲口告诉你,那好……” “闭嘴!” 柳云湘仍是笑着,这时风吹过,吹落墙头的枫叶,打着旋落到她面前。 柳云湘一手接住,枫叶已经红了。 秋天到了,冬天还会远吗? 而她,没剩多少日子了。 “不过你不是被皇上禁足府中了么,还能自由出入宫里?” 况他被禁足,也是因为夜闯宫闱。 这么屡教不改的,皇上不杀他都对不起那弑杀的名声了。 严暮冷哼,“我的事不劳你操心。” “这话说得好,我的事也不劳你操心。”柳云湘回怼道。 第一百零七章 我的孩子永远不会跟你姓 柳云湘绕开他继续走,刚走两步,被他抓住胳膊,用力拖进怀里。 “你做什么,这可是宫内,容不得你撒野!”她小声喝道。 严暮用力抓着她胳膊,脸色阴沉可怕,呼吸很重。 “我要是不同意,太后也没办法!” “那你要我怎么办?”柳云湘觉得自己的心已经炼就的很坚硬了,可此刻还是忍不住气,忍不住疼,“你给我给孩子留了一条路吗?” “你想要我怎么做,你说啊!” “我要你放手!”柳云湘用力去推严暮,因为太气愤,呼吸有些跟不上来。 严暮见柳云湘脸色不好,还是放开了她。 “我可以给你给孩子身份,如果你在乎的话。” “我不要!严暮,你已经害我太深了。我现在中毒,命不久矣,便是你害的。上一世,我们纠缠太深,这一世又这般,我真的已经厌烦了,已经再也不想和你瓜葛了。” “哪有什么上一世!” “那我问一句,如果在她和我还有孩子,我们两方做一个选择的话,你选谁?” “你不要得寸进尺!” “如果我要你跟我离开盛京,我放下所有,你也能放下所有吗?” “……” 柳云湘叹了口气,“你看,你不能,所以不要再纠缠我了。我们走的不是一条路,已经越走越远了。你要是真有那么一点在乎我们的话,那就离我们远点,毕竟跟你走太近,名声会坏,危险随时都有,你就当放过我们母子吧。” 严暮低吼:“我的孩子,他应该姓严!” “他永远不会姓严。” 柳云湘说的决绝,走得也决绝,自重生以来,她对严暮会失望,会伤心,但从未想过和他再在一起。 上一世的苦,足够她铭记了。 又过半月,恩科放榜,陆长安一举夺魁,在殿试中被点为状元。一时名动天下,风光无限,重回了肃平王府。 而谢林成也中举了,虽不如前三甲风光,但因朝中正是用人之际,破格进了翰林院。m.23sk. 这可是大喜事,侯府立即开始筹备闻喜宴。 除了恩科放榜,还有一件大事发生,几家欢喜几家忧。 昨日朝会,几大世家联合参了严暮一本,列了多条罪状,又有一些大臣跟着搅混水,皇上大怒,褫夺了严暮京郊大营的军权,连降数级,成了没有品秩的守门将。 “守的哪个门?”柳云湘笑问。 谨烟有些无语道:“入京的正门,奴婢去看了一眼,这位正在凉棚里喝茶,哪像是守门将,倒像是在戏台下听戏的。” “有他在,京城的门户安全了。” 谨烟有些唏嘘道:“从正二品的京郊大营指挥使到没有品秩的守门将,这落差也太大了。” “你还心疼他?” “奴婢是怕东院和三房找您麻烦。” 柳云湘淡淡一笑,“怕什么,该来的总会来。” 今日是办闻喜宴的日子,府上来了很多贵客,柳云湘做为三房夫人也要露面的。 现在五个多月了,肚子隆起很高了。 前几日,曲墨染送来了一盒补气血的药丸,每日一粒,不想竟有奇效,不似之前脸色苍白,身上有力气了,呼吸也顺畅了一下,甚至身板也不那么僵硬了。 亏得这些药丸,不然她这些日子恐已经起不来身了。 “谨烟,穿那身石榴裙吧。” 她未出阁时爱穿的,嫁进侯府再没有穿过,前几天被谨烟翻出来改动了腰身。 谨烟喜道:“今儿天好,那身最适合。” 柳云湘笑,“毕竟是大喜的日子。” 谨烟撇嘴,“侯府的喜又不是咱的喜。” “咱也有喜。” “什么喜?” “等得瞧就是。” 时候差不多了,柳云湘让谨烟扶着往外走。 刚走到院门口,竟见母亲远远走了来。 柳云湘眉头一皱,侯府竟然给礼部侍郎府发了请帖,她怎么不知道? “是夫人。”谨烟小声道。 见侍郎夫人一脸火气的样子,谨烟有些怕。 侍郎夫人脾气火爆,在整个盛京是出名的。二公子还在世的时候,闯了祸,夫人用木棍打,不能求饶,求饶一句,便多大十棍。等什么时候屁股开花见血了,夫人才收手。 不过那时,夫人对姑娘还是宠的,最多就是关禁足,但自从二公子去世后,夫人对姑娘便生了怨恨。 柳云湘深吸一口气,朝着母亲迎上去。 “娘……” 侍郎夫人怒火正烧得猛烈,抬手就是一巴掌。 “你腹中怀的是谁的野种?” 第一百零八章 他们想毁了她 柳云湘捂住脸,但其实疼得不在脸上,而是在心里。 “夫人,您怎么能打姑娘,姑娘身体本来就不好,您……” “谨烟!”柳云湘冲谨烟摇了摇头,而后看向母亲,无奈道:“可是谁跟您说了什么?” 柳夫人脸色青沉,指着她的肚子,气得手都在颤抖,“你只说这孩子……到底是谁的?” “自然是谢子安的。” “你还狡辩,按着月数推算,他回来之前你就怀上了!” “在他回府之前,一直住在城郊的望石村,只半日的路程,我时常去看望他。” 柳夫人皱眉,“那你婆母为何说你腹中孩子……应该姓严?” “哪个严?” “能做出这等狂妄无耻之事的,自然只有那一个。” 柳云湘端着手,淡淡道:“我不知母亲说哪个,但婆母如此侮辱我,我实在气不过,愿意当着众人跟她对质,以证清白。” 柳夫人眯眼,“我也听到过一些流言。”???.23sk. “母亲只是听到一些流言,便过来斥责我,便是真的,您就没有想过我是不是迫不得已,是不是被人欺负了,是不是处境艰难。”柳云湘长叹一口气,“况,我与您不早就断了母女之情,您生这么大的气,又何必呢。” 柳夫人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柳云湘,不想她竟然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来。 “你这个孽障!” 柳云湘冲母亲福了一个礼,“您和父亲生我养我,我对不住二老了,便当没有我这个女儿吧。” 说完,柳云湘提起一口气,绕过柳夫人往外走去。 谨烟不住的回头看,“姑娘,您何不跟夫人说清楚呢,她要知道前因后果,一定会体谅您的。” “体不体谅的,已经不重要了,只愿我死后,二老别为我这个不孝女伤心就好。” 谨烟摇头,“姑娘别这么悲观,您吃了曲大夫的药丸,现在身体好多了,一定能熬过去的。” 柳云湘笑笑,没说什么,其实就是药性烈了一些,如饮鸩止渴,只是一时好转而已。 转过回廊的时候,她听到有几位妇人正在院中桂花树下说话。 “你们都听说了吧,柳氏和那人早勾搭在一起了,肚子里怀的就是那人的。” “这盛京只要长耳朵的都听说了,不过流言蜚语的,也没个准儿吧。” “前几日我在新开的皮货铺见过那柳氏,肚子鼓起老大,怎么也有五六个月了,而那谢三回府不过两个多月,这还不明白。” “听说谢三受了重伤,一直在城郊养伤的。” “呵,要是没这事,侯府能放任流言满天飞?” “说的也是,而且那柳氏妖娆多姿,眼波含媚,一看就是个不安于室的。” “可不,真是不要脸!” 谨烟听得生气,想上前理论,柳云湘拦住了她。 “别让不相干的人影响了我们的心情。” 况,这这种事吵架能说清楚么。 闻喜宴在东院设席,因侯府式微,其实来的宾客并不多,但还是挺热闹的。 柳云湘过去的时候,老夫人在正位上坐着,久违的神气又回来了。 她旁边坐的正是安阳伯府的老夫人,相比于老夫人的富态,这位又干又瘦,皮肤皱巴巴的跟土豆似的,一脸刻薄相。 她眼角有一指长的疤,配上那样的面貌,实在丑陋可憎。 不过这道疤,还是柳云湘留下的。 柳云湘站在入门的屏风后,歪头往里面看了一眼,而后冲谨烟嘘声。 “我那日与你说的,你怎么到处传播,让我侯府颜面无存,我真后悔跟你多嘴!”这是老夫人的声音。 安阳伯老夫人的声音有些粗哑,她道:“姐姐,我这般费心费力,可是为了你侯府!” “这话怎么说?” “那柳氏不守妇道,怀了野男人的孩子,你还真能忍下这口气,让她的孩子养在你家?” “我自然是憋屈的。” “那便是了,流言传成这般,你侯府顺应而为休了她,外人只会拍手称快。而她再说什么,比如你逼得她委身于那大奸臣,有人信吗?” “倒是这个理。” “子安堂堂男子汉,硬忍着这口窝囊气,难不成你希望他像老二那般憋屈,日日酗酒,颓废不振?再说那丽娘是个听话乖顺的,虽然出身不好,可给你生了康哥儿这么讨喜的孙儿,将她扶正,总比那柳氏好管教吧?” “可今日府上大喜,休柳氏的事,好歹放一放。” “当着这么多人面,大家看得清清楚楚,侍郎府才不好纠缠。那侍郎夫人最重面子,肯定不肯让这柳氏回娘家,你就当大发慈悲,把她安置到我家在城郊的庄子上去。” “为何?” “她害我儿终身残疾,这笔账可还没算呢!” 柳云湘眯眼,原是三年前,侯府办丧事。那安阳伯府的大爷喝醉了酒,竟将她逼到灵堂后面,打算强辱她。 她一怒之下,用剪刀刺进那人大腿上,疼得他满地打滚。她气愤至极,想杀了这人,这安阳伯老夫人闯进来拦她。被她用剪刀划破了脸。 第一百零九章 就挺离谱的 “我还说是谁舌头烂了,原来是姨母啊!”柳云湘从屏风后走进厅堂,一眼看向安阳伯老夫人,“听闻你家大房夫人闹和离,二房打架打到街上,三房八个外室,自己家的事都管不好,有脸管别人家的事。” 安阳伯老夫人脸一青,不过她硬咬着牙忍下去了,转头对老夫人道:“姐姐,你脾气性子太软了,才教儿媳这般猖狂,敢跟长辈这般说话。” 老夫人正要开口教训柳云湘,被她瞪了一眼,当下咽了一口唾沫。 “母亲,她说为了侯府好,可你见到好了吗?且看今日这闻喜宴,其他世家可来人了?” “这……”还真没有! 八大世家同气连枝,虽靖安侯府没落了,但其他世家这点面子还是应该给的,可今日却没人来。 这样一想,可能真是被近日的流言所累。 “姐姐,事到如今,休了她才是正理。”安阳伯老夫人见老夫人有些犹豫,敲了敲桌子,“想想子安,想想你那孙子!” 老夫人点头,再看向柳云湘,“柳氏,今日便让子安给你一封休书,你若识相的,最好把嘴巴闭紧。” 柳云湘冷笑,“想让我闭嘴,可能吗?” “柳氏,你不要脸,侯府还要脸呢,也不知怀了谁的野种,还敢这么横!”安阳伯老夫人说着看向刚进来的柳夫人,“你还是礼部侍郎府出身,你爹娘就是这般教你的?” 柳夫人上前,沉眸看了柳云湘一眼,“若她真干了这等不知羞耻的事,我侍郎府给你侯府赔罪。至于她腹中的孽种,休想留下!” 柳云湘听了这话,只觉浑身发冷,从何时起,母亲再不是以前那个爱她护她的母亲了。 正这时候,宫里突然来人了。 众人急忙去前面接旨,原是太后的懿旨。 前些日子紫云庵后山山崩,太后当时带着几位官眷住在庵里,事发太急,没能躲开,亏得柳云湘救了她。 那两日凶险至极,太后夜里梦到天降白虎,而后她们逢凶化吉。 太后请高僧解梦,说是白虎转世就在柳云湘腹中,乃是扬我朝军威和国运昌盛的象征。 特命靖安侯府仔细照拂,保白虎子平安降世。 柳云湘愣了一愣,这才接旨。 那晚她和太后说的是给这孩子入侯府族谱的事,哪是什么白虎转世这离谱的说法。 她再一想,定是严暮捣鬼了。 柳云湘接旨后,深吸一口气,转身看向众人,扫了一遍,最后看向老夫人。 “老夫人,见懿旨犹见太后,那便当着太后的面,您跟大家说说,我腹中这孩子到底是不是你谢家的子嗣?” 老夫人整个人激灵了一下,忙道:“是是,子安很早就回京了,只是一直住在城郊而已。” 柳云湘又看向安阳伯老夫人,“对了,你刚还骂我腹中所怀是野种吧?” 安阳伯老夫人脸色一白,太后刚封的白虎子,她骂野种,若传到太后耳里…… “柳氏。当姨母说错话了,好不好?” “您与我有旧怨,大家伙都是知道的,您乱编一气,毁我清白,弄得满城皆知,您一句说错话就行了?” 安阳伯老夫人迟疑了一下,接着往自己嘴巴上拍了两下,“我烂舌头,胡言乱语的,那些流言都不是真的,大家伙只当没听到啊!” 经过此事,至少侯府当众承认了这孩子的身份,而且白虎子的身份也是孩子的一张护身符。 只是多少有点离谱。 但当晚,盛京城内很多人听到了虎啸,还有人看到白虎,虽然一闪即逝,但好些人看到了。 这还没什么,而在第二日朝会时,镇北关突然传来与北金在沙沟河一战,并大获全胜的捷报。 朝廷还在恍惚,咱大荣什么时候跟北金开战了,下一刻又被这捷报鼓舞了。 自北征一战后,大荣元气大伤,一直臣服于北金,常年上供,夹着尾巴过日子。甚至北金还干涉大荣内政,和太子里外勾结,但皇上不主战,一直忍着这口窝囊气。 这一次,可算是解气了。 于是没人追究镇北关私自出兵的事,只说是白虎转世,正是扬我军威的象征。 这前后,竟也联系上了。 于是皇上一高兴,赏了侯府很多金银财宝,兵部还给谢子安安插了一个闲职。 这一下,老夫人和谢子安不憋屈了,一个抱着金银不撒手,一个腰杆都挺直了。 谨烟气得不行,“便宜他们了!” 柳云湘笑,“福气也要有德行的人才能消受。” “夫人,您怎么起来了?” “你与我梳妆吧,我要出门一趟。” 秋意渐浓,长街上枯黄的叶子落了一层。 柳云湘下了马车,远远看到城门前的老槐树下,那人仰脚躺着,嘴里叼着根树枝。 而他旁边有个乞丐,也不知那乞丐怎么烦到他了,起身给人家要饭的碗给踢出去了。 一下碎成好几掰,那乞丐懵了一下,随即脾气也上来,二人就打在一起。 柳云湘有点没眼看,曾叱咤风云的大奸臣,现在都沦落到一个乞丐都敢打他的地步了。 第一百一十章 踩他一脚 柳云湘让谨烟去买了一个新碗来,而后朝着那槐树下走去。 槐树叶积了厚厚一层,犹如黄毯子一般。 风吹过,几片落叶在她面前打着旋落下。 二人打累了,一个继续悠哉哉的躺着,一个捧着碎碗在几步远的地方生闷气。 “你这人狗脾气,活该当一辈子看大门的。”那乞丐愤愤不平的骂了一句。 严暮晃着二郎腿,“看大门好,看大门妙,看大门汪汪叫。” “没志气!” “你一个要饭的骂我没志气?” “要饭的怎么了,我还想着有朝一日去宫里要饭呢。” 严暮哼了哼,“宫里的饭不好吃。” “腻的不想吃了。” “吹牛。” 乞丐是个有志气且心胸宽广的,唯一的缺点就是话多,他见严暮搭理他了,又想凑上去,但被他瞪了一眼。 “滚远点!” “这是我的地盘!” “以后是我的了。” “你不要脸!” “你他娘有完没完了!” 严暮气得坐起身,一眼看到了走过来的柳云湘,眸光沉了沉。那乞丐也看到了,刚想上前讨钱,发现碗碎了。 “你砸我饭碗,等于断我生路!” 柳云湘走上前,从谨烟手里拿过那新碗,稍稍弯腰给了那乞丐。 “老伯,这是赔你的碗。” 乞丐愣了一愣,“你是这小子什么人?” 柳云湘摇头,“您拿好。” 乞丐看着崭新的碗,叹了口气,“终究是新不如旧。” 谨烟无语,“这碗是新的,好的,怎么就不如你那旧碗了?” “那旧碗跟了我十多年了,自是有感情的。” 柳云湘点头,“但碎了就是碎了,您又打不过他。” “倒是这个理儿。” 柳云湘让谨烟又往碗里添了几个铜板,“我再给您开个张,希望您有了这新碗以后财源广进。” 乞丐乐了,“讲究!” 他捧着碗起身,先回头瞪了严暮一眼,走之前又对柳云湘道:“你这姑娘有礼貌,但还是别叫我老伯了。我刚二十八,还没娶媳妇,年纪还小。” “是……是么。” 看他头上有华发,不过因为脸太脏,看不清面容,又佝偻着腰,很容易让人误会是五六十岁的老翁。 送走了那乞丐,柳云湘让谨烟在远处等着,她朝严暮走过去。 严暮先时看她眼神有些恼火,现在又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继续瘫在那儿。 “从京郊大营指挥使到守门将,严大人一直身居要职,盛京之安危还得仰赖你。”柳云湘淡淡笑道。 严暮眯眼,“我怎么觉得这话是在讽刺我?” “我跟府上的狗说,你一定要看好大门,这是讽刺吗?” “还真不是,老子就该当狗。” “叫两声呗。” “想听?” 柳云湘挑眉,“叫得好,给你赏钱。” 严暮哼笑一声,而后起身,一把将柳云湘搂到大槐树背面,低头先亲了她一口。 “你……” “汪汪!” 柳云湘手都抬起来了,硬是被他这无赖无耻的样子给震住了。 严暮用拇指在柳云湘嘴唇上揩了一下,“刚才那一下当时赏钱了。” “放开我!” “我再给你叫两声?” “别……我不要听了。” 严暮勾唇笑了笑,手抚上柳云湘的肚子,“他动了吗?” 还没等柳云湘回答,腹中小家伙像是感应到什么,也不知脚还是手撑起了肚皮。 严暮一下瞪大眼睛,“他他……他动了!” “嗯。” “他是不是听到我说话了?” “碰巧而已。” “他一定听到了。” 严暮弯下腰对着柳云湘的肚子说道:“狗儿子,我是你爹,我给你说,你娘脑子有病,非得要你姓谢,狗屁那个谢。我当然不能同意,你只能姓严。老子虽然不喜欢你,但你既然是老子的种,就别想给别人当儿子。” 柳云湘沉了口气,果然是他捣鬼,不过太后竟也听他的。 “你得罪了那么多人,如今落魄了,没人来踩你几脚?” “呵,谁敢啊。”严暮直起身,冲柳云湘阴笑道:“也就你敢。” 柳云湘推开严暮,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腰。 “夜里有人听到虎啸,有人看到白虎是怎么回事?” 严暮拉着柳云湘坐下,让她靠着树干,而他直接往地上一躺,跟没骨头似的。 “我让人偷偷在西郊的猎场逮了一只老虎,饿他两天,而后在铁笼外吊上一块鲜肉,它对着那块肉叫了一晚上。至于有人看到白虎,我让人在羊皮上画上虎纹,披着在城里转了几圈而已。” 柳云湘翻了个白眼,“白虎转世,你怎么想到的,但凡脑子正常的都不会信!” “那位脑子可不正常。” “谁?” 严暮哼了哼,“反正我是为了保护孩子保护你,问那么多做什么。” “那北境捷报又是怎么回事?” “巧了呗。” 柳云湘哼了声,“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不过是有人谋划许久罢了。” 严暮打了个哈欠,“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仗早就打了,还是瞒着朝廷打的,而你一早就知道,捷报也不会来的那么巧,想来是被你拖延了几日,等太后懿旨送到侯府,你才借着白虎转世一说,让皇上及朝中大臣认为大荣运势来了,这次捷报就是顺应天意的,从而皇上不会再追究镇北关私自出兵一事。”23sk. 她虽是这么说,但实在不敢相信严暮胆子竟然这么大,敢瞒报边疆战事,敢瞒报军情。 他就仗着严家九族死光,只他一人是吧! 想到这里,柳云湘气得踢了严暮一脚,“你怎么能利用孩子!” “我和我儿子互相成就。” “万一是女儿呢?” “女儿?”严暮笑了笑,“老子给她一世富贵。” 柳云湘挑眉,“你以前不是不想认这孩子?” “你都生了,我还能不认?” 柳云湘想到上一世,他一直执拗的希望她给他生个孩子,可她总觉得对不住第一个孩子,也不觉得她和严暮有未来,所以每次过后都偷偷喝避子汤。后来被他知道了,冷了她好几个月。 这人没那般心狠的,她一直都知道。 “严暮,谢你这份心了,但你自身都保不住,更别说保护孩子了。”柳云湘撑着树干起身,“我今日来是想告诉你,什么白虎转世,我的孩子承受不起,我只想他做个普通百姓,平平淡淡就好。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我得警告你,等孩子出生后,我不许你抢回严家,不许你认他,不许你跟他提我们的事,你野心极大,喜欢干掉脑袋的事,我不希望我的孩子被你连累。” 严暮脸色一沉,“你说不许就不许?” 柳云湘沉了口气,“你难道要我死不瞑目?” 第一百一十一章 坏他亲事 谨烟见柳云湘气哄哄的走来,忙上前扶着她,又看那严暮,站在金黄的槐树下,仿佛融入了这秋景,进入了画中。 走了一段,谨烟才说道:“姑娘,我发现侯府那些人那么坏,您也不气,倒是这严大人,每次都把您气得火冒三丈。” 柳云湘想说跟那些人生气不值得,但跟严暮生气就值得? 她叹了口气,摆手不想再提这人。 回府的路上,柳云湘听到外面十分热闹,打开车帘看到百姓们三五成群往一个巷子里走去。 这巷子是槐花巷,楚意猛地想到上一世的一件事。 柳云湘让车夫停车,而后跟路过的一位妇人打听,果然是苏园开园的日子。 这苏园原是前朝长公主的园子,占地近千亩,里面有各种珍奇的花种,建筑风格极有南境特色。但匆匆上百年,里面楼宇屋舍被风雨侵蚀的不成样子,还有坍塌的,太后游过一回后,命工部整修。 修了三年,今日是开园的日子。 柳云湘想起上一世的今日,下意识用手扶了扶发髻,“谨烟,你没有给我把头发挽起来?” “没啊,我给姑娘梳的是您在闺阁时最喜欢的垂云髻。” 柳云湘摇头失笑,有些事还是沿着上一世的轨迹在发展。 她想了想,道:“我们也去苏园逛逛吧。” 苏园很大,虽然今日来的人多,但越往里面走,人也就越少了。 “姑娘,前面垂花门上写着听风楼,我们进去看看吧。”谨烟一脸兴致盎然道。 上一世,谨烟也说了这句话,然后拉着她进去了。自那日起,她和陆长安的缘分才开始。 陆长安早就到该成亲的年纪了,但因为身子虚弱,婚事一直拖着。上一世老王妃为他求娶振威大将军之女,而那女子之前一直在南境,刚回京不久。 老王妃怕委屈了孙子,于是安排未曾谋过面的两人在此相看,即隔得远远的看一眼,也就能看个美丑和高矮胖瘦。 那时她无意进了听风楼,在那回廊上转了一圈,让在远处阁楼的陆长安以为是相看的对象。 竟不想一见钟情。 因这一面,陆长安应下这婚事,大定小定都过了,即将成亲时才知认错了人。 他并没有含糊,亲自到大将军府说明,为了保全女方清誉,让他们府提出退亲。 只是没想到这女方退亲后,在众人猜测原因的时候,女方编排说陆长安曾对她意图不轨。 自此陆长安名声坏了,走到哪儿都被人戳脊梁骨。而后来,这女子嫁给了陆长安弟弟,做了弟媳,为了避嫌,他还被迫搬出了王府。 这一世,自然没有这次一见钟情的误会,但她也不希望陆长安娶那么一个恶毒的女人。 只是如何阻止他们呢? 柳云湘正发愁,远远见城门口那乞丐佝偻着身子走了过来,碰到人就讨钱。 而另一边,那振威大将军之女李芷禾朝听风楼的垂花门走了过去。 柳云湘一咬牙,招手让那乞丐过来。 乞丐见到她,乐颠颠跑了来,“女菩萨,咱们可真有缘分,缘分不值钱,但可遇不可求,您看我还饿着肚子,求您给口吃的呗。” 柳云湘往他碗里扔了一块碎银子,“帮我办件事,事成之后,请你吃肉包子。” 乞丐口水都流出来了,“行,什么事都行,杀人发火,打家劫舍,您随便吩咐。” 柳云湘翻了个白眼,“真不用,你就往那位姑娘身上泼一碗水就行。” “啊?她跟你有仇?” “嗯,有仇。” “这碗水里要不要加点什么东西?” “不用!” “说好的肉包子。” “管饱。” 乞丐看准那李芷禾,从旁边池塘里舀了满满一碗水,快步朝她走过去。而后装作不小心崴了一脚,将水一滴不漏的泼到了那李芷禾脸上 “啊!”李芷禾惊呼一声。 那李芷禾身边跟着一个婢女,后面还有两个小厮,显然都有些猝不及防。 “哎哟,姑娘,对不起啊,我给你擦擦!”乞丐从怀里掏出一条黑得油亮的帕子就要往李芷禾脸上招呼。 “别让他碰我!”李芷禾气昏头了,冲身边小厮喊了一声。 两个小厮忙上前一左一右夹起那乞丐,往地上一扔。 那乞丐哎哟叫了一声,在地上打了几个滚起来,双手合十求道:“对不住,真对不住了,贵人别跟我计较!” 李芷禾性子很暴躁,这乞丐坏了她的好事,岂能就此放过,她指挥着那两个小厮:“把他弄到个没人的地方,狠狠打一顿!” 一听这话,柳云湘皱紧眉头,正想上前帮那乞丐,这时陆长安从里面走出来了。 “李姑娘,他也不是故意的,你还是消消气吧。” 李芷禾身边的婢女跟李芷禾小声说了一句,李芷禾忙收敛神色,勉强一笑,“原来是世子,我……我今日怕是不方便了。” “无碍。” 陆长安摆摆手,走上前两步将乞丐扶起来,“老伯,您没伤着吧?” “没,没有,原是我不对的。” “您先走吧。” “好,谢公子解围。” 那乞丐赶紧跑了,陆长安回身向李芷禾微微颔首,“李姑娘,天凉了,你早点回府换衣服吧。” 说完,他朝外面走去。 那李芷禾一脸不甘,想叫住陆长安又开不了口,只能气呼呼的跺了跺脚。 见陆长安要走过来了,柳云湘赶紧拉着谨烟朝西门而去。 西门外,那乞丐等着她。 她带他去了长街上的包子铺,因为包子还没蒸出来,需要等一等,于是他们在外面坐下。 “你也坐啊。”柳云湘指了指对面的座位。 乞丐不好意思道:“我太脏了,怕贵人您嫌弃。” “不会,坐吧。” 乞丐不是个忸怩的,坐下后还自顾自倒了一杯茶喝。 “您不用等我,只消付了钱就行。” 柳云湘摇头,“难得出来一趟,我想这么坐会儿,沾沾人气。” “瞧你神容憔悴,病了吧?” “嗯,中毒。” 乞丐叹了口气,“年纪轻轻的,可惜了。” 柳云湘笑,“你年纪也不大啊,不过为什么你头发白了?” 乞丐扎着头,好一会儿才道:“一夕之间家人全死了,两岁的女儿在怀里断气的,那一夜后就白头了。” 柳云湘诧然,“仇杀?报官了吗?” “这天都是黑的,我去哪儿论青白。罢了,苟延残喘的,一辈子也就过去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我的女人喜欢别的男人了 两屉肉包子上来,香气扑鼻,柳云湘馋的要流口水,干脆和乞丐一起吃了起来。 二人一边吃一边说,好似忘年故友似的。 正说到兴头上,不经意抬头,赫然见陆长安走了过来,吓得柳云湘噎了一下。 “嗝……” 谨烟帮给柳云湘成了一碗汤,“姑娘,您慢点吃,早上明明吃过分的啊。” 柳云湘镇定了一下,起身冲陆长安见礼。 “世子,许久不见。” 陆长安点头,“刚远远看到,竟真是三夫人,您和这位老伯是……认识?” 柳云湘忙摇头,“同桌吃饭而已。” “我见您二位似乎聊得很好。” 柳云湘请陆长安坐下,又道:“这位老伯见多识广,谈吐风趣幽默,虽然不熟,但很容易聊起来。” 见陆长安坐下了,那乞丐要起身,“我吃饱了,不打扰二位了。” 陆长安有些不好意思,“是不是我让您不自在了?” “不不,我这顿吃饱了,得去要下顿,忙着呢。” 柳云湘忙道:“您带走一屉包子吧。” 乞丐摆手,“做乞丐的必须朝不保夕,不然不够格。” 这什么歪理,但乞丐不要,楚意也就不为难他了。 柳云湘偷偷看了陆长安一眼,见他神色如常,似乎并没有怀疑什么,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世子,还没恭喜您高中状元呢,可惜我不能喝酒,不然一定敬您几杯。” 陆长安羞赧的笑了笑,“我在考场用的是三夫人给我的砚台。” “那便也有我一份功劳了?” 原是一句开玩笑的话,但陆长安重重点了点头,“其实最开始决定参加恩科的时候,我并没有什么信心,而且一遍一遍质疑自己这个决定对不对。因为三夫人那晚的话,我才下定了决心。” “世子进翰林院了吧?” 陆长安摇头,“不是翰林院,而是京兆府。” 柳云湘不解,一般科举甲等都会进翰林院,家里有背景的其他进士也能进翰林院,只是品秩有高低。入了翰林院,一来是身份象征,翰林院学士很受推崇,二来这里也是培养朝廷文官的地方,从这里出来的一般能直接入朝堂。 京兆府并不是什么肥差,朝廷哪个衙门都能压京兆府一头,按理说他一个状元郎又是肃平王世子,不该进京兆府吧。 “翰林院负责起草机密诏制,而我是肃平王世子,皇上自来忌惮肃平王府,我进翰林院不啻于一根刺扎进了皇上的眼睛里。皇上能忍,但这根刺更惶恐不安。父亲知我参加恩科,知我中状元后,将我大骂一顿,而后赶紧进宫,谢皇上厚恩,并推掉了翰林院侍读学士一职。皇上感念肃平王府忠心,让我进了京兆府。” 柳云湘一下了然,可还是为陆长安不平。 “不过比起编纂文书,我倒更喜欢查案办案。” “你宽心就好。” 城门一日无事,严暮半睡半醒的,见乞丐乐哉哉的回来了。 他烦躁的转过身,一副不想搭理他的样子,但乞丐不识眼色,在他旁边坐下,憋了一会儿,到底没憋住。 “今天那位长得跟仙女似的小娘子,她是你的心上人吧?” 严暮腾的坐起身,“想挨揍?” 乞丐嘿嘿笑,“若不是,倒也没什么,若是的话,你该哭了。” “什么意思?” “中午我在苏园碰到那位了。” 乞丐把柳云湘让他往李芷禾身上泼水,破坏她和陆长安相亲的事说了。 “陆长安?” “二人很熟呢。” 严暮皱眉,陆长安和柳云湘,八竿子打不到一起,怎么会认识?而且柳云湘破坏陆长安的相亲,任谁都会猜疑她喜欢陆长安。 可能吗? 他从旁边落叶堆里扒拉出酒壶,打开塞子喝了一口,“你去给我查查二人的关系。” “我?”乞丐瞪大眼睛,“我只是一个乞丐……” “你一个乞丐认识陆长安?你一个乞丐敢打我?你一个乞丐会功夫?” “所以我是谁?” 严暮哼了哼,“义父有七个干儿子,我排行七,其他五位哥哥,我都是认识的,唯有老大,我们谁都没有见过。” “那凭什么猜我就是老大?” “小时候跟着义父上街玩,你跟义父讨过钱,而义父给你铜钱的时候,在桌子上摆了一个形状。那晚你们见面,我就在马车里。” “义父说你睡着了。” “我装的。” 乞丐无语,这孩子太精了。 “这几天,你怎么不点破?” “你要是个乞丐,我想揍你就揍,你要是我大哥,我不得收敛一点。” 乞丐又叹了口气,这孩子太坏了。而且为了掩藏身份,打架的时候,他都收敛着,但这小子是实打实的打,好几次他被打得鼻青脸肿,只能稍微露出点功夫防御。 这几顿打是白挨了。 “义父让我保护你。” “我知道。” “你……你就这么对一心爱护你的大哥的?” 最可恨的是每次城门放饭的时候,他让他眼巴巴瞅着,喂给流浪狗都不给他吃。 “你想让我查柳云湘和陆长安的事,这算是公事还是私事?” “公事。” “你要不要脸?” 严暮哼了哼,仰头又灌了几口酒,沉思许久,又道:“算了,别查了。” “怎么又不查了?” “没意思。” “她不是你的女人?” “老子活一天,她就是一天。但她给我算过,我活不长的。” 乞丐叹了口气,“义父说你一心求死。” “死了好,死了干净。” 谁都杀不死他,只有他自己。 乞丐叹了口气,正因为如此,他们救不了他。 他在旁边坐下,夺下严暮手里的酒壶,仰头灌了一大口。 “你知道这周围有多少暗卫吗?” “很多吧。” “所以没人能杀你,你可以放下戒备,大醉一场。” 严暮抢过酒壶,喝了一口,忍不住又问:“你觉得我长得帅还是那陆长安长得帅?” “啊?” “她怎么会喜欢上陆长安?” 乞丐心思转了一转,道:“那陆长安不如你帅,但比你细心,比你温柔,比你对柳云湘好,我要是女人也喜欢她。而且人家还有能力,世家公子,翩翩状元郎,作一首酸诗就能把女人哄得晕头转向的。我瞧他那眼神,定也是喜欢柳云湘的,没准儿等你死后,那柳云湘离开侯府便嫁给他了,到时你的儿子管陆长安叫爹,你的女人给陆长安暖床。” “他娘的我还没死都想从棺材里爬出来。” 第一百一十三章 情深不过如此 夜里用过晚饭后,柳云湘在西院后面的园子里散步。谨烟扶着她,子衿和小五跑在前面,两人一边跑一边闹。 子衿遭遇家庭变故,性子变得木讷寡言,小五活泼开朗,常缠着她教功夫,相差四岁,倒成了很要好的朋友。 “姑娘,累了吧,咱们去前面走廊坐会儿。”谨烟有些担心道。 柳云湘也确实觉得累了,“好。” 来到走廊,柳云湘见丽娘正带着康哥儿在西侧的石榴树下玩。这时候的石榴已经红彤彤的了,又大又圆,有的都裂开口了,露出饱满的石榴籽。 康哥儿想要石头,举着肥嫩的胳膊,嘴里咿咿呀呀的喊着。而丽娘却是心不在焉的,坐在板凳上,也不知想些什么。 柳依离了几步远,在台阶上坐着,手里正在做女红,抬头看了康哥儿一眼,甩了个白眼继续忙自己的。 康哥儿急了,往前一扑,脱离了丽娘的手,一下栽到地上。 “哇!” 小家伙哇哇大哭起来,这才唤回丽娘。 “康哥儿!”丽娘忙把儿子抱起来,见额头磕破了皮,又是心疼又是自责,“怪娘没有看好你,疼了吧?” 丽娘哄着康哥儿,见柳依走过来,忍不住责怪道:“你怎么也不看着点康哥儿,这般不细心,留你在我屋里有什么用?” 柳依委屈道:“姨娘抱着康哥儿,又不让我碰,怎么摔了一下,反倒又怪我不细心了。” “我说一句,你顶一句,谁是主子?” “是,您是主子。” 丽娘见柳依看似恭敬,可怎么都觉得这恭敬只是表面的,心里定是瞧不起她。她更加生气了,又骂了柳依几句,而后抱着康哥儿往外走。、 上面游廊,丽娘也就看到了柳云湘。 她脸色当下不太好,转身要绕道,但走了几步,踟蹰半晌,又转过身来,先将康哥儿给柳依抱着。 丽娘拍了拍衣角,再朝着柳云湘走来。 “夫人。”丽娘上前行礼。 柳云湘淡淡扫了她一眼,继而看向康哥儿,见孩子额头破了,还渗出血丝来,微微蹙眉:“先带孩子回屋里处理一下伤口吧。” 丽娘抿了一下嘴,让柳依带着去了。 显然她有事,但柳云湘没问,依旧闲看落日余晖。 “夫人,夫君这几日夜夜晚归,而且每晚都喝得酩酊大醉。我说什么,他当下应着,可第二日照旧。我与老夫人说,她说男人少不得应酬,还骂我不懂事。” 柳云湘垂下眼眸,这事她是知道的。 自谢子安承恩进入兵部,便开始有人阿谀奉承,他整个人就有些飘飘然了,好似重回当年侯府正风光时,他还是谢三爷。 “你与我说这些做什么?”柳云湘挑眉问。 丽娘咬了咬下唇,“我想请夫人劝劝他。” “怎么劝?” “辞官。” 柳云湘微微诧异,“你竟让他辞官?” 哪个女人不盼着丈夫有一番作为,不说扬名立万,至少也得养活得了老婆孩子吧,这丽娘便希望谢子安一直窝囊下去? “做官有什么好的,每日应酬,陪……陪孩子的时间都没有了。我又不图过什么好日子,只消一家人安安稳稳就好。” 柳云湘摇头失笑,她一个妾室跟她正房面前讲什么一家人,谁跟谁一家人呢? “你让我劝他,可你二人不是情深意浓,我如何劝得动?” “您是正室夫人,说话定比我有分量。” “你也知我才是正室?” “……” 柳云湘轻嗤,“你不止是担心他喝酒伤身吧?” 丽娘欲言又止,几次开口,才说道:“我闻到他身上有胭脂香,我与他闹,他说我疑心太重。” 柳云湘还是有些吃惊的,谢子安和丽娘一世恩爱,感情原该是坚不可摧的,她确实用了些手段,但委实没料到这般脆弱,经不起一点世俗的诱惑。 而上一世,谢子安隐姓埋名一辈子,真的甘心吗? 现在想来,他只是更惜命而已。 如今命保住了,还有了官职,面上也有光了,自然也不必扮演痴情种了。 “丽娘,你委屈什么,你抢了别人的夫君,只不过又有一个女人要抢你的夫君而已。你看。这就叫报应。” ???.23sk. 第一百一十四章 喂他一口毒包子 夜里,偏院吵了起来。 隔着这么远,柳云湘都能听到丽娘和康哥儿母子俩的哭声,一浪高过一浪的。 谨烟听着解气,“老天爷还是长眼的,恶人自有恶报。” 柳云湘靠在罗汉床上,淡淡一笑:“可老天爷啊,偏爱折腾人。” 一世的因果,偏要两世来还。 许久,那边才消停了。然,那边唱罢,谢子安竟来了这边。 一间门便冲柳云湘数落道:“她在我最危难的时候救我,我一直念着她的情,事事包容她,生怕她受委屈,可到底是乡野出身,目光短浅,还不懂礼教。” 柳云湘挑眉,“三爷这是说谁呢?” “还能有谁,自然是丽娘。”谢子安气呼呼道。 柳云湘垂眸,“我原以为在三爷心里,她是千好万好的。” 谢子安顿了一顿,“她还是好的,只是最近总与我吵。” 柳云湘一个姿势不能待太久,不然身子就僵住,需要不时换个姿势。她微微侧身向里,透过打开窗子,看到那一轮秋月,美则美矣,透着一股清冷。 见柳云湘不接话,谢子安便有些不好开口,只得拐着弯道:“我见你这些日子清瘦许多。” “谢三爷关心。”柳云湘淡淡道。 “还有两三个月便要生了吧?” “嗯。” “你与严暮的事,到也不能全怪你。” “那怪谁?” 柳云湘看向谢子安,嘴角扯出一抹嘲讽的笑。 谢子安脸色一青,当下火气上来,但咬咬牙,又压了下去。 “我初入兵部,少不得要和其他官员打好交道,宴请送礼少不得。丽娘不懂这些,你是懂的,况这三房,掌管大事小情的是你,我才与你商量。” “别,三爷莫要太看重我,我受不起。” 谢子安噎了一下,但还是硬着头皮说道:“你先与我拿一千两银子来,我欠了酒楼不少账,需得这两日还清。” 柳云湘笑了,“我哪有银子?” “你那些嫁妆呢?”、 “已经全部拿出去贴补家里了,老夫人是知道的。” “那你那些首饰给我拿一些,我当了还账。” 柳云湘啧啧一声,“您堂堂侯府三爷需要当内眷的首饰还账,这传出去能听吗?” 谢子安脸面有些挂不住,“你只管拿给我就是,我过几日赎了还你。” “几日?” “你!” “三爷的俸禄一月不过十两,不吃不喝也要凑好几年,几日这话未免太不可信了吧?” 谢子安一拍桌子,“柳云湘,枉你出身礼部侍郎府,三从四德竟也不懂。我是你夫君,便是你的天,我要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哪来那么多废话!” 柳云湘叹了口气:“谨烟,你去匣子里把之前我买的那副头面给三爷。” “姑娘!”谨烟一听急了。 “去吧,先解三爷的急。” 谨烟虽不情愿,但还是拿给了谢子安。 谢子安见柳云湘这般通情理,语气缓和了一些,“先前委屈你了,日后我必定待你好。” 柳云湘笑了笑,“只是三爷人情来往太多,这点首饰只怕不够应付。” “我自会想法子,你不用操心。” 说完,谢子安抱着首饰盒急匆匆离开了。 谨烟等谢子安一走,忙急道:“姑娘,您这等于肉包子打狗,这狗不但吃了不还,回头还要咬您呢!” “这话说得好,可若这包子有毒呢?” “啊,有毒?” 这时子衿从外面回来,道:“姑娘,如您所料,这谢子安这几日确实常出入赌坊。” 柳云湘沉了口气,谨烟打听到谢子安这几日常去老夫人那儿要钱,便是宴请,也不至于这么频繁吧。 吃喝嫖赌,官场陋习,前三样都占了,她就不信以谢子安这样的定力,不去碰这个赌。 果然,他碰了! 而她给他那副头面,他当了钱,定还是去赌场。 但赌钱有输赢,赔光家产赔上前途的太多了。这就是个坑,她给他那套首饰,无疑又把他往坑里推了一把。 之后几日,这谢子安许是赢了些钱,整个人红光满面的,还给楚意送来了一些点心。 “不值钱的点心,谁买不起啊。”谨烟将点心拿走,生怕有毒似的,“他有本事把您的首饰给还回来!” 柳云湘摇头失笑,“包子喂了狗,哪有还回来的道理。” 子衿回来,原是张琪那边有信给她。 原是谢子安通过衙门打听到西郊那块地被张琪买走了,便找到张琪,想从他手里买回去。 一听这话,谨烟更气了,“怎么有这么无耻的人!” 他借姑娘的钱不还,竟去买西郊那块地,而那块地是他和丽娘原先住的地方,这不恶心人么! “咱不卖,不让他们如意。” 柳云湘笑,“有钱赚,为什么不卖?” “姑娘!” 柳云湘握了握谨烟的手,而后看向子衿道:“你去跟张琪说,谢子安想买也行,一万两银子,一分不能少。” 子衿走后,柳云湘安抚谨烟道:“他想要买回那块地,手上钱不够,便还会去赌,疯狂的赌,渐渐失去理智。” 但她并没有逼他,只是设好一个陷阱,他如果不贪心的话,便不会掉进去。 第一百一十五章 祸从口出 果然得意没几日,那谢子安又一下落魄了。转着圈的跟人借钱,老夫人那儿、柳云湘这儿,大房二房,甚至下面几个小辈儿,他都借了一个遍。 侯府还没意识到事情眼中,而谢子安也不敢坦白,直到三日后,赌坊押着谢子安找上门。 这一问才知,短短几日,谢子安竟输了一万两银子。 一万两啊,堂堂侯府,还真拿不出来。 老夫人原想接着侯府的余威震慑一下赌坊的人,毕竟民不与官斗,这样没准儿就不用还钱了。 可能在盛京这地方开赌坊,人家背后也是有靠山的,根本不吃这一套,要不来钱,直接告了官府。 这一下,侯府丢人可丢大发了。 大夫人眼见影响到儿子的前途了,忙给凑了五千两,老夫人典当了好几件压棺材凑了三千两,剩下两千两实在凑不出来,于是又把目光放到了柳云湘身上。 “你们尽管搜,只要是值钱的就拿走,我绝不拦着。”柳云湘一边咳嗽一边道。 老夫人看了一眼柳云湘这屋子,到处都素净的很,一点珠光宝气都看不到。 大概是真被刮干净了。 “要不,你回娘家凑凑?” 柳云湘轻嗤,“您让安阳伯老夫人在我娘面前说那些话,我娘都跟我断绝关系了,我怎么去借钱?” 老夫人恨不得打自己嘴一巴掌,她是真恨当时把柳云湘的事告诉这个妹妹。 之后见面,她还拿这事臊她,让她颜面尽失。 “那不然……严暮那儿?” 柳云湘呵呵,“您还真能开这个嘴,不怕咬了舌头?” “这不没招儿了。” “您请回吧,我筹不来这钱。” 老夫人腾地一下起身,“子安是你夫君,难不成你要看着他被赌坊的人逼死?” “母亲,三爷堂堂男子汉,您觉得他能接住严暮的钱?您这样不等于啪啪打他的脸,他要真拿了这钱,以后还能直起腰板做个男人么?” “你!” “哎,我是为三爷着想。” 老夫人又羞又怒,但也没招儿,只能再去想别的法子。m.23sk. 而谢子安仍不知悔改,竟跟同窗借了一百两,依旧去了赌坊。一百两输完了,还要借钱赌,赌坊不给他,他急红了眼,在里面耍横,说什么他父兄为国战死,保大荣天下太平,他们这些平头百姓竟一点也不知感恩于谢家。 东厂在盛京内遍布耳目,很快这话就传到了皇上耳朵里。 当晚,东厂就把谢子安从侯府带走了。 老夫人懵了,忙让二爷去打听怎么回事。等打听到事情原委,侯府上下一干人慌了。 “这个孽障,当年他押送军粮,未能及时赶回去,虽败势不可挽回,但他就没有错么,若追究起来,这可是延误军机的大罪!我包庇他,没有提起一点,他却逃避在外,还娶妻生子,小日子过的和美,真真一点担当都没有!如今靠着女人的肚子进了兵部,不说重振家业,却嗜酒赌博,还口不择言,竟要将一家人害死!”谢二爷气急败坏道。 等了两日,圣怒没有降下来,一家人稍稍安心,于是老夫人又让二爷去打听谢子安在东厂的消息。 可东厂是什么地方,消息封锁严丝不漏,多少关系疏通不进去,多少银钱送不进去。 一时间,侯府连谢子安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那丽娘日日去老夫人那儿等消息,老夫人被她烦的不行,等她再去,便让玉莲在门口把人堵了回去。 她在这侯府没个倚仗,只能去柳云湘那儿哭。 柳云湘便让谨烟在院子里放了个椅子,那丽娘喜欢哭,便在院子里哭,她在屋里听着。 “日日来哭,耳朵都起茧子了,扰的您都休息不好,不如奴婢把她赶走,不许她再来了。”谨烟一边缝袄子一边说道。 天气越来越凉了,谨烟给小五和子衿一人做一件薄袄子,初冬的时候能穿。 柳云湘靠着引枕,听着那凄凄惨惨的哭声,哪会儿觉得烦,只觉得上一世那口气慢慢解了。 她得多听几天,毕竟他们欠她几十年的债呢! “别,让她哭,我当听曲儿呢。” 夜里,柳云湘睡得迷迷糊糊的,隐约听到一点动静,抬头见屋子当间有条黑影。 “谁?” “小娘子,吾乃人称江湖第一风流客的李多情,特来采你这朵娇花。” 第一百二十章 一杯毒茶 惠安寺前殿,柳云湘添了香油钱,由谨烟扶着出来。 出门的时候,天清气朗的,此时却是乌云密布,风吹到身上,透骨的冷。 “姑娘,咱们早点回府吧,最好能赶在雨前。”谨烟道。 柳云湘点头,“走吧。” 刚走了两步,一个穿着褐色暗纹棉褙子,两鬓斑白的妇人挡住了她的路,那妇人身后还有两个穿着浅蓝素衣袍子,身材细弱的少年。 妇人端着手,眼眸微垂,道:“老奴是飞凤宫的江嬷嬷。” 飞凤宫? 皇后的中宫! 柳云湘微愣,难道皇后的凤驾也在惠安寺?可也不关她什么事吧? “贵人要见你。” 柳云湘压下心惊,面上带笑,“江嬷嬷,不知贵人为何见我?” 江嬷嬷神色冷了几分,“三夫人倒也不用打听那么多。” 柳云湘轻呼一口气,显然江嬷嬷在此是专门等她的,也就是说那位知道她今天来惠安寺。 再一深思,柳云湘只觉背后发寒。 她悄悄朝谨烟递了个眼色,而后道:“江嬷嬷,可否容我这丫鬟去马车里拿我落下的参丸,我这身子需常含服。” “三夫人用不上的。” “嬷嬷,这是何意?” “行了,别让贵人等久了。” 江嬷嬷说着往前殿旁的甬道走去,后面那两小太监催着她们赶紧跟上。 一路往后走,直上了后山,进入一片林子。 在一棵银杏树下,一穿着鹅黄明缎绣牡丹对襟长袍的女子坐在石凳上,她一身贵气,神态威严。 她便是陆皇后了,权掌后宫,震慑前庭。 她是肃平王的妹妹,陆长安的亲姑姑,为皇上生下三子一女,后位稳固。 先皇后生下嫡长子,晋为太子,而不久前太子先被废,后被秘密处死。天籁小说网 如今皇上虽未再立储君,但陆皇后膝下三位嫡子,必定是其中一位。 上一世也确实如此,皇上立了陆皇后的二皇子为太子,但没过多久,这位太子突发急症薨了,皇后伤心过度跟着仙逝。 柳云湘收敛心神,上前向皇后行礼。 “你便是柳氏了?”这一声很沉。 “臣妇柳云湘。” “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 柳云湘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看向陆皇后。她端详着她,眉眼间带着几分讥诮,而目光往下看到她隆起的肚子,又猛地一沉。 “你与她确实有些像,要本宫说,也只是像一二分,你比她更美更勾男人的魂儿。” 柳云湘垂眸,这话不能接也不敢接。 “靖安侯府虽然大不如前,但体面还在,你身为府上三夫人,却怀着别的男人的孩子,本宫定你一个淫乱之罪,你可有话说?” 柳云湘握住拳头,让谨烟扶着跪下,“还请娘娘明察,臣妇有冤屈。” “你与老七的事,本宫清楚的很。” 柳云湘抿嘴,堂堂皇后怎么会清楚她和严暮那点破事? 而且即便清楚,这种事皇后也没必要出面吧,还定什么淫乱之罪,除非皇后想针对她,可她和皇后无冤无仇的…… “你本不该留着这孩子,但你留下了。” “娘娘,臣妇不解您的意思。” 正在柳云湘一头雾水的时候,那江嬷嬷用托盘端着一杯茶过来。 “娘娘赏你的,赶紧喝了吧。” 柳云湘看着面前这杯茶,突然有不好的预感,忙俯身磕头,“娘娘宽恩,臣妇只想生下这孩子,并未有其他想法。臣妇不知娘娘的用意,但臣妇绝无意和娘娘做对。” 陆皇后冷嗤,“柳氏,本宫赏你一杯茶,你这般惶恐做什么?” “娘娘,臣妇不能领您的赏。” “放肆!” 柳云湘跪在那儿,额头冷汗冒出来,身子开始僵硬。 “娘娘,奴婢替我家姑娘喝!”谨烟要去抢那杯茶,但被江嬷嬷一巴掌扇地上了。 “什么东西,也配喝娘娘赐的茶。” “谨烟!”柳云湘忙扶起谨烟,但见她嘴角流出血来。 谨烟胡乱擦了一把,想护着柳云湘,可凭她自己,根本不可能,只能急得抹眼泪。 “姑娘,怎么办啊。” 柳云湘拍了拍谨烟,再深呼一口气,看向那杯茶,难道今天真的逃不过了? 在她不知该如何的时候,一人急匆匆而来,有侍卫拦着,他直接将之撞开,走上前来,夺走了那杯茶。 “严暮,你太放肆了!” 严暮一笑,带着几分不正经,“娘娘,臣来得急,口干舌燥的,这杯茶便赏给臣吧。” 说着,在所有人不及反应的时候,他举杯一口喝干。 “严暮!”柳云湘大惊。 “老七!”皇后脸色一下也青了。 严暮将柳云湘拉起来,搂到怀里,而后直面皇后。 “她胆小,娘娘您以后别吓她了。” “你……你糊涂!”陆皇后又气又急,身子都在发抖。 “我就烂命一条,糊涂着来糊涂着走,挺好。” 说完,他冲陆皇后弯腰行了个礼,而后搂着柳云湘往山下走,而且越走越快。 “严暮……”柳云湘声音都在发抖。 “我没事。” 说着没事,可嘴角却溢出血来,越来越多。 一路撑到山门,严暮猛地吐了一口血。 第一百二十九章 不能娶她 这一巴掌,子衿精准的接住。 “贱婢,你敢碰本郡主!” “昭华郡主。”柳云湘看向慕容令宜,脸上仍带着笑意,只是眼神有些锋利,“喝茶吧,稍稍一等,他就回来了。” “他是我七哥,即便今天打了你,又能怎样?”慕容令宜咬牙道。 柳云湘扶着腰,歪头一笑,“他是我男人,熟远熟近?” 慕容令宜看向柳云湘的肚子,眼神愈加凌厉,犹如刀刃一般,带着凛凛杀气。 一个元卿月,她已经要嫉妒的发狂了,现在又是柳云湘。 一个嫁给了严暮,一个怀着严暮的孩子,而她这么爱他,却只有一个好妹妹的头衔。 不,她不甘心! 柳云湘在慕容令宜的怒火中坐下,还给她倒了一杯茶推过去。 “郡主,你是七爷的义妹,往后我们也算一家人了。” “你也配跟本郡主平起平坐!” “我怎么不配了?” 慕容令宜眯眼,“你不过是怀了他的孩子,可那又怎样,别忘了严府还有一个侧夫人,名正言顺的嫁给我七哥,照样什么都不是。而你,我七哥给你好脸色,不过是想要你肚子里的孩子罢了,你休要把自己抬得太高。” 柳云湘给自己倒了杯茶,举起杯子抿了一口,而后笑了笑:“那侧夫人的位子,好真不稀罕。” “呵,你还想做正室?凭你一个寡妇?” 柳云湘抬眸,“你七哥是那种守规矩的人么,娶个寡妇不好听,但只要他愿意,给我十里红妆也不是不可。” “我七哥根本不爱你,他爱的是那人,你不过是跟她长得像才得我七哥另眼看待。” “替身又如何,我得到严夫人的名分,得到他的人,为他生儿育女,还有他的一辈子,什么爱不爱的,这些实在多了。郡主,你爱他,可你能得到什么?”???.23sk. “柳、云、湘!” 柳云湘摇头,“郡主,你不觉得自己很可怜吗?” “你……” 这时严暮回来了,刚进院就冲里面喊了一声。 “今晚烫锅吃,我买了一大块牛肉回来。” 张大娘从厨房出来接住,“哟,这肉新鲜,我去切片。” “谨烟呢,快去打酒。” 说着话,严暮裹着一身严寒进来了,先脱下大氅,再在火盆旁烤手,转头看到慕容令宜,奇了一声。 “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七哥不着家,我只能找到这里。”慕容令宜噘着嘴道。 “有事?” “非得有事?” 严暮笑笑,“谁又惹你了?” 慕容令宜瞅了柳云湘一眼,轻哼一声:“未来的严夫人,我可惹不起呢!” 严暮一愣,看向柳云湘,见她低着头喝茶,一副乖巧的样子。他心思转了转,过去坐到柳云湘身边,从她手里夺过茶杯,将剩的半杯茶一口喝干。 “你抢我的做什么?” “你的好喝。” 柳云湘娇嗔的瞪了他一眼,再倒了一杯,塞到他手里。 “怎么回来这么早?” “城门无事,早些回来陪你。” 柳云湘垂眸,娇羞的不说话了。 慕容令宜看他们这般,酸水汩汩往外冒,忍不住气道:“七哥,你不会真的打算娶她当正室吧?” 严暮眯眼,“别乱说!” 慕容令宜眼珠一转,“所以你根本没有这意思,是她痴心妄想?” 柳云湘看向严暮,眼眸微颤,期待又有些害怕他的回答。 严暮沉下一口气,“我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质问了?” 慕容令宜委屈的不行,“我就是想知道!” “他日办喜酒少不了你一杯就是。” 听了这话,慕容令宜又气又伤心,腾地一下起身,“这杯喜酒,我不喝!” 说完,转身跑走了。 柳云湘撇嘴,“她怎么不问问,你严七爷跟谁办喜酒啊。” 严暮挑眉,“还能有谁?” 柳云湘啧啧道:“张家王家李家的女儿,总不会是我吧?” “你想当严夫人?” “你给吗?” 二人对视着,好像谈论的不是你嫁我娶的事,而是带着杀气的博弈。 谁都没有对谁敞开心扉,看不清对方的真心,揣测对方的图谋,以自我为中心衡量得失。 但只要爱对方,这些都是可以妥协的。 他们在等对方的答案…… 许久,柳云湘突然打破僵局,灿然一笑,“晚上吃烫锅么,我要吃多一些。” 她放弃了他给的答案,无论他娶不娶她。 严暮烦躁的起身,“你们吃吧,我去守夜了。” 说完,他披上大氅出门去了。 柳云湘笑笑,有些话有些事真的不该弄太明白,也就这几日的活头了,糊里糊涂的也挺好。 严暮和乞丐在城门前的大槐树下喝酒,一人抱着一坛,凭着寒风吹,一口接着一口,烈酒如火,烧得心里凉,身上热。 “她跟了我,她怀着我的孩子,我应该娶她,给她一个堂堂正正的身份。”严暮喝得有些多了,眼神不甚清明。 乞丐喝的也不少,他打了个酒嗝,道:“但你不能!” “我为什么不能?” “除非你收手!” 严暮怔了一怔,随后大笑,“对,我不能。一个柳云湘而已,还不足以让我放下所有。” “她只是长得像金悠。” “对,我只喜欢她的眼睛。” “那你愁什么?” 严暮猛灌了一口,“但我舍不得她哭,她想要的,包括我的命,我都想给她。” “老七,我们一只脚已经踏进去了,回不来头了。再说金悠,她是为了谁进宫的,你不能对不住她。” “……” “那些送到兰园的女人,你一个都没有碰过,唯有柳云湘,你是迫不得已,为了消除圣上猜忌,这才碰她的,更有了后面她怀孕的事。你对她有愧疚,但也仅此而已。” 第一百三十章 她杀过人 这一夜,严暮没有回来。 谨烟早上进来伺候柳云湘起床,忍不住问了一句。 柳云湘笑,“他啊,大概是被吓到了。” “啊?” 怕被逼婚呗,柳云湘是真觉得好笑。这个狗东西恶名在外,让人提起就脊背发寒,没想到胆子还挺小。 柳云湘也不解释,只问谨烟今儿的天气好不好。 “难得的好天气。” 柳云湘点头,她记得上一世那天北风呼啸,天冷极了,她从破庙里逃出去的时候,血流到地上,不多一会儿就冻住了。 用过午饭后,柳云湘在院子里晒了一会儿太阳,听得隔壁院里乱糟糟的,有哭的有骂的还有搬东西的声音。 张大娘说是隔壁妇人的娘家人从外地赶来了,正收拾东西,今天就把她和两个孩子带走了。23sk. “那女子生孩子时出了不少血,又给那死鬼哭了一场,身子虚弱得很,实在不适合上路。但天越来越冷,怕只怕大雪封路,到时就真走不了了。” 张大娘话音刚落,院门敲响了。 她去开门,不想正是那妇人。 妇人脸色很差,走路还得身边的老妇人扶着。 老妇人应该是她娘,小心扶着,脸上带着心疼。 “今儿就要走了?”张大娘从另一边扶着问。 妇人点头,虚弱的笑了笑,“特来谢谢您和您家夫人,若不是你们好心,我和孩子那晚就不成了。” 老妇人也忙道:“是啊,您几位救了我女儿和外孙的命,是我们的大恩人。” 来到石桌前,柳云湘不方便起身,让张大娘扶着妇人坐下。 “大家邻里邻居的,应该做的。”她道。 妇人摇头:“还是要谢谢您和张大娘,只是我要随父母回家了,不能报恩。” 柳云湘笑,“你有女儿又有了儿子,身体健健康康的,这就是福气。” “是,我也看开了。” 因为要赶着出城,妇人辞过之后便该启程了。 “对了,您认识陆世子吧?” 柳云湘一怔,“你认识他?” 妇人往院西边看了一眼,“您日后遇到他,劳烦向他转达我的谢意。他是个好人,这世上再没有比他更好的人了。” 妇人离开后,柳云湘看着西墙发了一会儿呆。 听着那边关门上锁,很快没了声音,因为妇人跟着家人这就走了。只是约莫有半个时辰,那一家人又回来了。 张大娘去问,说是昨夜里城内一家遭窃,官府在城门口排查,排了长队,等到他们估计天都黑了。 “如此倒不如第二天一早再走。” 这种事也没多稀奇,柳云湘听后没放在心上。 再晚一点,有官差过来,说是盗贼强闯城门,严暮在抢抓盗贼的时候受伤了,伤得挺重的,让柳云湘赶紧跟他去见严暮。 柳云湘垂眸凝思片刻,让谨烟拿来大氅,让子衿跟着她一起去。 “您一人去就行。”那官差道。 柳云湘淡淡看着那官差不说话,而那官差看了看子衿,小姑娘一个,瘦瘦弱弱的,稍稍权衡了一下妥协了。 “咱们快走吧。” 院门外停着一辆马车,很快离开巷子,一路朝城门那边去了。 子衿撩开车帘往外面看,天慢慢黑下来,马车经过长街后拐入一条黑漆漆的胡同。 “姑娘,不太对。”子衿小声道。 柳云湘正闭眼养神,听到这话睁开眼,眸中闪过几分冷厉,“子衿,人欺我七分,我该还几分?” 子衿神色一冷,“十分。” 柳云湘摇头,“我还她七分,剩下的三分,我要她自作自受,活着受折磨。” 马车终于停下,子衿扶着柳云湘下来,竟是在破庙前。同时几个穿着玄色铠甲的将士围上来,两个上前先抓住了子衿。 这时几个穿着破烂的乞丐从破庙出来,他们一个个佝偻着身子,浑身脏兮兮臭烘烘的,正胆怯的看着这边。 “今晚这个女人给你们了,想怎么玩就怎么玩,我明天一早要看到尸体。” 柳云湘转头,见不远处有一辆华丽的马车,声音正是从里面传来的。 上一世的记忆,汹涌而至,柳云湘用力握紧拳头。 当时她是怎么逃的? 对了,杀了一个人! 第一百三十一章 以牙还牙 这几个乞丐是从监狱放出来的恶徒,因为家里不容,又不想卖力气干活,慢慢混成了乞丐。几个人聚在一起,霸占了这破庙,平日里不光要饭也会小偷小摸的。 此时他们看向柳云湘,有好色的露出贪婪之色,但再看看那些拿刀的黑衣人,还是不敢往前。 “今晚不是她死就是你们死!”马车里的人说道。 一个脸上生疮的乞丐搓了搓手,“老子好久没有碰女人了,这送上门的,还长得这般勾人,当然要解解馋。” 那乞丐上前一步,被另一个稍微年纪大一点的给拉住了,“这女人挺着大肚子……” “有他们给收拾烂摊子,咱们怕啥!” 一个动,其他乞丐也跟着围过来,一个个涎着脸,带着让人恶心的笑。 上一世,比这个时候更冷,进了腊月了。她被慕容令宜骗到这里,还是这几个乞丐,他们一涌上来将她拖到破庙里。 她拼了命的挣扎,求救,在身上衣服被扯烂后,一下疯了。她拔出头上的钗子,胡乱的扎着,乞丐们的惊呼让她恢复理智,再看地上,一个乞丐被她扎到脖子,血流了满地,身子抽搐几下死了。 那些乞丐被镇住,她来不及害怕,咬牙向外面逃去。 然后她看到了慕容令宜,她阴毒的看着她,“本郡主既然出手了,你就别想活着离开!” “为什么?” “呵,你居然问为什么,七哥是我的,我一个人的,谁也别想霸占他,金悠不行,你更不行!” 她看到慕容令宜眼里的疯狂,以前她隐约也能察觉到慕容令宜爱严暮,但那一刻才知道她爱他到了发狂的地步。 柳云湘无视围过来的乞丐们,直视那辆马车,高声道:“昭华郡主,既然都出手了,应该不怕露个面吧?” 马车那边静了一会儿,接着车帘打开,慕容令宜裹着大氅走了出来,她眼神极冷极锋利,死死盯着柳云湘,一步一步朝她走近。 “你知是我?” 刚才那两声其实是她让婢女喊的,她不怕她知道她身份,毕竟是要死的人了,只是她一露面,这几个乞丐也得死,处理起来比较麻烦而已。 问完这句话,慕容令宜看到柳云湘竟笑了,面对这种境况,她不哭不怕不求饶,竟像是早有预料一般。 慕容令宜没有来的一慌,“说,你怎知是我?” “那日你见我和严暮那般亲密,心里很难受吧?你渴望嫁给严暮,成为他的夫人,但他始终只把你当做妹妹,你求而不得,又看我怀了他的孩子,还让他松口答应娶我,当时你就下定决心了,一定要杀了我,对吧?”柳云湘冷笑着说道。 慕容令宜皱眉,确实如此,再想想当时,在七哥回家之前,她还说那些话气她,像是故意的。七哥回来后,她娇羞的贴在他怀里,脸上带着刺眼的笑,是不是瞄她一眼,像是在挑衅她。 “你……你故意让我嫉妒,让我发狂!” “是,不过你很好激怒,只消我在你面前和严暮亲密一些就成了。” 猎人突然发现猎物似乎并不那么好对付,甚至还感觉到了危险,慕容令宜此刻就是这种心情,她下意识的四下望了望。23sk. 柳云湘只带了一个小婢女,十三四岁的样子,弱弱小小的,此刻已经被拿住了。 即便这猎物牙尖嘴利,似乎也没什么可怕的。 慕容令宜眯眼,“那你就是找死!” 柳云湘深吸一口气,继而畅快的笑出声来,“你真蠢,即便不动手,我也活不了几天了。” “一天也不成!” 柳云湘耸肩,“既然你把刀柄递到我手里,我没理由不为自己报仇吧。” “呵,你有这个本事吗?” 慕容令宜话音刚落,那个小婢女突然一个旋身而起,几乎没有看清她的招式,那两个抓着她的黑衣人就倒下了,其他人扑上去,几下就被解决了。 形势一下翻转,慕容令宜一下懵了。 柳云湘嘴角扯了一下,“今晚是谁的死期可不一定哦。” “你……你敢,我娘是……唔……” 慕容令宜被子衿塞了一大块布,同时绑住她双手。那婢女想帮忙,被子衿一手刀劈晕了。 柳云湘看向那几个乞丐,“若非她,你们今晚不会搅进这浑水里面,这么说吧,你就没打算让你们活过今晚。” 几个乞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都露出愤恨之色。 “夹着尾巴赶紧逃走还是解解恨,随便你们。” 柳云湘冲子衿使了个眼色,子衿将慕容令宜往前推了一把,推到那几个乞丐面前。 “唔唔……” 慕容令宜吓坏了,想要逃,但被子衿一脚踢跪到地上。 上一世,她经历过绝望,手上染着鲜血逃了,自此后背上一条命债,常常梦魇。 这一世,她也该尝尝自己种的恶果了。 柳云湘没有再说什么,带着子衿转身走了。 几个乞丐有胆小的提议赶紧跑,但也有咽不下这口气的。 “我们是乞丐,但也是人,凭什么由着她糟践。在她眼里,我们就是一帮臭虫,用来恶心别人,然后再一脚把我们碾死。反正怎么都要逃,倒不如尝点甜头。” 见有乞丐上来,一把扯开她的衣服,慕容令宜瞪大眼睛,“唔唔唔!” 我是昭华郡主!我娘是长公主,我舅舅是天子!你们敢碰我,我把你们碎尸万段! 奈何这些话,她喊不出来。 她恐惧,绝望,求助无门…… 柳云湘带着子衿站在不远处,看着破庙里火光明灭,随风而来一些破碎的声音。 这时严暮和乞丐冲了过来,看到她,二人先愣了一愣。随即严暮想明白,眼神一厉,冲乞丐喝道:“快去救昭华郡主!” 乞丐去了,严暮停在柳云湘面前,看着她,静静看着。 柳云湘身边这个小婢女功夫多厉害,没人比他更清楚。因此从乞丐那儿得到这信儿后,在来的路上,他虽然担心柳云湘,但也更清楚,遭殃的可能是慕容令宜。 果然不多一会儿,乞丐扶着昭华郡主出来,她神情癫狂,衣不蔽体,遭受了什么,不言而喻。 慕容令宜看到柳云湘,大喊道:“七哥,杀了她!她故意在我面前与你亲近,故意激怒我,今天这一场是她设计的!” 慕容令宜气厥了过去,乞丐把她弄走了。 严暮消化着慕容令宜的话,继而目光一沉,“你做了什么?” 柳云湘故作委屈道:“怎么,许她害我,不许我反击?” “你知道慕容令宜嫉妒心重,故意利用这点。”严暮往柳云湘跟前逼近一步。 柳云湘装作不解:“她为何嫉妒我?” “你知她心里有我。” 柳云湘吃惊道:“原来你也知道?” “所以,你不过是利用我激怒她,根本从未想过嫁给我!” 第一百三十二章 闯下大祸 柳云湘愣了一愣,他愤怒的点好像有点歪了,而且还红了眼睛,委屈屈的怎么回事? 仇已报,而且对方是昭华郡主,后面这摊子肯定得要严暮去收拾,最好服软求庇护。 但柳云湘软不了,还刺了他一句:“我配吗?” 这话果然一下刺到严暮心口上了,疼得他面容都扭曲了。 “如果我不管你,你活不过今晚!”他咬牙道 “如果被那些人碰了,我宁愿去死!” 柳云湘直面严暮,一丝不退。 严暮闭了闭眼睛,“乞丐,你送她回去。” 乞丐看看昏倒在地的慕容令宜,这位可是长公主唯一的女儿,心尖尖的宝贝。还有宫里圣人,他也不会看着自己外甥女受这等大辱的,即便是她自作自受。 这祸闯的有点大了,要顶破天的。 他担忧道:“你打算怎么办?” 严暮沉下一口气,“我这就去长公主府。” “我让人给义父通个信儿。” “不用,这事我自己扛!” 严府护卫随后赶到,严暮让他们将慕容令宜带到马车上,而后头也不回的往长公主府去了。 乞丐走到柳云湘面前,看着她又气又无奈,最后只剩一声长叹。 “你是不是料定严暮不会不管你?” 柳云湘一笑,“是。” “你你……你跟不知道严暮的处境,行差一步就是个死,你还给他找事!” “是么,但我不后悔。” 柳云湘转身往胡同外走去,她这么做不光是为了报上一世的仇,也是为了腹中的孩子。 那日慕容令宜盯着她的肚子,恨不得手伸进她肚子里,将孩子活活掐死。 那样的表情,她想起来就脊背发寒 慕容令宜执念成魔,不会放过严暮和别的女人的骨肉的,而那时候她已经不在了,没法保护孩子,所以必须先行一招。 只是…… 柳云湘握紧拳头,她还是大意了,没料到严暮会赶来,没能杀死慕容令宜。 “老七为了你真是,一次次进出鬼门关。”乞丐长叹一声。 冤孽啊! 柳云湘笃定严暮会帮她扛下这事,倒不是因为其他,只因为他是个男人,有血性也有担当,不会眼睁睁看着一个怀着他孩子的女人出事的。 况,她本来也活不了多久了,为了孩子,他也得帮她撑几天。 夜里,柳云湘难得睡得很好,尽管严暮一整夜没有回来。 早上她醒的晚,起来的时候,谨烟说官差们还在抓那个盗贼,出城检查很严,隔壁那家人估计这两天都走不成。 柳云湘没放心上,起来用过早饭,院门被敲响,张大娘去开门,来人竟是木槿。 木槿进来向柳云湘行礼,而后吩咐谨烟道:“你快去给夫人收拾细软,只拿两件衣服就行,别的别多带。” 谨烟愣了一愣,忙看向柳云湘。 柳云湘联想到昨晚的事,“他在哪儿?” 木槿叹了口气,“主子进宫了,交代奴婢,如果今天天黑,他还没有消息,需紧急护送夫人出京。” 柳云湘皱眉,“不至于这么严重吧?” 长公主即便要追究到底,也不可能杀了他吧,顶多让他交出她来,他那么聪明,只需要拖几天,等她生下孩子,把她的尸体交出去就是了,何至于有生死之危。 木槿摇头,“主子是这么吩咐的,奴婢只管护夫人安全就是。” 一听柳云湘可能有危险,谨烟赶忙去收拾细软了。 接下来就是等,等宫里传消息。 柳云湘靠着罗汉床,视线看着自己隆起的肚子,再一次开始思考严暮和上官胥,长公主,太后、皇后甚至圣人的关系,似乎并不像表面看到的那么简单。 严暮父亲犯的是满门抄斩的重罪,即便有上官胥救他一命,但他一个罪臣之子还能得皇上倚重,做到大理寺卿,甚至升至京郊大营统领,还有太后庇护,长公主扶持,真的合理吗? 还有皇后,她为什么一定要杀了她腹中孩子,这孩子怎么就招惹她了? 这里面好像有一个巨大的阴谋,上一世她甚至都没有碰触过,这一世因为怀上严暮的孩子,才一下搅进了这个漩涡中。 天渐渐黑了,而严暮还没有消息。 “主子只怕凶多吉少了。”木槿叹息道。 第一百三十三章 他一命换一命 谨烟帮柳云湘穿上大氅,子衿提着细软,交代好张大娘,便出了门。 “夫人,快上马车吧。”木槿道。 柳云湘看向巷子口,那里是黑的,看不清前路。 “送我去长公主府。” “什么?”木槿一向稳重,此刻也惊得失了分寸,“夫人,这时候,您就别添乱了!” 柳云湘看向木槿,“我有分寸!” 木槿皱紧眉头:“夫人,您根本不知道这里面的深浅!” “想不想你主子活着回来?” 木槿摇头:“恕奴婢不能听您的!” 谨烟也劝道:“姑娘,木槿姐姐说得对,您去长公主府,等同于狼入虎口,不但救不了严大人,您自己也会搭进去,况您腹中还有孩子。” “这几日城门宵禁,想要出城的话最好快些,晚了可就出不去了。”乞丐从巷子口走来道。 “我们主子可有消息?”木槿忙问。 乞丐看向柳云湘,冲她摇了摇头,“生死不明。” 柳云湘沉下一口气,她确实把事情想简单了,以为严暮会跟长公主那儿虚与委蛇一番,迟些日子,等她生下孩子,再把她尸体送去公主府。 显然,他没有开这个窍,又或者他宁死也不交出她,哪怕是具尸体。 “夫人,借一步说话。”乞丐道。 柳云湘跟着乞丐进了院子,以为他要说什么机密,结果没头没脑的问了她一句。 “夫人中白木之毒,因怕伤及腹中胎儿所以不能解毒,以至于被大夫判定,最多孩子平安降生,但夫人绝无活下来的希望,是吧?” 柳云湘微微蹙眉,“是,所以呢?” “夫人,您快临盆了,可感觉那里不舒服?” 柳云湘摇头,自从服用了曲墨染给她的九香丹后,说是以毒攻毒,但她却感觉身体好多了,不像以前那般僵硬,精气神儿也恢复了很多。 “这九香丹是严暮从北金鬼医重明那讨来的,你大概不知道这重明有个规矩,那就是以命易命。” “以命易命?” 乞丐点头,“重明为你研制九香丹救你的命,而自此后严暮的命就是他了,他随时可以取走。” 柳云湘有些不敢相信:“所以你的意思是说我的毒已经解了?” “积毒难消,需继续服用九香丹调理,而你因为白木身体损耗严重,所以生产时仍会有危险,但至少他为你争取到一线生机。而这一点活下去的机会,是他用自己的命换来的。” 说着,乞丐长叹一口气,“前两日,你给他出了个难题,问他肯不肯娶你。他苦恼至极,喝了两天大酒,第三日清醒后,直接去了督公府,跪下求义父,请他同意让他娶你。” 柳云湘瞪大眼睛,他竟然真的肯娶她…… 难怪得知她是借此故意激怒慕容令宜的时候,他出了愤怒更多的是委屈。 “你快些出城吧,一路向北,离开大荣,不论是北金抑或其他地方,带着孩子此生再别回来了。”乞丐道。 柳云湘心中翻江倒海,但种种情绪压下去后,她再看向乞丐,眸光陡然一厉,“你为何在这个时候与我说这些?” 许是柳云湘眼神太锋利,乞丐连忙避开,“我这不是想让你走得明明白白。” “你说这些,分明是不想我走吧?” 乞丐干咳一声,“不不,你别乱想。” 柳云湘冷哼,“在你的眼里,应该说在你们这些人眼里,我的生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严暮的命。”3sk. “如果今日这事非得有个了解,非得赔上一条命的话。”乞丐看向柳云湘,无奈道:“我们自然看重老七的命。” 柳云湘点头,“既然这样,送我去长公主府吧。” “这里面的水很浑。” “我大概猜到了。” 月色下,一辆马车自巷子里疾驰而出,一路奔向了长公主府。 夜已深,而长公主还未成眠。 一路疾步来到前院,看到孤身一人站在当间的柳云湘,她本疲惫的双眸,猛地露出凶光。 “柳云湘,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自投罗网!你辱我女儿,毁她清白,便是杀了你,难解我心头之恨!” 柳云湘点头一笑,“那正好,我便是来送死的。” 说着,柳云湘拿出一把匕首,一下抵到自己颈动脉上。 柳云湘这一下,打得长公主猝不及防。 “你!” “今日我死在长公主府,一尸两命,便是被你逼的!” 长公主身子一晃,死死盯着柳云湘,“你是不是知道……知道了什么?” 柳云湘抿嘴,上一世曾有过一个传言,但那个传言,没人敢在明面上说,只私下里传一传,但大多人不信,慢慢也就销声匿迹了。 她倒是听过一回,说严暮是皇上的私生子…… 前世,她只觉得荒谬可笑,若严暮真是皇上私生子,那这个爹对他也太狠了,时不时就会面临生死之危。 现在,她隐隐有些信了。 此刻便是验证的时候,如果严暮是皇上私生子,那她腹中怀的便是皇家血脉,长公主即便恨死她了,也不敢在此刻,让她带着腹中孩子一起去死。 这就是她的筹码,当然猜错了,她也就真没命了。 柳云湘握紧刀柄,直视长公主,“既然长公主不给我们活路,那我只好带着腹中孩子一起死在您府上了!” 见柳云湘一副决绝的样子,竟真的要杀死自己,长公主一下慌了。 “别!别做傻事!快,快夺走她手里的刀!” 见有护卫围上来,柳云湘怒喝一声,“你们敢上前,我立刻自裁!” 长公主心慌的不行,连忙拍着胸口,“你到底想怎样?” 柳云湘深吸一口气,“我要长公主进宫为严暮求情,将他活着带出来!”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不敢赌 长公主死死盯着柳云湘,她现在终于知道这个女人有多厉害了,难怪她的女儿败在她手里。 “你用你自己的命和腹中孩子的命威胁本宫,不觉得太可笑?” “可笑吗?”柳云湘手中匕首一转,刀刃割破皮肤,血一下冒了出来。 长公主脚下猛地一个趔趄,“本宫这就进宫,你快把刀放下!” 柳云湘腹中的孩子,皇上若不认,便是野种,死不足惜。皇上若认,那便是龙嗣,谋害龙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皇上阴晴不定,对严暮的态度难以揣摩,长公主不敢拿整个公主府的人命冒险,当下便赶紧进宫了。 柳云湘刀抵着脖子,任凭冷风吹,冻得浑身僵硬,她咬牙撑着,一刻不敢放松。 这样过了许久,木槿来了。 “夫人,七爷回府了。” 柳云湘猛地松了口气,继而身子一软靠到木槿怀里,“他怎么样了?” “还……还好。”木槿隐忍着什么说道。 “那就好。”柳云湘点了点头,继而晕了过去。 梦到上一世,那也是个冬天,他出征回来,夜里潜入侯府,将她给偷了出来。 兰院里,他将她抵在床上,发狠的缠绵。 事后他说:“我得了疫病,那时候真以为自己活不成了,命令江云让他一定要把我的尸体运回来,得让你看到,让你给我哭一场。” “我为什么要哭?”她偎在他怀里,身子微微颤抖着,为他那句‘活不成了’。 “你欠我的。” “我哪里欠你了,分明是你……总强迫我。” “老子不强迫别人,只强迫你,那便是你欠我的。” “无赖!” “你等着,老子一定会把你娶回家的。” 因为这句话,她就一直等着,等着,终究没有等到。 而他得了疫病,确实活着回来了,但留下了咳疾,身子越来越弱,后来便再也上不了战场了。23sk. 也因此,之后他丢了军权,一腔抱负再难施展。 再次醒来,柳云湘发现躺在自己家里的床上,望着床顶的雕花,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乞丐那句话。 “他去求义父了,跪下求的,说要娶你。” 张大娘和谨烟正围坐在火炉前做棉衣。 “哎哟,外面的雪下的老大了,一脚下去快莫过膝盖了。” “可不是,今年格外的冷。” “西院那家到底没走成,正准备过冬的衣物和炭火呢,这么大的雪这么冷的天,一趟一趟的往家里运过冬的东西。” “他家也是怪了,前两天明明能走的,为何一直不走?” “谁知道呢。” 柳云湘听着二人闲话家常,心绪慢慢平复下来,而后唤了谨烟一声。 “姑娘,您醒了!” 谨烟满脸喜色的上前,将柳云湘扶起来,“您睡得很沉,奴婢都舍不得叫醒你。” “木槿呢?” “木槿已经回严府了,她给您留了一句话,说让您安心,七爷会来看您的。” 柳云湘点头,能帮他的,她已经尽力了,不负他为她顶罪的情意,至于其他的,她帮不上了。 帮不了,便安心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是。 午后,外面的雪停了。 柳云湘从屋里出来透气,这场雪的确下得很大,谨烟、子衿和张大娘三人一起清理院中的积雪。 柳云湘见东厢房门吱一声开了,晏姨娘露出头来,看了她一眼,又缩了回去。 她很少出门,几乎感受不到她的存在。 等孩子出生时,不定会掀起怎样的狂风暴雨,柳云湘想着将晏姨娘安置到尼姑庵里,不想她刚走过去两步,那门哐的一下又关上了。 柳云湘微微叹了口气,没有再过去,不经意扫到墙边那棵紫薇树,见上面竟又挂了一只风筝。 她怔了一怔,忙让子衿给她取下来。 风筝没有被雪压着,应该是大雪过后落到那儿的,也就是刚挂上的。 风筝两面没有字,柳云湘想到什么,忙让子衿扶着去了东边那院门前。 门上落锁,说明这院子没人住,可这风筝又怎么解释? 柳云湘满腹疑惑的回到屋里,思量了片刻,让子衿去外面打听打听朝廷的消息。 “尤其是肃平王府的。” 子衿去后,等到用晚饭的时候回来,说是从前两天开始,肃平王府被京郊大营围住了,现在还是重兵把守的状态,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还有别的事吗?” 子衿想了想道,“哦,还有一件事,振威大将军李朔被抄家了,定的是谋逆的罪名。但李朔似乎一早得到了消息,带着妻女已经逃走了。” 柳云湘蹙眉,振威大将军李朔早年跟肃平王征战沙场,算是肃平王的左膀右臂。 由此可推算,肃平王可能与这谋逆罪也有粘连。 “那肃平王世子呢?” 子衿摇头,“没有探听到他的消息,不过官府这几日一直在抓什么盗贼,城门查的很严,我感觉不像是抓盗贼,倒像是抓什么重犯。” 院子里张大娘说话了,说要去粮铺扛一袋米回来。打开院门,正巧碰上西院那老太太。 “哎哟,雪地里这么滑,您拿着食盒这是去哪儿?” 那老太太可能耳朵聋,张大娘跟她说话的时候,特意提高声量,而老太太也大声回话。 “买……买糖饼,我女儿想吃。” “糖饼早上才有,现在没了。” “这样啊,那我就不去了。” “我晚上做一些,给你们送过去。” “不敢劳烦不敢劳烦!” “没事,邻里邻居的,您老人家快回去吧。” 声音远了,张大娘也走远了。 柳云湘沉思片刻,让子衿扶着她出门。来到院门口,她躲在门扇后,见那老太太提着食盒又出来了,左右提防着,经过他们这院,再过去西边,拿出钥匙,偷摸打开了锁子。 老太太将食盒放到里面,赶紧又锁上,然后一路小跑着回去了。 柳云湘一下想通了,来到西边那院门前,深吸一口气而后敲了敲。 里面寂静无声,柳云湘小声道:“是我。” 过不久,一把钥匙递了出来,子衿接过打开锁子。门自里面打开,陆长安站在那儿,已没有往日清风朗月的气度,衣服残破,神容颓废。 见到柳云湘,他勉强笑了笑,但依旧温柔。 第一百三十五章 他疯魔了 这一整日,柳云湘惴惴难安。 刚躺到床上,便听到撞门的声音,哐哐的几声,震得她心扑通乱跳。 谨烟匆匆进来,顶着雪碴子,带着满身寒气,脸色青紫交加,眼里满是慌惧之色。 柳云湘让谨烟给她披上大氅,匆匆出了门,但见东邻院外齐刷刷站着十几个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腰挎弯刀,气势凛然。 “你们这群杀千刀的,我女儿还在月子里啊!” 一声悲怆的急呼,让柳云湘打了个冷颤,急忙忙往东边走去。守门的是江远,看到她愣了一愣,屏退上前的锦衣卫,放柳云湘进去了。 进了院门,但见院中围了一圈锦衣卫,弯刀出鞘,刀刃泛着冷光,将妇人一家老小围在当间。 那妇人怀中还抱着不足月的婴儿,被一锦衣卫用弯刀架在了脖子上。 雪簌簌下的急,风呼啸而过。 柳云湘看着几步远的那个挺拔的背影,他披着玄狐大氅,伫立于风雪之中,一身杀气,似乎比这数九寒天更冷,更让人胆寒。 严暮…… 柳云湘张了张嘴,却喊不出他的名字来。 “哇哇!”妇人怀中婴儿突然大哭起来,哭得分外凄厉。 “你们这些丧心病狂的狗奴才,我跟你们拼了!”一青壮年,许是妇人的哥哥,气愤之下起身朝严暮挥拳冲过去。 然下一刻,整个人被严暮一脚砸到地上。 这一脚有多重,雪碴子四溅,男人哇哇吐了好几口血,直接昏死了过去。 见此一幕,这一家傻了懵了。 “大儿!” 老太太哭喊一声,吓瘫在地上。 “官……官爷,我们平头老百姓,什么都不知道啊!”一年纪大的老翁,应该是妇人的父亲,连忙磕头求饶。 领头锦衣卫横眉冷对:“再问你们一句,陆长安在哪儿?” 柳云湘心猛地一颤,再看向那妇人,因肩上那沉重的弯刀,压得她直不起身子来,瑟瑟缩缩跪在那儿,脸色惨白。她一边慌乱的抱着怀中哭不停的婴儿,一边死死咬着下唇。 无助间,她看到了她,两人眼神交流了一个回合。 老翁看看女儿,一咬牙:“我不知道什么陆长安,他是谁啊,为何问我们?” 领头锦衣卫轻嗤:“嘴巴还挺严,我们既然找到这里,便是知道你们藏匿了他,少些废话,赶快把人叫出来,我们七爷没功夫在这儿跟你们耗。” “我……我们不知道!” 领头那锦衣卫眉头一皱,看向严暮。 这时风陡然变大,风声如众鬼凄厉的哭喊。 他神色未变,甚至都没有看这一家老小,冷冷清清的吐出一个字,“杀。” “娘,我好怕!” “女儿,女儿,不能为了一个陌生人赔上一家人性命啊!” “你得看看怀里的孩子!” 妇人眼看这些锦衣卫纷纷举起了手里的刀,自己的家人就像砧板上的肉,完全反抗不了,只能挣扎着等死。 而面前这个男人,初见时,她以为他拎着一包点心走来,一身威严,但笑得很暖。他呵斥了要打她的丈夫,给女儿一块点心,就像是一个普通的好人。 但此刻,他眉眼阴骘,一身冰冷的杀气。 “是她!”妇人一指指向男人身后的柳云湘,脱离一般喊道:“她把陆世子给藏起来了,我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风突然停了,雪也好像滞住了。 披着玄狐大氅的男人慢慢转身,看到站在身后的柳云湘,神色陡然变得复杂。 而柳云湘这时候也看到了严暮的脸,她不由惊呼一声,身子撑不住的往后踉跄了几步,直到抵住门栏。 他左脸多了一道刀疤,自山根到左边的下颌骨,新鲜的伤疤,还血淋淋的。 “严……严暮……” 他一步一步朝她走来,在雪地里留下很深的脚印,明明只有几步,却好似走了一段很长很坎坷的路,走到她面前,他还气竭的喘了一口。 他紧盯着她,看到她从震惊再到愧疚,再是哭了。 “哭什么?”他嘴角扯了一下。 柳云湘颤巍巍伸出手想触碰那伤口,但被他抓住了手。 “知道是谁划的吗?” 柳云湘摇头,眼泪一滴紧接着一滴落下。 “我自己。” 她捂住嘴,不可置信的看着严暮。 “所以有什么好哭的,我自作自受。” “严暮,我……” 严暮眼神一厉,“陆长安在哪儿?” 柳云湘怔了怔,再看严暮,他眼里那阴狠,让她心惊胆寒。 “严暮要杀了我!” “为什么?” “只为了给肃平王府一个震慑!” 陆长安的话犹在耳边,柳云湘慢慢握紧拳头,“为什么,你要杀他?” 严暮瞳孔一缩,“杀他便杀他,没什么理由。” “你怎么能滥杀无辜?” “我怎么不能?” “严暮……” 严暮将柳云湘搂到怀里,揉着她鬓边的发,动作很温柔,而声音却冷极了,“乖,告诉我,你把他藏哪儿了?” 他的怀抱,原应该是暖的,但柳云湘此刻只觉得冷。 “我……我不知道。” 严暮一把抓住柳云湘的肩膀,将她推开一些,而后俯身盯着她的眼睛,“你知道,告诉我!” 他眼底染上猩红,有肆虐的杀意,但他在极力克制着,眸光颤动。 这一刻,他变得这么陌生。 这一刻,柳云湘感受到了他的杀意。 这一刻,好似他真的会杀了她。 柳云湘抓住严暮的手,他的手太冷了,于是放到怀里暖着。 “严暮,不要这样,你快要失去理智了。” 严暮低低笑了一声,继而一把将柳云湘楼到怀里,冲身边的锦衣卫命令道:“去西边那院搜!” “是!” 锦衣卫们齐刷刷过去了,柳云湘想挣开,但他抱的很紧,仿佛要把她融入骨血里。 “严暮……” “冷不冷?” “严暮……” “等会儿回去让谨烟往你怀里塞个汤婆子。” “……” “我今晚大概不回家了,明晚早点回去给你暖床,可好?” 柳云湘被严暮搂的太紧,鼻息间都是他身上那股凛冽的气息,但这里面还夹杂着血腥气。她感觉大氅有一片是湿的,她用手抹了抹。 一手的血! 他刚杀了人,可能是很多人! 第一百三十六章 六条人命 “七爷,没有搜到人。”锦衣卫领头的回来禀报。 柳云湘身子抖了一下,手下意识抓紧严暮的衣襟,但还是被他推开了。 “人呢?”他低声问。 “不,不知道。” “人呢?” 柳云湘抿紧嘴唇,索性不再开口。 严暮两手捧住她的脸,让她被迫抬起头看向他。 “这几个人,老的年过古稀,小的不足月,我原不想杀他们。” 柳云湘瞪大眼睛,“严暮!” “但他们是死是活,你说了算!” 柳云湘用力推开严暮,转而挡到妇人那一家身前,不过两步远,风雪将他们隔开,好似隔成了两个世界。 “你要杀他们,先杀了我。”她决绝道。 严暮盯着柳云湘,像是不敢相信她居然会豁出命来。而许是太用力,脸上那刀疤崩开,血一道道流下,布满左脸,看着狰狞可怖。 柳云湘心在颤,跟着他一起疼,但依旧立在那儿,没有退一步。 “严暮,陆世子是好人,他们也都是好人。” 严暮冷嗤,“所以我是坏人!” “不要一错再错。” “错?”严暮神色一敛,“老子一出生就是错,活着的每一天都是错,走得每一步都是错。可错了又怎样,老子给这世道重新立下规矩,错即是对!” 他上前一步,一把抓住柳云湘,退到门口。 “既然他们不肯说,便全杀了吧!” “严暮!” “杀!" 老人哭,孩子哭,一家人抱一起哭。 锦衣卫冲进院里,纷纷亮起弯刀,柳云湘用力挣扎着,挣不开就咬严暮的手。 “你乱杀无辜!你会不得好死的!” “是你不救他们!” “我……” 柳云湘只迟疑了一下,这时十几只利箭自黑夜里破空而来,几乎在一瞬间,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那一家人齐刷刷中间,顷刻毙命。 不止柳云湘,严暮也懵了一懵。 “赶紧去追!”他大喝。 柳云湘看着一地尸体,还有那个三四岁的小女娃,那么小一点,还没明白生死是怎么回事,便没了气息。 她脚下一软,趴到地上。 哇哇…… 妇人怀里的小婴儿还活着,“谨烟,快,快救那孩子!” 严暮看了一眼柳云湘,吩咐江远保护好她,而后也追了出去,一路追到巷子口,遇到乞丐。 乞丐摇了摇头,“追不上了。” 严暮皱眉,“一定是肃平王府的人。” 乞丐点头,“杀人灭口,防止他们暴露陆长安的下落,可他妈的也太狠了。” 他们东厂办不出这种事,也就威胁威胁而已,说实话让他们说出陆长安的下落,尽快找到他,其实也是对他们的一种保护。 奈何他们在人家眼里是坏人,陆长安才是好人。 “我们赶紧回督公府跟义父商量此事。”严暮道。 乞丐下巴往巷子里挑了一下,“不回去看看你那个心尖尖。” 严暮神色冷了冷,大步离开了。 乞丐摇头,心想这下两人要闹掰了。 屋里,谨烟往火盆里添了些炭火,见柳云湘还睁着眼,脸色惨白,不由叹了口气。 “姑娘,您快些睡吧。” “那小婴儿呢?” “张大娘哄睡着了,她家儿媳妇也刚生过孩子,说等明天了,先把这孩子送回家里养着,看妇人娘家那边有没有人愿意养,没有的话就等大一些,找个好人家领养。” 柳云湘点头,继而长叹一口气,一夕之间六条人命! 如果她说出陆长安藏在哪儿,会不会就不是这样的结果了。 “姑娘,您说那些人是什么人啊?” 柳云湘皱紧眉头,显然那帮人不是严暮的人,那他们杀这家人的目的,似乎是怕他们说出陆长安的下落。 杀手是肃平王府的人? “那家人的尸体呢?” “江远他们带走了,说是要经过官府,之后若没有亲人来领走便由官府安丧了。” 第二日夜里,柳云湘睡得早,但其实并没有睡踏实,因此屋里一有动静就听到了。 她看到一个背影进来,先脱了大氅,而后来到火盆前烤手。借着火盆里的亮光,她看到了那张阴冷的脸,以及那道刀疤,如一条黑虫一般,狰狞可怕。 她不知为何打了个冷颤,下意识往床里面缩了缩。 然出乎她意料,严暮烤了一会儿火,便去罗汉床那边了,身子往软枕上一靠,双手抱肩,一条腿霸道的支在床上。 许久,没有再动。 严暮这两日,一闭上眼睛,脑子里就会浮现那日在宫里的画面。 皇上一脚将他踢到地上,弯腰质问他:“若那柳氏生下男嗣,你让那孩子姓什么?” 他答:“严。” “皇家血脉流落在外,你罪大恶极!” “那依圣上之意,应该姓什么?”他抬头睨向当朝天子问道。 圣上一把将他抓起,手掐住他脖子,将他抵到龙柱上。他脸色铁青,眼里燃着怒火。 他用力掐着他的脖子,那一刻是真想亲手杀了他,让那件丑事彻底清除干净。 “你跟你娘长得真像,每每看到你这张脸,朕就想毁了。” 严暮腰间有匕首,他趁皇上疯的失去理智时,举起刀撞开皇上,在他惊惧间,狠狠在自己脸上划了一刀。 他那时候不觉得疼,只觉得痛快。 他笑着看向皇上,“这样还像吗?” 第一百三十七章 没你酸的份儿 柳云湘一直盯着严暮,看他抱紧双肩,身子竟在瑟瑟发抖。迟疑了一下,还是起身,拿被子过去给他盖上了。 稍稍整理好,她正要走,被他拉了一下。 “我吵醒你了?”他的鼻音有点重,像是生病了。 “我睡得轻。”柳云湘道。 严暮握着她的手,轻轻揉了揉,“对了,我们没有抓到陆长安,你可以安心了。” 柳云湘身子僵了僵,而后倔强的抽出自己的手。 “是么,万幸。” 严暮低低笑了一声,“你真喜欢他啊?” “喜欢啊。” “喜欢他什么?” “他哪哪都好,哪哪都值得我喜欢。” 严暮又笑了一声,这一声让人听着阴森森的。 “你喜欢就喜欢吧,但要记住,你是老子的女人。” 说完,他歪头继续睡,没再搭理柳云湘。 翌日,柳云湘醒的时候,严暮已经出门了。中午的时候,乞丐来蹭饭,说严暮又降职了。 “这次去京兆府当捕头了,还是最低那一等。我可不跟他混了,据说中午是干粮沾白水,连口热乎的都没有。” 柳云湘抿了抿嘴,“他怎么不回家吃?” “正在查案子,哪有功夫。即便不忙,也不如之前自由了,得一整天都值守。”说着,乞丐叹了口气,“为了挣那几两碎银,不容易啊。” 用过午饭后,柳云湘带着谨烟出门去曲墨染那儿。因为前几日那雪下得大,巷子里只劈开一条人走的路,马车过不去,她们只能走路过去。 刚出了巷子口,便见几个官差正弯腰在雪地里找什么,而她一眼看到了严暮,他穿着官差穿的马褂,但身量高,长得好,仍十分惹眼。 他站在雪地里,眉宇间有些烦躁。 “严暮,你来看这几个脚印十分可疑!”一个瘦长脸的官差喊他。 严暮忍着烦躁走过去,弯腰看了一眼,“有什么可疑的?” “啧,果然是没有办案经验,你看这脚印在这里有些乱,而且没有别的脚印,说明这可能不是一起偷盗事件,而是逃逸事件。” 见这瘦猴子分析的这么认真,严暮没忍住翻了个白眼。m.23sk. “京兆府是不是没有别的案子好查了,他们丢了一头牛,自己去找,我们就这么闲?” 瘦猴子不认同道:“我们是官差,本就是为百姓服务,大案小案都是案子,你一定要摆正心态!” “老子摆不正!” 严暮气得浑身冒火,转头看到柳云湘正在不远处看他。 那瘦猴子也发现了,问道:“那小娘子是谁啊?” “我娘子。” “哎哟,是弟妹啊。” 瘦猴子很热情,颠颠跑过去跟柳云湘打招呼。 “弟妹,你是来看严老弟的吧,这是给他带的吃食?” 柳云湘默了默,谨烟手里提着食盒,里面装的是张大娘闷得骨头,这是给曲老头带的。 不妨这人这么问,她也不好说什么。 “严暮,快过来啊,你娘子给你带饭了。” 严暮沉着脸走过来,看了一眼那食盒,小声说了一句多余,但脸色好看了很多。 绸缎庄前的台阶上,严暮打开食盒,看到里面拳头大小的骨头,愣了一愣。 “你原打算给谁的?” 柳云湘能说什么,只能硬着头皮道:“还能有谁,当然给你的。” 严暮轻哼一声,也没再追问,直接手拿起一块就啃。 见他啃得津津有味,柳云湘忍不住问了一句:“中午的干粮泡白开水,好吃吗?” 严暮睨了她一眼,继续大口吃着,“没肉好吃。” 活该! 柳云湘在心里偷乐,然后就听严暮说道:“旁人以为你很贤惠呢。” “呵,倒也不用。” “你心虚?” “我心虚什么?” “哪家贤惠的妇人会偷男人?” 柳云湘火腾地一下起来,“那你就告诉旁人,我与你没半分关系,我爱偷谁偷谁,没你酸的份儿!” 来到曲墨染这儿,柳云湘火气仍没消。 “谁气你的?” “还能有谁。” “孩子爹?” 柳云湘一愣,这个称呼安在严暮身上,有些过分亲近了,但又是事实。 她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曲墨染笑,“你气他,却还是为他跑了这一趟。” 说着,曲墨染拿出几包药上面覆着一张方子,“诺,你说的那疫病,我查过很多医书,配了这个方子。” 柳云湘看着那几包药,冲柳云湘点头,“谢谢。” “原我觉得那严暮不是个好东西,对你太坏了,但后来他给我九香丹,还说要瞒着你,我便觉得这人,也不是那么糟糕的。” 柳云湘拍拍那几包药,“当是还他的情了。” 话说得绝,但她深知自己和他会一直纠缠下去,因为这个孩子,因为这孩子身上的血脉。他活着,她和孩子才有可能活着,生死都牵绊在他身上了。 日头西斜,柳云湘站在东边院门前,门已经锁上,六条人命魂断在里面。 风吹得紧,柳云湘裹了裹大氅。 谨烟想劝一句,见严暮远远走来了,便退了回去。 严暮走到柳云湘身边,催着她往家里走,“外面冷,快回去吧。” 柳云湘转头看严暮,“这一家老小,只因为陆长安帮过他们,他们出于感恩藏起陆长安,却因此丢了性命。他们太无辜了,你对他们愧疚吗?” “一丝一毫都没有。” “是啊,你是严暮,人命于你来说太微不足道。” 严暮搂着柳云湘,带着她往家里走。 “你觉得他们无辜,他们到死也觉得自己无辜,可我并不觉得。” “因为陆长安逃了?” “因为他们酿成了大错。” “那我呢?” “你错就错了,我给你顶着。” 用过晚饭,严暮就出去了,许是值夜班,柳云湘没有多问。夜深了,他才回来,乞丐扶着他回来的。 “这么晚才回家,还一身酒气,小心被骂。” “行了,你回吧。” “等会儿柳氏问你去哪儿了,你只说与我喝酒了就是,千万别说去了旖月阁。” “闭嘴!” “我这不是好心提醒你。” “赶紧滚!” 柳云湘一直想着严暮那句‘他们铸成大错了’,越想越睡不着,这不就等到严暮了,也听到了那旖月阁。 盛京有名的风月之地! 第一百三十八章 欠打 柳云湘看着脚步踉跄的人进屋,一阵冷风灌进来,她打了个冷颤,再看严暮,他脱下大氅,而后倒在靠窗的罗汉床上。 他抱着双肩,许是冷得,一直瑟瑟发抖。而且睡不踏实,翻来覆去的,接着突然恶心起来,赶紧起身冲了出去。 呕吐声传来,柳云湘重重叹了口气。 她吃力的起身,披上大氅,又倒了一杯茶,端着出去了。 月色清朗,他靠躺在庭前台阶上,像是一滩烂泥。柳云湘走上前,踢了他肩膀一下。 “诺,喝口水吧。” 他仰头看她,左脸那刀疤在幽暗的月光下,格外的狰狞。长得丑的人,脸上多一道疤,只是更丑了,而曾美得惊艳决绝的人,脸上多一道疤,会让人觉得触目惊心。 柳云湘不敢看,稍稍别开眼。 他定定看着她,看到她拿着杯子的手在微微颤抖着,他嘴角轻扯了一下,伸手接住茶杯,直接往嘴里送,结果洒了一脸。 稍懵了片刻,随后他低低笑了起来。 他先是埋头笑,继而仰天大笑,再起身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竟然舞了起来。 天上乌云浓厚,北风呼啸而过,远处的雪让这夜显得更加肃杀,他喝多了酒,脚步虚浮,招式确实凌厉的,带着沉重的杀气。 柳云湘看着院中之人,眉头紧紧皱起,犹记得兰园高台之上,他把酒谈笑,仿佛世间万物都在他的股掌之间。而此刻,他也在笑,却笑得悲凉,再不复当时意气。 那刀疤伤在脸上,而耻辱刻进了灵魂。 现在的他,真真就像个疯子。 他出招越来越狠,心中的恨越来越尖锐,在心里迅速积聚,摧毁着他的理智。他再一个旋身,刀尖直指柳云湘的肚子,而后猛地定住。 柳云湘惊的连忙往后退了两步,再看严暮,他拿刀对着她的肚子,竟真带着杀气。 她气的咬牙,绕过去,一巴掌抽了过去。 “你发什么疯!” “他就不该被生下来。” 柳云湘气得又是一巴掌,“没有哪个父亲会像你这样心狠!” “他是祸端……” 柳云湘又是一巴掌,“无能、懦夫!” 连着三巴掌,但柳云湘还没失去理智,全打在右脸上了,避开了左脸的伤疤,以免伤口再崩裂。 严暮尝到了血腥气,伸手抹了一把嘴角,手上沾了不少血。 他身子晃了晃,抬头看了柳云湘一眼,分明有些怯怕,而后绕着她进屋了。 柳云湘长出了一口气,跟着进屋,见严暮已经老老实实躺罗汉床上了,蜷缩着身子,不时疼得抽一口气。 她没理他,回床上睡觉了。 第二天早上醒来,柳云湘看严暮正坐在她平日里做的妆奁前面,对着镜子照。 “你怎么还没去当值?” 平日她醒的时候,他早就出门了。 严暮转过头来,“老子这样怎么出门?” 柳云湘抬头,一下没忍住扑哧笑了出来。他左脸那道伤疤不用说,右脸被她连着狠狠扇了三巴掌,经过一晚,又青又肿,实在有些不能看。 严暮瞪了她一眼,赌气的回到罗汉床上,抱肩不理她了。 这时谨烟进来,一眼看到严暮,没忍住也笑了一声,但赶紧收起来了,来到床前伺候柳云湘起身。 “姑娘,今儿天好,难得没有风呢。” 柳云湘接过湿帕子擦手,“那咱们等会儿去街上走走。” 事实上,今年冬天实在太冷了,即便没有风,也是冷的刺骨。一直到午后,才稍稍暖和了一些。严暮去衙门了,柳云湘让谨烟扶着往巷子外走。 不想街上还挺热闹,不少铺子还挂上了红绸。 谨烟问过路人,才知道过两日就是万寿节了,太后的寿辰。宫里是要大办的,不过民间也就挂上红绸,添个喜庆罢了。 来到灵云粮铺,正碰到张琪往外走。 “陆世子可还好?”她问。 前几日,她让张琪将陆长安藏起来了。 张琪挠挠头,“我这不正想去跟您说,那位陆世子已经离开了。” “离开?” “是,我今日给他送吃食,院子里已经没人了,不知何时走的。”23sk. 柳云湘点头,“若他再回来,你给我个信儿。” 回家的路上,柳云湘想着这几天发生的事,总觉得心里不安,像是有一场暴风雨要来。她抬头看到一个披着绯色明缎绣芍药花兔毛锁边大氅的姑娘在街上,脸上满是急色,正在求过路的行人。 “大娘,我的钱袋子被偷了,您能借我一点钱么,我回到家就还您。” 过路的大娘看着这姑娘一身金贵的打扮,迟疑了一下问:“你借多少钱?” “唔,我不知道租画舫要多少钱,一千两行吗?”这姑娘天真且期待的看着大娘。 大娘再次打量这姑娘,“原来是傻子啊!” 大娘不跟傻子计较,斜了她一眼就走了。 谨烟偷笑道:“哪有当街借钱的,还开口就是一千两,奴婢才这姑娘根本不知道一千两是多少钱。” 普通人家攒一辈子也攒不来这么多钱。 柳云湘看了那姑娘一眼,没多在意,转身往巷子走。只是没成想,那姑娘瞅见了她,颠颠跑过来将她拦住了。 “这位姐姐,你好美啊!” 柳云湘无语的看着面前这个约莫只有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正一脸眼馋的看着她,如果是男子,她都该喊流氓了。 “谢谢。”柳云湘淡淡应了一声,绕过她要走,但又被她拦住了。 “姐姐,您看着好面善,一定是观音菩萨转世。” 柳云湘抿嘴,“你觉得我有一千两?” 这姑娘被戳破了,先吐了吐舌头,继而诚实的点头,“姐姐看着像是很有钱的样子。” “那我凭什么借给你?” “我一定会还你的!” “我怎么信你?” “……” 这姑娘一鼓气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凑到柳云湘跟前,小声道:“实话告诉姐姐,我家很有钱。” 柳云湘默了一下,“所以呢?” “所以我肯定不骗你,你借了我,我明天就还你。”这姑娘拍着胸脯道。 柳云湘叹了口气,“你丢了钱袋子,可以去报官,至于借钱,没有你这样借的,也没人会借给你。” “不能报官?” “为什么?” “我会暴露行踪的。” “……”她也感觉这姑娘可能脑子有问题了,“那你借钱做什么?” 小姑娘眼睛一亮,“今完潋滟湖放烟花,我想包一条画舫去看,这样吧,我请姐姐一起去看,当是谢您借我钱的恩情了。” 柳云湘无语,她有说过借她钱么? 第一百三十九章 上了贼船 见这姑娘这么兴奋,柳云湘被她勾的,也想去看看潋滟湖的烟花。 湖边人太多,坐画舫还安全一些。 来到渡口,上面停了不少画舫,但问过去全都租出去了。柳云湘正想说算了,那小姑娘冲她嘘了一声,而后朝一艘最大最豪华的画舫过去了。 等快到跟前了,她又拉着柳云湘躲到了一棵大槐树后面。 “你不会想偷偷摸上去吧?”柳云湘挑眉。 小姑娘点头,见柳云湘一脸不赞同的样子,忙又解释道:“放心,那画舫已经被我爹租了。” 柳云湘往那画舫看了一眼,画舫前面站着一挺拔的男人,腰上挂剑,像是大户人家的护院。 “我爹不讲理,整日要我待在家里不能出门,连看烟花这么好的事,也不带上我,讨厌死了。”小姑娘说着撅起嘴来。 柳云湘笑,一般大户人家对家里的姑娘管教都很严。像是她,未出阁前就很少出门,一年掰着手指头都能数过来。 这时画舫的船工找那护院说话,趁着他们去后面的功夫,小姑娘拉着柳云湘,后面跟着谨烟,赶紧猫着腰上去了。 花房里面很大,比外面看着更奢华,但顾不上多看两眼,生怕被发现,三人赶紧躲到了一间房间里。 这间房不大,铺着厚厚的羊绒毯,上面放着地桌,桌上有水果和点心。 屋子当间有火盆,只是还未点燃。 西边摆着一架山水屏风,里面有张床,南面有个很大的窗子,打开能看到湖景。 现在天还早,小姑娘看柳云湘挺着大肚子,细心的让她去里面躺会儿。 柳云湘摆了摆手,在靠窗的罗汉床上坐下。谨烟在后面给她垫上软枕。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萧飞羽,姐姐呢?”3sk. “柳云湘。” “那就柳姐姐。” 萧飞羽笑起来很甜,有两个深深的酒窝,双眸神采飞扬,一副元气满满的样子。 这小姑娘在家一定很受宠,性子才这么开朗,这么毫无城府,单纯可爱。 “我在家里行九,上面有三个哥哥,五个姐姐,下面还有一个妹妹,还有一个姨娘快生了,不知道是弟弟还是妹妹。”萧飞羽说着家里兄弟姊妹还数着手指头,好像不掰扯着就会落下一个。 不过她家人确实挺多的。 “我爹很能生对不对?” 柳云湘刚喝了一口茶,听这话差点喷出来。 “咳咳,确实。” “哎,他生的孩子太多,有时候自己都记混了。” “啊?”这还能记混? 说到这个,萧飞羽又来精神了,“我家姐妹多,整日无所事事,凑在一起常打架。我七姐仗着她姨娘得父亲宠爱,最是蛮横,总欺负其他姐妹,前几日她就当着大家面讽刺我六姐长得丑。我六姐也不是个省油灯,与她对骂了几句,两个人就打起来了。我七姐高,力气大,打得六姐毫无还手之力,其他姐妹又拉不开,最后六姐被打的鼻青脸肿。六姐姨娘不干了,到父亲那里哭,父亲嫌烦,便说送六姐几件首饰。结果他告诉身边仆从,却把六姐的名字说成了七姐的,最后那几件首饰也送到了七姐那儿。这下七姐更得意了,六姐差点哭死,最后大夫人出面,大家才知道闹了个大乌龙。” 柳云湘听得就乱,这一大家子凑到一起,那得多热闹。 萧飞羽说话特别有意思,不知不觉天就黑了,这时一直安静等待客人上船的画舫也有了动静。 只听一阵齐刷刷的脚步声,训练有素的样子,接着又是一阵安静,再就是莺莺燕燕的声音,有女子笑闹声。 谨烟透过门缝往外看了一眼,脸色大变,忙来到柳云湘身边,道:“姑娘,外面有很多锦衣卫把守。” 柳云湘也是大惊,“锦衣卫?” 锦衣卫可不是一般的护卫,更不是护院,能让锦衣卫保护的,只有…… 柳云湘不由撑着胳膊坐直身子,看向那萧飞羽,她还不觉什么,正捏着一块桂花糕吃。 萧飞羽,姓萧。 皇家也是萧姓! 柳云湘正要开口问,这时门自外面敲响了,她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不止她,萧飞羽也吓得呛住了,但她是怕被逮到,挨一顿训斥,而柳云湘则是羊入虎口的怕,怕的是丢了小命。 铛铛铛! 敲门声急了一些,门口的人还纳闷的跟谁说道:“这门怎么锁着呢?” 似乎是另一个人上前踢了一脚,没有踢开,“在圣上上船前,必须各个房间都检查到,撞开门吧。” 这声…… 柳云湘心下一动,然萧飞羽却比她更利索,已经跑到门口了,对着门缝小声喊了一句。 “七哥,我在里面呢。” 外面静下来,萧飞羽回头冲柳云湘做了个安心的姿势,还指着外面小声道:“我的人。” 然下一刻,门咣当被踹开了,亏得萧飞羽躲得快,不然她就门扇拍飞了。 门外,严暮沉着脸站那儿。 “画舫进了小贼,还不快把人拿下。” 那一脚,萧飞羽还惊魂未定,此刻又大吃一惊,“七哥,是我!小九啊!” 严暮扫了她一眼,继续冲身后人命令道:“直接送进东厂诏狱,让她招出同伙。” “什么同伙,我哪有,我……”萧飞羽说着想起柳云湘,不由看向她。 而严暮这时候也发现屋里还有其他人,一眼望过去,神色猛地怔住。 有锦衣卫进来,冲萧飞羽行了个礼,而后将人押了起来。 “你们都眼瞎了,我是九公主!” “九公主得罪了!” “知道得罪本公主了,还不快放手!” “快带走,好生送到诏狱。” 萧飞羽气得不行,又怕严暮伤了柳云湘,匆忙解释道:“她是被我拉来的,什么都不知道,七哥你别伤了人家……” 尾音还在,人已经被拉走了。 另一个锦衣卫上前打算拿住柳云湘,但看是个孕妇,一时不好动手。 “退下。”严暮沉声道。 “这两人呢?” “你哪知狗眼看到这里还有人?”严暮冲那锦衣卫喝了一下。 那锦衣卫傻了,被另一个有眼色的同伴赶紧拉出去了。 “这明明有两个人……” “你傻不傻,肯定是七爷看上那个长的跟天仙似的女人了。” “那位是孕妇。” “咱七爷重口啊。” 第一百四十章 他真的会疯了 严暮定定的看了柳云湘一会儿,而后轻嗤一声,走到羊毛毯随性的坐下,两手往后撑着地,姿态慵懒。 他伸了伸腰背,从盘子里捏了一个果脯,抛到空中,而后用嘴接住。 嚼了两下,牵动嘴角的伤口了。 “嘶……” 柳云湘绷住嘴,没有笑出来,刚才她还有一种羊入虎口的感觉,现在安心多了。 严暮斜睨了柳云湘一眼,也没什么表情,但右脸又青又肿的,像是在无声谴责她下手狠。 “谨烟,出去守着门。”严暮吩咐一声。 谨烟转头看向柳云湘,柳云湘默了一下道:“今儿这事实在是巧,回头再跟你解释,我们先下船了。” “晚了。”严暮道。 “怎么会?” 柳云湘往窗子外望了一眼,船分明还没离开渡口。 “东厂的,宫里的,这么多人瞅着,九公主向来顽皮,皇上也宠她,她能安然下船,你呢?” 柳云湘默,确实是她想简单了,于是冲谨烟点了一下,让她先去门口守着。 关门上,严暮又笑了一声。 “不过我送你下船的话,倒也没人敢问。” 柳云湘瞪大眼睛,“那你……” 严暮起身凑过来,笑眯眯道:“请你看场好戏。” 他脸上带笑,笑意却不达眼底,那里分明是晦暗的,甚至带着点疯狂。 柳云湘正要细问,这时外面管弦乐起,轻快的音调填充了整个画舫,将之前的安静驱赶走了。 有什么人上船了,莺莺燕燕的簇拥着。 严暮坐到柳云湘对面,冲她挑了一下眉,“皇上上船了。” 柳云湘皱紧眉头,“严暮,你别发疯。” “我发疯?”严暮嗤了一声,“难道你不是来看我笑话的?” “我根本不知道那位是九公主,更不知道今晚皇上会登上这个画舫,更不知道你也在。” “所以都是巧合?”严暮嗤笑道。 柳云湘咬牙,所以他根本没信她,不由一股火气上来,“你有没有脑子,我有这么闲,挺着大肚子来看你笑话?” “哼!” “再说你有什么可笑?” 严暮哈了一声,“我可太好笑了。” 他双拳抵着条案,低头闷笑起来,笑得双肩发抖,笑得直不起腰来,笑得像是个疯子。 柳云湘慢慢皱紧眉头,她能感觉出来,这几日严暮整个人很不对劲儿。 像是真的要疯了。 “你别这样。”她下意识道。 严暮还真停下了,再抬头,嘴角已经冒出血来。柳云湘吃了一惊,再仔细一看,原是她扇他那三巴掌留下的伤口,以为刚才笑得太用力给裂开了。 顺着他嘴角往下流,他竟也不擦,整个人往后一靠,继续乐哉哉的吃果脯。 “这酸不溜秋的,你喜欢吃?”他问。 话题转换的太快,柳云湘懵了一下,随后摇了摇头,“没有特别喜欢。” “酸儿辣女,我听他们说的。” “不准。” “那你想生个儿子还是女儿?” “都好。”柳云湘默一下,看向严暮问:“你呢?” “女儿吧。” “为什么?” 严暮好笑道:“老子什么身份,你不知道?要是生女儿,外面那老东西兴许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要是生儿子的话,他可容不得野种有子息,万一跟他抢那狗屁都不是皇位呢。” 柳云湘心扑通乱跳,这是她第一次从严暮嘴里听到关于他自己的身世。 一个不能宣之于口的身世,皇上的耻辱,天下的笑柄,他永远无法抹去的伤疤。 “生儿子也好。”柳云湘道,继续笑了笑,“生了儿子,你这个爹就不能这么废物了。” “呵,你讽刺我呢?” “那我求你,行吗?” 柳云湘当初中了白木之毒,一心一意的为孩子谋划将来,做足了准备,但严暮这个身份,让她明白之前所有的准备都不值一提。 孩子和她要想活,必须依靠严暮。 这不是懦弱,只是为了活。 外面管弦乐继续,这时蹬蹬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有人上楼了。柳云湘心口一紧,紧接着隔壁的房门打开,有人脚步匆忙的进去了。 “爷,您别急啊,容奴家给您脱下外裳。” 接着一阵窸窣的声音,柳云湘大体能猜到什么。然严暮不用猜,起身来到西墙边,挪开条桌上的花瓶,那里竟有一个小洞。 “我昨晚光听墙角了,也没看到好戏,便偷偷挖了这个小洞。” 船上的房间是用木板隔开的,这小洞像是用刀子一点点剜出来的。他看还不要紧,还拉过柳云湘,让她也看。 “我不……” “你看那女人,长得美不美?” 柳云湘被严暮扯得趴到墙上,还是望了过去,正见一体态壮实的男人压着一个娇小的女人亲热,那女人正对着这孔洞,因此她一眼就看到了。 她也就看了一眼,赶紧挪开。 “美吗?”严暮执着的问。 柳云湘没好气道:“美。” 严暮听见这话又笑了,拉着柳云湘靠墙坐下,隔壁传来声浪一声一声传来,那火热程度让人头皮发麻。 毕竟那位是皇上啊,严暮的生父,她有种儿媳妇偷听公爹那啥的感觉。 怪恶心的。 她要走,严暮又把她拉了回来。 “你疯够了没有?” 严暮冲她嘘了一声,这时隔壁说话了。 “皇上,您弄痛奴家了。”???.23sk. “贱妇,朕宠幸你是你的福气。” “皇上……” “你用你这张脸勾引朕,你个荡妇,朕饶不了你。” 柳云湘简直想捂耳朵,这皇上也是有病吧,既然临幸人家了,还说这种话。 严暮轻笑一声,歪头跟柳云湘道:“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 “那娼妇长得很像一个人。” “谁?” “我娘。” “……” 柳云湘震惊的说不出话来,而再看严暮,他笑着,眼底已经慢慢变红了。 “在他眼里,我娘就是那样的女人,一个低贱的娼妇。而我是娼妇生的野种,我活着,他身上的污点就一直在。” “他想杀我,几乎时时刻刻都想,但他是皇上,还得披着一层道貌岸然的皮。” 柳云湘转身有些笨重的搂住严暮,“别说了,我不想听。” “好笑吗?” “一点都不。” “一场好戏呢。” 柳云湘仰头,看到严暮依旧笑着,扯着嘴角的血越流越多。她心慌的不行,吃力的直起身子,吻住他唇角,怜惜的将他嘴角的血亲干净。 她想,如果这样下去,他真的会崩溃。 “严暮,孩子在肚子里动的好厉害,他可能感受到你了。” 柳云湘拉过严暮的手,盖到她肚子上,小家伙像是真的感应到了一般,猛地踢了一下。 于是那双幽暗的眼睛里,霎时有了光亮。 第一百四十一章 谁与谁情深 夜色渐浓,腾地一声,划破寂静。 柳云湘正倚在严暮怀里,已经有些瞌睡了,听到这动静,往窗户那边看,但见有一闪一闪的光。 “是不是放烟花了?” 严暮眯开眼看了一眼,“嗯。” “我想看。” 隔壁屋里已经云收雨歇了,其实时间也不长,柳云湘暗暗想。见严暮懒得动,她掐了他腰一下,很用力的。 严暮正犯瞌睡,在柳云湘怒视下,不大情愿的起身,将她拉起来,再来到窗前。 窗子推开,一阵寒气窜进来,冷得严暮打了颤,从旁边罗汉床上拿起大氅,给柳云湘披上了。 潋滟湖岸边正在放烟花庆祝万寿节,在湖中画舫是最佳观赏点。柳云湘看着漫天绽放的银花,眼睛瞪得大大的,好似那点点的光都盛进了她的眼眸里。 她看烟花,严暮看她。 “好美!”柳云湘忍不住赞叹。 严暮撇嘴,“美吗?” “世间最美的风景。” 严暮低头亲了柳云湘侧脸一下,“你说是就是吧。” 快五更的时候,画舫靠岸,严暮起身匆匆将皇上送回宫里,再折返回来接柳云湘。 此时东厂和宫里的人都已离开,柳云湘她们下船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 双脚刚落地,乞丐慌里慌张的跑来了。 见到柳云湘还吃了一惊,但也没顾上多问,转而把严暮拉到一旁,不知说了什么,严暮脸色大变。 他回头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转身大步离开了。 乞丐叹着气走过来,“夫人,我送你回家吧。” 柳云湘望着严暮离开的背影,忍不住问道:“出什么事了?” 乞丐又叹了口气,“肃平王携全家天未亮出城往西州去了。” 关于朝堂上的事,柳云湘知道的并不多,但她记得上一世肃平王镇守西州,新皇登基后,几次召他进京,他都没有理,最后成了大荣的内患。 直到她死前,肃平王府一直雄踞西州,俨然成了一方霸主。 “谢子轩在东厂酷刑之下曾画出一张画像,说当年他们遭遇北金劫粮草时,他看到了这人的脸。”说到这里,乞丐看了柳云湘一眼,通过她神色,判断严暮有没有跟他提起过此事。 柳云湘看出乞丐意图,摇了摇头,“严暮没有跟我说过。” 乞丐扒拉一下胡子,继续说道:“通过调查这人,我们发现他是振威大将军李朔的手下,继而查出李朔和北金在北征之前就开始暗中勾结了,而李朔是肃平王的老部下。” 柳云湘猛地顿住身子,看向乞丐:“所以肃平王也私通北金?” “肃平王这个老狐狸,老谋深算,藏得很深,我们暗中查了很久,并没有查到确凿的证据,只能先将肃平王府围起来,防止他们有其他动作。但一网兜下去,跑了一条大鱼。” “陆长安!” 乞丐沉了口气,“对,他跑了。” “可他……他能做什么?” 一个文弱书生而已,况他和肃平王父子感情淡薄,即便肃平王有什么重要的交代,也不可能让他去完成。 “在皇上还是皇子时,因为母妃出身不高,一直被先皇忽视,被其他皇子欺负。后来他的母妃因病去世,他在宫里更加孤苦,这时候是两个太监一直护着他,一路披荆斩棘坐到皇位的。这两个太监,一个是上官胥,如今的东厂督主。还有一个是张謇,他一直在皇上身边伺候,直到前年生了场大病,皇上体恤他,让他在武侯府养病。虽然碍于礼制没有敕封,但武侯府那金字牌匾可是皇上亲书的,他也就成了位高权重的武侯。皇上因少年时的经历,只信任两个人,一个是我们义父,另一个是武侯。” 东厂督主手段狠辣,举世闻名,而这个武侯,柳云湘仔细想想,真没听说过。 “武侯常去深山里的无常道观静修,不怎么回京,但并不是说这人真正与世隔绝,不慕权势了。皇上养了一支夜狼军,这只军队无影无形,但在皇上需要的时候,可迅速集结,而皇上把这个秘密武器交到了武侯手里,足可见皇上多信任他。而这武侯与肃平王交好,肃平王被困后,便如一只待宰的羔羊,他自然不会束手就擒,而是写了一封信给陆长安,让他带着去找武侯求救。” 柳云湘心下一紧,所以严暮并不是无缘无故要杀陆长安。 “武侯回京,偷偷带皇上去了旖月阁,让皇上见到了那个与严暮母亲长得极像的女人。皇上色令智昏,竟然听从武侯的建议,同意放肃平王回西州镇守。皇上将会在今日早朝是下召,而武侯提防着东厂,让肃平王府先一步离京了。” 柳云湘皱起眉头,“严暮为什么一直揪着肃平王不放?” 乞丐看向柳云湘,眸光陡然锐利,“当年皇上下令诛杀严大将军一家,而执行命令的人就是肃平王陆直。” 柳云湘身子晃了一下,而她将陆长安藏起来,间接的帮了肃平王,帮了这个严暮的杀父仇人。 回到家里,天已经大亮了。 乞丐还有事,护送她回来就赶紧走了。 柳云湘回到西屋,正望着窗子怔怔发呆的时候,张大娘进来了,小声跟她说道:“张琪让我告诉夫人,说是您让他藏起来的那个人,他回来了。” 柳云湘心神猛地一震,却又一下陷入了迷茫中。 上一世,陆长安救过她。 这一世,陆长安也救过她。 上一世,陆长安对她情深义重。 这一世,陆长安对她也用了情。 她该告诉严暮吗? 不,严暮见到陆长安会失去理智,会杀了他。 可若不告诉他,他……他若知道了,不会原谅她吧。 这样纠结了一天,等到天快黑的时候,让她防不胜防的竟是陆长安亲自登门了。 而陆长安前脚更进门,二人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后脚严暮就回来了,当下脸色阴沉下来。天籁小说网 严暮冷嗤,“陆世子,肃平王仓皇西逃,怎么把你舍下了?” 陆长安微扬起下巴,面对严暮时,有不屑有厌恶,但碍于教养,并没有表现太多。 “父亲镇守西州多年,荡平外患,保天下太平,他是个大英雄,行得正坐得端,若非被你们这样的奸佞小人诬陷,何至于如此,还好皇上英明,我们肃平王府才没有被你们所害。至于我,我是自愿留下来的。” 严暮挑眉,“哦,不怕死啊?” 陆长安看了柳云湘一眼,继而挺直腰杆,“死有何惧,但我不能连累柳姑娘。” 柳云湘闭了闭眼睛,陆长安是为了她留下的。 严暮啧啧一声,“你二人还真是情深义重呢。” 第一百四十二章 他恨她 严暮嘴角带笑,但眼里却是杀意凛冽。 许是太紧张,柳云湘觉得后背都被汗打湿了,一阵北风吹过,脊背发寒。 她咽了一口口水,试图平复严暮的情绪,“你和肃平王的恩怨,陆世子并不知晓,他只是在帮自己的家人……” “你怕我伤他?”严暮笑着转头问柳云湘。 “我们只是朋友。”她心口发颤道。 “如果我杀了他呢?” “不!” “我杀了他呢?” 柳云湘摇头,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 严暮眸色陡然一声,同时提剑出鞘,朝着陆长安刺了过去。而陆长安也有防备,连忙躲过这一招,但接下来招式更加凶猛,更加凌厉,不过几招就接不住了,顷刻身上就落了好几道伤,血染红了素衣。 严暮眼里杀意浓重,透着肆虐的疯狂,手中长剑带风,招招直击要害。 陆长安真的会死! 柳云湘瞪大眼睛,见严暮已将陆长安逼得退无可退,只待一招毙命。 “子衿!”她声音颤抖的喊了一声。 立时,子衿伶俐的跳出来,接住了严暮那一招,并迅速与之缠斗在一起。 柳云湘赶紧跑到陆长安那儿,一开口嗓子都哑了,“快,快跑!” 陆长安摇头,“我已经连累白家一家六口为我丢掉了性命,不能再连累你了。” “他不会伤我的!” “他就是个恶鬼,没有心,没有感情的。” 柳云湘跟陆长安说不通,只得赶紧推着他往外走,而这时子衿已经接不住了,稍一露出破绽,严暮已经杀了过来。 柳云湘惊慌之下,只得伸开双臂护住陆长安。而严暮眼底猩红,显然已经失去了理智,但见是她,瞳孔猛地一缩,还是赶紧收剑,堪堪避开了。 而子衿趁着这个功夫,一脚将严暮踢开,同时不小心在他胳膊上划了一刀。 血,顺时染红了他半条胳膊。 柳云湘一下愣住,但看严暮怒目圆瞪,已经愤怒到了极点,只得赶忙让子衿带走陆长安。而她扑上去抱住严暮,阻止他追击。 “柳、云、湘!” “你冷静一点,杀了他也没用的!” “你他妈给我让开!” “我不光是为了他,也是为了你,杀了肃平王世子,依照律法,你也是死罪!一命赔一命,你让我们娘俩怎么办!” 严暮推开柳云湘,一剑指向西边的院子,“他曾住在那儿,与你一墙之隔。” 柳云湘向前一步,而严暮退后一步,同时用剑指向她,“你们俩早已互通情意,约定三生了吧?” “严暮……” “柳云湘,你可真狠,是不是还打算让我儿子喊他爹?让儿子认贼作父,柳云湘,你他妈真能赶出这种事来,你有心没心?” 柳云湘皱紧眉头,之前她确实打算将孩子托付给陆长安,所以严暮这句话也没错。23sk. 但她那时确实不知道肃平王杀了严暮的家人。 此刻严暮神色癫狂,已经没有理智了,柳云湘试图跟他解释,他也根本不听,嘴里反复念叨着:你真狠!你真狠! “你胳膊受伤了,我先给你处理伤口。”柳云湘试着跟严暮沟通。 而严暮看到自己胳膊上的血,神色突然一肃,“当年正是肃平王设计诬陷我父亲通敌叛国的,而后领皇命杀我严家上下三十口人,今日肃平王顺利离京,我再想报仇,已经没可能了。” 柳云湘身子颤动着,“不会,还有机会。” 严暮看向柳云湘,眼底没有先前的疯狂,只剩下瑟瑟寒意。 “柳云湘,偏偏是你!” 这一刻,柳云湘能感受出来,严暮恨她。 所有的解释都没用,他不会听,只认定一个结果,她帮了他的仇人。 眼看严暮离开,风也陡然大了起来,像是要下雪了。 谨烟上前扶住她,担心道:“姑娘,咱还是进屋吧,七爷他不会真生你的气的,等他回来,您再好好跟他解释。” 柳云湘看着已经空的院门,喃喃道:“他怕是不会再回来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他的白月光 当天晚上,柳云湘辗转反侧许久才有了困意,刚要睡着,两条腿突然开始抽筋。 她迷迷糊糊喊了严暮一声,等不到回应,才想起来他已经走了。她坐又坐不起来,腰板硬的弯不了,喊谨烟和子衿,这两丫头在东屋,估计睡熟了,喊了好几声都没有叫醒。 她只能忍着难受,眼泪不知不觉落了下来。 很委屈,很无助,很生自己的气。 以为自己很聪明,结果把事情弄成这样,虽然救了陆长安,可…… 可她并不想严暮恨她。 临到天亮的时候,柳云湘才睡着,一直睡到午后。她是被一声唤醒的,忙睁开眼看向罗汉床那边,却是空的。 “哎哟,夫人,您可睡醒了。”张大娘放下手里的针线活儿,上前来府柳云湘起身。 “他呢?”柳云湘问。 “谁?” “严暮啊,他刚坐那儿的。” 他还是很生气,但跟她说话了,说…… 说什么来着?怎么突然想不起来了? 张大娘笑,“夫人睡迷糊了吧,七爷昨晚出去后,一直没有回来。” 柳云湘怔了怔,接着缓过神儿来,好像是做梦了。 “谨烟她们呢?”感觉家里好安静。 “今天万寿节,五姑娘一早就回来了,嚷着去街上玩,子衿带着她就出去了,吃午饭的时候都没有回来。谨烟不放心,出门找她们去了。”???.23sk. 柳云湘点头,“街上热闹吗?” “好不热闹,城西三家戏楼打擂台,城东十二教坊,歌姬舞姬轮流上场表演。还有游街的,杂耍的,西域驯蛇表演等等,更别说街两边摆着摊子,琳琅满目的,看都看不过来。我早上从粮铺过来,看了一路,眼睛都看花了。”张大娘笑呵呵道。 “是么。” 在梦里的时候,严暮还问她要不要去街上逛逛的。 见柳云湘情绪突然低落下来,张大娘猜到什么,微微叹了口气,“夫人您和七爷,说实话,外人看不懂,但我知道您心里肯定是有他的,他心里也有您,其实这就够了。多少夫妻,徒有名分,心里没有彼此呢。我要说两个人相处,别太较真,非争个对错。您要真舍不得,说句软话也没什么,最重要的是把日子过好。” 柳云湘笑着摇头,她对严暮的感情很复杂,不是爱或不爱,不是在一起或分手,而是在目前的情况下,她必须跟他坐同一条船。 梳洗好后,谨烟她们回来了,兴冲冲的跟她说了很多趣事。说到两个醉鬼打架,谨烟顿了一下,“我看到七爷了。” 柳云湘心微微一颤,“他?” “街上有不少官差维持秩序,七爷他就在其中。” “这样。” 柳云湘静了一会儿,道:“谨烟,你陪我去街上逛逛吧。” 天色稍晚,街上还是热闹的,不过人潮退了下去。柳云湘往前走着,偶尔在一个小摊前停下来看一看。 这时一队官差走过来,但没有严暮。 柳云湘微微叹了口气,继续往前走,过白玉桥的时候,看到乞丐往往河对面的胡同里走去了。 她细一思量,加快脚步,跟着乞丐进了那胡同。 那胡同挺长的,但没有岔路,蜿蜒走了好久,出来后竟然是潋滟湖边。往湖边望去,借着皎洁的月色,能看到两个人坐在石阶上。 男的一只手支着身体,整个人往后仰着,另一只手拿着酒坛,一口一口的灌酒。 女的披着玄狐大氅,一看就是男人的,她肚子隆起,这样坐着明显不舒服,一直调整姿态。 见男人又灌了一口酒,她试图去夺,但没有夺过来。 “小七,还有机会报仇的,我一定帮你。” “我不要你帮我。”严暮喝得多了,声音有些飘。 “我舍不得你这样。” “我没事。” “让我帮你。” “你已经把你自己送进那个吃人不见血的地方了,你还要怎么帮我?”严暮痛苦的嚷道。 “小七……” “金悠,我倒宁愿当初我随严家人一起去死。” “你别这样说。”金悠吃力的转过身,抱住严暮,“只要能为你做的,哪怕是这条命,我都给你。” 女人哭了,在月色下,那么楚楚动人。 柳云湘在心里感叹了一声,果然她哭得时候最像这个女人。 第一百四十四章 他爱你还是那个女人 “如果我是你,我就过去问严暮,他到底是爱你还是爱那个女人。” 柳云湘嘴角勾起,“这问题多蠢,我不会这么问。” 乞丐走上前来,挑眉问:“那你怎么问?” “我会问严暮,小金妃肚子里怀的是他弟弟还是妹妹,我还真挺好奇的。” 乞丐一个局外人听了都犹如一刀捅进心窝了,直想吐血。 “你说我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出于礼貌也应该吧,可我怎么有种即将见未来婆婆的错乱感?” 见柳云湘笑得风淡云轻的,乞丐用力锤了一下胸口,“求你,千万别过去。” 谨烟撇嘴,“活该!” 乞丐心服口服,还竖起大拇指,“幸亏我没招惹过什么女人,尤其你家主子这样的。” 柳云湘冷嗤,但其实这一刻,她是可怜严暮的。 他以为真心爱他,愿意为他付出生命的女人,他这么都不会想到,最后会命丧她手。???.23sk. “他俩怎么勾搭在一起的?” “什么勾搭,人家是青梅竹马。” “哦?” 上一世,她只知道严暮和小金妃有奸情,但无从得知他们之间的事,严暮也从未跟她说过。 “金悠父亲是严大将军的副将,金悠娘亲在生她的时候难产去世,当时金将军还在战场上,没有赶回去见金夫人最后一面。那一战,金将军救了身负重伤的严大将军,一方面为了报恩,一方面体恤下属,严大将军让金将军把小金悠送到严府给严夫人照顾。后来严暮出生,金悠比他大三岁,一直像姐姐一样照顾他,当时两家还定了娃娃亲。严家遭难的时候,严夫人将金悠送走,她才得以活下来,而义父救了严暮,同时找到流落在外的金悠,之后他们两个人在督公府彼此依靠着长大。严暮长大后锋芒毕露,皇上一边觉得这个儿子像他一边又提防着,为了打压他的锐气,皇上要金悠进宫。当时的情况,皇上就是想敲严暮,同时看他对自己有多忠心,若他敢违抗圣命,便一定会杀之以绝后患。金悠怕严暮冲动,瞒着他偷偷进了宫,自此成了小金妃。” 说到这里,乞丐长叹一口气。 “金悠为严暮牺牲太多了,她值得严暮的偏爱。而你,你为严暮做了什么呢?” 柳云湘嘴角扯了一下,“我听着都感动了。” 她为他做了什么呢,上一世给他烧了几十年纸钱算不算? “所以你得接受这个现实,在严暮心里,最最重要的位置是给金悠的。” “我为什么接受?” “你……” “严暮欠金悠的,我又不欠。他活该把命抵给她,而我,我要是能活下来,定好好活着,远离这对儿狗……痴男怨女。” 乞丐看向柳云湘,不敢相信她竟然这么通透。 “我以为你爱老七。” “爱过,但那是那一辈子的事了。” “啊?” 柳云湘收回视线,转身往胡同里走。 这一条路,回去时比来时似乎漫长许多,风起了,还吹乱的了她的鬓发。 “夫人,他对不住您。”谨烟替柳云湘委屈。 柳云湘笑,“他对不住我的地方太多了,用他那条狗命也弥补不了。但我若不在意他,便也就不觉得委屈难过了。” 已经活了一世,这点通透还是有的。 夜里,柳云湘听到动静,睁开眼见房间里有一个黑影。她惊了一跳,原以为是严暮那厮,却见这影子矮很多,而且手里还拿着一根很粗的棍子。 她一步一晃的往床前走,步履瞒珊的,拖着那木棍,很笨重的样子。 柳云湘眉头皱起,“晏姨娘?” 因这一声,黑影停住了脚步,不过离开的近了一些,柳云湘也隐约看到了她的面容。 “天……冷……了……” 晏姨娘没有舌头,所以发音有些奇怪,吐字也不太清楚。 这话有些不着南北,柳云湘试着确认:“您说天冷了?” “会……冻……死……人……的……” “您要火盆?” 她那屋是有火盆的,不至于受冻吧? 晏姨娘长叹了一声,转身拖着那木棍又走了。 柳云湘看着晏姨娘离开房间,后知后觉的想到,这木棍是干什么用的?当拐棍吗,但也太粗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怀的是男娃 自晏姨娘离开后,柳云湘就没有再睡着,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翌日,临近中午的时候,曲墨染过来了。 她给她诊过脉后,道:“也就这几天了,记住我之前嘱咐你的,一旦觉得不舒服,赶紧让子衿去唤我。” 柳云湘点头,“到眼下了,这孩子反倒安生的紧。” 曲墨染深吸口气,再拍了拍柳云湘的手,“你宽心就好,白木的毒清理的差不多了,你和孩子都会平平安安的。” “我倒不怕,反倒你好似有些紧张。”柳云湘笑道。 “我哪有紧张。” 不紧张是不可能的,虽说毒解了,可柳云湘身子亏损太多,只能硬撑过去,自然要不别人凶险得多。 柳云湘安慰曲墨染道:“生死有命,我不惧也不悔。” 两人正说着话,外面的门又敲响了,而且很急。 “来了,别敲了。” 谨烟一边喊着一边往门口跑。 “欸,你们什么人?” “让开!” “我还要禀报我家姑娘……” 谨烟话还没说完,只听杂乱的脚步声进来了,朝着正房这边走来。 很快西屋的棉门帘挑开,先是两个婆子进来,站在门口两侧,接着穿着一身绛紫色长褙子的长公主走了进来。 长公主端得一身傲气,见到柳云湘,瞳孔微缩了一下。 她身后还跟着一个老妇人,头发都白了,身板也弯了,但一双吊三角的眼睛,浑浊透着阴气,嘴巴是尖的,年轻时定是个泼辣狠毒的角色。这样的人,老了也是凶相,与慈眉善目相差甚远。 “长公主,容柳云湘失礼了,不知您来我这小院有何贵干?”柳云湘道。 长公主似乎懒得跟她说话,只冲身后那老妇人看了一眼。 那老夫人点了个头,朝柳云湘那边走近了几步。 “你就是柳氏吧,站起身来,让我看看你的肚子。” 柳云湘皱眉,“你是哪位?我凭什么听你的?” “休要放肆,瑞嬷嬷是宫里的老人,太后都要给几分薄面的。”长公主冷声道。 柳云湘眼眸流转,“是么,但我这可不是宫里,也给不起谁面子。” “你,谁给你的胆子,别仗着老七……” “我不仗着谁,但这是我家!” 瑞嬷嬷轻哼,“柳氏,太后让老奴来的,你还有话说?” 柳云湘抿嘴,再看门口那俩婆子,外面还有好几个护卫,子衿不在家,谨烟和张大娘进不来,要是反抗的话,肯定会吃亏。 “云湘。”曲墨染担心的看着柳云湘。 柳云湘冲她摇了摇头,而后站起身,大大方方的让那瑞嬷嬷看。 瑞嬷嬷看了她肚子一眼,只是一眼,脸色一下变了,转身走到长公主身边,小声说了什么。那长公主听完,脸色也不好,盯着她肚子,眼神锐利至极。 “你确定是男娃?” 瑞嬷嬷点头,“老奴看了几十年,不会错的。” 曲墨染冷嗤一声,“开什么玩笑,隔着肚皮,只看一眼就能看出是男娃还是女娃,你确定你不占一卦?” 瑞嬷嬷充耳未闻,退到了长公主身后。 长公主看向曲墨染,眉头一挑,“你是谁?” 曲墨染握紧拳头,“我是大夫。” “你没这个本事,不代表别人没有。” “你凭什么看低我,你……” “把她拖出去!” 长公主一声令下,门口那两个婆子上前,曲墨染试着反抗,但到底不敌两个婆子力气大,推搡着就出门了。 “云湘!” “他们不会对我怎样的,你别担心。”柳云湘安抚了曲墨染一句,而后看向长公主,“你想干什么?” 长公主走上前两步,在方桌旁的椅子上坐下。 “等你生下来是个男娃,你知道你会面临什么吗?” 柳云湘抿紧嘴巴,静静地看着长公主。 其实会面临什么,她还没敢想。 “最好的结果,去母留子,再不然,你们母子被都得死。皇家不承认严暮,自然也不会承认这个孩子,但也不会放任皇家血脉漂泊在外。往小了说,事关皇家体统,往大了说,事关江山稳固。你不傻,我相信你能听懂。” “他只是我的孩子。” “呵,你是谁,一介平民罢了,莫自视甚高。” 柳云湘迎着长公主的目光,一字一句道:“我绝不会把孩子给你们。” 长公主失笑,“有件事,你还不知道吧?” “……” “镇北关外,我朝和北金打起来了,但朝中没有合适的武将,皇上已经下令让严暮带兵去支援了。他一走,你可就没有依仗了。” “他要走便走,但我死也不会和孩子分开。” 长公主轻嗤一声,继而起身,“给你生路你不要,那就等死吧。” 第一百四十六章 他要去打仗了 长公主一群人离开后,曲墨染她们赶紧跑进屋里。 “姑娘,您没事吧?”谨烟担心的问。 柳云湘摇头,“我没事。” 她看向曲墨染,见她脸色不好,眼睛似乎还红了。 “谨烟,你们先出去吧,我和曲大夫说会儿话。” 谨烟她们出去后,柳云湘拉着曲墨染坐下。 “刚才因为我让你受气了,对不起啊。” 曲墨染喟叹了一声,“她问我是谁,当时我心里真的……很难受。” 柳云湘愣了一愣,“你说长公主?”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自己的身世吧,我和父母走散,千辛万苦找到家,他们却不认我了。” “我记得。” “她是我娘。” 柳云湘捂住嘴,不可置信的看着曲墨染。 “那年我十岁,真真的历经生死才回到家,才见到她。但她身边跟着一个小女孩儿,与我一般大,那小女孩儿取代了我,成为了昭华郡主,成为了慕容令宜,。她喊她娘。她看着满身脏兮兮的我,眉头皱紧,说了一句:哪来的小乞丐,乱认亲。” “后来,我给自己改名字了,随师父的姓,名字也是师父给的。” 柳云湘心疼的搂住曲墨染,“其实你可以和她说清楚的,她应该只是认错人了。” “我确实有这样的想法,这才从药谷来到盛京,但想要见到她并不容易,后来阴差阳错的成了沈云舟的外室,然后经历了太多,想要认亲的想法慢慢就淡了,我们母女缘浅吧,不强求了。” 用午饭的时候,谨烟见柳云湘神色如常,几次想开口又忍了回去。 这时子衿从外面跑过来,急道:“外面传咱大荣和北金在漠北一带打起来了,还说皇上命严大人带兵前去支援。” 子衿说完,才看到谨烟着急的跟她打手势,让她闭嘴。 “啊,不能说吗?”子衿小声问。 谨烟摇头,“姑娘已经知道了。” 柳云湘抬头,见谨烟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冲她笑了笑,“他走就走,天不会塌的。” “可您马上生了,又面临这样的处境,他怎能丢下您!”谨烟说着红了眼。 她家姑娘太难了,真的太难了。 感觉就像是被拴在羊圈里,外面群狼环伺,命已经不掌握在自己手里了。 “天无绝人之路,总有法子的。”柳云湘长叹了一口气道。 大不了…… 若她一个,她不怕,大不了一个死,可还有孩子,她没法坦然面对生死。 一主二仆正满心愁绪的时候,乞丐跑了进来,跑得气喘吁吁的,眼睛滴溜溜的打量着整间屋子。 “严暮不在?” 柳云湘皱眉,“你找错地方了吧?” 乞丐抹了一把汗,“哎哟,可急死人了,京郊大营等着他点将,结果他人不见了。这等军情紧急的情况下,要是传到皇上那儿,定会龙颜大怒,万一安个临阵脱逃的罪名,脑袋可真就保不住了。” 柳云湘沉了口气,“他不会逃的。” “我们信,可别人不信啊,尤其这时候朝野上下人心慌慌的。我还想着他一定在你这儿,竟然不在,那他能去哪儿。” 柳云湘冷嗤:“你来我这里找,不如回严府看看他是不是在元卿月那儿,亦或是进宫看看他有没有在小金妃宫里,马上生离死别了,不得跟心尖尖上的人道个别,万一是最后一面呢。” “呸呸呸!你就咒他吧!” 严暮没在这儿,乞丐只好去别处找。 用过午饭,柳云湘正靠着罗汉床养神儿,听到外间有动静,转头见严暮披着玄狐大氅走了进来。 “你……” 她刚开口,话还没说完,已经被他抱了起来。 “带你去个地方。” 谨烟和子衿揽到外面,柳云湘看了严暮一眼,而后冲她二人摆了摆手。 院门外停着一辆马车,柳云湘被严暮抱进车里,他再坐到外面赶车。 车子动了起来,里面铺着厚厚的棉被,柳云湘靠坐在里面,从车帘的缝隙往外看,能看到他身上皮的大氅,上面似乎有很多……土! 马车上了大街往城门方向走,柳云湘撩开车帘往外看了一眼,以往她每次出门,后面总有人跟踪监视着,这次好像没有。 出了城门,又走了约莫半个时辰,马车停下了。 严暮不发一言的将柳云湘从马车上抱下来,而后拉着她往山上走。 柳云湘看着这山,不正是严家祖坟所在。 他要祭拜父母亲人,拉着她做什么? 第一百四十七章 给你挖个坑 早上起来,天就不太好,铅云浓重,此时天更暗了,远远看到严家的坟头,一个个影影憧憧的,森森然然。 柳云湘被严暮用大氅裹着,几乎是贴在他怀里走着,微微仰头,鼻尖蹭到他下巴,有些扎人,再仔细一看,那儿冒出了一点点青色的胡茬。 上一世,出征前一晚,他发狠的发狂的对她。天亮后,他又温柔的亲了亲她。 “等我回来。”他说。 她没有回答他,但她一直等着。 三年,无数个夜里,她从梦中惊醒,然后捂着胸口庆幸只是个梦,他没有受伤,没有牺牲,没有如梦中那一幕,回来的只是一口棺材。 思绪飘远又回来,柳云湘这才发觉他们已经停下了,而面前是一个坑,新挖的,长坑,就在这些坟头中间…… “我挖了一天。”严暮像是炫耀一般道。 柳云湘脑子有些转不过来,“所以这一天,你一直在这里挖坑?” 在所有人都疯狂找他,以为他要临阵脱逃的时候,他在挖坑! 严暮推了推柳云湘,“我给你挖的。” “……” “你试试合不合适。” 鬼他娘的合不合适,这是什么狗屁话! 柳云湘咬牙看向严暮,“你要把我埋了啊?” 严暮看着她,收起惯常那痞里痞气,眯眼道:“我还真想亲手把你埋了,埋进我严家祖坟里。” 柳云湘怔了一怔,随即骂了一句:“疯子!” 她转身要走,但被严暮一把横抱起,天旋地转后,她和严暮已经并肩躺在坑里了。 “有点挤。”他评价道。 “严暮!”柳云湘气得浑身发抖。 “不过不要紧,躺你一个正好。” 跟一个疯子,讲道理没用,骂他也没用,柳云湘转身直接给了他一巴掌。 啪的一声! 许是山林太静,这一声格外的脆亮,竟把旁边树上的鸟给惊走了。 严暮埋头在她颈窝出,低低笑了起来。 因为彼此紧贴着,柳云湘能感觉到他这笑引起的胸腔共鸣,似乎真的很开心。 “如果我能活着回来,如果你能活着等我回来,你一定要打我一巴掌。” 柳云湘身子僵了一下,“如果能再见面的话。” 也许不是死别,也许是天各一方。 谁说得准呢! 严暮脸贴到柳云湘肚子上,轻轻的抚摸着,“儿子,爹走了,以前我觉得你给谁给当儿子都无所谓,但现在不行,你只能是我儿子。” 柳云湘拍开他的手,“谁说的,陪着我生下孩子,若我没熬过去,亲手把我埋葬了,然后护着孩子长大?” 她也不是在意这些,只是他说了,她当时记住了,眼下不得翻翻旧账打打他的脸。 严暮嘿笑一声,接着躺回去,将柳云湘搂怀里。 “冷不冷?” “冷。” 严暮搂更紧了,还用大氅给她盖住。 柳云湘嘴角抽了一下,她是这意思吗? 乌云翻滚,竟下起雪来,一片一片的落到二人脸上身上。 “再下大一些,就能把我们埋了。”严暮笑道。 柳云湘闭上眼睛,上一世,她曾最遗憾的事是死不能与他同穴。 现在,倒是弥补那一点遗憾了。 只是当她真正老去,死亡将近的时候,她反而喜欢清清静静一个人。那时候就想,如果有来世的话,她不会嫁给谢子轩,不会爱上严暮。 “我跟乞丐说了,你生孩子的时候,真没熬过去的话,我就让他把你埋到这里,埋进我严家的祖坟,做我严家人。” “……” “等我死了,跟你合葬。” 起了风,严暮这话传到柳云湘耳里不甚清晰,但她还是听懂了。 她想说:你怎么不问问我愿不愿意? 但还是不说了,毕竟真的很冷,冷到她不想张口说话。 雪在他们身上盖了一层,天也真正黑下来了。 “严暮,你是爱我的吧?”柳云湘突然开口道。 “……” “虽然没有爱金悠那么多,但你多少是爱我的,对吧?” 严暮默了许久,道:“是。” “可我不稀罕这样残缺的爱,也不想要这样的你。” “……” “所以放过我吧。” 严暮搂紧柳云湘,长长叹了口气,“那我们约定好,我死了,你就把我忘了。你死了,我也把你忘了。如果我们能再见面,至少我还是孩子的父亲。” “好。” 翌日,严暮领兵西征。 城门萧瑟,因为太冷,送行的百姓并不多。23sk. 柳云湘穿着湘妃色的大氅,在稀落的人群中格外显眼。 严暮一眼看到她,让几位副将先行,他骑马来到她身边。 他跳下马,笑道:“不是让你不要来送行?” 柳云湘将几包药塞给严暮,又附上一张药单,“我听闻西北那边时有寒疫,这配方是我请曲大夫配的,若真遇上,你也不至于手忙脚乱。这药,你要留给自己,一旦发觉有症状,赶紧熬着喝了。” 别落得一身伤病回来了,如雄鹰折断了翅膀,壮志未酬。 他替她舍过命,她便以此为回报了。 严暮看着这几包药,再看柳云湘昳丽可人的样子,不由想说一句:等我回来。 但,还是不说了。 突然有些舍不得她等他。 严暮点了点头,“行,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说完,他转身上马,再深深看了柳云湘一眼。 “别怕。” 离开的最后,他跟她说了这两个字。 别怕。 而后他转身离开,那背影如此的决绝。 谨烟恨道:“他倒是走得潇洒,可姑娘您,您就要成别人嘴里的肉了!” 柳云湘笑着往回走,她想他已经做了安排吧。 乞丐倚着城墙,见柳云湘过来,拿着破碗上前讨钱。 柳云湘下意识看了看周围,见有好几个,或是挑柴的,或是卖胰子的,或是过路的,有意无意往这边看。 这些都是监视她的人,许还不是一个阵营。 “夫人,我两天没吃饭了,赏几个铜板吧。”乞丐说着冲她使了个眼色。 柳云湘冲谨烟点了一下头,谨烟从荷包里掏出几个铜板扔到乞丐碗里。 “谢夫人,谢夫人!” 乞丐鞠躬的间隙,小声说道:“皇上答应严暮,他肯带兵西征的话,便容你生下孩子,保你和孩子的命,所以别怕。” 柳云湘嘴角扯了一下,这话,她信。但她还知道,严暮不仅仅是为了她。 上一世,严暮出征是为了金悠,为了保她和腹中孩子的平安。 乞丐原以为说完,柳云湘会感动的一塌糊涂,可抬头却见她淡淡笑着,这笑竟有些凉薄。 第一百四十八章 逃离 夜里,柳云湘躺在床上,觉得肚子不大舒服,不过像是白天出城的时候灌了凉气那种。她又怕是要生了,便没敢睡。 这时候,帘子打开,一个黑影悄摸进来。 那黑影矮且笨重,依旧拖着一根很粗的木棍。这次柳云湘没说话,但见那黑影近了,竟举起了那木棍。 “晏姨娘,我没得罪过你吧?”柳云湘道。 因这一声,晏姨娘吓得后退了两步,棍子也落到地上了。 柳云湘撑着胳膊起身,将桌上的蜡烛点燃,再看晏姨娘穿着厚厚的棉袄,正用力盯着她,好似怕她跑了似的。 “你想用这棍子打死我?”柳云湘看了一眼那有小臂粗的木棍。 晏姨娘手断了,只能用胳膊夹着,许是在紫云庵扫地的时候练出来了,夹着木棍的动作还挺灵活。但到底不敌用手,没法使力。 晏姨娘闻言忙摇头,“打……晕……你。” 柳云湘挑眉,“然后呢?” “带……走。” “做什么?” 晏姨娘看着柳云湘,静静看了许久,而后吃力的拿下头上的僧帽,又自夹层里面掏出一张叠成四方的信。 这信不知藏多久了,已经泛黄。晏姨娘没有手,打不开,柳云湘自她那儿接过来。在蜡烛下小心打开,上面有几行字。 “军中有叛徒倒戈北金,我一千将士被困土浑堡,请皇上速派军驰援。” 柳云湘看着这些字,又想起上一世那个传说,西征将士并没有死绝,有一千人进入了漠北沙漠。 “这是谁写的?” “侯……爷。”晏姨娘颤巍巍的说道,浑浊的眼里因提到这个人而有了泪水,“他……活……着。” “这封信是给皇上的,怎么到了您手里?” 晏姨娘断断续续说了好一会儿,柳云湘大体才听明白了。 军中有内奸与北金传递消息,老侯爷的行动被对方提前知晓并设下埋伏,死伤无数。老侯爷带着三千将士厮杀出去,被逼退进漠北的沙漠里。而这三千将士伤的伤,亡的亡,最后到土浑堡的时候只剩下一千了。 土浑堡外是北金的边城驻军之地,他们逃不出去,于是派了几名将士混进商队回盛京求援。 然这几个将士一路被追杀,等到盛京时,只剩一个了,而且还身受重伤。 这名将士猜到朝中也有内奸,自己根本无法见到皇上,只能潜入侯府,将这封信托付给晏姨娘。 这名将士死了,晏姨娘一向聪明,很得老侯爷倚重,她知事情不简单,先将这封信藏好,而后去找了老侯爷的至交。 兵部尚书李成武,请他带她进宫面圣。 总不能无缘无故的,她还是透露了一点消息。哪想便找来了祸事,她被囚禁在地牢中,用尽各种酷刑,双手被砍,容貌被毁,身上无数的烫伤,可她咬牙说什么都不知道,见皇上只是想求皇上彻查西征一案,为老侯爷喊冤。 那些人想知道线索,但又问不出来,又害怕她说出去,于是割了她舌头,扔回侯府。 老夫人不知其中的事,但直觉晏姨娘是个祸害,竟不给她找大夫,由着她自生自灭。这也就是为什么,老夫人看到晏姨娘会心虚的原因。 但太后这时候却下旨让晏姨娘随她去紫云庵祈福,命人将她治好后,便让她留在了紫云庵。 “所以这几年,你一直藏着这封信,没有给第二个人看过?”柳云湘声音有些发颤的问。 晏姨娘点头,“不……敢……” 不敢,不信任任何人。 “为何给我?” 晏姨娘盯着柳云湘,吃力道:“你……弟弟……” 柳云湘心猛地跳了一下,“你是说我弟弟还活着?” 晏姨娘顿了一顿,而后摇头。 她也不知道,只能说有一线希望。 柳云湘又看了一眼晏姨娘那粗棍子,“你把我打晕,想带我走,然后在找他们?” 晏姨娘点头,眼里有炽热。 “可四年了,你有没有想过,他们还活着吗?” 不是别的地方,而是沙漠里啊。 没有水,没有粮食,他们怎么活? 她不禁想起那个传言,那个活着回来的将士,他或许是唯一活着的人了……天籁小说网 晏姨娘摇头,有些发急道:“他……他一定……一定活着……他等我……等我去找他……” 柳云湘看着晏姨娘急切的样子,很难想象当时在刑室,她一个弱女子是怎么熬过去的,这几年她又是怎么隐忍的。 她很爱老侯爷,这是唯一答案。 晏姨娘这几年大概也明白了,即便见到皇上,把这封信给皇上,那个昏君也不会派人去救。她没有办法,只能自私的一个人去见他。 柳云湘看想窗外,“可你有办法把我带出去吗?” 晏姨娘忙点头,指了指自己房间的方向。 翌日,柳云湘打发张大娘出去买菜。 张大娘一边大声应着一边担心的看着柳云湘,见她冲她点头,这才挎着篮子出门去了。 柳云湘回到西屋,谨烟正加紧做针线活。 她手里拿着一件中衣,在里侧贴了个布袋,而后将一沓银票塞了进去。 “姑娘,您换上这件衣服。” 柳云湘好笑,“那你身上藏了吗?” 谨烟拍拍自己胸口的位置,鼓囊囊的,“藏了不少。” 柳云湘点头,“还是你想得周到。” 二人收拾好,就听子衿在外面喊:“姑娘,您快来看看,晏姨娘好像生病了。” 柳云湘看了谨烟一眼,“走吧。” 谨烟重重点头,“嗯。” 主仆俩从正房出来,柳云湘看了一眼墙头,但见墙头外那槐树的枝干晃动了一下。她垂下眼眸,借着看病的由头进了晏姨娘屋里。 晏姨娘见她们主仆三人进来了,忙搬开厢房一头那堆柴火。 柳云湘探头看去,那后面赫然有个洞。 晏姨娘先钻进去,谨烟扶着柳云湘再进去,子衿在后面盖好柴火。 这个洞通到隔壁西院的西厢房,也就是陆长安的家里,好在他这里荒废着没人住。西厢房也开了一个洞,进入西屋,西屋后面也是个洞,便到了柳云湘这栋房子后面,另一条巷子里了。 挖通这条路,晏姨娘手又不利索,定花费了很多时间,难怪她一直在屋里不出来。 巷子深处有一辆马车,车夫正等着她们。 “东家快上车吧,掌柜的让我把你们送到城外。” 这马车是柳云湘让张琪准备的,坐上马车,很快出了城。 柳云湘望着远去的城门,心中不免有些难受。 她离开了出生和长大的地方,离开了家。 第一百四十九章 再遇丽娘 夜很黑,看不到前路。 一辆马车在官道上疾驰,此刻已经换成了子衿赶车。 车厢里,谨烟往柳云湘身后加了个软枕,见她脸色越来越不好,不由担心问道:“姑娘,要不要让子衿把车停下,让您缓会儿?” 柳云湘肚子发紧,还一阵阵犯恶心,再加上车子颠簸,更是难受,但闻言还是摇了摇头,“不,让子衿快点。” 而晏姨娘坐在一旁,正闭着眼睛诵念佛经。仿佛已经四大皆空,尘世间的事都与她无关了。 马车敢在黎明将至的时候,停到山里一处掩映在层层树林间的祠堂前。 她现在这情况,即便真要北上找人,也得先把孩子生了才能赶路。而她一消失,定有很多人找她,宫里,东厂,朝堂上几股势力,所以她眼下得先藏起来。 而她之所以跟着晏姨娘离开,更主要的原因就是这儿,脱离这些人的掌控,生死由自己不由任何人。 张大娘给他们指的这祠堂,张家的祠堂,因在山林中,人烟稀少,还是比较隐秘的。而她可以隔三差五的送些东西上来,等要生的时候,他们村也有产婆。 柳云湘由谨烟扶着下了马车,看着面前的祠堂,说是祠堂,更像是两间茅草屋。 “姑娘,您在外面稍等,我进去里面打扫了一下。”谨烟道。 她这话音刚落,只听里面砰的一声响。 主仆三人对视一眼,子衿提着剑进去了。在里面转了一圈回来,冲谨烟点了点头。m.23sk. “许是老鼠什么的。” 柳云湘不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那你打扫干净。” 谨烟笑,“是,奴婢知道了。” 这祠堂并不多脏多乱,应该是张家人偶尔上山来祭拜打扫。入门的敞间摆着很多灵牌,西边有间屋子,里面还有火炕,张大娘说是给上山打猎的张家后代过夜用的。 她把粮铺的生意交给张琪,村里很多青壮年跟着他一起干,也就不以打猎为生了,大家日子越来越好。 子衿去找干柴,谨烟烧炕,再把里外两间屋打扫干净,被褥铺到炕上,等炕烧暖和了,烟火气散了,才让柳云湘进来。 祠堂外面有个棚子,用来做饭的。 许久不来人,也不知道里面还有没有做饭的家伙事,谨烟本不抱什么希望,可进去里面发现竟都有,还很……干净。 莫不,这两天有人来祠堂做过饭? 谨烟没多想,从马车上拿下一袋米开始做饭。 中午的饭简单,一盘青菜,一盘熏牛肉片,还有米饭。 西间暖和,饭桌就摆在那儿,也方便柳云湘跟她们一起吃。这里虽然破旧,但在这里吃饭却比在家里吃安心多了,毕竟外面没有那么多眼线盯着她们一言一行。 几人正吃着,突然听到一声,像是孩子的哭声,但再听就听不到了。 “难道是……老鼠?”谨烟挑眉。 她话音刚落,又是一声哭,先是尖锐的,后来变成呜呜的,像是正哭得起劲被捂住了嘴巴。 子衿忙起身,朝着声音传来的地方过去,那是一堵东墙,挂着灰扑扑的粗布。子衿用剑挑开,后面竟有一道暗门。 子衿回头看了柳云湘一眼,而后用剑柄敲了敲。 里面没了动静,哭声也没了。 柳云湘干咳一声,冲子衿道:“许是听错了,回来吧。” 子衿应了一声,而后转身往回走,走了几步,停下来,继续盯着那暗门。 过了好一会儿,那门慢慢开了,一妇人抱着一个孩子闷头就往外跑。而子衿跃身而起,挡在了门口。 那妇人惊慌之下,赶忙求饶:“求诸位好心人可怜,我带着孩子流落在外,天寒地冻的,实在无处安身,这才在你们家祠堂借住几日。” 妇人怀里的孩子,不过七八个月大,在她怀里嗷嗷哭着,像是饿极了。 这妇人头发散乱着,挡住了面容,可听她的声音,还是听出了几分熟悉。柳云湘看向谨烟,谨烟也察觉出来了,起身朝那妇人走过去。 走到跟前,歪头一瞧,不由惊道:“丽姨娘!” 那妇人一激灵,下意识就要逃,但被子衿挡住了。 “丽姨娘,是我们。”谨烟无奈道。 这丽姨娘杀了谢子轩,她们姑娘心疼东哥,让她带着孩子赶紧逃了。而事实上,侯爷也并没有报官,这事传出去太难看,而侯府随后又被削了爵位,麻烦缠身,因此只让家里护院追捕了几日,没找到人也就算了。 但显然丽姨娘怕被抓住,在外逃亡躲藏,日子过得实在艰苦。 丽姨娘抬头看到谨烟,愣了一愣,再转头往西屋望去,看到柳云湘,猛地松了一口气,继而瘫软到地上。 暗门后面有个很狭窄的暗室,里面不见阳光,潮湿寒冷。丽娘在地上铺了一层干草,便是她和儿子的住处了。 谨烟进去看了一眼,实在不是人住的地方。 此时,丽娘抱着孩子坐在饭桌旁,她拼命往嘴里塞饭,是不是喂儿子一口,母子俩都饿狠了。 用过饭后,谨烟把侯府没有报官的事跟丽姨娘说了,丽姨娘先一喜,接着又哭了,抱着儿子哭得十分悲痛。 “我当时糊涂了,怎么就杀了他。” “我后悔啊,我真的后悔。” “如果他还在,我和儿子不至于这般。” 一个女人带着孩子确实不容易,但还把希望寄托于一个人渣身上,那就有点可悲了。当然,丽娘的悲惨,她并不同情,只是看那东哥已经七八月大了,可瘦弱的不行,还一直咳嗽,怕是要养不成了。 她也是要做母亲的,看着实在难受。 “你怎么不回老家?”柳云湘问。 丽娘抹了一把泪,“路途迢迢,我又身无分文……” 柳云湘又看了一眼那康哥儿,叹了口气,对谨烟道:“给她一些盘缠。” “姑娘!”谨烟不愿意。 柳云湘抚着自己的肚子,“当是给这孩子积福了。” 谨烟转过身,自里面兜里拿出一张银票,黑着脸给了丽娘。 “你以前是怎么对我家姑娘的,我家姑娘现在又是怎么对你的,你要是有良心,往后走到庙里就给我家姑娘和小主子祈福。” 丽娘接过银票,抱着孩子给柳云湘跪下了。 嘴里说着感恩的话,余光却瞥到堆在炕头的包袱里那些绵软的小袄,竟有好几身。 她的康哥儿穿得袄子破了,手脚都是冰凉的,冻得直哭,尤其是夜里,一哭哭一整夜。 她听着心都碎了。 第一百五十章 要生了 孩子的病不能耽搁,柳云湘让丽姨娘赶紧带着孩子去城里找大夫看病。 晚一点,张大娘拎着菜和肉上来了,背上还背着一个女娃。 这女娃就是东院那妇人的孩子,一家惨死,唯这女娃幸运的活了下来。 “我那乖孙这两日病了,儿媳妇实在带不了两个孩子,我就背着这小妮子。”张大娘一边说着一边把女娃从背上放下来。 她用小棉被做的背包,小丫头放里面很暖和。 柳云湘腾出一点地儿,让张大娘放热炕上。 小丫头一双大眼睛,乌溜溜的乱转,小嘴砸吧着,一会儿竟吐出个小泡泡。 “好可爱!” “我想抱抱!” 谨烟和子衿趴在炕沿儿,瞅着这小丫头,根本不舍得挪开。 柳云湘也十分喜欢这小姑娘,忍不住伸手碰碰她的小脸。 小丫头看向她,唔唔的两声,接着竟咧嘴笑了。 “姑娘,这小丫头喜欢你。”张大娘道。 柳云湘看着小丫头,心都软了,让谨烟抱起来放到她怀里。 谨烟小心放到柳云湘怀里,那么小,那么软,她都不敢用力抱。而小丫头黑葡萄一样的眼睛瞅了她好一会儿,接着转身往她怀里蹭。 察觉小丫头意图,柳云湘一下红了脸。 张大娘大笑,“丫头饿了,想吃奶了。”m.23sk. 笑着笑着又叹了口气,“我那儿媳妇奶水不够两个孩子吃,还得委屈小丫头喝点羊奶什么的。” 柳云湘看着白嫩嫩,肉嘟嘟的小丫头,道:“你们把这孩子养得好,她家里人泉下有知,定十分感激你们。” “哎,这孩子太可怜了。前几日,妇人娘家那边来信了,说是养不起这孩子,请我们给妥善安置了。我想着等孩子满周岁了,再给她找户好人家吧。” 柳云湘点头,“交给张大娘您,我是放心的。” 日头偏西的时候,丽娘抱着康哥回来,转头进了柳云湘屋里 “大夫说康哥儿身子太弱了,需好好调养。” 这时谨烟进来,没大好气道:“你与我们姑娘说这些做什么,你自己的儿子,自己好好照顾,我们也算仁至义尽了。” “是是。”丽娘怯懦的应了一声,抱着康哥儿赶紧走了。 谨烟将一碗鸡汤递给柳云湘,“姑娘快喝吧,咱带来的老人参熬的。” 柳云湘闻着鸡汤犯恶心,“不想喝。” “您身子虚弱,多少喝点,也好有力气生孩子。” 在谨烟的劝说下,柳云湘喝了半碗,后实在喝不下了。 夜里,柳云湘刚躺下,羊水破了。 她急忙唤了谨烟一声,谨烟进屋见此,先慌了片刻,而后马上让子衿去山下找张大娘。 柳云湘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谨烟,你快去烧热水,将之前准备好的东西都拿出来。” 谨烟点头,“是,我这就去,姑娘您躺着,别慌别怕别急。” “我知道,你快去吧。” 柳云湘在炕上躺平,手抚摸着肚子,嘴里小声念叨着:“宝贝,娘拼了这条命也会把你平平安安生下来的。” 她又想到了严暮,不由自主的想他,但到嘴边忍不住骂道:“混蛋!” 此时千里之外,大军昼夜疾行,此时在一处山坳里安营扎寨。将士们必须歇一歇了,不然赶不到镇北关就要有牺牲。 严暮穿着一身铠甲,在清冷的月光下,那铠甲泛着光,犹如结了一层冷霜。 越往北走越冷,饭菜出锅,走一路,一会儿的功夫就凉了。 “主子,外面冷,您快进营帐吧。”江远道。 此时严暮站在外面,寒风打在铠甲上,寒气竟也能穿透,一直深入骨肉。往北看是绵延的山峦,明日他们就要过山隘了,此间凶险万分。但严暮却是望着南边,他们来时的方向,盛京的方向。 “等老子打仗回去,我儿子应该已经会叫爹了。” 风有点大,江远一下没听清。 “啊?” 严暮冲江远得意道:“你说你,万一战死沙场,连儿子都没有,往后谁给你烧纸钱,谁去坟头看你。” 江远嘴角抽了一下,“属下也觉得自己好惨。” 严暮又看向南方,仿佛这个千山万水,望到了那个人。 柳云湘,我犯贱的时候,想你扇我一巴掌。 狠一点,让我知道疼。 这边,柳云湘独自已经开始疼了。一阵阵的,先开始还能忍,后来疼得直打哆嗦。 外面谨烟烧着火,焦急的往外面望,期待张大娘带着产婆赶紧过来。 这时一人突然出现在她身后,谨烟察觉到,一转身便迎来了当头一棒,人软到地上,闭眼之前看到了丽娘那张阴毒的脸。 丽娘扔掉木棒,赶忙撕开谨烟的衣服,从里面掏出藏好的一沓银票。 厚厚的一沓,看得她眼热。 “谨烟!”柳云湘在西屋唤了一声。 丽娘眼睛一冷,拿起旁边的木棒。而正在此时,门外有了动静。 她忙将谨烟拖到暗处,而后躲进了暗室。 眼见子衿带着张大娘和产婆来了,趁着他们去了西屋,丽娘赶紧抱着康哥逃走了。 产婆看了下面,道:“不急,刚开了五指,看这样子,怎么也得到天亮了。” 然此时,柳云湘已经疼得受不了,想咬牙忍着,可实在忍不住。 “唔,好疼!” 产婆瞄了柳云湘一眼,“别喊,省着点力气,等会儿有你出力的时候。” 柳云湘抿紧嘴巴,可她疼啊,怎么能才能缓解这种疼? 她试图转移注意力,根本没法转移,后来她就在心里喊疼,喊得索然无味,接着她在心里骂严暮,越骂越来劲,时间竟然真的过得快了一些。 夜越来越深,她身体被白木的毒损伤过,很快就露出了虚弱之相。 产婆见她眼神越来越黯淡,忙让张大娘去熬一碗参汤过来。 “夫人,您的咬牙撑着,千万不能晕过去,不然您和孩子可都没命了。” 张大娘跑到厨房,这才发现谨烟竟然瘫在地上。她吓了一跳,忙把人扶起来,摇了好一会儿,才把人摇醒。 这时院门外突然亮起了火把,张大娘慌里慌张的去看,但见外面已经被穿着铠甲的护卫们团团围住了。 谨烟一咬牙,“定是那丽娘告密的。” 第一百五十一章 是个小子 柳云湘此刻犹如烈火在身体内焚烧,而整个人又被寒冰封住了,挣扎不开,动弹不得。这已经不是痛苦了,而是崩溃发疯。 产婆跌跌撞撞跑进屋里,“哎哟,外面怎么来了那么多人,一个个拿刀拿枪的,还打了起来,你们到底什么人啊。” 柳云湘瞳孔猛地一缩,嘴里发出呜咽之声,确实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产婆此刻也察觉出柳云湘状态不对了,“怎么出的都湿了冷汗,肚子里也没动静,怕是要不好了。”m.23sk. 柳云湘摇头,无力的捶打的土炕。 这时两个穿着宫装的婆子进来,一左一右站在门口,恭敬的弯下腰,接着一披着绛紫色大氅的女人进来,一身贵气,神情冷傲。 柳云湘努力凝聚视线,看清来人,只觉全身寒上加寒。 竟是皇后! 陆皇后看到躺在炕上的柳云湘,眸光猛地一厉,继而走上前两步。 “多少双眼睛盯着,你以为能逃得掉?” 柳云湘说不出话来,只能克制着不让自己颤抖,死死盯着陆皇后。 陆皇后看了一眼柳云湘的肚子,嘴角扯了扯,“老七这个心狠手辣,他是一把利刃,拿着刀柄的人让他杀神,他便杀神,让他杀魔,他便杀魔,这样的人应该是冷血自私的,竟会为了这孩子豁出命去,到底是自己的骨血啊。” 父母保护自己的孩子,天经地义! 然柳云湘不知道,皇家亲情淡薄,所有人都是权势的傀儡。 “可他犹不能自保,哪来的狂妄,竟要保你们。”陆皇后冷嗤,继而再次将视线放到柳云湘肚子上,“你说你肚子里怀的是女娃还是男娃?“你可知道,皇家还没孙辈,若你生出男娃,便是长孙了。” “不……” 柳云湘拼力喊出一声,她才不要自己的孩子做什么皇家长孙! “但还是让这孩子永远在你肚子里吧。”陆皇后幽幽叹了一声,“严暮这孩子,本宫看着长大的,这样做也是为了他好。” 陆皇后长袖一甩,冲身后一个婆子使了个眼色。 那婆子领会,自怀里挑出一方帕子,面目阴狠的朝柳云湘走去。 及至走到土炕前,婆子轻哼,“娘娘仁慈,这帕子沾着剧毒,一下就好,不会让你太痛苦的。” “严……暮……” 柳云湘绝望的大喊,眼见那帕子朝她嘴鼻过来,她却躲都躲不了。 “娘娘,老奴奉皇上密旨前来,打扰了。” 这一声,低沉中带着锋芒。 陆皇后脸色一沉,恨恨的咬了咬牙,“狗奴才!” 皇后领着那两个婆子又出去了,柳云湘稍稍松了口气,而产婆早已瘫软在角落里,等张大娘她们进来才将她扶起。 谨烟扶着子衿,小丫头以一敌众,身上有好几处伤,好在没有伤及要害。 “您快给我家夫人看看,什么时候能生。”张大娘催着产婆道。 产婆检查了一下,抹了抹汗,道:“倒是快了,应该到不了天亮。” “您有经验,我家小主子是男娃还是女娃?” “这可不好说。” “您就大胆猜猜,我们也好有个准备。” 产婆看了看柳云湘的肚子,小声道:“女娃是宝,男娃是树,你家这是要开枝散叶了。” 张大娘闻言,身子却是踉跄了一下。 虽然她很多事不知道,但看今日这仗势,便知道女娃是福,男娃是祸。 祠堂外,陆皇后双手揣在手炉,掩于大氅之下,下巴微微上挑,嘴角含笑,但眼神犀利。而上官胥双手交叉在前,大半夜的,他正犯瞌睡。 “这柳云湘要是真的生的是男娃,怕是皇上都不会让留吧?” “老奴不敢揣测圣意,只等这孩子生下来,再禀报宫里。” “严家是怎么灭门的,你比本宫清楚,皇上更清楚,留下严暮,已经让他寝食难安,何况再来一个。” “娘娘,不急,等吧。” 陆皇后眯眼,皇上的心思,她尚能看清,可这上官胥,她却看不清。 若说他一心为严暮,可他扶持的却是她的儿子。 若说他只是利用,可这个干爹又对这个干儿子关怀备至,曾用命在皇上面前保下严暮。 张大娘透过窗子往外看了一眼,祠堂外已经被团团围住,形势根本不由他们控制。 “夫人,加把力,快要生了!”产婆喊道。 张大娘看了柳云湘一眼,像是下定了决心,提着一个篮子出去了。 “我们夫人生不出来,产婆家里有一种熏草,让我赶紧去拿。”张大娘不知对谁说,只好低着头道。 上官胥沉下一口气,“去吧。” 陆皇后一心只在张大娘说的那句‘生不出来’上,嘴角扯了扯,“妇人生子,原本就是九死一生,若她难产,她和肚子里那个孽种都没活成,倒也不怨谁。” 上官胥笑,“娘娘原也怕啊。” 陆皇后冷哼,严暮如今掌握西北军权,她确实不太想得罪他。不然刚才在里面,管他上官胥来不来的,早毒死那柳云湘了。 至于皇上那儿,他的心思,她还不知道,没准儿面上责难,心里还松了口气,不会太计较的。 柳云湘攥紧拳头,不让意识散掉,咬着牙用力,再用力,整个人绷紧,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 严暮…… 严暮,你对不住我! “快了,已经看到头了,夫人再咬咬牙。” 柳云湘听到这声了,她拼尽全力,大喊一声:“啊!” “生了生了,是个……是个小子!” 柳云湘听到这话,整个人确实一激灵。 不!不! 她深深知道,如果是男娃的话,孩子活不成的! “哇哇……” 孩子的哭声传来,柳云湘却已泪流满面。 怎么办,她护不住这孩子! 此时张大娘上前,将孩子抱到她怀里,“夫人,抱抱孩子吧。” 柳云湘抱住孩子,那么小,那么软,在她耳边小声哭着,可她视线是模糊的,根本看不清孩子的脸。 “孩子,我是娘啊。” “你能看清娘吗?” “可娘看不到。” 张大娘抹了一把眼泪,小声道:“夫人,我得把这个孩子送走了。” 柳云湘猛地抓住张大娘的袖子,嘴里张合,却说不出话来。 “夫人,记住,您生的是女娃。” 第一百五十二章 逃亡 张大娘把孩子自柳云湘怀里抱了出来,哄着不哭了,而后放进篮子里,用带血的布盖住,再深吸一口气往外走。 来到院里,她低头道:“这胎衣要及时埋了,血腥气太冲。” 陆皇后和上官胥都别过了头,用手捂住鼻子。 张大娘正要走,陆皇后看着那篮子,皱了一下眉,“你先等等。” 张大娘顿下脚步,一颗心提到嗓子眼。 陆皇后正要叫身边婆子去看看,这时屋里传出一声嘹亮的哭声。陆皇后的心思一下被牵引了过去,忙让身边婆子进里面看。 趁这时候,张大娘赶紧拎着篮子走了。 那婆子进去看了一眼,出来对陆皇后道:“娘娘,是女娃。” “女娃?看清了?” “看清了,是女娃。” 陆皇后看向上官胥,二人对视一眼,似乎都松了口气。 谨烟往外看了一眼,回到炕头前对柳云湘道:“姑娘,外面的人都撤了。” “孩子……孩子呢?” “张大娘抱走了。” 柳云湘再看躺在自己身边的孩子,正是东院妇人的遗孤,小丫头三个月大了,刚才让那婆子看的时候,只敢让她看下面。 “我们马上离开这儿。”柳云湘咬咬牙道。 她牵制住这些人的视线,张大娘才能将她的孩子从这些人眼皮底下平安送走。 “谨烟,你去找张大娘。” “姑娘,我不能离开你!”谨烟急道。 柳云湘一把抓住谨烟的手,一字一句道:“好丫头,我把孩子托付给你了。待我们走远以后,你让张琪和曲大夫通个信儿,我之前跟她说过,她知道如何安置你们。” 谨烟摇头,“姑娘,您呢?” 柳云湘忍住泪水,“只要我不和孩子见面,逃得远远的,我是安全的,他也是安全的。” 一两匹狼走了,还有鬣狗秃鹫,这夜仍旧危机四伏。 柳云湘拖着虚软的身体,抱着怀里的小丫头上了马车。子衿赶车,晏姨娘依旧在车里闷声诵经。 夜路不好走,颠簸不断。 刚下了山,没有走多久,十几个黑衣人将她们围住。 子衿原就受了伤,此刻只能咬牙拼命。 这时一支箭刺穿车厢,柳云湘惊魂之下,赶紧抱着孩子下了马车。晏姨娘在后,踉跄着跟着她。 利箭破空而来,她们艰难的躲闪着。 这时刚躲开一箭,又一箭射来,柳云湘腿下发软,突然没法动弹了,眼看那只箭冲着要害而来。在千钧一发之际,晏姨娘颤巍巍的挡到了她面前。 一箭正中胸口。 “晏姨娘!”柳云湘大惊。 正这时,另一伙黑衣人来,迅速将她们护住。 柳云湘抱着晏姨娘跌坐在地上,“晏姨娘……” 晏姨娘一张嘴,猛地吐出一大口血,“子渊……” 子渊是老侯爷的字。天籁小说网 “您坚持住,我们这就去找大夫,等你好了,我带你去漠北找老侯爷!”柳云湘慌道。 “我……我见不到……他了……” “能见到的。” “当年一别……竟是……永别……” “我先帮您止血。” “替我……找到他……” 晏姨娘艰难的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谢家祖传玉佩……他给了我……说在他心里……我是他……唯一的妻……” 柳云湘接住那玉佩,晏姨娘带着不甘不舍,闭上了眼睛。 这时一黑衣人上前,扯下蒙面,竟是乞丐。 “夫人,老七让我保护你的,牛鬼蛇神都出动了,咱们得赶紧走。” 柳云湘闭了闭眼睛,将晏姨娘放下,再抱紧怀里的孩子,“走吧。” 黑夜里,一辆马车疾驰在官道上。 乞丐赶车,车内,柳云湘帮子衿包扎了伤口。 小丫头饿了,哇哇的哭了起来。可眼下逃命呢,哪有什么吃食。 柳云湘抱着哭得小脸发紫的孩子,心中愧疚不已,这孩子是替她的孩子挡危险了,往后跟着她也要吃苦的。 稍稍犹豫,她解开衣服,给孩子哺喂。 可不知她的孩子饿了吗,有奶吃吗? “姑娘。”子衿用挑了外面那乞丐一眼,用眼神询问柳云湘。 柳云湘默了片刻,冲子衿摇了摇头。 她还记得严暮跟她说过的那句话,让她记在心里,刻入骨血里。 宫里,东厂,任何人都不可信。 天亮之后,他们来到一间破庙。乞丐让她们先休息,他则骑马车去附近镇子上采买了。 子衿帮着柳云湘擦洗了身子,又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 “姑娘,不如我们趁现在赶紧离开。” 柳云湘摇头,“严暮让乞丐来保护我们,定是他权衡过后的,我听他安排就是。况,没有东厂的掩护,我们也逃不掉。” 不多久,乞丐回来了。 将一个纸袋子给她们,里面是热乎的肉包子。 乞丐坐在地上,拿另一个纸袋子的肉包子吃,大口吃着,别提多香甜了。 “你手好脏,吃包子前应该洗洗。”子衿有些嫌弃道。 乞丐嘿笑:“你见过干净的乞丐?” “可你又不是乞丐。” “丫头,我哪里不像乞丐?” “哪里都像。” “这不就对了,我就是个又臭又脏的乞丐。” 乞丐两个包子下肚,这才有功夫问柳云湘。 “咱接下来往哪儿走?” 柳云湘一怔,“你没计划好?” 乞丐耸耸肩,“我的任务就是保护你,你去哪儿我去哪儿。” 柳云湘思量许久,道:“往北走吧。” “找严暮?” “找他做甚,只是想看看漠北的风景。” “此间漠北冰天雪地,又是战乱的,我们不如缓缓,等开春了再往北走。” 柳云湘看了看怀里的小丫头,“也好。” 大人能撑住,孩子太小,可不行。 既然开春再走,那就要找个地方藏身,乞丐想了想,“我倒是有个地方,应该是比较安全的。” 他们驾车再往北走了两日,来到靖州城外,转而上山,最后听到一处庄园大门前。 乞丐上前敲门,不多一会儿,一个穿着青布袄子的小厮来开门。乞丐将腰牌给那小厮看,那小厮往马车那边看了一眼,而后关上了门。 乞丐回来对柳云湘道:“等等吧,那小厮去跟主人禀报了。” “这庄子是?”柳云湘问。 “严暮的房产。” 柳云湘挑眉,“既是他的房产,那住在这里的主人是谁?” 乞丐干咳一声,眼神有些闪躲,“那位喜欢清静,不会见你的,所以你也不必知道。” 柳云湘默了片刻,“不会是严暮养在这儿的外室吧?” 第一百五十三章 这个外室是男人 等了许久,那小厮才回来,说是主人请他们进去。 柳云湘还在月子里,生的时候身体又亏损的厉害,这几日担惊受怕,颠沛流离的,此刻已是疲惫至极,由子衿扶着进了门。 这庄园并不大,前后两进,前院还积着厚厚的雪,只中间扫了一条小路,两边的雪无人踏足,说明这庄子里人不多。 穿过穿堂就到了后院,后院的积雪倒是打扫干净了,还有一个穿灰布袄子的婆子正扫正房前的台阶。 两边是抄手游廊,雕梁画栋,五间明亮的瓦房,东边是厢房,西边有个垂花门。 那小厮引着他们往西边走,过了垂花门,西边是个不大的花园。因冬日里,草木凋零,这花园显得分外肃冷。 院当间一棵石榴树,上面还挂着几个被风雪打蔫的石榴,一个个红彤彤的。 “我与他乃是天上仙,他为仙草我为露,痴痴缠缠几万年,奈何天也无情,断我二人姻缘。他下凡,我亦化成这人世间的河川,东流的水,载着我的心上人,历尽万水千山。” 这凄凄婉婉的曲调自石榴树后传来,柳云湘微微一愣,而后看了一眼乞丐。不想乞丐似乎比她还懵,拍着一身鸡皮疙瘩赶紧绕过石榴树往后面过去了。 “咯咯……” 柳云湘低头看怀里的小丫头,也不知怎么着,她就乐了,正咧着小嘴笑,笑得口水都流出来了。柳云湘抱紧小丫头,用帕子给她擦了擦口水。 前一天,在路上休息的时候,乞丐抱了一会儿小丫头,小丫头也笑了。 乞丐还咦了一声,“刚出生几天的孩子就能笑出声了?” 柳云湘心慌了一下,装作嫌弃的说了一句:“这有什么好稀奇的,不过也对,毕竟你没有老婆,没人给你生孩子,你也就不知道刚出生的婴儿是什么样的。” 但凡有点经验,乞丐也就能发觉不对了,刚出生的孩子哪有这么大个。 乞丐光顾着扎心了,也就没有再继续揪着这事。 绕过石榴树,靠西墙有个小亭子,一个穿着绯色戏服的女子正在唱戏。她背对着他们,姿态婀娜,莲步轻摇,唱不尽缠绵悱恻。 柳云湘走到乞丐身边,轻嗤道:“还真藏了个女人。” “啊?” “一个兰园还装不下,你们七爷真是本事了得。” 乞丐正要解释,唱戏的人不唱了,接着转过身来,不想竟已是泪流满面,再看到柳云湘,没忍住呜咽了一声。 乞丐:“……” 突然就没法解释了。 柳云湘眯眼,见这女子是花旦的扮相,不过脸上只施薄粉,一双美人目,楚楚动人,粉面桃腮,更是倾国之色。 一个美人,一个世间独绝的美人。 而这美人再看到她后,美眸瞪大,嫣红的唇微张,像是她一样的惊艳。 美人回过神儿来,自觉失态,忙拿出帕子拭去泪水,而后迈着轻碎的小步自凉亭下来,低着头走过来。 乞丐又要开口,但美人抢先一步。 “姐姐,婉儿失礼了。” 一声‘姐姐’把柳云湘叫懵了,她转头看向乞丐,“她叫谁呢?” 乞丐张了张嘴,但说不出话来。 “想来严郎还未与姐姐提起过我吧?” 柳云湘皱眉,“确实没提过,但……” “姐姐莫要怪严郎!”美人抬头,一副慌措又怯弱的样子。 柳云湘抿嘴,她只是想说,严暮这些破事,她根本不想知道。 “我乃一个戏子,跟着戏班走南闯北,在此地戏楼被恶霸欺凌。那恶霸意图抢我回去做小老婆,我抵死反抗,亏得严郎出现救了我。戏班,我是待不下去了,严郎把我安置在这里。我二人相处一些时日,互生情愫,但我出身卑贱,他对我虽有情,却不能给我一个名分。后我又知,他已经有夫人了,我哭过闹过,但我爱他,只能含泪忍下,甘做他的外室。”美人忍不住又哭了,哭得我见犹怜。 柳云湘默了一下,转头问乞丐:“严暮有这么卑鄙无耻吗?” 他对她反正是光明磊落的渣,一副‘老子就是这德行’,你要是爱上我,那就是你蠢的问题。 乞丐支着下巴忖思道:“我怎么觉得好像在哪儿听过这个事。” “姐姐放心,我不会跟你争什么,只求姐姐大发善心,让我留在严郎身边。此生为奴为婢,我都甘愿。” 美人抓住柳云湘的袖子,睫毛轻颤,眼波盈着水光。这副娇美柔弱的样子,她一个女人见了都有些动心,更别说男人了。 不过,她还是扯开自己的袖子,而后退了一步。 “你误会了,我不是严暮的夫人。” “姐姐……”美人咬住下唇,“姐姐是生我的气了吗?” “我生你什么气。”柳云湘有些好笑道。 “那姐姐就是答应我了?” “你听不懂人话?” “姐姐还是怪我。” 柳云湘揉了揉额头,说实话她现在很累很累,只想躺床上睡一觉。至于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外室,她确实有些生气,但气在严暮曾信誓旦旦的告诉她,说他没有碰过除她以外的女人,而她还信了他这句鬼话! 狗男人! 她现在咒他被千刀万剐! “你叫什么名字?”柳云湘问。 “杜婉儿。”美人软软道。 “杜姑娘,我们想在此处住一段时间,可以吗?” 美人忙点头,“当然,姐姐这么美,婉儿很喜欢姐姐的。”23sk. 柳云湘觉得有点齁,干咳一声道:“那叨扰了。” “呀,这个小婴儿是……是严郎的孩子吗?” 柳云湘抿了抿嘴,“是,不过……” “我也好想为严郎生个孩子,我喜欢女孩儿,不过严郎喜欢男孩儿,如果能生一对儿龙凤胎就好了。” “呵,确实……挺好。” “但后来严郎说,只要是我生的,男孩女孩,他都喜欢。为了让我怀上,他夜夜……” “杜姑娘!”柳云湘忙打住杜婉儿的话,“我们住哪儿?” 正房东间,小丫头睡着了,柳云湘将她放到床上,子衿去烧地龙了。 乞丐缩在门口,脸色青白,一副遭雷劈的样子。 柳云湘冷笑,“严暮好福气啊,我瞧着这杜姑娘挺好。” 乞丐抬头看向柳云湘,叹了一口气又一口气,最后艰难道:“这位杜姑娘……是个男人。” 第一百五十四章 原来是个疯子 柳云湘也跟雷劈了似的,许久许久才说出话来,“我竟不知……他有这癖好。” 乞丐恍惚的点了点头,回过神儿又忙摇头,“不是,怎么可能,他他他……哎呀,你没发觉那杜婉儿说的是戏本里的故事?” 柳云湘想了想,这桥段确实够狗血,够烂大街。 “那她刚才耍我呢?” “倒也不是。” “分明就是!”柳云湘气道。 还一边说一边哭,演技够好的,她竟然真信了,心底生起一团怒火,恨不得跑到千里之外捅严暮几刀。 “他就是鬼医重明,为你配制九香丹的人。当时严暮派人给你寻名医解毒,找到这重明,但他不喜欢救人更喜欢制毒害人,不肯为你制解毒丸。严暮才不管他愿不愿意,直接让他们把重明从北金掳到这里。他为你制成九香丸后没有回北金,还一直住在这里。前一阵子,他制毒,误食了一颗,然后就成这样了。”乞丐解释道。 “他把自己毒成疯子了?”柳云湘瞪大眼睛问。m.23sk. 乞丐耸肩,“而且还没人能解。” “这人真是鬼医么,怎么听着不太聪明。” “确实让人无语,而更无语的是,他这疯病还他娘的挺磨人。我上次来,他还是个壮志未酬,但满头白发的老将军,现在就成戏子了,性别都换了。” “虽然是男人,但长得也太美了吧。” “我第一眼看到他都看呆了。” “所以严暮和他真没什么?” 乞丐翻了个白眼,“严暮要是知道重明这么编排他,肯定要杀了他的。” 乞丐话音刚落,门帘打开,重明端着茶点进来了。 他已经换下了戏服,穿着一身素白的长袍,墨发简单挽了个髻子,褪去薄粉,更是美得超凡脱俗。 “姐姐,我做的点心,特拿给您尝尝。” 这声‘姐姐’让柳云湘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可是个男人,但他嗓音这么柔这么媚,真跟女人无异。 什么毒啊,太神奇了。 “我不……” 柳云湘正要拒绝,那重明上前拉住了她的手,还摇了摇,“姐姐,婉儿亲手做的,您就尝一块吧。” 他还撒娇! 柳云湘脸色青白,抬头看向乞丐。 乞丐浑身激灵了一下,转身逃走了。 “谢谢,我不饿。”柳云湘道。 重明红唇一抿,眼里立时有了泪水。 “我现在困得很,实在没有胃口,你先放着吧,我等会让再吃。”没办法,柳云湘又解释了一句。 “好。”重明甜甜笑了,“姐姐累了吧,那我就不打扰了。” “好。” “姐姐莫要拘束,这里虽是我和严郎的家,但也是姐姐的家。您是严郎的夫人,我是他爱的人,您有名分,我有他对我的好,自此后咱们姐妹相称,便也是一家人了。” 柳云湘无语,这还怎么茶里茶气的。 “姐姐,您不会不喜欢婉儿吧?” 柳云湘嘴角抽了一下,“不会。” “您为严郎生儿育女,他不会抛弃您的,我也不许。” “……” 他怎么这么像丽娘的翻版,但似乎比丽娘手段高明多了。 “姐姐……” “我要休息了,请出去。” 重明扁扁嘴,往门口走去,但走到门口,又转回头来。 柳云湘真有股冲动,想上前抽他两巴掌,疯就疯了,能不能不恶心人? “姐姐,严郎好些日子不来了,他很忙吗?” 柳云湘看向重明,这男人一脸幽怨,泪盈于睫,她哼笑一声:“确实是挺忙的,他娶了侧夫人,新欢簇拥,估计早把你这个小戏子给忘了。” 大半夜的,柳云湘躺在床上,那凄婉的哭声时大时小,但一直没有断过,自她说了严暮已有新欢后哭到现在。 “严郎!你何忍心负我!” 又一声凄厉的叫喊。 她怀里的小婴儿吓得打了个颤,小嘴撇了撇要哭,柳云湘赶忙安抚的拍她的背。小家伙往她怀里拱了拱,继续睡着了。 柳云湘无奈,起身披上大氅出门,但见乞丐一脸烦躁的在厅子里走来走去,见柳云湘出来,瞪了她一眼。 “你惹他做甚?” 柳云湘撇嘴,“谁让他在我跟前犯贱。” “你跟一个疯子计较什么?” 乞丐说完,感觉脊背有些发寒,回头见重明屋里出来一个丫鬟。那丫鬟束着高辫,面容清秀,眉目锋利,英气十足。 乞丐忙打哈哈,“重明神医病了,我们要体谅他,体谅他。” 那丫鬟叫花烛,似乎是因为有一种叫花烛的植物,它是有毒的。 此时花烛看向柳云湘,脸上的怒气毫不遮掩。 “要不……我去劝劝他?”柳云湘有些无奈道。 “求你了,赶紧去。”乞丐忙催促道。 花烛不说话,但把门口让了出来。 柳云湘深吸一口气,撩开门帘走进去,但见屋里方桌上点着一根蜡烛,而重明还穿着白日里的素袍爬在床上,哭得一颤一颤的。 听到动静,重明侧头看过来,一双美目都哭肿了。见是她,呜呜的哭得更急更悲切了。 “姐姐,他曾说过虽不能给我名分,但心里只有我一个。” “这话……你信?” “呜呜……” 得,哭得更大声了。 柳云湘揉揉额头,上前拍了那重明肩膀一下,“为了一个男人何必呢。” “我爱他,我此生只爱他一人。” “……” “没有他,我宁愿去死。” 柳云湘挺想知道重明看了哪个戏本,回头她也看看,那负心汉最后有没有遭报应。 “你别哭了。” “我不活了!” 柳云湘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劝一个疯子,一咬牙道:“这样吧,姐姐给你做主,让严暮那狗东西把你娶进门!” 她这话一出,重明立时不哭了,还赶紧坐起身,用力擦了两把眼泪。 “真的?” 柳云湘当下有些牙疼,但为了耳根清净,只能点头道:“真的。” “姐姐!”重明感动的扑到柳云湘怀里。 他比她高了半个头,到底是男人,这一下差点把她撞倒。 “姐姐,你真心待我,我也会真心待你的,往后我们俩伺候好严郎,不让他再沾花惹草了。” “好。” 从西屋出来,乞丐冲柳云湘合手拜了拜,“辛苦了辛苦了。” 柳云湘咬牙:“一开春,我们就走。” “好,听夫人的。” 柳云湘要进屋,乞丐想起什么喊住她。 “对了,东厂为了掩盖你的行踪,将一具在大火中烧的面目全非的女人伪装成你了,这样咱们就不必东躲西藏了。” 柳云湘点头,“我知道了。” 乞丐说完,转身回厢房睡觉,突然想到什么,一拍脑门。 “柳云湘已死这消息会不会传到严暮那儿?义父有没有给他传信解释?” 第一百五十五章 杀疯了 镇北关外五十里,大荣和北金对阵,这一战已经打了一个月,正是胶着的时候。 主帅帐中,几位将军拍桌子子,撂凳子,正讨论下一步如何作战,但看这架势,估计得吵上几天几夜。 严暮歪靠在一张铺着羊皮的椅子上,许是为躲避唾沫星子,离那几位老远。他手里把玩着一个草蚂蚱,思绪已经飘远。 张扬进来了,先顿了一顿,而后才朝严暮走过去。 “主子。”张扬弯下腰小声唤了一声。 严暮一下回神儿,抓着草蚂蚱的手紧了紧,“有消息了?” “咱们的人传回来消息说夫人生的是女娃……” 严暮嘴角咧开,“女儿好,老子就喜欢女儿。” 张扬又动了一下嘴巴,但就是张不开。 “她可好?” “夫人……” 严暮神色一肃,转头看向张扬,“她怎么了?” 张扬低下头,沉痛道:“夫人被烧死,小小姐不知所踪。” 严暮一把揉坏那草蚂蚱,呼吸陡然加重,“怎么回事?” “城外一处祠堂走水,待火扑灭,发现一具女尸,东厂证实是夫人。” “怎么证实?” “有人亲眼看到夫人就在祠堂中,许是因为刚生产完,身子虚弱,所以没能逃出去。” 严暮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不是她。” “主子……” “她很聪明,绝不是她。” 张扬以为严暮听到这个消息会发狂,可此刻他却很冷静,过分的冷静。 这时一副将跑进军帐,禀报道:“严帅,北金又在叫阵。” 这个时候,该是拿主意了,几位将军却不说话了,全都转头看向严暮。 这一仗打得畏手畏脚,说白了只敢守不敢攻,为什么呢,因为皇上怯战,朝中那些文官还坐着天下太平的美梦。 严暮张开手,草蚂蚱掉在地上。 他眸光一厉,眼底隐隐泛着杀光,“传令下去,全军准备!” 一头发花白的将军瞪大眼睛吗,“严帅,万万不可冲动……” “怯战者,就地斩首!” 那老将军一下抿嘴嘴巴,不敢再说话。 其他将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其实这些日子,大家都憋着火呢,既然有严暮担责,他们也就没顾忌了。 “老子又不是狗,天天叫阵。” “杀他娘的!” “杀一个是本事,杀两个是赚了,杀三个,老子祖坟冒烟!” 这些日子,北金算是看出来了,大荣不敢打,连叫阵都不敢大声。他们现在就是在灭他们的气势,只等他们没了斗志后,再一鼓作气,攻下镇北关。 所以今日这叫阵,其实北金并没有作战的准备,在看到大荣突然战鼓齐鸣,大军全线压过来的时候,他们一下懵了,手忙脚乱了。 战场厮杀,踩着尸体,淌着血,转眼就是尸山血海。 张扬一边杀敌一边尽量保护严暮,但在战场上实在力所不能及。他就看到严暮做为主帅,率先冲进敌营,然后迅速淹没在刀光剑影中。 这一仗足足打了三天,北金伤亡惨重,主帅虽不甘但也只能明鼓退兵。 张扬满身是血,有自己的也有别人的,此时北金仓皇北逃,他正要松口气,猛地想起严暮,忙四下搜寻。 “严帅一个人追出去了!”不知谁喊了一声。 这一声炸开了锅,众将士全都惊了。 张扬不由趔趄一下,震惊过后,忙举剑大喝:“快随我去保护严帅!” 铅云厚重,北风呼啸。 到了夜里,终于下起了雪。 军帐里,张扬红着眼睛背严暮进来,将之放到羊皮毯上,血顺时将白净净的毯子染红。 张扬看着满身是血,已经昏沉过去的严暮,悲痛不已。 军医被两个将士架着急冲进来,看了一眼严暮,也是大惊失色,“快,先把主帅的铠甲脱了,衣服剪开。” 打了三天,有些地方的伤口都跟衣服粘起来了,脱下衣服扯出血肉。 凭是在战场上杀了几十年的老将军,此刻都不敢看。 待到铠甲和衣服都脱下来,再看一眼,全身血肉模糊,无数刀伤纵横交错。 军医一时不知该从哪儿下手,怔了片刻,才赶紧止血缝合伤口。 此时严暮陡然睁开眼睛,但眼神涣散,无法聚焦,他嘴巴张合显然是有什么放心不下的。 张扬忙凑过去道:“主子,您单骑杀进敌军,将对方主帅的头砍了下来。北金大军一下乱了阵脚,死的死,逃的逃,我方还俘虏了上百人,多是军中大将。” 这一仗打得实在惊险,也实在漂亮,势必会重挫北金这些年以来嚣张的气焰。 然张扬说完,却见严暮瞪着眼睛,嘴唇都在颤抖。 他一下恍然,“主子,我这就派人回盛京调查,烧死的人定不是夫人,还有小小姐,我们一定会尽快找到。” 得了这话,严暮才闭上眼睛。 头发花白的老将军敬佩道:“这一月,他们多次挑衅,咱们都隐忍不发,让他们以为咱们怯战,放松警惕,然后突然出兵,主帅这一计,打得他们措手不及。” “是啊,对方掉以轻心,而我方全军上下憋着一股火,这一仗打得痛快。也让咱大荣百姓知道,纵是北金兵强马壮,咱们大荣也不屈服。” “正是,不过朝廷那边……” “咱们打了胜仗,皇上总不会降罪我们的。” 张扬看着严暮,微微叹了口气。m.23sk. 计谋是好计谋,但他家主子最后追出去,俨然是杀疯了,失去理智了。 若夫人真死了,他不敢想主子还会做什么疯狂的事。 进入腊月,天更冷了,滴水成冰。 乞丐蹲在西屋门口,脸上难掩愁容。 “听说镇北关一带闹寒疫,死了老多人了,疫病还传进军营,北金觉得是个好时机,又开始蠢蠢欲动了。老七那儿,也不知能不能扛过去。” 天灾加上人祸,再有本事的人,也可能栽了。 柳云湘做着针线活儿,不时摇一摇身边的摇床。 行意小丫头躺在里面,因为奶水充足,养得肉嘟嘟的,此刻正吐着泡泡玩。 严暮说过,若是姑娘就叫严行意,若是儿子就叫严行知。 柳云湘看着小丫头,不免想起自己的儿子,希望他平平安安的。 “你就不担心老七?”乞丐问。 柳云湘微微叹了口气,“他这个祸害,死不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茶里茶气 柳云湘叹气是因为她和孩子的命就绑在他身上,他活着他们娘俩也才能活着。 上一世,她什么都没看到,活在自己一亩三分地里。这一世,她看到了平静之下的波涛暗涌,也身不由己的卷入其中。 她力量有限,只能依附于他。但这不是屈服,即便是攀着大树而生存的藤蔓,也可以争到阳光,与大树平分秋色。 “姐姐,婉儿好笨,总是绣不好这鸳鸯。”重明坐在柳云湘旁边自怨自艾的说道。 今天重明穿着妃色明缎上裳,下面是碧色流仙裙,墨发梳成垂髻,任谁看了都不猜不到他是男儿身。而他这身打扮,还是柳云湘给他弄得,衣服是她的,发髻是她梳的。 没办法,这厮太能磨人了。 这几日,他缠着她教刺绣,看着一大美人捻着绣花针,神情专注的绣花,她都要忘记他是男人了。 柳云湘看了重明绣的那两坨东西,这是鸳鸯?不是有鼻子有眼就叫鸳鸯的,叫水鸭子,水鸭子都不干。 “挺好的。”她违心道。 重明愁道:“严郎会喜欢吗?” “会的。” “我真笨,学了这么久都学不好,不像姐姐心灵手巧,严郎一定更爱姐姐吧?” 得,又开始茶起来了。 柳云湘笑了笑,“怎么会,男人都重色,你比姐姐长得美,他定更爱你。” “这倒是,严郎确实常夸我貌美,他大概只会夸姐姐贤惠吧。” “……” “姐姐,你好像生气了?” 柳云湘摇头,仍旧一脸温柔,“怎么会呢,快绣你的屎壳郎吧。” “什么屎壳郎,我绣的是鸳鸯。” “呀,这是鸳鸯啊,我竟没有看出来。” 重明美目瞪大,眼泪立时冒了出来,一副深受打击的样子。 “姐姐,你好伤婉儿的心。” 说了这句,重明用帕子捂着脸跑走了。 柳云湘晃晃头,耳根终于清净了。 转眼开春了,但此处靠北,仍是冷得很。过了三月,又过了四月,直到进了五月,这边万物才开始发芽,春天是真的来了。m.23sk. 柳云湘他们正准备继续北上,但这时候行意病了。 柳云湘带着行意去最近的镇上看病,因孩子小吃不了药,又是针灸又是推按,折腾了几天,孩子病得更加严重了。 柳云湘心焦不已,日夜守着。 重明来看孩子,道:“肺主升气,不耐寒热,用药宜辛。肺气与脾气想通,补肺气兼补脾气,也应保大便畅通。我这儿有六补丸,姐姐与行意早晚吃一颗,不出三日就能好。” 柳云湘抿嘴,重明医术不容置疑,但他现在疯了,还能信吗? 疯之前的重明是阴邪之人,手段毒辣,疯之后他就有善心了,她可不大信,况他还把自己疯成一个嫉妒心重的外室。 万一这药有毒…… 柳云湘心思一转道:“你可是真心想救行意?” 重明挑眉,“姐姐这是何意?” “后院里正室与妾室明争暗斗,互相加害,数不胜数。你我皆爱严郎,而我是正室,又为严郎生了个女儿,万一你嫉妒于我,给我这药有毒……” “姐姐,婉儿怎会是这种恶毒之人,您怎么能这么想我!”重明受伤道。 “行意是姐姐的命,姐姐不得不慎重。” 重明叹了口气,“既如此,婉儿这就吃一颗,自证清白吧。” 说完,重明往嘴里放了一颗。 柳云湘等着看重明的反应,见他吃过之后,并没有不适,只是眼中含泪,幽怨的看着她。 柳云湘干咳一声,既然她吃得这么干脆利落,显然不心虚,应该没事。 她正要拿起那装着药丸的小瓷瓶,这时重明突然捂住肚子。 “哎哟,好疼。” 柳云湘手一抖,赶紧将瓷瓶放下。 重明疼得脸色清白,拿起那瓷瓶放到鼻下闻了闻,继而惨叫道:“遭了,我拿错药了。” 柳云湘抿嘴,看吧,果然不可信。 不过看重明这样,显然不是有意想加害行意,真的只是脑子不够用。 重明及时给自己解毒,后来又拿来一个小瓷瓶,这次他吃下后没任何症状。柳云湘还是怕,她自己先吃了一颗,没有任何不舒服后,这才给行意吃。 这样三天,行意的病果然好了。 临出发前,柳云湘和乞丐去了一趟镇子上,买了很多路上需要用的。她刚进后院就听行意正大声哭的,哭得撕心裂肺的。 她赶紧跑进东屋,却见重明在床前,正伸手掐着孩子脖子的地方。 “你干什么?” 她吓得心神俱裂,赶忙冲上前去,推开重明,而后忙抱起行意,见小丫头的衣服解开,前胸出有好几块青紫的痕迹,像是掐的。 她一边哄孩子一边瞪向重明,“你怎这般恶毒,对这么小的孩子也能下得去手!” 重明被她骂傻了一般,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儿来,嗫嚅道:“我……我给她推按……泄病气……” 柳云湘愣了一愣,再想若是重明想害行意,顷刻小丫头就没命了,哪会容这功夫。而且之前小丫头哭声有些哑,此刻却是嘹亮的。 她回过味儿来,知误会重明了,忙道歉:“婉儿,姐姐误会你了,对不起啊。” “姐姐不必说了。”重明一副心痛又失望的样子,眼中有泪,却倔强的不肯落下,“我真心待姐姐,可姐姐对婉儿有几分真心呢。” “婉儿……” “姐姐要走了,可曾想过婉儿该怎么办?” “啊?” “既姐姐已经决定好要抛下婉儿,婉儿又有什么好说的,只能祝姐姐一路走好,早日与严郎夫妻团聚,而婉儿在这山沟沟里自生自灭就好了。” 说完,重明抹了一把眼泪,转身落寞的走了。 柳云湘默了片刻,所以重明以为她北上是去找严暮的,想跟她一起走? 用晚饭前,柳云湘想去西屋跟重明再一次郑重的道歉,但刚走到门口,便被花烛这丫头给拦下了。 “我们主子不想见你。”她道。 “我和你家主子有误会……” 哪知她话还没说完,那花烛竟然抽出剑来。子衿见此,当即冲上前,将柳云湘护住。两个小丫头你瞪我我瞪你,眼神厮杀了几个回合不解气,提着剑打出去了。 这俩日日打,柳云湘倒也不担心,趁着功夫金了西屋。 却正撞见重明光着山上,正用胸上抹什么东西,嘴里还嘟囔着:“已经抹三个多月了,我这胸也不见大啊。” “讨厌,我明明比她漂亮,就是胸小了一点。” “严郎一定更爱我。” 柳云湘:“……” 这个绿茶婊! 第一百五十七章 谢子安还活着 用晚饭的时候,重明没有出来,柳云湘也没搭理他。 只是他们一边吃着饭,他一边在西屋唱曲儿。 唱的那般凄楚,害几个吃饭的人也没了胃口。 乞丐都听哭了,埋怨的看向柳云湘,“婉儿是真心喜欢你这个姐姐,你怎么能这么对她。” 柳云湘淡淡的瞥了乞丐一眼,“你也疯了?” 乞丐长叹一口气,“要是老七在这儿,我都想劝劝他,婉儿长得天姿国色,性格又极好,还有本事,娶回家里那是天大的福气,只除了是个男人。” 柳云湘咬牙,“你信不信,他要是在这儿,我也劝他。” 见柳云湘真要生气,乞丐讪讪的不敢说话了。 翌日,用过午饭,柳云湘哄着行意睡觉。 子衿进来,将一封信给柳云湘。 “咱们伙计跟着商队北上贩药材,遮掩的很好,姑娘放心。” 柳云湘一直想知道儿子的消息,但去年冬里常下大雪,商队都不走了,实在没法传信儿。等到开春才把信带去盛京,等张琪回信,这又等了两个多月了。 柳云湘迫不及待打开信,张琪先说了铺子里的生意,这个冬天异常冷,炭铺和皮货铺生意极好,米粮铺越开越大,把左右两边的铺子都给打通了,按着柳云湘的吩咐又开了药行,大量备的那几种药草,竟被兵部采买了,转手挣了一大笔。张琪在信中赞叹柳云湘实在有先见之明,开春后他又开了钱庄,因灵云这招牌,百姓们都信任,所以钱庄的生意也不错。 信到最后,张琪才提起柳云湘托付的那批货保存完好,开春后已南运,有商队护着,已平安交货。 看到这句,柳云湘大大松了口气。 意思就是她的儿子行知,已经照着她和曲墨染的约定,送到她师父的药谷了。 这张信纸之下还有一张,柳云湘看过之后,确实大吃一惊。 谢子安竟然还活着! 当时丽娘捅了他一刀,她看到他倒在血泊里,怎么可能没死?后来侯府还办了丧事,尸体入棺,棺椁埋进土里,他莫不是从土里钻出来的? 想到这儿,柳云湘不禁脊背发寒。 而更让她浑身冒寒气的是,这谢子安竟领了那具伪装成她的尸体,并且风光大葬。而且还日日去她坟前哭,不管多大的雪,多冷的天,盛京百姓常看到他落寞的背影,以及夹在寒风中的悲泣声。 “三年生离又死别,风雪茫茫,人世无常。遥想当年洞房,你着红妆,我英气俊朗,奈何硝烟起,你哭着不舍,我扛起长枪……” 盛京百姓叹谢子安对她的深情,还编了几段唱词。 没人知他们已经和离,只知她是谢子安的亡妻。 而这谢子安也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竟然在皇上一次微服出巡遇到刺客的时候,英勇的救了皇上,为此还负了重伤。皇上重赏他,让他承继了靖安侯的爵位。 谢子安封侯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她的墓碑上填上了靖安侯夫人的尊号。 看完这封信,柳云湘只觉青筋暴起,但无可发泄。 谢子安没这脑子,他能绝地翻身,背后一定有高人指教。 柳云湘恨自己,当时怎么不上去看看谢子安到底断没断气,如果没断气,应该补他一刀的。但眼下却是没办法,只能先北上再说。 第二天就要出发,当天晚上,柳云湘早早就躺床上睡了。 睡到本夜,听到外面有打斗声。她心下一惊,赶忙起身穿好衣服,刚讲行意抱起来,一个黑衣人闯了进来。 “子衿!乞丐!”她急忙求救。 但那黑衣人动作更快,提剑朝她刺过来。 柳云湘护着行意,堪堪躲过一击,还没站定,又一剑刺来。正这时候,一袭白影倏然而至,还没看清招式,那黑衣人已经倒地上了。 “婉儿……” 重明此刻绷着脸,眸光狠厉,不似以往娇弱可怜,眼中常含点点泪光。 他抱过柳云湘怀里的行意,而后拉着她来到厅堂,又有七八个黑衣人过来,迅速朝他们逼近。而院中已经打成一团,子衿、乞丐还有花烛都陷入缠斗中,无法脱身。 柳云湘心中不免发慌,心想重明武功再厉害,以一人之力对上这些高手,怕也要吃亏的。 正在她担忧不已的时候,重明朝着逼来的黑衣人洒了一把黑色的药粉,同时搂住她,一个转身避开。再看那几个黑衣人,一个个倒在地上,身体抽搐,七窍流血,顷刻就毙命了。 柳云湘有些傻,没第一时间发现自己还在重明怀里,被他紧紧抱着。 “姐姐,你没事吧?” 柳云湘回过神儿来抬头,但见重明眉头轻蹙,正担心的看着她。 这个姿势…… “没事。”她干巴巴道。 “姐姐,婉儿好怕啊。” “呃,他们都死了。”还是被你毒杀的。 重明看了一眼地上那几个死相凄惨的黑衣人,一下竟红了眼睛,“婉儿杀人了,婉儿好可怕。” “不怕不怕。” “婉儿是不是很坏?” “婉儿很好,婉儿是为了救姐姐和行意。” “姐姐!” “婉儿!” 柳云湘正感动,重明小声说了一句:“我于姐姐有救命之恩,姐姐可否同意让婉儿做平妻?” 柳云湘:“……” 这时子衿他们解决了外面那些黑衣人进来了,看着厅堂里的几具尸体,三人表情各异。 乞丐蹲下仔细检查了这几具尸体,随后摇头,“不知是谁派来的,但此地不能再待了。” 柳云湘点头,让子衿去收拾,等天一亮,他们就启程。 重明听了这话,掩面哭了起来,“姐姐心好狠,抛下婉儿不管了吗?” 柳云湘看向乞丐,乞丐也一时拿不准主意。 “他们发现这庄子了,重明待在这里也不安全,不若让他跟着我们吧。”乞丐想了想,又添了一句,“而且他们主仆武功高强,不但能自保也能帮我们。” 柳云湘看重明哭得梨花带雨的,也实在没法拒绝。 “那婉儿,你跟我们一起走吧。” 重明一听这话,立马不哭了,乐颠颠往西屋走,“花烛,带上我新作的那身衣服,等见了严郎,我要穿给他看。” 柳云湘默了一下,转头问乞丐:“他会不会一辈子都这样?” “这不好说。” “严暮要是不娶他,他不得闹翻天。” “呃,老七只怕消受不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遇土匪 因为带着孩子,他们走的很慢,等到边城雁归城已经立秋了。 北边冷得早,刚入秋,已经下过一场雪了。 雁归城外十里有间客栈,他们一行夜宿在此,本来赶一赶能进城的,但重明染了风寒,路上昏沉了过去,只能先住下。 柳云湘跟客栈老板要了一盘果脯,来到重明房间,正见花烛喂他吃药。 “这药怎么这么苦,婉儿实在喝不了。”重明冲着花烛撒娇道。 花烛青着一张小脸,道:“药都是苦的。” “婉儿不想喝。” “主子病了,喝药才能好。” “你不心疼婉儿吗?” “快喝。” “花烛……” “别逼我强灌你。” 见花烛这般冷面冷心,重明埋进枕头里哭了起来。柳云湘见花烛身体绷紧,手握成拳,显然已经忍到极点了。 柳云湘憋住笑,上前道:“我来哄他吧。” 花烛赶忙起身,小声说了句谢谢,赶紧逃走了。这小丫头平日里又拽又酷,不大跟他们说话的。 “婉儿,你看我给你拿了什么?” 重明抽泣着抬头,看到盘里的果脯,委委屈屈道:“婉儿生病了,没什么胃口。”| “嗯,姐姐知道,不过这果脯酸酸甜甜的,很开胃的。” 柳云湘捏了一颗塞到重明嘴里,“好吃吗?” 重明砸吧了几下,酸得眼睛鼻子都拧一起了,不过再品品又有些甜了。 “婉儿,你想不想早点见到严郎?” 重明忙点头,“自然是想的。” “那得等你病好了才行。” 重明想了想,“那婉儿把这碗药喝了,明天就能好。” “喝了药,姐姐再给你一颗果脯。” 哄着重明吃了药,躺床上休息,柳云湘拍掉一身鸡皮疙瘩往外走。 夜里,柳云湘正睡得沉,闻到一股呛鼻的味道,悠悠转醒,这时又听到有人大喊:“失火了,大家快跑!” 柳云湘一下惊醒,赶忙唤起子衿,而后抱上行意往外跑。 子衿护着她们跑到客栈外面,再看那客栈,整个已经烧起来了。逃出来不少人,但柳云湘一一看过去,却不见重明、乞丐和花烛三人。 “坏了,他们还在里面!”柳云湘惊道。 这时也有人喊:“我老娘还在里面!” “我孩子没有跑出来!” 场面混乱的紧,子衿让柳云湘在外面等着,她又跑了回去。 柳云湘一颗心提到嗓子眼,眼看一个接一个的跑出来,却唯独不见子衿他们。而在这时候,从暗处冲出来十几个骑马的黑衣人,将客栈外的这些人团团围了起来。 “快跑,是黑云山的土匪!” 有人喊了一句,当下这些人更慌了,哭的哭,喊的喊。 有个头发花白的老汉吓得不轻,直接冲出包围往外跑,跑了十几步,一支利箭将他射倒。这一下,里面的人更慌了,大家挤到一起,没人敢再跑。 领头是个秃头的壮汉,他绕着这些人转了一圈,冲手下道:“女的留下,男的杀死。” 那人一声令下,从马上下来五个壮汉,闯进人堆里,挑着男人拖了出来。有反抗的,当下就杀了,血花四溅。 柳云湘能感觉到血溅到脸上,但她没有擦,只是抱紧行意,祈祷子衿他们赶紧从火场跑出来。 一个一个男人被揪出去,细数一下有十多个,那些马贼让他们跑。 “一个个怂蛋,老子让你们跑,你们跑不跑?” “凭你们这样的也算男人!” 见没人敢动,那领头一刀劈了一个。 这几个男人吓坏了,一个个腿上打哆嗦。 他们不过是普通百姓,根本不会功夫,如何跟这些杀人不眨眼的土匪比。 “她娘的,快跑,不然杀光你们!”那光头一脸凶狠的吼了一声。 几个男人知留下也是死,倒不如碰碰运气,于是一个带头,其余的也都冲了出去,拼命地跑,发了疯的跑。 那些土匪哈哈大笑起来,他们拼命想活的样子在他们看来滑稽的很。 接着一支支飞箭射过去,男人们一个个倒地,没人逃出去。 这一幕吓得留下的女人皆控制不住哭了起来,柳云湘也吓的脸色惨白,身子瑟缩着。 “姐姐,婉儿好怕。” 这一声…… 柳云湘猛地激灵了一下,转头见重明虚弱的靠着她肩膀,一张小脸红彤彤的,还发着高烧。 “花烛和乞丐呢?” 重明摇摇头,“不知。” 这些土匪骑着马围着这一堆女人转,一个一个脸上带着猥琐的笑。 “老大,您先挑,剩下的兄弟们再分。” 那领头的往女人堆里扫过去,一眼看到了重明,舔了舔嘴唇,当即下马,一把将重明拎了出来。 “姐姐!” “婉儿!” 柳云湘大惊,忙要去救重明,但被一个土匪用大刀压了下去。 “小娘子,哟,怀里还有一个小东西呢。” 柳云湘忙抱紧行意,强作镇定道:“放肆,你可知道我们的身份?” 那土匪愣了一愣,继而笑道:“我倒要听听,你们是谁?” 柳云湘深吸一口气道:“西北军主帅严暮,我是他夫人,那位是他的妾室,胆敢动我们……” 兹拉…… 柳云湘话还没说完,重明在土匪头子的暴力下,上衣被扯坏了。 那土匪头子看着重明的上身,愣了一愣,随即骂道:“他娘的,怎么是个男人!” 重明趴到地上,恸哭道:“我不活了,我不活了!” 正在这场面没法收拾的时候,一队人马疾驰而来。 “老大,好像是官兵!” “他娘的,快逃啊!” “逃不掉了!” 形势一下逆转,先前跟柳云湘对话那土匪,一把将她抓住,推到土匪头子身边,“老大,这女人说是西北军主帅严暮的夫人,呃,地下这个是严暮的小妾。” 土匪头子艰难的看了地上重明一眼,“没想到这严暮口味这么重。” 那些官兵即刻赶到,皆身穿铠甲,一个个英姿勃发的。 他们先将余下的女人救下,在看向土匪那边,见他们挟持着两个女人。23sk. 领头官兵喊道:“北霸天,你作恶多端,我们追了你一路,追到此地,你以后你还能逃掉?” 那土匪头子也就是北霸天咬了咬牙,随即冷笑,一把将柳云湘推出来,将刀架到她脖子上:“你们可知这位是谁?” 领头官兵皱紧眉头,不明所以的看着那土匪头子。 “你们严帅的夫人,还有她怀里的是你们主帅的女儿,对了,还有这个男不男女不女的,他是你们主帅的小妾!你们最好赶紧把我们放了,不然我们就杀了他们。” 第一百五十九章 再见他 北风吹得更加猛烈,夹着雪碴子,扎到人脸上生疼。 远处的火光被风吹的摇曳生姿,犹如舞动的美人,然顷刻间客栈坍塌,火星四溅,把夜空烧得火红。 柳云湘跑得急,没有穿大氅,此刻冷得瑟瑟发抖。肩上架着一把弯刀,刀刃抵着肌肤,随时可能被它割破喉咙丧命。 而身后的土匪,似乎比她更慌更惧,呼吸声很重,抓着刀的手也在颤。 稍稍一动,刀刃还是割破的皮肤。 温热的血流下来,柳云湘整个人绷得更紧,而怀里的小丫头许是被这气氛感染,不安的扭动着身子,小手紧抓着柳云湘的衣襟。 此刻她背着光,而不远处那些官兵迎着光,但看不清面容,只看到一个个伫立着,在风雪中岿然不动。 双方对峙着,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在一瞬间。 雪突然扬起来,柳云湘迷了眼,待她再睁开,只见一支利箭破空而来,不及反应,身后的土匪倒地。 她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那一支箭正中土匪脑门。 “杀了这两个女人……” 领头的土匪话还没说完,胸口中了一箭,当即毙命。 随即那些官兵冲过来,迅速将剩下的土匪解决掉了。 背后的客栈还在烧,四下都是尸体,几十条人命…… 柳云湘呼吸很重,双腿如灌了铅迈不动。 “哇哇……” 怀里的行意哭了,嘹亮的哭声,瞬间把所有人的心魂唤了回来。 柳云湘下意识抬头,但见那些官兵分开一条路,一人自高头大马上下来,一步一步朝这边走来。先是模糊的一团,接着看到高大的身影,接着看到那张脸。 火光太远,这夜太黑,本该看不清的,但柳云湘却已在脑中将此人的面容描绘的清清楚楚。 这一刻,她紧绷的神经突然松弛,提着的心安稳的落下,那滞住的一口气也缓缓出来。 “哇哇……”小丫头哭得更急了,仿佛在找存在感。 因这哭声,那人像是一下被定住了,许久才再次往前走。终于,火光照亮了他的脸,那一张曾俊美如玉,此刻淬着风霜,更具冲击性的脸。 还有左脸那一道刀疤,让这张脸带着几分阴狠。 柳云湘嘴唇颤动,“严……” “严郎!” 重明一袭白衣,犹如兔子一般,一下蹿到了严暮的怀里。 “严郎,我终于见到你了。” “此一程,踏过千山万水,只为与你相见。” “严郎,你好狠的心啊!” 重明抱着严暮,哭得那叫一个凄婉,真真令闻者悲,见者怜。 柳云湘:“……” 严暮:“……” “严郎!” 重明搂住严暮脖子,踮脚就要往上凑,吓得严暮赶紧推开他,还退后了一步,青着脸喝道:“你他娘发什么疯!” 这一推把重明推傻了,这一吼把重明吼得连哭都忘了,只怔怔的看着严暮,满眼的不可置信。 他的爱郎怎么会这么对他…… 严暮绕过重明,跑到柳云湘身前,一步的距离停下,然后定定看着她。 他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接着烦躁的骂了一句脏话,“老子的情绪都被他给打断了,想说什么来着,靠,我给忘了。” 柳云湘情绪也堆积起来了,然后被重明给搅和的乱七八糟。 “呀呀。” 他俩人没话说,但行意有话说,冲他们嚷了一声。 严暮看向柳云湘怀里的行意,眼睛瞪大,“这……这小东西是你生的?” 柳云湘神色一滞,刚要开口,乞丐从客栈那边跑了过来。 “老七!”乞丐激动地要抱严暮。 “去去,别捣乱,老子见到你们这些闲杂人等一点都不开心。”严暮眼睛一直盯着行意,随口把乞丐给打发了。 乞丐吭哧一声,“真没良心。” 严暮伸手戳行意小脸,小姑娘不高兴的一把抓住他手指,接着往嘴里放。 “嘿,她咬我。” “她在长牙,抓什么都咬。” “一点也不疼。” “废话。” “她怎么这么小。” “刚……刚九个月而已。” 实际行意已经一周了,不过小姑娘生下来个头就小,好像也有点笨笨的,一周了还不会走,也不会叫娘,说是九个月,还真没人怀疑。 “你生的?” “嗯。” “我女儿?” “……” 严暮听不到柳云湘回头,抬头看向她,“你他娘不会已经给她又找了一个爹吧?” 柳云湘咬牙,“你分明知道,还废什么话!” 严暮被吼了一声,反倒笑了,继而自她怀里抱过行意,一把举起来,回头冲那些官兵们喊道:“老子有女儿了!” 小行意踢蹬着两条小腿,估计是因为被举高高的,乐得咯咯笑不停。 有严暮领路,柳云湘他们连夜进城,在驿馆住下了。 柳云湘一边洗澡一边叹气,隔壁屋里,重明哭得别提多凄惨了,虽然知道他是疯的,但这么些日子相处想来,有时候她真把他当成婉儿了,那个满口叫着她姐姐的婉儿,所以此刻有心疼有无奈。 洗完澡,穿上中衣出来,小行意已经在暖塌上睡着了。 门口有说话声,柳云湘走过去,借着门缝看到严暮和乞丐在外面。 “柳氏生的是女儿,宫里实在没必要赶尽杀绝,而我们一路被追杀,几次险象环生,只怕是有些人想挑拨你和朝廷的关系。” 严暮沉吟了片刻道:“这一年多,我们和北金几次交战,虽胜负都有,但北金与西越战事一触即发,两边应战显然有些耗不住了。这几日,北金会派使者前往盛京和谈,用不了多久,我就能回盛京了。” “你一回去,皇上定会夺了你的军权。” “我知道。” 乞丐叹了口气,“摆在你面前的每一步都很难。” “难也要走。” “可如今你有软肋了。”m.23sk. “……” 许久,严暮笑了笑,“她给我的生的是女儿,幸好。” 柳云湘皱了一下眉头,继而长叹了口气,转身回去了。 不多一会儿,严暮推门进来。 柳云湘冷道:“严大人,深夜入我闺房,不合适吧?” 柳云湘这态度让严暮有些恼火,上前直接将她推到床上,“你带着女儿千里迢迢来找我,分明是……” “分明是我没办法!”柳云湘嚷了一句,在严暮恼怒的目光下,别过头去,“我若有办法,一定离你远远的。” 严暮咬牙,“你都进过我严家的祖坟了,你活着死了都是我的人。” 第一百六十章 这疯子惹不起 柳云湘见严暮要耍混,气得一巴掌扇了过去。 啪的一声响。 严暮先一怔,随即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靠,老子怎么这么怀念你这一巴掌。” “滚!” 严暮低头问柳云湘,这次温柔了许多,“我不做亏本买卖,你想要依附我,必须把身子给我。” 一夜惊魂,柳云湘早没力气跟严暮争什么了。 只是理智尚存的话,她应该推开他,毕竟她生的不是女儿,而是儿子。她希望儿子做个普通人,一辈子安安稳稳就好。 “对不起。”柳云湘看着严暮道。 严暮低头咬了她唇一下,继而抵着她额头,“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 他又咬了她一下,这次用力的,“快说,说出来,我就原谅你。” 柳云湘心思一转,“真的?” “嗯。” “我答应重明了。” “什么?” “同意你娶他做妾室。” 严暮瞪大眼睛,再看柳云湘,见她笑得贼兮兮的,便知她在逗他,于是一把扯开她衣服,“哼,这次我可是生气了,你居然让我娶妾室。“ “还是个男人!” “靠!” 翌日,伴随着嘤嘤的哭声,柳云湘醒了,先伸了伸拦腰,而后踢了旁边严暮一脚。 严暮困得睁不开眼,倒不是贪睡,而是昨晚行意小丫头先是一泡尿濡湿了小被子,柳云湘给她换好以后,便把女儿给他带,自己回去睡觉了。 严暮见女儿睁着大眼睛看他,还冲他笑,一下昏了头,抱起小丫头又是举高高,又是转圈圈的,把小丫头给整精神了。 这一精神,直接玩到天亮。严暮熬了一夜,也就刚睡下。 他翻身抱住柳云湘,“让我再睡会儿。” “重明都哭一晚上了。“柳云湘无奈道。 “让他哭。” “你去哄哄他。” 严暮浑身抖了一下,睁开眼睛瞪柳云湘,“你别恶心我行吗?” 柳云湘撇嘴,“还不是你惹得桃花债。” “我什么都没做,上一次见面,他还给我吃了毒药,我还想杀他来着。” “他中毒了,脑子不清楚,你顺着他就是。” 严暮想到什么,刷的一下起身,穿上衣服赶紧出去了。柳云湘也起身穿衣服,洗漱好后出门,见严暮和重明坐在院子里。 重明哭得两眼红肿,正一脸幽怨的看着严暮。 而严暮就像个渣男,满是不耐烦,“你到底诊断出我中了什么毒没有?”m.23sk. 重明抽泣一声,继而收回手,“婉儿学艺不精,让严郎失望了。” “那你总能查出来我到底中没中毒吧?” “这……” “你说话能不能利利索索的,说一句顿一下的,一个大男人,矫不矫情。” 柳云湘失笑,严暮耍小聪明,想趁着重明脑子不清楚,哄着他把之前给他下的毒给解了。 重明顿了一下,眼珠滴溜溜转了转,道:“确实中毒了。” “那……” “也不是不能解。” “你快给我解!” “那你娶我!” “……” 重明紧张的看着严暮,见他神色有些吓人,更加忐忑了,但还是顾着勇气道:“你我早就约定三生,我的清白也给你了,你休想抛弃我。” 严暮咬牙,“老子宁死不从!” 说完,气冲冲回来了。 屋里,柳云湘趴在桌子上,笑得直不起腰。 严暮脸黑的不行,“我们全军染上寒疫时,我都没这么想骂他娘的。” 提起寒疫,严暮突然起身,双手抱拳向柳云湘拜了三拜。 “当时我们军中染上寒疫,而北金趁机偷袭,若不是你给的方子,再加上盛京及时调来足够的药草,我们几万将士可能就要埋骨漠北了。而我也得了寒疫,吃的是你给我备的那几包草药。” 柳云湘想了想道:“这恩情挺大的。” 严暮点头,“比救命之恩更大。” “那当是你欠我的,改日我若需要你偿还,你别赖账就行。” “你我也不必计较这么清楚。” “还是立下字据吧。” 柳云湘把从晏姨娘那儿得知的关于北征军的情况跟严暮说了,他怎么都比她有办法,但这是不宜宣扬出去,需秘密寻找。 “老侯爷给晏姨娘这封求救信,一直交不到皇上手里,可见朝中暗斗多严重。”柳云湘给严暮提了个醒儿。 其实不用她说,严暮比她清楚多了。 他看过信后,还给柳云湘,“我会派人去打探,你静等消息。” “好。” 镇北关无战事,严暮便赖在雁归城了。这些日子,他教会行意走路,教会她叫爹娘,没事就抱着去街市上逛,不管风多冷,这么操练了一个月,小家伙竟壮实了许多,胃口也好了,渐渐柳云湘便感觉奶不够了。 柳云湘让严暮夜里也带着行意,趁着这时候,给小丫头断了奶。 这样几天,严暮还学会给小丫头穿衣服,换尿布了。而小丫头整日挂在严暮脖子上,一口一个爹爹,叫得别提多溜多甜了。 每每见此,柳云湘心里都酸胀胀的。 她的儿子在万里之外,却没有爹娘陪着。 “怎的不开心了?”严暮进屋见柳云湘一脸愁色于是问道。 柳云湘顿了一下,“倘若我生的是儿子,你又该如何?” 严暮好笑道:“能如何,大不了就谋反,谋反不成,咱一家三口一起走黄泉路。” 柳云湘发颤,他要闹得天下大乱,要豁出命去,可凭他眼下翅膀未硬,不过是以卵击石。她不怕死,可不能让儿子跟着他们丢了命。 严暮一把将柳云湘抱到怀里,裹着她亲了几口,“怕死?” “怕。” 严暮搂紧她,“咱不回盛京了。” “诶?” “便在这儿雁归城过一辈子,反正一辈子也不长。” 柳云湘长叹一口气,“可你不甘。” 他裹紧她几分:“你是不是不信我?” “不信。” “我答应你,要陪你生下孩子的,我失约了。” “嗯,所以自那以后,我再不信你。” 严暮笑,“我其实懒得骗人,唯独骗过你。” “你想骗就骗,反正我不信了。” 二人相拥,身体可以更加亲密,但彼此心里却立着高墙,谁也看不到谁的真心。 这时门敲响了,柳云湘推开严暮,稍稍整理了一下衣服,冲门口喊了一声:“进来吧。” 进来的是重明,今天他穿着一身绛紫色的外裳,头发挽成髻子,双手端着,整个人端庄秀丽。他眼神灼灼,先一眼看到严暮,冷哼了一声,再看向柳云湘。 “夫君,这便是你养在外面那小贱人?” 柳云湘:“……” 他又疯出一个新境界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我曾以为你死了 柳云湘很难想象,有人被叫‘贱人’还能习惯的,而这个人是她。 早上用饭,柳云湘刚坐下,重明一脸肃色过来了。 “贱人,这位子是你这个外室能坐的吗?” 柳云湘长长叹了口气,谁还不是从外室过来的,当初他是外室的时候,她也没这样苛待过他吧? 算了,和一个疯子讲道理,除非自己也疯了。 柳云湘认命的起身,坐到靠门口的地方。 扑哧! 柳云湘瞪了严暮一眼,这厮竟然还能笑出来。 “夫君,你夜夜宿在这小贱人房中,可曾考虑过我的感受?” 严暮一下笑不出来了,赶忙扒拉两口饭就要走。 重明拉住他袖子,眼中有哀怨,而两颊羞红,“今晚我等你。” 严暮脸色青白的抽出自己的袖子,一溜烟赶紧回西屋了。 柳云湘吃过早饭进来,见严暮把行意哄睡着了。 小家伙昨晚玩了大半宿,今天白天估计要睡大半天的。 “穿上披风,我带你出门逛逛。”严暮道。 柳云湘点头,“好啊。” 来北地这么久了,她还真没出门逛过。 柳云湘把行意交给子衿照看,而后二人避着重明偷溜出去了。 “咱们为什么要偷偷摸摸的?”严暮不高兴道。 “谁让你那正室夫人不好惹。”柳云湘偷笑。 “老子想杀了他。” “可你的命还攥在人家手里。” 严暮嘴角勾起,将柳云湘压到怀里亲了一口,“不过偷摸的感觉也不错,家花那有野花香。” 柳云湘往他怀里拱了拱,“那你再闻闻香不香。” 两人腻歪了一会儿,穿过无人小巷子,来到大街上,便收敛起来了。这雁归城是边城,自比不上中原大陆都城的繁华,与盛京更是相去甚远,而因为天冷,街上只零星摆着几个小摊,行人也少。 放眼望去,满目萧冷。 这一条大街直通东西两城门,而雁归城也就这一条大街。 因大荣和北金这两年一直在打仗,雁归城还曾被北金洗劫,这一年来才恢复生机,不过街两边还是有很多铺子都关着门。 一路走来,柳云湘还发现雁归城街两边的乞丐很多,男的女的,老的小的,一个个衣衫褴褛,瘦骨嶙峋。 自雁归城出来,沿着一条官道继续往北走,官道偶有一些推着四轮车的,骑着马的,赶着马车的过去。 两边是光秃秃的山,冷雾萦绕山顶。 二人共骑一匹马,严暮将她裹紧,而后扬鞭疾驰而去。走了约莫一个时辰便到镇北关了。 镇北关是镇守北地的一道关隘,关外便是忙忙沙漠,沙漠那头就是北金。镇北关是屯兵之地,朝廷实行屯田制,将士们的家眷可随军迁居此地,给房给俸禄,让士兵和家眷们开垦荒地种田,以此来供养军队。 因此镇北关内除了官兵还有普通百姓,只是比雁归城更萧条。 这时一队巡逻的士兵走过,领头的看到严暮,赶忙上前行礼。 “严帅。” 严暮点头应了一声,又问:“北金使臣团南下了吗?” 那领头道:“他们要见您,几位将军说您不在军中,他们便执意在驿馆等,偏驿馆木炭用完了,他们熬了几日,实在冷的受不了,昨日已南下。” “我知道了。” 领头的禀报完,抬头看到柳云湘,忙又行礼,“这位是夫人吧,属下代表全军将士恭迎夫人了。” 柳云湘愣了一愣,有些害羞的缩回严暮怀里。 严暮往柳云湘荷包里掏出一锭银子扔给那将士,“夫人赏你们的,换班后去吃酒。” 那领头更恭敬了,“谢夫人,谢严帅。” 镇北关城门是打开的,只在有战事的时候才关着,毕竟南北商队拿着通关文牒都要过这里。繁华之时,商队行走在沙漠里,南来北往,彼此还能传家信。 出了镇北关,先看到西边连绵的山峦,而其中一座直抵云霄,看不到山顶,但自半山腰便被白雪覆盖,常年不化。 难得今日天气晴朗,才能望见更远处的风景。 “我们去哪儿?”柳云湘问。 “天上。” “说什么胡话。” “去了便知。” 关外风大,严暮把柳云湘裹进自己大氅里,只露眼睛出来,让她看漠北风光。 前面就是荒漠了,沙丘起伏,一望无际。 “你为何不见北金的使团?”柳云湘问。 “避嫌。” “啊?” “我若与北金使团见面,传到盛京,就成另一种说法了。说我这个主帅私会北金使者,暗中勾通,意图不轨。” “可你刚和北金打了一仗,眼下是北金眼中钉肉中刺的,怎么可能和他们勾通,用脑子想想都不可能。” “他们若想除掉我,我他娘与苍蝇都可能有一腿。” 柳云湘觉得严暮挺难的,但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严暮手伸进柳云湘衣服里,拧了她腰一下。 “老子也就跟你有一腿。” 柳云湘怕痒,又怕摔下去,只得往严暮怀里躲。23sk. 严暮看着怀里眉眼笑弯了,两颊娇红的柳云湘,忍不住低头又亲了一下。 “半年前,京中传信,说你死了。” 柳云湘一下不笑了,想到乞丐跟她说东厂用一具烧焦的女尸假扮成她,这消息还传到严暮耳里了?他们没沟通好? “那你……” “我当然不信,你心眼子那么多。” “哦。” “但有时候会做梦,梦到你真的死了。” “那在梦里,你为我哭过吗?” “哭得枕头都湿了。” “真的?” “假的。” 柳云湘有些生气的扭过身子,上一世他死了以后,她给他烧了几十年纸,哭的眼泪都干了。结果他呢,都没有给她掉一滴泪。 严暮眼神发沉,“只是那时候疯魔了一般,只想杀人。” 杀进敌营,差点送命,后北金几次来犯,他都冲在最前面,旧伤未愈,新伤不断,直到义父送来消息,他才丢掉了手里的刀。接着就病倒了,染了寒疫,吃了她给的药才好。 柳云湘皱眉,想到严暮身上那些疤,心尖不由发颤。她转回身,抵着严暮胸口,理智拉不住,手抚上他胸口。 “这里面有我吗?” 第一百六十二章 我承认爱你 突然起风,呼啸而过。 柳云湘的声音随风飘走,了无痕迹。 再往前走,地势越来越高,风也越来越大。柳云湘瑟缩在严暮怀里,有点想回去了。 “到了。” “诶?” 严暮掀开大氅,低头一笑:“天上云间。” 柳云湘转过头,便见蓝湛湛的天,白云簇拥,随着风而动,而翻滚,随后消散在粼粼波光中。 这是沙漠里的一个湖,湖水清澈,湖面如明镜一般,将蓝天白云照了下来。再看远处,胡杨柳一棵棵伫立在湖边,顶着金黄的冠子,一阵风过,千万片黄金叶纷纷飞起,在半空中舞动,最后落入湖面上,犹如白云间散落的金光。 “好美!”柳云湘看痴了,不自觉赞叹道。 严暮拥着柳云湘下马,朝着湖边走去。 往下走的时候,她还看到一棵已经光秃秃的树。虽然树叶掉光了,但上面有很多红色的丝带,在风中舞动着,成为沙漠里一道绮丽的风景。 “传说百年前,北金一位公主和大荣一位戍边的将军相爱了,他们在云镜湖边上盖了一栋土屋,两个人在此生活了十年。后来北金和大荣打仗,二人肩负国仇家恨,只能被迫分开。离别的时候,北金公主把两段红绸绑在一起,然后挂到自己亲手栽的石榴树上,像神明祈愿。她说不期望来生,只期望能重生,她依旧是公主,他依旧是敌国将军,哪怕仍只有十年,她亦是她,他也亦是他,不是任何人。”严暮道。 来到树下,柳云湘看着这光秃秃的树,树很粗壮,像是真的有百年了,而且还真是石榴树。上面挂着很多绑一起的红绸,将整个石榴树都挂满了。 “真的有人信啊。”她道。 “嗯。” 柳云湘手拂过那一条条红绸,不由猜想,上一世的严暮是不是也在这里挂了一条,所以她重生了。不求来世的缘分,只求这一世再续。 柳云湘低头,见自己正好穿的是红色的外裳,于是扯下外裳上面两条红色的系带,而后绑到一起,挂到石榴树上。 “你与谁?”严暮眯眼问。 柳云湘笑,“自然是与你。” “我?”他竟还有些不信。 柳云湘无奈,“还能有谁?” “陆长安?” “我与他只是好友。” 严暮一把将柳云湘抵到树干上,低头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你……你爱我?” 柳云湘叹了口气,上一世她没对他说过,这一世也没有。 “我爱你,只爱你。” 严暮眼眸颤动,竟有些湿润,像是受过委屈,而后被大人原谅的孩子。他盯着她,嘴唇张合着想说什么。 许久才出声,但被柳云湘用手捂住了。 “别骗我。” 他摇头,但她依旧捂着紧紧的。 “严暮,即便你说了,我也不信。” 她怎么可能会信,上一世的他,抛下她,将自己的命送给了小金妃。 半生孤苦,她怨他恨他,最后怨和恨都淡了,爱也淡了。可重生而来,她又爱上他,但这一次,她不想那么蠢,抱着与子偕老的愿景,等着被他抛弃。 所以爱就爱了,但她不会再有任何念头。 “上一世,我爱你。” “这一世,我还是爱你。” “但严暮,就这样吧,别给我承诺。” 他给不起,柳云湘长叹了口气。 他眼中原是火星四溅,听完她的话,急于反驳,但渐渐地,想到很多,那火星渐渐就黯淡了,最后熄灭,归于落寞。 回城的路有些漫长,等回到雁归城的驿馆,日头已经偏西了。这边黑的晚,即便是偏西了,也要好久天才会暗下来。 他们下了马,江远许是听到了马蹄声,急匆匆出来。 “主子,宫里来旨了。” 严暮带着柳云湘下马,进了内院,来宣旨的竟是皇上身边的李公公。劳动他不远万里,日夜兼程月余来宣旨,这旨意的分量可不轻。 “公公受累了!”严暮上前道。 李公公年过六十,满头华发,看到严暮,脸上露出慈爱之色。 “七爷,您受苦了。” 严府被抄家后,上官胥收养了严暮,时常带他进宫。严暮得太后宠爱,时常进宫,皇上有时候也会叫他过去问问功课。 李公公得上官胥托付,在宫里对他照顾有加。 李公公说完,看到严暮身边的柳云湘,打量了几眼,但并没有问什么,而是将一幅画像给了严暮。 “这是?” “宣旨之前,请七爷先看一眼这画像。” 严暮不明所以,打开那画像,却是一下愣住。画中是一女子的画像,年方二八的姑娘,长得娇俏可人,但……但和金悠很像。 若柳云湘只是眼睛有三两分像金悠,那画中女子无论从五官还是神态都有七八分了。 严暮下意识看了一眼柳云湘,而后皱眉问李公公,“这什么意思?” 李公公叹了口气,而后拿出圣旨,“严暮,接旨。” 这道圣旨是赐婚的,画中女子乃是平西大将军之女苏如烟,也是金悠的表妹,皇上将这位苏姑娘指配给严暮,待他一回京便立即成婚。 李公公宣完旨,道:“严主帅,接旨吧。” 严暮扔掉那画像,咬牙道:“我的婚事不劳皇上费心。” 李公公皱眉,“七爷别说气话了,难不成您想抗旨?” “呵,那就让他赐我死罪。” “七爷!”李公公急得跺脚,“您身上背负的只有您自己的命么,为何是苏姑娘,您就不想想?”23sk. 严暮看着那画像,慢慢瞪大眼睛。 “小金妃为皇上添了龙嗣,偏有人乱嚼舌根,提您和小金妃如何如何,皇上也不是不信您和小金妃,只是您一直未娶亲,他关心您的亲事而已。” 李公公话已经说得不能再明了了,严暮抗旨,不止自己没命,小金妃也会没命。而为何是苏如烟,皇上看似弥补,实则是侮辱,并借机敲打严暮。 他是皇上,严暮不管是什么身份都必须臣服于他,听令于他,不可有半点忤逆。 严暮握紧拳头,再看柳云湘,她长叹了口气,撇下他进屋了。 许久,他终是脊背一弯,接住了那圣旨。 “臣领旨。” 安顿好李公公,严暮来到柳云湘屋里。 她正逗行意玩,闻声抬头,看了严暮一眼,继而笑了笑。 “我知你身不由己。” “……” “也知你心里有我。” “……” “你想说的,我都清楚明白。” “……” “但你走的那条路太难了,我不想陪你走。” 严暮一肚子话,最终被柳云湘最后这一句无情的话给打乱了,再也开不了口。 第一百六十三章 他快要哭了 凭严暮那脾气,柳云湘说完这句话,以为他要不是强硬的说上一句:你是我的人,我管你愿不愿意,反正是生是死,你都得跟着我。 再不济,他也会怒气冲冲离开,然后和她冷战。 严暮性格偏执,她就没奢望一次能说通他。但接下来他的反应,却是出乎柳云湘意料。 他不生气也不暴走,只是蹲到墙角,低着头不言不语。 有点可怜。 柳云湘冷下心肠,起身出去了。 来到院里,子衿和花烛两个小姑娘坐在台阶两侧,齐齐望着东边的小厨房。 柳云湘一出来先被烟气给呛了一口,但见小厨房里黑烟滚滚,夹杂着一股苦涩之气冲鼻而来。 “谁在小厨房?”柳云湘问。 子衿起身回答道:“夫人……咳咳,重明神医。” 柳云湘看向子衿,子衿吐了吐舌头。 “神医让奴婢喊他夫人的,还说奴婢如果不听话,就把奴婢发卖了。” 柳云湘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他还挺有夫人的架势。当外室的时候,整日哭啼啼的,茶里茶气。当正室夫人,她气势拿捏到位,还贤惠的下厨房。 这样的人才,不去唱戏,还挺可惜。 这时乞丐从外面回来了,捂着肚子,灰头土脸的。 “你,被人打了?” 乞丐长叹了口气,“一群臭乞丐大打的。” 你不也是臭乞丐,柳云湘在心里吐槽了一句,继而问道:“人家为什么打你?” “嫌我占他们地盘了。” “你出去讨饭了?” 乞丐扯扯自己破烂的衣服,“我是乞丐,讨饭才是正业。” 柳云湘轻哼,“活该。” 乞丐叹了口气,“我乞丐凭一个破碗,闯南走北,在这雁归城却是栽了。没办法,街上乞丐太多了,上至七老八十,下至刚会走路,我都没好意思拿出我这破碗。”m.23sk. 柳云湘点头,“连年征战,最苦的就是百姓。” “尤其是这边城百姓,哪家人口都不齐全,要不是上了战场,要不是被北金人杀了,要不是饿死。”乞丐摇头道。 “那他们为什么不离开这里?”子衿不解的问。 乞丐屡屡胡子,“这边的人很多是犯了罪被发配过来的,一辈子只能在这里。还有一些世代生活在此的,他们要想离开,必须拿到官府的批文,这样才能通过云嘉关往南走。这里就像一个巨大的牢笼,进来容易,出去难。” 子衿皱眉,“同样都是大荣的子民,这样好不公平。” “同样都是人,有的人生来富贵,有的人生来是乞丐,哪有什么公不公平的。”乞丐道。 这时小厨房的门被踢开,重明小心翼翼的走出来了,脸和衣服都熏黑了,而她手里端着一碗什么汤,黑乎乎的。 “该用晚饭了吧?”他问。 他话音刚落,驿馆的厨娘提着一个大食盒进来了。 晚饭摆上桌,重明把他那碗汤也摆到桌上了。 乞丐瞅了一眼,道:“反正我不喝。” 重明冷睨了他一眼,“想喝也没你的份儿。” “那你这是?” “这是我为夫君熬的乌鸡汤,熬了正正三个时辰。”重明说着叹了口气,“这二年,我不在夫君身边,他受苦了,我得好好给他补补。” 重明整日疯言疯语的,大家都已经习惯了。 提到严暮,乞丐已经喊他好几声了,他也不从西屋出来。 “贱人,还不快去喊夫君用饭。”重明喝了柳云湘一句。 柳云湘眯眼,“你再喊我贱人,我就让严暮把你休了。” “你!” “哼,谁让你胸没有我大!” “啊!贱人!贱人!” 重明最在意自己的胸了,当下气得骂了柳云湘好几句,但再看自己胸前平平的,又难受的不行。 花烛默默低下头,前段日子,柳云湘给了她一盒药膏,让她偷偷把重明那盒用来隆胸的药膏给替换了。 这是她第一次背叛主子,但她真是为了主子好。 万一那药膏真有效用,哪日他清醒了,不得杀了自己。 柳云湘进屋,见严暮还低着头,这么长时间,不会…… “偷着哭呢?” 严暮猛地抬头,眼睛还真红了,“你疯了,老子怎么可能哭,老子十岁以后就再也没哭过。” 柳云湘默,严暮十岁那年,严暮父母及所有亲人都死了。 她别过头,硬着心肠道:“我还没跟你说吧,谢子安并没有死,还袭了侯爵,我现在是靖安侯夫人了。你,你回京也要娶亲,所以咱俩早断早好,谁也不连累谁。” “谢子安没死,那我就杀了他,你不想我娶亲,我就不娶,他逼我,我就反了他,有什么大不了的。” “那金悠呢?” “……” 柳云湘见严暮眼睛更红了,眸光剧烈的颤动着,像是一头困兽,她摇头失笑,“你哪来的孩子气?” “……” “严暮,没人惯着你。” 柳云湘起身走到门口,再回头道:“行了,吃饭吧。” 她坐下后不久,严暮沉着脸出来了。 不容易刚才那副又委屈又生气的样子,此刻的他阴冷冷的,像是刚杀了一场似的。 重明可不会看严暮脸色,忙殷勤的盛了一碗鸡汤放到他面前,“夫君,你快尝尝,我给你熬的鸡汤。” 严暮看都没看那一碗鸡汤是什么样的,端起碗直接灌了进去。 重明忙喜滋滋的又给他满上,严暮依旧看也不看,又喝了一碗。 待到第三碗,乞丐提醒了一句:“鸡汤喝多了不少,小心拉肚子。” 重明瞪他,“你一个乞丐,怎敢上桌,去门口蹲着吃饭。” 乞丐不跟疯子计较,端着一盘包子走了。 严暮喝了三碗鸡汤,转身要回西屋。 重明忙拉住他,瞪大眼睛道:“咱不是说好,今晚你去我屋?” 严暮哪有心情陪他疯,一把扯掉自己的袖子,看都不看他一眼就进了西屋。 重明这下慌了,可他又不敢惹严暮,只得对柳云湘道:“你快去劝劝夫君,让他去我屋里。” 柳云湘呼出一口气,心想,我就是劝他去秦楼楚馆,也不能娶你屋啊。 不过面上她笑嘻嘻答应了,“我尽力。” 用过晚饭,柳云湘听到行意醒了,便端了一碗米粥进去喂她。她喂着行意的时候,见严暮还蹲在墙角,心想他做出这副样子,难道是想让她心软? 喂饱了行意,柳云湘抱出去给子衿带,想着回屋跟严暮好好谈谈。 可一进屋,他腾地起身将她压到墙上。 但见他双颊赤红,呼吸粗重,眼神迷乱,而下面…… 柳云湘想到什么,不由瞪大眼睛,“重明那晚鸡汤……” 第一百六十四章 重明把她给卖了 柳云湘推拒着严暮,心想这都什么事啊。 而严暮又急又难受还特别委屈,眼睛更红了。 他气得退开一步,“行,我去找别人,但这是你逼我的,你别后悔。” 说着,他还真要走。 柳云湘手比脑子快,一把抓住他衣服。 严暮哼了哼,“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 柳云湘忙摇头,“我去找重明,她一定有解药……唔……” 严暮一把搂住柳云湘,低头吻住她。 “你就是我的解药。” 半夜,柳云湘推开严暮,背过身不理他。 严暮从背后拥住柳云湘,小声道:“我会保护你,不让你和行意受到伤害,这一次你信我好不好?” 柳云湘张了张嘴,他们之间有太多问题需要面对,可提哪一件呢,提了又有什么用。 东屋里重明的哭声十分嘹亮,一边哭一边骂柳云湘贱人。 柳云湘腾的坐起身,穿上衣服冲到东屋,跟重明撕扯了一番,然后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回来了。那屋重明不骂了,只呜呜哭着,她气也消了,躺床上继续睡觉。 严暮躲在里侧,有点不敢惹她。 “你想继续和我好?” 严暮小声道:“想。” 柳云湘点头,“行。” 严暮一喜,忙道:“我保证……” “闭嘴!” 柳云湘转身挤进严暮怀里,“咱俩过一天是一天,别想以后。” 严暮搂住柳云湘,下巴抵着她头顶,偷偷笑了,奸计得逞的笑。 事实上,白天他看到重明往鸡汤里加料了。 总在驿馆住也不方便,尤其是入冬后,驿馆炭火给不足,严暮就给他们在雁归城置了一处宅子。 转眼天气越来越冷,这日几位官差上门核查他们身份。 乞丐好奇问:“官爷,城里可是发生什么大案了,我看街上好些官差在挨家挨户搜查。” 领头的官差揣着手道:“今日城中有好几家女眷失踪了,因都是本地富户,天天嚷着让官府尽快找到凶手,不然不纳粮,所以官府不得不重视。啧,这冰天雪地的,可苦了我们这些官差了。” 乞丐正好打了酒,塞给那官差一坛,“可有什么线索?” 官差苦笑,“反正失踪的都是长得好看的,这算不算线索?” 乞丐叹了口气,“那诸位辛苦了。” 说着,他又把另一坛酒给了他们。 那些官差走后,子衿不解问乞丐:“你嗜酒如命,怎的都给了他们?” 乞丐嘿笑一声,“咱们是外地来的,打点好这些官差总没有错。” 严暮回军营了,已经好些日子了。 柳云湘还真就抱着和他好一天是一天的想法,没有再纠结那些问题。 这几日重明倒是安生了,日日待在东屋里,饭都是花烛给拿进去的。 到底一起生活这么久了,柳云湘还真心疼他,这日午后去了东屋。 重明正靠坐在暖塌上养神儿,柳云湘进去喊了一声‘夫人’。 他睁开眼,冷嗤一声,“你来我这屋做什么?” “自是给您问好的。”柳云湘道。 “哼,怕不是看我还能活几日吧!” 柳云湘再一看重明,确实瘦了很多,脸色也十分憔悴,她忍不住叹了口气,“我要是您,我就不生气,怎么着,您也是正室,这地位谁也撼动不了。” “我在乎的是这正室之位?我在乎的是夫君心里没有我!” 见重明悲痛的样子,柳云湘嘴角抽了抽。 柳云湘一时真不知道怎么劝重明了,这时他收敛神色,倒是平静了下来。 “罢了,也不怨你。” 柳云湘一亮,怎么突然就通情达理了。 “你叫我一声姐姐,我同意他娶你进门。” “……” 重明眉头一挑,“怎么,你连这声姐姐都不肯叫我?” 柳云湘顿了一会儿,干巴巴喊道:“姐姐。” 这身份变幻的有些快,她又不疯,所以一时有些适应不了。 “我想去街上走走。” “啊?” “你陪我一起吧。” 柳云湘点头,出门走走也好,省得他越闷越疯。 她让子衿在家看着行意,而后随着重明上街去了。 天寒地冻的,一眼望去,街上都没什么人,只几个乞丐。柳云湘见一老妇人带着一个两三岁的孩子瑟瑟缩缩往这边走来,走到他们跟前。 “两位夫人,家里缺个使唤丫头么,要了我这小孙女吧。” 祖孙俩衣着单薄还破烂,那小姑娘满脸冻疮,走路都走不稳了。 柳云湘抬头,见其他乞丐巴巴瞅着这里,她故意装的凶巴巴道:“去去,我家不缺使唤丫头,赶紧让开。” 其他乞丐进了,果然都走开了,柳云湘忙往老妇人手里塞了一锭银子。 “别让其他人看到。” 老妇人忙道谢,而后拉着小孙女赶紧走了。 重明冷哼:“天下可怜人多了,凭什么你只可怜他俩,不可怜其他人?你要是都管,你管的过来吗?” 柳云湘默,她一个人的力量很小,救不了很多人,但看到了就帮一把,图个心里安生吧。 “我们去哪儿?” 重明默了一下,“往前走走吧。” 走了一会儿,风有些大了,街上很快连个人影都没了。柳云湘想劝重明回家,但她却拐进了一条胡同里。 “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柳云湘话音刚落,但见重明转回身,朝她扬了一把什么,她只觉四肢发软,头脑昏沉,不觉倒在地上。m.23sk. 重明盯着她,那眼里分明是怨恨。 这时一个婆子悄摸过来了,瞅了地上的柳云湘一眼,“便是这位?” 重明哼了一声,“便是这狐媚子,你把人弄走,弄得越远越好,我不要你钱,但要你把事做干净,别留下什么痕迹。” “夫人放心,保管您再也看不到这狐狸精。” 重明点头,继而俯身看向柳云湘:“我与夫君伉俪情深,你这贱人横刀夺爱,我怎会甘心让他娶你进门。我让这牙婆把你卖到南边去,自此天南海北,你休想再见到夫君。” 说完,重明又看了柳云湘一眼,眼睛眯了眯,继而转身大步离开。 柳云湘张了张嘴,却已经连求救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都什么破事! 重明,你这个疯子! 第一百六十五章 抽干她的血 很冷,很静。 柳云湘艰难的睁开眼,入目是一张苍白的脸,双目紧闭,毫无声息。 这是位女子,她靠着墙,像是随意被扔到那儿的,脸上还带着妆,黛眉腮红,香粉红唇,此刻却透着一股诡异之气。 再往下,便看她身下一滩血…… 柳云湘瞪大眼睛吗,惊得抬起头,这才发现自己被绑在一把宽大太师椅上,嘴被布条紧紧勒着,手脚被绑着。 这是一间四面没有窗子的屋子,当间生着一盆炭火。 哒哒哒…… 像是流水的声音。 柳云湘循声望去,见她对面,隐在火光之后,还有一把椅子,也有一女子被绑在上面。女子双眸涣散,脸色苍白,整个人在发抖。23sk. 女子一只手耷拉着,手腕割了一刀,血顺着她手指滴滴答答往下落。 而下面接着一青玉碗,血流了大半碗。 呜……一点点声响。 柳云湘倏地往旁边看,竟见自己旁边也有一个女子像她这样被绑着,她也刚清醒,身子不住发抖,神色满是惊惧。 柳云湘也慌也怕,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重明不是把她卖给牙婆了,弄到南边去,无非是秦楼楚馆那样的地方,亦或者给大户人家当丫鬟,可这情况显然不对。 这时有脚步声近了,柳云湘赶紧闭上眼睛,眯开一条缝,见一长着高高壮壮的男人进来,像是护卫什么,腰上还配着剑,他匆匆进来,带进一股冷风,大步走到对面那女子身前,弯腰端起地上那碗血,重新又放上一只空碗。 这护卫刚起身,一穿着绯色明缎袄子的年轻女子冲了进来。 “别再取她的血了,她快死了!你没看到吗,她快死了!” “姑娘,她死了还有别人。”护卫拦住女子,阴沉沉道。 因这话,女子往她们这边看过来。 她哭着摇头,“别再杀人了,求你们了,我娘若知道,她定也不会同意的。” “奉劝姑娘一句,别乱说话。” 那护卫说着,将女子推了出去。 脚步声远去,柳云湘睁开眼,再看旁边女子,她已经崩溃了,哭得更加急,全身都在发抖。 柳云湘深呼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这是什么地方? 为什么取她们身上的血? 这些人又是什么人? 她被关在这小黑屋里,显然无从得知。 对面女子慢慢的不抖了,胸口起伏越来越微弱,而后慢慢闭上了眼睛。 那个护卫不多一会儿又进来了,见女子已经死去,将她身上的绳子割开,而后一把扔到了先时那具女尸旁边。 他端起地上小半碗血,眉头皱了一下,接着朝这边望过来,眸色深了深。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进来将那两具尸体拖出去了,柳云湘猜测是到了晚上,后半夜的时候。 旁边女子已经哭得没力气了,软趴趴的歪在椅子上。 这样手脚被绑着坐在椅子上实在不舒服,头没有支撑,歪一会儿脖子就疼了。在这样的境况下,柳云湘当然不可能睡着。 又过了许久,隐约能听到有说话声。 她忙屏住呼吸去听,先听到有些乱的脚步声,继而有人开口说话了。 “何伯伯,我来镇北关这么久,还没来拜访过您,太失礼了。” 这是……严暮的声音。 “一晃眼十多年了,上一次见面,你才十来岁吧,骑在墙头,气得你爹拿竹竿捅你。哎,往事不能提,徒增伤感。” 这是男声,声音有些哑。 二人继续说这话,声音慢慢远了。 柳云湘用力去喊,但只能发出呜呜声,想制造一点声响,奈何根本无法动弹。 “严暮!” “严暮!” 她憋得脸通红,浑身冒汗,一点用没有。 声音彻底没了,过了好大一会儿,那人送严暮出门,他就这样走了。 柳云湘累得瘫在椅子上,用力呼吸了几口。 这时门打开,柳云湘呼吸滞了一下,见先前那护卫先进来,接着是一个穿着青灰色长袍的男人,四十多岁的样子,一脸威仪。 后面还跟着一人,正是之前求情的女子。 “爹,再多的血也没用的,我娘她醒不了了……” 啪的一声。 女子话没说完,被那穿青袍的男人用力扇了一巴掌。 “不孝女,你竟咒你娘!” 女子捂着脸摇头,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爹,您曾是位将军,保家卫国,安定百姓。如今怎么能……怎么能杀人。” “闭嘴!”男人一把将女子扯过来,气急败坏道:“这些人死有何惜,只要能救活你娘,杀再多人,我也不会手软。轻轻,爹知你受苦了,可为了你娘,你必须咬牙挺住。等把你娘救活,爹就辞官,带你和你娘回老家去,咱们一家三口就过那平平淡淡的日子。” 男人说着,将女子按到椅子上,随后对身边的侍卫道:“快去请神医吧。” 护卫出去,不多一会儿领着一穿着嫣红的褙子,画着浓艳妆容的女子进来了。女子身材婀娜,脸上带着笑,但那笑配着浓妆,透着一股子邪气。 这个所谓的神医进来,在柳云湘和她旁边女子脸上一边,视线一下定到柳云湘脸上,眼里露出惊艳之色,然这时旁边女子却没绷住,呜咽的哭了起来。 女子扑哧笑了,像是觉得好玩,细长的手指指向那女子,“便先从她开始吧。” 那护卫上前,抓住旁边女子的手腕,一刀割下去,但女子挣扎的厉害,那护卫一手刀将她劈晕,而后让她的手自然下垂,血顺着手指滴入碗中。 这时候,妖医执起那个叫轻轻的女子的手,用一根很细的竹管,一下扎了进去。轻轻闷哼一声,忙用力要紧下唇,而她胳膊上好几处淤青,估计已经被扎过几回了。 竹管上面有个拇指粗细的槽,护卫将接了小半碗的血倒入一个瓷壶中,瓷壶的嘴很细很细,几乎一碰就会断那种。 妖医执起瓷壶,壶身一歪,血一滴一滴流进槽中,而血会顺着竹管流进轻轻体内。 “女子的血干净,最适宜给夫人治那血涸病。”妖医道。 男人点头,“妖医说的是。” “不过血和血却不是都能相融的,令嫒的血和夫人的血能相融,这就说明只要旁人的血能与您女儿的血相融,必定也能和您夫人的相融,所以需令嫒先试血。试血也有危险,我与大人之前说过,对吧?” 男人看了女儿一眼,忙点头,“说过。” 妖医点头,“那出个什么意外,大人可别怨我。” 这话刚说完,那位叫轻轻的姑娘突然浑身发抖,呼吸急促。 妖医见此,急忙拔下竹管,“这女子的血不能用。” 说完,她又看向柳云湘,“那就试试她的吧。” 第一百六十六章 敢伤我心肝 当那妖医说旁边女子不能用后,男人冲护卫使了个眼色。 那护卫冷着脸上前,从背后撑起女子的头,匕首冷光闪过,一刀封喉,血花四溅。 柳云湘瞪大眼睛,一下忘了呼吸。 而那个叫轻轻的姑娘惨叫一声,“为什么要杀了她!为什么要杀了她!” 男人上前搂住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轻轻,凡是进了这屋的,决不能留活口。好好的,再给你娘试一回血,这次要能成,咱就只再杀一个人,你娘就活过来了。” 轻轻哭着摇头,“爹,你不能这样,我娘也不会同意的。” “你忘了爹给你说的,你娘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了,她要是死了,走得也不安心,爹就带着你一起死,咱们一家三口埋一起。可爹舍不得你死,爹也是为了你好。” “爹,你疯了吗?” “爹早就疯了,在战场上杀了无数人以后就疯了。” 柳云湘心扑通乱跳,这时那护卫上前,抓起她的胳膊,带着血的匕首贴了过来。 不! 她不想就这么死了! “等等!”轻轻嚷了一句,制止了护卫的动作,“让我缓一缓,我太难受了。” 男人看向女儿,多少还是不忍的,转头冲妖医道:“神医,您要的药引子,我已经备齐了,您看看可还有差?” 那浓妆妖艳的女子笑了笑,继而朝外面走去。 男人也跟着出去了,轻轻让护卫给她倒一杯热水过来。 待所有人出去,轻轻赶紧上前,从华丽掏出短刀割断绳子,“别出声,我带你出去。” 接着,她摘下柳云湘脸上勒的布条,先冲她嘘了一声,而后来到门口,见外面没人,忙拉着柳云湘往外跑。 柳云湘脚下发软,踉跄的跑到外面,这才发现暗室是在一间卧房的后面,而卧房的拔步床上躺着一妇人,她紧闭双目,脸色苍白。 这妇人应该就是这位轻轻姑娘的母亲了。 从里屋出来,过了敞间,便来到了院子里。 她们刚下了台阶,那护卫就将她们拦住了,同时男子和那个妖医也从厢房出来了。 “不孝女,你这般要害死你娘不成!”男子怒喝。 轻轻攥紧柳云湘的胳膊,嚷道:“我宁愿不救我娘,也不要这么多人因她而死。” “畜生,我养你何用,不若今天就用你的血救你娘!” “我倒宁愿你先杀了我!” 柳云湘眼前发黑,脚下发软,她强忍住不适,反手抓住轻轻,转身就往外跑。那护卫上前拦着,她一手夺过轻轻手里的刀后抵住她的喉咙。 “让开,她要是死了,没人试血,你们那位夫人必死无疑!” 男子咬了咬牙,让护卫退后两步,“你放下我女儿,我让你安全的离开这里。” 柳云湘冷笑,“可能吗?” 她抓着轻轻,一步一步往垂花门退,“我要你在府门口备一辆马车,带我到了安全的地方,自然会放了这位姑娘。” 男人沉默片刻,“好。” 柳云湘自然不信任他,慢慢退出这个院子,退到游廊上,按着轻轻指引,来到了前院。 “等会儿我拿刀,你赶紧走。”轻轻小声道。 “你这个爹疯了,恐怕会伤你。” “没事,至少他不会杀我。 带着轻轻走,确实不容易脱身,但有她当一阵,那就轻松多了。柳云湘正犹豫着,这时突然从一侧小路冲出一人,猛地撞上她。 而她怕伤了轻轻,赶忙手起刀,同时那人用绳子绑住她。 她惊慌失措,而就在这时,严暮和子衿打退守门的卫兵闯了进来。见到她,急忙冲上前。 严暮一把将她搂到怀里,见她身上没伤,这才松了口气,继而沉着脸看向男人。 男人抿紧嘴巴,神色已有些慌了。接着有护卫上前禀报,说是府门外已经围满了官兵。 “世侄,你这什么意思?” 严暮挑眉,“何府台,我还要问你什么意思。” “这位是?”何成看了一眼被严暮搂在怀里的柳云湘,已经意识到抓了不该抓的人了。 “呵,这我心肝啊。”严暮不正经道。 柳云湘见旁边那么多将士,忙把脸埋进去,伸手用力拧了严暮腰一下。 乱说! 何成呵呵一笑,“一场误会,既然是世侄的人,那你就带走吧,回头我备上厚礼给这位夫人赔罪。” “一句误会就完了?” 何成笑容淡了淡,“那你还想怎样?” 严暮抬了一下手,将士们将两具女尸抬过来放到地上。 “何府台,别说你不知道,兄弟们可是亲眼见这两具尸体从你家后门抬出去的。” “这……” 何成眼珠转了转,笑道:“世侄,咱们屋里说。” “有话就这里说吧,事办完了,我还得带我这心肝回家呢。” “当是给伯伯一个面子。” “我给你面子,你什么玩意,能受得起?” 何成脸黑了,冷哼道:“严暮,你别太嚣张,我到底是雁归城的府台,朝廷四品大员,你竟敢……” “呵,你他娘就算是王侯将相又怎样,也不打听一下我严暮的名声,老子怕过谁?” “你!” “行了,懒得跟你废话,把他抓起来,扔到大牢里,严刑拷问。” “你你你……” 只要是有品秩在身,总要讲究流程,证据得齐全,还要上报朝廷,还要经三法司,他直接就关押他,拷问他,哪有这样的。 可有一条他说对了,他是严暮,从不守规矩的。 这边正混乱,有丫鬟急慌慌跑过来,喊道:“老爷不好了,夫人……夫人不行了!” 闻言,那何成转身就往后院跑,何轻轻也赶紧跑了去。 严暮骂了一句,带着柳云湘也跟上去了。刚进院就听到何成父女的哭声,估计人已经没了。 不多一会儿,屋里又传来一声爆喝:“你这个孽障,是你害了你娘,我杀了你!” 一听这话,柳云湘大惊,“糟了,快救轻轻姑娘。” 然她话音刚落,丫鬟一身是血的跑了出来,“老爷疯了,老爷杀了姑娘。” 严暮皱紧眉头,让属下进去看。 很快属下将那何成拖了出来,对严暮道:“那位姑娘被他捅死了。” 柳云湘沉下一口气,转头埋进严暮怀里。 那何成真疯了,嘴里一直念叨着:“我十八娶亲,二十岁去当兵,一走十五年,回来时满身伤病,父母皆亡,夫人给大户人家当粗使养大女儿。我升了官,却丢了军权,被发配到此严寒之地,但总算一家团圆,可天不遂人愿,夫人又一年就病了。我在战场上无数次倒下,咬着牙站起来,为天下太平而战,为百姓安稳而战,可到头来得到了什么,我不甘我不甘。” 严暮冷嗤,“你休要为自己的罪孽找借口了。” 何成抬头看向严暮,继而大笑起来,“比起严大将军,我又有何不甘,毕竟他养的儿子都不是他的!” “闭嘴!” “他为江山社稷出生入死,而坐拥江山的人却强辱了他的夫人!” 第一百六十七章 字字诛心 何成笑得癫狂,或许在他为给夫人治病杀第一个人的时候,他就已经疯了。 他疯就疯了,却想要所有人都疯。 他大声嘲笑严暮:“你母亲被他强辱,还被威胁,若是寻死,便杀严府所有人。你母亲只能忍着,忍着,却不想怀了你这个孽种。哈哈,你大概不知道有多少次,你母亲以刀刃对着腹中的你,她想杀了你。” 严暮瞳孔紧锁,“闭嘴!” “你不敢听?”何成笑得直不起腰来,“你严暮有什么不敢的?” “闭嘴!”严暮低喝一声。 何成一下收敛笑容,转而露出凶狠之色:“你母亲苦苦撑着,终于等到你父亲回家,可他又能怎样,不过是两夫妻抱着头痛哭。你是皇家血脉,他们不敢动你,只能把你生下来。你以为他们爱你么,不,他们看你的时候只有厌恶和屈辱。你叫严暮,可你真的姓严么,你有什么资格为严家报仇。你以为你是无辜的,呵呵,你的亲生父亲杀了严家上下几十口,你倒不如先杀了自己,毕竟你也是凶手!”m.23sk. 严暮身子晃了一下,“不,我父亲是被肃平王陷害的,我只要还他清白……“ “别自欺欺人了,肃平王不过是拿了一份假的证据,你以为那人不知道?不经三法司会审,没有验证证据,直接诛杀满门,这分明是他的计谋,你是真不知道,还是故意装不知道?” 何成说完,一转头看向柳云湘,死死盯着,“若我没有猜错,你是柳云湘吧?” 柳云湘皱了一下眉,“你怎知我?” “有人给我传信,让我杀了你。但近日来,我只关心夫人的病,还没来得及着手这件事,不想你竟直接来了我家。” “谁?谁让你杀我?”柳云湘忙问。 何成瞳孔缩起,“五年前,你弟弟随老侯爷西征,在雁归城,我见过你弟弟,那真是少年英姿啊。” 柳云湘心下一紧,定定看着何成。 “可惜,少年一心报国,却被他的国君杀害了。” “什……什么意思?” “当年皇上还是四皇子,皇位本与他无缘。当时的太子是先皇后所出,品行端正,心怀百姓,为很多大臣支持。他狼子野心,构陷太子,害太子被先皇拘于东宫。彼时皇上突发急症,这位四皇子带京郊大营包围皇城,不许其他大臣进宫探病。这样十余日,先皇轰逝,他拿出一份诏书登基。登基后,即刻下令斩杀了太子、太子妃及东宫所有人,然太子却秘密送走了一位侍妾,那侍妾已经怀孕。这位侍妾在几位太子旧臣帮助下逃到漠北,不久生下一男婴。皇上这些年一直在找寻这个男婴,四年前发现这男婴竟然在北征军里,而老侯爷本也是先太子旧臣。皇上让老侯爷交出这个长大的少年,老侯爷几次抗旨,引起皇上不满,猜忌他已经生了谋反之心,自然北征军也就成了叛军。” 何成说到这里,沉沉叹了口气,满眼悲痛:“北征军皆是好男儿,在战场上从未怯敌,用命搏杀,保国土不被侵犯,保百姓平安。北金兵强马壮,北征军以血肉之躯与他们对峙,竟也丝毫不输。然为何突然在一个月内,不,应该说是短短几天内全军覆没,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柳云湘忙问。 “因为军中有内奸,私通北金,在北征军中种了一种疫病,这种病只会让将士们头晕无力,战斗时没有战斗力,当时军中粮饷跟不上,大家只会以为是饿的。以这样的状态与强壮的北金将士厮杀,结果可想而知。” 柳云湘听到这里,不由疑惑道:“你为何知道的这么清楚?” 何成听了这话,却像是听到了一个很大的笑话,笑得前仰后合,最后跌坐在地上,“我怎么知道,我怎么可能不知道,我就是那个内奸!” “你?” “老侯爷,严大将军还有我,我们曾一起在战场上出生入死,他们都信任我啊。严大将军不知道,那封与北金勾结的信,是我临摹他的笔迹写的。老侯爷信我,所以我能自由出入军营。可这是我愿意的么,不是,皇上命令我的,我若不从,便是抗旨不遵,他要诛我九族。” 严暮气怒之下,一剑指向何成,“你知道你害死了多少人么?” 何成怔了一怔,“北征军三万将士。” “还有我严家几十口人!” “我也是被迫的啊。”何成看向严暮,眼神一冷,“你凭什么气愤,凭什么拿剑指着我,害死他们的是你的亲生父亲。” 何成想到什么,又看向柳云湘,哈哈大笑:“更好笑的是,你不顾世俗礼教和和这个孽种在一起,却不知你弟弟是被他父亲害死的!” “闭嘴!”严暮大喝一声。 何成笑着长叹一声,“真好,我终于都说出来了,这便解脱了。” 说着,他起身朝严暮的剑撞去。 严暮不及收回去,一下刺穿何成胸口。 他喷了一口血,仍旧笑着,抬头看向严暮,“你的养父母恨你,亲生父亲嫌恶你,所有人都想利用你,你……真可怜。” 说完这句,何成头一歪。 严暮踉跄的后退一步,同时剑也拔了出来,血猛地喷出,溅到他脸上。 柳云湘震惊过后,转头看严暮,见他左脸沾着血,那狰狞的伤疤,那凶狠的样子,她不由竟颤了一颤。 “严暮……” 严暮怔怔的看向柳云湘,嘴唇颤抖,“怎么办,他杀了你弟弟,而我是他儿子。” 柳云湘摇头,“跟你没关系。” “你会厌恶我。” “不会的。” 柳云湘上前,想抱一抱严暮,但却被他推开了。 “我身上有血。” “我知道,我们先回家吧,我帮你洗洗。” “洗不掉的。” “怎么会?” “除非我把全身的血放干,一滴不剩,这样才能干净。” “……” 柳云湘上前一步,严暮后退一步,她再往前,他仍后退。 风突然刮了起来,他盯着她,眼神慢慢变冷,而后笑了笑。 “总有一天你也会恨我的。” “不会。” “你和他们又有什么不同呢。” 第一百六十八章 不是我心狠,是你心狠 柳云湘追出去的时候,严暮已经骑马走远了。 她见乞丐在外面,忙让他跟上去看看。 柳云湘一身疲惫的回到家里,却只看到子衿带着行意,没有看到重明和花烛。 “他们呢?” 子衿见柳云湘没事,松了口气,回道:“您失踪的那天晚上,重明也失踪了,花烛去找他,一直到现在也没踪影。” 柳云湘皱眉,严暮能那么快找到她,她当时还想着可能是重明良心发现告诉他了。 当天晚一些时候,乞丐回来说严暮在军营,让她不要担心。 柳云湘叹了口气,她怎么可能不担心,何成那些话字字诛心,而严暮本来一提到那位就要发疯的。 又过了两日,严暮还是没有露面,柳云湘实在担心的不行,让乞丐带她去军营。 二人是午后出发的,骑着马,趁天气暖和,来到镇北关军营。二人在军营碰到江远,便让江远引着去了严暮的营帐。 来到营帐外,江远说道:“主子这两日一直闷在里面,不吃不喝的,夫人一定好好劝劝他。”天籁小说网 柳云湘也是担心得紧,匆忙应了一声要进去,那江远又拦住了她。 他犹犹豫豫的好一会热,道:“主子冒然和北金开战引起皇上不满,小金妃为主子求情,皇上大怒,将其打进冷宫,还……斩了一指头,装进锦盒里,昨日送达军营。” 柳云湘一下握紧拳头,皇上这是拿小金妃的命威胁严暮,让他不能有二心,必须听令。 营帐不大,当间生着一盘炭火,严暮穿着常服,坐在羊皮毯上,头低低垂着,许两三日没有梳洗了,头发散乱着。 柳云湘微微叹了口气,上前跪坐在他身边。 他前面放着一个锦盒,想来里面装的就是小金妃的断指了。 皇上可真狠! “我担心你,夜里睡不着,饭也吃不下。”她道。 他依旧低着头,像是没听到她说话。 “我弟弟的事与你无光,况老侯爷不是给晏姨娘送了一封信,说他们在土浑堡……” “我派人查了。”严暮用粗哑的声音说道,“土浑堡每十年就会被风沙掩埋一次,他们在土浑堡的那一年刮了好几场沙暴,土浑堡已经被淹在沙丘之下了。” 柳云湘心狠狠一痛,但还是强忍住,“许,许他们逃出来了。” “往哪儿逃?” 柳云湘默了许久,道:“不是你的错,你也不要往自己身上揽。” 严暮笑了笑,“我有什么错呢,我只是不该活着。” “严暮!” “他们都希望我死。” “我希望你活着。” “是吗?” 柳云湘皱紧眉头,他这语气竟是不相信。 柳云湘靠近一些,突然闻到一股茉莉香味儿,她对这种味儿很敏感,当下就有些恶心。再仔细一看,见严暮手里攥着一个荷包。 小金妃给他的那个,他视若珍宝。 青梅竹马,情深义重,为他牺牲,哪一条,她都抵不过。 “你口中的‘他们’包括小金妃吗?” 严暮猛地抬头看向柳云湘,那眸子里竟满是戾气,仿佛她问这句话触犯到他了似的。 “你只信她。”柳云湘苦笑道。 其他人都是外人,只有她是他可以相信,可以依赖,到死都不会辜负的人。 爱不爱的,在他俩这种感情面前都太微不足道了。 严暮此刻一定有满腹的怨和恨,满腹的委屈和痛苦,他需要找个人倾诉,但那个人远在盛京深宫里,不是此刻在他身边的她。 “严暮,我希望你好好的,这世界上没有人比我对你更真心。” 可你看不到,也永远不会懂。 严暮轻嗤,“总有一天你会希望我去死。” “你不信我。” “对,我不信。” 柳云湘深深叹了口气,“之前,我想分开,你抓着我的手不放的,这次我抓你的手,你能不能信我一次?” 只这一次。 她向他伸出手,而他一直低着头,手中攥着小金妃的荷包。 许久,柳云湘苦笑着摇头,“严暮,你看,不是我心狠,而是你心狠。” 她站起身,再看了严暮一眼,“我坐上你这条船了,没有办法,只求你至少有担当,保我们母子能活下去。” 说完,她转身大步离开。 回到家,用过晚饭后,柳云湘哄行意睡着。她心里很烦,来到院中散步。 乞丐坐在垂花门的台阶上,正吸着烟斗,“何成有句话说对了,严夫人厌恶严暮,避着他,几乎不跟他说话。小小的严暮不明白为什么,总是想着法子讨好严夫人,却总是被冷脸对待。那时候亏得有金悠,她比严暮大,陪着他哭,逗他笑,听他说抱怨的话,开解他。严夫人喜欢金悠,所以在肃平王领兵诛杀严府时,她想进办法把金悠送了出去,却要严暮陪着他们一起死。而金悠被送到岳州,没有按着严夫人的安排在那儿躲藏,而是徒步走了一个月,小小年纪,自岳州走回盛京。得知严暮被东厂督主救了,她想见严暮,但严暮那时病了,督主不想节外生枝,没有让她进府。她就跪在府外,一跪跪了三天,连心硬如铁的督主都感动了,终究将她带进府中,陪在严暮身边。” 柳云湘冷嗤,“可人是会变的,她进宫了,宫中明争暗斗让她不得不心狠。某一天,她就会发现,严暮也是可以利用的。” 乞丐挑眉,“你这话什么意思?” 柳云湘挑眉,“你与我说这些又是什么意思?” “这不夜色正好,有些话就没憋住。” “哼!” “你啊,太聪明,但太聪明却不一定是好事。” “我倒是觉得你不太聪明。” 乞丐一怔,“为何?” “住我的地儿,吃我的饭,胳膊肘往外拐。” 乞丐干笑,“这不是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该憋着的时候就憋着,不是谁都想被你熏着。” 说完,柳云湘气冲冲回屋去了。 又过几日,乞丐搓着手进来,惊道:“严暮的大军要调离镇北关,改去朔西,增援金西关。” 柳云湘皱眉,“为何改去朔西?” 乞丐也是一脸懵,“咱们与西越这几年井水不犯河水,没有必要啊。” 正说着话,严暮穿着一身铠甲进来了。 他先在火盆前烤了烤,而后自柳云湘怀里抱过行意,凑过去亲了亲女儿脸。 “我这就去朔西了,但走之前。”严暮转头看向柳云湘,“我与你做笔生意。” 第一百六十九章 咱俩做笔生意 严暮怕身上的铠甲冰着行意,便先将行意放到暖塌上,而后去屏风后卸铠甲了。 小丫头会坐了,乐颠颠的扑通小脚,结果得意忘形,小身子往后一仰,倒软枕上了。 “哎哟,怎么倒了。”柳云湘忙把小丫头扶起来,见她没事,也就没在意。 严暮换下铠甲回来,再将女儿抱怀里,可小丫头小嘴一扁,眼泪吧嗒吧嗒掉了下来。 “怎么了?”严暮柔声问。 小丫头结果哭得更急了,直往严暮怀里钻,像是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严暮不由看向柳云湘,柳云湘也有些懵,但再一想估计是刚才往后仰那一下,难道是吓到了? 不会吧,平时乞丐带她,随手往上一扔,飞的老高了,小丫头也不怕,乐得咯吱咯吱的笑。 小丫头跟个小肉球似的,又白又嫩,一哭脸就成粉色了,跟个大桃子似的,而越哄她就哭得越急,哽咽的都哭不出声了。 严暮心疼的,忙抱起来转圈圈,“行意跟爹爹说,谁欺负你了?” 小丫头其实已经一周三个月了,机灵鬼一个,还真听懂严暮的话了,伸着小手就指向了柳云湘。 柳云湘挑眉,“我哪有欺负你?” 小丫头拧着小鼻子,冲柳云湘哼哼,显然是有依仗了,胆子都大了。 柳云湘再一想,约莫猜到了,“难道是刚才你往后仰,我把你扶起来,但没有哄你?” 小丫头往严暮怀里一贴,葡萄一般水润的大眼睛盯着柳云湘,“哼!” “哈,行意,你长本事了。”柳云湘好笑道。 严暮低头轻轻女儿的额头,“娘坏,咱不理她。” “打!” 严暮干咳一声,“可爹不敢啊。” 柳云湘瞅着小行意,哼哼道:“你爹总会走的,你也总会落到娘手里。” 小行意眼泪不掉了,爹爹这么怂,也是她没有想到的。 严暮笑呵呵的抱着女儿坐到暖塌上,给她布老虎玩。 柳云湘看向严暮,看到他脸上那条刀疤,心里总是不舒服。她起身来到妆奁前,自里面翻出一白瓷小罐。 “重明给你配的祛疤的药膏,他说给过你,你不要,便让我交给你,让你坚持抹三个月,这疤会淡很多。” 她想起了当时重明把药膏给她时那又酸又气的样子,“他固执的很,你给他吹吹枕边风,哎,我倒是想吹,但他不往我床上躺啊。” 严暮看着那祛痕膏,冷嗤:“这道疤是保命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就收起来,我希望有一天,你足够强大,可以不用这道疤保命。” 严暮默了片刻,还是讲这盒药膏收起来了。 “我派人一直在找,没有重明的下落。” “嗯。” 重明疯疯癫癫的,即便有花烛,她也不免担心。但人和人的缘分,有深有浅,许她和重明这辈子也就到此为止了,她不强求。 “你说与我做生意?”柳云湘问。 严暮点头,沉思片刻,“但这笔生意,还要看你敢不敢做。” 柳云湘笑,“我胆子不算小,你说吧。” “我要你在这雁归城开一间灵云粮铺。” “啊?” “一开春就借着粮铺打掩护往这边存粮,尽可能多的存,十万石,二十万石,三十万石,你能运粮,我就能吞下。” 柳云湘迅速算账,说实话别说十万石了,一万石运到这里都不简单,毕竟这里在大荣最北边,自中原往这边运,路途迢迢,实在不好走,也不安全。 “我能给你钱和人。”严暮又道。 柳云湘深吸一口气,她知道严暮要干一件大事,这粮可能不仅仅是填饱肚子的,它还可作为……军粮! 但就像她说的,她坐上他这条船了,他能活命,她和孩子就能活命,他的船翻了,她和孩子下场只会更惨。 “我尽力。”柳云湘道。 “不是尽力,而是至少要存够十万石。” 柳云湘点头,看向严暮,“好。” 严暮说完,感觉手指有一点点疼,低头见女儿正抱着他手指头啃。 严暮笑了,“行意饿了?” 小丫头抬头,口水顺着嘴角流下来,“吃。” “可爹这里没有吃的。” 行意小肉球看向柳云湘,冲她一乐,手脚扑腾的要找。 “娘娘……”???.23sk. 柳云湘轻哼,“这时候知道找娘了,娘还不伺候呢!” 行意继续冲柳云湘乐,讨好似的喔喔说着什么,最后把柳云湘逗笑了。 “等着吧,娘去给你热羊奶。” 严暮没有用午饭就走了,走之前跟柳云湘说:“我会继续派人去找土浑堡的,只要有一线可能,我就不会放弃找你弟弟。” 柳云湘点头,“嗯,你去朔西后要保重。” “你,也是。” 看着严暮披上铠甲,骑上高马,扬鞭而去,柳云湘长长叹了一口气。 乞丐倚着门栏,“北金派使臣去盛京谈判,日前传来消息,双方结成同盟,约定此后十年不开战。” 柳云湘挑眉,“这不挺好?” 乞丐叹了口气,“而大荣给北金十万黄金,三十万白银,三十万布匹,三十万牛羊。” “……” 乞丐失笑,“你没听错,是我们给北金。” “可明明是咱们打了胜仗。” “可庙堂之上的那位,他怯战,还有那些文臣们,他们心胸宽广,觉得给这些东西能保十年无战事也很值了。” 柳云湘一下理解严暮为何让她存粮了,“朝廷这般软弱,自以为退一步海阔天空,但只会让北金觉得大荣好欺负。” “北金还要求朝廷让严暮带兵镇守朔西,震慑西越,甚至配合北金歼灭西越。” “而西越一亡国,北金后顾无忧,只怕回头就会反扑大荣。” “严暮也是这样想的。” “可我不懂,我一妇人都能想到,朝廷那么多智者,他们就看不懂?” 乞丐长叹一口气,“朝廷党派纷争严重,而皇上又忌惮严暮,君臣不同心,一个个不是眼瞎了而是心盲了,只看得见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只打自己的小算盘。” 柳云湘经过一晚上深思熟虑后,翌日让子衿出发回盛京找张琪商量,从这个冬天就开始做准备,保证明年一开春就能运粮。 北地一半都是冬天,所以能给他们运粮的时间并不多,还要散开,不能引起一些人注意。 过了年后,天一天天暖和起来,严暮已经让江远回盛京去帮助张琪他们了。可柳云湘却没有松口气,反而越来越愁。 灵云粮铺能力有限,即便有充足的钱和人力,但也没法筹集这么多粮食。 这日她和乞丐上街,见街上的乞丐又多了一些,不由疑惑道:“眼见要开春了,这些人不翻地,不种粮?” 乞丐叹了口气道:“城外大片大片的荒地,不是百姓们不种,而是此地太干旱了,靠天吃饭,秧苗全都旱死在地里了,根本不适合种地。这边人靠挖草药和打猎贩卖皮货为生,但这种营生太不稳定,食不果腹时也就沦为乞丐了。” 柳云湘心思一转,“我倒是有个好主意。” 第一百七十章 你是不是异想天开 柳云湘和乞丐去城郊转了几天,正如他所说,这里的土地都荒着,没有开垦。 镇北关据这里不远,一样的干旱,但他们那边种粮,因为那儿有木河流经,年轻力壮的将士们可以挑水浇灌。 柳云湘找来地图,指着一处道:“如果我们在这里挖一条河道通向我们雁归城的话,便可以解决浇灌的问题了。” 乞丐指着地图,“你是不是觉得这一段还没小拇指宽,应该很短,很容易挖通?”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十年八年的不成问题。” 柳云湘摇头,“如果上万人在这边挖的话,你说用多久?” “哪来的上万人?” “走到大街上都是人。” “呵呵。” “你说我要是给他们饭吃,让他们挖河道,他们肯干吗?” 乞丐想了想:“干吧。” “之后开垦土地,给他们种子,让他们种,一家管理一块地,种的粮食留足一家吃的,剩下的再交到粮铺,他们肯吗?” “目前这情况,大家都在饿肚子,肯定是愿意的,不过你是不是太异想天开了,这不变相的替朝廷征税,你脑袋不想要了?” 柳云湘点头,“所以我要先将城郊这些荒地买下来。” 乞丐捋了捋胡子,“你得从官府买,而且好像新任的雁归城府台要到任了。” 二人说这话从小路上来,来到官道上,见一群衣衫褴褛的乞丐围成一团,里面好像有什么人。 “凭什么给他们吃的,不给我们?今儿要是不给,你们就被想走!” “对,大家都饿着肚子,谁也不是好惹的。” “没有吃的给钱也行,我们是乞丐没错,但给少了,我们也瞧不上。” 乞丐在柳云湘身边啧了一声,“肯定是外来的,不知这边的情况。好心给几个乞丐吃的,其他乞丐看到了,一窝蜂去讨食,但没有了,他们就不干了。” 柳云湘叹气,这种情况,她也遇到过,但在城里面有官差,他们不敢太放肆。 那些乞丐闹哄哄的要抢,就听里面一声娇喝:“我看你们谁敢上前,我男人可是练过的,什么少林拳,什么飞鹰腿的,号称江湖第一高手,他要不不动手,一动手必定见血。” 人太多,柳云湘只看到一根木棍在乞丐群里乱搅,随后人群往后移了几步,接着一男一女登上一块大石头。 女的穿着烟霞色长褙子,身上背着一个药箱,男的一身素袍,头戴方巾,身后背着书笼,这一身装扮和武林高手实在不相衬。 乞丐们显然也不大信,齐哄哄的将他们围了严实。 柳云湘定睛一看,不由奇了一声:“那女子怎么看着那么像曲大夫?” 乞丐呵了一声,“可不就是。” 柳云湘瞪大眼睛,“那旁边那男人是?” “沈云舟啊。” 石头不平,沈云舟往后趔趄了一下,亏得曲墨染拉住他。 他干咳一声,冲众乞丐道:“我轻易不出手,一向以德服人。” “哼,你们就偷着乐吧,不然此刻早已经横尸一片了!” “咳咳,夫人不要吓他们。” “夫君,这些人太嚣张了,杀一两个,咱们也好解解气。” “可杀谁呢?” “就那个冲最前头的!” 曲墨染一棍子指向冲在最前面又高又壮实的男乞丐,那乞丐看向沈云舟,明明一副读书人的面相,可那眼神确实冷极了,透着凛冽的杀气。 他心下一抖,不自觉后退了两步。 沈云舟叹气,“罢了,他还年轻,不懂事而已。我惯来以德服人,既如此,我便于你们讲讲道理。子曰:何以报德?以直报德,以德报德。什么意思呢,非是我们受到欺负的时候,用自己的德行感化他们,这样是不对的。而是要在法度和道谢之下,用我们自己的方式回敬他们。便比如现在,我们在能力范围内给那几个乞丐吃食,他们道了谢,这就是以德报德。而我们没有吃食了,你们却不放过我们,还要抢我们的东西,甚至伤害我们,我出手伤了你们谁,这就叫以直报德。你们听懂了没有?” 乞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纷纷看向沈云舟,皆是一脸迷茫。 “我再给你们讲讲佛理,《杂阿含经》说:何等为善知识具足?若有善男子,不落度,不放逸,不虚妄,不凶险,如是知识能善安慰,未生忧苦能令不生,已生忧苦能令开觉,未生喜乐能令速生,已生喜乐护令不失,是名善男子善知识具足。” 柳云湘听得云里雾里的,转回头对乞丐说:“我们是不是该过去帮帮他们?” 毕竟这天也怪冷的,普度众生也得挑个好天气吧。 乞丐回头瞅了一眼,“还真不用。” 柳云湘跟着回头,见一小厮打扮的引着一帮官差来了。 她一下了然,“所以他一直在拖延时间。” 官差来了,立时将那伙乞丐给冲散了。 有听得迷了的,还不忘问沈云舟:“大师,这句佛语什么意思啊?” 沈云舟莞尔一笑,眼睛亮晶晶的,“我哪知道什么意思,我又不拜佛。不过可以给你一句奉告,那就是多读书,才能少被忽悠。”3sk. 等沈云舟和曲墨染从大石头上下来,柳云湘这才过去。 “曲姐姐!” 曲墨染循声望过来,见是柳云湘,先是一惊又是一喜,忙跑着迎上来。 “云湘,你怎么在这儿?” 柳云湘笑吗,“我从盛京出来便一直往北走,在雁归城住下,转眼都半年了。” “太好了,往后我给你作伴。” “嗯,见到姐姐,我也好开心。” 曲墨染把柳云湘往边上拉了一把,“谨烟已经带着孩子去药王谷了,你且安心。” 柳云湘握紧曲墨染的手,眼眶忍不住红了,她太想儿子了,可再多思念,也只能藏心里。 “总有你们母子相见的时候。” “嗯。” “谢谢姐姐。” “咱们姐妹间,不必客气。” 曲墨染引见,柳云湘上前和沈云舟行礼。 “沈府台,一路辛苦了。” 沈云舟已经端起文官的傲气和风骨,他微微颔首,“柳氏,不,如今该唤靖安侯夫人了,可怜靖安侯还给你守孝呢。” 曲墨染拧了沈云舟胳膊一下,“什么都不知道就别乱说。” 沈云舟轻哼一声,“靖安侯夫人和严主帅那点风流韵事,本官也是听闻过一些的,虽不知道真假……” “真的。”柳云湘道。 沈云舟冷嗤,“夫人倒是敢作敢当。” “沈大人要是舌头长的话,可以立马写信告知谢子安。“ 沈云舟一甩袖子,“本官才没有那么闲。” 柳云湘笑,“那不如就说点正事吧。” 第一百七十一章 这只狡猾的狐狸 方圆几十里,大片大片的地荒着,柳云湘带沈云舟来到一处山坡上,让他亲眼看到这副景象。 目前城中的饥荒已经很严重了,而土地上没有庄稼,未来只会越来越严重。他这个新官上任,这便是摆在面前的第一道难关,也是最难的一关。 沈云舟看着心痛,看着无奈。他来之前,自然已经了解过雁归城的情况了,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刚被那些乞丐围堵,又看到这些荒地,还是触动很大。 “沈大人,我想买地种庄稼。”柳云湘直言道。 沈云舟失笑,“夫人好本事。” 柳云湘不解:“大人此话何意?” “此地干旱少雨,别人种庄稼都旱死,夫人这般自信,定是与老天爷打好招呼了,到时多下几场雨。” “我……” “夫人是跳大仙的?” 柳云湘嘴角抽了一下,这人说话怎么这么损。 柳云湘拿出地图让沈云舟看,指着她画的一条线,道:“我想挖一条河道,流经我们雁归城。” 沈云舟瞳孔缩了一下,继而笑道:“其实本官也这样想过,但本官也就想想,没有跟别人说,主要是怕被人嘲笑。本官脸皮薄,不似夫人这脸皮是锻造过的。” 柳云湘:“……” 他这么说话,没人揍过他? “我画的这地方其实有一条旧河道,当然要挖通也是需要巨大的人力财力的,但我有把握。” “需要人和钱,夫人压箱底那点够吗?” 柳云湘笑笑,“严暮有啊,您又不是不知道我和他的关系,对吧?” 沈云舟看了一眼地图上那条画出来的河道,再看看眼前这些荒地,心思转了一转,而后长叹一声,转而看向柳云湘,神情有些激动,但他努力克制着。 “本官在来的路上,真真是愁坏了,皇上派我来,那是寄予厚望了,若做不出什么政绩,定被同僚嘲讽,往后升迁无望。夫人此番,真是帮了本官大忙,本官尤是感动。” 沈云舟这般感动,柳云湘一时倒有些不自在了。 “那……” “那就改日再谈吧。” “啊?” “本官刚上任,不得上下打点一下,左右逢迎一番,然后再了解了解本地实情。” “可春种不等人。” “也是。”沈云舟思量了片刻,“这样吧,夫人不是要挖河道,那就先动工,其他也准备着,本官先接掌官印,然后就立刻让下面人准备地契。” 柳云湘点头,沈云舟给她吃了定心丸,接下来挖河道,备粮种,开垦土地等等这些事,为了赶上春种,必须赶紧着手准备了。 柳云湘这些日子忙,顾不上行意,请了一个婆子和一个丫鬟照顾。 她回到家,先让乞丐去朔西,跟严暮说她想要种地的想法,然后跟他借人。虽然可以请百姓,但百姓到底不如士兵们强壮,执行力强,所以她之前就想好了,人力是一半士兵一半百姓。 乞丐去了朔西,柳云湘去镇北关买粮种。 粮种需抗寒抗旱,南边来的在这里长不成,可镇北关急缺粮食,余不出这么多粮种。她就用从南边运来的粮食跟他们换,一斗能换一斗半,想换的人一下蜂拥而来,只等张琪的粮食运来。 又过几日,张琪的粮食源源不断的运来。 柳云湘已经选好铺面,挑好伙计,灵云粮铺即日开张。不过粮铺眼下不往外卖粮食,这些粮食换了粮种以后,剩下的就是给挖河道的士兵和百姓吃。 严暮派了一个副将带领一个营的士兵过来,还找了几个又挖河道经验的工匠去指挥,河道挖的如火如荼。 只是这时候,柳云湘猛地发觉,沈云舟的地契还没准备好。 她来到府台府,看到外面围了好多乞丐,他们堵在这里,想要官府开仓放粮。 柳云湘由一个小厮带到里面,正听到沈云舟正跟一帮子属下吼:“粮仓的粮食呢,都跑到哪里去了?你们谁能给我一个交代?” 一穿着长衫,八字胡,像是账房的人上前,小声道:“大人,咱这边连年干旱,粮食欠收,一直靠吃朝廷的救济粮,粮仓怎么可能有余粮。” 沈云舟皱紧眉头,“外面可是天天有人饿死!” “没办法啊,咱们也愁。” 沈云舟听到这儿,烦躁的摆了摆手,让这些人赶紧走。 待那些人都走了,柳云湘才上前。 “沈大人,此地百姓一直靠贩卖药材和皮货为营生,但这个季节确实是青黄不接的时候。” 沈云舟看到柳云湘,忙双手抱拳行了个礼。 “夫人可是来解我燃眉之急的?” 柳云湘先一愣,随后笑笑,“大人可是忘了,我是来拿地契的。” “哦,这事啊,本官确实忘了,主要是一堆事弄得本官焦头烂额的,实在没有闲暇理这事。” “可马上要开春了,需得开垦土地,这事等不得。” 沈云舟长叹一声,“可本官还要去临近州县借粮去,耽搁一天,外面就要死不少人,这一圈借下来,怎么也得一两个月了吧。” 柳云湘抿嘴,一两个月,黄花菜都凉了。 她钱和人都投入进去了,种子也备好了,这时候拿不到地,岂不要她赔的倾家荡产。 柳云湘思量了片刻,道:“我们灵云粮铺愿为府台大人解燃眉之急,在城中设立一个粥棚,大人觉得如何?” 沈云舟一拍手,“太好了太好了,夫人仁心仁义,解困济危,本官实在感动,感动的很啊。” 多感动呢,眼睛都红了。 柳云湘暗暗咬牙,面上仍摆着笑,“那地契……” “我这就让典簿准备地契,等准备好了,便遣人通知夫人来府衙签字画押。” “好。” 柳云湘防着沈云舟,伺候每日都派人来问,可一晃又是半月,竟还没消息,柳云湘这下着急上火了。 她找到曲墨染,想让她帮她探探口风。 曲墨染摆手,“不用探,他就是只奸猾的狐狸,摆明用你的人和钱办他自己的事。河道一挖通,等于是他的政绩。城中设粮铺,解了他的急。”23sk. 柳云湘咬牙:“他当时表现的很真诚。” “他会演啊,这厮不做戏子都可惜。” 柳云湘坐进椅子里,她确实着急上火,但说实话,她也不是治不了沈云舟。谁还没个心眼,她这几日跟挖河道的百姓说好了,让他们给她种地,保他们有饭吃,一旦这地拿不到,她跟那些百姓说明情况,百姓一激动定会去衙门闹事。她粥棚再一撤,这不得乱了。 所以他拿捏他,她也揪着他的尾巴。 “这样吧,你贿赂一下他。”曲墨染道。 “啊?” “他这人在外人眼中,廉洁奉公,克己守节,但其实贪得很,假清高而已。” 第一百七十二章 庄稼长起来了 曲墨染说沈云舟喜欢古字画,尤其逍遥子的真迹。 逍遥子的画,传世不多,柳云湘犯了愁,这么短的时间内,她去哪儿弄来。 曲墨染笑,“我不急,我给你画一幅。” “啊?” 曲墨染把柳云湘偷偷带到自己那院,在书房里泼墨几笔,画了一幅山水画,线条极为简单,但意蕴却很好。 “这能骗过他?” 不是只狐狸么,定是精明的很,不至于这么好骗吧? 曲墨染偷笑道:“我曾用三幅自己画的逍遥子真迹,哄着他成了我的人。” 柳云湘嘴角抽了抽:“我一度猜想他是那种薄情寡义的男人,强迫你给她做妾室。” “我第一次见他,那是他新科及第,殿试被点了状元,骑着高头大马,胸前带着大红花游街的时候。榜眼探花皆满面带笑,兴奋的很,只他打着哈欠,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我一眼就注意到他了,而他又长得那么好看,哪哪都好,我都喜欢。后来,我就想办法混进他府中当丫鬟,可只能在外院伺候,我就想了个法子。” 柳云湘好奇的问:“什么法子?” “我给他下毒。” “啊?” “这种毒会让他头痛,常流鼻血,但寻常大夫诊断,只会按急火上身来治。他久治不愈,这时候我制造机会与他撞面,然后献上自己的方子。他吃了我的药,自然很快就好了。他想谢我,问我想要什么,我说想给他当大丫鬟,他就同意了,之后我到他跟前伺候。他这人不食色,整日琢磨着怎么升官发财,再就是埋头于书籍中,唯一的爱好是收藏字画。我多次勾引,各种计谋用上,他都没多看我一眼。这样一年多,我也失去耐心了,干脆自己画了三幅逍遥子的字画,直截了当跟他说,要想得到这三幅画那就娶我。他说娶为正室不行,因为我出身不高,但可以纳为妾室,我无所谓的,反正我只贪图他的美色。” “就这样?” “是啊。” “他就没看出来你画的画是假的?” 曲墨染得意一笑,“逍遥子是我师祖,虽然我没见过他,但师父常让我临摹他的画。笔法神韵,我掌握的七七八八,画出来的画再稍稍做旧,一般人是看不出来的。” “你师父为何让你临摹你师祖的画?” “这不药谷师兄弟多,师父养不起,只能靠卖假画赚钱。” “……” “放心,我们坑的都是那些干了坏事还有钱的人。” 曲墨染手脚利落,已经将画做旧好,卷起来交给柳云湘。 “你就说你这幅画是从一位高手手中买到的,花了一万两。” 柳云湘心中有些忐忑,真的不会被发现吗? 那位可是沈云舟,年纪轻轻官至刑部侍郎,一个让严暮听了都头疼的人物。 然没有其他办法,柳云湘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再次递上拜帖,见到沈云舟已经是三日后了。 柳云湘懒得虚与委蛇,直接将画展开给沈云舟看,摆明就是贿赂他的。 沈云舟看着这画,却是盯着一动不动,许久才赞叹道:“画是好画,是真迹。” 一听这话,柳云湘先松了口气。 “逍遥子的山水画就是这么三笔两笔,看似敷衍,实则意蕴十足。” 柳云湘瞅了一眼,心想这不是看似敷衍,是真的很敷衍。多一笔,曲墨染大概都觉得浪费笔墨。 沈云舟用食指一下一下敲着桌子,显然在衡量什么,之后他手一收,抬头看向柳云湘。 “地可以卖给你,但粮税怎么说?” 柳云湘道:“自然是如数上交。” 沈云舟摇头,“再加一成。” 柳云湘呵了一声,“这庄稼能不能长好,能不能丰收,我是冒着巨大风险的,本来能赚的也不多,大人再加一成,我赚的岂不都到大人头上了。” “我细算了一下,夫人还是有赚的,虽然赚的不多。” 柳云湘默了默,“半成。” “也不是不行。” 柳云湘挑眉,“大人有话就直说。” “我要你们灵云在此地开一间药行,在本地收药材,在本地交易,形成一个药市。” 柳云湘深呼一口气,“大人真是好谋算,让我们开药行是小,真正的是想借我们灵云这块金字招牌吧。” 毕竟是太后赐的招牌,影响力不容小觑。 沈云舟摆正姿态,“夫人,若此事办成,沈某代百姓们谢谢你。” 柳云湘点头,“行,一言为定,那地契?” “马上签。” 但后来,柳云湘想了想,沈云舟为什么故意拖她,其实是在试探她吧,见她着急一次一次找他,便一点一点加码。 如果她真的撂挑子不干了,沈云舟比她更着急。 果然是只狡猾的狐狸! 不等开春,柳云湘已经雇人开始开垦土地,眼下花钱的地方太多,没有工钱,一天管两顿饭,但保证给她开垦土地的都能种上她的地。 等到开春要下种子的时候,河道也终于挖通了,先将干旱的土地大水湿透,然后再下种子。 天越来越暖和,种子发芽,破土而出。 这一年的雁归城,荒地上终于长庄稼了。 这时药行也开业,因为有灵云这块招牌,再加上北地的药材品质好,其他药行怕被灵云抢了生意,纷纷也在此地开了药行。 柳云湘专门留了一块地种药材,长势也非常不错。 五月的这日,柳云湘从城郊回来,推门进院,先闻到烟火气其中还夹着烤肉的香气。再一看,院里生了一堆火,火上烤着整只的袍子,而严暮坐在一旁,一手转动烤架一手抱着行意。 行意搂着严暮脖子,严暮不时低头亲亲小丫头的额头,父女俩感情好得很。 柳云湘走上前,问道:“你怎的回来了?” 严暮抬头瞅了她一眼,“我在林子里猎了一只袍子,想让你们尝尝。” 柳云湘微怔,所以他提着这袍子跑了数百里,就为了让她们母女尝尝? 夜里,严暮和乞丐边吃肉边喝酒,柳云湘陪他们坐了一会儿,然后带行意去睡觉。等哄着小丫头睡着了,柳云湘从屋里出来,见乞丐已经醉倒了,严暮一个人喝酒。 “我也想喝。”柳云湘捧着一只碗道。 严暮给她倒了一点,“这酒烈,你少喝点。” 柳云湘抿了一口,确实辣的很,这时严暮递给她一块肉,她就着他的手吃到嘴里。 “朔西还冷吗?”她问。 “不冷。” “打过仗吗?” “没。” 他话不多,柳云湘没话找了两句,喝了剩下的酒,她也就起身回屋了。 但她睡不着,辗转反侧,后来起身坐到罗汉床上,透过窗子往外看。 月色下,严暮坐在台阶上,并没有进屋的打算。 这一坐,坐了一夜。 孤男寡女,他都知道避嫌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 原来他富可敌国 春种,夏忙,马上就要秋收了。 这几日,柳云湘让雇农里的青壮年分成几波,夜里在田间地头巡逻。看着穗子饱满,慢慢变黄,歪了头,她一边欣慰一边又很担心。 这上千顷的庄稼,此刻可是一大块肥肉,谁不眼馋。???.23sk. 昨夜里就有一伙人去偷粮食,亏得雇农们看到了,将人赶走,这才没有造成损失。 这日,柳云湘正抱着行意看账册,灵云粮铺十万石粮食已经运来并储存好了,各项的支出巨大,已经攒了好几本账册。 几十万两啊,她一面感慨这生意要赔,一面又不得不眼馋严暮,他是真的真的很有钱。 之前她以为严暮是受贿和搜刮民脂民膏而来,但乞丐笑话她见识短,说那才能攒几个小钱。严暮手中有权,能用另外一个身份开采矿产和火油,能开布坊和瓷器坊成为皇商,他还有商船能和海外贸易,还有商队来往中原和西域各国。 乞丐笑了一笑,“你以为他开那么多钱庄图什么,图的是不让他那泼天的财富太显眼。” 柳云湘听完,惊了许久,最后感叹一句:“我竟不知道。” 上一世,跟了他十多年,她整日对着侯府那一本薄薄的账册发愁,却不知身边这位是尊金佛。但仔细想想,别管侯府日子过得多艰难,她的吃穿用度都是极好的,那时候是木槿给她安排的。 秋收的时候也是雇农们真正出力气的时候,柳云湘让家里的婆子和丫鬟都去帮忙做饭了,还买了几头猪杀了,保证每天有一顿是有肉的。 没人带行意,她就日日背着往地里走,没几天她们娘俩都晒黑了。 这日她背着行意出门,转过一个巷子的时候,见一家门口堵着很多百姓,还有官差进进出出的。等走近了,听到这些街坊邻居议论。 “一家五口,有老有小,全都死了。” “我早上起的早,见他家院门大开,便进来看了一眼,哎哟,吓死我了。他家那个最小的小姑娘,就趴在门口,背上还插着菜刀。我给吓傻了,一边往后退一边往屋里看了一眼,啧啧,全是血。” “听说是他家婆娘惹的祸。” “怎么说?” “他家婆娘不是长得好,被那个阎王瞧上了,将人抢掳到一处,差点那啥了。这家婆娘也是狠的,咬了那阎王一嘴,趁机逃走,还报了官。这阎王在雁归城势力多大,官府也不敢拿他怎样,这不只关了一天就放了,当天晚上他就带人把这家人全给杀了。” “这是你猜的吧?” “昨夜里,我在自家门口还看到那阎王带一伙人过来了,当时还纳闷他要干什么,没想到是来杀人的。哎,真无法无天了。” 那人说完,自觉说多了,怕给自己惹祸,赶紧溜了。 柳云湘在雁归城这么久,也是听过这李霸天的大名的,她那粮铺还被他带人抢过。她不敢节外生枝,后来就每月定时给他送十两银子,这才相安无事了。 柳云湘经过时,往院里面看了一眼,正看到两个官差将一女尸抬出来,女尸没有穿衣服,全身大大小小的刀口,生前遭遇过什么,简直不敢去想。 官差也不忍,从门上扯下门帘给盖上了。 她叹了口气,转身继续往外走。 之前的府台何成一心只想给夫人治病,疏于治理,才使得雁归城黑恶势力横行。如今沈云舟上任,只是不知他有没有脊梁骨,能不能挺起来。 今儿的日头很烈,待她来到地里,额头身上出了一层细汗。她忙将行意放下,让小丫头在树下玩,然后朝地里走去。 放眼望去,金黄黄的,一望无际。 风吹过,带来一股麦香气。 来到地头,扯了一个麦穗,双手一碾,麦粒一个个脱落,颜色正又饱满。 “东家,这麦子能收了。”一老汉扛着镰刀走了过来。 “刘老,您有经验,给预估一下,这一亩地能产多少?”柳云湘笑着问。 老汉伸出大拇指和食指,“少不了这个数。” 柳云湘笑得更灿烂,“可不敢想。” “咱这些人天天拔草,捉虫子,浇水,跟伺候孩子似的,这孩子也争气,各个长着大穗头,风一吹,沉的都歪了。”老汉欣慰道。 柳云湘点头,“大家都辛苦了,等这几片地都收了,我保证把大家家里的粮仓都灌满。” 老汉点着头,眼睛红了,“谁能想到,咱雁归城也能长出这么好的庄稼。谁能想到,咱雁归城的百姓也有不挨饿的一天。” 柳云湘笑,“好日子在后头呢。” “俺们不信谁也信东家,若不是跟着您种地,这些人早都饿死了。” 柳云湘双手抱拳冲老汉拜了拜,“我也仰赖大家帮我。” 说收就收,趁着这天好。 大家伙立时热火朝天的忙了起来,一排下去,伸手的麦子堆成山。 日头偏西,行意不想玩了,开始发脾气,柳云湘让乞丐瞅着,她带着孩子回城。远远看到一伙人围在一起,而那些人都是男人,各个身强体壮,手里还拿着家伙事。 有百姓路过,纷纷躲得远远的。 她骑着马,因此一眼就看到了被这些人围在中间的沈云舟,他身边有五六个官差,还压着一个满面虬髯的壮汉。 那人像是……李霸天。 柳云湘问躲在铺子门口看热闹的面馆老板,“怎么回事?” 面馆老板认得她,“柳娘子,你带着孩子,可别往跟前凑。那李霸天不是杀了胡同里一家五口么,新来的沈大人亲自带官差去李家把这李霸天给捕了,这不刚出门,便被李霸天那些小喽啰给围了,说是不放人就别想活着离开。啧,这新来的府台也是虎,带着几个人就敢闯狼窝,这时候还跟他们讲道理讲法律的。” 说话这功夫,那边突然闹腾起来了,那些人纷纷举起家伙事。有拿砍刀的,有拿斧头的,有拿铁棍的,齐齐朝中间乱砸。 柳云湘不由捂住嘴,这一番下来,不得成肉泥。 而正这时,一队官兵过来,领头的正是严暮。 他往前喝了一句:“前面的人让开,镇北大营有紧急军务,挡路者以延误军机处理。” 前面的人都听到了,但还没反应过来。 严暮又喊了一句:“延误军机,按律处斩,把他们都抓起来,即刻行刑。” 于是他身后那些将士下马,齐刷刷上前,将李霸天等人都抓了起来。 柳云湘无语,她深刻明白了一句话: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严暮真是掌握了奸臣的精髓,并且发扬光大。 他手下一哄而上,十几个人即刻跪成一排,这街口马上要成刑场了。 沈云舟赶紧跳出来,指着严暮:“严暮,你休要太放肆,十几条人命,岂是你说杀就杀的,你可有把我这府台放眼里?” 严暮往下一瞥,瞥到沈云舟,嘴角扯了一下,“哟,这不沈侍郎,咱俩什么关系,我不仅把放你眼神里,还放心上呢。” 第一百七十四章 这俩男人是死对头 曲墨染听到消息,拿着菜刀赶过来时,场面已经逆转。 临街的面馆里,柳云湘抱着行意吃面,见曲墨染过来,冲她招了招手。 曲墨染看了一眼隔壁那桌,而后坐到柳云湘对面,“这什么情况?” 柳云湘想了想,道:“好像有那么点爱恨情仇。” “啊?” “你家那位见到严暮,读书人的儒雅和气度都不见了,有点蛮不讲理,有点泼辣。” “咳咳。” 曲墨染转头,果然见沈云舟气得脸红脖子粗的,手指这严暮鼻子,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而严暮倒是很和气,脸上还带着笑。 “你身为堂堂镇北军主帅,却恃强凌弱,欺压百姓,随口安上延误军机的大罪,十几条人命啊,你竟说杀就杀。有你这等视人命如草芥的官员,真乃朝廷之祸,百姓之哀。” 严暮笑着倒了一杯茶,推到沈云舟面前,“先喝口茶,别把嗓子喊哑了。” “你休要嬉皮笑脸!” “沈大人声音如清泉,很温柔很甜,我最喜欢听了。尤其骂我的时候,声调上扬,充满激情,让我心生愉悦。” “你你……你不镇守朔西,视朝廷法令如儿戏,又枉顾人命,我这就上书朝廷,撤你的职,削你的军权!”沈云舟气得全身发抖。 “这才几条罪状,你应该再加一条,戏弄朝廷命官。那大家就会问,我戏弄谁了,你再解释说戏弄本官了。大家就会恍然,哦,原来沈大人又被我这个大奸臣戏弄了。“ “严暮!”沈云舟腾的起身,“你仗着东厂给你撑腰,可多行不义,早晚你会自食苦果。” 严暮抬头,冲沈云舟挑了一眼,“刚才好像是我救了你吧?” 沈云舟脸色一变,“两码事。” “你可以参我,但也不影响你先给我说声谢谢吧?” “不……” “不可能?” “不是。” “我也觉得沈大人熟读圣贤,当知道感恩图报这个道理,我也不要沈大人如何如何谢我,比如以身相许什么的,你就说声谢谢,我听到了,便觉得这人也没白救,多少有点良心。” 沈云舟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挣扎了半天,最后一咬牙,“谢谢严大人。” 严暮一乐:“别谢严大人,我救你是为咱俩私情。” “谢、严、兄!”沈云舟差点咬碎了满口的牙。 “沈兄,咱俩什么交情,不用谢。” 沈云舟一甩袖子,“本官要带走李霸天等人。” 严暮摊手,“本来我也没打算杀他们,逗他们玩的。” 沈云舟差点骂娘,你是逗他们么,分明是逗本官! 曲墨染听到这里,不由也啧啧一声,“我家这位是有点泼,但被你家那位拿捏得妥妥的。” 柳云湘白了曲墨染一眼,“不过他俩怎么回事,怎么见面就掐?” “在朝堂上,他俩政见不合,一直是死对头。”23sk. “原来是死对头。” 这俩死对头还怪缠绵的。 沈云舟和曲墨染走了,严暮坐过来,先把女儿抱怀里,亲热一番,然后才顾上柳云湘。 “你怎么黑了?” 柳云湘轻哼,“天天往地里跑,风吹日晒的,能不黑才怪。” “也是。” 柳云湘抬头看严暮,他天天练兵,比她晒的时间还长,倒是看不出黑来。 “你怎么回来了?” “你那些庄稼要收了,我担心出事,带了一个营的兵士过来,还能帮你收庄稼。” “那太好了,我这几日也担心的很。” 晚上回家里,用过晚饭,沈云舟哄行意睡着后,便扎着头去前院睡了。 翌日,柳云湘带着行意用过早饭去地里,一大片地的小麦已经割一大半了,严暮带着他手下那些士兵都在田里,他也挽着袖子拿着镰刀割着。 割倒的小麦扎成一捆,用单轮车运到不远处的打谷场上,那边有人拿着木棒将穗子里的麦粒打下来,在利用风势,将麦芒吹走。 金黄的麦子在场地上晒成深色,然后装进袋子里,一袋袋运进粮仓。 柳云湘提着水囊往地里走,有捆绑麦秸的妇人们跟她开玩笑。 “东家,那领头的你男人吧,长得真好。” “可不,我原以为东家就是那仙女下凡,不想东家的夫君长得更好,一看就是那大户人家的公子。” “东家真有福气,可把我们这一帮女人羡慕死了。” 柳云湘有些不好意思,笑着赶紧走过去了。来到严暮身边,见他满头是汗,忙把水囊给他。 严暮灌了几大口,把水囊还给柳云湘,“你怎么没戴草帽?” “我给忘了。” 严暮拿下自己的给她戴上。 “不用,你戴着吧。”柳云湘想还给他。 严暮用手给压了回去,“再黑一点,那帮女人就更觉得你配不上我了。” 柳云湘瞪眼,“得意什么,你也就长得好看一点。” “嘿,长得好看的男人可不多,像我这样的,全天下也就一个。” 柳云湘笑,“是是,你是天下第一美人,我不跟你争。” 她刚走回地头,正想将行意放下来,这时她抬头看到东边有浓烟起,像是什么烧着了。 她暗道一声坏了,急忙冲地里的雇农喊道:“快去救活,东边的稻田烧着了!” 这时候天干物燥,只要一点火星就能形成燎原之势,她那一大片稻田顷刻就会烧成灰烬。 雇农们赶紧往东边跑,严暮带着兵也赶忙过去。但跑到一半,他回头看到场上的粮食,又分出一半兵力,让他们守在这里。 果然如他所料,有一伙人趁机来偷粮食,被留下来的士兵给打跑了。 稻田烧毁了一片,但抢救及时,损失不算大。 这一下他们更不敢掉以轻心了,晚上也轮着班抢收。 这样忙了半个月,终于所有的粮食都进仓了,柳云湘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下。接下来粮食分给雇农,交了粮税,剩下还有六七八石。 柳云湘仔细算了算账,将挖河道、开垦土地、养活雇农这些都算进去,赔了十多万两。 沈云舟还想着让她捐出来一点,柳云湘直接给他看了账册,他也就不好意思再开口了。 转眼又入了冬,北地很快就迎来了一场接一场的大雪。 冷了以后,柳云湘就在家带行意,不怎么出门了。 乞丐常出去,有什么消息就给她带回来。 “前段时间镇北关十几个女子失踪,最近两日雁归城也有女子开始失踪了。” 柳云湘皱眉,“这么多女子失踪,官府没有查到什么?” 乞丐摇头,“不知道,反正雁归城开始宵禁了。” 家里做饭的厨娘从街上买了肉回来,又带来一个消息,“不得了,听说沈府台的小妾也丢了。” 柳云湘一惊,曲墨染出事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 云镜湖的尸体 柳云湘当即披上大氅,骑着马出门去了。 来到府衙前,柳云湘还不及下马,但见沈云舟带着十几个官差急匆匆从里面出来。他脸色很不好,即便那日被李霸天等人举着砍刀威胁,他也没像此刻这般,震怒之中还有一些慌。 他们一行上马,往城门方向疾驰而去。 柳云湘忙追了上去,“沈大人,可是有曲姐姐的消息了?” 沈云舟看了她一眼,眼神晦暗,但没有回答,继续往前走。 柳云湘迟疑了片刻,索性跟在他们后面也出了城。 出城往北,约莫一个时辰到了镇北关。在关隘处有一小队穿着铠甲的将士等着他们,看他们来了,便喝着马往前面带路。 柳云湘跟着出了镇北关,关外绵延的沙漠,寒风呼啸,卷着砂砾往人脸上扎,又冷又疼。 漫天的风沙,一下迷了眼,柳云湘只能放慢速度,尽量跟上他们。 又走了很长一段,柳云湘隔着黄沙,看到不远处沙丘上一个个伫立的影子。她恍惚了一下,是他们么,为什么都一动不动的。 她心生怯意,但脚下却没停,艰难的爬上坡,等走得近了,确实是沈云舟他们。 这天太冷,他们头发和睫毛都结了霜,一个个跟冻住了似的。 这气氛有些太诡异了…… 柳云湘下了马,朝着他们走近,再顺着他们视线的方向望去 倏地!她也顿住了! 晏北倾曾告诉她,这里是天上云间。 而此刻,天是昏沉的,因此湖面也是昏沉的。 一具具尸体飘在上面…… 一时数不清。 柳云湘呼吸滞住,待到感觉到窒息的痛苦,她才猛地呼出一口气,而后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她眼睛火热,身子发抖,在这凛冽的风中一动不能动。 湖里都是女尸,衣袂散开,死相凄惨。 也不知是谁先动的,一行人跟着过去,柳云湘也踉跄的跟在后面。 等到湖边,再一细看,湖水都染红了。 离得最近的有一具女尸,尸身……已经不完整,少了一条胳膊,双腿极度弯曲,身上多打数十刀口,脸……像是热油烧过的。 柳云湘猛地捂住嘴,连连后退两步。 她如此,这些官差们将士们,见惯了杀戮的这些男人们,他们也赤目圆瞪,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这一幕。 “这些……便是那些失踪的女子了吧?”沈云舟问道。 可没人能答出来,她们的脸大多都被毁了,看不出原本的相貌。 “这么多,约莫得有五六十具尸体……”有人沉沉说了一句。 “那边有人!”有人突然喊了一句。 所有人都朝湖对面望去,湖不大,因此可以一眼望到对面,但黄沙漫天,遮挡了视线,只隐隐能看到几个人影。 柳云湘揉了揉眼睛,想仔细看清楚,但先飘来的却是一阵笑声。 哈哈哈…… 哈哈哈…… 这笑犹如阴曹地府传上来的,让人听来心口发颤,脊背发凉。 这时风突然停了,黄沙落地,视线变得清明。 有人又喊了一句:“是北金的士兵!” 北金士兵头盔上有个勾,勾上帮着红布,因此很容易辨认。他们还站在对面,指着他们这些人,一个个笑得前仰后合的。 “难道是他们?”有人问。 不用别人回答,因为对面那些被北金士兵挑衅的从板车上抬起一具尸体,挡着他们的面还捅了一刀,继而扔到湖里。 这一幕简直是挑衅每个大荣将士的神经,他们当即举起长矛就要冲过去。 “停下!”领头的副将喊了一句,见没人听,他又爆喝:“她娘的都给老子停下!北金和大荣已经议和,这时候挑起争端,朝廷会要了我们这些人的脑袋,不,我们妻儿老小的脑袋都别想要了!” 这一句让所有将士停下脚步,他们握紧手中长矛,满脸挣扎痛苦,最后这些男人都哭了。 北金人在那边笑,他们在这边哭。 那些人看够笑话,而后扬长而去,仿佛料定他们不敢冲上去。他们这边二十多号人,而那边北金士兵只有几个人。但他们背后是软弱的大荣朝廷,而对面是北金强权。 许久许久,沈云舟长叹一口气,“诸位,咱们先把这些姑娘的尸体捞起来吧,天快黑了,得把她们带回家。” 将士们一言不发的脱下身上铠甲,一个个扑腾跳进冰冷的水中,不论游多远,他们都把这些姑娘的尸体一具具捞了回来。 柳云湘后知后觉回过神儿来,忙捡了一些干柴点着,好让从水里上来的将士们赶紧烘干衣服。 这天太冷,穿着一身湿衣服回去,可是要冻死人的。 等看到这堆火烧起来,众人才发现柳云湘。 领头的副将叫魏天,她瞅了一眼柳云湘转头问沈云舟。 “这位是?” 沈云舟看了一眼正抱着一大捆干柴回来的柳云湘,道:“你们严主帅的夫人。” 魏天了然,“哦,我听说过严夫人来镇北关了,原来是真的。” 等把所有尸体捞起来,柳云湘虽然看得难受,但还是强迫自己一具一具辨认。最后她和沈云舟对视了一眼,二人皆松了口气。 这里面没有曲墨染! 将士们把衣服烘干,连忙穿上铠甲,一人带两具甚至三具尸体,赶忙往回走,生怕有什么变故。 隔着云镜湖,往北有十里地,便是北金的军营驻扎地了。 回到镇北关已经很晚了,柳云湘随着沈云舟他们一起在镇北关的驿馆住下。 魏天给她要了驿馆最好的房间,还特意嘱咐驿馆的人给她生盆炭火,要把屋子烧的暖暖的。 “夫人,咱这儿条件简陋,让您受苦了。” 柳云湘忙摇头,“我给你们添麻烦了。” “不不,咱们的荣幸。您有什么吩咐,尽管跟他们说,” 大家都挺累了,柳云湘道过谢后,送走了这位副将。 夜里,柳云湘睡不着,一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那些女尸的脸,一张张扭曲的痛苦的,看不清样貌的脸。 偶尔睡过去,又突然惊醒。天籁小说网 如此过了一晚上,翌日柳云湘起来,脑袋有点疼。 她刚洗漱好出来,就见魏天急匆匆去敲隔壁的门。很快,沈云舟开了门。 “沈大人,昨夜镇北关下面三个村子被洗劫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 拿粮食换人 沈云舟跟着魏天出门去了,柳云湘按理该回雁归城的,但没有找到曲墨染,她心里实在不安生。 等到天快黑的时候,沈云舟和魏天才回来,两个人脸色黑沉,疲惫的坐到前厅的椅子上。 柳云湘自驿馆厨娘手里接过热茶,进去里面,一人给他们倒了一大碗。 这两日谁都没有注意到她,她也就自觉退到了一边。 “三个村子,一夜之间,死了上百人,还有三十个年轻女子被掳走,粮食全被抢光。”魏天皱紧眉头,“说什么盗贼,哪有这么训练有素的的盗贼,分明是一队北金士兵!” 沈云舟揉揉额头,“又如何?” 魏天猛地起身,气得浑身颤抖:“沈大人,你可敢下令,只要一声令下,我们这就去冲过去跟他们杀一顿,我们这些镇北将士宁死也不这么憋屈!” “魏将军,还是要以大局为重。” “去他娘的大局为重,咱们的百姓被杀了,咱们的女人被抢了,咱们只能窝在这里叹气?” 沈云舟沉下一口气,没有接这话。 魏天也知自己语气重了,于是叹了口气道:“北金正在和西越打仗,军饷粮草都得先紧着那边,驻守这边的缺了粮饷,便打起了咱们的主意。天越来越冷,这种情况还会发生,咱们的百姓难道要任他们宰杀吗?” 沈云舟沉默许久,道:“我们必须听令朝廷,不可挑起战争,以至生灵涂炭。” 柳云湘听到这里都听不下去了,她气道:“眼下已经生灵涂炭,人家都打进来了,你还讲什么大局。别忘了,那些被掳走的女子中还有曲姐姐!” 沈云舟沉着脸看向柳云湘,“此乃军机……” “他们不是要粮食,我有,我给他们,但要以粮食换这些被掳走的女子!”柳云湘嚷道。 沈云舟默了一下,“不可。” “人命大于天,有何不可?” “朝廷若怪罪下来……” “我以我自己的名义给他们送粮食,不打你沈府台的名号,这样总行了吧?” “……” 魏天起身,双手抱拳向柳云湘鞠了一躬,“夫人大义,魏某佩服,不过此事还是要和主帅商议吧?” 柳云湘心思转了转,“待我亲自将粮食送出关,你即刻去找他。” “啊?” “按我说的办就是。” “是,属下听令。” 魏天派人去跟北金人交涉,那边欣然同意,一个女子十石粮食。 柳云湘忙从粮铺调来一车粮食,“咱们一车一车的交易,此番我先去试探,若这一车粮食能带回几个女子,还算他们有诚心。若不然,我们也不能把粮食都折进去。” 魏天点头,“还是夫人考虑周全,只是您不能去,太危险了。”23sk. “我得去。” “为何?” “因为我是女子。” 魏天挠着后脑勺,这话他就更不懂了。而沈云舟探究的瞅了柳云湘一会儿,接着眸光一厉,道:“让她去吧。” “可是……” “你立即去朔西找你们主帅,把此事告知他。” 柳云湘和沈云舟对视一眼,二人各怀心思。 说什么大局,他不过是怕自己被牵连,前途不保。 但这事又必须得解决,解决不好,他一样受责难。 有什么法子呢? 便是让严暮把这事给顶下来,反正他是疯子,干出点出格的事,大家宽容度也高。而要想让他发疯,总需要刺激一下他。 只是,严暮真的会为了她犯险吗? 柳云湘带着一车粮食,迎着太阳刚露出头的时候出发,难得老天爷体谅她,没有跟她做对,这一日风和日丽的。 等到午后,他们来到了北金军营外。 与她交涉的是个长相阴柔,面色死白的男人,不似其他北金士兵身强体壮,穿着铠甲,他身子有些单薄,穿着素色的长袍。 看到她,这男人眼神先上下溜了一遍,轻挑的舔了舔下唇。 “是你要用粮食换那些女人?”男人问。 柳云湘点头,“是我。” 男人眼睛眯了眯,“我还没见过羊从狼口抢食的,况这只羊还这么美味。” 柳云湘拍了拍车上的粮食,“快要饿死的狼,还是先紧着填饱肚子吧。” 男人歪头往车上扫了一眼,“三个女人。” “我要自己挑。” 男人退开一步,指着身后的军营,“敢进吗?” 柳云湘嗤了一声,“有什么不敢的。” 她大步往里走,丝毫没有怯意。 这男人眼眸深了深,而后领着柳云湘往拘押那些女人的营帐走去。 他带着她走进一个营帐,听进去便听到一片低低的哭声,而随着帐帘打开,这哭声戛然而止,一个个惊恐的埋下头,瑟缩的紧在一起。 柳云湘过了一眼,约莫有五十来个女子。 “大家莫怕,我是来救你们的。”柳云湘说道。 听到这话,女子们纷纷抬起头看向她,但看她一个这么弱小的女子,眼神的光顷刻又熄灭了。 “还没到绝望的时候,大家别放弃。”她又道。 这时一个女子抬头问她:“那你现在能把我带走吗?” 柳云湘顿了一下,“不会让你们等太久的。” 女子又低下了头,继而哭了起来。 她一哭,其他女子也哭了。 她们太害怕了,太绝望了,甚至从未想过谁能来救她们。 柳云湘深呼一口气,喊道:“曲姐姐,你在这里吗?” 她一个个望过去,又抬头的,又低头的,但没看到曲墨染。 “曲姐姐?”她又喊了一声,仍没人应。 过了一会儿一女子问:“你是在找曲大夫?” 柳云湘忙点头,“她呢?” 女子眼神晦暗下来,“她刚被拖走了。” 柳云湘一惊,赶忙走出营帐,问那男人:“我要找的人刚被带走了,你快找到她,不然这生意就不做了。” 男人眯眼,歪头以眼神询问守门的士兵。那士兵凑近说了一句什么,男子脸色沉了沉。 “我给你四个女人。” 柳云湘摇头,“不行。” “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跟我讲条件?” 柳云湘直视男人,坚决道:“不行!” 男人沉下一口气,“她去服侍我们大将军了,你要有胆子,便跟着我去要人。” 柳云湘跟着男人来到主帐,男人禀了一声,那边没有应,他又禀了一声,那边才烦躁的嚷了一句:“进来。” 柳云湘跟在后面,刚踏进去一脚,觉得黏糊糊的,低头一看,竟是一滩血。她心下一慌,再抬头望过去,入目是一具女尸,血肉模糊。 她脚下一软,差点跌地上。 第一百七十七章 烧死她们 “啊!我的眼睛看不到了!好疼!” 这一声让柳云湘回过神儿来,再看里面看,但见一个满面虬髭的壮硕男人,光着膀子,只着中裤,正捂着眼睛痛苦哀嚎。 “杀了她!给老子杀了她!| 那男人疼得胡乱一指,恨不能亲手将人碎尸万段。 柳云湘再往角落里看,不由又是倒抽一口凉气,但见曲墨染不支的蹲坐在地上,身上好几处刀口,血将她的衣服染红。 她没有畏惧,只有孤绝的冷。 “曲姐姐!”柳云湘赶忙跑过去。 曲墨染身子一怔,连忙转头,看到柳云湘,沉冷的眸子一下慌了,“你这么在这儿?被他们抓来的?他们有没有对你怎样?” 柳云湘忙摇头,“我是来救你的。” “你……” 柳云湘握住曲墨染的手,坚定道:“放心,有我在。” “连九月,你他娘的怎么不说话,让这贱人赶紧交出解药来,然后杀了她!”那位大将军冲着空气喊道。 那个有些阴柔的男人,也就是这个大将军口中的连九月,他眼神阴冷,嘴角挂着一丝狠笑,一步一步朝那个暴躁的男人走去。 “连九月,你个贱货,你哑巴了?” “你人在哪儿?” “臭娘们,不男不女的东西,你他娘的再不说话,老子割了你舌头!” 这个满面胡渣的男人已经暴躁至极,但他双目看不到,只能在原地转圈。 这时那个连九月往这边看过来,柳云湘赶忙将曲墨染挡在身后,正要开口,那连九月又收回了目光,从地上捡起一把带血的弯刀,继续朝男人走去。 他要做什么? 柳云湘紧盯着连九月,一时有些看不懂眼下这局面。 “谁过来了?怎么不出声?连九月?”男人停下脚步,两手乱抓,“谁……” “大哥,是我。”连九月道。 男人循着声音,竟直接一巴掌甩了过去,“贱奴才,谁许你喊我大哥,你一个娼妇生的野种,即便进了我连家的门,我连家也不认你,只当养了一条狗!” “父亲只有大哥和我两个儿子,我们兄弟俩当相亲相爱才是。”连九月叹息道。 “父亲只倚重我,你算什么东西!” “确实,有大哥在,我永无出头之日。” “你早该看清了!” “怎么办呢?” “你……” 连九月眸光一厉,举起手中的刀,狠狠扎进男人胸口。 男人话还没说完,便挨了一刀,猛地睁开眼,血红的眼里无法聚焦,只能空洞洞的望着。 “连九月……你敢……” “大哥欺我十年,这一刀是不是太轻了?” 连九月说着拔出刀,直接又捅了两下。见男人倒在地上,身体不住的抽搐,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看,你更像一只狗,一只可怜又让人恶心的狗。” “父亲……不会……饶……你……” “你沉溺女色,在床上被女人所杀,这对武将出身的父亲来说乃奇耻大辱,他大概都不会让你进连家祖坟。你看,你跟祖宗们告状的机会都没有,怎么不可怜呢!” 趴在地上男人瞪大眼睛,猛地吐了一口血,而后再无声息。 连九月冷嗤一声,再看向柳云湘她们,将刀扔到她们跟前,然后拿出帕子擦了擦手上的血。 “你要做什么?”柳云湘有不好的预感。 连九月瞅着柳云湘,舔了舔下唇,“你大概不信,我好像爱上你了。” “……”疯了吧。 他叹了口气,“你太美了,只是不够聪明,可惜了。” 柳云湘皱紧眉头,隐约已经猜到这个阴毒的男人要干什么了。 “来人,大将军被杀了,快把这两个女人抓住,她们就是……”连九月嘴角扯了一下,薄唇轻启,“凶手。” 他这一声落,很快有兵士进来,见大将军已经倒地身亡,一下激愤起来。 半个时辰后,她二人被装进一个铁笼子里,置于主帐外。 军营中已经挂起了白绫,路过的兵士无不愤怒的瞪着她们,有的上去踢铁笼子一脚,有的拔出刀在铁笼子上乱砍一通。 堂堂一军主帅竟然被女人杀了,还死的那么不得体。 这些将士们一方面为他们大将军悲痛,一方面也是觉得脸上无光吧。 曲墨染身上好几道伤,流了很多血,此刻精神有些涣散,无力的靠着柳云湘。 “你不该来的。” 柳云湘摇头,“别怕,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谁?” “严暮。” 曲墨染笑,“你信?” 柳云湘重重点头,“信。” 曲墨染叹了一声,“我就不信他会来救我。” “谁?” “沈云舟。” 这时连九月穿着一身孝从军帐里出来,这厮哭得双目通红,一副悲痛欲绝的样子。 “二公子,节哀。”一名将士安慰道。 连九月摇头叹气:“我只有这么一个大哥,怎么能不伤心。” 这名将士抹着泪,狠狠瞪了柳云湘她们一眼,无奈的走了。 连九月背过身,面向她们,眼泪一下就收了,嘴角勾出笑意。 “二位受苦了,等那边木柴堆好了,把你们架上去,一把火烧起来,不会痛哭太久的。” 柳云湘咬牙,“杀了我们,你们别想再拿到粮食!” 连九月啧了一声,“几车粮食顶个屁用,我喜欢抢,烧杀抢掠一番,你们镇北关的那帮窝囊废能奈我何?” “你不怕大荣和北金开战?” “呵,也就你们大荣人蠢,真以为北金打算和你们和平相处?不过是现在和西越打起来了,分身无暇,等收拾了西越,也就轮到你们大荣了。但我想,你们朝廷不是看不清,就是怂,不敢打。呵,大荣无男儿,各个都是窝囊废!” 日头偏西,夕阳的余晖将茫茫沙漠染红。 柳云湘和曲墨染被架到了木柴堆上,所有将士站在前面,各个悲愤至极,而连九月手拿火把,看向柳云湘,还有些惋惜。 “你们大将军不是我们杀的,是这个人,他杀了他亲哥哥!”曲墨染忍不住大喊,但没人信她的话。 柳云湘呼出一口气,只能说这个连九月演的太好了,好弟弟的形象深入人心。 “曲姐姐,别白费力气了。” “可……”曲墨染摇头,“可我怕,真的怕。” 面对死亡,谁能不怕呢。 柳云湘也怕,她抬头望向远方,大漠空远,看不到一个人影。 第一百七十八章 他一定会来 连九月举着火把,转身面向众将士。 “待我们烧死这两个女人,便夜闯镇北关,杀光他们的士兵,杀光他们的百姓,告诉大荣朝廷,我们北金一条命,必定要他们千倍万倍偿还!” 连九月高喊一声,将士们举着手中长矛呼应。 “杀进镇北关,为大将军报仇!” “夺女人,抢粮食!” “今晚让他们血债血偿!” 柳云湘咬牙,杀大将军,连九月绝对是看到他双目失明,临时起意的,但他杀心早就有了,只等这个机会。 在众将士的注目下,连九月将火把仍到木柴堆上。 火,腾的一下烧起来了。 热气熏蒸,柳云湘没有往下看,仍注视着远处。天籁小说网 他会来的! 一定会! 但严暮,你能不能快点,再晚只能给我收尸了! 终于在余晖之下,她看到千军万马奔腾而来。那北金众将士不妨,愣了好一会儿,连九月才仓皇指挥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迎敌!” 所有人赶紧转身,你碰我我碰你,哪还有什么队形,乱七八糟的迎了上去。 连九月镇定下来,大声喝问:“领兵的是谁?” “回将军,是严暮!” “是他?”连九月瞪大眼睛,“他不是已经被调去镇守朔西了,怎么会……他不怕大荣朝廷降罪?” “或许是为了救这些女人。”那将士道。 “只为了这些个女人?” 然,不等他想不明白,双方已经交战。 大荣将士心里都憋着火,此战英勇无比,而北金将士甚至都还没回过神儿来,被迫打了起来,再加上没有前线指挥,打得七零八落。 这边火越好越旺,柳云湘呼吸困难,再看曲墨染,已经昏沉过去了。 她正着急,突然一人飞身而至,隔断她身上的绳子,将她带离火堆。 “曲姐姐……咳咳,快救她!” “还有别人?” “快!” “天皇老子在这儿,也得先救你!” 柳云湘抬头看向严暮,火光照耀下,他的面容更好看了。 这时火架子塌了,柳云湘正惊慌时,乞丐将曲墨染抱了出来。 四面都在厮杀,严暮将她二人交给乞丐,而后提到冲了进去。 “连山,你在哪儿,老子取你狗头来了!” 柳云湘四下望了一圈,没有看到连九月,眼下也顾不上他,“我们快去那边营帐里救人!” 来到那边营帐,那些女人们不知发生了何事,瑟缩的挤在一起,直到柳云湘他们过来,将她们带了出来。 北金后方还有援军,严暮带出来的将士不多,不敢恋战,当下护送这些女人们赶紧撤回了镇北关。 但这一战,仍是重挫了北金大军,伤亡上千。 镇北关城楼上,从这里还能看到远处北金大营的火光,半边天都染红了。 沈云舟长叹一声,假模假样道:“严暮,你太冲动了。” 严暮哼了一声,“老子不冲动,你的女人就被烧死了!” 沈云舟噎了一下,“可此一战,等于公然破坏了两国的合盟,朝廷必定会怪罪的。” “老子顶着,你怕甚。” “哎!” “你我都知道,北金和我们大荣议和不过是缓兵之计,两国迟早有一战。”严暮眯眼,“晚打不如早打。” 沈云舟默了片刻,道:“我这就上书朝廷,将此事详尽的说清楚,我不会透露柳氏掺和其中的事。” 严暮笑,“沈兄脑子还是清醒的。” “但我拦过你,是你不听劝,冒然出兵,所以这事我半分责任都没有。” 严暮摆手,“随便。” 沈云舟转身下了城楼,正巧碰上柳云湘上来。 沈云舟双手抱拳向柳云湘行了个大礼,“多谢夫人救我内子。” 柳云湘叹了口气,“曲姐姐受伤挺严重的,沈大人好好照顾她吧。” 说完,柳云湘侧过身上楼去了。 一走出楼梯口,冷风扑面而来,柳云湘看着站在城楼上的严暮。 即便她不知道他爱她多少,但当她决定带着粮食去北金大营的时候,她是笃定他会去救她的,即便豁出自己的命。 甚至她都不需要去想,他冒然出兵救她会面临怎样的处境。 无需她想,因为在那一刻,他自己都没有想过。 柳云湘走过去,陪着他望向远处。 “那年我八岁,父亲奉命镇守镇北关,出征前一晚,我抱着父亲大腿不放,说要跟着他一起去军营,一起打仗。当时我就是舍不得他,故意耍赖而已,但没想到父亲真的带我来了镇北关。那一年里,父亲命我跟着将士们操练,每日早起,一把冰凉的水泼脸上,带着沉重的铠甲,开始晨跑,打拳,双人对战。哪一日我想偷懒,父亲就拿鞭子抽我,说是我要跟来的,我自己的选择,没有退路,必须咬牙坚持下来。有一天,他带我来到城楼,指着远处的战场说将士们以死在战场上为荣,以苟且偷生为耻。” 柳云湘头歪着靠向严暮的肩膀,他从未跟她提起过父母,像是易碎的泡沫,谁都不能触碰,他自己都不可以。 “可他落得什么下场,幸好我不似他一般,我没家国大义,也不想抛头颅洒热血。” 柳云湘叹了口气,“但你救了那些女人,镇北关和雁归城的百姓都很感激你。” “呵,倒也不用!” 此一战后,北金往镇北关这边增派了军力,两方再次紧张起来。 一个月后,朝廷果然下召斥责了镇北军,罚俸禄,缩减粮饷。 “本帅下的令,所有的罪责本帅承担,罚你们的俸禄,本帅补上。缩减的粮饷,本帅想办法筹集。” 严暮这一句话,众将士对他十分拥护。 而关于严暮,因为局势紧张,朝廷没敢冒然收回他的军权,斥责了几句,降品秩,罚俸禄,不痛不痒的。 同时,大荣派使臣出访北金,带去黄金数万两当做赔罪。 北金要求和亲,最终以大荣九公主嫁给北金三皇子为侧妃这个结果,此事才算善了。 可这个消息传到镇北军,众将士气愤至极。 “我们流血尚不怕,他们安于庙堂居然先跪下了!” 然事已至此,谁也没法。 不等开春,九公主的送亲队便到了。 柳云湘这才后知后觉,这位九公主不就是那年邀她一同游画舫的飞羽公主。 在皇家这些皇子和公主中,严暮唯一亲近的便是这位九公主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 和亲 “这个三皇子喜欢折磨女人,手段极其变态,嫁进他府中的女人,多半活不过半年,死的时候尸体不全,面目全非……呜呜,七哥,我好怕!” 柳云湘走到西屋门口,正听九公主哭得凄惨。 “他的正妃病了,时日无多,等她病逝就将我扶正,可我母妃着人打听,这才知道三皇子妃哪是病了,而是被这三皇子折磨的疯了,日日寻死。” 九公主越说哭得越急,最后都哭没音了。 “我们和北金打了多少年,我嫁过去,等于是给他们泄恨的。” “父皇是要把我推进火坑里,朝廷那些大臣要逼死我!七哥,你也要我死么,不若我现在就自裁,好歹能埋于故土。” 这一句句,声声滴血。 柳云湘听着心里难受极了,如果这一战,大荣败了,败到不剩一兵一卒,为了保天下百姓,和亲是无奈之举。可这一战,大荣明明胜了,却还要牺牲一个女子。 “门是开着的,你若是要走,没人敢拦你。” 许久,严暮语气沉重的说了这句话。 这话音一落,西屋当下冲出一个人,差点与柳云湘撞上。 正是九公主秦飞羽,哭得双目红肿,跑的慌里慌张。 “柳……柳姐姐?”秦飞羽一愣,“你怎么在这儿?” 柳云湘深吸一口气,拉着她往外走,一直拉到马厩,又从怀里拿出荷包塞给她。 “趁着天还没黑,赶紧跑,跑到一处就躲起来,这辈子都别再回盛京了。” 秦飞羽扑到柳云湘怀里,抱着她嚎啕大哭起来。 柳云湘拍拍秦飞羽的背,“现在不是哭的时候,趁着送亲使喝醉了,你必须赶紧走。” “我在宫里以死相逼,父皇用母妃的命威胁我,说我即便是死,也要死在北金。” “不听他的。” “他说我不嫁,北金和大荣就会开战,到时成千上万的将士战死,百姓流离失所,我就是大荣的罪人。” “你信你七哥,真要打起来,咱们也不会输。” 秦飞羽抹了一把眼泪,退开一步看向柳云湘,“可七哥把我放走了,父皇不会饶了他。” 柳云湘叹了口气,“你七哥厉害着呢,他让你走,定是心里有主意,你不用替他担心,赶紧走吧。” 秦飞羽还是忐忑,柳云湘便拉着一匹马出来,催着她赶紧上马。 “快走!错过今日,你就没有机会了!” 秦飞羽抓紧缰绳,再深深看了柳云湘一眼,一咬牙催着马往外走去。 确定秦飞羽离开了驿馆,柳云湘才回去,进屋见严暮正倚在西窗喝酒。 “她走了。”柳云湘走过去道。 “嗯。”他又仰头灌了一大口。 “其实你是故意灌醉送亲使的,本来就有意放九公主离开,对吧?” 严暮嘴角扯了一下,没有回答。 他穿着一身玄色的长袍,更趁着神色清冷。 外人都道他新硬如铁,可他的心也有软的地方,也有暖的时候。 他会带着千军万马去救她,也会顶着杀头之罪放九公主这个妹妹离开。 仔细想想,他的痛苦、疯狂、狠心,皆是源于他太重感情了吧。 “我想尝一口。”她小声道。 严暮回头看她,用眼神问她想要什么。 柳云湘指了指他手里的酒壶,“烈酒吗?” 严暮嘴角勾起,将柳云湘揽到怀里,而后将酒壶递到她嘴边,慢慢抬起,往她嘴里倒了一小口。 确实是烈酒,辣的柳云湘直吐舌头。 严暮笑了起来,胸腔震动着,让柳云湘心也跟着颤动不已。他的怀里很暖,还有她熟悉且贪婪的味道,她舍不得离开。 其实想想,好像是他一次次把她推开,而她又着魔似的一次次重新陷进去。 她小小叹了口气,转身趴到他怀里。 “怎么了?” “醉了,都怪你让我喝酒。” “柳云湘,你什么时候学会耍赖了?” 他低低笑着,仰头又灌了一大口,酒顺着他嘴角流下,流到喉结,在那里润湿。 柳云湘嗅着酒味,像是有馋虫蛊祸一般,仰头在那儿舔了一下。 他身子僵住,喉结滚动。 她踮脚吻住他唇角,两人呼吸交缠,越来越炙热…… 然下一刻,他将头别开了。 她也一下清醒,慌乱的退开。 这时外面有宫女喊道:“不好,九公主不见了!” 当晚,驿馆闹翻了天。 接亲使指责严暮把九公主放走,而严暮一副喝的醉醺醺的样子,表明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人是在镇北关丢的,严主帅,你以为你能逃脱责任?”那接亲使气得全身哆嗦。 严暮冷呵了一声,“你回京报信,说我放走了九公主,责任都推我身上,你怕什么?” “我……”接亲使咬牙,即便把事推给严暮,他自己也难逃罪责,况他可没有严暮的背景,“先找人,实在找不到,再给朝廷送信。” 当晚全城搜查,没有找到人,第二天出城找,更是了无音讯。 就在柳云湘松了口气,以为九公主已经逃走的时候,她竟然又回来了。 那接亲使见到她那一刻,哭着跪下了。 “九公主,您救了我们这些人的命啊!” 当然,哭完以后,他立刻吩咐手下那些人寸步不离九公主。 西屋里,严暮一脚踢在桌腿上。 “你脑子进水了,既然跑了,为什么要回来?” 柳云湘也是不解,“九公主,我跟你说过,只那一次机会,你怎么……” 她话还没说完,九公主低头又哭了起来。 严暮气得又踢了一脚,“哭有屁用!” 九公主仍是哭,什么都不说,直把严暮哭得气走了。 柳云湘在她身边坐下,长叹了口气,“九公主是不想连累旁人吧?” 九公主抹了眼泪,勉强止住哭泣,道:“其实想想……也挺好……三皇子的侧妃……这一辈子荣华富贵就不愁了……” 柳云湘转身搂住九公主,“傻姑娘,你不能太善良,不能太懂事,这世道就喜欢欺负好人。” “柳姐姐,你就是好人。” “……” “但你比我幸运,你遇到了我七哥,他会保护你不被这世道欺负。” 第一百八十章 原来是小哭包 大荣这边送亲的队伍到了,但北金那边接亲的还没有到,因此需在雁归城多逗留一些时日。 春节过了,这日是十五,柳云湘出钱买了几头猪,几头牛和羊,宰杀后送到镇北军大营给将士们过节。 九公主是跟柳云湘一起过来的,晚上留在军营和将士们一起用晚饭。 军营当间生了一堆篝火,火上烤着整只的羊肉,香气四溢下,将士们围着篝火喝酒吃肉。 江远卸了一条羊腿,送到柳云湘和九公主跟前。 “我七哥呢?”九公主问。 “主帅还在朔西。”江云一边片肉一边说道。 九公主撅了噘嘴,“他是不是还生我气呢?” 柳云湘摇头,“不会的。” “我走的时候,也不知道能不能再见他一面。” “他会来送你的。” “算了吧,我怕我会哭,不吉利。” “嗯。” 这时魏天过来,手里拿着酒杯,“夫人,将士们让我代他们谢谢您,还有之前您带着粮食出关救人,将士们是十分敬佩的。” 柳云湘让江远帮她倒了一杯酒,“其实应该是我谢谢大家,若不是你们及时赶到,我早就命丧北金军营了。” 说着,她干了这杯酒。 魏天见此,赶忙也干了。 魏天又倒了一杯,转而看向九公主,神色沉重,他没有说什么,只是敬了一下,仰头把酒喝干,然后就回去了。 能说什么呢,此次和亲,大家伙都窝着一口气,但又没办法。 九公主小小叹了口气,“我大荣山好水好,人也好。” “九公主……” “所以啊,我不后悔回来。” 又过了十余日,北金的接亲队来了,还是三皇子亲自来迎接的。 但柳云湘私心希望他能来的再晚一些,再晚一些。 这日风和日丽的,柳云湘帮九公主装扮好,画上精致的妆容,穿上大红的喜袍,盖上红盖头,送她出了驿馆。 柳云湘还是舍不得,于是坐上马车,打算送她出关。 “柳姐姐,我七哥没来吗?” “没。” “他还是气我。” “往后日子还长,你们兄妹总有再见的时候。” “你帮我跟他说对不起。”、 “好。” 秦飞羽靠着车厢,道:“我第一次见七哥是在御花园,当时太子和三皇兄四皇兄将他围在中间,戏笑着骂他是贱奴,还拿石子砸他。他就站在那儿,任他们砸,额头都破了,血流了一脸。当时我并不知道他是谁,什么身份,只是觉得他好可怜,于是冲上去,挡在他面前,本来想制止三位皇兄欺负人,但他们没收住手,将我额头也砸破了。” “后来,我长大一些才想明白,七哥不是那种任人欺负的,他就是故意搞的头破血流的。那天他拉着我去了上书房,来到父皇面前,说是给父皇请安,但这副样子,父皇怎么可能不问。他便说自己是贱奴,活该被主子们欺负。父皇一听怒了,问他谁骂他的,他才说是三位皇兄。” “父皇大怒,将三位皇兄叫来,严厉斥责了一顿,还让他们一人领十板子。” “我父皇女儿多,我母亲又不得宠,我也就不得父皇重视,我们母女俩在宫里生活的挺艰难的。那次七哥带着我去见了父皇,还说是我救了他,父皇这才注意到我这个女儿。之后七哥经常带我去见父皇,慢慢的我得到父皇重视,我母妃复宠,我们母女俩日子才好过了。” “这次和亲,其实离开宫的时候,我没有那么怕,因为我知道七哥一定会帮我。他果然帮我了,但我又想我已经长大了,也该为他挡挡风雨了。” 柳云湘拉过秦飞羽的手握住,“九公主,往后的日子,你得咬着牙挺过去,但挺不过去的时候,一定要给你七哥传个信儿,他会帮你的。” 秦飞羽转头看向柳云湘,突然凑到跟前,小声喊了一句:“七嫂。” 柳云湘一愣,“我不是。” “反正在我心里,你就是。” 来到镇北关,路两旁,城楼上,将士们列队整齐,但本该喜庆的氛围,大家伙却一个个神情严肃沉重。 秦飞羽站在马车上,撩开盖头,冲将士们挥了挥手,笑得十分灿烂。 出了关,北金的迎亲队已经在等候了。 那个打马在前的应该就是三皇子了,据说比秦飞羽大十来岁,八字胡,倒不是满脸脓疮,但也确实挺丑的。 他坐在马上,并没有打算下马来迎接,一脸的傲气,但在看到秦飞羽走来时,斜眼溜了她身材一遍,样子十分猥琐。 柳云湘皱紧眉头,眼看秦飞羽上了北金的马车,也只能沉沉叹了口气。 往回走的时候,柳云湘看到城楼上站着个人。 她进城后走上城楼,走到严暮身边,陪着他目送北金接亲队走远,直至消失在茫茫沙漠中。 “送亲队本该送到北金都城的,但双方不知怎么说的,只送出关就回来了。”柳云湘这话里透着深深的担心。 “严府被满门抄斩后,我被义父送进宫,那些皇子和公主们每日轮番欺负我。那日在御花园,我被太子、三皇子和四皇子围住,他们骂我,用石子打我,一如从前,宫女太监们在一旁冷眼看着,路过的妃嫔只当做笑话,没人帮我,血迷了我的眼睛,这时小九跑过来,伸开双臂,用小小的身子挡在我身前。” “所以从那一刻起,他认了她这个妹妹。” 严暮闭了闭眼睛,“这丫头没有继承皇家人的自私冷漠,她终究成了牺牲品。” 柳云湘拉住严暮的手,“你也不是自私冷漠的。” “呵,我除了自私冷漠,比他们还多了一样好的,那就是狠。” 柳云湘挑眉““你这么狠,怎么还哭?” “谁哭了?你眼睛瞎了吧?”严暮气得跳脚。 柳云湘歪头仔细瞅瞅,“眼睛分明红了。” “那是风沙吹的!” “哦。” “你哦什么哦,不信我说的话?” “信啊。” “分明是不信!” 柳云湘扑哧笑出声,“反正风沙是挺大的,我也迷了眼,眼睛都红了,跟你一样。”23sk. “哼。” “不过我真的哭来着。” “柳云湘!” 柳云湘跑,严暮一把将她拽怀里,睁着大眼睛,非要她看清楚。 “哭没哭?” 柳云湘笑得不行,双手搂住严暮脖子,小声道:“我其实不止一次看到过你哭了,原来严大主帅,人称铁面阎罗的大奸臣,其实私下里是个小哭包。” 第一百八十一章 九公主惨死 入夜,乌云滚滚,像是要下雪了。 镇北关城楼之上,守城的将士正在换班。 突然有人喊了一句:“那是什么?” 远处一深色的影子正在蠕动,在昏沉的夜色下,实在看不清楚。 一守卫点燃火把,用力朝那边扔过去,借着闪过的火光,他们勉强看清。 “好像是个人!” 几名守卫举着火把出了城门,待走得近来,发现是个女子,还穿着绯色的宫装,背上插着两支箭,正艰难的往前爬,后面拖了一地的血。 看到他们,宫女神情惶恐的嚷道:“快、快救九公主!” 驿馆内,柳云湘正要睡下,听到外面有急匆匆脚步声来。睡在她对屋的严暮披着大氅匆匆往外走,柳云湘忙追了上去。 “出什么事了?” 严暮脸色难看,只道:“你先睡吧。” 严暮说完就走,柳云湘更加不安心了。 “我跟你一起。” 严暮定定看了柳云湘一眼,“去穿上大氅。” 北地夜里尤其冷,疾风如刀能把人骨肉给割碎了。 柳云湘穿好大氅,随着严暮一起出了驿馆,但见一队人马已经候在外面。她不明所以,被严暮抱上马,接着疾驰而出。 此时天空突然一声闷雷,柳云湘被严暮包裹的严实,这时往外瞅了一眼,才发现他们已经出关了,正走在沙漠里。 左右身后的镇北将士们,一个个神情沉肃,让人猜不透什么。 许久,一行人停下。 柳云湘又被严暮抱着下了马,她站稳脚后,先仰头看了严暮一眼,见他脸色竟有些惨白。而他身后的将士们仿佛定住了一般,沉痛的看着前面。 风吹过,带来一股子血腥气。 柳云湘钝钝的转身,此地是云镜湖,昏沉沉的湖面上浮着几具尸体。一道闪电划过,瞬时照亮湖面,柳云湘借着这一眼,看清那几具尸体,不由脚下一软。 皆是女尸,皆衣衫不整,当间那一具还穿着大红的喜袍。 柳云湘靠到严暮怀里,这才发觉他的身体绷得很紧,胸腔距离的鼓动着。 “不会的,不会的……” 她是大荣九公主啊,他们怎么敢这么对她! 一定不是她! 不等严暮下令,将士们已经下水,很快将几具尸体拖了上来。 这些都是陪嫁的宫女,一个个血肉模糊,脸大多也都被毁了,看不清容貌。再就是那个穿着大红喜袍的,尽管柳云湘一直在心里默念着不是她,不是秦飞羽,但捞上来后,虽脸上有几道刀口,还是一眼能认出她来。 正是九公主! 她身上的喜袍被撕坏了,能看到被凌辱的痕迹,致命伤在脖子上,很深的一刀。 柳云湘没忍住,呜咽一声,赶忙用手捂住。 她才十八岁啊,一个活泼可爱又善良的小姑娘,为了所谓的家国大义,她勇敢的离开了故土,尽管内心恐惧,但她还是毅然决然的。 可只过了一天,她就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还有这些宫女们,她们大多也都是这个年纪,陪公主和亲,她们也是鼓足了勇气的,可老天爷不怜惜她们。 将士们一个个低着头,神色悲痛,甚至有些哭了。m.23sk. 他们尚且如此痛心,更别说严暮了。 柳云湘看向严暮,然这一刻,他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只是脸更白了。 他脱下大氅,盖在九公主身上,而后弯腰将人抱起。其他将士也纷纷把那些宫女的尸体抱了起来,一行人沉痛的回了镇北关。 驿馆内,柳云湘给九公主换衣服,她身上那些伤实在触目惊心,柳云湘双手一直发抖,还出了一身冷汗。不敢去想,这个小姑娘当时该多害怕,多绝望。 遗容整理好,柳云湘请两个将士帮忙让九公主放入棺中。再看了一眼这姑娘,柳云湘叹了口气,让他们把棺材盖合上了。 来到前院议事厅,柳云湘正听到那送亲使焦急道:“严帅,切勿冲动,切勿冲动啊。此事是北金的过错,咱们应立马上报朝廷,由圣上和朝中大臣们权衡。北金理亏,一定会给我们大荣一个说法的,九公主不会白死。” 柳云湘走进厅子,给他们一人倒了一杯热茶,而后站在严暮身后。 他靠着太师椅,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仿佛根本就没有在听送亲使说什么。 送亲使见严暮没有反应,忙看向坐在一旁的沈云舟,“沈大人,您也劝劝严帅,还是以大局为重啊!” 沈云舟垂眸片刻,问道:“朝廷如果态度强硬,那北金会如何平息这件事?” 送亲使迟疑了一下,“自是杀人者偿命。” 可那位是北金的三皇子,而北金一向傲慢,最多只会找个替罪羊,把今日的祸事推到他身上,算做是交代了。 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想到这儿,送亲使不由都叹了口气。 沈云舟冷哼,“我在想,这位三皇子为什么敢这样对我们大荣的公主,或许在他们北金人眼里,我们大荣的命很贱吧。” “沈大人,你……” 沈云舟忙打哈哈:“我也就感慨一声,此事还得严帅做主。” 这时魏天进来了,冲严暮行礼道:“主帅,三军已经准备好了。” “准备好什么?”送亲使忙问。 魏天理都不理他,只看着严暮。 “严帅,万万使不得!”送亲使急得都要哭了,“这一战,两国之前签的和平盟约就作废了,朝廷定会治你的罪,杀头都是轻的!” 严暮站起身,睨了那送亲使一眼,“你给朝廷去信,信上只写一句话,老子不要他们一命赔一命,老子要他们尸横遍野!” 送亲使脸色一白,双腿发软。 “三军听令,即刻出关,直剿北金军大营,杀他们片甲不留,但那个三皇子,本帅要亲自把他的脑袋拧下来!” 魏天激动道:“众将士都憋着一口窝囊气,早就想痛痛快快杀一场了!” 天边泛白,镇北关大开,将士们穿着铠甲,齐队行进。 柳云湘追上严暮,“在战场上,你千万保重。” 严暮回身抱住她,低头亲了亲她额头,“安心回雁归城等着,等我回来。” 第一百八十二章 他的计谋 前线战事打响,镇北军出关当晚火烧北金大营,三千将士全部诛杀,还捉了三皇子。严暮一刀将他人头砍下,挂在了北金大营前。 此一战打了北金措手不及,当下赶紧从西线调集兵马,四方援兵也朝这边汇集,迅速集结三万兵力。 而大荣朝廷甚至还没反应过来,战事已经进入白热化。 这一战打了一个月后,镇北军粮饷开始紧张。 主帐内,魏天急得转圈圈。 “朝廷的粮饷早几天就该到了,可直到现在,仍是一点音信没有。他们打的什么主意,莫不是不管我们死活了?” 帐中几位将军皆是气愤不已,他们为朝廷打仗,抛头颅洒热血,可居然连饭都吃不上。 “朝廷并不想打这场仗,可咱们也是被逼没法了,只怕最后不论打赢打输,朝廷都会治我们的罪。”另一位将军沉声道。 严暮眸光沉肃,“朝廷要降罪,本帅一力顶着,至于粮饷,本帅也会想办法,各位不必着急。眼下这一仗,咱们势必要将北金打得服服帖帖,让他们自此不敢再轻易进犯我大荣。” 其他几位将军点头,严暮这样说了,他们还是信的。 五天后,军营一点粮食都没有了。自昨晚开始,将士们就没有再吃东西。 军营内已经人心惶惶,将士们气愤不已,大骂朝廷冷血无情。 又过两日,将士们不骂了,因为骂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时候北金要是打过来,保管一刀一个,连个挣扎的都没有,顷刻就会全军覆没。 在众将士绝望之时,夕阳下一车车粮食运来,而走在前面的是柳云湘。 当晚,将士们终于吃了一顿饱饭,而且还有肉。 柳云湘给他们送粮食的事传遍军营,将士们感恩柳云湘,而大家更心照不宣的是柳云湘是严暮的夫人,这份恩更该记在严暮头上。 还有说为了给他们筹集粮食,严暮倾家荡产的说法。 自此全军上下一片忠心,只是以前忠心朝廷,现在忠心他们的主帅! 自前日打了一仗,北金元气大伤后,这两日倒是安生下来。趁这个功夫,严暮回了一趟雁归城看望柳云湘和女儿。 他将女儿抱在怀里举高高,在院子里捉蚂蚁,在泥水了打滚,两人都玩疯了。 夜里哄着行意睡着了,严暮和乞丐在院子里喝酒。 乞丐喝高了,嘴上不把门,感叹了一句:“你这一招真高啊。” 严暮睨了他一眼,“喝你的酒,少废话!” 乞丐啧啧摇头,“你让柳氏借着灵云粮铺的旗号,在所有人无所察觉之下,贮备了大量粮食。你等得就是今日,用这些粮食收买军心,让整个镇北大营为你严暮所用。” 严暮灌了一口酒,“我又没料到会打这一仗,没料到朝廷不肯拨粮饷。” “不,你料到了!”乞丐打了个酒嗝,“义父都夸过你料事如神,你虽然不知道会发生这些事,但你知道北金和大荣交好并无诚心,早晚扔会打一仗。” “我如果真能料事如神就好了。” “你只是没料到九公主会出事。” 严暮举着酒壶,一口气将里面的酒喝干了。 “老大,你信任义父吗?” 乞丐猛地一个激灵,抬头诧异的看向严暮,“你这说的什么话,别忘了你的命是义父救下的,不然当年你就随严家一起被砍头了!” “我是问你。” “我自然是……” “别这么快下结论,当初你跟随义父是为家人报仇吧,可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的仇人已经是义父的盟友了,你还那么坚信吗?” 乞丐眼睛眯起,静静看了严暮一会儿,随后笑道:“老七,咱们都是当儿子的,大逆不道的事万万不能做,大哥可是好心提醒你了。” 说完,乞丐晃悠悠的走了。 柳云湘从屋里出来,在严暮身边坐下。 “刚才乞丐的话,你都听到了吧?”严暮问。 柳云湘下巴抵着膝盖,闷闷的应了一声。 “当初我让你贮备粮食,你没有问我为什么,现在知道答案,是不是觉得我这个人挺阴险的?” “确实挺阴险的。” 严暮笑,“小心点,不定什么时候,我连你也卖了。” “嘿,我又不傻,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对你耍心眼?” “有吗?” “有。” 严暮拉过柳云湘,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如果你骗了我,那就一直骗着,别让我知道真相,我这人心狠,说不定真会杀了你。” “严暮,我跟你说过,我有预知未来的本领,还给你算过,你这人命薄,会死在我前面。” “咒我?’ “真的。” 严暮挑眉,“那我倒要问问,可有什么法子能改变这命数?” “还真有。” “哦?” 柳云湘伸出手指抵住严暮胸口,“把金悠从这里赶出去。” 严暮一把抓住柳云湘的手,眼神变得锐利且冰冷。 柳云湘叹了口气,“但你做不到。” 她退后一些,抽回自己的手,长长叹了口气,“我也救不了你。” 接连几次失利,北金朝廷震怒,收缩对西越的战事,重心往大荣这边转移,同时继续增派兵力,以十万之众强压镇北关三万军力。天籁小说网 接下来一个月,北金几次打到镇北关城门,镇北军开始吃力起来。 这时候粮饷又开始短缺,柳云湘一方面从各地筹粮一方面发动雁归城的百姓们捐粮,上下军民一心。 正在最艰难的时候,西越攻破防线,直剿北金军营,让北金伤亡惨重。北金不得不往西边增军,而趁着这时候,镇北军迅速反扑,利用地形优势,逼得北金大军连退上百里,退回他们自己的边城,形成了大荣兵临城下的逆转之势。 这些前线战况都是乞丐跟柳云湘说的,最后还道:“老七是真厉害,在镇守朔西一线的时候就和西越打好了配合,两方一松一弛,一攻一守,打得北金手忙脚乱。北金这一次真是吃了大亏,想来这一仗应该快要结束了。” 如乞丐所料,半个月后,北金两面撤军,退回他们的关隘,龟缩着不敢在出来耀武扬威了。 这一仗打得漂亮,打得人心振奋。 不久等来朝廷的旨意,却不是嘉奖镇北军,而是让严暮速速班师回朝。 沈云舟沉下一口气,“严帅一回京,褫夺军权事小,只怕还要追究战争之责,恐凶多吉少。” “那便不回了。”魏天道。 沈云舟看向严暮,瞳孔一缩,“除非……” 严暮看向沈云舟,眼神锐利几分。 沈云舟笑了笑,“这圣旨上不还有一句,此番让严帅回京是为大婚,这可是喜事,咱们得恭贺严帅,是吧?” 是吗? 魏天抬头,见柳云湘站在门口,脸阴沉沉的,突然觉得朝廷降罪事小,得罪老婆事大。 主帅,保重! 第一百八十三章 一刀两断 魏天和沈云舟都走了,柳云湘站在门外,而严暮站在门内。 四目相对,他逃避似的低下头,像是做错事的孩子,等着挨训。 柳云湘轻嗤,“我也应该祝贺你,这样一想,好像是第二次了。” “我,不娶她。” “你能做主吗?” “……” 柳云湘苦笑,“你娶一个,给她名分,你心里有一个,给她偏爱,那我呢,你给了我什么?” “……” “严暮,你负我一世,还要再负我吗?” 然,严暮只是低着头,连句承诺都给不起。 柳云湘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讨债的,从上一世而来,但其实这一世的严暮又不欠她什么。她被他抛弃,几十年的爱和不甘,这债太沉重了。 此时站在她面前的严暮,他承受不起。 柳云湘长叹一声,“算了,我不为难你,放过你吧。” 说完,柳云湘离开。 她自镇北关回到雁归城,回到家里,严暮也跟来了,只是不进屋,在院子里坐着。???.23sk. 当晚又下起了雪,纷纷扬扬的,等到半夜,雪已经没过脚面了。 柳云湘从窗子往外看,见严暮还坐在那儿,耳朵冻的通红,头低低垂着,可怜兮兮的。柳云湘一咬牙,一狠心,仍是不理他。 翌日,行意先醒了,咿咿呀呀说不停。 柳云湘穿上外裳,想抱起行意,这才发现小家伙尿湿褥子了。她只好把小家伙转移到大床上,先将她衣服脱下来。 “咯咯……娘……”小丫头笑不停。 柳云湘拧了拧她小鼻子,“小坏蛋。” 她刚给小丫头换好衣服,听到外面有脚步声来,接着听到有人向严暮禀报。 “七爷,小金妃病重,但宫里非但没有给她延医用药,还让她带着出生不久的五皇子去龙御山祭祖。” 柳云湘皱紧眉头,朝廷已经多次下召,严暮这边一直没有动身,宫里这是急了,用小金妃威胁他。 “这四皇子跟三皇子一母同胞,一直是支持三皇子的,本来太子之位于三皇子是板上钉钉的,但小金妃又为了一位小皇子,这就有了变数。此番让四皇子带小金妃母子去祭祖,而小金妃又生着病,途中四皇子稍稍用些手段,那小金妃可就危险了。而四皇子只消说小金妃是因病而逝,谁也说不出什么来。”乞丐叹了口气,“但你即刻班师回朝的话,途中过龙御山,便可保护小金妃母子平安,所以皇上摆明就是以小金妃母子的命胁迫你回京。” 严暮一直没有说话,但柳云湘的心却在一点点下沉。 这时行意玩自己的小脚丫,不小心往床沿翻了一个跟头,一下滚到了地上。 “哇哇!”小丫头大声哭了起来。 柳云湘这才回过神儿来,忙抱起行意,而小丫头摔疼了,不依不饶的哭着,撕裂心肺的。 严暮急忙跑进来,围着柳云湘问:“怎么了?怎么了?” 柳云湘看到他,一下没忍住,眼泪也出来了,随后将行意塞到他怀里,转而坐到床上哭。 小丫头身上穿着厚厚的,床又矮,能摔多疼,就是故意闹人的。见到爹爹来,装样子哭了一会儿,便又呲着小牙乐了。 只是回头看见娘哭了,小丫头愣了一愣,给严暮指着:“娘……疼……呼呼。” 严暮上前一步,但被柳云湘瞪住。 “她会害了你的!” 严暮皱眉,“谁?” “金悠!” “你胡说什么?” 柳云湘有些崩溃道:“人是会变的,她已经变了,不是当初那个一心只为你的金悠了,你会死在她手里!” “柳云湘,我不容许你这样说她!” 柳云湘抬头,眼泪猛地滞住,“我不要你回去。” 严暮沉下一口气,“我得去救她,但其他的,我可以应你。” “我不许!” “不可能!” 柳云湘闭了闭眼睛,又沉下一口气,“严暮,你又要抛下我了,是吗?” “你留在雁归城,这里很安全。” “一次又一次。” 严暮伸手想给柳云湘擦擦眼泪,但伸出去的手被她打掉,她看着他,眼神慢慢冷下来。 “这次你走了,我们两个就真正的一刀两断。” 严暮皱紧眉头,“你也要逼我?” “对,在我和她之间,你必须选一个。” 柳云湘看着严暮,严暮也看着她。四目相对,一个决绝,一个挣扎。 最终他垂下眼眸,将行意放回柳云湘怀里。 “想恨我的话就恨吧。” 说了这句,他转身就走。 “爹爹!”行意扑腾的两条小短胳膊喊了一声。 严暮脚步顿了一下,但没有回头,继续往外走去。 柳云湘流着泪却又笑了,她早就料到了这种结果,而在明知道结果的情况下还闹这么一通,实在是很可笑。 但好在,她死心了。 不论严暮对金悠是怎样的感情,他们之间纠缠太深了,深到其他人于他们来说都是外人。上一世,她没有赢,这一世还是及早放手,别让自己输太惨了。 开了春,一天天暖和起来,又到了播种的时候。 柳云湘一下又忙了起来,也就无暇再想那些事,更不去打听。忙了一个月,春种终于结束,同时张琪派来接管雁归城灵云粮铺的管事也来了。她将铺子里和地里的事一一交代清楚,开始盘算着南下。 南下去找儿子,然后带着两个孩子离开大荣,继续往南或往西都好,从此掩声匿迹,只盼能平安过此一生。 当然,她需得避开乞丐。 又过几日,子衿从盛京回来了。 当天晚上,柳云湘给乞丐的酒壶里下了蒙汗药,他一边吃饭一边喝酒,不多一会儿就昏倒在地上了。 “夫人,马车准备好了。”子衿从外面进来道。 柳云湘让子衿把东西放到车上,再将行意包裹严实,而后出门上车。 马车启动,刚出了巷子口,又停下了。 柳云湘打开车帘,见曲墨染背着细软挡在前面。 “曲姐姐,你这是?” 她要南下的事跟曲墨染说过,当时她还在养病。 “湘湘,你得带我走。” “啊?” 曲墨染钻进马车里,颇有些无奈道:“我怀孕了。” “怀……怀孕?” “要是让他知道,肯定不让我留下孩子的。” “为什么啊?” “他说他娶正室前,我不能怀孕,怀孕了就打掉。” “或许沈大人知道你怀孕了,会改变想法的。” 曲墨染苦笑,“他这人功利,慕权势,一心只想往上爬,他要娶一个能对他仕途有助力的女子,而在此之前,绝不容许我碍他的前程。就比如这次,我被北金人掳走,他或许想救我,但权衡利弊之后,他还是觉得仕途更重要。” 柳云湘长叹了口气,“是啊,我们都是在他们权衡之下被抛弃的。” 她这话音刚落,子衿突然喊了一声:“夫人,不好,有人偷袭。” 第一百八十四章 他是七皇子 柳云湘还没反应过来,外面已经打起来了。 她忙打开车帘往外看,但见子衿正以一人之力和三个身材高大的黑衣人打。而这时候,又有两个黑衣人出现,直接朝马车这边过来了。 柳云湘当机立断,抱着行意,拉着曲墨染下了马车,往林子里跑。 那两个黑衣人追的很紧,而曲墨染还有身孕,一个来月,正是胎气不稳的时候,这样摸着黑在林子里跑,太容易出事了。 她思量一番,将行意塞给曲墨染,让她们躲在草丛里。 “我去引开他们,如果我很快脱险的话会回去找你们。但如果我天亮还没回去,你们就往岳州走,在那里的灵云粮铺等我,我一定会去找你们的。” “湘湘……” “嘘,他们来了。” 柳云湘跑开后,故意弄出响声,吸引那两个黑衣人去追她。 林子并不算密,月光能透进来,柳云湘想找个地方躲起来,但那两个人实在追的太紧。在慌乱之下,她不下心滚下山坡,头撞到石头上晕了过去。 柳云湘实在颠簸中醒来的,她睁开眼发现自己在一辆马车里,手脚都被绑的结结实实。她吃力的坐起身,刚想透过帘子往外看,结果马车突然停了,她往前栽了过去。 这时两个黑衣人打开车帘,直接将她拖了下去,扔到一个破庙里。 不多一下,另三个人来了,他们交谈了几句,柳云湘听这口音,心下愈发绝望,这些竟是北金人。 他们似乎在等什么人,将柳云湘绑到柱子上后,他们散开补觉。 柳云湘挣扎了一番,根本挣脱不开,只能煎熬的等着。 又到天黑,终于来了一行人马。 一个满脸胡渣的男人大步冲进屋里,看到柳云湘,哈哈大笑起来。 “她就是严暮的女人,哈哈,有她在手里,还怕严暮不乖乖把命交出来!” 柳云湘皱眉,原来是想要严暮的命,但拐着弯找上了她,这就是所谓的柿子挑软的捏吧。这狗东西,可真害苦她了。 “镇北关走不了,咱们往东走东月关,将这女人带回北金,也算以功抵过了。” 那几个人黑衣人忙应着,又一人道:“不过严暮真的会为了这个女人送命?” 那满脸胡茬的男人迟疑了一下,“反正她是严暮的女人,将她送到年贵妃那儿,是杀是剐,咱就不管了。” 柳云湘抿紧嘴巴,同时往外看去,见一个穿着白衣,身材颀长的男人立在那儿,只一个背影,但在月色之下却也是极美的。 不过让柳云湘盯着一直看,原因是这背影有点眼熟。 趁着夜色,柳云湘又被他们扔到马车里,走了好长一段,马车终于停下。 然,许久,四下无声。 柳云湘艰难的爬到车厢门口,用头拱开车帘,下一刻不由瞪大眼睛。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十几具尸体,皆是口吐鲜血,瞠目而亡。 阴风起,她打了一个冷颤,抬头再往前看,见那一抹白色背影,正在用帕子擦手。 月光之下,他手指如玉一般莹润,只是沾着血,添了几分杀气。 这个背影太熟了,柳云湘几乎要脱口而出。 这时有一人影闪过,捆着她身体的绳子自胳膊出断开,再看那刀法凌厉的人,不就是花烛。 所以这个人是…… “走吧。”他声音很润,如清泉一般。 花烛看了柳云湘一眼,跟上那白衣人。 柳云湘匆忙解开绳子,追了上去,“重明!” 白衣人身子顿住,慢慢回归头来,在月色之下,这张脸依旧美到极致,但不似之前,这双眸子是阴冷的,透着丝丝寒气。 他嘴角扯了一下,“你以为我是在救你?” 柳云湘抿嘴,不解的看着他。 他伸出手摊开,眸光一厉,猛地又握住,“严暮的命是我的,谁都别想跟我抢!” 说完,他转身就走。 柳云湘确实没大听懂,但他救了她是真的。 “重明,谢谢!” 重明脚下趔趄了一下,回头咬牙道:“我说了我没有救你!” “哦。”柳云湘见重明又走了,叹了口气,“那你以后就是我的朋友了,咱们有缘再见!” “你这个蠢货,非要坏我规矩!”重明气得嚷道。 “什么规矩?”???.23sk. 花烛干咳一声道:“我们主子给自己立下的规矩,只杀人不救人。” “好吧,我不会铭记你的救命之恩。” 重明一甩袖子,气呼呼的走了。 柳云湘看着满地的尸体,不敢多留,骑上一匹马往回走,走到之前分开的地方,子衿她们没有在这儿,她只能独自一人往岳州走。 这样走了五日,终于来到岳州城外,再有十多里,便能进城了。 这里有个茶棚,柳云湘舌干口燥,将马拴好后,进棚跟卖茶的老翁要了一壶茶。 “夫人,我们家肉包子也好吃,您要两个吗?”老翁端上茶后问。 柳云湘摇头,“不用了。” “那您慢慢喝,多休息一会儿。” 谢过老翁后,柳云湘先灌了一大碗茶,总算解渴了。 停在此处的还有个商队,伙计们坐在外面,两个管事坐在里面。 “这年头真是什么事都有,皇家突然冒出个七皇子,大家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又说这七皇子竟是镇北军统帅,叫什么严暮的人。” 柳云湘端着茶杯的手一顿,严暮竟然被封了七皇子,皇上竟然承认他了! 上一世可没有这事! “这严暮原是大理寺卿,官风极为不好,背后还有东厂势力,乃是奸佞之臣。但他之后镇守镇北关,却是骁勇善战,打了几次胜仗,逼得北金不得不与大荣签订和平盟约。而这北金却又出尔反尔,虐杀我大荣边城的百姓,这位严帅硬气的很,直剿了他们军营。但朝廷软弱,派九公主去和亲,结果九公主前脚出了镇北关就被杀了,这委实太让人气愤,严帅直接带领三军将那北金三皇子人头砍下,还杀尽了他们三千将士。自此大荣和北金开战,这一仗打了一年多,北金最终投降。”这人说的吐沫横飞,敬佩之情溢于言表。 另一个人同他一般,“以前的严帅,如今的七皇子,总之在百姓心中,他就是个大英雄。” 柳云湘微微叹了口气,他被封七皇子,只怕不是福而是祸。 但,与她也无关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再见陆长安 柳云湘是午后进城的,春日阳光和煦,这里不同雁归城,到底繁华一些,两边店铺林立,行人三三两两。 她牵着马边走边左右看,岳州此地渔业发达,种粮食的并不多,张琪看准商机在这里开了一家粮铺。 “谁家小孩儿啊,怎么不见他父母?” “哎哟,这小孩儿长得真好看,跟那莲花童子似的。” “他好像在找他娘。” 两个大婶儿路过时说道。 柳云湘循着她们的目光看去,见前面不远处一个穿着浅色薄袄,头上带着羊绒帽的小家伙正晃悠着小短腿往这边走。 小家伙约莫一周多了,走路还不大稳,手里拿着一个糖人,舔一口往四下看看。 “娘!” 小奶音很嫩,很轻,柳云湘又走近一些,发现小家伙是长得真好看,单眼皮但很有神,眼尾微微上挑,鼻子挺俏,嘴巴不大,嘴唇粉嫩嫩的。 家里养的实在好,一身肉乎乎的,尤其小脸上的奶膘,太可爱了。 小家伙这时看到了她,眼睛瞪大,接着咧嘴一笑,口水就流了出来。 “娘!” 他像是找准了目标,撒腿就想扑过来,但这时从旁边书斋出来一穿着素衫的男人,一把将他抱了起来。???.23sk. 柳云湘没看到男人的脸,只看到他抱着小家伙往前面走的背影,很清瘦,显得身上长袍过分宽松了。 男人亲了小家伙小脸一下,小家伙就趴在男人肩头笑不停。 柳云湘收回视线,继而翻身上马,打算往前骑一段。经过那对父子的时候,隐约听到那男人的声音。 “子曰:君子有九思:视思明,听思聪,色思温,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问,忿思难,见得思义。” 她在这里笑,孩子才这么小,便将什么君子之道,委实过早了一些吧。 走过一段,终于看到了灵云粮铺的招牌,柳云湘忙将下了马,匆匆进了店内。 掌柜的问清话后,带她进了后院,行意正在院子里捉蚂蚁,看到柳云湘,起身跑过来。 “娘!” 岳州驿馆,谨烟浆洗好衣服,一一搭起来。刚腾出手,便见小家伙跑过来了。 “烟儿,吃。” 谨烟上前,将小家伙抱起来,“砚哥儿,谨烟不吃,但你也不能吃多了,会坏牙的。” 小家伙赶紧张嘴让谨烟看,“才没有坏。” 谨烟扑哧笑出来,这时见陆长安进来,忙上前行礼。 “大人,刚何夫人来过,跟您讨要何大人的尸体。亏得您不在,看她那泼劲儿,估计都想上手挠您。” 陆长安笑,“我打不过但可以躲。” “您是君子不与女人动手。” “我是真怕她了。” 陆长安摸摸鼻子,上次去何家搜查,这何夫人不让官差动她夫君的遗物,他上去劝,她就往他身上顶,吓得他差点躲树上去。 岳州府台何子越在家遇害,朝廷十分重视,他身为京兆府少尹,特奉命来督办此案。 可来此已经五日了,依旧没有头绪,这天越来越暖和,何子越的尸身开始腐烂,确实该还给何家了。 这时属下陈恒过来,陆长安让他去通知何家人可以去府衙领尸体了。但陈恒一走,他又觉得不妥。 “不行,我得赶在何家人之前再让仵作验一边尸体。” 这何子越是被人乱刀杀死的,按理说是没什么好验的,可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这边柳云湘和曲墨染她们汇合,原来当时子衿受伤了,曲墨染只能先带她走。虽然波折了一些,但好在大家都没事了。 柳云湘一手揽着行意一手在地图上指着,“水路比陆路要快也安全,我们从岳州这边顺着大运河南下,在襄州这边下船,再往西南走不远就能到药王谷。在药王谷接上谨烟和行知,暂作休整,咱们再盘算是继续往南还是往西。” 曲墨染点头,“反正我跟着你走,你去哪儿我去哪儿。” 柳云湘笑,“可若是离开大荣,咱们可能一辈子都不回来了。” 曲墨染抚着自己的小腹,“除了师父和曲老头,我也没别的牵挂。” 柳云湘见儿子心切,翌日便催着赶紧出发了。 掌柜帮她们联系好商船,一路将他们送到渡口。等着商船装货的时候,柳云湘让子衿去街上买一些点心,好让行意在路上吃。 虽是入了春,但乍暖还寒的,今日就挺冷。 柳云湘给行意做了件小披风,此刻裹紧她,只露出小脸。 小丫头哪哪都好奇,瞪着大眼睛四处看。 “大船,好看。”小丫头指着一处给柳云湘看。 柳云湘看过去,见是一艘画舫,挂着红绸和灯笼,确实好看。她收回视线,正想着过去跟商队的东家聊几句,毕竟要坐人家的船,得打好关系。 这时旁边曲墨染惊呼一声:“有人掉湖里了!” 柳云湘忙看过去,见一男人果然在水里扑腾,显然不会游泳。而画舫上的人都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却没人跳下去救。 这边商队的伙计许是没看到,许是没人理,总之大家忙着搬货,没谁过去救人。 柳云湘见此,忙将行意给曲墨染,而后赶紧跑过去。 跑到那边,她脱下外裳,助跑了几步跳进水里。她会游泳,但这水太冷,稍稍适应了一下,她赶紧朝那男人游去。 从她这角度只能看到白衣飘在水面,偶尔冒出一个脑袋,但浮浮沉沉的,俨然连挣扎的力气都要没了。 柳云湘过去时,连白衣都看不到了,她只能深吸一口气,浸入水面之下寻找。 看到那一抹白衣正在往下沉,她奋力游过去,自身后将人拖住,先出了水面,而后往岸边游。 曲墨染找来了一根竹竿,待她游近了抓住,很快就到了岸边,只是拖这这男人上来费了不少力气。 柳云湘顾不得喘口气,忙将男人翻过身,本想看他还有没有救,但看到男人的脸时吃了一惊。 “陆长安!” 曲墨染看到是陆长安也吃了一惊,不过再看他一动不动的,不由急道:“他好像没有气息了,会不会已经……” 第一百八十六章 见到儿子 柳云湘按着曲墨染说的,先解开陆长安脖领处的衣扣,而后给他按压将灌进去的水吐出来。 如此按压了十几下,陆长安突然咳嗽了一声,气息也恢复了。 柳云湘这才松了口气,但他还是昏迷的,总能撂下他不管,而那边货已经装上船,商队的人催她们赶紧上船。 “曲姐姐,你跟他们说一声,咱们不搭他们的商船了。” 曲墨染点头,抱着行意过去了。 这时子衿回来,柳云湘让她过来帮忙,二人架起陆长安,临时租了马车,又回去粮铺了。 夜里,陆长安发起高烧,整个人烧得迷迷糊糊的。 曲墨染给他灌了一碗药,结果吐了一半,而且高烧不退,她又往他身上贴了几贴膏药配以银针退烧。 带到后半夜,烧才终于推了,只是仍旧昏迷不醒。 “寻常人早没事了,可他身体太弱,再加上这些日子可能操劳不断,所以才醒不来的。再等等吧,许明日就能醒。”曲墨染道。 柳云湘看着陆长安,一年多不见,他比之前更瘦了。瘦的苍白无力,像是久病不治的样子。 “当时我看到了,一个人突然冒出来撞了他一下,将他撞到河里的。”曲墨染道。 柳云湘皱眉,“所以是有人想害他。” “应该是,不过他怎么会在岳州?” “是啊。”她也没想到居然在岳州能见到他。 到了第二日,陆长安突然开始吐血,曲墨染说可能是此次落水着了寒气引发旧疾。 又是灌药,又是行针,忙活了半天,这才稳定下来。 陆长安迷迷糊糊的醒过一次,见到柳云湘,却以为自己在做梦。 “倒也不是第一次梦到你,这一次怎么这么像真的。” 说完这句,他又陷入了昏迷中。 柳云湘微微沉下一口气,她不是不知陆长安对她的心思,但这份深情,她无以为报。 她用帕子给陆长安擦了一把脸,刚从屋里出来,管事的从前面进来说是有人找她。 “找我?”柳云湘愣住,什么人知道她在这里? “问过是谁吗?” “反正是一个女人抱着一个孩子。” 柳云湘思量片刻,冲管事道:“领她们进来吧。” 很快有人进来了,却是个小孩儿,摇晃着小身子跑进来的,看到她一下杵到原地。 柳云湘认出这孩子,正是那日她进城看到的那小孩儿,又好看又可爱。 “砚哥儿,你慢点!” 这一声…… 柳云湘心头一颤,忙往门口望去,但见谨烟急匆匆跑进来,见小家伙没事,谨烟这才抬起头。 四目相对,二人都愣住了。 “谨……谨烟!” “姑娘!” 主仆俩一年多没见,此刻激动的抱在一起。 “姑娘,谨烟终于找到您了!” “谨烟,你受苦了!” “姑娘……”谨烟没忍住呜咽出声。 柳云湘搂着谨烟,眼睛也红了。 这时那小家伙上前,扯着谨烟的衣角,“烟儿,你怎么哭了?” 柳云湘看到这小家伙,一下恍然,“这孩子是……是我的行知?” 谨烟想起孩子,忙擦了一把眼泪,将小家伙推到身前,“姑娘,谨烟没有辜负您的重托。” 柳云湘蹲下去,眸光颤动的看着面前的孩子,难怪第一眼看到他,她的心就给牵绊住了似的。 这是她的儿子,她豁出命生下的儿子! “行知……” “砚儿。”小家伙歪头看着柳云湘,怕她记不住似的,又重复了一遍,“我叫陆砚。” 柳云湘激动的不行了,一把抱住儿子,忍不住哭了出来。 “行知,娘对不起你。” “娘不是不要你的。” “娘每日每日都想你,想早点见到你。” 谨烟跟着哭,曲墨染见此也忍不住抹泪,只是行意有些吃味了,气哼哼跑过去也往柳云湘怀里挤。 “娘是我的!” “你推我!” “娘是我的!” “我生气了!” 两个小家伙吵了起来,柳云湘本来挺难受的,见他们气鼓鼓的样子,不由被逗笑了。 她一手抱一个,两边都亲了亲。 陆砚被柳云湘亲过后却愣了,手捂着自己的小脸,直直的看着亲他的人。 “爹爹说……呃……不能亲。” 柳云湘愣了愣,“爹爹?” 谨烟忙道:“姑娘,这事说来话长,奴婢过后跟您解释。其实奴婢是来找陆大人的,他失踪两日,奴婢打听到有人在湖里救了一个人,一路找到这里,发现是灵云粮铺,问过这里的掌柜,说确实救了一个男人,还说是他们女东家救的,奴婢只以为是张哥请的女管事,真没想到是您。” 柳云湘见谨烟一副担心的样子,先道:“陆长安确实在这儿,他眼下还昏迷着,再等等才能醒。” 听到陆长安性命无忧,谨烟才放心了。 “你们不是应该在药王谷?”曲墨染忍不住问了一句,当时她让曲老头送他们去的,后来曲老头给她回信,说是他们已经安全到了。 日头西斜了,外面有些冷。 柳云湘先拉着两个孩子进屋,给他们一些点心,让他们一边吃一边玩。 这边谨烟灌了一杯茶,心绪平复了一下说道:“当时我们确实去了药王谷,但只住了半月,老师父突然病逝了。” “你说我师父……”曲墨染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谨烟,“他老人家仙逝了?” 谨烟叹了口气,“只是挖草药的时候摔了一跤,但岁数太大了,养了两日还是去了。之后药王谷那些弟子们便纷纷离开,后来曲老头也不知所踪。我没有办法只得带砚哥儿出来寻生路,当时天寒地冻的,砚哥儿还生了病,我听说陆大人在庆州办案,想起姑娘说过陆大人是可以托付的话,便赶去庆州。不想在野外被狼群围住,亏得陆大人查案路过,将我们救下。当时一匹野狼扑过来,陆大人为了救砚哥儿挡到跟前,被那野狼撞断了肋骨,后来虽然养好了,但身体比以往更差了。” 听谨烟说着,柳云湘不由心疼的抱起儿子,当时他才三四个月大吧,却吃了那么多苦。 “后来我们就一直跟着陆大人,而砚哥儿身份特殊,为了不让其他人怀疑,便说砚哥儿是陆大人的一个外室生的,母亲在生孩子是难产而亡,并取名陆砚。” 砚儿趴在柳云湘怀里,一副美滋滋的样子,不时往歪头往怀里贴一贴。 谨烟笑他:“你是小狗啊?” 砚儿咧嘴笑着,“香香的。” 谨烟笑着笑着,眼睛又红了,“你不是一直找娘,她就是砚儿的娘。” 砚儿仰头看着柳云湘,看了又看,一副很认真的样子。 柳云湘压抑住激动地情绪,尽量和缓道:“砚儿,我是你娘啊。” 第一百八十七章 杀人案 砚哥儿撅了噘小嘴,似乎有些不高兴了。 谨烟见砚哥儿迟迟不开口,有些急了,“砚哥儿,她就是你娘啊,快叫娘。” 砚哥儿依旧只是看着柳云湘,但小嘴抿得紧紧的。 “砚哥儿,你不是总跟爹爹要娘么,你怎么不叫娘啊?” 柳云湘见小家伙不认她,此刻心如刀绞,眼泪不由得落了下来,“不急,不急……” “娘?”砚哥儿皱起小眉头。” 柳云湘忙点头,“是,我是你娘!” 砚哥儿走上前,靠到柳云湘怀里,小小的喊了一声:“娘。” 柳云湘激动的抱住砚哥儿,但怕吓到孩子,还是赶紧压制住,柔柔的应了一声。 “砚儿,娘再也不离开你,一定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柳云湘一整天都沉浸在儿子回到她身边的喜悦中,砚儿走在哪儿,她就跟到哪儿,甚至睡觉,她都守在跟前。 陆长安醒了两回,但意识都不太清,很快又睡过去了。 晚上,柳云湘让两个孩子都跟她睡,一边一个。两个小家伙玩闹了一会儿,而后都趴在她怀里睡着了。 柳云湘亲亲行意,转头再亲亲砚儿。 她看着躺在她怀里的儿子,他和行意玩的时候,会主动让着比他还大的行意。吃饭的时候,他不需要人喂,细嚼慢咽,不说话不挑食,吃的很认真。还有今天他会认她,大概率是因为看到她哭了。 谦让、懂礼、善良。 陆长安将他养得极好。 而再仔细看这小家伙,面相像她,眼睛却像极了严暮。 她还记得曾跟严暮说过:我希望将来这孩子品性不像你。 他说:上梁不正下粱歪。 柳云湘笑,现在她依旧不希望这孩子像严暮,严暮背负了太多,那样的环境促使他性格偏激、阴狠、癫狂,她希望儿子如他现在这般,有人疼,有人教,只做个普通人。 所以大概她一辈子都不会告诉严暮,这孩子是他的,也不会告诉这孩子,他的父亲是严暮。 翌日一早,陆长安终于清醒过来,看到柳云湘,愣了许久。 “我好像还不太清醒。” 柳云湘笑,“你掉湖里了,我捞你上来的。” “你……” 柳云湘伸手碰了碰陆长安的额头,“万幸,终于不烧了。” 额头的温度一瞬而过,但陆长安还是感觉到了,也证实眼前的人是真的。他回过神儿来,慌忙坐起身,整理衣服,整理头发。 “太失礼了。” “哦,对了,谢谢。” “我应该很狼狈吧。” 柳云湘摇头,“世子依旧丰神俊逸,皎若明月。” 陆长安闻言,脸红了红,又突然想到什么,“我昏迷了几日?” “两日。” “糟了!” 陆长安连忙起身,双脚踏地,却踉跄了一下,差点栽地上,亏得柳云湘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陆世子,你还需卧床休养几日。” “何家人要将何子越下葬了,我必须阻止。” “啊?” 陆长安还要往外走,“不可不急。” 见他这般焦急,柳云湘只得道:“我陪你一起去吧。” 从灵云粮铺出来,往前过十字路口,正好将何家的送葬的给堵住了。 这时一个穿着孝服,哭得双目红肿的妇人冲上来,指着陆长安大骂:“什么京兆府来的钦差,不过是无用的废物,一桩盗窃杀人案,你查来查去,没有抓到凶手不说,还教我夫君尸体腐臭。你等着,等我夫君下葬后,我必告你御状,摘你的乌纱帽!” 何子越是岳州府台,这位妇人就是何夫人了,她四十多岁的年纪,眼角皱纹很深,但依稀能看到年轻时是个美人。 这何夫人手都要杵到陆长安鼻子上了,还一边骂一边跳脚,泼劲十足。 陆长安每次对上她,总是一退再退,颇为无奈,“何夫人,此案还有疑点,您也希望抓到真正的凶手,好告慰何大人在天之灵吧?” “我告慰他?”何夫人也不知被触动了哪根神经,转身坐到地上,捶胸顿足的哭了起来,还指着身后庵棺椁大骂:“何子越你这个老东西,你就这么丢下我走了,我无儿无女的以后怎么活啊!” 那哭声凄厉,悲恸,不少驻足的百姓都跟着抹眼泪。 “我无依无仗,孤寡一人,谁能给我做主,如今连给你下葬,让你入土为安都做不到。我活着还有何用,不若陪你一起,也省得留在这儿被人欺负。” 说着,那何夫人起身就往棺椁上撞,旁边婆子丫鬟的赶紧拉住她,于是何家上下哭成一片。 陆长安倒成了恶人,百姓们纷纷指责。他满肚子圣人之道,哪对付得了这种撒泼耍赖的阵势。柳云湘叹了口气,让一个官差将他扶着,而后走上前两步。 “朝廷办案,我看你们哪个敢阻止,若有捣乱者,当是帮凶,与凶手同罪!”她先喝了一声,这何家上下果然不哭了,一个个看着柳云湘,不知道她从哪儿冒出来的。 何夫人怔了一怔,指着柳云湘,“你……” “我要是你,必定希望抓到真凶,为夫君报仇,你这般阻拦,目的是何?” “哎哟,你说这话什么意思?”何夫人说着又要哭。 “你要是不想真凶归案,那就继续闹,今日下葬。如果你想抓到真凶,那就再容陆大人两天功夫。” “我能再容两天,可我夫君这尸身……”3sk. “只一天。”陆长安上前道。 何夫人默了一下,“若查不到什么线索呢?” “明天这个时候准时下葬,本官绝不再拦,抓不到真凶,罪责全在本官。” 何家人上前劝何夫人,何子越死的不明不白的,还是希望能抓到凶手,所以再容他们一天吧。 众人都劝何夫人,何夫人也只能退一步。 “那就一天。” 陆长安点头,“好,就一天。” 当下他吩咐官差将何子越尸体带走,回到府衙后,他找来仵作,一同来到验尸房验尸。 他没让柳云湘跟进去,让她在外面等着就好。 柳云湘等了好一会儿,陆长安脸色惨白的出来,她忙上前扶住他。 “怎么样了?” 陆长安点头,“初步猜测凶手是两个人,一男一女。” “之前这么没查到?” “何家人说是盗贼,一开始方向就错了。” 柳云湘不大懂这些,只是看他这般虚弱,问道:“我们还是先回去吃饭吧。” “别提饭……呕……” 第一百八十八章 泼辣的女人难对付 只有一天的时间,想要找到真凶其实挺困难的,但陆长安有了些眉目。 “我那日去画舫其实是为了调查何子越的一个小妾,名叫盈盈,她原是在画舫唱曲儿的,因被何子越看上,纳为妾室。我从何家一个下人口中得知,何子越十分宠这个妾室,但前不久他让下面人抓回来一个男人,当着那妾室将那人的腿打断了。那下人交代,这男人是那妾室的青梅竹马,原想带着妾室私奔的,但被何子越察觉了,这才有了这么一出。” “你怀疑那个妾室和那个男人?” 陆长安点头,“原只是怀疑,但那天将我推到湖里的人就是那男人,他和这案子绝对脱不了干系,只是……” “只是你还没有证据。” 陆长安笑,“三夫人,你真的很聪明。” 柳云湘忙摆手,“以后别叫我三夫人了,呃,叫夫人也不合适。” 她想了想,“要不你叫我云湘吧。” “云湘?” “嗯。” “云湘有些拗口。” 柳云湘皱眉,怎么会拗口呢! 陆长安再一思量,道:“我想去一趟何府。” 他是这么说,但神色里却有些挣扎,显然是面对那何夫人,他实在慌措。 “我陪你一起。”柳云湘道。 陆长安松了口气,“那再好不过了。” 来到何府,守门的小厮引着他们去了后院,刚进垂花门便听叫骂声,其间还夹杂着弱弱的哭声。再往里走,看到那何夫人正拿着棍子打一个身材娇小的年轻女子。 何夫人手上的棍子很粗,龇牙咧嘴的用着气力,而年轻女子跪在地上,任由那棍子打在身上,躲也不敢躲,只是哭。 “小贱人,你还想跟我分家产,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 “一个娼妇,你也有脸!” “何子越死了,没人护着你了,老娘窝憋了这许久,今儿非得打残了你不成!” 下人们路过,面色都不改,似乎是习以为常了。 领他们进来的小厮上前禀报,那何夫人看到他们,这才住了手。 “哟,陆大人,您怎的又来了,我何府上下都搜了遍,你还想搜哪儿?哦,对了,你还没搜我身吧,那就搜一搜吧!” 这何夫人挺着胸脯就往陆长安身上撞,吓得陆长安赶紧躲到了柳云湘身后。 那何夫人没刹住脚,直接撞到了柳云湘身上。 柳云湘被撞得退后两步,也感受到了何夫人的凶猛,不由嘴角抽了抽。 陆长安忙行礼,“何夫人,本官来是有事问盈盈姑娘的。” 何夫人挑眉,“她?” “是。” 何夫人哼了哼,冲跪在地上的女子呵了一声,“还不快滚过来接客。” 这一声‘接客’,让人听来十分不舒服,柳云湘回头看陆长安,见他皱着眉头,一副被欺负了但无可奈何的样子。 地上女子迟了一会儿起身,趔趔趄趄的走来。柳云湘看到她脸上有一道抓痕,挺深的,已经黑色的血痂,看着有些触目惊心。 “她脸上怎么回事?”柳云湘小声问陆长安。 陆长安小声回道:“何夫人挠的。” 呃,这何夫人够狠够泼辣。 这位叫盈盈的女子约莫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胆子似乎很小,一直低着头,瑟瑟缩缩的样子。 陆长安依旧先行了礼,再问道:“盈盈姑娘,你认识李世吗?” 盈盈顿了一下,而后点头,“认识,他是我哥。” “不是亲的,对吗?” “嗯,他是我爹捡来的,后来跟着我们在画舫上,干些粗活。” “前不久,他被何大人打断了腿?” 盈盈呜咽了一声,“是。” “因为他想要带你走?” 盈盈低头不语,似乎有些害怕说错话。 “你是被何子越强抢进府的?” “……” “陆大人,你说这话可不对,她卖身葬父,我夫君花了钱买她的,你情我愿的事,哪来的强迫。”何夫人插嘴道。 陆长安问盈盈,“是这样吗?” “我父亲……”盈盈哭得不行,缓了一下才说道:“分明是何子越派人打死的,根本没有什么卖身葬父,他就是把我强掳到府上的。” “小贱人,他都死了,你还往她身上泼脏水?” “我没有,我说的就是事实!” “我撕烂你的嘴!” 那何夫人要动手,陆长安让两个官差给拦住了。 他继续问盈盈:“何大人遇害那晚,你在哪儿?” “我……我在夫人房里。”盈盈小声道。 陆长安走没,转头看向何夫人,“她说的是事实吗?” 何夫人哼了哼,“她确实在我房间,一直都在,直到管家过来说夫君在他那院被人杀了,我们赶过去,见夫君躺在地上,身中数刀,而屋子里乱糟糟的,丢了好多东西,肯定是盗贼干的。” 陆长安脸上露出困顿之色,转而又看向盈盈,“夫人说的可是事实?” 盈盈点了一下头,“是。” “你为何在她房间?” “夫人罚我跪整晚。” “我是在教她规矩!” 下人们也能证明,当时夫人一直在骂盈盈,而盈盈一直在哭。 审问到这里,盈盈只是有杀人动机,但却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据,基本可以排出嫌疑了。回到府衙,盈盈那个哥哥叫李世的已经被抓来了,他没有不在场证据,但极力否认杀了何子越。 “何子越是先被人用砚台打晕的,根据伤口,应该是个比他高的人,而且力气很大,应该是个男人。而他倒地后,胸口那几刀是致命的,刀口很乱,有深有浅,应该是拿刀的人力气不够大,也拿不准位置,才补了好几刀。根据这些,我判断是两个人,一男一女。”陆长安分析道。23sk. 柳云湘点头,“李世能不被发现,顺利潜入何府,应该也是有内援的,这个人应该是盈盈,但却不是她,那还能有谁?” 基本李世是可以确定的,他将陆长安推到湖里,定是因为心虚。 天很快就黑了,等到明天天一亮,何家人就会来府衙领何子越的尸体。这何子越毕竟是朝廷命官,这案子不能拖太久,京兆府那边会很快将之定为普通的盗窃杀人案。 柳云湘支着头,跟着陆长安跑了一天,她也有些累了,一边想一边打瞌睡。 这时头猛地栽了一下,差点撞桌子上。 陆长安有些愧疚道:“你先回去休息吧,我再想想,看有没有突破口。” 柳云湘眼睛亮了一亮,“我突然想到一个可能。” “什么?” “如果何夫人在包庇盈盈,为她提供了假的不在场证据呢?” 第一百八十九章 真凶到底是谁 那么一切就说得通了! 陆长安神色霍然一亮,“我突然想到一个细节,仵作在给何子越验尸的时候,发现他手指甲里有干了的血沫。当时我推测应该是他在挣扎的时候,抓到了凶手的某个部位。” 柳云湘细思片刻,猛地一拍桌子,“盈盈脸上那道伤不是何夫人挠的而是在杀害何子越的时候,被他给挠的!” 陆长安点头,“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何夫人确实是在包庇她。” 说到这儿,陆长安赶紧往外走,“我要连夜提审她二人。” 柳云湘追出来,“分开审问,重点放在盈盈那儿。” “嗯。” 陆长安让官差去何家将何夫人和盈盈带来,将二人带到不同的地方审问。 柳云湘先跟着陆长安来到何夫人这儿,她依旧一副泼辣劲儿,嘴里骂个不停,尤其是看到陆长安后,恨不得冲过来挠他。 陆长安冷喝一声:“何夫人,休要再闹,本官连夜审问你,你应该想想自己哪里露出了破绽,是继续胡搅蛮缠还是坦白交代!” 那何夫人听了这话,神色慌了一慌,随即从椅子上出溜到地上嚎哭起来,企图撒泼耍混蒙骗过关。 一见她这样,陆长安就觉得头疼。 柳云湘推了他一下,“你去审问那个盈盈,我来跟何夫人聊一聊。” 陆长安忙点头,赶紧转身去另一间审讯室了。 柳云湘让官差给她拿来一个小板凳,她就坐在何夫人跟前,一脸兴致的看着她哭,看得津津有味。要是陆长安,何夫人还能拿捏,但柳云湘,她就有些拿不准了。 显然哭是不管用的,还费力气。天籁小说网 何夫人又嚎了几声,便收了声儿,咬牙切齿的看着柳云湘。 “我夫君乃岳州府台,我娘家父亲官至吏部侍郎,我知道那陆长安是肃平王世子,他就算想以强权压人也得想想动了我的后果!” “你恨何子越。”柳云湘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何夫人呵了一声,“他是我夫君,我爱他还不及,怎么会恨他。你也别在我这儿浪费时间了,我该说的都说了,再无可奉告。” 说着,何夫人起身坐到椅子上,头一歪,闭了上眼睛。 柳云湘在她旁边椅子上坐下,微微叹了一声,“你生来是侍郎之女,父母娇养,天真烂漫,而他却非生来就是岳州府台,你嫁给他本是下嫁,他原也是珍惜你的,那时你们日子虽过得苦,可感情极好。可后来他一步步高升,身边有了莺莺燕燕,这时开始嫌弃你,嫌你生不出孩子,嫌你年老色衰。而你呢,你家教极好,先时不屑于争宠,可渐渐的发现他眼里心里都没有你了,你开始嫉妒,开始用手段,面目狰狞,最后变成现在这样子。” 柳云湘说着,不时偷偷观察一下何夫人神色,见她虽然闭着眼,但眼眸颤动,呼吸也是乱的,当她说完,何夫人眼角落下一滴泪。 柳云湘呼出一口气,她跟陆长安了解了一下何子越的生平,余下这些全是她猜的。能让一个出身极好的女人变成泼妇,那这个男人一定做了很多让她痛苦失望甚至发狂的事。 “为什么盈盈是特殊的,你不嫉妒她,反而帮她?”柳云湘问。 何夫人嘴角扯了一下,“那个小贱人,我怎么可能会帮她。” “那晚她真的在你房间吗?” “当然。” “在吗?”柳云湘又问了一遍。 何夫人不耐烦道:“你们要我说多少遍,她就跪在我房间,路过的下人们也是可以作证的!” “你也说了她是跪在你房间,下人们从窗外其实只能看到你的身影,看不到她的。” 何夫人忙道:“他们能听的哭声!” “又怎知那哭声是她的,也有可能是你一边骂一边哭。” “你说这些有证据吗,没有证据怎么能乱说?” “当然有。” 何夫人见柳云湘笃定的样子,心下有些慌,“什……什么证据?” “盈盈脸上那道伤不是你留下的,而是何子越。” “呵,这算什么证据。” “何子越指甲盖里有血沫。” “那又……” 柳云湘突然抓住何夫人的双手,看了看她的指甲,“你的指甲长,反而不容易施力,挠不出那样一道将皮肉都扣下来的伤。” 何夫人沉下一口气,“反正是我挠的,你们爱怎么说怎么说。” 柳云湘眼睛眯了一下,“包庇罪犯也是犯法的,何夫人不怕?” “我什么都没做,怕什么。” 柳云湘点头,“何夫人,既然你嘴硬,那就得罪了。” 她让一个官差去找一个妇人过来,又让另一个官差将何夫人绑了,用布条勒住嘴,不能发出声音。官差将府衙做饭的厨娘给叫起身来,将她带到这里。 “大娘,如果有人正在给你用刑,你知道怎么叫吧?” 那厨娘眨眨眼,虽不知道柳云湘要干什么,但还是点头道:“那太知道了,天天路过这儿都能到。” “那就劳烦大娘装得很疼的样子,多叫几声。” 厨娘酝酿了一下,提起一口气,嗷嗷叫了起来。 柳云湘将何夫人带到隔壁审讯室外,透过窗子往里看。 两间审讯室是挨着的,因此大娘在那边惨叫,这边也能听到。那盈盈先是闷着头,一声不吭,听到这叫声,慌乱的抬头往外看。 柳云湘走进去,冲陆长安道:“这何夫人嘴硬得很,我让他们给她过一遍刑具,什么老虎凳,烙铁,狼牙棒的,一遍下来,能剩一口气也就不错了。” 那边叫声愈加凄厉,盈盈身子止不住发抖。 “夫人又没有杀人,为何对她用刑?”她抬头质问。 陆长安沉了口气,“但她有意包庇真凶,一样有罪!” “不,她没有!” “若真凶肯交代的话,她也就不用受这份罪了。” 盈盈双拳攥紧,脊背崩的直直的。 “还有那李世,他前日将本官撞进湖里,意图谋害本官,即便坐不实杀何子越的罪名,也一样是死罪。” 听到这话,盈盈再绷不住了,呜咽一声:“他们都是为了帮我!” “所以你承认了,何子越是被你所杀?” 第一百九十章 他来了 柳云湘站在门口,见何夫人用力挣扎,想给里面的盈盈提个醒,可她被两个官差死死压着,动不能动,也发不出声音,只能干着急。 盈盈又哭了许久,而后擦了一把泪,慢慢直起腰杆。 “是我,我杀了何子越!” “他打死了我父亲又将我强掳进府中欺辱!” “我恨他,一刀又一刀,那一刻,我只觉得解气!” 这几句话掷地有声,在场所有人听得清清楚楚,包括外面的何夫人,她一下不挣扎了,身子踉跄了退了几步,最后闭了闭眼睛。 柳云湘将何夫人带回先前那个审讯室,请官差给她松开了绳子。 她瘫坐在椅子上,像是被人抽筋拔骨了一般,精气神都没了。 “他该死。”她喃喃说了一句,像是想让自己相信一般,她又重复了一句:“他该死!” “当年他求娶我时曾信誓旦旦的说,往后余生只我一人。我信了,我信了啊,尽管母亲一再告诫我,男人说这样的话不可信,可我觉得他是不一样的,我嫁给了他。我随他去过南边境蛮荒之地,我随他去过西部苦寒的高原,我随他去过北地日日黄沙,此时想想是真苦,真难,可当时并不觉得,甚至甘之若饴,因为我二人彼此相守,情意相通。后来,我让娘家帮忙,将他调任岳州,日子才慢慢好过了。可他坐稳岳州府台后,开始嫌弃我不能生育,嫌弃我人老珠黄,他先是纳妾,再是养外室,我跟他吵,跟他闹,为难那些女人,但日子一长,我真的累了。但他却变本加厉,竟然开始强抢良家女子,用各种无耻下作的手段逼得人家家破人亡。此时的何子越已不再是我当初认识的那个,他成了彻头彻尾的恶棍。” 说到这儿,何夫人看向柳云湘,痴痴的质问:“这样的人不该死吗?” 柳云湘长叹一口气,“该。” “那你们为何死抓着这件事不放,便当做一桩普通的盗窃杀人案,不行吗?盈盈和李世,他们不过是两个孩子,父亲被何子越打死,盈盈被何子越欺辱,李世被何子越打断了腿。那晚,我去盈盈院里,撞见了李世,而何子越已经在院门口了。二人跪下求我,我摸了摸良心,决定帮他们一把。我将何子越打发走。而后让盈盈跟我回我那院,装作教她规矩,又是打又是骂的闹出很大动静,为的就是让下人们都看到她在我房间里,再让她悄悄从后窗离开。我能为他们争取一晚上的时间,只要他们顺利逃出府门,这点时间足够他们逃出岳州府,逃离何子越的视线。只是他们还是被何子越发现了,他们也是没有办法,只能将他杀死。”23sk. 何夫人冷嗤,“你要问我后悔么,不,我不后悔。” 她没料到盈盈他们会杀了何子越,但知道以后,她只觉得痛快,觉得解脱。 审讯室有个小窗户,柳云湘看了一眼,道:“天亮了。” 何夫人抬头看向柳云湘,有些紧张的问:“那盈盈和李世……” “杀人者偿命。” “……” “但我想陆大人会为他们求情的,只是最后如何判刑,还需经三法司。” 毕竟他们杀的是朝廷四品大员,需一层层审查下来,但官官相护,只怕盈盈和李世还是难逃死罪。 天亮后,何家人来领何子越的尸体。 何家二房两个侄子,倒不太关心其他,只帮着何夫人求情,问她什么时候能归家。 “你那大侄说他媳妇快生了,等着你给抱孙子。你那二侄说要等着你回家,然后举家搬回老家信县。”柳云湘将何家两个侄子的话带给何夫人。 何夫人一生无儿无女,但养育了何家二房两个孩子,不是母子胜似母子。 何夫人皱紧眉头,“他们生的孩子自己带,还有谁说要跟他们一起回老家了,我有娘家,有娘家侄子养老,你给他们带句话,让他们赶紧离开岳州,在这地儿也不怕被百姓戳脊梁骨。” 柳云湘笑,“年纪不小了,脾气也收敛一点吧。” 何夫人瞪柳云湘,又想到什么,迟疑了一下开口道:“何子越今日下葬,你能带我去看他最后一眼吗?” 柳云湘微怔,“你,想去看他?” 何夫人点头,“这辈子最后一眼了。” 何夫人虽然包庇了凶手,但陆长安不追究的话,其实事不大。柳云湘想了想,还是点头同意了。 何家祖坟不在这儿,但他尸身都腐烂了,只能按着原先计划好的先将他埋到这儿,等何家小辈回到老家安顿好以后,再商议挪坟的事。 下葬的地方在城郊的一座山上,种着不少石榴树,这个季节正是石榴花开的时候,一朵朵一簇簇的,开得如火如荼。 柳云湘带何夫人过去的时候,正赶上下棺的时候,何家大侄问她要不要再看一眼。 何夫人抚摸着棺材,许久后摇了摇头,“不看了,我要忘记他老了以后的样子,只记得他年轻时的样子吧,那时候最好看。” 大侄点头,招呼人将棺材放入坑中,小辈们一人添了一抔土,而后下人们上前用铁锹填,一会儿的功夫就起了个土包。 何家小辈跪下磕了三个头,丧礼就算完成了。 然这时候,外面响起了马蹄声,而且齐咚咚的一片。接着一群穿黄金甲的将士进了山林,迅速的列队排开,将他们这些人包围。 接着一人走来,他穿着宝蓝色的长袍,信步走来,腰束金带,头戴玉冠,身姿秀挺。再往上是一张极好看的脸,凤眼狭长,眼尾上挑,一副睥睨众生之态,矜傲十足。 但左脸一道刀疤,让这张脸看上去多了几分狠厉之色。 从柳云湘这个角度看,先是一枝石榴花遮住了他的脸,再是刺眼的光,待他走近了,她恍然看清他的脸,心下扑通乱跳,赶紧躲到一棵石榴树后面。 真是冤孽! 怎么就碰到这厮了! 堂堂七皇子不在盛京,跑到这山沟沟里做什么? 第一百九十一章 刨人家的坟 柳云湘思绪百转千回,再看严暮那狗东西却一脸惬意,嘴角带笑的,仿佛来这里就是为了赏风景。 “已经埋进去了?”他看着那坟头,笑意深了几分。 柳云湘抿了抿嘴,心想他笑得这么贱,肯定没安好心。果然下一刻,他接了一句:“那就劳烦各位再挖出来吧。” 上来就刨人家的坟,这事是人干的吗? 当然柳云湘没多气愤,但何家人气坏了,大侄二侄挡到坟前,质问严暮是什么人,竟敢挖朝廷四品大员的坟。 严暮大概觉得这二人不够份跟他说话,所以理都不理,只四下望着,像是在找什么。 柳云湘赶紧在树后躲好,等了一会儿,再偷摸往外看,但见严暮特别不讲究的坐在这颗石榴树下,手里还多了一枝开得娇艳的石榴花。 他把玩着这石榴花,不时揪一片花瓣,放手心里蹂躏一番,然后扔掉。 那边江远跟何家人解释:“我们是大理寺来督办此案的,这位是我们大理寺寺卿。” 大侄神色惊疑,大概没想到这案子还能惊动大理寺,要大理寺寺卿亲自来查。 “我伯父的案子已经结了,你们可以和陆大人沟通。” “陆大人那儿,我们自然会沟通,但不妨碍我们再查一遍。” 大侄瞪大眼睛,气道:“我管你们怎么查,但我伯父已经下葬,我们何家便绝不容你们再刨坟。” 江远顿了一顿,“还是劝你们别妨碍官府办案。” “你们官府也不能不讲理,刨人家的坟那是伤天害理的事。” 江远扶了扶额头,心想不就刨个坟,你们一个个往前戳,真不要命了?他看了一眼自家主子,见他快把一整枝石榴花薅秃了。 他不敢再耽搁,让官差将何家人给拉开了。 “七皇子面前,看谁还敢再闹!” 这话将何家人给震慑住了,不由纷纷看向坐在地上,闲得葬花的男人。 江远叫来几个官差,让他们赶紧挖,只是铁锹刚下土,何夫人冲开阻拦他们的官差,一下扑到了坟头上。 “还有没有天理了,再大的仇恨也没有刨人坟的,什么七皇子,老娘还真不怕,你们有本事就杀了我!” 何夫人怒目圆瞪,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柳云湘在石榴树后,不由心里发慌,很不得上去拉走何夫人。 江远让两个官差拉那何夫人,她就使出了平日里撒泼那股劲,扒着坟头就是不走,还一边哭一边骂。 “老天爷啊,开开眼吧,我一个寡妇就这么让人欺负啊!七皇子有什么了不起的,圣上也得守法,他凭什么能胡作非为!长得倒是人模狗样的,偏偏不干人事!” 严暮听着乐了,“我这七皇子倒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便是高兴杀谁就杀谁。你想死是吧,江远,那就利索点吧。” 江远眸子一下锐利,当下举起手中弯刀。 柳云湘再看那何夫人,竟躺平在坟头上,一点没有要躲的意思。她又急又慌,手上有没趁手的,随后扯了一把石榴花朝严暮砸了过去。 绯色的石榴花瓣不会伤人,但会迷了眼睛。 严暮不妨被攻击,透过花瓣见一窈窕的身影逃走,当即起身一跃,扯住那女子,结果不小心将她衣袖给扯下来了。 撕拉一声。3sk. 柳云湘不敢回头看,见陆远安急匆匆赶来,腿比脑子动的更快,一下扑到他怀里,先将脸给埋住了。 “子玉,他轻薄我!” 她故意掐着嗓子说话,同时手指向后面,还带着哭腔。 “光天化日,大庭广众的,他就想……就想辱我,怎么有这么不要脸的人!” 严暮脸黑成锅底,奈何手上还拿着那女子的袖子,扔了心虚,不扔又是人赃并获的。 陆远安先愣了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用宽袖挡住了柳云湘的头和身子,再看向严暮:“七殿下,这是下官的……外室。” 柳云湘身子僵了一僵,倒是没想到陆远安会这么说,但眼下这情况也实属无奈。 严暮冷哼,“你这外室好大的胆子,竟敢加害本殿下!” “加害?”陆远安不解,“她用什么加害您的?” 严暮脸更黑了,总不能说石榴花瓣吧! “哼!” “殿下花名在外,我这外室虽生的貌美,但她已是有主的人。” “你他娘的……” “还请殿下自重!” 柳云湘暗里偷笑,这严暮是真有理说不清了。为了配合陆长安,柳云湘继续哭,哭得凄凄惨惨,好似真受了欺辱一般。 严暮眯了眯眼睛,继而勾唇一笑:“刚本殿下摸了一把,这女人玉骨冰肌,确实是极品,不若陆世子将人送给本殿下,本殿下念你还算识相。” 柳云湘忍不住想翻白眼,他就是这么把自己名声糟蹋坏的。所以当他亲口说只碰过她一个的时候,她都觉得不可思议。 陆长安神色一肃,“本官惯来不懂奉迎,让七殿下失望了。” 严暮眸子深了深,仍旧笑着:“送来的没有抢来的香,陆世子,往后看好你这外室,别让本殿下逮到。” 说完,严暮回去,继续监工去了。 陆长安低头看柳云湘,“你没事吧?” 柳云湘摇头,“何夫人呢?” “已经被我们的官差带走了。” 柳云湘松了口气,“那就好。” “你……” “我不能让他看到。” 陆长安抿了一下嘴,“刚才失礼了。” “没,我应该谢谢你。” 柳云湘不敢再逗留,忙低着头走了。 严暮总感觉刚才那背影有些熟,下意识再看,却被繁盛的石榴花遮住了眼睛。他又坐了回去,催着江远让他赶紧把棺材挖出来。 陆长安皱了皱眉头,上前询问严暮:“殿下,您这是何意?” 严暮随口道:“大理寺查案。” “这何子越的案子已经查清了,殿下想要查看案宗的话,可以跟下官回府衙看,实在没必要再将何大人的尸骨挖出来。” “你查清了?”严暮抬头看向陆长安,眼神又冷又锋利。 “是。” “这话可是你说的。” 陆长安皱了一下眉头,“确实是下官说的,案子已经查清,再无疑点。” 严暮扯了一下嘴角,“行啊,那再要查出什么来,便是你心怀不轨,意图掩盖真相。” “殿下这话是什么意思?” 此时棺材挖了出来,棺材盖被掀开,腐臭之气蔓延。 严暮用石榴花掩住唇鼻,让大理寺的仵作再次验尸。 很快仵作有了结论,“殿下,这人是中毒而亡。” 这一下,所有人都震惊了。 “怎么会,明明是刀入要害而致命的……”陆长安话都说不利索了。 严暮冷嗤,“陆世子,看来本殿下也得好好查查你了。” 第一百九十二章 成了陆长安的外室 柳云湘回到灵云粮铺,赶忙让曲墨染和谨烟收拾东西,并且嘱咐掌柜的一定不要暴露她来过这里的消息。 “姑娘,咱们去哪儿?”谨烟问。 柳云湘一咬牙,“我们先出城,离开岳州,再做盘算。” 反正不能让他看到她,知道砚儿的存在。 “咱们就这么带走砚儿,那世子怎么办?” 柳云湘皱紧眉头,砚儿是陆长安养大的,视如亲子,她就这么干脆利落的带走了,确实太不厚道了,可她也是没有办法。 “是我对不住他了。” 说走就要走,可子衿带着行意和砚儿去街上玩了。 “你们先收拾,我去找他们。” 柳云湘找了好一会儿才在一个卖糖葫芦的小摊前找到他们,她跑过去,一把抱起砚儿,让子衿抱着行意,赶紧往回走。 可刚走到路口,却见严暮一行人进城了。 他们只好躲到拐角处,等着他们过去。 “娘,放我下来。”砚儿挣扎道。 “怎么了?”柳云湘问。 “我要捡地上的小石头。” 柳云湘将砚儿放下后,歪头盯着这一长队人马。 严暮走在最前面,马给江远牵着,他背手缓步走着,与旁边的陆长安不时说一句话。他兴致很高,但陆长安一直咳嗽,有些体力不济。 五月飞絮漫天飘,犹如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 她看着他,不由想到雁归城的冬天,下雪的日子里,他们在暖和的屋里,她做针线,他看书。 这一别,此生再不复相见了。 她这边感慨良多,然一眼没看住,砚儿竟扭动着小身子跑过去了。 “爹爹!爹爹!” 显然,他是看到陆长安。 柳云湘看到这一幕,却一下怔住。 而这边严暮循声望去,看到一个肉墩墩,头发稀疏,长得极其可爱的小家伙朝他跑来,嘴里还喊着爹爹。 待跑过来,一把抱住了他的腿。 “抓住爹爹了,咯咯。” 小家伙乐得不行,仰头看到严暮,又一下傻了。23sk. 陆长安回过神儿,赶忙抱起砚儿,“爹爹在这儿。” 砚儿看看陆长安,再看看严暮,而后小脸一红,埋进陆长安怀里。 严暮挑眉,“陆世子,这是你儿子?” 陆长安干咳一声,“是。” “哦,倒是听过一些传言,陆世子养了一个外室,那外室给你生了一个儿子,不过据说你那外室在生产的时候死了?” 这话问的,多少有点没礼貌。 陆长安只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是,她命薄。” “娘在那儿!”砚儿这时指了指胡同里面。 严暮往里看了一眼,一个人影都没有。 “他怎么还有娘?” “呃……” “哦,想起来了,陆世子还有一个外室,脑子有问题的那个。” 用石榴花偷袭他,可不就是脑子有问题。 严暮给这关系安排的明明白白,倒是省得陆长安编谎话了,毕竟他也不擅长。 “你这儿子连爹都能认错,不太聪明啊。” “……” “呵,倒是跟陆世子很像,一个案子这么久也查不明白,可不不怎么聪明。” 揶揄了陆长安一句,严暮得意的继续走。 陆长安嘴角抽了抽,也不知谁不聪明。 眼看陆长安把砚儿抱走了,柳云湘真是又气又无奈,暗暗骂了严暮几句,又一路跟着,确定他们进驿馆了。 不多久陆长安的小厮丹青来传信,说是严暮的人监视着他,他没法把砚儿带出来给她。 “严暮监视陆世子做什么?” 丹青叹了口气,“何子越是中毒身亡的,那七皇子就认定我家主子意图包庇真凶,这不就给圈禁起来了。” “何子越是中毒而亡?” “是,可谁能想到呢,胸口好几刀刀伤,还有一刀命中要害的,便没人往中毒那方向想。而且何子越中的这毒也是怪哉,尸身上一点痕迹没有,经验丰富的仵作都没有看出什么来。” 柳云湘呼出一口气,严暮明显是故意为难陆长安,就算有失误的地方,也不能咬定他包庇真凶吧 “你能把我带进么?” 留砚儿在那儿,她怎么可能放心。而且只要她进去了,就一定能想到办法带砚儿出来。 丹青点头,“您以世子外室的身份进去,应该没人会阻拦的。” 柳云湘用面纱捂住脸,让丹青带她进了驿馆。 来到院里,但见海棠树下,陆长安正捧着一本书念,声音玉润,字字清晰。而砚儿拿着一个铲子,正四处挖洞。 “子曰:“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这个意思就是说自我品行端正了,即使不发布命令,百姓也会去实行;自我品行不端,即便发布命令,百姓也不会服从。这句话不仅仅是警醒我们当官的,也要告诉我们一个做人的道理,只有做人做事端正,才能让别人信服。” 陆长安谆谆善诱,奈何砚儿只关心哪个坑里的蚂蚁多。 柳云湘走进去,道:“其身正,奈何奸佞横行。” 陆长安见柳云湘过来,笑着站起身,“不怕,这世道总还是分得清黑白的。” “你是京兆府少尹,他随口给你定个罪名,说监禁就监禁了?”柳云湘不由有些气愤。 “确实是我办案不利。”陆长安长出一出口气,“那何子越竟是中毒而亡。” “这么说凶手不是盈盈和李世,而是另有其人。” “这案子越来越扑朔迷离了。” 这时砚儿乐颠颠跑过来,先抱着柳云湘喊了一声娘,又冲陆长安喊了一声爹爹。 柳云湘眉头皱了皱,“看来需得纠正他了。” 陆长安心下一痛,“当时为了不让人怀疑,我才对外说砚儿是我儿子,我知道这样不合适。” “抱歉。” 严家是肃平王带人抄斩的,他与严暮有血海深仇。而陆长安是肃平王的儿子,砚儿是严暮的儿子,她再如何觉得愧对陆长安也不能让砚儿叫他爹爹。 陆长安满目哀伤,但在柳云湘看过来时,还是遮掩了起来。 “慢慢来吧,孩子小,别伤到他。” 柳云湘点头,“我打算带他走。” “去哪儿?”陆长安忙问。 “很远很远的地方,许这一辈子,我们都不会再见了。” “一辈子啊。” 柳云湘还想说什么,丹青跑过来,说是严暮过来了。 柳云湘只得赶紧躲进屋里,透过窗子,不多一下,见他走了进来。 “陆世子,听闻你的小厮带什么人进来了?”他眯着眼问。 陆长安往西屋看了一眼,道:“我的外室,不行吗?” 严暮轻嗤一声,“行,看来世子与你这外室还真是亲密的很,片刻都不能分开。” 柳云湘以为严暮问清楚就会走,结果他在石桌旁坐下,非要跟陆长安下棋。这一下下到天黑,到了用晚饭的时候,他还赖着不走。 “你这外室见不得人,怎么也不露个面?” 第一百九十三章 这外室委实胆大 柳云湘站在屋门口,这话说得气人,谁见不得人了! 但她确实不敢出去,只能掐着嗓子,娇媚的喊道:“夫君,奴家才不要与外人同桌吃饭,尤其是那些心怀不轨的,真让人恶心!” 严暮刚执起筷子,这话要是让脸皮薄的人听到,估计都想钻地缝了,但他呲牙一笑,夹起一筷子才就开始吃。 “陆世子,快坐吧,别客气啊。” 陆长安干咳一声,“我先给她端一碗饭进去。” “还是饿着吧。” “这……” “她不恶心么。” 严暮倒也不至于跟一个女人过不去,见陆长安端了一碗饭进去,也没再说什么。只是旁边小孩儿踢了他一脚,似乎在给他娘报仇,等他看过去,他却咧嘴一笑。 “哥哥,吃,吃肉肉。” 严暮挑眉,“叫叔叔。” “哥哥好看。” 严暮笑,“嘴挺甜啊。” 作为奖励,他夹了一筷子青菜塞到小家伙嘴里。 小家伙苦着脸嚼着:“哥哥好坏。” “劝你叫叔叔,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在给你爹提辈分儿。” 小家伙眨巴着眼睛看他,一副不懂他在说什么的样子。 “傻子。”严暮轻嗤。 砚儿嘴一扁,“你才是傻子,呃,全家都是。” “嘿,信不信老子把你扔出去喂狗?” “哇哇!” 砚儿哇哇哭了起来。 柳云湘听到儿子哭,赶紧让陆长安出去看看。 什么人啊,小孩子也欺负! 晚饭吃完,陆长安把砚儿抱进里屋,交给柳云湘。 “他还不走?”柳云湘问。 陆长安摇头,“还要下棋。” “有病吧。” “你们先睡,我不会让他进来的。” “嗯。” 柳云湘哄着砚儿,不多一会儿就把他哄睡着了,这时严暮的声音传来进来:“陆世子,你输了。” 陆长安声音温润,但透着疲惫,“下官认输,殿下也累了吧,还是……” “不累啊,接着下。” 接下里几盘,陆长安一直输,严暮的越来越得意。 “听闻陆世子棋艺了得,已经找不到对手了,吹的神乎其神,也不过如此。” “下官技不如殿下。” “你是带着脑子下的吗?” “下官有些累了。” “别为自己的愚笨找借口。” “是,下官愚笨。 “那就再下几盘吧。” 陆长安长叹一口气,将手里的白棋推掉,“七殿下,敢问下官哪里得罪您了?” 严暮垂眸冷笑,手里把玩着黑色的棋子。 “本殿下只是想与世子切磋棋艺,世子未免太小人之心了。” “夜已深。” “有何不妥?” 屋里,砚儿醒了,伸开双手喊柳云湘:“娘,我要尿尿。” 柳云湘抱起砚儿,可严暮就在外面,她不能露面。 “娘,尿尿。” 小家伙一副着急的样子。 柳云湘冲外面喊道:“夫君,奴家等着你呢,快进屋睡吧。” 这话里赶人的意思表达的很明显了,但凡有点脸皮的都该走了。 结果严暮却道:“世子进屋吧,本殿下就在这外间给二位守夜,不过二位动静还是不要太大,若不然本殿下万一想进去观摩观摩就不好了。” 这是人话吗? “人要脸树要皮,怎么真有那些没脸没皮的。” 严暮脸一黑,这个外室委实胆大,竟敢明着骂他! 又耽搁了这么一会儿,砚儿可等不及了,自柳云湘怀里出溜下来,赶紧往外跑。他也是睡迷糊了,跑到外间,也没看清地方就尿。 而严暮正踱步走到屋当间,感觉脚上一热,再低头一看,那小家伙正对着他尿。 柳云湘自门帘缝看到这一幕,没忍住扑哧笑了出来。 严暮脸黑沉黑沉的,“陆世子,本殿下若以侮辱朝廷本官之罪抓了你的外室,倒也不为过。” 柳云湘嚷道:“哟,奴家好怕啊,七殿下有本事亲自进屋来抓,反正奴家已经脱了衣服,您还真有眼福了!” 严暮还没被谁这么气过,当下就往外走,“真真一个泼妇!” 经这么一遭,严暮总算走了,只是门口的守卫又加了一层。3sk. 陆长安皱紧眉头,“他似乎在防着我。” 柳云湘哄着砚儿睡下,走到外面,与陆长安一起站在屋檐下,肯定道:“他在防着你。” 严暮没这么无聊,做什么事都有目的的。陆长安已经在他手上了,他还要亲自监视,只能说明今晚必定有极其重要的事,决不能走漏风声。 风大了一些,陆长安不经意抬头,看到东边有光亮。 “城东失火了!” 柳云湘望过去,但见东边的天都被照亮了,“而且火很大。” 这时院外脚步声也乱了起来,柳云湘躲到门后,晃到严暮的身影自院门前一晃而过。 他披着披风,脸色沉冷。 “查到是谁通风报信的,老子剐了他!” 陆长安迟疑了一下,转头对柳云湘道:“你先睡吧,我跟去看看。” 柳云湘想拦着陆长安,严暮此时就像一条发了疯的狗,这时候凑上去,只有被咬的份儿,但不等她开口,陆长安已经跑出去了。 她惴惴不安的回屋里,一直到天亮都没怎么睡着。 翌日,丹青回来了,柳云湘问他这么回事。 “方太师府着火了,那火烧得大,前后三进的宅子都烧塌了。” 方太师? 柳云湘细想了一下,此间被封为太师的只有一人,曾授业当今圣上,从翰林侍讲一路高升至文学博士,后四方游学,在各地书院教书,桃李满天下,被天下学子尊为师,在告老还乡后又被封为太师。 方子孺! 只是严暮和这方太师有什么交集,这场火也委实烧得离奇。 “你家世子呢?” “太师被救出来了,但守在那废墟前不肯走,说是书房有很多藏书,那些书烧了,等于要了他的命。世子心疼他老人家,正带人挖那些残垣断壁,看能不能找到一两本没烧的,好安慰一下老太师。” “那么大的火,没死人?” “哎哟,死了不少呢,尸体一具一具往外抬。” 柳云湘冷嗤,这位太师不为死去的人伤心,为那么几本破书? 反正她是没法理解的! 丹青左右看看,又小声对柳云湘道:“夫人,七殿下的人都去救火了,趁着时候守卫不严,世子让我带您和砚哥儿赶紧离开这儿。” 柳云湘忙点头,“那你等一下。” 回到屋里,砚哥儿正好醒了。柳云湘先给他穿好衣服,自己又换了一身,然后跟着丹青出了院门。 哪知刚走下游廊,正撞上从外面进来的严暮。 他一眼看到她,眸光深冷,带着几分打量。 第一百九十四章 回去照照镜子吧 柳云湘对上严暮的目光,下意识的躲开,继而咽了一口口水。 他应该认不出她! 她脸上带着面纱,刚才换衣服的时候,她特意在里面穿了一身棉袄,再套上宽松的外裳,整个人胖了一大圈。 除非他有火眼金睛,不然不可能认出她来。 果然打量了几眼,他就错开身往另一条游廊上走了,只是走的时候冲身后江远吩咐了一声。 “传令下去,加强守卫,什么老鼠苍蝇臭虫的,一个也别放出去。” 江远应了一声,同时看向柳云湘他们,意味深长的笑了一笑。 柳云湘脸一黑,抱着砚儿气冲冲的回去了。 严暮这厮,从来不让人失望,一直心毒嘴贱。 不过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他没有认出她来,这样至少不用总躲在屋里了。 柳云湘带砚哥儿吃过早饭,然后在院子里玩。 院西边有一个葡萄架,上面挂满了一串串青色未成熟的葡萄,砚儿想要吃。柳云湘举起他,让他只摘一颗。 这时她听到嗖嗖的声音,下意识往西边看,这才发现墙上有个拳头大的洞。 柳云湘让砚哥儿摘了一颗,将他放到地上后,趴到洞口往隔壁院里看。但见严暮穿着白色的中衣,正在舞剑,那剑势十分凌厉,带着凛凛的杀气。 再看他脸上的神情,肃冷沉着,仿佛在战场上,面对千军万马,他要用手中的剑劈开一条路,尽管随时可能丧命,尽管已经遍体鳞伤。 这样的严暮,她仍旧心疼。 “娘,好酸。” 因这一声,严暮好似听到了,剑势一顿,吓得柳云湘赶紧蹲下身子,拉着砚儿躲到墙角。 砚儿不解的看着柳云湘,想要开口问一句。 “嘘,我们在给跟隔壁的叔叔玩躲猫猫。” 砚儿一听在玩游戏,眼睛立马亮了,赶紧躲进柳云湘怀里。 “娘,我不说话。” “嗯。” 这多少有些幼稚,蹲了一会儿,她觉得严暮应该已经走了,便想拉着砚儿往葡萄架外面走,但砚儿不肯。 “叔叔还没找到我们。” “……” 于是一整个上午,她和砚儿就蹲在这儿,蹲到后来脚都麻了。 “娘,我们赢了吗?” 出来的时候,砚儿还不忘问。 “呃,赢了吧。” 用过午饭,柳云湘哄着砚儿睡着后,听到外面有动静,便来到院门外,见陆长安扶着一个满头华发的老人朝后院这边走来。 柳云湘迎上去,陆长安看到她一下愣住。柳云湘侧过身,偷偷摘下面纱,冲他吐了吐舌头。 陆长安这才认出她来,不由笑了笑,而后跟她介绍:“这位是方太师。” 柳云湘冲方太师行了个礼,“先生好。” 方太师上下打量了柳云湘一眼,“这位是?” “她是……”陆长安顿住,还真不知该怎么介绍柳云湘。 柳云湘笑着接过话:“我叫珠珠,世子的外室。” 方太师看向陆长安,见他点了点头,表情有些一言难尽,大概想不通陆长安怎么会看上她。 “果真是珠圆玉润。”他勉强道。 柳云湘捂嘴笑,“世子就喜欢长相富态的,说是他的福气。” “哎哟,你们烦不烦啊,一直说不停的,我想洗澡,全身脏死了!” 方太师身边还有一个年轻女子,十七八岁的样子,长相娇媚,身材姣好,凹凸有致。 她身上衣服站着灰烬,脸上也落了一层灰,但美人仍是美人。 她要洗澡,陆长安一个大男人却不好安排。 柳云湘笑道:“我带孙小姐去吧。” 这话一出,方太师脸黑了,陆长安尴尬至极,美人气得撅起嘴巴。 “哪里不对吗?”她不由问道。 这时有人大笑起来,柳云湘歪头看去,见严暮正靠着西边的垂花门笑得前仰后合的,笑得那凤眼眼尾都红了,徒增一抹艳丽。 他趴着墙,一边笑一边好心解释:“哪是什么孙女,这是方太师的小妾!” 柳云湘脸腾的一热,还真是防不胜防啊! “我……我眼神不好……” 方太师老脸搁不住,冷哼一声,推开陆长安,大步走了。 那美人扁了扁嘴,冲柳云湘道:“我叫虞娇娇。” “虞……虞夫人。”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带我去洗澡啊!” 她本是帮忙的,但这人似乎当她是丫鬟。 真没礼貌! “虞夫人,请直着往前走,走到廊子那儿,再往西拐,走几步就有温泉池。” 虞娇娇哼了一声,“那你给我备好香胰,珍珠粉,桂花油,需得是上好的,还有准备一身衣服,里衣要绵软细滑的杭绸,外衣要华丽的南锦。” 虞娇娇走了几步,回头又嘱咐了一句:“你长这么胖,怎么还有脸出门。” 柳云湘瞪大眼睛,长得人模人样居然不会说人话。 算了,懒得跟这种人生气。 柳云湘正要回院里,见严暮还靠着那边院门,正眯眼看着她。 她心虚的低下头,怕他认出来。 “那边没有温泉池只有一个鱼塘。”他道。 柳云湘抿了抿嘴,“哦,我大概记错了。” “真的只是记错了?” 他追根刨底的,有意思吗? “我故意的,行了吧?” 她说完,许久没听到严暮再开口,不由抬头望过去,见他正盯着她看,眸色很深。 “你为什么戴着面纱?” 这话问的不着东西,但柳云湘心里却咯噔了一下,他不会开始怀疑了吧。 她思量片刻,矫揉造作道:“哎,还不是因为奴家美若天仙,又有一些色中饿鬼想占奴家便宜,奴家也是无奈。” 严暮眯眼,这胖女人口中的色鬼明显说的是他。 “美若天仙?”严暮呵了一声,“天仙都像你这么胖的话,飞不起来吧?” “你!” 严暮站直身子,“回去照照镜子吧!” 安置好方太师,陆长安才回来。 “这七皇子办案委实太随心所欲了,因何子越遇害前一日和方太师喝过酒,他便怀疑方太师毒害何子越,证据都没有找全就要搜老太师的宅邸,也不知怎的就着了火。如今更是将老太师监禁于驿馆,不许他离开半步。”天籁小说网 柳云湘听到这里,心里突然冒出一个疑问。 严暮一来岳州就挖何子越的坟,似乎是断定他不是被盈盈和李世用刀捅死的,而是被毒害的。 他又没见过何子越的尸体,怎么断定的? 又或者……何子越根本没有中毒。 他随口编了个谎,为的是以此为由搜方太师家,他在调查另一桩案子! 柳云湘先到这,不由倒抽一口凉气。 这方子孺可是帝师,天下文人之首。 他也太张狂了! 第一百九十五章 抢人家妾室这事也干得出来 当晚,严暮设宴为方子孺压惊,陆长安作陪。 管弦乐声传到这院,柳云湘带着砚儿在院子里玩了一会儿,等哄着他睡着后,她透过西墙的那个洞望过去。 西院石榴树下,严暮坐在羊绒毯上,正歪着身子欣赏舞姬跳舞,嘴角尤带一抹不正经的笑。 方太师坐在下首,脸色却是阴沉的很。再看他旁边的陆长安,一直低着头,似乎有意躲避什么。 随着舞姬进入视线,柳云湘看到前面领舞的竟是方太师那个小妾,她身姿曼妙,只着一件轻纱,春色若隐若现,而随着乐声,她摆臀扭腰,极尽妩媚。 她又一跃起,摘下一朵石榴花,奉到严暮面前。 严暮笑意加深,结果那石榴花,同时一把将那虞娇娇扯到身边。 隐忍许久,方子孺终于忍不住了,一掌拍在桌子上。 在他眼皮子底下勾搭他的小妾,明目张胆的给他戴绿帽子,是个男人都不能忍。 “七皇子,承您盛情,老夫畅饮了几杯,已有些不胜酒力,这便回去休息了。”说着,方子孺行了个礼,而后冲虞娇娇呵了一声:“不长眼的东西,还不快过来扶着老夫。” 虞娇娇咬着下唇,委屈的看着严暮,不舍得离开。 严暮勾唇一笑,伸手钳住虞娇娇下巴,“如此一朵娇花,那头老牛牙都快掉光了,真嚼得动?” 方子孺青筋爆出,“七皇子可知他人之妻不可夺?可知礼义廉耻?可知……” “本殿下是心疼太师你,走路都一步三喘的,床上这点事,不如就让本殿下代劳吧。”严暮眉眼上挑道。 “你……你无耻!” “放肆!”他说这两字,依旧带着笑。 他这态度气得方子孺浑身发抖,“圣上还要尊老夫三分,七皇子莫要太张狂,若告到圣上那儿……” “太师与本殿下为一个舞姬闹到圣上面前,本殿下名声一向不好,倒也不怕什么,只太师您为人师表的,不大好听吧?” 方子孺被严暮气得眼前发黑,往后踉跄了几步。 “先生!”陆长安忙扶住了方子孺,继而看向严暮,向说教几句,但还没开口便被严暮堵住了。 “陆世子,你那小妾自称美若天仙,本殿下挺想一睹真容的,不若今夜就送过来?” 陆长安简直跟烫了手脚似的,当下赶紧扶着方子孺离开了。 严暮假模假样的送方子孺往外走,而柳云湘看到虞娇娇趁这个时候拿出一个小药瓶,往酒里面洒了一下药粉。 柳云湘皱眉,正想着要不要提醒严暮,却见那虞娇娇仰头自己喝了。 这什么操作? 这时严暮回来,那虞娇娇便跟着他进屋了,院子一下安静下来,又过不久,屋里传来一些暧昧的动静。 还不等柳云湘细想什么,严暮已经出来了,还一脸嫌恶的样子。 “她也不照照镜子,居然想占老子便宜。” 柳云湘扑哧笑了一声,她大概猜到虞娇娇往酒里放的是什么了,一种媚药,大概是为了取悦方子孺,而方子孺年老体衰的,她只能喝那种药配合。现在为了拿下严暮,她也喝了那种药,但她没想到严暮对她根本没有兴趣。 他留下她另有目的! 严暮坐到屋前石阶上,拿过酒坛狠狠灌了一口气,还有些生气。 “这世上,老子只让她一人占便宜。” 柳云湘心下一动,这个‘她’,是小金妃?又或者……23sk. 她摇摇头,不让自己动摇。 这时陆长安回来了,柳云湘从葡萄架下出来,朝他走过去。 “你也喝了不少吧?” 看他脸红红的,应该是喝了不少。 陆长安看着她,眉头慢慢皱了起来,几次欲言又止。 “世子,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陆长安沉了口气,“他不值得。” “啊?” “他根本就不配得到你的爱。” 柳云湘缓了一下才明白陆长安的意思,摇头道:“不,他值得。” “你……” “只是我与他缘分浅而已。” 上一世阴阳相隔,这一世半路走散,她能守住的只有她的那份爱,因为他值得,所以这份爱也变得弥足珍贵。 柳云湘笑,“你不会知道他的好,所有人都不会知道,只有我知道。” 柳云湘冲陆长安微微颔首,转身回屋里去了。 接下来几日,她看到虞娇娇常背着严暮去找方子孺,有一次她还看到二人竟然在假山后面做那些事,实在辣眼睛。 这位可是方子孺,堂堂太师,天下学子的表率,居然也有这么轻狂的时候,如那那些人知道,必定惊掉下巴。 这一日,柳云湘带着砚儿玩捉迷藏,说好了不能出这个院子的,可她找了好一会儿也没找到那个小家伙,只能去外面找。 找到西院,正见虞娇娇给严暮倒茶,一脸媚态,痴痴看着严暮。 “殿下,您答应娇娇了,可一定要说话算话。” 严暮喝了一口茶,“要让你打听的事,打听到了吗?” “那老东西嘴紧的很,不过娇娇会使出浑身解数的,殿下您可不要对娇娇失望哦。” “行了,别在本殿下跟前了,去找那东西。” “殿下……” “快滚!” 虞娇娇乖巧的行了礼,又痴望了严暮一眼,这才离开。 走到门口看到柳云湘,她瞥了一下嘴。 “真不知道那陆长安看上你哪儿了,口味可真重。” 这话听来却有几分妒意,柳云湘只是笑笑,没有跟她浪费口舌。 等虞娇娇走了,柳云湘本想去别处找,但见小家伙自石榴树后露出头来。没办法,她只能硬着头皮过去。 严暮看到她,闲闲的睨了一眼,继续喝他的茶。 她上前行了个礼,接着朝石榴树下走去,“我好像看到一只可爱的小兔子哦。” 听到她的声音,砚儿兴奋的咯咯笑起来。 “我要抓住这只小兔子喽。” 她往前一扑,小家伙尖叫一声跑出来,然后也没看清前面,一头栽到了严暮怀里。他还兴奋的不行,一直往严暮怀里爬。 “呵,正好我这只大野狼饿了,一口吃掉你这只小兔子。” 严暮张开嘴,故作凶狠,本来想吓唬砚儿,结果小家伙更激动了,搂着他脖子,小脸蹭着他的脸。 严暮表情僵了一下,继而将砚儿从身上拔下来,还给柳云湘。 “一股子奶味儿,难闻死了。” 柳云湘撇嘴,“殿下不喜欢小孩子吧?” “本殿下不喜欢别人家的,只喜欢自家的。” 柳云湘心思一转,“殿下有孩子了?” “本殿下有女儿,白白嫩嫩的跟个包子似的,比这泥猴子可爱多了。” 包子?小姑娘家,你夸人家像包子? 还有什么泥猴子,他要是猴子,你也是。 柳云湘在心里吐槽了两句,想到什么,忍不住道:“殿下利用虞娇娇对您的爱慕之情,让她牺牲色相去陪方子孺,套取什么情报,这样是不是有些太卑鄙了?” 严暮神色一冷,抬头看向柳云湘,隐隐透出杀气,“你似乎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 柳云湘当即懊悔自己多嘴,他该不会想杀她吧,这样想着,她忙往后退。 第一百九十六章 慈济院坍塌 退了几步,柳云湘顿住。 因为这厮杀气一敛,恢复了之前不正经的样子。 “你不怕我!”他道。 “殿下一个鼻子两只眼,我怕你做甚。” 说完,柳云湘抱着砚儿赶紧走了。 严暮又抿了一口茶,细细咂摸了好长时间,喃喃道:“真想揭开她的面纱。” 这种感觉,说不清,好像就是有点手痒痒。 之后几日一直下雨,陆长安的旧疾犯了,一直咳嗽不停。驿馆给找了大夫,可吃了几副药,却仍不见好。 这日一早,天终于放晴了。 柳云湘想着去求一求严暮,可否让她出门一趟,找曲墨染给陆长安配几副药。刚走出院门,见他从西边那院匆匆出来了,脸色十分凝重,而江远跟在后面,一边走一边下命令。 “所有人马上集合赶往西郊!” 他这一声招呼,驿馆里的守卫齐刷刷的往外走,顷刻见院里就空了。 又过一会儿,江远过来,要陆长安跟他们一起去西郊。 “他还病着。”柳云湘道。 “只要没死,只要还能动,爬也要爬过去!”江远喝道。 柳云湘皱眉,意识到事情可能很严重。 丹青不服,“我们世子身份尊贵,真要出什么事,你们殿下也不好交代吧?” “交代个屁!” “你!” 柳云湘拉住丹青,跟江远这种兵痞子硬碰硬,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她平心静气的问:“这位官爷,到底出什么事了?” 江远睨了柳云湘一眼,大抵是不想为难女人,于是冷声道:“西郊慈济院地面坍塌了,房屋全陷进了坑里,而慈济院还有三十多个孩子,今日只要是个男人就必须跟着我们去挖。挖一铁锹土也算尽心尽力了,别在这装什么娇贵,谁他娘的命也是命!” 柳云湘瞪大眼睛,慈济院是收养孤儿的地方,怎么就坍塌了! 三十多个孩子啊! 她还没缓过神儿,陆长安已经撑着病体出来了,他脸色实在不好,又青又白的,走路也不太稳。 “江头领,救人要紧,咱们这就走!” “主子,您撑不住的!”丹青急道。 陆长安提起一口气,“撑得住!” 没办法,丹青只能扶着陆长安走。 陆长安经过的时候,冲柳云湘小声道:“驿馆守卫撤了,你带着砚儿……千万珍重。” 柳云湘呼出一口气,“你也是。” 待他们走后,柳云湘赶紧带着砚儿自驿馆出来,果然没有人阻拦了。回到灵云粮铺,见曲墨染她们安好,她也松了口气。 她抱着行意亲了好几口,又还给谨烟,同时砚儿也给她照顾。 “今日你们就出城,往南百里,在安州的灵云布庄等我。”她交代道。 谨烟急了:“您不跟我们一起走?” 柳云湘摇头,“我还有事,不过会尽快去找你们的。” 说着她转向曲墨染,“曲姐姐,你给我配几副药。” 柳云湘让掌柜的安排了两个年轻力壮的伙计,再有子衿护送,柳云湘这才放心,看着他们马车走远了,她在铺子里熬好药,骑马往西郊走。 陆长安那身子骨,若不照应着,真怕活不成。 不论他和严暮之间有多大的仇恨,陆长安对她一直有恩,上一世几次将她从困境中拉出来,这一世又帮了她很多。甚至他的病还是因为救砚儿而加重的,于情于理,她都不能不管他。 西郊慈济院,柳云湘过去的时候,先看到一大堆残垣断壁,再近了看,能看到地面一条条裂缝,还有塌陷出来的一个大坑。 严暮带领的黄金卫正在奋力挖,不时有人挖出来一个孩子,可乍一看更像是一堆血肉。 再往远处看,尸体已经排成了一排,一具一具裹着血泥,大的七八岁,小的两三岁。 柳云湘下马,脚下突然一软,差点没跌到地上。 这时有人激动的大喊:“这个还活着!还活着!大夫在哪儿?” “这里也有活的!” “这里也有!” 柳云湘一下有了力气,赶忙提着先时备好的药箱跑过去。现场有位老大夫,她就在一旁帮忙,而且她带来的伤药和细布也派上了大用途。 止血包扎,处理好一个,便让人赶紧送回医馆。 如此一直忙到下午,淅淅沥沥又下起了雨。 老大夫悲呼:“老天爷,你睁睁眼吧,若非连日雨水,地面也不会坍塌,也死不了这么多人,还都是孩子。” 目睹这惨象,柳云湘心里本就十分难受,听着这话忍不住落了泪。m.23sk. 这时候没有伤者送来,柳云湘这才顾得上找陆长安,见他自一个坑洞里爬出来,满身是泥,正趴在那儿喘不过气来。 柳云湘忙跑过去,“世子,你怎么样了?” 陆长安听到她的声音,身子先僵了一下,而后抬起头,满脸不可置信。 “你怎么没走?” 陆长安的声音低哑,无力,身子不住的发颤,两颊红红的,想来是又发烧了。 柳云湘自身后拿出竹筒,将盖子打开,“先喝了药吧。” 陆长安张了张嘴,到底是叹了口气,接过竹筒一口一口将药喝了。 “我实在太不中用了。” “世子是个文人,笔墨之下自有乾坤。” 柳云湘想扶陆长安去那边休息会儿,有一个将士冲他们冷嘲道:“你们这些文人果然与我们不同,走哪儿都带着女人,要是我们武将也效仿,是不是上战场也得带着女人,一边被女人服侍着一边砍人头?” 他这话说得大声,旁边将士都听到了,哄笑一片。 陆长安红了脸,“还有几个孩子没找到,我再往下挖挖。” 说着,他又钻了下去。 柳云湘站起身,冲刚才嘲讽他们的将士说道:“文人与文人有不同,女人和女人也有不同,自然武将和武将也有不同,像你这样的,肯定娶不到老婆!” “嘿,你这女人嘴巴怎么这么毒!” 旁边人笑闹道:“还真让人家说中了!” “滚滚滚!” 稍稍缓了口气,这些人又都钻进坑里了。 这时,柳云湘见严暮抱着一个孩子从地下钻了出来。他全身裹了一层泥,头发脸上甚至嘴里都是,若非对这人太熟,她都不敢认。 他怀里的孩子还很小,也就一周多,身体已经软了。他沉默的将孩子放到那一排尸体的后面,接着坐到地上,就这么守着看着。 雨落到那孩子的脸上,他伸手想给她小脸挡一挡,可雨水变成泥水落到孩子脸上,反而把孩子脸弄脏了。 他急着想擦,但手上身上都是泥,竟有些慌。 柳云湘看到这儿,赶紧跑过去,拿出帕子给那孩子擦了脸,再抬头看严暮,发现他眼底布满血丝,蒙着一层水雾。 这人的心真不硬,软的一塌糊涂。 “我女儿也这么大。”他道。 柳云湘恍然,原来他是想到了行意。 “这不是天灾是人祸。” 柳云湘震惊的看向严暮,这什么意思,难道这场惨剧是有人蓄意为之? 第一百九十七章 他认出她了 如果真是有人蓄谋,柳云湘不敢想象,到底是怎样丧心病狂的人。 不,不能称之为人,而是恶魔。 “快、快救这孩子。” 这时从废墟那边传来动静。m.23sk. 柳云湘忙看过去,见陆长安抱着一个孩子从缝隙中艰难露出头来,正向外求救。有将士看到,赶忙上前将他怀里的孩子抱了出来,但将他留在了那儿。 此时他体力不支的趴在那儿,身后黑暗的缝隙像是一张血盆大嘴,正试图吞没他。 柳云湘见他头顶一根木梁支撑不住了,已开始慢慢倾斜,即将砸下来。她心下一紧,没有犹豫,直接冲了上去,用手顶住了那木梁。 木梁很重,压得她不得不叉开双腿。 风急了,雨也越下越大。 柳云湘看向周围人,却发现他们只是看着,脸上还带着笑,有的人是看好戏的笑,有的人是嘲讽的笑。她再看向严暮,他只比他们笑得更肆意。 柳云湘顾不上生气,转头看向趴在地上的陆长安,见他呼吸急促,眉目紧闭,已经昏沉沉了。 “世子!世子!” 柳云湘唤了两声,却唤不醒他。 她记得额头都开始冒汗,如果自己坚持不住,那这根横梁砸下来,会将他头砸扁的。 “陆长安!陆长安,你清醒点,快往外爬!” 她大喝一声,也不只是急得还是什么,眼泪不由掉了下来。 她一再咬牙,满口血腥气,但双腿发抖,已濒临极限。她无助的看向严暮,用眼神向他求救。 严暮先时还笑着,但看到她眼里的泪,像是触动了某条神经,瞳孔猛地一缩,疾步冲上来,扛住了那根横梁。 柳云湘腿下一软,差点栽地上。 她顾不得什么,赶忙先将陆长安给拖了出来,稍稍缓了口气,再看严暮,已经有将士上前将那横梁抬开了。 此刻他正瞪着她,那眼神凌厉,仿佛想将她刺穿一般。 他认出她来了! 柳云湘心下扑通乱跳,脑子里只有这一个想法。 他很生气,但比生气更多的是不可置信。 “咳咳!”陆长安突然咳嗽起来,又重又急,柳云湘不得不收回视线,见陆长安竟然咳出血来,只能先顾着他。 她想将陆长安扶起来,这时严暮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他的手冷冰冰的,用力的抓着她。 她无奈的叹了口气,“救人要紧。” “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他!” “严暮!” 柳云湘再叹一口气,抬头看向严暮,眉头皱紧:“别忘了,在小金妃和我之间,你选择了她,而丢下了我和行意。” 他咬牙,“那又如何?” “呵,严暮,你真是……”柳云湘摇头失笑,但眼泪却啪嗒啪嗒掉的很急,“在你眼里,我就那么贱吗?” “没……” “我已经和陆长安在一起了!”她低喝一声。 严暮脸一青,“不可能,你在骗我。” “你离开雁归城后,我被北金人掳走,那时我多害怕,多绝望,你知道吗?”柳云湘摇头,“你去救小金妃了,可谁来救我呢?” 他一下松开了手,头垂了下来去。 “陆世子,他心里只有我,也多次救我于危难,所以我宁愿给他当外室,宁愿一辈子无名无分,也好过爱一个心里只有别的女人的男人,而这个男人他总让我流泪。” 柳云湘说完,抹了一把泪,话必须说绝,这样她才能脱身。 可看到他低着头,也不知是雨水还是什么,顺着下巴往下流,她还是觉得心疼。 可疼一疼也就过去了,一世的爱而不得已经足矣,重生一世就放过自己也放过他吧。 柳云湘将陆长安扶起来,吃力的将他拖到棚子下面,而后拿出竹筒,将剩下的汤药给他灌下去。 面纱湿透,柳云湘索性摘了下来,反正严暮已经认出她来了。 这时江远看到她,大大吃了一惊。 他傻了片刻,又看看自家主子还淋着雨,先将人请回棚子,而后从锅里舀了一碗热汤给他,再舀了一碗给柳云湘送过去了。 “夫人,您喝口热汤,驱驱寒气。” 柳云湘接过,“谢谢。” 见柳云湘想扶起陆长安,显然很是吃力,江远叹了口气,只能帮她扶起来。又见柳云湘将热汤一勺勺喂进陆长安嘴里,不由为自家主子冒酸水。 “夫人,不是咱们心狠不救陆世子,而是气愤。” “气愤什么?” “这慈济院是方子孺那老东西建的,这一坍塌才发现,用的那些横梁很细,柱子还有虫蛀了的,所以地面一塌陷,那些房屋就跟豆腐渣似的,一下都散了,这才造成这么严重的伤亡。” 柳云湘想到刚才那横梁,确实太细了,不然她也扛不住。 “可这关陆世子什么事?” 江远哼了一声,“当年肃平王领户部亲自监工的,而且……” 说到这儿,江云一下顿住,似乎是意识到自己说多了,“反正他们肃平王府没一个好人!” 说完江远就走了,柳云湘望着那塌陷的地方陷入沉思。 一个慈济院用得着肃平王亲自监工? 而且下面为什么是空的? 既然是空的又为什么在这上面建房子? 再想起严暮刚才说的那句‘这不是天灾,而是人祸’,她不由脊背发寒。 这时方子孺来了,他举着伞,一边走一边抱怨。 “老夫年事已高,你们就不知道扶着点。” “想当年老夫在上书房教圣上的时候,他对老夫是极为尊重的,如今真是世风日下,一群莽夫竟能在文人面前耀武扬威了。” “朝廷之祸,天下之不幸。” 严暮一身火气正无处发泄,冒雨出了棚子,走到那方子孺跟前,直接来了一脚。 那方子孺伞掉了,整个人圆溜溜的滚了好几圈,立时满身泥水。他还不及反应,又被严暮扯到了那一排尸体跟前,将他踢跪在地上。 “一张脸一张脸的给老子看清楚了,这些都是你的罪孽!” 方子孺面前那一具脸被砸的血肉模糊,他看了一眼,连忙往后退。 “不,不,这房屋坍塌可不关老夫的事,汝等岂敢给老夫乱扣罪名。” 严暮冷哼:“让他一个一个辨认,说出这些孩子的姓名和年龄,整理成册上报朝廷。” 柳云湘看着那方子孺被两个将士押着,从第一具孩子的尸体开始,说是让他辨认,但每次都将他头撞地上,结结实实的磕了一个响头。 而这时突然一阵地动山摇,慈济院再次坍塌,这次房屋废墟都陷进去了。 等这一阵过去,有将士上前查看,回头喊道:“殿下,下面的东西露出来了!” 第一百九十八章 方子孺自裁 柳云湘围过去看,发现深坑下面竟然是个铁矿,而且是已经被挖掘过的。 她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所以建慈济院,收养孤儿,皆是为采挖铁矿做掩护。 何子越、方孝孺、肃平王、皇后…… 柳云湘咽了一口口水,这是一根藤,越往上摸,瓜越大。 天色见见暗下来,在江远的帮助下,柳云湘带着陆长安先回了驿馆。半夜的时候,陆长安终于醒了过来。 柳云湘先喂他喝了药,让他好好休息。 “孩子们都挖出来了吗?”陆长安有些着急的问。 柳云湘点头,“挖出来了。” 只是有的还活着,有的已经死了。 陆长安皱紧眉头,“慈济院在建造时并没有严格把关。” “嗯。” “我父亲是监工。” 柳云湘默了一下,将慈济院下方有铁矿的事告诉了他。 陆长安听完,脸色一下惨白,“不,我父亲刚正不阿,他不会干出这种事。” “真相到底如何,还需要再调查。”柳云湘扶着陆长安躺下,“你先养好身体,才能继续调查这件事。” 陆长安嘴里一直念叨着:“不会的,不会的。” 肃平王是武将,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保天下太平,虽然他偏心,但陆长安还是觉得父亲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如果真是肃平王所为,对陆长安精神上的打击几乎是毁灭的。 一夜狂风暴雨,柳云湘翌日起床,听到了另一个震惊的消息。 方子孺自裁了,用刀抹了脖子,当即毙命。 柳云湘过去时,正见严暮裹着一身泥水疾步走来,他脸色阴沉至极,眼中燃着怒火。进屋看了一眼尸体,转出来喝问:“不是让你们看紧了,怎么能让他有机会杀了自己?” 江远站出来,“属下等寸步不离的守着,却不知他身上怎么会有匕首,说是睡觉,不想蒙着被子割喉了。” 真真是始料未及。 “谁给他的匕首?” “不知。” 严暮握紧拳头,“仔细调查……” 他话还没说完,有将士来报说是驿馆的一个厨子也自杀了,昨晚正是他给方子孺送的饭。 严暮咬了咬牙,“准备一下,即刻回京。” 柳云湘自方子孺院里退出来,慈济院下面有一个已经挖掘过的铁矿,终于摸到这根藤了,可方子孺突然死了,这根藤一下断掉,再没法摸到上面的大瓜。 严暮防守的那么严,不漏一丝消息,还是没有防住。 柳云湘长叹一口气,所以这里面的水太浑太深了,严暮尚处在漩涡之中,被人玩弄于股掌。 她走到园子,正见虞娇娇背着细软往外走,一身轻快,心情十分不错。 此时柳云湘没戴面纱,也没有在衣服下穿棉袄,恢复了真容。虞娇娇看到她,当下根本没有认出来。 “哟,七皇子的新宠吧?” 柳云湘挑眉,“你是旧人?” 虞娇娇打量着柳云湘,“倒是难得一见的绝色,不过我给你说个秘密。” “什么?” 虞娇娇凑过来,小声道:“这位七皇子在房事上不行。” “啊?” “那儿废了。” 柳云湘抿嘴,他行不行的,大概没人比她更清楚。 她干咳一声,压低声音道:“我是柳云湘。” 虞娇娇愣了一下,接着瞪大眼睛,“你你……” “前几天不总是下雨,我怕冷啊,所以加一层棉袄。” “那你戴面纱?” 柳云湘笑,“这不长得太好看,容易招蜂引蝶,不过这种烦恼,你大概不懂。” 之前她嘲笑她胖,还各种贬低,现在当时回敬她一句。 虞娇娇气得跺脚,“难怪陆世子能看上你,原来不是眼瞎啊!” “呵,你不会喜欢陆长安吧?” 虞娇娇十分大方的承认:“那么温润好看的人,谁不喜欢。” 柳云湘怔了一怔,“我以为你喜欢七皇子,然后为了讨他欢心,还牺牲色相从方子孺那儿探取情报。” “我是为了钱好么!” “啊?” “七殿下答应给我一万两银子,还帮我从方子孺那儿脱身,我才答应的。” “这样?” “呵,七皇子那么一个面冷心更冷的人,谁疯了才会喜欢他吧!” 柳云湘默,这话骂她呢? 虞娇娇说到这儿,又叹了口气,“我将方子孺迷得神魂颠倒,再灌他喝了好多酒,半醉半醒见问出慈济院的秘密,刚回报给七皇子,那慈济院就塌了。” 说到这里,虞娇娇打了个冷颤。 “我得赶紧走,不然只怕小命保不住。” 虞娇娇匆忙跟柳云湘摆了摆手,赶紧提着细软走了。 当天午后,严暮带着一队车马离开岳州。 陆长安被他们扔进了囚车里,他还昏昏沉沉的,无力给自己争辩。 这样走一路,若无人照应,根本熬不到盛京。 柳云湘思来想去,只能尾随在后,一路照应着。只要将陆长安送到盛京,京兆府自然会关照他,她也就能离开了。 下过两场雨后,天开始燥热起来。 只要队伍一听,柳云湘就赶紧过去给陆长安喂水喂药。 她坐的是马车,刚在路上,她煮了米粥。队伍停下来吃午饭的时候,她端了一碗过来,喂陆长安吃。 “让你跟着一路受苦了。”陆长安满面愧疚道。 柳云湘摇头,“不及你养育砚儿时受的苦。” 她带过行意,知道将孩子从那么小一点带到大一些需要付出多大精力。而且谨烟跟她说,砚儿小时候黏他,晚上一定要跟着他睡,所以那时候陆长安早起去衙门总盯着一双黑眼圈。 陆长安想接过来自己吃,但实在没力气。 “还是我来喂你吧。” 柳云湘舀起一勺喂陆长安,“小心,烫。” 感觉很多道目光射过来,其中有一道尤其冰冷。 她望过去,见严暮正啃着干粮,一大口一大口的,带着火气,不防备她看过去,赶紧塞了一口,结果给噎着了。 “主子,快喝点水。”江远赶紧递上水壶。 严暮喝水顺下去后,没好气的将手里干粮扔给江远,“难吃死了。” 江远看看囚车那边,迟疑了一下,问:“您是不是想喝粥?” 第一百九十九章 回京 走了五日,这天难得一个晴天,但队伍却停了下来,一直到天黑都没有再动。 柳云湘正疑惑,这时一辆马车从后面追来,赶车的竟然是乞丐。 马车停到队伍后面,子衿和谨烟分别抱着两个孩子下车,曲墨染跟在后面下车。 乞丐走到柳云湘跟前,在她怒视下,干笑道:“那位下的命令,我也不敢不从啊。” “娘!” “娘!” 砚儿和行意看到她,在子衿和谨烟怀里兴奋的扑腾着,伸手想要她抱。 看到两个孩子,柳云湘也顾不得生气了,上前一手抱起一个。左边亲亲砚儿,右边亲亲行意,然后两个小家伙再一起亲她。 柳云湘心里一酸,所有受过的苦难,所有的委屈,在这一刻突然就烟消云散了。 “行意想娘亲。”行意拍着自己心口,小模样还挺认真。 砚儿到底比行意小一点,说话不及她利索,但会有样学样,他也拍着心口,“想,呃,想娘亲。” “娘也想你们,好想好想。” 但一直忍着,以为只要熬几天,等她去安州和他们汇合后,以后天南海北就自由了,再也不会分开。 现在,不大可能了。 果然严暮过来,一把将行意抢过去,先举了一个高高,然后与行意大眼对小眼。 行意一下就认出来了,小嗓门立即亮了起来,“爹爹!” 一声爹爹,让严暮立即眉开眼笑,举着小丫头转了好几圈。 小丫头兴奋的一直叫,满嘴都是爹爹。 柳云湘不由看向怀里的砚儿,小家伙一脸羡慕,而这份父爱本该是属于他的,她不由心疼的亲了亲砚儿。 这一幕被严暮看到,他脸沉了沉,抱着行意就走了。 “你娘大概忘记谁是她亲生的了。” 柳云湘想翻白眼,但忍住了,她没忘记,但显然不知道的人是你。 曲墨染走过来,拍了拍柳云湘肩膀,有些无奈道:“既然被他发现了,那凭咱们的本事,逃是逃不掉的。” 柳云湘跟着叹了口气,“再想办法吧。” 这时砚儿看到了陆长安,嚷着要找:“爹爹!爹爹!” 柳云湘有些头疼,但也只能抱着砚儿过去,而陆长安看到砚儿,像是一下有了力气一般,扒着围栏坐起来。 “砚儿!” 砚儿想让陆长安抱,但隔着围栏,这么都到不了怀里,小家伙委屈的都哭了。 陆长安一边给砚儿擦眼泪一边道:“爹爹不是说过,丈夫贵不挠。” 柳云湘笑,心想砚儿这么小,哪懂得这些,但出于意料,砚儿竟然真的擦掉眼泪不哭了。 砚儿想了一下,奶声奶气接道:“成败何足论。” 柳云湘惊道:“你天天都跟他讲这些?他能懂吗?” 陆长安不好意思道:“只是抱着他的时候喜欢念书,有一次他竟然接了一句,我就想他其实是能懂的,然后才开始教他。” 柳云湘举了举砚儿,“砚儿真棒!” 砚儿得了表扬,笑得十分开心,还扑腾着小胳膊小腿。 严暮抱着女儿坐在马上,听到这笑声,回头看了一眼,气得眼都红了。再回头看女儿,见小丫头正认真的扯马鬃毛。 “行意,你也争气点,爹教你功夫。会念诗有什么了不起的,回头你给爹狠狠揍他。” 这边笑得正开心的砚儿突然打了个喷嚏,这是来自亲爹的恨意。 又过了十余日,终于回到了盛京。 陆长安身体好差不多了,但尽管京兆府一直要求放人,严暮还是将他关进了大理寺监牢。 柳云湘坐在马车上,沿着东西大街走,一路上看到了灵云炭铺,灵云绸缎庄,灵云书斋,灵云香粉楼,最后到了灵云粮铺。 张琪和铺子里的伙计在外面候着,见她马车到了,忙都围了上来。 柳云湘下车,冲张琪和这些伙计鞠了一躬。 “东家,您这不是折煞我们吗?”张琪忙往后退了两步,不敢受此大礼。 柳云湘摇头,“灵云这块招牌打出去了,你功不可没,同时也仰赖各位,大家都辛苦了。” “我们领着不菲的工钱,吃得饱穿得暖,哪有什么辛苦!” “就是,大家跟着东家,日子越过越好。” “我们得谢谢东家让我们有活儿干,有工钱拿,能养活一家老小!” 大家纷纷说道。 “我与张琪说过,大家工资每年加一成,干的越久,工钱越高。当然,有能力者,尽心做事者,咱们工钱只会更高。”柳云湘高兴道。 “我们就跟着东家干,干一辈子!” 来到后院,张琪指着桌子上的账册,厚厚的一沓,“灵云所有铺子的账册每月汇总一次,全都在这儿。” 柳云湘上前拍了拍,“还是那句话,我不查账,只信你这个人。” 张琪拍着胸脯,“绝不辜负姑娘信任。” 柳云湘笑,“行了,咱们一家人不说客套话。对了,张大娘身体如何?” “挺好的,她是不是念起您。” “我们现在回来了,还要牢她给里外张罗着。” “她昨儿就回去清扫了,眼下做了一桌子菜,正等着您呢。” 柳云湘听了这话真舒心,这才是回到家的感觉。 “行,咱们回家。” 回到巷子深处那宅院,大门推开,海棠花又到了盛开的时节,香气扑鼻而来。 张大娘自西厨房出来,笑着迎上来:“夫人,您可回来了,快快进来!” 院前院后,屋里屋外打扫的干干净净,敞间摆着圆桌,桌上酒菜都上齐了。 子衿闻着饭菜香,竟然抹了一把泪。 “终于回家了,终于能好好吃饭了。” 谨烟笑她,但眼里也有泪。 张大娘招呼大家坐,再看看行意,看看砚儿,喜欢的不行。 “这是咱们小公子,这是小小姐。” 看着两个孩子,不由想到当初的凶险,感叹道:“夫人受苦了,可也总算苦尽甘来。” 柳云湘叹了口气,哪有什么苦尽甘来,往后的路只会更难。 她见曲墨染神色疲惫,忙将她扶着坐下来。 “往后你就在这儿养着吧,等孩子生下来再做打算。” 曲墨染点头,“嗯,听你的。” 大家刚落座,院门咚咚敲响了。 “谁啊?”张大娘要起身去看,谨烟先她一步,“您坐着,我去。” 她来到院门前,没有直接开门,而是从门缝往外瞄了一眼,这一瞄只觉通体发寒。 她匆匆走回来,冲柳云湘道:“谢子安在外面。” 柳云湘眉头皱紧,一个原本该死了的人,也不知他现在是人是鬼。 “他怎么知道您回来了?” 第二百章 被小人缠上 这谢子安因救驾有功,不但袭了靖安侯的爵位,眼下还是禁卫军副统领,皇上跟前的红人。 张琪管理这些铺面,首先得跟官府打好交道,因此官场上的事,他也知道一些。 “谢子安还在谢家祖坟给您立了坟,常去祭奠,还曾在大街上哭,百姓们见此以为他多深情,纷纷赞扬他。他还放话出去,说此生只娶您一人,靖安侯夫人也只有您一人。”张琪说着都觉牙碜。 “我在京中带砚儿的时候,一直藏在肃平王府后院,算是与世隔绝也听到了一些。最恶心人的是有人还据此写了一本叫《云鬓乱》的戏谱,那段时间非常火,每间戏楼都在唱,里面将谢子安写成一个忠贞不渝的好男人,将你二人之间写成了感天动地的爱情悲剧。小姑娘们尤其喜欢听,以前妇人们聚一起说张家长李家短,那段时间就讲你二人,街头巷尾的还有人唱里面的唱词的。”谨烟气愤道。 柳云湘叹了口气,想说什么又无话可说,接着又叹了口气。 “我去揍他!”子衿卷着袖子要出去。 柳云湘拉住了她,“算了,与这种无耻之人生气,实在不值当。” 好在那边敲了几下,倒也不敲了。 正在众人以为他已经走了的时候,他在外面喊道:“湘湘,你还活着,我真高兴。” 只这一句,然后就没了。 柳云湘皱起眉头,这话细一琢磨,却让人心里发毛。有一句话说得好,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况谢子安这种卑鄙至极的。 接下来几日,柳云湘待在家里没有出门,每日吃了睡,睡了吃,再就是带着两个孩子玩。这两年太累了,一回家,懒劲儿就上来了,总想找个地方趴着。 这日中午,乞丐舔着脸来了。 柳云湘睨了他一眼,“要饭的走错门了吧?” 乞丐嘿嘿笑,“没走错。” 他敲了敲手里的碗,还是当初她替严暮赔给他的那只,“你给了我碗,就得管我一辈子饭。” “可我就算养条狗,它至少知道主人是谁,不像某些人,胳膊肘往外拐。” 她本想远走高飞,结果这乞丐掏了她的老窝,把砚儿他们从安州弄来,害她不得不跟着严暮回京。 “雁归城那晚你要走,我可没拦着你。”乞丐道。 柳云湘挑眉,“我往你酒里下了迷药。” 乞丐啧了一声,“那点迷药能迷昏一头大熊,但迷不昏我。” 柳云湘转过头懒得搭理乞丐。 乞丐在柳云湘对面坐下,嘿嘿笑了一会儿,道:“方太师自杀,文臣把矛头指向严暮,说是他逼得,皇上也有怒火,当庭斥责了一顿,停职三月,在府中自省。那些自以为是的文人们,还有学子们还弄了个联名状,罗列了严暮上百条罪名,要求皇上严惩他,这两天堵在严府,正闹得凶呢。” “他们怎么不分青红皂白?” “这案子查到铁矿那儿,原本顺藤往上查能查到炼铁的地方,能查到私造兵器的地方,可方子孺一死,铁矿被埋,什么都查不到了。所以在世人眼中,慈济院坍塌就是连日阴雨造成的,而方子孺一心为善,德高望重,却被严暮逼死。”天籁小说网 柳云湘头趴到石桌上,沉思许久后,转头问乞丐:“皇上很忌讳别人提起当年他强辱严夫人的事,为何又承认严暮,封他为七皇子?” 乞丐捋了捋胡子,“这里要提起一人。” “谁?” “北金明硕长公主。” 这北金明硕长公主虽是长公主,但其实是北金太后的义女,她是代表北金来和谈的,但因为长得太美艳,皇上竟然喜欢上她了,还将人留在了宫里。 这位北金长公主据说心性十分善良,不知从哪儿知道了严暮是皇上私生子的事,竟让皇上承认了他,并封为皇子。 “她很闲?”柳云湘不由嗤道。 没事瞎掺和什么,严暮被封皇子,也就意味着被强拖进夺嫡之争中,于他来说可不是一件好事。 乞丐摇头叹气,“确实挺闲的,据说天天在宫里种花。” 用午饭的时候,乞丐不请自坐,左手一个猪蹄,右手一根大葱,吃得那叫一个满足。 子衿瞪着乞丐,恨不得一拳头上去,那猪蹄本来是张大娘给她炖的! “还是回家好,外面的饭只能填饱肚子,家里的饭才能吃出幸福感。”乞丐说着望了一圈饭桌上的人,“还有家人陪着,真好。” 说完,他自己感动的不行,但家人们没人理他。 等大家都吃饱了,乞丐跟张大娘要了一个食盒,将剩下的饭菜扫了进去。 “喂狗?”柳云湘挑眉问。 乞丐笑,“带给严暮,他不是被禁足了么,为了让他收心养性,皇上罚他每日抄写一遍《金刚经》,还要食素斋。” “他不挑食?” “这年头有点荤腥就不错了,还挑食,干脆饿死算了。” 柳云湘心想反正剩下的这些也要喂狗,喂谁不是喂呢! 下午,柳云湘带着子衿去了灵云粮铺,每年这个时候正是雁归城青黄不接的时候,她怕雇农们饿肚子,所以让张琪先送几车粮食过去。 待到雁归城秋收,收场好的话,可以供应全国各地的灵云粮铺,不用再从其他地方调运了。 从粮铺出来,走到街上,店铺林立,两边叫卖声此起彼伏,行人三五成群。 盛京之繁华,到底盖过其他地方。 柳云湘看到卖虎头鞋的,刚拿起一双,就听有人喊了她一声。 她抬头看去,但见谢子安站在几步远的地方,正满眼含泪的看着她,震惊、喜悦、不可置信种种复杂的情绪被他演绎的十分到位。 “湘湘,真的是你吗?” 他一步三晃的快步走来,走到柳云湘跟前,“真的是你……” 说着,他一个大男人竟嚎啕哭了起来,而这动静也迅速引来了大批围观的百姓。 “我以为生死两茫茫,以为这世间再无你的身影,每每夜深,惶恐中惊醒,床侧是凉的,多少次想吊起白绫,干脆下黄泉去找你,可上有年迈的母亲,下面还有几个不懂事的侄子侄女,我没有办法啊!” 一个大男人声泪俱下,哭得腰都挺不起来了,旁观者不由也跟着抹起了眼泪。 “这不是靖安侯。” “那这个女子是靖安侯夫人?她没死?” “世间这有这种奇事,真像戏谱上写的那样,靖安侯和靖安侯夫人的爱情感动上苍了,老天爷都不忍心把他们分开。” 第二百零一章 果然人贱无敌 柳云湘饶有兴致的看着谢子安表演,等他哭得差不多了,淡淡道:“谢子安,我也以为你已经死了。” “湘湘,能再见到你真好。”谢子安激动道。 “可你怎么没有死呢?” “湘湘……” “还有,你装什么装,我们俩已经和离了。” 柳云湘这话一出,上一刻还感动的百姓们,这一刻蒙了。 不是恩爱两不弃么,怎么还和离了? 戏本也不是这么写的啊? 在周围人质疑声中,谢子安噗通一下跪到了柳云湘面前。 “湘湘,以前无论我做过什么,求求你原谅我吧。” “我不跟你和离,我以后一定好好待你。” “湘湘,离了你,我就活不了了。” 这番话说的感人,但在柳云湘听来是要多无耻有多无耻。 还有那不清亮的百姓起哄:“一个大男人,他都给你跪下了,便是以前真做过什么不对的事,你也原谅他吧。” “对,靖安侯对夫人的深情,我们可都是看在眼里的。” “您要不原谅他,《云鬓乱》这故意就不能圆满了,我们这些戏迷可不干!” 柳云湘嘴角抽了抽,合着她要是不和谢子安好,最对不住的就是你们这些凑热闹的? 懒得在这里配合谢子安表演,柳云湘当下转身要走。那谢子安竟上前一把拽住她的手,但同时被子衿一脚踢开了。 “嘿,怎么还打人?” “你个小丫头乱掺和什么。” “打人犯法,小心我们把你送官府。” 一群人将子衿围了起来,而谢子安撑着身子起来,背着那些人,他冲她阴恻恻的笑了一笑。 “湘湘,跟我回家吧。” 这句话仿佛还有余音:跟我回家,我会让你死的很惨。 柳云湘后退两步,转身赶紧走,但谢子安扑上前,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竟拖着她往胡同里走。 “谢子安,这么多人瞅着,你敢!” “我带自己的夫人回家,谁管得着!” 果然,只子衿着急的想冲上前,但被那些百姓拦着,其他人都是一副乐见其成的样子。 正这时,陆长安及时出现,自谢子安手里将柳云湘拉过来,将她挡到身后。 谢子安看到陆长安,眼睛眯了一下,“陆世子,你这是何意?” 陆长安皱眉,“我还要问侯爷,你这是何意?” “湘湘是我夫人,我要带她回家,有何不对?”23sk. “她已与你和离,眼下是我的外室。” “什么?”谢子安瞪大眼睛。 不止是谢子安,凑热闹的百姓们也大吃一惊,不想竟然还有这么一出,二男夺一女,而且这两个男的,一个是靖安侯,一个是肃平王世子,两个都是出身贵族,文采和相貌极好的。 有酸溜溜的妇人说道:“原这柳氏竟是水性杨花的女人,在两个男人之间周旋,真是不要脸。” 陆长安拉起柳云湘,转身往外走。 谢子安回过神儿来,追了几步,而后痛苦的喊道:“湘湘,你怎能如此对我!” 回到家,砚儿看到陆长安,兴奋的朝他扑过来。 “爹爹!” 陆长安抱起砚儿,亲了亲他小脸,“砚儿这些日子有没有听娘亲的话?” 砚儿忙点头,“听娘亲。” “真乖。” “砚儿乖。” 柳云湘院中石桌旁坐下,而陆长安陪着砚儿在院里玩了一会儿,在她对面的位子坐下了。 “如今谢子安生得圣上宠信,我担心他一直纠缠你,你会有麻烦。” 柳云湘皱眉,“我有和离书。” “万一他向皇上求一道旨意,你这和离书也就没用了。” 如果谢子安要玩阴的,她确实防不胜防。 “所以,你带着两个孩子还是尽快离开盛京吧。” 柳云湘眉头紧皱,“此时不是我想走就能走得了了。” 暗处已经布满各方眼线,她的一举一动皆在那些人的掌控中。 “世子,我还是要利用你外室的身份,这样才能将砚儿留在身边。” “我明白。”陆长安点头。 既然要演戏,自然要演像一些,陆长安当晚宿在柳云湘这儿。 翌日,张大娘买菜回来,脸色十分难看。 “街上那些人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就乱骂人。” 柳云湘无奈的问:“骂我呢?” 张大娘叹了口气,“骂的可难听了。” “随他们骂去,只要我不生气……” 柳云湘这话还没说完,外面有人已经开骂了。 “柳云湘,你个荡妇,我儿为你守寡,你却和别的男人苟且,真真是无耻至极!” 确实挺难听的! 谨烟从屋里出来,忙跑到门口,借着门缝往外看了一眼,脸色难看的回来对柳云湘道:“姑娘,是靖安侯老夫人。” 柳云湘眯眼,这老东西也来凑热闹! “柳氏,我侯府待你不薄,我儿在外打仗时,你先勾搭那七皇子,与他珠胎暗结,生下孽种。如今又与肃平王世子搅合在一起,你不要脸就算了,害我侯府脸上无光。我儿做了什么孽啊,娶了你这么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张大娘气得跺脚,“怪不得外面传您和三个男人纠缠不清,原是她造的谣。” 柳云湘皱眉,陆长安也就罢了,这侯府竟然敢把严暮扯进来,他们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是另有目的? “姑娘,外面好多看热闹的。”谨烟道。 谢老婆子还在骂,越骂越难听,实在不堪入耳。 “谨烟,用泔水给她洗洗嘴!”柳云湘冷声道。 谨烟早就气得不行了,转身进厨房拎了一桶出来,她和张大娘配合着,张大娘一打开门,她就朝着老太婆泼了过去。 立时臭气熏天,将看热闹的都熏跑了。 那谢老太婆,先愣了一愣后,再看身上的东西,两眼一翻晕倒了。 之后几日,事情越传越离谱,已经演化出了好几个版本,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最离谱的一版是讲严暮之前还不是七皇子,那时候也曾位高权重,她因贪慕虚荣偷偷勾引了他。 严暮虽风流,但在她柳云湘的甜蜜攻势下,还是爱上了她,并且极尽宠爱。 她想要什么,他都倾尽全力给她。什么金银珠宝,自不在话下,甚至她想要天上的月,他都不会拒绝。 柳云湘嘴角抽了一下,“天上的月还在天上,也没在我手里啊!” 乞丐嘘了一声,让她继续往下听。 严暮以为二人是真心相爱,却不想在他被贬为守门将后,这柳云湘露出真面目,开始嫌弃他,日日冷眼。 严暮终还是被抛弃,一段时间整日以泪洗面,行销骨瘦。 不想老天爷开了一个大玩笑,严暮竟然是皇上的亲子,被封了七皇子。 传闻这柳云湘知道后肠子都悔青了,想再巴结严暮,严暮理都不理她。 这不妥妥的虚荣女被打脸的剧情! “这是最新版的《云鬓乱》,据说戏楼已经在排戏了。”乞丐得意道。 柳云湘听完,怒火直冲天灵盖,“这谁写的,我饶不了他!” “嘿嘿。” “你嘿嘿什么?” “他一边抄《金刚经》一边编戏谱,终于不再闲着总想打地洞往外逃了。” 柳云湘瞪大眼睛,“严暮写的?” 第二百零二章 父母出卖 这里面的水已经够浑了,严暮这狗东西还来搅一搅。 中午乞丐再想给严暮带饭,柳云湘给了他一盘松子。 “我不要天上的星星月亮就想吃松子,他不是闲么,让他去剥。” 于是后来《云鬓乱》里又加了一段,说是柳云湘想吃松子,严暮亲自给她剥,指甲盖都剥秃了。 柳云湘这些日子根本不能出门,一出门就会被围起来,然后骂她一个有夫之妇还勾搭别的男人。 这样总不行,柳云湘只得将和离书誊抄了数十张,让子衿趁夜里贴到街上。可这样做的后果就是她成了一个抛弃夫君,不念旧情的狠心女人。 这事闹得太大,竟还搬上了朝堂。 陆长安和谢子安当堂对峙,官员们分成两派,你一言我一语的,慢慢上升到人身攻击。皇上看着大臣们一个个脸红脖子粗的,再吵下去估计能掐起来,气得当堂免了柳云湘父亲,礼部侍郎柳赞的官职。 “你身为礼部官员,当以身为范,可看看你教养出来的好女儿,朕都替你丢脸。” 柳云湘没有想到会连累父亲,思来想去,还是来了侍郎府。 徐管家看到她,先忍不住叹了口气。 “姑娘,您随我进来吧。” 柳云湘跟着徐管家进了家门,家里一切如旧,还是她小时候的样子。想到这次去北地,并没有查到关于弟弟的一丝消息,她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母亲。 “姑娘,小时候您最是知礼守礼,如今怎么……怎么变成这样,老爷被您连累,夫人被您气得又病下了。” 柳云湘无话可说,只是没想到徐管家并没有带她去见母亲。 “徐伯为何带我来祠堂?” 徐管家垂下眼眸,淡淡道:“夫人让您给列祖列宗磕头赔罪,这样夫人才肯见您。” 柳云湘别请到祠堂,接着徐管家出去,竟将门自外面锁了起来。 “徐伯,这是何意?” “等夫人气消了,自然会见您,在此之前,您就在祠堂好好反省吧。” 徐管家走了,柳云湘沉下一口气,只能在这里等母亲气消。 可母亲对她积怨很深,只怕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消气的。 如她所料,这一关就关了三日,而且没有没有送水没有送饭。 已是夜里,祠堂没有点蜡烛,只能借着一点月色看到一排排灵牌,透着阴冷之气。 柳云湘趴跪在蒲团上,意识昏昏沉沉。 这时铁锁响了,接着门打开,有光亮透了进来。 柳云湘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只听得脚步声近,近到她面前。 “柳家虽不是望族,但一直是清贵之家,以礼教传承。柳家家教严,小辈德才兼具,是盛京各家的表率。如今因你一人,坏柳家百年声誉,你可知错?” 这冰冷冷的声音是母亲的,柳云湘识得,却觉得太遥远了,仿佛上一次听母亲教诲还在上一世未出阁时。 “云湘……知错……”她无力道。 若因她让柳家蒙羞,那她就是错了。 “你弟弟因你至今生死不详,你父亲因你罢官,你有错,我更有错!” 柳夫人说着,扑腾一下跪到了地上,结结实实的一跪,在列祖列宗的灵位前。 柳云湘摇头,眼泪知不足落下。娘骂她也好,罚她也好,她都受着,只要娘还认她…… “我错就错在不该生你!” 这一声如一把刀子,一下捅到柳云湘心口上,眼泪也一下断了。m.23sk. 终究是她奢望了。 柳夫人磕了三个头,道:“我愧对先祖们,自此柳云湘再不是柳家的女儿,我也不会再认她。” 柳云湘嘴角扯了一下,罢了,她早就没有娘家了。 柳夫人站起身,冲管家点了一下头。 “夫人,这……” “我柳家不该再受她连累,祸既然是她惹出来的,便该她去了结!” 柳云湘本想撑着起身离开,但这是徐管家和一个婆子上前,竟用绳子将她双手绑了起来。 “你们要做什么?”她不解的问。 柳夫人沉下一口气,“送你回靖安侯府,交给谢子安,这样才能平息那些流言蜚语!” 柳云湘摇头,“娘难道不知,我一旦落入他手,只怕死都来不及!” “那也是你活该!” 柳夫人一声令下,徐管家和一个婆子将她扯了起来,很快拖到院里。 柳云湘挣扎着,奈何三天没有吃东西,根本没有力气。 刚穿过穿堂,守门的小厮上前来报,说是陆世子求见。 柳夫人皱眉,“说夜里不方便,让他明日再来。” “他说若老爷不见他,他就一直守在外面。” 柳夫人恨恨瞪了柳云湘一眼,再吩咐管家,“将她拖进廊庑下,别让她出声。” 不多久,柳赞自书房出来,而小厮引着陆长安也刚跨过穿堂。 柳赞和陆长安各自行了礼,只是柳赞心里有火,并没有请陆长安进屋喝茶。 “柳伯父,我是来接湘湘的。”陆长安直明来意。 柳赞不妨陆长安这么直接,脸色当下一沉,“陆世子,你乃世家公子,又饱读圣贤,竟也不知羞耻为何物?” 陆长安挺直腰板,道:“云湘与那谢子安已经和离,各自婚娶,合理合法,哪一点让您觉得羞耻了?” “夫君建在,便没有和离一说!” “前有安康公主与驸马和离,有定亲王和王妃和离,民间更是数不胜数,怎么就没有这样的说法?” “我柳家就没有!” 廊庑很黑,柳云湘被押这里,分明能看到陆长安,但因嘴被布条勒着却无法求救。 她急得眼泪直流,用力跺脚。 徐管家叹了一声,“姑娘,当时为老爷,为夫人,您就委屈一回吧。” 她为他们,可他们有为她想过吗? 陆长安真真体会到了什么叫迂腐,他跟柳赞实在讲不通。 “您如果介意这外室的身份,我愿意娶她为正室,给她名分,这样可行?”陆长安道。 “世子误会了,我们不贪图这世子妃之位,只是云湘已经嫁为人妇,便不会二嫁。而且,她已经回心转意,决定回侯府好好与她的夫君过日子了。”柳夫人自廊子下走出来道。 陆长安脸一沉,“你们把她怎么样了?” “世子难道没有听到我刚才的话,云湘她……” “这话让她亲自跟我说,不然我定闹得你侍郎府不得安宁!”陆长安沉声道。 柳夫人默了片刻,道:“明日吧,现在太晚了,实在不成体统。” “柳大人,您说呢?” 柳赞顿了一下,“那就明日吧。” 得二人保证,陆长安断也做不出夜闯人家后院的事,便答应明日再来。 柳云湘急得不行,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陆长安离开。 过了一会儿,柳夫人冲这边喊道:“侯府的车马就在后门,将她送到谢子安手里。” 第二百零三章 落入谢子安之手 柳云湘被带了出来,她看着父亲,不相信父亲也会这么绝情。 父亲最疼她,亲自教她读书写字,还说若有人欺负她,他便是她最大的靠山。 “唔唔!” 父亲! 柳赞看了她一眼,眉头便皱的更紧了,冲徐管家摆了摆手。 “赶紧送走。” 仿佛她是什么脏东西,多看一眼都是嫌弃。 柳云湘眼神一下黯淡下来,由着徐管家将她拽走。她实在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父母要这样对她。 “姑娘还是和姑爷好好过日子吧,以后就知道二老的良苦用心了。”徐管家道。 良苦用心? 那谢子安是要剥她的皮,吃她的肉的,他们不是不知道谢子安是怎样的人,分明是将她送上死路。 后门外果然停了一辆马车,谢子安笑吟吟的站在车前,见徐管家将她送出来,上前一把将她扯到怀里。 “回去跟岳父说,我会在皇上那儿替他美言几句,让他官复原职,还有我也会好好照顾湘湘。” 徐管家见柳云湘跟傻了一般,摇头连连叹了几口气,便转身回去了。 而下一刻,谢子安一把钳住的脖子,将她抵到墙上,咬牙切齿的看着她。 “柳云湘,被父母出卖的滋味不好受吧?”他冷冷一笑,“不过这才刚开始,咱们的帐慢慢算!” 这声音凶狠,但在柳云湘听来却是恍恍惚惚的,不等他用力,她已经晕了过去。 “将她泼醒!” 隐约听到这一句,紧接着是一盆凉水泼到身上,刺骨的凉,让柳云湘一下醒了过来。 冷、太冷了。 柳云湘依旧没有力气,这时听到呼哧呼哧的很粗重的喘息声,她艰难的抬起头,猛地对上一张血盆大口。 她整个人激灵了一下,发现自己被关在铁笼子里,而张着血盆大口的是一条半人高的狼狗。 它在铁笼外烦躁来回徘徊,不时盯着她看,明显把她当猎物了。 她稍稍一动,那大狼狗兴奋了起来,冲她狂吠起来,两只前爪往里扒挠。因为有铁棍揽着,它暴躁的拍打着,甚至窜到铁栏上面,试图将铁棍咬断。 柳云湘忙缩成一团,再看铁栏外一大摊血迹,里面还夹杂着一些肉碎,让她惊恐不已。 “你终于醒了!” 柳云湘抬头,这才发现谢子安就坐在几步远的地方,正一脸阴狠的看着她。 这是侯府的西院,带刀的护卫分站两侧。 “饿了吧?” 他冲一旁远处的人招了一下手,接着有人走来,柳云湘抬头望去,望到来人的脸,不由倒抽一口凉气。 那是一张怎样的脸,满是刀痕,有长有短,横竖交错,甚至有一道自左眼下去,眼珠都爆了,划过鼻子,段成两截,再到下颌处,狠狠削下来一块肉。 看着这张脸,柳云湘着实被吓到,不自觉往后退,竟忘了那狼狗,后背被锋利的狗爪狠狠挠了一道。 柳云湘痛得失声惨叫,不由往前栽过去。 “哈哈。”这人笑了。 柳云湘再次抬头看她,看出一点熟悉来。 “夫人不认识我了?” “丽……丽娘!” 这人竟是丽娘! 丽娘歪头看着柳云湘,冷笑道:“夫人,你也有今天。” “我……我并无对不住你的地方!”柳云湘艰难道。 “你没有对不住我,但我就是恨你,恨你那高高在上的姿态,恨你不屑一顾的是我用尽心机也得不到的!” 丽娘说着又笑了笑,“不过不重要了,因为你只会比我更惨。” 她将一盆骨头放到铁栏前,“你最好有本事从它嘴里抢到一块,不然可熬不过今晚!” 柳云湘根本没听懂她的话,只看到丽娘那一只手从手腕处断掉了,而且伤口狰狞。 “你的手……” “它咬掉了。” 柳云湘捂住嘴,此刻她才体会到丽娘说的那句‘你只会比我更惨’这句话有多可怕。 那盆骨头刚放下,狼狗就扑了上来,将那盆子打翻,而后叼起一根啃起来。 她并不想吃,宁愿被饿死! “不想吃是吧?”谢子安起身走来,蹲到铁笼前,盯着柳云湘道:“你没有忘吧,那年饥荒,侯府上下都饿肚子,可你有粮,不但有粮还有肉骨头。你吃不完了喂狗,我他娘在你眼里连狗不如,可为了活命,我只能跟狗抢。”天籁小说网 谢子安一边笑一边说,那眼神里满是恶毒。 柳云湘还真不知道这事,如果她知道,定会当面嘲笑他,然后连狗吃剩下的都不给他! “柳云湘,看来你还不清楚自己的处境。你不会还指望着有人来救你吧,那个陆长安,他可没有本事闯我靖安侯府。哦,对了,还有严暮那狗贼,你以为我为什么选在今晚,因为他被皇上禁足了,只要敢离开府门半步,那就是抗旨,除非他肯为了你掉脑袋!” 谢子安站起身:“你也不过就是他的玩物罢了,还真奢望他为你拼命啊!” 他绕着铁笼转了两圈,“柳云湘,你不是高傲么,不是喜欢把我侯府踩在脚底下么,可看看你现在这样子,啧啧,真脏!即便是喂我的狗,我都嫌脏。” “那就洗洗吧!” 一盆冰凉的水泼到身上,柳云湘第一感觉不是冷,而是痛,像是无数细针刺入血肉一般,她不由得闷声一声。 接着又是一盆,她撑不住趴到地上,下巴狠狠了一下,满口血腥。头很重,很涨,仿佛下一刻就会爆掉似的。 再一盆,她终于感觉到了冷,瞬间被冻僵的感觉,一动不能动。 “哈哈,再泼,不要停!”谢子安笑着,疯了一般。 于是一盆接着一盆,柳云湘这一刻仿佛灵魂都出窍了,越飘越远,几乎要拉不回来了。 “柳云湘,我说过这才是刚开始,我不会让你这么容易的死掉!” 谢子安用力踢了一下铁笼,继而咬牙道:“我要让你生不如死!” 这恶魔一般的声音将柳云湘拉回了一些,而她心里也有强烈的求生欲望,她不能就这么死掉,她还有两个孩子! “啧啧,即便如此狼狈,但依旧是个美人呢,难怪严暮和陆长安都想要你。可你是我的人,我便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把她弄到屋里,衣服扒干净了。待爷玩完了,自有你们的好处!” 第二百零四章 飞鹰寨 铁笼打开,柳云湘被拖了出来。 那只狼狗腾地一下起身,朝她这边扑过来,同时张开了大嘴,露出里面尖锐的獠牙。 不过下一刻,谢子安一脚将丽娘踢了过去。丽娘被那大狗扑倒,在惊呼声中,被大狗掐住了脖子。 “别、别……” 丽娘吓得脸一下白了,她没有向谢子安求救,而是看着那畜生,“我天天喂你的,我给你肉骨头,放开我。” 这狗都比谢子安有良心,竟还真松开了丽娘。 谢子安嗤笑一声,冲护卫道:“愣着做什么,把人弄屋里去。” 柳云湘意识已经不清了,但对即将发生的事,她本能的恐惧着,脑子里只有那一句话:我要让你生不如死。 真真生不如死! 正在这时候,侯府东边突然冒起火光,外面也乱了起来。 “怎么回事?”谢子安大喝。 有小厮慌里慌张跑进西院,喊道:“侯爷,不好了,飞鹰寨的土匪来了!” “什么?”谢子安满脸不信,再次问道:“你说飞鹰寨?” “是,飞鹰寨的土匪,见人就杀,老夫人还被吊到树上了!” 当下,谢子安哪还顾得上柳云湘,赶忙带护卫往外冲,“这帮土匪,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今儿就让他们有来无回!” 谢子安话音刚落,一只利箭破空而来,亏得他躲了一下,那利箭擦着他左脸过去了。 他惊惶未定,下意识用手抹了一下脸,满手的血。 “快!快保护本侯爷!“他嚷道。 护卫们赶紧护着他朝走廊那边退去,而火势也很快烧到了这边,四下被照的亮堂堂的。 柳云湘趴在地上,感觉有脚步声,艰难的抬头对上一只恶毒的眼睛。 丽娘! 她手里拿着一把刀,脸上带着凄凉的笑,“我时常想,如果我和夫君依旧在山上,我们一家三口该是怎样的光景。” 她蹲到柳云湘面前,脸上满是向往之色,“他不向往功名利禄,而我不贪慕荣华富贵,我们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门前院里种几棵桃树。春时赏花,秋时硕果,康哥儿慢慢长大,娶了儿媳妇,生几个孙子孙女。那时我二人也老了,便能享天伦之乐。” 柳云湘嘴角扯了一下,“上一世……便如此。” “这样的日子多好。” “但欠的债……总要还……我柳云湘……要你们……十倍相还。” “哈哈!” 丽娘大笑两声,“可现在我杀你,太简单了,不过我只会划花你的脸,要你像我一样活着。” 丽娘抓起刀,眼神阴狠,然下一刻,一支箭命中她胸口,她再张嘴,喷出来的都是血。她看着柳云湘,眼泪落了下来。 “我……我真后悔……遇到他……” 柳云湘眼前阵阵发黑,但见四下已是一片火海,她只看到一个黑影,那黑影很高大,仿佛能遮天蔽日一般。 紧接着,她彻底昏了过去。 迷迷糊糊的,她感觉被人抱着,那种肌肤相贴的温暖让她极度渴望,她恨不得钻进他身体里,与他融为一体。 他哺喂她喝水,一点一点,似是怕抢到她。她急不可耐的想要更多,于是缠着他的唇舌,软软求着。 即便是在梦中,看不到那人的脸,可她依旧觉得安心。 而再次醒来,她发现自己躺在土炕上,被子又硬又冷,再抬头看发现这屋子黑黢黢的,只一个不大的格子窗,窗子上的纸还破了,当间有一张四方桌,老旧的看不清本来模样,桌子的一条腿还补过,再无其他家具。 门是开着的,让这屋子不至于太昏暗。 她撑着胳膊坐起,发现穿着中衣,不由想起梦里的事,好像真有那么一个人。 是他吗? 是吧。 如果不是,那她希望只是个梦。 咕嘟咕嘟…… 听到这声响,柳云湘往下面看,地上放着火盆,盆上架着铁锅,锅里熬着米粥,正滚着气泡。 米很香,而她又饿极了。 稍稍迟疑了一下,柳云湘试着下了炕,火盆旁边放着勺子和碗,她手脚发软,艰难的舀了一勺到碗里,而后赶忙捧起来。一边吹热气一边喝,很快将一勺喝完。 她又舀了一碗,这一次慢慢吃,但也很快将一碗吃完了。 一直没有来人,她不好意思再吃。将碗放下,她站起身,扶着墙往外走。走到门口,不由柳暗花明,屋里如一个黑洞,而外面却是似仙境。 远处高山连绵,有瀑布飞流直下,近处山林起伏,有十几座房子点缀期间,再收回目光,发现身后这房子在山坡之上,周围绿草茵茵,开满了五颜六色的野花。 “醒了?” 听到这声,柳云湘赶忙转头看去,见是一个妇人,头发已经花白,但脸上没有皱纹,而且肤色红润有光,桃面粉腮,竟有几分娇媚。 只是此刻看她,柳眉倒竖,眼神冰冷冷的。 柳云湘下意识点了点头,“这位夫人……” “我还未出阁。” “这位姑娘……” “你觉得合适吗?” “这位姐姐?” “哼!” 柳云湘深吸一口气,这是一位年纪大但还没有嫁过人的老姑娘,并且脾气有些古怪。 “姐姐,这是哪儿啊?” “飞鹰寨。” 流云在愣了一愣,“飞、飞鹰寨?” 她在土匪窝里? “我们当家救了你。” 想起在火海里那个高大的身影,柳云湘心里紧了紧,“我能见见你们当家吗?”m.23sk. “你随我来吧。” 房子后面有条小路,柳云湘跟在这位叫江红的姐姐后面,再一细打量,发现这女子头发束起,腰间束着腰带,窄袖长袍,一身白衣,太白了,有点像孝服。 她腰间挂着一把七寸短刀,很细很薄,应该是取其轻巧。 这坡上只此一栋房子,等下了山坡,往西边一拐,看到一棵松树下,几个同样穿着白衣的女人正凑在一起……嗑瓜子! 她们身上也都别着刀,有的人身上还有洗不掉的血迹,一片一片的。可她们现在有说有笑,特别像凑一起聊东家长李家短的妇人们。 “谁让你把那男人养的那么娇气,白白嫩嫩的,水桶都提不起来,没有那一把子力气,夜里那事自然也不行。” “谁知道是中看不中用的,不像你家大牛,我都想拐自己屋里了!” “其实我也挺馋你家那位的,床上不行,但摸起来滑手。” “那咱换两天?” 其他人开始起哄,几个女人接着轰然笑了起来。 “你们几个不思打家劫舍,整日思男人,没出息!”红姐恨声道。 这话一出,几个女人笑得更开怀了。 柳云湘有点受惊,这什么地方啊! 第二百零五章 一帮怪人 有个长相明丽的女子,二十来岁,自女人堆里站起身,打量着红姐身后的柳云湘。 “这便是昨晚带回来的那个?” 她这话一出,所有人都不笑了,齐刷刷的看向柳云湘,眼里都是打量。而且越是打量,这些人脸越冷越沉。 “我倒不觉得她多美!” “比我差远了。” “身材也不好。” “没我屁股翘。” 这羡慕嫉妒恨是怎么回事,柳云湘当下更懵了。 再往下走,看到的仍是穿孝服的女人,经过练武场,看到她们正在练剑,那一招一式竟十分凌厉,根本不像是土匪那样的乌合之众。 等下了山坡,来到一处平坦的地方,能看到一栋比较高大的房屋,所谓的高大也只是相比于周围低矮的土坯房高了一些而已。 进门一间大堂,里面很空,最前面蹲着个木墩,上面铺着虎皮,应该就是所谓的寨主的宝座了。 红姐带着她绕过大堂,来到后间屋前。 柳云湘想到那个高大的身影,再结合那个梦,她有些紧张的拉住红姐,“我身上的衣服是谁换的?” 红姐突然脸一冷,“只是换个衣服,你别多想。” “啊?” “我们当家的才不会看上你。” 她确实想了,但跟她以为的好像不一样吧。 红姐先进屋,禀报过后,才出来唤她进去。 柳云湘走进里面,这屋子倒是宽敞,摆了不少家具,一架雕花的拔步床,梨花木的妆奁,还有靠西窗的罗汉床,墙上还挂着一些字画。 而西窗前放着一尊观音瓶,瓶子几枝海棠开得正艳。 这像是一间女儿家的闺房,家具摆设很有讲究,像是大户人家的。 靠西边立着一架山水屏风,透过屏风盈月能看到一个身影,窈窕的,身材丰满的…… 好像哪里不太对! “你们寨主是男人吧?” “谁规定土匪头子必须是男人的?” 说着,一穿着绯色长裙的女人自屏风后走了出来,她身材高挑,头发是披散开的,姿态翩然,长相也极貌美,卵圆形的小脸,肌肤如雪,眼睛很大很亮,眉毛浓密,山根直而挺,十分妖艳妩媚。 但其实看不太出来年龄,没有少妇的青涩,没有年纪大的风韵,介于少妇和中年妇人之间。 她睨着柳云湘,一番打量后,问道:“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柳云湘点头,“飞鹰寨。” “知道我是谁吗?” “飞鹰寨寨主。” 这不废话! “我便是江湖人称一枝海棠压梨花的飞鹰寨寨主,金海棠。” “金,金寨主。” 柳云湘脑袋有些懵,心想原来昨晚是她救了她啊,可那高大的身影还有梦里那肌肤相亲的感觉又那么真实。 “我救了你!”金海棠道。 柳云湘忙谢道:“多谢金寨主相救,我……” “可我也不能白救。” “您的意思是?” 金海棠往椅子上一坐,拍了拍旁边桌子上的一个匣子,不由气道:“堂堂一个侯府,竟然只搜刮来这点东西,还不够大家伙塞牙缝的!” 她话音一转,又道:“如今世道艰难,我们土匪的日子更不好过,细算一下的话,大家已经好多天没有吃肉了。” 柳云湘脑子有些木,土匪竟然再向她哭穷! “你看你倒是细皮嫩肉的,一锅炖了的话……” “我交赎金!”柳云湘赶忙道。 “三五千的,还不够我们跑一趟的辛苦费。”m.23sk. “两万两!”柳云湘道。 金海棠一下瞪圆眼睛,又怕柳云湘觉得她没见过世面,忙垂下眼眸,干咳一声,“如此的话,你就写一封信吧,我让我们寨中兄弟送到你家,只要他们交足赎金,我们就不杀你,决不食言。” “好!”保命要紧。 “没想到救回来一个金疙瘩。”金海棠热情的拉住柳云湘,“说好了,这可是你主动给我们的赎金,不不,这叫谢礼,毕竟我们还救了你。” 柳云湘点头,他们将她从谢子安手里抢回来,便当是谢礼吧。 “哎哟,果然长得好看的人,做事都大方。小红,交代下去,她是咱们寨子里的贵客。” 红姐翻了个白眼,“也就两万两,你至于这么狗腿?” “去去,你要给我钱,我也夸你好看。” “不需要你夸,我本来就长得美。” “还是嫁不出去!” “金海棠!” 江红气冲冲的走了。 金海棠拉着柳云湘的手,满脸带笑的看着她,真像是看一尊金光闪闪的大佛。被她这么盯着,柳云湘颇为不自在。 “你会梳头吗?” 柳云湘点头,“会。” “那帮我梳起来吧,梳个好看的,得能配上这身衣服。” 金海棠在妆奁前坐下,柳云湘拿了一把梳子在她后面梳,这时她才发现,她后脑勺有一道很长的刀疤。 她手不由抖了一抖,这样一刀下去,她竟然还活着! “对了,一定要把那刀疤盖住。” “好……” “这身衣服好看吧?” “呃,好看。” “从江阳公府后院抢的。” “……” “哎,我不喜欢杀人,尤其是女人,那江阳公府的姑娘爱乱跑,一下撞我刀上了。我瞧她长得好,便寻思她定有许多好看的衣服,于是进她屋翻出来这件。” 柳云湘手抖得厉害,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稍稍镇定,继续给她梳头,不敢有一丝马虎。 “你怎么得罪那谢子安了,哎哟,我进院的时候看到你趴在地上,实在可怜哦,看到我都于心不忍了。” 柳云湘心想,因为她那副悲惨的样子,反而救了自己一命。 “我原是靖安侯夫人。”柳云湘便将她和谢子安的恩怨挑了一些说。 金海棠听完十分气愤,“这谢子安真是无耻至极,当时我应该杀了他的!” “那你……” “哎,他身边那些人功夫也不错,杀他确实有些勉强。” 说得好像无所不能的! “你们除了靖安侯府、江阳公府,应该没抢其他家了吧?” “还有长公主府。” “……” 柳云湘皱眉,一个飞鹰寨有这么大的本事? 一夜烧杀抢掠三大世家,而且每家都有府兵。 柳云湘给金海棠梳了垂髻,配上她这身百蝶戏花锦缎红裙,整个人少了几分娇媚,更显温婉端庄。 金海棠照着镜子,不想竟哭了起来。 “太好看了!” “美得只应天上有!” “这才叫艳压群芳!” 柳云湘:“……” 她第一次见这么自恋的! “以后你就在我这屋里吧,我都不想放你走了!” 第二百零六章 要她嫁给二当家 柳云湘只希望张琪接到她的信,赶紧交了赎金,然后离开飞鹰寨。 她发现这里的女人多少都有些不正常,而且她也没得罪她们,但她们看到她却总是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好像她抢了她们什么东西似的。 接下来几日,柳云湘就住在金海棠这里,除了大家伙目光不太友善,其他也还好。 这日,柳云湘趁着金海棠午睡的时候出来,果然四下无人。之前金海棠跟她说,午睡可以养颜,所以她们寨子里的女人都喜欢午睡。 她要是不试着往外逃一下,好像都对不起金海棠的脑子。 四下望了望,柳云湘朝下面的林子走去了。 林子不深也不密,走了不多久听到有溪流声,如果顺着溪流走的话,应该能找到出口。这样想着,柳云湘赶紧循着声音跑过去。 越往里走,水声越大。等出了林子,见是一条很宽的河,河水自上游奔流而下。 这时她看到不远处有一个穿素衣长袍的男子,头戴方巾,一副书生打扮,他正蹲在河边洗砚台。 据她了解,飞鹰寨也有男人,但男人多是被掳来的,给这些女土匪们做夫君。 “哎,我的砚台!” 听到这声,柳云湘望过去,见那男人沿着河边追着什么,但只跑了几步就跑不了,因为他脚上有铁链,铁链另一头拴在不远处的树干上。 柳云湘站在下游,不多久见到浅浅的河底有块黑色的砚台顺着水流翻滚过来,她忙弯腰截住了。m.23sk. 那男人这时也看到了她,先愣了一愣,随后抬手作揖。 这男人长相俊朗,白白净净的,眼神清明,这般斯文有礼,应该就是个书生吧。 “你的砚台。”柳云湘递过去,“磕了一个角,但不影响使用。” 书生谢过柳云湘,看着手里破损的砚台十分惋惜。 “姑娘是新来的?”他问。 柳云湘笑,“新被掳来的。” 书生摇头叹了口气,“等你的家人凑够赎金,他们会放了你的。” “那你呢?”柳云湘看了看他叫上的铁链,“你家人还没交赎金?” 书生气愤道:“我没家人。” 柳云湘心想这句话大概也可以这么理解,他的家人不肯为他交赎金。 “你就没想过逃走?”柳云湘试着问。 书生好笑道:“别说我脚上有铁链,便是没有,也逃不掉的。” “为何?” “这里三面环河,也就是眼前这条湍急的大河,还有一面是悬崖,唯一的出口就是正门的木桥,那里有人把守的,所以根本逃不掉。” 柳云湘看着这条河,中间水应该很深,想游过去几乎不可能。难怪她们能安心午睡,原来是有天然的屏障。 “既如此,那她们又为何给你拴上铁链,好像没有必要啊。” 书生脸一红,“这是惩罚。” 见书生这样,柳云湘好像有点猜到了。之前她听女人们讲自己屋里的男人,听到一个年轻女子说自己屋里的男人是书生来着,房事上不行。 那个女子口中的男人是他? 不想很快印证了她这猜想,原有一女子在旁边石头上睡觉,此时爬起身,看到柳云湘,脸色一沉,从石头上跳下来,几步冲到跟前,将书生扯到身后,怒目等着柳云湘。 “你敢勾引我男人!” 柳云湘实在无语,“你误会了……” “你有二当家的还不够,还要勾引我男人,我跟你拼了!” 这女子根本不听解释,那书生要拉她,还被她一掌给拍地上了。好在这时候其他女人赶过来,将她给拉住了。 “你们拉我做什么,她要跟我抢男人!”女人说着眼睛都红了。 一个瓜子脸的女子扑哧笑道:“你要说她跟你抢馒头,我信,但抢你男人,啧,他就是再白白嫩嫩的也不能跟二当家的比吧?” 其他女人也附和:“可不是,抢回来做什么,又不好用!” “你们!”女人被气得不行,但缓了一下,跺跺脚道:“好像还真有点道理。” 书生倒气得不行,拖着铁链回树下生闷气了。 柳云湘忍不住问道:“二当家的是谁?” 飞鹰寨还有二当家的? “你男人呗!”那瓜子脸撇着柳云湘,又酸溜溜的添了一句:“也就长得好看一点,可好看有屁用,我们寨子里哪个女人不比你有本事,偏二当家的看上你了,要娶你当夫人。” “娶,娶我?”柳云湘大吃一惊,“可我根本不认识你们二当家的!” “你还不愿意?”另一个女人气道,“我们寨子里多少女子想嫁给他呢,你居然还不愿意!” 又一个道:“我们二当家长得可好看了,比那天上的神仙还好看。” “呃……”柳云湘抿嘴,吹牛谁不会,毕竟谁都没有看到过天上的神仙。 “她还不信!”吹牛的女人气得跺脚。 “诶,我这儿有二当家的画像!”另一个年轻的女子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十分小心的展开,“我画了半个月呢。” “哟,还偷偷画二当家的,害不害臊!” “害臊什么,有人还捡二当家的头发当宝贝呢!” 柳云湘默,飞鹰寨的土匪还都是花痴! 不过这二当家到底长得多好看,竟让这些女人都为之疯狂。她仅仅只是好奇,于是凑过去看了一眼,然后打了个嗝。 “好看吧?”画像的女子期待的看着她问。 “好、看!”她咬牙说出来的。 画中人满面胡渣,眼歪嘴斜,国字脸,宽鼻梁,一看就像个土匪! “二当家把你抱回来的,瞧着你那眼神儿啊跟饿狼捕食似的。” 柳云湘瞪大眼睛,下意识裹着自己衣服,那给她换衣服的,梦里抱着她的,肌肤相亲的…… 她脸一白,跌坐在地上。 “肯定是见二当家太帅,给激动的。” “要是我,我也得坐地上,不,我直接躺床上!” “那可是二当家啊,哪个女人不猴急。” 柳云湘嘴角颤抖不停,这些女人都什么审美,不,这是女土匪的审美,这样一想,好像就能理解了。 她的清白…… 柳云湘想哭,可眼下哭也没用。 “寨主说只要我交了赎金就会放我走的。”她哆哆嗦嗦道。 几个女人一下不说话了,你看看我看看你,赶紧都溜了。 她们不说,她好像也明白了。 金海棠骗了她! 第二百零七章 土匪也卖艺 “这怎么能是骗呢?”金海棠义正言辞,又道:“我说过只要你家人交了赎金,那我们就不杀你,但也没说放你走啊。” 柳云湘往椅子上一瘫,“要我嫁给那个什么二当家的,你还是杀了我吧!” “二当家长那么好看,多少女人都想嫁给她,我跟你说,你可是占了大便宜了,别不识好歹。” “二当家那么好,你怎么不嫁?” “他都能给我做儿子了,但凡我年轻十岁,也轮不到你!” 柳云湘坐直身子,歪头打量着金海棠,“我怎么觉得你最多也就二十几吧?” 金海棠一听这话,立时眉开眼笑,也就这时候,能看到她眼角的皱纹。 “其实人家四十五了。” “……” 穿着绯红长裙,梳着双垂髻,一脸小女人的娇羞状,竟然跟她娘一般大。 柳云湘跟她讲不通,干脆道:“不嫁,死也不嫁!” “行,我现在就成全你。” 金海棠说着从桌上拿起那种七寸的短刀,当下从刀鞘拔了出来,朝柳云湘脖子过去了。 柳云湘惊了一跳,赶紧往后退。 “我们还可以商量,我赎金给你加倍!” “不行!” “五万两!” “事关我们二当家终生幸福,多少钱也不妥协!” “十万两!” 金海棠膝盖软了一下,嘴唇哆嗦着,“不、不行,必须嫁!” 柳云湘摆手,“行,我嫁!” 先保住命再说。 金海棠比她还累似的,一下坐到椅子上,歪头问道:“你真那么有钱?” 柳云湘没好气道:“有钱不赚的都是傻子!” 金海棠想了一会儿,继而一拍桌子,喜道:“等你嫁给我们二当家的,你的钱也就是我们飞鹰寨的了,这笔买卖划算啊!” 听说这个二当家去打家劫舍了,她祈祷他出点什么事,最好回不来了。 不过飞鹰寨一帮子女人,却有一个二当家是男人,还挺奇怪的。 过几日,柳云湘的赎金到了,二万两一分不少。 金海棠数着那一沓银票,先时满脸喜色,后又开始犯愁了。 “我们飞鹰寨人多,虽有这些钱,但有酒有肉的过个冬也还是不够的。”说着,金海棠看向柳云湘,又叹了口气。天籁小说网 柳云湘哼了一声,“你已经坑了我两万两了,休想让我再拿钱。” “我是这么贪得无厌的人么?” “是。” 金海棠翻了个白眼,“我是想着你和我们二当家马上要大婚了,不能委屈我们二当家,也不能委屈了你,所以这花钱的地方还很多。” 柳云湘嘴角抽了抽,“倒也不必。” “哎,还得想办法弄钱。” 翌日,柳云湘迷迷糊糊听到里屋有动静,她裹着外裳进屋见一向爱睡懒觉的金海棠已经醒了,而且穿着一身青色的粗布短打,头发盘起来在头顶挽了两个髻子。 此刻从床底下脱出一个箱子,打开里面是绳子、飞镖、软剑这些。 “你这是?” 金海棠随口道:“出去卖艺。” “啊?” 金海棠检查好箱子里的东西,接着抱起来,往肩头上一扛。 “我们主业是抢劫,副业是卖艺,技多不压身嘛。” 说着金海棠往外走,想到什么,回头跟柳云湘道:“你好好待在寨里,别总想着往外逃,也不瞅瞅自己几斤几两。” 柳云湘咬牙,这是赤裸裸的挑衅! 她看着金海棠出门,想了想,赶忙回屋里穿好衣服,然后来到教武场。这一看,场面还挺壮观,十几辆马车排成一队,飞鹰寨的人正一箱一箱往上搬东西。 金海棠和江红站在一旁,不时指挥一句,其他的时候两个人说的十分热闹。 “哟,你这两个小丸子还挺可爱。”江红弹了弹金海棠头顶的两个髻子,“这次是表演胸口碎大石还是走飞绳?” “十八般武艺,样样都行。”金海棠扯着江红头上戴的孝帽,啧啧道:“今年还弄卖身丧父的老把戏,没点新意?” “今年卖身丧夫。” “有什么不同?” “也没什么不同,就想演个寡妇。” 听着这二人的对话,柳云湘在心里呵了一声,这飞鹰寨的人还真是多才多艺。 眼下大家伙都忙,没人注意到她。柳云湘便绕到另一侧,偷偷上了一辆马车,而后钻到了箱子里面。 只要出了飞鹰寨,总有机会逃走的。 过了不多久,有人上了马车,在箱子上坐下了。 “天不早了,出发吧。” 这一声是……金海棠! 柳云湘暗道倒霉,怎么偏就挑中了金海棠乘坐的马车,这女人贼得很,需小心再小心,千万不能被她发现。 马车跑了起来,很快出了大门,再过木桥,然后是一段坑坑洼洼的路,晃得柳云湘好几次头磕到木箱上,亏得捂住嘴巴,没有痛呼出声。 这样不知走了多久,马车才终于停下。 “今晚好好休息,养足精力,明日咱们就开工。”金海棠大声道。 其他人纷纷应着,然后脚步声远,很快外面就安静下来。 柳云湘深吸一口气,偷偷顶开盖子,马车里面已经没人了。她悄摸从箱子里出来,打开车辆,四下望了望。 这里应该是客栈的后院,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 她从车上下来,没想到会这么顺利,只要离开客栈,那金海棠就别想抓住她了。 “饿了吧?” 这一声…… 柳云湘钝钝的回头,金海棠背着手站在不远处看着她,满面带笑。 “你……” “大家伙都等着你用饭呢。” 柳云湘张了张嘴,有点接不住话,难道她们早就知道她在木箱里? 金海棠走上前,拉住柳云湘的手,带着她往前院走。 “你这什么癖好啊,喜欢蜷缩在箱子里,那马车一晃,我就能听到砰的一声,头撞箱子上了吧?”说着,金海棠往柳云湘额头瞧了一眼,“啧啧,脑门都青了。” 柳云湘沉默了一下,“你什么时候知道我在箱子里呢?” “我本来就打算带你一起出门的,看你上了马车,我就放心了,还特意跟乐言她们换了一辆马车,想着路上还能照顾你。只是我上了马车,却不见你,也就那么大的地方,自然能猜到你钻进箱子里了。” 柳云湘咬牙,“那你为什么不打开盖子让我出来?” “这砰砰砰的声响听了一路,还挺有意思的。” 柳云湘没脾气了,认命的跟着柳云湘往客栈的大堂走去。 “等你嫁给二当家,也就是我们飞鹰寨的人了,理应参与进来。这样吧,明天胸口碎大石,便由你来表演了。” “我?” “放心,我会拿捏好力度,保证不把你的小心脏砸碎了。” 第二百零八章 一个可怖的女人 柳云湘担心了一晚上,第二天醒来,顶着两个黑眼圈,见到金海棠就往她跟前晕。 “寨主,我好像着凉了,不能跟你们一起表演了。” 金海棠看着她,心疼道:“看着确实挺憔悴的。” “嗯,那我……” “给她一件带补丁的衣服,让她跟看客们讨要赏钱。” 丢脸还是丢命,她得选一个。 柳云湘几乎没有犹豫,选择去讨钱。 乐言也就是拥有那个白面书生的女人,她让柳云湘换了衣服,然后传授她讨钱的技巧。 “首先腰一定要弯下去,脸上要带着三分苦三分笑三分强势。” 柳云湘体会了一下,体会不出来。 “总之,哭笑怒骂都行,只要他们讨钱。” “我尽量。” 乐言眯眼,“寨主说了,如果今天你讨不到这个数,哼哼。” “我给你们补上,双倍。”柳云湘摆手道。 乐言咬牙,“有钱了不起啊!” “也没多了不起。” 就是能让人羡慕嫉妒恨。 这里是廉州,位于中原以西,是西北走廊的门户,也是中原到西北高原的必经之路。因为中原和西域的贸易往来,东西南北客商云集,十分繁荣。 江红和乐言去卖身丧夫了,金海棠带领其他人占了一块地,开始表演杂耍。先以锣鼓吸引过路的人围过来,几个年轻的表演了一套花剑,那花剑舞的齐刷刷的又凌厉又有气势,引得围观的人不住拍手叫绝。 接着表演的是胸口碎大石,看客们都屏息凝神,随着金海棠一铁锤下去,石头碎裂几瓣,而下面的人起身鞠躬,场上爆发一阵叫好声。 “快趁着这时候去讨要赏钱。”金海棠推了柳云湘一把。 见她们表演的这么卖力,柳云湘虽抹不开面子,但还是去了。三百六十行,卖艺也是一行,总比抢劫要好。 “叔叔大娘,您们要是看着好,看得开心,就赏几个钱吧,让我们这些姐妹吃个饱饭。” 这话是乐言教她的。 有豪气的当场掏几个铜板,也有不大情愿,但也赏了一个的,还有直接往后躲的。一圈要下来,没要了几个。 之后金海棠表演走飞绳,一条很细的绳子绑在高处,她用双臂平衡身体,在绳子上一步一步走,下面人看着十分惊险。 柳云湘一边看得直抽凉气,一边赶紧讨要赏钱,“姐姐,您人美心善,赏几个铜板吧。大哥看着就是好人,不忍心我们这些姐妹挨饿吧。” 这一圈要下来,还真要了不少。 等金海棠飞身落地,这一场表演也就结束了。 柳云湘细数了一下破碗里的铜板,刚一百个,也就一两银子。 “原来挣钱这么难。” 金海棠笑:“挣钱本来就难,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这样连着三日,这天收摊的时候,有个管家打扮的人将金海棠拦住了。他们说了一会儿话,金海棠连连点头,回来跟她们说,那人是廉州督军府的管家,他们老夫人马上要过寿了,让她们去表演杂耍。 “这可是一桩大生意,要是能让那老夫人高兴了,光是赏钱就有好多。”金海棠高兴道。天籁小说网 其他人听到也十分开心,“那咱们什么时候进府?” “明一早,还得在府里排练几日。” 第二天一早,柳云湘跟着金海棠她们去了督军府,管家将她们安排住到一个偏院。金海棠她们需要训练,常常留她一人在院里。 柳云湘乖乖待了两日,这日趁着金海棠她们出去,偷偷溜出了院子。 这院很偏,前面是个很大的园子,柳云湘一走进去就迷路了。这时听到古筝弹奏的乐声,如泉水叮咚,十分悦儿。 她循着乐声东拐西绕的,等出了园子,便看到一片竹林,竹林一条小径通向深处。柳云湘沿着小径走,越往里,越幽深,仿佛到了山野之间。 走到头转个弯,便见一座院子,三间正房,周围用青色的竹竿围城低矮的院墙。 乐声就是从院子里传来的,柳云湘矮下身子,悄悄走到院墙下,再偷偷抬头往里面看。但见不大的院子里种着一丛芍药,许是因为竹林的遮掩,芍药长势并不好,花开得很小很单薄,叶子都发黄了。 而芍药花丛前,一女子穿着鹅黄明缎绣芍药花上襦,下面是素色的流仙裙,墨发完成简单的髻子,配七宝步摇。纤纤素手在琴弦上拨弄,乐声时而悠远而是激昂。 院子当间,一穿着墨色长袍的男人正在舞剑,剑势随着乐声时而凌厉时而沉稳。 一曲弹完,男人收起剑,走到古筝前,单膝跪下捧着女子的手亲了亲。 “我们筝儿的乐技可谓独步天下。” 女子似是娇羞,低着头推搡了男人一下。 男人朗笑出声,再抱了抱女子。 “夫君要去城门一趟,晚上回来陪你。” 女子乖顺的点了点头,只是仍旧低着头。 男人恋恋不舍的在女人额头亲了亲,而后才起身离开。 柳云湘忙躲好,等男人离开后,她也正想原路离开,却听院里传来一阵很乱的古筝声,听得人心里都打鼓。 她偷偷望过去,见那女子正发泄一般胡乱的拨弄那古筝,隐隐还能听到有些奇怪的吼声。 啪的一声! 一根琴弦断了! 女人这才冷静下来,她身体剧烈颤抖着,像是气愤至极的样子。她趴着古筝许久,而后起身折了几枝芍药花,再往西墙这边走来。 女子走路有些吃力,柳云湘再仔细一看,发现她脚上套着铁链。 西墙边有几个土包,像是……坟头! 女子将芍药花一枝一枝插在坟头上,像只是随手做的事一般,看都没多看一眼,转身往回走。 但走了几步,她突然停下脚步,而后慢慢转过头来。 柳云湘在她看过来前,忙蹲了下来,蹲了一会儿,听到铁链响,她这才松了口气,可抑制不住好奇心,再次探出头去看。 却不想对上一双极好看的眼睛,杏眼水盈盈的,如莹润的黑宝石一般。 但下一刻,柳云湘又倒抽一口凉气。 这女人有一张可怖的大嘴,像是被人可以用刀割开了似的,左侧几乎裂到颌骨,牙床全都暴露在外面。 而女人看到她,另一侧的嘴角扯了起来,露出一个十分诡异的笑。 第二百零九章 老当益壮 柳云湘忘了自己是怎么离开竹林,怎么从花园绕出来的,等回到院里,在太阳下站了许久,那全身的冷意才褪去。 晚上老夫人请她们去东院吃饭,柳云湘也跟着去了。 宴席从屋里摆到外面,主人家坐在里面,她们这些杂耍艺人自然只能坐外面。不过大家还是很开心,非常开心。 “应该有红烧肘子吧,你们谁也别跟我抢!” “我要吃酱大骨!” “我要吃羊蹄!” 金海棠拍了拍桌子,小声道:“一个个收起口水,别给老娘丢人。” 柳云湘满脑子都是那张脸,一直心神不宁的。 “你怎么了?”金海棠问。 柳云湘迟疑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我就是好奇,你们飞鹰寨这么厉害,应该是强盗界的翘楚吧,怎么会这么……呃,落魄?” “我们飞鹰寨是替天行道,绝不欺负好人,只抢坏人。”红姐一副自我钦佩的样子。 柳云湘哇了一声,确实挺惊讶的,原来飞鹰寨众位还是一帮正义的强盗。 “所以呢?” 世上坏人这么多,她们也抢不过来吧。 金海棠搂住柳云湘,叹了口气:“可往往坏人因为做了坏事心虚,家里会有很多护院,这就比较麻烦。” “你们打不过?” “话也不用说的这么直白。” 这时自垂花门进来两人,他们身后还跟着几个丫鬟和小厮。柳云湘看到走在前面的男人,不由吃了一惊。 “他可没有二当家的帅。”金海棠小声道。 柳云湘收回视线,瞪了金海棠一眼,“这男人是谁啊?” “廉州督军李航。” “那他旁边那位妇人?” “自然是李夫人了。” 柳云湘望着督军和督军夫人进里面去了,不多一会儿又有两个姑娘和一位公子进去,乃是李夫人膝下两个女儿和一个儿子。 宴席开始,屋里欢声笑语的,看上去是很和睦的一家人。 “发什么愣,赶紧吃啊。”金海棠提醒了她一句。 柳云湘回过神儿来,刚执起筷子,再看面前已是杯盘狼藉。 “诺,分你一点猪脚。”金海棠忍痛道。 柳云湘笑,“不用了,你吃吧。” 宴席散后,柳云湘回到屋里,却有些睡不着。听到外间有动静,柳云湘披上衣服,自窗子往外看见一黑影溜了出去。 她想了一下,来到对面金海棠的房间,打开门一看,果然是她。 金海棠来督军府应该是另有目的吧? 这样想和,柳云湘偷摸跟了上去。 穿过花园,摸着黑进了竹林,最后来到那院子前。 院中亮着一盏小兔子的灯笼,而亮光下,那李航正在给女子洗脚。他单膝跪在地上,样子竟十分虔诚。 女子使坏一般,用脚趾勾水扬到男人脸上,男人也不气,还宠溺的亲了亲她的脚趾。 “筝儿,我给你洗一辈子脚,可好?” 女人没说话,只是执拗的把脚往男人嘴里杵。 男人被她逗笑,起身将人抱起来,而后进了屋。透过窗子上的剪影,柳云湘不由红了脸,慢慢蹲了回去。 “啧,老当益壮啊!” 柳云湘吓了一跳,扭头看去,金海棠就在她身边,还一脸兴致的看着。 “哇哇哇!” 柳云湘没好气的用手捂住她的眼睛,“非礼勿视!” “你跟强盗讲礼?” “老不正经!” “谁半夜不睡觉偷偷摸摸的跟在人后,这是正经人干的事?” 柳云湘知道她在说她,闷了一下问道:“你来督军府想干什么?” “废话!” “难道是?” “当然是干一票大的,不然你以为我稀罕卖艺那几两银子?” 柳云湘咬牙,她居然还信了她说那些技多不压身的鬼话。 男人快活完就走了,透过窗子能看到女人坐起了身,先穿好衣服,而后开始梳头,一遍一遍,一遍又一遍,就在柳云湘以为她会梳到天亮的时候,她突然对着灯张开嘴。 那一张大嘴,吓得柳云湘往后仰了一下。 “没出息!” 金海棠拉了她一把,接着带她起来,竟要往里走。 “你你……” 铛铛铛!三声响。 “诺,她请我们进屋呢。” 柳云湘捂住嘴,下意识往后退,“你认识她?” “认识。” “她是?” “一位故人。” 说这话时,金海棠沉了口气。 屋里处处装修都很精致,再转去东屋,进门先是一阵风,等进去了,柳云湘发现那女人已经将窗子打开了。 想到刚才这屋刚发生了什么,柳云湘稍稍有些不自在。 女人依旧低着头,手拨弄着蜡烛的芯子,于是火光明灭,让人心里有些发毛。 金海棠一屁股坐下,从枕头底下拿出一把七寸短刀,“我要是你,刚才我就一刀捅死他了。” “呵呵。” 这一声像是胸腔发出来的,听着很怪异,但柳云湘一下就懂了。 这女人没有舌头! “杀……他……不好玩……”女人艰难道。 没有舌头的人也能发声,但比较吃力。而这个女人不止没了舌头,嘴巴还漏风,所以一半靠听一半靠猜。 “也是,我要是你,我也不杀他,我要留着慢慢玩。” “呵。” 这时女人抬起头,一下看向柳云湘,那眼神先是极冷,后慢慢的温和,慢慢竟有些慈爱。 柳云湘挺直腰杆,不让自己因为害怕而失礼。 金海棠拍了柳云湘胳膊一下,“没礼貌,叫姨母。” “啊?” “快叫!” 在金海棠的催促下,柳云湘只好干巴巴的喊了一声:“姨,姨母。” 女人点点头,眼睛竟还湿润了。她起身下床,从妆奁里拿出一个很大的掐丝珐琅的首饰盒,然后走到柳云湘跟前,往她怀里塞。 意识到这女人是要送她,柳云湘赶忙往外推。 “我不能要!” 女人执拗的要给她,柳云湘感觉到这盒子的重量,更不好意思接了,“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金海棠看得着急,上前一把接住那首饰盒推到了柳云湘怀里。 “姨母给你的见面礼,不能不要,快接着。” 说着,她还冲她使了个眼色。 柳云湘无语,只能接着。 金海棠笑嘻嘻的扶着女人坐下,与她说笑了几句,而后将一个小瓷瓶给了她。 “想毒死他就多放点,想慢慢折磨他,那就少放点。” 女人接住,点了点头。 回到安置她们的偏院,柳云湘一把扯住金海棠的袖子。 “你到底想干什么?” 她给那女人毒药,难不成想杀了李航? 他可是堂堂督军,手上好几万兵力! 金海棠依旧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她揉了揉柳云湘的脸,“哦,对了,你马上能见到你未来的夫君了,开心吗?” 第二百一十章 可怕的爱 不开心!柳云湘现在只想在金海棠她们作死之前离开! “哇,好多金银珠宝!” 在柳云湘焦虑不已的时候,金海棠迫不及待的打开了那女人给的首饰盒,里面堆着满满的珠钗、璎珞、手链这些。 “这女人是谁啊?”柳云湘好奇的问。 “一个故人。”金海棠随口敷衍道。 柳云湘不满,将首饰盒抢了回来,“人家给我的,你别碰啊!” 金海棠眼馋那些首饰,只好妥协道:“她叫苏梦瑶,说是故人,其实也就见过几面。那李航是她未婚夫,二人青梅竹马,感情极好。但在他们成亲前,苏家牵连进一桩大案,那李家害怕被牵连,连夜退了婚。如此也没什么,但那李航却以救苏梦瑶为由,经苏家父母同意,偷偷将她带走,之后就藏了起来。苏家因那案子被满门抄斩,而与苏家走得近的,多少都受了牵连,而这李家因李航在军中立过功,总算逃过一劫。当时苏梦瑶想为父亲鸣冤,而李航害怕他藏起苏梦瑶的事暴露,竟想割掉她舌头,但当时苏梦瑶挣扎的厉害,李航手又抖,不小心割裂了她的嘴,变成现在这样子。” 说到这儿,金海棠长长叹息了一声。 “李航说爱她,便一直将她囚在那竹林里,用铁链锁着,终年不见天日。这些年间,她曾几次怀孕,但生下来的不论男婴还是女婴,李航都会掐死然后埋到院里。刚才她看到你,该是想起她死去的女儿了。” 柳云湘听后,久久不能回神儿,李航这样自私的爱,实在太可怕了。 “那你怎么找到她的?”柳云湘问。 “事实上不是我找到她的。” “谁?” 金海棠歪头一笑,“湘湘,知道太多可不是什么好事。” 柳云湘抿了抿嘴,将首饰盒推给了金海棠。 “那我最后问一句,你们什么时候动手?” “老夫人寿宴上。” 转眼到了寿宴这日,府上处处张灯结彩,每个院都摆了宴席,不知廉州地方官员,军营的很多将士也都来了。 不止有表演杂耍的,还摆了两个戏台子,从白天一直热闹到晚上。 柳云湘一直瞅着机会,想偷溜出去,刚要行动,金海棠揪住了她。 “李航去竹林了,你过去盯着,别让你瑶姨吃亏。” 柳云湘被金海棠盯得紧,只能先去竹林。 院子里,李航喝得有些多了,正坐在院中石凳上醒酒。这时苏梦瑶出来,手里端着一杯茶,放到了他面前。 她也不催着他喝,只是乖顺的倚到他怀里。 李航看着苏梦瑶的脸,无视那一张狰狞的嘴,仍是满眼爱意。 “瑶瑶,我一点也不后悔当年带走你,不后悔对你做的事。你可能恨我,但我是为了我们两个能长长久久在一起,终有一日你会理解我的。” 苏梦瑶笑了笑,端起那杯茶竟灌到自己嘴里,然左边兜不住,茶水流了出来。那李航竟毫不犹豫的俯身过去舔,一点点都舔进嘴里。 苏梦瑶笑得更欢了,还能听到声音,只是这声音很怪,在这幽深的竹林中,让人不免脊背发寒。 柳云湘蹲下缓了一会儿,再起身看过去,李航像是骨头被抽掉了似的,瘫在石桌上。苏梦瑶从袖袋里翻出钥匙,打开脚上的铁链,换到李航脚上。 她退开一步,欣赏了一下自己的杰作,接着拿出金海棠给她的七寸短刀,将李航按到石桌上。 李航还有意识,挣扎着摇头,“瑶瑶……不……啊啊啊!” 柳云湘见苏梦瑶将刀尖杵进了李航嘴里,立时鲜血喷涌,她看不得这画面,忙又蹲下了。 “还有几十年……日子还长……我陪你玩。”苏梦瑶笑道。 看来她根本不需要她帮忙,柳云湘正要离开,见有人朝着这边跑来。 柳云湘赶忙提醒了苏梦瑶一句,那苏梦瑶当即将疼晕过去的李航扔到了芍药花丛里。 来人是一命军中将士,似乎有急事,但也只敢在门口禀报。 “督军,咱们城外兵器库被盗了!” “前些日子刚运来的兵器全都被盗走了!” “督军!督……” 下一刻,一只手自黑暗中伸来,掐住那将士的脖子,只听咯嘣一声,那将士就软到地上了。 柳云湘愣了一愣,再抬头对上苏梦瑶的眼睛,先是阴狠的,但很快就变得慈爱温和了。 她冲她摆手,示意她快走。 “您也赶紧逃吧!”柳云湘道。 她确实摇了摇头,指了指里面,“他们……都在。” 意识到她口中的‘他们’,柳云湘不由打了个冷颤,赶紧往竹林外跑走了。 府上倒是一片混乱,大多宾客都趴在桌子上昏迷过去了,下人们惊慌失措的到处跑。看不到飞鹰寨的人,柳云湘赶忙往府外跑。 跑出府门,她不敢松气,接着往街上跑。 廉州也有灵云粮铺,只要她敲开灵云粮铺的门,她就安全了。 她一家一家的找,终于在一个十字路口看到了灵云粮铺,心中大喜,刚要上前敲门,见远处一人骑着马疾驰而来。 她察觉不好,赶紧往另一头跑,可没跑几步,人就被套进了麻袋里,下一刻被扔到马背上。 “你是谁?” “我不认识你!” “放开我!” 她挣扎的厉害,那人竟重重拍了她屁股两下。 柳云湘羞愤不已,而这时其他人骑马追了上来。 “二当家,所有兵器全都转运到船上了。” 二当家? 柳云湘一下不挣扎了,她居然又落到了飞鹰寨手里! “二当家,咱们这就回飞鹰寨?”来人问。 “嗯。” “寨主离开前吩咐大家准备好,只等您一回去就成亲。” 这男人没再说话,柳云湘却慌得不行。 怎么办怎么办,举行完婚礼就要洞房,这可怎么办! 男人带着她只走了一段,然后就被扔到了马车里。 “啧,怎么还给装麻袋里了,二当家也太不讲究了。” 这声音分明是金海棠,柳云湘气呼呼的将麻袋甩开,见她正捂嘴偷笑。 “你是故意的!” 留她一个人,害她以为自己有机会逃走! 金海棠忙摆手,“可不是我,二当家说的,说这小野猫,不能总用绳子拴着,得时不时让她放放风,撒撒欢,这样才能吃的下睡得香,并且保留野性,逗着也好玩。” 柳云湘咬牙,她才不是什么野猫,故意逗她,这人怎么这么恶劣! 第二百一十一章 怀疑是他 刚才在大街上被那二当家用麻袋套起来的一瞬间,她试图看清这男人的脸,但看到的却是一张白面重彩的脸,像是画了戏妆。 当时觉得诡异,但眼下再仔细一想,大概知晓怎么回事了。 “你们二当家怎么戴着面具?”柳云湘问金海棠。 “我们土匪最忌长得太好看或者长得太丑,这样容易被人记住,也容易被认出来,麻烦也就随之而来了。” “那你们二当家是?” “当然是因为长得太好看了。” 柳云湘想起女土匪画的那张画,实在没法苟同。 夜很静,因此后面有追兵追来时,清楚的听到了马蹄乱飞的声音。 金海棠脸一沉:“没完没了了,上赶着送人头!” 当下,她抽出别在腰间的短刀出去了。 马车很快停下,外面也很快陷入了混战。 柳云湘一咬牙,反正只要逃就有机会,坐以待毙不是她的风格。这样想着,她摸出马车,只见两方打得火热,似乎没人注意马车这边。 她跳下马车,赶忙往一旁的林子里跑去,然没有跑几步,她发现有两个穿铠甲的将士在追杀她。 她试图跟那两人解释,她和这些土匪不是一伙儿的,但他们根本不听,同时举起长枪,一左一右朝她刺过来。 正在这时,一黑影追过来,先搂住她的腰闪开,而后扫了一脚,将两个追兵撂倒。柳云湘正要松口气,但下一刻,她整个人被抛了起来,而后落到了树上。她吓得赶忙抱紧一根树干,两脚缠到上面,等身子稳住了,这才有闲心观察下面。 这人带着面具,原是那二当家,他迅速解决了那两个追兵,接着跑出林子。 柳云湘透过枝干的缝隙能看到他挥舞着手里的弯刀,刀法十分凌厉,每一击必中对方要害,很快飞鹰寨这边就占了上风。???.23sk. 柳云湘收回目光,先看了一眼地面,确实挺高的。她慢慢往后退,试图退到树杈上,然后顺着树干滑下去。 只是她一动,身子没法保持平衡,整个人翻了个转,挂在树上了。 她吃力的抱住树干,总感觉下一刻就会掉下去。 这时有脚步声来,她侧头往下看,见那二当家走了过来,不说救她下来,反而抱着双手,似乎在看好戏。 这样僵持了好一会儿,柳云湘实在没有力气了,但她要紧牙关就是不求下面的人。 如果逃不掉,非的嫁给一个土匪,她还不如去死! 这样想着,她干脆松开了手,整个人往下坠落。 但,他还是接住了她。 柳云湘也早有预料,在他接住她的一瞬间,她伸出手去扯他的面具。他倒是不防备,往后一躲,柳云湘没抓紧,只掀开了一点,看到了他下巴上浓密的胡茬。 她愣了一愣,接着被男人扛到肩头,他又拍了她屁股两下。 柳云湘羞愤至极,只能胡乱的用拳头打他的背。 昏迷那晚肌肤相贴的熟悉,刚才在马背上若有似无的气息,还有他和那两个追兵对打时的姿态,让她一直有那么一点怀疑。 怀疑是他! 当然,这想法多少有点荒谬,而刚才那一瞥也印证了确实荒谬。 柳云湘又别扔回了马车,金海棠看着她啧啧摇头。 “你也不容易。” 柳云湘咬牙,“你们这帮土匪太可恶了!” “土匪里可没有好人,只有恶人。” “我绝不嫁给什么二当家。” “我们二当家多好看,你怎么……” “丑死了!”柳云湘气道。 金海棠一副十分不解的样子,“你有眼疾?” 柳云湘再忍不了了,大声喊道:“你们飞鹰寨的人,统统瞎了眼,那二当家分明是丑的让人头皮发麻,丑的惨不忍睹,丑的让人想吐!” 听了她这话,金海棠脸色沉了下来。 而柳云湘喊完这一声,心里痛快了,但看金海棠脸色,却有种大祸要临头的感觉。 “如果你是介意二当家脸上的刀疤,那我无话可说。” “我介意什么,我……等等,他脸上有刀疤?” 金海棠挑眉,“你不是看到二当家的脸了?” “我没看清。” “那你说他丑?” “你们飞鹰寨的女土匪给我看过他的画像。” “呵,她们连笔都不会拿,能画出一坨屎来就不错。” “……” 柳云湘心扑通乱跳,往下压了压,再问:“那他的刀疤在哪边?” “左边啊。” 柳云湘低下头,会不会只是巧合? 但其实再一想,她从督军府逃出来,沿街找到灵云粮铺,而他就守在那儿,显然是知道她会往那儿去。 还有她被飞鹰寨从谢子安那儿救出来,未免也太赶巧了。 还有刚才,明明在混战,她悄摸逃走,他却能在第一时间过来救她,分明是在打斗中仍时刻挂心着她,一个陌生人可做不到这样。 可他为什么还跟她亮明身份? 又或者还是她想多了? 赶了一夜的路,在第二天下午的时候,他们终于回到了飞鹰寨。 柳云湘累得够呛,随便吃了一点就躺下睡了,这一觉睡到了第二天早上。 “别睡了,赶紧起来梳妆,换上嫁衣。” 柳云湘是被金海棠拉起来的,在看到面前红彤彤的嫁衣后,这才猛地惊醒。 “这这……” “今天是你和二当家成亲的大喜日子!” 柳云湘瞪大眼睛,这突如其来的喜讯让她脑子一下清醒了。 “不用这么赶吧?” “免得夜长梦多,只要你拜了堂,以后就是我们二当家的女人,休想再逃。” 金海棠招呼来红姐,还有乐言几个女土匪,开始给她梳头上妆,等柳云湘回过神儿来,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吓了一跳。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冥婚呢! “还是我自己来吧。”她道。 细细描了眉,轻点唇珠,淡淡晕开,再扑一点腮红。发髻也是她自己梳的,只简单挽了起来,戴上一支金步摇。 金海棠帮着她换上嫁衣,不想竟十分耀眼好看,金线绣的龙凤呈祥,繁复而华丽,针脚细密,做工极其讲究。这样一件嫁衣,十来个绣工赶制,也得个把月吧,而她穿上身,竟也是合身的。 “这嫁衣你们从哪儿抢来的?” 金海棠呸了一声,“这可是我们二当家给你备好的。” 第二百一十二章 拜堂 柳云湘穿好嫁衣,站在镜子前看了许久。 不知为何,她想起了那一年,严暮娶元卿月做侧室的时候。在绸缎庄里,她看到他正在试喜袍,二人只隔着几步,却好似隔了一生一世。 但岂止是一世,分明是两世。 她始终求不来的便是一场他和她的婚礼。 外面鞭炮齐鸣,锣鼓宣天,喜气洋溢。 柳云湘微微叹了口气,将金海棠放在一旁的盖头拿起来,盖到了头上。 这边乞丐看着严暮穿上喜袍,一会儿嫌弃这边窄了,一会儿嫌弃那边宽了,反正哪哪都不满意。 “那就干脆别穿了,怪费事的!” 严暮眯眼,“不会说话就闭嘴!” 乞丐笑了笑,“这不看你紧张,我逗逗你。” “我怎么紧张了?” “那就是兴奋。” “我一点也不兴奋!” “那就是不想和柳云湘成亲。” “我哪有……” 严暮瞪了乞丐一眼,义正言辞道:“我是为了大局!” “是是,大局为重,反正我是信的。” “滚!” 有人敲门,严暮应了一声,接着金海棠进来了。 她先欣赏了一番严暮穿喜袍的样子,然后才一拍脑门,道:“咱们寨中一部分人借后山悬崖的云梯开始往外撤了。” 严暮点头,“眼下就是拖延时间。” 乞丐捋着胡须:“咱们一夜连烧了三大世家,皇上龙颜大怒,势必会下令出兵剿灭飞鹰寨。谢子安这蠢材主动请缨,却不知道这本就是你设计的一个圈套。” 严暮眯眼,“连烧三家,咱们才知晓这批从岳州转移出来的兵器被藏到了廉州,而这批兵器是肃平王私造的,这事绝不能暴露,肃平王只能派自己的人来剿匪,将此事彻底压下去。” “而他们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飞鹰寨为何抢那批兵器,更想不到飞鹰寨背后是你。”乞丐不由竖起大拇指,这一招实在高。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严暮将这一批兵器尽收囊中,让那肃平王心肝脾肺都疼,却又不敢喊疼。还有廉州督军李航被害,兵器库起火,肃平王不但不敢追究,还得自己费事遮掩,吃下这哑巴亏。 金海棠笑道:“咱们一早就锣鼓喧天的,还一趟一趟往山上运酒,这谢子安便生了投机取巧的心思,只等咱们寨子里的人喝醉后,他再带兵往冲上来,以为到时能将我们一网打尽。” “却不知我们利用这些时间在撤退。” 乞丐和金海棠二人正说的起兴,再看严暮却在照镜子,显然很欣赏自己穿喜袍的样子。 金海棠嘴角抽了抽,眼神在一转,笑道:“其实你可以告诉柳云湘,不就是配合演一场戏,骗过山下的人就行,倒也不必太较真。” “确实过了,还让我特意从家里把两套喜袍拿来。” “那嫁衣是哪来的,还挺合身?” “早就做好的。” “按着柳云湘的身材做的?” “可不是呢。” “原来……” “呵呵……” 严暮在旁边椅子上坐下,身子往后一仰,眉眼带着掩不住的喜色。 “她可喜欢?” “喜欢的紧。”金海棠想了想,又问道:“你为何不跟她表明身份?” 严暮眉眼喜色因这话一下黯淡下来,继而嘴角扯了一下,“逗她玩呢!” 吉时到了,柳云湘由金海棠和红姐扶着出来,相比于白天的热闹,此刻倒是安静了许多。她被她们带到厅堂,自盖头下看到身旁喜袍一角。 他不说话,她亦没有。 锣鼓声、鞭炮声又响了一阵儿,然后开始拜堂。 “一拜天地,鞠躬!”有人喊道。 柳云湘被金海棠摆弄着转了个身,她迟疑片刻,而后主动鞠了一躬。 “天地为媒,两相守,莫分离,天长地久。” 说完这句,二人再三拜。 “二拜高堂,鞠躬!” 柳云湘起身,再被金海棠扶着双臂转了一圈,但严暮已经没有高堂,所以两把椅子是空的,二人只能对着空椅子鞠一躬。 “慈母严父,敬谢养育之恩。” 之后他们在磕了三个头。 “夫妻对拜,鞠躬!” 柳云湘再被转了半圈,面向了旁边的人。她心里打着鼓,这时却有些不敢了,万一错了呢。她下意识的伸手,而面前的人一把抓住了。 十指相扣,柳云湘心慢慢安定下来。 二人一起弯腰,完成了最后这一拜。 “礼毕,自此二位结成夫妇,当不离不弃,同心同力,白首到老,万事成欢。” 柳云湘被送进了洞房,而新郎跟着也进来了,她正要开口,他一把抱住她,隔着盖头吻了吻的唇。一碰即放开,等柳云湘摘下盖头,人已经走了。 她瞥了一下嘴:“胆小鬼。” 这时金海棠跑进来,“快换下喜袍,赶紧逃命了。” “啊?” “官兵要打上来了!” 柳云湘换上自己的衣服,糊里糊涂从屋里跑出来,发现整个寨子都烧起来了。 “湘湘,这边!”金海棠在几步远招呼她。 柳云湘只得跟上去,一直跑到后山,而后顺着云梯往下爬。下面太深了,她有些发憷,这时下面的人喊了一句。 “没事,我在。” 柳云湘因这话,心下一定。 “大不了咱俩都粉身碎骨,摔成一滩肉泥,再被狼啊狗啊的吃干净。” “你这张嘴能不能不犯贱?” 下面人静了一会儿,接着笑了起来。 等脚踏上实地,柳云湘终于松口气,但再找严暮,却看不到她了。 “二当家有事先走了。”金海棠道。 柳云湘轻哼了一声,“那我们现在往哪儿走?” “先下山,有接应的。” 一行人下了山,金海棠让柳云湘上了一辆马车。柳云湘本不困的,但上了马车没多久就睡着了,只觉一路颠簸,好不容易才睡安生。 又过了许久,她听到有人在说话。 “娘亲睡觉觉。” “嘻嘻,大懒虫。” “打屁屁!” “不要不要,娘会疼的。” 这一声一声的小奶音,柳云湘觉得自己在做梦,但睁开眼却真的看到了两个奶呼呼的小娃娃,正趴在床里侧看她。 “砚儿?行意?” 她眨眨眼,发现自己躺在柔软的床上,屋里摆设也极为华丽,显然不是飞鹰寨那土屋。 两个小家伙见她醒了,一齐朝她扑来。 这重量太真实了,柳云湘闷哼一声,抱住两个小家伙,一人亲了一口。 “不过这是哪儿啊?” 这时一人进来,不想竟是木槿。 “夫人,这是严府。” 第二百一十三章 娶你是真心 柳云湘来到书房,见江远靠着门前的木柱睡觉,两个黑眼圈还挺深。她放轻脚步,打开门帘,走进屋里。 正见严暮坐在书桌后奋笔疾书,还一脸兴奋的样子。 她走上前,见他正好写满了一张,随手放到旁边,继续全神贯注的写。她拿起来看,竟是描写大婚场景的,什么张灯结彩,喜气冲天,她柳云湘和他严暮三拜过后进入洞房。 这时严暮钳住柳云湘的下巴,邪魅一笑:“当初你始乱终弃,抛弃了我,真以为我还会要你?哼,我娶你不过是为了慢慢折磨你!柳云湘,你哭吧,哭也没用!” 柳云湘咬牙,皇上让他禁足思过,抄写《金刚经》,他却在这写话本。 “你想让我哭?” 严暮疾笔的手一顿,钝钝的抬头看到柳云湘,干巴巴笑了笑,“写着玩呢。” “你倒是挺闲。” “这不被禁足了,无所事事。” 柳云湘看向严暮的下巴,当然没有了浓密的胡子,但很红,假胡子粘的很紧,揭的时候不好揭,估计直接撕了下来,还有一点破皮。 这人真是很神奇,他是大奸臣,背后有东厂势力,他与太后、皇后、长公主私下有千丝百缕的联系,而他还是七皇子,与圣上水火不容,但转眼又成了飞鹰寨二当家,朝廷兵器库的兵器都敢抢。 明明她应该很了解他了,却发现他有那么多面,她从来看到的只有他一面。 她指着刚才看得那一段道:“这一段改一改。” 严暮瞅了一眼,抬头问她:“怎么改?” 柳云湘盯着严暮,“改成柳云湘问严暮:娶我可是真心?” 严暮想了一下,“严暮要这样回答:当年我奉旨娶元卿月为侧室,那天我在绸缎庄试喜袍,正巧被你看到,你说恭喜我,那话真比捅我一刀还让我疼。我未与她拜堂,我想着如果娶的是你就好了,于是疯魔了一般,特地找了江南最好的绣工按着你的尺寸绣了嫁衣,然后藏起来,好似已经娶了你,所以娶你从来都是真心。”23sk. “在那时你想的是娶我?” “发了疯的想。” “不是别人?” “我从未想过娶别人。” 严暮说完紧紧盯着柳云湘,生怕她转身就走。 柳云湘看着严暮,许久后释然的笑了笑:“那就让他此生只娶她一人吧。” 严暮抓住柳云湘的手,“他发誓只娶她一个,他是镇北军主帅,她就是主帅夫人,他是大理寺寺卿,她就是寺卿夫人,他是七皇子,他就是七皇子妃,他是飞鹰寨二当家,她就是二当家的夫人。” 柳云湘将手中的话本放下,而后抽出自己的手:“所以话本只是话本,几句话就编了一个美好的结局。” 严暮皱眉,“不是编的,这是我想给你的。” 柳云湘叹了口气,弯下腰心疼的抚摸着他的下巴,“疼不疼?” 严暮起身将柳云湘抱到书桌上,低头用下巴蹭她的鼻子,故意夸张道“疼,疼死了。” 她微微仰头,亲了亲他下巴。 他得逞了一般,赶紧凑上去,用力吻住她。 人就在怀里,乖顺的让他亲吻,可他心里却愈加不安了。 这时江远在外面禀报道:“主子,宫里传来消息,小金妃误伤和硕长公主,圣上震怒,降罪小金妃,杖责三十大板,小金妃当场晕过去,但圣上却不许西月宫请太医。” 严暮搂着柳云湘腰的手僵住,而后将头埋到柳云湘肩窝处,挣扎着不知如何是好。 柳云湘心疼的亲了亲他嘴角,“你看,我想要的,你给不起的。” “你心怎么这么狠?” “我嫁过你了,已经没有遗憾。” “你……” “放我走吧。” 严暮退开一步,歪头笑了笑,继而眼眸一沉:“不可能!” “严暮,我有我的无奈,我有我想保护的人,你能火烧三大世家,能抢兵器库,能抗旨不遵,样样都是满门抄斩的大罪,而我,我只想和我的孩子活着。” “我会保护你们!” “我信!你能舍弃自己的命保护我和孩子,但你也能舍命保护别人,到时我和孩子又该这么办?” 上一世她尚且有退路,这一世呢,她若跟了他,便连退路都没有了。 严暮盯着柳云湘,眼神慢慢变冷,最后沉声道:“柳云湘,我严暮想要得到的人,不惜一切手段一定会得到。” 柳云湘皱眉:“别让我恨你!” “恨吧,我受着!” 说完,严暮推开两步,沉下一口气,唤江远进来:“将我抄好的《金刚经》整理一下,我这就进宫。” 江远看了一眼柳云湘,心想这位什么时候来的,要知道她在里面,刚才禀报的时候,他就不那么大声了。 柳云湘被安置到了严暮住的东院,她回去的时候却见元卿月正趴在她院门前往里瞅。 她皱起眉头走过去,“你在这儿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说着她往院里看了一眼,行意和砚儿正你追我赶的玩。看到两个孩子,她浑身的刺一下就冒了出来。 元卿月稍微慌了一下,不过很快调整过来,扬起下巴道:“你说我鬼鬼祟祟,莫不忘了谁才是这个家里的女主人?” 柳云湘呵了一声,“侧室与妾有何不同,什么时候也算女主人了?” “你!”元卿月咬了咬牙,继而沉下一口气,继续端起世家贵女的仪态来:“柳氏,你乃靖安侯夫人,不好好待在靖安侯府,却在这七皇子府,让外人知道难免乱嚼舌根,于七皇子声誉有碍,你觉得合适吗?” “他都不嫌,你又乱操什么心。” “我是他的侧夫人!” “别忘了,你们根本没有拜堂!” “你……你竟知道?”元卿月大吃一惊。 “当初他带你进兰园,本是应你父亲所求,也与你说清楚了。之后娶你做侧室,一来是八大家施压,二来也是全你的名声。当日大婚,不过是外人看着热闹,你二人却并没与拜堂,所以你在严府,在严暮心里是个什么位置,自己拎清楚一点。” 说完,柳云湘往里走。 “那个男娃是谁家的?”元卿月紧着追问一句。 柳云湘脸猛地一沉,“与你无关!” “你分明生了个女儿,为何还有一个儿子,莫非你怀的是双生子?” 柳云湘控制不住,回身就给了元卿月一巴掌。 “睁大你的狗眼看看,他们哪里像双生子了,这位小公子是陆世子的儿子,你再敢乱说话,我割了你舌头!” 元卿月捂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柳云湘,“你竟敢打我!” 柳云湘眯眼:“杀你也不过我一句话的事!” 第二百一十四章 刨母亲的坟 回到院里,柳云湘心仍咚咚咚的乱跳。 刚才她应该忍住的,不该表现的那么敏感暴躁,可一牵扯到砚哥儿,她实在没法冷静。如果砚哥儿身份暴露,那…… 柳云湘摇头,她不敢想! “娘!”“娘!” 两个孩子朝她跑了过来。柳云湘忙收敛心神一手抱一个。 “你们在玩什么呢?” “呃,抓弟弟,咬他肉肉。”行意磕磕巴巴说道。 砚儿指着自己肉乎乎的小脸,“肉肉……多。” 柳云湘看着他鼓起来的小奶膘,忍不住也咬了一口。 小家伙咯咯乱笑,笑完了还特别认真问她:“好吃吗?” 柳云湘看着可爱的儿子,一把将他搂紧,眼睛不可抑制的湿了。她必须尽快带砚儿走,离盛京越远越好。 柳云湘收拾好心情,让两个孩子继续玩。 这时木槿给她送来一杯茶,柳云湘问她道:“七爷让你们把行意带来的?” “嗯,主子说您和姑娘以后就住在这里了,我和谨烟她们也说了,不过她们说等您安排。” 柳云湘点头,“那为何把砚哥儿也带来了?” 木槿有些无奈道:“这位是陆世子家的小公子吧,他一直哭着找您,谨烟说您这些日子不在,孩子想您想的厉害,怕生了病,所以让奴婢也带来了。” 柳云湘皱了皱眉,站起身道:“我带着孩子这就回去了。” “夫人,这怕是……” “你要拦我?” 木槿退后一步,弯下腰道:“靖安侯府说您在飞鹰寨夜闯侯府那晚下落不明,眼下正张贴告示到处找您呢!” 柳云湘无奈又坐了回去,她万万不能再落到谢子安手里了。 晚一些时候,严暮从宫里回来,进门抱起行意,让她骑在自己脖子上,在院子里转圈圈。行意有点怕,紧紧抱着严暮的头,却又笑得十分响亮。 闹了一会儿,严暮才把行意放下。 “还有弟弟。”行意指着坐在台阶上的砚儿冲严暮说道。 严暮哼了哼,上前问道:“想不想玩?” 砚儿头一歪,“不要。” “嘿,你要是想玩,我就偏不带你玩,但你不想玩的话,那我就得把你再扔高一点。”说着,严暮一把抱起砚儿,用力往上一扔。 柳云湘从屋里出来正好看到这一幕,吓得脚下发软,忙跑过去,但不等到跟前,砚儿已经落回严暮怀里。 小家伙愣了一愣,继而咯咯笑起来。 “飞起来喽!” “嘿,胆子不小啊!” 严暮跟一个孩子较上劲了,这次更加用力的往上一抛,然后再接住,在往上一抛。 柳云湘看得惊心动魄,等严暮再一次接住砚儿后,她赶忙夺到怀里。 “他还不到两岁,这样会吓破胆的!”天籁小说网 “呵,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开始玩射箭了,再看他肥的跟头小猪似的,跑都跑不利落,长大能有什么出息。” “他长大以后不用像你!” “嘿,他像我做什么,像他爹就行,一样的没用。” 柳云湘懒得跟严暮费口舌,一手抱着砚儿,一手拉着行意进屋用饭了。 这饭菜刚摆上来,乞丐就来了。 “哎哟,终于见荤腥了。” 乞丐上来先夹了一个大鸡腿,“皇上饶你了?” 严暮哼了一声,“和硕长公主给我求情了。” “她?”乞丐啃了一口肉,“她怎么格外关心你?” “她在大荣没有根基,估计是想笼络我吧。” “有可能。” 严暮见柳云湘正在给两个孩子夹菜,砚儿那小东西拿不稳筷子,需要她时不时喂一口,这样难免就冷落了行意。 他看不过去,将女儿抱到怀里。 “爹喂你吃。” 行意摇头,“我能自己吃。” “你还小。” “不小,能照顾弟弟。” 严暮眯眼,“你爹我从小也不缺心眼啊,你随了你娘?” “乱说什么!”柳云湘瞪了他一眼。 严暮不理柳云湘,继续喂女儿。 乞丐啃骨头的间隙抬头看了一眼,道:“你看你们多像和谐的四口之家。” 严暮轻哼,“眼瞎了吧,分明是三口之家。” 柳云湘笑:“可不是眼瞎了,分明就是三口之家。” “你看,连她都不承认这小东西……”话说到这里,严暮猛地回过味儿来,这是没把他当自家人啊! 乞丐闷声笑了起来,严暮在他们面前一向便宜占够,能看到他吃亏的样子,实在太难得了。 一顿饭吃完,柳云湘先带两个孩子在院子里玩了一会儿消食,而后哄他们睡下。 她自屋里出来,问木槿:“七爷还没从书房回来?” 木槿摇头,“没有。” 柳云湘正想说自己先睡了,这时乞丐跑了过来。 “我担心他发疯,你快随我来吧!” 柳云湘一边跟着乞丐往外走一边听他说道:“那苏梦瑶遣人送来了一封信,信中提到了严暮的母亲,说她并没有死。” “没有死?怎么可能?”柳云湘不大信这话,毕竟当年可是满门抄斩,那严家祖坟还有严暮母亲的坟。 “我也这么说,但严暮非要去证实一下。” “什么意思?” “他要去挖他娘的坟!” 柳云湘大吃一惊,当下再顾不得说什么,赶忙骑马跟着乞丐出城去了。 来到城郊十里亭,在沿着一条小路上山,远远的看到一点光亮。继续往上走,走得近了,那光亮也变大了一些,是一堆火。 而火光之下,一人正拿着铁锹挖坟。 柳云湘忙下马,朝着严暮跑过去,再他又一铁锹下去的时候,她抓住了他的手。 “严暮,你可想好了?” 挖母亲的坟头,可谓是大不孝! 严暮转头看向柳云湘,缓缓说道:“在我的记忆里,我娘常把自己关在院子里种花种草,她从不出府,也不见外人,连我……也不见。我们母子感情淡,反倒不如金悠,她时常被我娘叫过去陪她。但只要花开的季节,她都会亲自扎一束花,让金悠带给我。那时我不解,后来知道那些事后,我才明白,她不是不爱我,只是没法面对我。因为只要见到我,她就会想起那段黑暗的日子,想起所受的凌辱。” “没有母亲不爱自己孩子的。”柳云湘道。 “所以我希望她还活着,希望我们母子还有见面的机会。” 柳云湘放了手,“那我帮你。” 两个人齐心合力,很快就将严夫人的棺材挖出来了。严暮跳下去,将棺材盖上的钉子撬出来,而后深吸一口气,将棺材盖推开。 第二百一十五章 他要闯大祸 里面是空的!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真真看到里面是空的,还是吃了一惊。 柳云湘见严暮往后踉跄的退了一步,然后摇头笑了起来。 “严夫人还活着,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好事。”柳云湘道。 乞丐却叹了口气,“当年是肃平王斩杀严家几十口,引起朝廷动荡,皇上为安抚局势,又责令肃平王将严家人安葬。也就是说,严夫人是被肃平王带走了,换句话说是上面那位。” 柳云湘皱眉,那位让所有都以为严夫人死了,他却将人藏起来。目的是什么,实在让人难以启齿。 “苏梦瑶的父亲是严大将军的副将,当时他想还严大将军一个清白,私下调查的时候无意中从给严家人抬棺的人嘴里探听道一件事,说晏夫人的棺材很轻,里面不像有尸体。后来苏家也被牵连,苏父在李航将苏梦瑶带走时,将这个秘密告诉了她,期望她有朝一日能告诉严暮。” 辗转已经过了十多年,严夫人是死是活,现在又在哪儿呢? 严暮翻身从坑里跳出来,眼神透着血光,大步往山下走。 柳云湘忙上前拉他:“你要去哪儿?” “进宫!” 她心下一慌,“进宫做什么?” “问问他,我娘到底在哪儿。” 严暮此刻已经没有了理智,浑身透着凛冽的杀气。柳云湘怎敢放他进宫,这可是要出大事的。 “严暮,你冷静一下,我们回家慢慢想办法。” 严暮咬牙:“除非我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不然他不会说!” “严暮!” 他知道他在说什么么,进宫杀皇上! 然他看不到她有多慌多恐惧,依旧直冲冲往山下走,眼底已是血光一片。他又疯了,疯的不管不顾,疯的不杀人不见血不甘心。天籁小说网 柳云湘追他的时候,不小心滑了一跤,摔到地上。眼看严暮越走越远,她心下一急,故意装作很疼的样子,冲他喊道:“哎呀,好疼,流了好多血!” 他身子顿住,回头看向她,眼神依旧疯狂,呼吸很重很急,在崩溃的边缘。 “严暮,你是不是不管我的死活了?”她委屈的哭了起来,还挽起裤腿,让他看她膝盖,那里磕破了,血糊了一片,“这荒山野岭的,你把我丢下,是想把我喂了野狼吧?” 严暮即便疯了,也依旧是不舍得的,还是跑了回来,查看她伤势。 柳云湘却不许他看,一下扑到他怀里,紧紧搂着他。 “我知道你恨他,想杀了他,但你现在冲进宫里,只会被乱箭射死。你还不够强大,还需要继续隐忍。” “我娘也许正等着我去救她。”他颤抖着说道。 他说着要起身,柳云湘赶紧用力将他搂了回来。 “冲动没有用,我们徐徐图之。” “我娘在受苦!” “慢慢来!” “不……” 柳云湘放开严暮,在他疯狂的眼神下,她伸出手指在自己脖子上划过,那里留下了一道血痕。 他瞳孔猛地一缩,抓着柳云湘胳膊的手用力握紧。 “你若冲动,我们所有人都会给你陪葬。” 他在痛苦的挣扎,但理智到底慢慢压过了疯狂,眼神也清明起来。许久后,他长叹一声,这次趴到了柳云湘怀里。 “我有一天会疯掉吧。” 柳云湘红了眼,“我会把你拉回来。” “万一我杀了你呢。” “不会,你不会伤害我的。” 回到严府,乞丐见严暮睡下了,这才松了口气。 他将柳云湘唤出来,小声对她道:“我去跟义父禀报此事,许他有办法找到严夫人。” 柳云湘挑眉,“我以为你拿到苏梦瑶这封信后,先给你义父看,经他同意才拿给严暮的,原来他还不知道?” 乞丐一摊手,“我只是帮忙传个信,还以为是哪家姑娘看上老七了,以信寄情,我总不能这种事也向义父禀报吧。” 柳云湘笑笑,“不枉他常请你喝酒。” “这盛京的人,每个人都爱笑,慈眉善目的,可揣在肚皮下的那颗心是黑是红,却是摸不清的。老七这人,至少他要杀我的时候,会让我死的明明白白,不留遗憾。” 说完,乞丐笑呵呵的走了。 柳云湘回到屋里,见严暮将被子蒙到头上,被子还跟着颤动,偶尔还能听到那么一声。 他哭了。 这种屈辱,对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严暮来说,简直比杀了他还狠。 她叹了口气,在床外侧躺下,扯了扯被子,“你让我盖一些。” 她扯了一下,他就赶忙拉紧。她再扯一下,他就急了,将她一并盖到被子下面。 他似乎是哭得急,呼吸都跟不上,将她压到身子下后,又有些无措。 “你……” 柳云湘刚要开口,被他吻住,剩下的话又堵了回去。 他吻得很急,也很放肆,像是借着委屈逞凶似的。 柳云湘本想推开他,但伸手不小心摸到他的脸,湿漉漉的一片,于是叹了口气,便不忍心推开了。 “被子里好闷。”她小声抗议。 “嗯。”他不管继续缠她。 “拉下被子吧。” “不。” “你可以熄了蜡烛。” 他衡量了一下,将柳云湘盖住,不让她看到自己,而后快速的下去熄了蜡烛。再回来,他就放肆多了,对着柳云湘又啃又咬。 柳云湘拍了他一下,“别得寸进尺!” “那晚我们没入洞房。” “本来就是假的。” “我当真的,所以你得给我补上。” 柳云湘往外爬,“你还是继续哭吧。” 当然,她没能逃掉。 翌日,柳云湘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她做起身,看到身上的痕迹,不由脸一青,怎么感觉像是被他给坑了。 听到外面有动静,她穿好衣服,唤木槿进来伺候。 待洗漱好以后,她来到窗子前,将窗子打开,见严暮正在院中练剑,但不似以往,剑势轻而凌厉,此刻下劈、横扫、直刺,招招皆是要害,杀气凛冽。 但这种打法,杀敌八百自损一千,所以他累得满头大汗,很快就有些吃力了。 柳云湘叹了口气,他是在发泄心中的恨,如此也好,只要不出门发疯。 她正要松口气,一人却笑盈盈的自院门口进来。 这人身材瘦高,着一身暗青色长袍,手中拿着扇子,边走边笑:“老七,我听了一件趣事,特意来讲给你听的。” 这人是四皇子秦晟瑞,当今皇后的小儿子,三皇子一母同胞的弟弟。 柳云湘忙躲到窗子后面,就听那四皇子又道:“外面竟有人说你将那靖安侯夫人给藏起来了,这不天大的笑话。” 第二百一十六章 惹了四皇子 柳云湘皱紧眉头,看来她人在严府的事,一些人已经知道了。 严暮继续练剑,根本不理那四皇子。 而四皇子见严暮这态度,脸色沉了沉,继而又道:“老七,美色之下,谁要矜持得住,那就不是男人。不过玩过之后,该扔就得扔,不然留着烫手啊。” 他话音刚落,一阵剑气扫过,他下意识退后一步。 “老七,你……你得听四哥一句劝。”四皇子压下火气道。 不止四皇子惊了一跳,柳云湘在屋里也吓坏了。 严暮心中沉闷至极,偏这个四皇子上赶着来惹事,必然没好果子吃。 严暮收了剑,抬头扫了四皇子一眼,“回去告诉皇后娘娘,我自有分寸,不需要她费心。” 四皇子摇着手里的扇子,显然这样的答复让他回去不好交差,思量许久,他转而笑眯眯道:“听说倚畅阁来了几个嫩的,啧,掐一下能掐出水来,不比那柳氏招人稀罕?这样吧,今晚哥哥带你去玩,一个不够那就两个,保准你身心舒畅。” “不去!” 严暮转身要回屋,那四皇子又拦住了他。 “啧,那柳氏到底有多美,你和谢子安都要争,甚至还有那陆长安,此人一向清高自傲,竟也不顾礼教掺和进来。那柳氏在你府上吧,不如叫出来,让四哥瞧一眼?” 严暮脸已经很沉了,当下用剑柄将四皇子推开一些,沉眸道:“你要抢我的人?” 四皇子舔着脸道:“看一眼,只看一眼。” 严暮猛地用刀柄一顶,那四皇子闷哼一声,被迫往后退了两步。 “老七,你!” “四皇子,慢走不送。” 四皇子吃了亏,事还没办好,哪肯罢休。 “老七,咱俩是兄弟,哥哥必须劝你一句,女人算个屁,尤其还是被人玩过的。待三哥登基后,我们与三哥共享天下,到时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你别犯糊涂,想想严大将军的下场,如若当时他肯把你娘送给皇上,又怎会招致祸端,所以女人就是祸害……啊!” 四皇子话还没说完,手中的扇子突然被严暮用剑一挑,狠狠拍在了自己的脸上,这不啻于挨了一巴掌,当下就觉得脸肿了。 “你……你竟敢对我动手!”3sk. 严暮冷哼:“滚!” “我好心劝你,你非但不听还要……还要杀我,你等着,我这就回宫告诉父皇和母后,决计轻饶不了你!” 那四皇子一边说一边后退,生怕严暮再动手,等话说完,赶忙跑走了。 柳云湘叹了口气,自屋里出来,见行意和砚儿在厅子里玩,便拉着他们一起来到院里。 “你反正闲着无事,便教教他们拳法吧。”柳云湘道。 严暮本一身戾气,但回头看到两个奶娃娃,不自觉就赶紧收了起来。 他有些别扭道:“我可没那耐心。” “没耐心也要教。”柳云湘将两个孩子推到他跟前,“当了父亲便要担起这份责任,你可再不是一个人了,不能为所欲为。” 严暮抿了抿嘴道:“我要是为所欲为,刚才就杀他了。” “我知道你受委屈了。”柳云湘上前搂了严暮一下,“你带他们玩,我亲自下厨给你们包饺子,可好?” 难得柳云湘给他好脸,严暮当下受用得紧,抵着她额头亲了一下,“好。” 柳云湘去了厨房,等包好饺子下锅,回来的时候见砚儿正在练下蹲,也不知以这样姿势撑多久了,小脸绯红,大汗淋漓。 而严暮抱着行意靠在太师椅里,不时往女儿嘴里塞个果腹,又见砚儿姿势不对,便用小木棍往小腿上打一下。 “蹲好了!” 柳云湘火气上来,“有你这么教的么,他才多大,而且你偏心也太厉害了!” 砚儿见到她,哇的一声就哭出来了,但还是不敢动。 柳云湘忙过去把砚儿抱了起来,而后狠狠的踢了严暮一脚。 严暮义正言辞道:“他是男孩子,当然要严格一些,再说我又不傻,当然会偏心我女儿。” 说完,他又一笑:“你别生气,我可没说你傻。” 柳云湘懒得理他,抱着砚儿进了屋。 “砚儿,咱再不跟他玩了,好不好?”柳云湘看着砚儿满头大汗心疼的不行。 砚儿扁着小嘴,“想爹爹。” 柳云湘亲了亲砚儿的额头,她不能承诺砚儿什么,毕竟她要带他走的,早晚要和陆长安分开。 用饭的时候,严暮见柳云湘真生气了,无论他怎么讨好,她都不理他。 “我小时候就是这么练的。”他无奈道。 柳云湘气道:“你有记忆的时候,怎么也得四五岁了。” “真的就是刚学会走路,我奶娘跟我说的。那时候爹爹亲自教我,便是这般,如果站不好就用小木棍抽我的小腿。夏天在太阳底下,冬天在雪地里,等到五岁的时候,我还跟着爹爹出征。可我个子矮,步子迈不大,跟不上行军的速度,队伍那么长,我从最前面一直落到最后面,然后慢慢看不到队伍的影子。当时我怕极了,拼了命的跑,一直跑到半夜,看到他们驻军的帐篷,才敢松口气。” 柳云湘听着这些,不由问道:“你娘不心疼你?” “我记得是七岁那年,我跟随父亲出征前,在她院门前跪下辞行。她隔着门板与我说了一句:严暮,往后离家不必辞行,只待归时再谢罪吧。” 柳云湘皱眉,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 “爹与我说,说娘是舍不得我,心疼我,这般说是希望我能平平安安回家。” 柳云湘看着严暮陷入回忆而幸福的样子,突然不敢深思严夫人这句话了。 她敲了一下桌子,唤回严暮的思绪,“那也不成,砚儿还小,你要慢慢教。” 严暮咬牙:“我现在就把这小家伙还给他爹。” “不行!” “怎么又不行?” “我……我是他娘!” 严暮眯眼,“之前你假扮陆长安的外室,我不与你计较,你还上瘾了,现在还帮人带儿子,当成亲的了?” “反正以后我要养着砚儿,你管不着。” 两人正闹别扭,这时乞丐来了。 严暮没好气道:“老子这儿是乞丐窝么,一个个不请自来。” 柳云湘一拍桌子,当下拉着行意和砚儿就要走,“当谁稀罕!” 乞丐忙拦住柳云湘:“可不能出去,大门口放了一口棺材,那靖安侯老夫人躺在里面,一边哭一边喊要老七把她儿媳妇交出来,否则她就饿死在这七皇子府门口。” 第二百一十七章 给她活埋了 柳云湘皱紧眉头,不用想外面一定围了很多百姓,那老太婆不定怎么编排他们呢! 而且事情闹到这一步,实在很难收场了。 “我拿着和离书,我让她亲眼看看!”柳云湘说着起身。 严暮却一把把她又拉了回来,给她盛了一碗乌鸡汤,“乖,喝汤。” “我哪还有心思喝汤!” “本来我不觉得有什么,随她闹就是,正好门前热闹热闹,但惹你不快,便是她的罪过了。” 严暮眸光深了深,继而起身,让江远带几个年轻力壮的,跟着他出去。 柳云湘见严暮出了院门,当下让木槿照看两个孩子,忙起身跟上去。 乞丐一边啃鸡腿一边跟上来,道:“放心,他最多把人送回靖安侯府,总不至于活埋了吧!” 这话音刚落,府门口那边传来一声:“既然靖安侯府老夫人非要到本殿下门口寻死,那本殿下顾念着与侯府的交情,不能不帮这个忙。你们几个,快将老夫人按回棺材里,将盖子订上。再在乱坟岗刨个坑,将这棺材埋进去。” 乞丐被噎了一下,惊呼道:“完了,他真要把人活埋了!” 柳云湘也是震惊不已,赶紧跑出去,见那老夫人吓得面色惨白,挣扎着要往外爬,但被两个护卫压了回去,紧接着盖上棺材盖,立刻就有人拿着斧头和钉子上去,一一订了进去。 这一番操作,围观的百姓全都看呆了。 “严暮,你这样会惹上麻烦的!”柳云湘急道。 严暮扯着嘴角一笑,“我怕惹麻烦?” “我不是跟你说过要冷静,要克制,要顾全大局。” “你念紧箍咒呢?” “严暮!” “之前你被掳到靖安侯府,这笔账我还没跟他们算,居然还敢找上门,真以为你好欺负?” 柳云湘心头一热,“吓唬吓唬就行了。” “呵,我要让她一辈子不敢再惹你。” 严暮把乞丐叫过来:“会吹喇叭吗?” 乞丐点头,“能吹的响。” “再找几个哭的响亮的。 “我认识的都是乞丐。” “咱们风风光光给靖安侯府老夫人送葬!” 乞丐呆了呆,“这可真是活得久了,什么事都能见到。” 柳云湘劝不动,眼看着严暮骑着马在前开路,后面是送葬队。 后来乞丐跟她说,这天热闹啊,几乎全城百姓都来围观。棺材里是活人,还是靖安侯府老夫人,七皇子在前引路,一帮乞丐哭丧,真是天下第一奇观,简直可以彪炳史册。 快出城门的时候,谢子安紧赶慢赶的跑来拦住,严暮让人直接给架了起来扔到一边。 “好一个谢家不肖子孙,你家老人不好好奉养,让她来我门前寻死腻活,怕是你侯府养不起了吧,那本殿下就好心帮帮你,将她装棺材里埋了!” 那谢子安疾呼:“七殿下,你真要将我母亲活埋不成?” “呵,活埋谈不上,许已经没气了。” 谢子安踉跄一下,“我这便去告御状!” “随你告去,我父皇身体康健,你家却往我府门口放棺材,分明是寻他晦气!” 一听这话,谢子安当下脸就白了。 谢子安拦不住,还是长公主及时出面,在棺材放进坑里,正要盖土的时候给拦住了。 “老七,你你……你可真是太混账了!” 乞丐绘声绘色的说着,边说边笑,笑得前仰后合。 “你是没见,那谢子安吃瘪的样子,脸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的,最后背着吓晕过去的母亲回城,百姓却还在看热闹,只要他走过去,身后必定是轰然大笑。” 柳云湘摇头叹了口气,见严暮带着两个孩子在院子里玩,担心道:“宫里定也知道了。” 乞丐点头,“但宫里什么话都没说,便是觉得侯府这样做欠缺妥当。” 夜里,柳云湘哄着两个孩子睡着了,正迷迷糊糊的时候,见一黑影偷摸过来,将两个孩子一个一个送出去,然后他钻进被窝里。 柳云湘拍了他脸一下,“你怎知他们刚睡着?” “我就在外面守着。” “哼!” 严暮将柳云湘压到身下,“老子容易么,眼巴巴瞅着屋里灯熄了,再贴着墙角听屋里还有没有动静,生怕吵醒他们,跟做贼似的摸进来。” 柳云湘还想说什么,但被严暮吻住了,她推搡着他:“我与你名不正言不顺……” “我现在是飞鹰寨二当家,你是我拜过天地的婆娘,我是你男人,名正言顺。” 一夜缠绵,翌日柳云湘又起晚了。估计是听到里屋的动静,守在外面的人才进来,柳云湘抬头见是谨烟。 “姑娘!”谨烟笑吟吟上前,“七殿下走的时候,吩咐咱们不许打扰您,可这都快中午了,好在您终于醒了。” 听到这话,柳云湘不由脸一红。 “什么时候来的?” “一早就来了,我和子衿一起。” 柳云湘点头,她想着眼下这情势,只怕她一时半会儿的离不开严府,便让木槿给她们捎信,让这两丫头过来。 “曲姐姐可好?” “张大哥那儿有了曲老头的消息,他带着五姑娘在肃州一带出现过,曲姐姐赶忙去找了。” “她一人?” “随着咱们灵云粮铺的商队去的。” 柳云湘这才放心,想起小五,她不由叹了口气,本想让她跟曲墨染学本事,不想后来发生那么多事,她还跟着曲老头走丢了。 本来谢子安剿灭飞鹰寨,算是立了大功,皇上十分看重他。今日他参了严暮一本,严暮定是要挨罚的,但偏这时候有大臣上报,说是飞鹰寨在北边洗劫了一富商。 皇上脸当下一沉,问谢子安:“你不是说已将飞鹰寨匪众已全部丧身火海?” 谢子安哆嗦了一下,“臣确实带兵围了飞鹰寨,然后放了一把火,没人逃出来。” 祝清嘉上前道:“据闻那晚飞鹰寨着了一场大火,至于有没有烧死人,这可不好说,反正靖安侯表功的时候不是说了么,他们没费一兵一卒,这叫智取。” 皇上气得当堂罚了谢子安三年俸禄,至于给他讨公道的事,早抛至九霄云外了。 这事过了两日,柳云湘带着砚儿和行意在院子里玩的时候,木槿走进院里,迟疑了一下道:“夫人,您母亲此刻正跪在府门外。” 第二百一十八章 母亲逼迫 天黑了,木槿去府门口看了一眼,回来禀报说柳夫人还跪在那儿。 “她竟还要逼我!”柳云湘悲愤道。 “姑娘,咱不理她!”谨烟极力忍着,但还是带着哭腔,“这世上哪有这样的母亲,非要逼死自己的女儿!” 柳云湘靠着门前的木柱,一整天了,心一直痛着,仿佛什么一下一下重重的击打着。 木槿叹了口气,“奴婢刚给柳夫人送了一碗参汤,她谢七殿下赏赐,但不肯喝。” “让她饿着,姑娘这一整天也没吃过东西呢。”谨烟气道。 又过不久,严暮办完差事回来,见到柳夫人,先吃了一惊,再上前劝她,好话赖话说尽,她就只有一句:请七殿下还我女儿。 对付谢老婆子,严暮可以耍狠,但对柳夫人,毕竟是柳云湘的亲娘,他不敢使。 回到院里,见柳云湘靠着木柱,眼睛又红又肿的,也不知哭了多久。他上前将人抱住,低头亲了亲。 “我这就把她弄回侍郎府。” “没用的,她还会来。” “我把她打晕了。” “总有醒的时候。” “我……” 柳云湘靠在严暮怀里,长叹一声:“我没跟你说过吧,那晚是我爹娘将我送到谢子安手里的,他们知道谢子安是个什么东西,知道把我送给他等于将我送进火坑,可为了柳家颜面,为了我父亲能官复原职,他们还是这样做了。” 严暮咬牙,“我给你报仇去!” 柳云湘忙拉住严暮,“世人不知真相,只会给我冠上不孝的罪名。” “你在乎” “在乎。”柳云湘拉着严暮坐下,“我没有对不住他们,凭什么被天下人唾弃?” 严暮搂紧柳云湘,“那便由着她吧,等饿晕了,再将人送回去。” 柳云湘叹了一口气,也只是无奈。 又是一整晚,那柳夫人还跪在外面,此刻已经身心俱疲,只能半趴在地上。而柳夫人跪在严府门口这事,已经全城皆知,街头巷尾都在议论。 话里话外无非都是在骂柳云湘不孝,骂严暮仗着七皇子的身份作威作福,强抢人家女儿。 柳云湘这事已经被迫进入死胡同,除非主动回侯府,不然侯府不罢休,柳家不罢休,那这件事就平不了。 若柳夫人真饿死在严府大门口,而大荣以孝治天下,那柳云湘和严暮必定会被天下人讨伐,到时皇上为稳定朝局,安抚人心,也必定会严惩他二人。 只怕逃不过一个死! 柳云湘没想到有一日会被自己亲生母亲逼成这样,可看着在她围在她身边玩的两个小家伙,她又舍不得说那些丧气的话。 严暮又被召进宫了,估计少不了一顿斥责。 谨烟这时进来,“姑娘,陆世子在外面想见您。” 柳云湘点头,“让他进来吧。” 陆长安进来,砚儿看到他,满嘴喊着爹爹跑了过去。陆长安抱起砚儿,父子俩先说了一会儿话,而后才走过来。 陆长安冲柳云湘作揖,柳云湘还礼。 “不知在下可有能帮到夫人的地方?” 柳云湘感动不已,但摇了摇头,“世子的心意,云湘心领了,但眼下这种情况,还是不连累世子了。” “夫人说的什么话,我不怕连累。” 柳云湘仍是摇头,“我名声已经极差了,而世子是天下文人的表率,便别掺和我这浑水了。” “天下人不知,但在下知道夫人的品性,骂夫人的人,他们根本不配。” 柳云湘笑了,“我也不需要天下人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但世子知道,世子信我,我就放心了。” 两人是朋友,得此足慰平生的朋友。 陆长安离开后,柳云湘深吸一口气,让木槿去请柳夫人进门相谈。 木槿去了,但很快一个人回来:“夫人,柳夫人说您要是想跟她说什么就走出门去,当着大家伙儿的面说。” 柳云湘沉了口气,当下起身往外走。 “夫人!”木槿忙拦住柳云湘,“您有理,可在柳夫人面前,一个孝字最大,不顺着她便是不孝,所以讲不清理的。而且您一露面,也就证明您真的在严府,事情只会越来越不受控。” 柳云湘如何不知,可眼下也没别的法子。 正这时,严暮回来了,江远和乞丐搀扶着回来的。 “这是怎么了?”柳云湘忙上去问。 乞丐叹气:“皇上赏了他三十大板。” 柳云湘心下一慌,赶忙去看严暮背后,他穿着天蓝色的长袍,已经被血濡湿了。 “这还有没有讲理的地方!” 柳云湘气得跺脚,眼泪啪嗒啪嗒往下落。 严暮忙抱住她,“不过是三十大板,已经算很轻了,再说就我这身板,一百大板下去,照样活蹦乱跳。” “可只要我不离开你这儿,早晚就没个头。” “我把你囚在这儿,非你是想走就能走的。” 这时门上小厮来报,说是太后的凤驾快到门前了。 当下所有人一惊,乞丐啧啧道:“这太后她老人家又来添什么乱呢?” 严暮默了片刻,让柳云湘回后院,他去前面接驾。 柳云湘摇头,“我与你一起吧,太后来此定也是为了这事,我再躲着就没意思了。” 严暮想想也是,“那你在前院等着。” “好。” 严暮撑着身子出了府门,再将太后迎进门内。 太后进来时,将柳夫人也叫上了。 “本宫请你,可请得动?” 柳夫人自然不敢不动,当下赶紧起身,只是跪的久了,两腿直打哆嗦。太后看得见,却未让人上前扶她。 来到前院,柳云湘上前行礼。 太后笑:“你果然在老七这儿。” “民女连累七殿下了。” “他舔着脸让你连累,便该他受着。”说着太后瞪了严暮一眼。 严暮本来在柳云湘面前装的没事人一样,但在太后面前却是疼得龇牙咧嘴,还给太后看他背后濡湿的一大片血迹。 太后瞧了,又气又心疼:“你啊,活该!” 她沉了口气,回头看向柳夫人,“本宫不爱插手别人的家事,但既然牵扯到七殿下,本宫做为他祖母,怎么也得给你柳家一个公道。“ 她指着柳云湘,“你不是要他还给女儿么,人就在这儿,你带走吧。” “祖母!”严暮一惊。 太后怒喝:“人家的女儿,你拦不住!” 第二百一十九章 进宫 柳云湘心下发沉,但太后出面,她不可能不从。 她正要过去,太后又问了柳夫人一句:“不过,云湘救过本宫,本宫就多嘴问一句。柳夫人,你带走云湘后,打算怎么处置?” 柳夫人有了底气,道:“自然是将她送回侯府,将此事平息。” “送回侯府?”太后想了一下,又道:“该是这个理。” 柳云湘握紧拳头,道:“可我与谢子安已经和离,请太后明鉴!“ 太后惊道:“确已和离?” 柳云湘忙自怀里掏出和离书给太后看,“白纸黑字,谢子安写给我的,还画了押,在官府落了印。” “还真是。”太后看过道。 “做不得数!”柳夫人忙道,“姑爷他不认,我们做父母也没有同意,这和离书便不作数!” 太后好笑:“你们说不作数就不作数,那要官府的印章有何用?” “这……我是她母亲,自然由我说了算。” “呵,你还记得你是她母亲啊?” “太后这是何意?” “既是她母亲,还这般逼她,坏她名声,让她被人误解,被人谩骂,你听着那一声声不堪入耳的,难道不心疼?” “本就怨她!” “好一句‘本就怨她’,那便是她活该了?” “是!” “没有哪个母亲这样狠的,柳夫人真是让人惊叹。” 柳夫人被这几句话臊的脸红,她心里多少也有些明白了,太后是偏向柳云湘的,不是给她主持公道的。 “太后,便不送回侯府,我将她领回家,总是应该的吧?” 太后点头,“应该,毕竟是你柳家的女儿,本宫也不能拦。” 柳夫人暗暗得意,继而对柳云湘道:“你也听到太后的话了,还不快去收拾细软,随我回家!” 柳云湘一字一句道:“民女已经没有家了。。” “这话怎么说的?” 严暮不舍得柳云湘自揭伤疤,帮她说道:“祖母,她要回了柳家,这对黑心父母定也不会让她好过。” 祖母瞪他,“人家怎么就黑心了?” “他们曾偷偷将云湘送给谢子安!” “真有此事?” “可不,夜黑风高给送出去了。” 太后看向柳夫人:“我这孙儿没冤枉你家吧?” 柳夫人脸沉了沉,“臣妇只是想着送云湘回去和他夫君团圆。” “已经和离了,算什么夫君?” “这……” “你们把自己女儿送给别的男人,堂堂侍郎府不是最重礼教,竟能办出这等肮脏之事!” “太后!”柳夫人忙跪下,磕头道:“我夫妻二人糊涂了,往后定不敢再这样。” 太后长叹了口气,“这话啊,本宫不敢信,毕竟你们俩是真糊涂了。” “太后……” “这样吧,让云湘随本宫进宫吧,本宫身边正好缺个解闷的。” “太后,还是……” “柳夫人难道有本事平息这事?”太后沉眸问。 柳夫人答不上来,也不敢答,她没这本事在七皇子、靖安侯、陆世子之间周旋,而一纸和离书也让她侍郎府站不住脚。 “祖母,她在我这儿就挺好。”严暮小声道。 “闭嘴,本宫回头找你算账!” 太后下令,柳云湘只能收拾细软跟她进宫,不过这也是眼下最好的解决办法了,先避一阵子风头,等此事平息了,再做其他打算。 她刚回屋,严暮将她抵到墙上,背上疼得抽气也不管。 “我不想你进宫。” “这不没办法。” “那我想你了怎么办?” “那就别想了。” “你这人这么心狠,一定不会想我的。” “还真是。” 严暮气得不行,低头要亲她,但奈何背后疼得弯不下腰。见他又急又疼的样子,柳云湘叹了口气,踮起脚亲了亲他。 “我会想你的。” “每天都想。” “好。” “每时每刻都想。” “这恐怕做不到。” “你!” 柳云湘扑哧笑出声,“我尽量。” 她揉了揉严暮的脸,哄道:“我走后,你要好好的。” “嗯。” “还有照顾好行意和砚儿,尤其是砚儿,你要多用心,不许还给陆世子,他要去肃州查案了,带着砚儿不方便。” “有木槿她们。” “我要你亲自带着。” 严暮皱眉,“你让我堂堂七皇子,大理寺卿在家带孩子?” 柳云湘再亲亲他,“你要是表现得好,我便……” “什么?”他抵着她额头。 “便许你一辈子不分开。” 严暮哼了一声,“你本来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我若心甘情愿呢?” 严暮嘴角抑制不住的弯了起来,“那我一定好好带孩子。” 如此,柳云湘稍稍放心了。她离开后,最怕最怕的就是严暮再发疯,有两个孩子做牵绊,还能拉回他的理智。 而且他刚偷了一批兵器,武侯和肃平王那边正在寻他的差错,这时候还是收敛一些好,在家带孩子两耳不闻窗外事,最能收心养性。 柳云湘随太后进了洛寒宫,按理说太后应该住万寿宫,但她选择住在还是皇妃的时候先皇赐的洛寒宫。 这洛寒宫位于皇宫一隅,没有万寿宫和皇后的飞凤宫位于来的庄严气派,甚至不如嫔和贵人住的宫殿。但这里贵在清幽,里面处处有话有草,少了气派多了景致。 柳云湘进宫并没有直接在太后身边伺候,而是有太后身边的苏嬷嬷教她宫里的规矩。 “既然进了宫,那么你在宫外什么身份都得放下,现在就是洛寒宫的一个宫女,而且还是最低等的。”苏嬷嬷道。 柳云湘点头,“奴婢晓得。” “宫里处处危机四伏,谨记一句话,多听多看少打听少管闲事。” “是。” 苏嬷嬷见有一宫女过来了,对柳云湘道:“今日的先学到这儿,皇上给太后送了一盒南珠,一个个珠圆玉润十分难得,太后想着皇后,让你给送过去。” “奴婢送?”柳云湘有些不解,她规矩都没有学全,万一丢了洛寒宫的脸就不好了吧? 苏嬷嬷见她垂头敛眸,还算乖巧,于是提醒了一句:“四皇子在七皇子那儿吃了亏,皇后心里窝着火,究其缘由,还是因为你,所以这一趟得是你去送。” 柳云湘当下了然,这盒南珠是太后为七皇子说情的,而让她送去,便是给皇后消气的。 如何消气? 少不得吃些苦头! “记住,这是宫里,那位是一国之母,而你只是一个小小的奴婢。皇后打你骂你,你都得忍着,剩一口气也得忍。你也不要觉得委屈,柿子捏软的,这才是宫里的活法。” 柳云湘深吸一口气,这话怎么听着像是有去无回? 第二百二十章 飞来之祸 柳云湘捧着那盒南珠往飞凤宫走,心想这皇后不能不给太后面子吧,总不至于太为难她。 来到飞凤宫,出来见她的是江嬷嬷,二人之前见过一面。 江嬷嬷沉着脸打量了她一番,接过那盒南珠,让她候在外面。 等不多久,江嬷嬷出来说这盒南珠少了一个。 柳云湘刚要辩解,那江嬷嬷瞪了她一眼,“跪在台阶下面,仔细反省,到底哪里做错了。” 柳云湘默,南珠根本没有少,皇后明摆着惩治她呢! 既然她人在宫里,逃是逃不过的,只能认命的下了台阶,在庭前跪下。 这一跪,跪到日头西斜,皇后还没消气。 这时开始有嫔妃陆续来给皇上请晚安,看到她跪在阶前,总要看上一眼。柳云湘低着头,手掩在袖子下暗暗揉着膝盖。 好疼! “这是哪个宫里的宫女?”有人问道。 “太后今日从宫外带回来一女子,该是她吧。” 听得这一声,柳云湘下意识抬头,正好与金悠视线撞到一起。她眸光深了深,而金悠看着她,却好似笑了笑。 因逆着光,这笑是模糊的,掩在昏暗里。 “你认识?”走在小金妃身边的一个穿紫色宫装的女子问。 小金妃摇头:“不认识。” “我怎么觉得她眉眼与你颇有几分像。” “你看错了。” 二人说着话进去了,她们身后的宫女太监只送到台阶前,而后退守到两侧。柳云湘跪在当间,很是惹眼,宫女们指着她窃窃私语着。 “定是新来的,犯了错。” “咱们以前也这样,常常罚跪的。” 一个穿紫色宫装的小宫女站在柳云湘旁边不远,她小声道:“嘿,新来的,告诉你一个保命秘诀,五个字哦。” 柳云湘转头看向那小宫女,她身材圆的,头也是圆的,还有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挺可爱的。 她掰着自己的手指头,道:“这个秘诀就是:奴婢不知道。” 说完,她冲她挤了一眼,又规矩的站了回去。 柳云湘收回目光,大殿里有进去的有出来的,一茬接着一茬。 她一直低着头,这时感觉到膝盖湿了,稍稍抬头见台阶上有一小滩水正往下流。灯光有些暗,其他人很难发觉。她正疑惑,这时见一肚子隆起明显怀孕的女子正往下台阶。 她与同行的正说着话,满面带笑。 眼看她要踩到湿滑的台阶上,柳云湘忙起身阻止:“台阶上有水,小心滑倒!” 那女子吓了一跳,忙收回脚,再低头一看,下面果然是湿的。而从这个高度滑下去,后果可想而知。 与她同行的忙扶住她,神色跟着紧张起来。 “谁把水泼这儿的,真是用心险恶,快去禀报皇后!” 那怀孕的女子退回台阶上,再看了柳云湘一眼,冲她点了点头,而后回大殿了。 柳云湘不觉得什么,继续跪了回去,但周围却一下子安静了,所有宫女太监都低着头,竟是很紧张的样子。 柳云湘思量了下,心想这事肯定不简单。 她又想起苏嬷嬷的教诲,一而再警告她不许管闲事,所以她这是闯祸了吗? 是的! 因为很快皇后出来,看到台阶上的水渍,脸色立时大变。 “今晚来过飞凤宫的嫔妃都请回来,本宫要一个一个审问,还有外面这些宫女太监,问他们看到了什么,若敢有隐瞒,直接杖毙!” 最后皇后看向柳云湘:“你,来内殿回话!” 内殿,皇后端坐在靠西墙的罗汉床上,穿着正红色的凤袍,头戴珠冠,一身威仪。此刻她手中端着一杯茶,用茶盖一下一下打着杯沿儿。 铛铛铛…… 柳云湘听着这脆声,心下已经转了好几转。 “你先看到台阶上有水的?”皇后终于开口了。 柳云湘双手交握在胸前,低着头道:“是。” “可看到是谁洒的水?” “奴婢没有看到。” “你再仔细想想。” 柳云湘默了半晌,道:“奴婢没有看到。” 当的一声! 皇后茶杯重重放到条案上,沉声道:“这台阶是打扫干净的,却莫名出现了一滩水,还是在惠嫔出来时,分明是有人想要害她!” 柳云湘头扎得更低,抿紧嘴巴。 皇后瞄了柳云湘一眼,道:”老四和老七前几日发生了一些不愉快,兄弟之间磕磕绊绊难免,这事过去便过去了,你说呢?” “是。” 皇后身子前倾,声音压低了几分:“在惠嫔之前可是小金妃过去了?” 柳云湘猛地握紧拳头,“奴婢不知。” 皇后声音一沉:“你再仔细想想,到底是还是不是?” 这句话分明带着胁迫,如果她顺着她的意思,那她就会变成她手里一把刀,由她操控,杀掉她想杀的人。 而她,只会下场更惨。 柳云湘慢慢呼出一口气,“奴婢一直低着头反省,只因为那水流下来,湿了膝盖,这才抬头看了一眼,其他确实什么都没看到。” 皇后脸色沉了沉,“柳云湘,本宫给过你机会了!” “奴婢愚昧。” “行了,退下吧。” 柳云湘行过礼,赶紧往外走,走出内殿,见很多嫔妃坐在外殿的,一个个神情紧张,见她出来,齐刷刷的看过来。 柳云湘低着头快步走出来,又见殿外宫女和太监们都跪趴在地上,没人敢出声。 因为太安静,所以啪啪打板子的声音就听得很清楚。 柳云湘循声望过去,但见墙角处,一个宫女趴在木凳上,两个侍卫正手持木板一下一下打得血都渗出来,溅起血花。 人其实已经没有反应了,像是一滩死肉。 两个侍卫却不管木凳上人的是死是活,足足打够一百大板,才收起来。那宫女也随之滚到地上血泊里,七窍流血,早已没有气息。 “拖出去吧!” 两个太监上前,一人拖着一条胳膊,往外面溜。 一个活生生的人,她被打死了,可这些人脸上却一点变化都没有,好似死了一条狗,一只猫,反正是个命贱的。23sk. 等那两个太监拖着这宫女走近了一些,柳云湘这时才看清楚,这宫女穿着紫色的衣服,哪哪儿都圆圆的,笑起来很可爱,跟她说了五字保命秘诀。 但她却没保住自己的命。 第二百二十一章 来自金悠的一巴掌 柳云湘回到洛寒宫,太后睡得早,已经歇下了。苏嬷嬷把她叫到身边,问她飞凤宫怎么回事。 她满心慌乱,不敢隐瞒,将所有的事一五一十都说了。 苏嬷嬷听后脸色青了几分,“怎么就偏偏让你遇上了!” “嬷嬷,奴婢错了吗?”她问。 “记住,这宫里没有对错,没有黑白。”说完她又叹了口气,望向夜空:“今晚这宫里又要有人喊冤了,可喊冤有什么用,当你没有自保能力的时候,你就只能是别人手里的棋子,该弃就得弃。” 柳云湘被打发回外殿的配房,这里是给洛寒宫贴身照顾太后的宫女们住的地方,一个大房间,里面一个大通铺。 柳云湘因是新来的,便睡在靠门那儿。 被褥是先前的宫女留下的,还算干净,只是很沉很凉,还有一股子霉味儿。 柳云湘受不了这个味儿,靠着墙坐了一晚。 翌日一早,睡她旁边的宫女,名叫未晴,白了她一眼,“你是进宫当奴才的,不是当主子的,矫情什么!” 柳云湘有些着凉,此时全身难受,平白被这宫女怼了一句,只觉头更疼了。 这时另一宫女,名叫晚意,端着脸盆往外走,经过她这儿时,冲她道:“她这人就这样,你别放心里,先开始肯定不习惯,慢慢就好了。你拿着脸盆跟我一起去打水吧,梳洗好了,还得进内殿去伺候。” 柳云湘点点头,“谢谢。” 她跟着晚意从配房出来,这才发现天还是黑的,东边只隐隐有些亮。打水需要排队,不时还有人插队。 晚意小声道:“这些或是管事的,或是主子跟前受宠的,咱们不敢跟她们计较的。” 等快排到她们时,那未晴竟也插到了她们前面。 晚意没好气道:“你急什么急?” 未晴哼了一声,“我得去给太后梳头,你们晚一些没事,但我可不能晚。” 说着,那未晴打了水就先走了。 晚意和柳云湘一块打了水,回的时候跟她道:“谁都不敢晚,晚了轻则罚月钱,重则要挨打。未晴是管事姑姑的侄女,所以咱们也不好惹她。” 晚意跟她说了很多,柳云湘一一都记心里了。 来到内殿,待太后起身,宫女们端着漱口的,梳头的、各种香粉面脂、珠花头面、衣服鞋子等等鱼贯而入。 柳云湘端着托盘上是一些头饰,什么金步摇、金镶珠翠宝簪、点翠镶红宝石头花等等。 待到她上前,太后已经梳好头,正在配头饰。 未晴笑道:“太后您今日气色实在好,便戴这珠钗吧,虽然素简,但您自来不喜奢华。” 太后笑笑:“本宫昨夜睡得不好,倒让你看出气色好来了。” 未晴不知这句话怎么就错了,但她识眼色,赶忙低着头退到一旁。 太后瞅了柳云湘一眼,“你觉得本宫今日戴哪个?” 柳云湘思量了片刻道:“这一套凤冠吧,上面都快蒙尘了。” 未晴暗暗冷笑,说太后的凤冠快蒙尘了,这新来的果然没规矩,等下就知道什么叫祸从口出了。 太后失笑,“可不能让它蒙尘,今日便戴它吧。” 柳云湘上前,将凤冠仔细给太后戴好。惠嫔的事,今天定是要炸出水花的,后宫是女人较量的地方,太后得压住阵,所以她给她挑了凤冠。 皇后是后宫之主,但她头上还有太后。 太后让她扶着起身,“在宫里吃住可习惯?”23sk. “不大习惯。” “哪儿不习惯就跟江嬷嬷说,免得有人在本宫跟前耍混,说本宫亏待你了。” “是。” 用早膳的时候,太后也是让柳云湘在跟前伺候的。未晴等人只能排在后面,她心里很不舒服,不懂自己明明尽心伺候,努力讨太后欢心,怎么就不如一个新来的。 用过早膳,皇上来请安,在内殿说了一会儿话,接着母子二人一同离开。 等到快中午,太后一行才回来。太后脸色极不好,回到内殿后,午膳都没有传。 柳云湘跟着晚意去下房用饭,她小声跟她说道:“昨晚惠嫔差点被害,你可知道?” “呃……” “据说是良妃害她的!” “良妃?” “良妃可是宫里的老好人了,性子和善,不争不抢的,怎么可能会害惠嫔。反正说是有宫女亲眼看到了,容不得狡辩的。” 晚意自顾自说着,越说脸色越不好。 “皇上大怒,本来要将良妃杖毙的,好在太后求情,这才只打断了双腿扔冷宫了,但不许找太医。啧啧,冷宫那种地方,处处阴冷潮湿,根本不是人待的,这良妃怕是活不长了。” 柳云湘震惊不已,她打断晚意,再仔细一问,才知道这良妃就是昨晚和金悠一同结伴给皇后请安的。 皇后明显是想把这祸推给金悠,怎么的就落到了那良妃头上? 用过午饭,柳云湘回到内殿,见金悠竟然跪在殿外。 苏嬷嬷此时从里面出来,沉了口气道:“太后说乏了,不见任何人,请金妃娘娘回吧。” “苏嬷嬷,烦请您再进去跟太后她老人家求求情,金悠不敢扰她清净,只求给良妃姐姐请太医治腿。”金悠恳切的求道。 苏嬷嬷面色肃了肃,“您又为何为难太后!” 见苏嬷嬷不肯再传话,金妃在殿外磕了一个头,冲里面喊道:“太后,金悠求您了,良妃姐姐是好人啊,她不能死!” 这小金妃一声一声的喊得情真意切,带着哭腔,而洛寒宫的宫女太监们竟也有不少低着头抹泪的。 “良妃娘娘心善,大家谁没受过她的恩,这么好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去害别人。” “是啊,她定是被谁冤枉的。” “谁那么恶毒啊,早晚要遭报应。” “还是小金妃娘娘重情重义的,也就她敢这时候给良妃娘娘求情。” 听着这些宫女太监小声嘀咕的话,柳云湘总有一种要大祸临头的感觉。 终究,小金妃没有把太后求出来。她哭得起不来身,还是身边宫女将她搀扶起来的。 柳云湘低头站在门口,以为金悠会直接走过去,毕竟现在的她是认识她的,但她却在她面前停下了脚步。 “抬起头来!” 柳云湘顿了一下,慢慢抬起头。 小金妃眼睛眯了一下,“果然很像。” “……” 她认出她来了? 可她们没有见过面…… 而下一刻,这金悠突然抬手一巴掌甩了过来。 啪的一声,宫女太监们全都看了过来。 柳云湘一时有些懵,而小金妃去哭了起来。 “这一巴掌是我替良妃姐姐赏你的!” 第二百二十二章 无辜背锅 “柳云湘,哈哈,严暮死了!” “他被我砍头了!” “可到死,他也是心甘情愿的。” “你算什么,你不过是我的替身,永远不及我在他心中地位!” 上一世,严暮被斩首后,她被已经登基为太后的金悠关进她西月宫的暗室日日折磨。 那是怎样的一段黑暗往事,往后几十年,她都不敢想。 她被浸泡在化尸池,她被脱光了衣服打,她被在很小的铁笼里,只能像狗一样趴着…… 柳云湘想起过往,身子开始发抖,拳头猛地握紧。 她是金悠又如何,她有严暮护着又如何,她心机深手段毒又如何,哪怕她终还是成为太后又如何,她柳云湘一定会杀了她! 杀了她! 但眼下,她只能忍了。 金悠表演的很好,感情和情绪都很到位,所以感染了周围的人,他们全都用愤恨的眼神看向柳云湘。 “难道是她陷害的良妃?” “不然小金妃为什么打她,还说那句话,肯定是她了!” “一个新来的还想搅翻天不成,也不看看自己什么的德行!” 柳云湘沉下一口气,这事需要一个背锅的,显然是她。 当天晚些时候,飞凤宫江嬷嬷过来,赏了柳云湘一个金钗,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正好印证是她污蔑良妃的说法。 “奴婢无功不受禄。”柳云湘连忙推回去。 江嬷嬷却直接查她头上了,“皇后赏你的,你得接着!” “奴婢没有说良妃害惠嫔……” “皇后娘娘可没指名道姓说是你说的,只说有宫女看到了。” 柳云湘抿嘴,也就是说她连给自己辩白的资格都没有。 “惠嫔一事,乃是皇上圣裁,错不了的,也不能错,所以有些话你要碾碎了咽肚子里。你若乖乖听话,皇后娘娘不会亏待你的。” 说完,江嬷嬷又瞪了她一眼以示警告,这才离开。 柳云湘真真是吃了一口黄连,有苦说不出,皇后和小金妃刚打了一架,这会儿倒是十分有默契的联手将锅扣到了她身上。 再看那些宫女太监们看她的眼神都很愤怒,连之前与她交好的晚意都自动远离了她几步。 用晚膳的时候,太后没有出屋,只苏嬷嬷伺候喝了一碗粥。 太后跟前不需要人伺候,柳云湘早早回了配房。 刚进门,一个穿粉色宫装的宫女,名叫如意的,猛地推了她一把,柳云湘不妨,往后踉跄两步,还未稳住身子,来人一把扯下了她头上那金钗。 “你得了这金钗,难道良心不亏?”如意双眼红肿,显然是哭过了。 柳云湘头被扯得生疼,但她浑身难受,实在没有力气与这宫女计较,便绕开她往屋里走。 “良妃娘娘是好人,我们都知道,你会有报应的!” 那如意哭着跑走了,柳云湘在其他人或愤怒或看好戏的视线里,走到火盆前,提下水壶倒了一碗热茶喝。 午膳晚膳,她都没吃,眼下不饿,但口干的厉害。 她在一旁坐下,细细思量着昨天和今天这事,大体猜到应该是皇后和小金妃斗了一场,二人段数高,皆全身而退,却是良妃遭殃。 而良妃在宫里人缘极好,金悠那一巴掌还有皇后给她赏赐,不啻于告诉众人,冤枉良妃的人是她。 自此后,她在宫里便要举步维艰了。 “你端着碗,我给你添一些水。” 也不知谁说了一句,柳云湘也是被伺候惯了,看都没有看,将碗伸了出去。 壶是从火盆上提下来的,里面是滚烫的水。 柳云湘见水倒进碗里,正要道谢,那水壶口突然一歪,滚烫的开水直接浇到了她手背上。 她痛呼一声,连忙躲开。 “哎哟,我是不小心的!” 柳云湘抬头,这才发现面前的人是未晴。 手背火辣辣的疼,疼得她全身发抖,她抬起手看,这么一会儿功夫,已经高高肿起来,起了很多水灵子,有的还破了,流出脓水。 而那未晴装模作样的道了一句歉,此刻话音有一转,道:“分明是你不小心,大家都看到了吧?” 其他人竟都附和,纷纷给未晴证明。 “她自己出神儿烫着了,不怨未晴姐姐。” “对,人家也是好心。” “谁让她干了亏心事,估计刚才正心虚呢!” 这些宫女们左一句右一句的,柳云湘这时候也看出来,她们明着帮未晴,实则是为良妃的事愤愤不平。 “我陪你去管事姑姑那儿要一盒烫伤药吧。”晚意忙拉着柳云湘出来,往管事姑姑住的小配房走去。 “很疼吧?”晚意问。 “嗯。” 柳云湘再低头看一眼,手背上皮肉都烂了,简直不能直视。 “你不知,良妃常在太后身边伺候,因此与洛寒宫的宫女们比较熟,她性子好,心眼更好,哪个宫女有困难,她能帮就帮一把。刚进门推了你的如意,她原在别的宫伺候,她主子因不检点被皇上赐死,她做为贴身照顾的宫女,本来也要被杖毙的,但良妃跟皇上求了情,只打了她五十大板,后来良妃又偷偷给她塞了伤药,等她好一些,便求着太后给调到洛寒宫了。” 柳云湘呼出一口气,原是这么回事。 她不想与皇后同流合污,但还是被她拖了进来,弄得一身脏臭。 怎么办? 这宫里危机四伏,而她刚来第二日,已经身心俱疲了。 管事姑姑是个三十来岁的女人,与那未晴一样的尖下巴,还真有几分像。她睨了柳云湘一眼,眉目带着暗怒。 “可是打翻了水壶?” 晚意笑笑道:“她也是不小心。” “水壶可摔坏了?” 晚意笑容僵了一下,“没。” “若摔坏了水壶,看我不扭断她的手。” “她手烫的很严重……” “我瞅着没什么事,干粗活的手,没那么娇贵。对了,浆洗房还有一盆衣服,你二人去洗了,晾起来再睡。” “姑姑!” “还不快去,小心我拿鞭子抽你们。” 晚意见管事姑姑真的转身回去拿鞭子了,当下赶紧拉着柳云湘去浆洗房了。 里面确实有一盆脏衣服,很大一盆,还堆得高高的。 “哎,我都没敢提未晴,生怕管事姑姑偏心她,可还是没要出来伤药,你这手可怎么办。” 第二百二十三章 要死也要拉上你们 柳云湘昨晚着了风,今天又发生了这一堆的事,心里乱,头疼,手更疼。她试着将手浸入水里,疼得她忍不住闷哼一声。 “你千万别碰水,这些衣服我来洗就是。”晚意忙道。 “我连累你,还要你洗这么多衣服,心里怎么过意的去。” “没事的。”晚意摆摆手,“这些粗活,我们干惯了,倒是你细皮嫩手的,应该是没干过这些吧?” “嗯。” “哎,你怎么进宫了,宫里的日子可不好过。” 是啊,真不好过。 柳云湘虽然心里很愧疚,但她这手确实不能沾水,更何况洗那些衣服,会直接废掉的。她就坐在一旁陪着晚意,听她说东说西的。 等衣服晾上,已经很晚很晚了。 晚上躺下,她手疼的厉害,她还是蒙上被子,忍着霉味儿,努力让自己睡一会儿。好不容易睡着,但也没一会儿,又该起床了。 打了水回来,管事姑姑扔给她一盒伤药。 “等会儿进去伺候,你可别乱告状,咱们这么多双眼睛,你也冤枉不了谁。” 柳云湘接过药盒没有说什么,回去抹了药,用布缠上,而后来到内殿。 苏嬷嬷一眼看到她的手,眉头皱了一下,但没有说什么。她伺候太后梳洗的时候,太后也看到了,但也没说什么。 伺候太后用完早膳,柳云湘去下房吃饭,她刚领了一碗菜和馒头,也不知谁撞了她一下,那馒头和菜都洒地上了。 所有太监宫女皆鄙夷的看着她,有路过的还踩了一脚,将地上馒头踢着滚了几圈。 “还不快收起来,咱们这些奴才可没有那些讲究,别说掉地上,掉粪坑里也的捡起来吃。”一个小太监用尖细的声音说道。 他这话一出,其他人轰然笑了。 “我们可跟你不一样,我们不吃屎!” “我就打个比方!” “你打比方就打比方,恶心我们干什么!” “去去,吃你们的!” 柳云湘默默无言,低头将菜收进碗里,将馒头捡起来了,而后端着出去了。她将脏了的饭菜和馒头都扔了,此时肚子饿得咕咕叫,已经三顿没有吃东西了。 她想吃糯米鸡,想吃红焖小羊排,想吃虾饺,想砚儿,想行意,还想严暮。 想的心里发酸,眼里发热,可这是皇宫,宫墙太高,她连他们那一片天都望不到。 夜里回配房,她的铺盖被扔到了地上。 未晴扬着下巴道:“多你一个太挤了,你还是睡地下吧。” 晚意不忍:“她和我挤一挤就好。” “你装什么烂好人,有本事和她一起睡地上!” 晚意不敢跟未晴硬碰硬,只好躺回去了。 灯熄了,屋里只有火盆里的亮光。 柳云湘靠着墙坐着,看着那火苗,看着它跳动,看着它燃烧,烧得越来越旺。 她眸光一锐,起身走到通铺前,扬起手对着未晴狠狠抽了一巴掌。 啪的一声,撕破了夜的宁静。 “谁?谁打我?” 未晴慌忙坐起身,看到柳云湘,她眼神那么沉,当下愣了一愣,但她是有倚仗的,因此叫骂着扑上来就要打柳云湘。 柳云湘挺直腰板道:“我打你是为了你好!” 未晴咬牙,“你胡说什么!” “你可知你做梦时说了什么?” “我……我做梦了?” 因这动静,管事姑姑进来,问她们怎么回事。 未晴当下赶紧跟姑姑告状,还让看她的脸,明晃晃的五个巴掌印,可见下手有多重。 “柳云湘,你好大的胆子,敢在我眼皮子底下打人,看我不……” “她做梦时说良妃是被冤枉的,有人故意陷害她!” 管事姑姑脸一青,转头看未晴,“你说了?” 这事大家私下会说,但嚷嚷出去就不好了,可能会惹出大祸。 “我……我没有啊!”未晴一脸懵。 柳云湘看着未晴,一字一句道:“你既这么说,想来是知道什么吧。”m.23sk. “我什么的都不知道!”未晴有些发慌。 “你难道不想还良妃娘娘一个清白?” 管事姑姑扯了柳云湘一把,“你空口白牙乱咬人,今日我饶不了你!” “她还是说了是小金妃!” 管事姑姑身子一抖,“你还敢翻这事,你不怕死?” “怕啊,但这不有大家陪着!” 管事姑姑盯着柳云湘,原以为她闷着性子不说话,是个好拿捏的,不想憋着狠劲。 她心思转了转,勉强笑了笑:“以后你们一同在洛寒宫当差,该互相扶持才对,之前发生了一些不愉快,谁也别计较了。” 柳云湘看了一眼自己的铺盖,“我是不想计较的。” 管事姑姑冲旁边一个宫女使眼色,那宫女忙过去将柳云湘的铺盖放炕上,还给铺好了。、 “你可满意了?” “我要喝茶。” “给她……” “姑姑是想让谁给我倒这杯赔罪的茶?” 管事姑姑盯着柳云湘,见她一副不肯轻易罢休的样子,只得对未晴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去给她倒一碗茶赔罪。” 未晴面上不服,但被姑姑瞪着,也至少走到火盆前,提起水壶。 “呀,水壶里的水烧干了。”她提着水壶晃了晃,一脸得意对柳云湘道:“看来你是喝不上这碗茶了。” 管事笑了笑,“夜也深了,明日还要起早……” 管事话还没说完,但见柳云湘走到未晴跟前,自她手里夺过水壶,“呵,还真没有水了。” “我可没骗你!” 柳云湘眸光一厉,将水壶扔地上,接着抓住未晴的手,一下按到了火盆里。 “啊啊啊!”未晴惨叫出声。 火盆的火烧得很旺,因这只突出起来的手,立时火星四溅。 那只手在烧得通红的木炭里,只消一会儿,也会成为这焦黑的炭。 “救命……救命!” 柳云湘嘴角扯了扯,在未晴求救声中将她的手猛地甩开。 “未晴!”管事上前捧住未晴的手,这么一下,已经烂的没法看了。 “啊,姑姑,好疼啊!”未晴瘫坐在地上惨叫不止。 管事指着柳云湘,“你,你好大的胆子!” 柳云湘眯眼,“你们大概不知道,我柳云湘从来不是好惹的!” 第二百二十四章 不是软柿子 当天夜里,柳云湘来到太后寝殿外跪下,这一跪跪到天亮。 苏嬷嬷自里面走出来,摇头道:“还真是个倔脾气,不过这是宫里,嬷嬷还是要劝你一句忍了吧。” 柳云湘抬头:“嬷嬷,我不是软柿子。” “你又能如何?” “这宫里既是一滩浑水,那就请它清亮起来。” “你有这本事?”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苏嬷嬷叹了口气,“你跟我进去吧,太后这一晚也没怎么睡。” 寝殿,太后穿着中衣,坐在暖塌上,正用手揉着额头,气色极为不好。听到动静,她抬头看了一眼柳云湘,见她要跪下行礼,便摆了摆手。 “行了,也没外人,过来坐吧。” 柳云湘还是行了个礼,而后才在太后对面的暖塌上坐下。 太后看了她的烫伤的手,虽抱着细布,但血水都渗出来了,让人心里都疼。 “原让你跟着本宫进宫是为躲祸,结果倒害了你。” 柳云湘摇头,“祸是躲不过的,云湘也不想躲。” 太后垂眸:“你在外面说的话,本宫听到了,实在有些不自量力。” “云湘不自量力,但愿意拼着命搅动一番,总比这水一直浑着好。” “呵,老七在外面可帮不上你。” “女人之间的事,他只会越帮越忙,在家带孩子就好。” 太后笑了,“你倒是跟本宫年轻时很像。” 柳云湘抬头,觉得这句话夸的过了,稍稍有些不好意思。 “一样的蠢!” 柳云湘抿嘴,哪有自己骂自己的。 太后笑容一敛,探过身小声道:“但本宫如今是太后,所以本宫赢了。” 太后起身,走到窗子前,看着这天虽然亮了,但却是个阴天,还是昏沉沉的。 “其实后宫争斗亦是前庭党派斗争的延续,你已经被拖进这乱局中了,确实逃不掉。” 冷宫在皇宫西南角,那里有一座破旧的院子,围墙很高,院门锁着。冷宫总是空的,倒不是因为被打入冷宫的人少,而是因为被扔到这里的人,不论是主子还是奴才,用不了多久就死了。 死了以后清理出去,这里就又空了。 “夏天蛇蚁蚊虫,冬天滴水成冰,吃得是馊饭,喝的是脏水,再强壮的人都熬不了多久。”周礼怀边走边道。 柳云湘回头问周礼怀,“你常在宫里行走,那你觉得良妃是怎样的人?” “好人。” “只是好人?” “不争不抢,逆来顺受,苟且偷安,这也是一种生存之道。不然,你以为凭她那软弱的性子,怎么会活到现在。” “可她终究还是逃不过。” “所以这地方不是咬牙忍着就能活命的。” 来到冷宫外,柳云湘言明是奉太后之命特带太医给良妃治腿,那守卫的才开了门。 院内荒草一片,只中间有条小路,柳云湘和周礼怀一前一后往里走。这院子挺大的,一排正房,但每间屋的门窗都破烂了,里面黑洞洞的。 柳云湘只注意着前面,没有注意脚下,不小心踢到什么,低头一看,竟是一节手骨,吓得退后了两步。 周礼怀扒头看了一眼,“草长得高,外面的人发懒,不肯去里面找,便由着那尸体腐烂最后变成白骨。” 柳云湘不由咽了一口口水,也就是说这草丛里面不定有多少具尸骸呢! 她这次看着脚下,加快脚步,赶紧上了台阶。 正对小路的这一间,屋门大开,倒不用费力找,一眼就看到了趴在敞间的人,只是一动不动的,像是已经死了…… 柳云湘和周礼怀过去,将人翻过身仰面躺着。周礼怀探了探气息,又是摇头又是叹息。 “死了?” “还差点。” “那还不赶快救人!” 周礼怀给良妃治腿,柳云湘将这间屋稍稍打扫了一下,又回去抱来了一床被褥,从其他屋将坏掉的木窗拆下来,在这屋里点了一堆火,架上水壶。 屋里暖和了一些,她和周礼怀一起将人抬到床上。 柳云湘从水壶倒了热水,用勺子喂给良妃,先开始喝不下去,顺着嘴角流出来,她就一点一点的喂,还是喝进去了一些。 他们不能在这里多待,留下伤药,水和食物便离开了。 第二天,柳云湘过来,那良妃已经醒了,正躺在床上,眼神呆滞的盯着屋顶。 柳云湘走过去,她竟像是没有听到一般,依旧一动不动的。 “良妃娘娘,奴婢叫柳云湘。” “……” 柳云湘默了一下,道:“奴婢就是皇后口中那个亲眼看到您往台阶上洒水的宫女。” 听到这话,良妃慢慢转过头,呆滞的眼神一下变得凶狠,但她太憔悴了,所以并不让人害怕。 “我不认识你……”她声音干哑,说话很费力,“为何……害我……” 柳云湘笑了笑,“我一个小小的宫女,害你做什么?” “你背后……是谁?” “娘娘,我背后是谁,那就需要你仔细去想想了。” 柳云湘燃起火盆,将食盒里的米粥倒入锅中,在火上热着。 “娘娘,你要想死,没人拦着。害你的人甚至会为你哭,一边哭着博取好名声一边在心里骂你蠢,死都死的不清不楚,一辈子软弱窝囊。” “你!”良妃气得浑身发抖。 柳云湘说完,冲良妃得意的笑了笑,然后转身就走了。从冷宫出来,柳云湘察觉有一个穿着青色宫装的嬷嬷一直跟在她后面。 她忙加快脚步,在拐过走廊的时候被两个侍卫给堵住了。 心道一声不好,她赶紧往另一条岔路上走,却在上台阶时被一侍卫用剑柄顶了一下,继而身子前倾,脚绊到台阶,重重摔到地上。 她撑着胳膊要起,那嬷嬷上前一脚踩到她烫伤的手上。 “唔!”柳云湘闷哼一声。 那只脚竟还用力碾磨了几下,疼得柳云湘几乎要晕过去。 “柳云湘是吧。”那嬷嬷蹲下来,钳住柳云湘下巴,让她被迫仰起头,“啧啧,确实是个美人,尤其这双眼睛,与我们主子是真的很像。” “是么,我不觉得……唔!” 那嬷嬷手上猛地一用力,几乎将柳云湘下颌骨捏碎。 “我们主子有金玉良言赏你,在宫里要想活命,一是不要乱管闲事,二是要学会像狗一样见了主子就摇尾巴。说白了,你能爬上七殿下的床也不过是仗着这几分像,主子容你,你便要知道感恩。” 这嬷嬷甩开柳云湘,站起身来:“良妃的事,不要再插手了,还有没事照照镜子,看清楚自己是什么下贱玩意!” 柳云湘无力的瘫到地上,再看自己的手,血已经从厚厚的细布包裹侠渗出来。 第二百二十五章 以妻为纲 回到洛寒宫,周礼怀已经在等着她了。 “我是来给你治手上的伤……你的手!”他吃了一惊,“这是怎么回事?” 柳云湘疼得全身发抖,勉强道:“摔了一跤。” 自她和宫女们闹了一场,苏嬷嬷让她从配房搬了出来,住在外殿一侧的耳房里,只她自己一间。 屋里,柳云湘坐在矮塌上,看着周礼怀将细布一层一层揭开,血已经将细布湿透了,此时正滴答滴答往下掉。 揭到最后一层,稍不小心,皮肉就被粘下来了,疼得她浑身一颤。 这时一人自身后抱住她,用力抱得很紧。 “你他娘的轻点!” 来人是个暴脾气,冲周礼怀骂了一句,但话里满满都是心疼。 柳云湘原本僵直的身体一下软了,转头埋到他怀里,眼泪忍不住往下掉。 “好疼!” “忍一忍。” “真的疼!” “嗯。” 他一手拖着她胳膊,一手搂着她的腰,低头一点点亲吻掉她的眼泪。 紧紧相贴的炽热,让柳云湘稍稍忘记了手上的疼,只委屈的不行,想跟他诉苦,想让他心疼。 周礼怀已经尽量轻,尽量小心,但还是揭下来一层皮肉。他叹了口气,仔细清理脓水和烂肉,然后再抹上药,包裹上细布。 “每日换药,可不能马虎。” 严暮感觉怀里人身子软了,不似刚才全身绷紧,他紧张的心也才稍稍放下。 “这事就交给你了。” 周礼怀认命的点头,“是,您七殿下吩咐,小的领命就是。” 待周礼怀走后,严暮捧起柳云湘的脸,见她竟将下唇都咬破了,血渗出一片。他心疼吻住,轻柔的抚慰着。 柳云湘仰着下巴,努力迎合着,察觉他要离开,她忙伸手搂住他脖子,将自己贴上去。 温存许久,严暮将人抱到怀里,给她穿好衣服。 “伤你的人,我一个都饶不了。” “嗯。” “这就跟我出宫!” 柳云湘双眸水润,如淋过雨的娇花,却倔强的摇头,“不走。” “由不得你!” 柳云湘讨好的亲了亲严暮,“我现在出宫算什么回事,外面依旧流言蜚语,除非你有本事娶我做正妃。” “我……” “我给你时间,我等你。” 严暮静静看着柳云湘,看着她目光坚定,一步不退的样子,咬牙道:“你给老子等着,老子一定会风风光光的把你娶回去,然后天天折磨你,让你敢挑衅老子。” 柳云湘奸计得逞一般笑着,“别让我等太久哦。” 严暮是来给太后请安的,当然主要目的是看柳云湘,然后遇到周礼怀,从他那儿知道了柳云湘手烫伤的事。 这一耽搁,他也就还没去太后那儿。 柳云湘带着他来到内殿,看到小金妃竟然在,二人短暂的对视了一眼。 严暮行过礼后,在太后下首处坐下。 “早听人说七殿下来请安了,可本宫一直等啊等啊,心想这洛寒宫宫门到内殿这一段路确实挺长的,你走了约莫有一个时辰吧?”太后笑着问。 严暮干咳一声,“去别处赏景了。” “这景儿可好?” “挺,挺好的。” 柳云湘站在太后身后,不由红了脸。 小金妃扫了一眼柳云湘,眸光冷了冷,继而笑道:“不想在太后这儿碰到七殿下,真是好巧。我还做了栗子糕,七殿下小时候最喜欢吃,常缠着我做,快趁热尝一块。” 小金妃起身将盘子送到严暮面前,“尝尝还是小时候的味道不。” 严暮拿起一块,冲小金妃点了点头,正要送嘴里,听到身后柳云湘咳嗽了一声。 严暮当下觉得手里的栗子糕有些烫手,“我现在不大喜欢吃甜食。” 小金妃真真是傻了片刻,干巴巴道:“不甜的。” 严暮偷瞄了柳云湘一眼,见她正冷眼睨着他,赶紧把手里的栗子糕放了回去,“我不饿。” 小金妃当下脸色难看了几分,大概没想到严暮会拒绝她,还是为了柳云湘。 一个下贱的替身! 太后看的门清,笑意不由加深。 “老七,你这泼猴子,什么时候竟被五指山压住了?” 严暮嘴角扯了一下,“祖母,您骂自己孙子是猴子,您是什么?” “嘿,臭小子,敢逮你祖母的话柄!” 小金妃这时站起身,也不知是故意的还是怎么的,身子晃了一晃,竟差点跌倒。 “你这还是怎么了?”太后问。 小金妃摇头,“昨晚染了风寒,没什么要紧的。” “既病着,还与本宫做点心,你有心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是,那金悠就先回了。” 她行礼的时候,又看了严暮一眼,不想他低着头喝茶,竟看也不看自己。 到底是不甘心,金悠道:“七殿下,咱们情如姐弟,但被这宫墙隔开,许久没说过话了,你送送我吧。” 话已经说到这份儿上了,小金妃自信严暮不会拒绝,但他刚起身,竟被柳云湘直接泼了一壶茶水上去。 “奴婢罪该万死,七殿下不会责罚奴婢吧?” 柳云湘说着要跪下,严暮赶紧把她拉住,恨不得自己跪下。 “不不敢……不责罚。” “那奴婢帮您把衣服烘干吧?” “好。” 小金妃眼见严暮就这么跟着柳云湘走了,甚至都没有看她,她心犹如被什么抓着,慢慢用力,慢慢呼吸不过来。 太后笑笑,“金悠啊,你与老七情如姐弟,这话就别说了,差了辈分。” 小金妃听了这话,脸色更难看了,“金悠说错话了。” “对了,还有良妃这事,那晚你也在场,你觉得害惠嫔的真是良妃吗?” 金悠看不透太后的心思,只道:“良妃姐姐人是极好的,金悠也不能相信,但铁证如山。” “本宫也不信,所以这铁证定也是能推翻的。” 金悠慢慢握紧拳头,太后一向不大爱管后宫的事,嫔妃间你坑我我害你,她也是睁只眼闭只眼,这次怎么就这么上心? 偏还有一个柳云湘! 耳房里,严暮自己点燃火盆,自己脱下衣服烘烤,而柳云湘坐在矮塌上,正斜着眼睛看他。 严暮看了一眼,赶紧低下头,一副心虚的样子。 “她是什么身份?”柳云湘沉声问。 严暮不敢装傻,道:“小金妃。” “她是你父皇的嫔妃,你们俩是长辈和晚辈的关系,说母与子也不为过!” “咳咳!”严暮愣是让口水给呛住了。 “我不管你对她有什么心思,最好收拾干净,别忘了你现在是有妇之夫。” 严暮忙点头,还喜滋滋的:“是是。” “女人要守妇德,你也得给我守夫德!” 夫德什么东西? 严暮嘴角扯了扯,“要不你给我列个三纲五常吧,我怕我不小心犯了哪条,然后被你休了。” “哼,三纲倒也不用,只一条就行,以妻为纲!” “是。” 第二百二十六章 正面对决 翌日,柳云湘来到冷宫,良妃竟然已经起身了。 她面前摆着饭菜,而且还是热的。 见她夹起一筷子菜要放嘴里,柳云湘赶紧上前制止,而后拿出银针来试。 如她所料,银针变黑了。 良妃吓得扔掉手里的筷子,身子止不住颤抖:“到底是谁,一定要置我于死地!” 柳云湘无奈,“您还没想到是谁?” “这……” “当晚您也在,该是比其他人更清楚,怎么就这么……” 蠢笨瞎! 良妃还是摇头:“可我真的没看到是谁!” “我没让您用眼睛看,我让您用心想。” “用心想?” “想惠嫔腹中胎儿碍着谁了,想谁有机会嫁祸给您,想您最信任谁!” 良妃沉思片刻,继而脸色猛地一白,但又摇了摇头,“不,不是她,不是她!我一直把她当妹妹,对她掏心掏肺,三番五次救她,她也一口一个姐姐的叫我,在我生病时为我试药,在我被其他人嫔妃欺负时帮我出头。这后宫的女人都是两面三刀的,唯她对我真心实意。” “所以你才栽她手里了。”柳云湘叹了口气道。 良妃还是不信,“天稍稍一冷,我这手脚冰凉的老毛病就犯了,常拿着手炉或是汤婆子取暖。那日她来找我一起去给皇后请安,我原要拿手炉的,她说不必费事,将她手里捧着的汤婆子塞给了我。请过安后,我们出来的时候,我的珠钗掉了……莫名就掉了!我要蹲下去找的时候,她拿过了我的汤婆子,因为那里挺暗的,我找了好一会儿,还是她帮我找到了,而后又把汤婆子还给我……” 柳云湘忙问:“当时那汤婆子就轻了吧?” 良妃仔细去想:“我没太注意,因为是铜器,本来就重,所以我真没有细察。” “我们快走到院门口了,皇后突然把我们叫了回来,但当时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等皇后身边的人检查到我,看到我手里的汤婆子,打开后就发现里面的水已经没了。” “台阶上那滩水掺了芦荟液,而你院里种的那颗芦荟正好少了两片叶,”柳云湘提醒道。???.23sk. 良妃又仔细想了片刻,霍然道:“那天下午,金悠一直在我宫里,我们聊天的时候聊到最近天干,脸上都快干的起皮了,她就说芦荟液擦到脸上有奇效,我们本也是闲的无事,便割了两片,将芦荟液挤到两个盒子里,我便随手送了她一盒。” 柳云湘呼出一口气,“所以你看,这个坑并不深,但她利用你对她的信任,让你甘愿躺坑里不出来。” 事实都这么清楚了,良妃还是不敢信,“或许只是巧合。” “姐姐,休要听外人胡说,我怎么可能害你!” 这一声…… 柳云湘转头见金悠走了进来,她身后还跟着那个穿青色宫装的嬷嬷。 金悠走来,经过柳云湘时,沉眸看了她一眼,继而走到良妃跟前。 “姐姐,我刚过来就听到这小宫女一直在应到你去怀疑我,她用心实在恶毒。” 良妃看看柳云湘,再看看金悠,一时不知道该相信谁。 “皇后说有一个宫女看到你将汤婆子里的水倒地上了,她口中所说的宫女就是这个柳云湘,所以她是皇后的人啊!” “她是皇后的人?” “皇后害了你还不甘心,还想把我拖下这浑水。而我一旦出事,便再没有人救你了。” “你救我?” 金悠握住良妃的手,心痛道:“姐姐,我若不救你,还能有谁,我们情如亲姐妹!这两日,我求皇上,求太后,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又担心姐姐的伤势,恨不能替姐姐遭这份罪。” 良妃听着这些话,再看金悠情真意切的样子,竟要真的信了。 柳云湘静静站在一旁,直当是看一个戏子在表演,但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路,再逼真的表演也会有漏洞。 这不,金悠端起良妃面前放的那碗粥,道:“姐姐,我知你在这冷宫里吃不好,便偷偷买通外面守卫特意给你送来的饭菜,你快趁热吃吧。” 良妃原还感动不已,但这一刻,脸一下青了白了,浑身开始发颤,眼里的热泪变成冷光。 “姐姐?” 良妃猛地抬手,将一碗粥泼到金悠身上。 “我常静娥真是眼瞎心盲竟把你这蛇蝎之人当成姐妹!” 金悠有些不解,“姐姐,你这是?” “饭菜有毒!”良妃低吼一声。 金悠下意识回头看了柳云湘一眼,见她脸上带着冷笑,便知是她怀了她的计划。 她沉下一口气,站起身来,阴着脸用帕子将身上的米粥渍擦了擦。 “姐姐,我还道你一声姐姐,还念着我们往日的姐妹情,所以劝你一句,把剩下这些饭菜吃了吧。” “你好狠毒!” “呵,我可是为了你好,在这冷宫里就是活受罪,死才是解脱。又或者,你还奢望谁能替你洗刷冤屈,呵,别异想天开了!” 良妃握紧拳头,“我要向皇上,向太后告发你!” “空口白话,谁信?” “你!” “哪怕你有一点点证据,可你有吗?” 良妃没有,于是慌忙看向柳云湘。 “她不过是个小宫女,你太看得起她了!”金悠嗤笑道。 “可你还是怕的,不然不会着急给我下毒。” “我这人一贯喜欢做事做绝,只有你死了,我才能彻底安心。”金悠道。 “金悠,你怎么能如此对我,我甚至还救过你!” 金悠看着良妃,长叹了口气,“姐姐,你就当是舍命帮了妹妹一把,等你死后,妹妹一定常给你烧纸钱。” “你滚!滚!”良妃大吼。 金悠沉下脸,“只要你还在冷宫,我有的是机会杀你!” 说完,她转身往外走,走到柳云湘身边。 她看着这双与她很像,却好似更为清澈的眼睛,恨不得将它们挖出来,狠狠踩在地上。 “我比严暮大,自小照顾他,陪他长大,他对我比对他父母感情更深。所以别以为你赢了,你永远不可能赢过我。” 柳云湘耸肩,“啧,你俩还真是母子情啊!” 金悠脸一沉,几乎想立马掐死柳云湘。 柳云湘忙退后一步,笑道:“那咱俩岂不成婆媳了?” “你!” 柳云湘笑得更欢了,“你只能用过去绑架他,但我可以随时在他耳边吹枕边风。” 第二百二十七章 白蛇 小金妃走后,柳云湘见良妃瘫坐在床上,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一副无助的样子。 “良妃娘娘,你如果信我,那就咬紧牙关活着,我会救你出冷宫。” 良妃苦笑:“凭你吗?” 柳云湘挑眉:“凭我一个小小的宫女,倒也不是不可能。”???.23sk. 又过两日,这天是冬至。 上一世的时候,她亲手包了羊肉馅的饺子,等严暮从军营回来,二人一起吃的饺子。 他一口塞一个,吃得明明很香,但却满嘴嫌弃:“羊膻气太重,油放少了,一点不香,饺子皮太厚……” 她气得直哼哼,“嫌不好吃就别吃!” 严暮把筷子一放,继而打了个饱嗝。 夜里,她被他压到被子里狠狠折腾了半宿,正迷迷糊糊要睡着,江远在外面唤了一声。 严暮拥着她,懒得出去,便问道:“什么事?” “主子,东厂来报,说是皇上梦魇了,梦到一条白蛇咬断了他脖子,承天宫的宫人们正在四处翻找这条白蛇。” 严暮冷嗤了一声,“我看那白蛇不是咬断了他脖子,而是吃掉了他脑子,这事咱们不插手。” “是。” 这事本来也没什么,但三天后,在宫里竟然真的找到了一条白蛇,还挺大的,尖牙利齿。皇上刚把这个梦给忘了,眼下又受了惊,这下不止是宫里,还下令全大荣的州县都要猎杀白蛇。 这事闹得挺大,所以柳云湘也就还记得。 而今晚,正是这年的冬至。 柳云湘在三更之后起身,悄摸出了配房,不想竟与如厕回来的晚意碰上了。 她将未晴的手按到火盆里后,洛寒宫的宫女们见识了她的狠后,纷纷开始躲着她。晚意也如此,大概也是被吓到了。 柳云湘冲她点了一下头,正要往外走,她竟跟了上来。 “云湘,你去哪儿?” 柳云湘稍稍迟疑了一下,“你敢抓蛇吗?” “啊?” “好像是挺粗挺长的一条蛇。” 晚意虽然不知道柳云湘问这话的用意,但还是点了点头,“我家住山里头,蛇很多的,还会爬进屋里,我就抓起来扔出去。” “那你帮我一个忙。” “好。” 柳云湘带着晚意,两个人偷摸进后花园,往靠东南角走。 “承天宫那边怎么灯火通明的。”晚意小声嘀咕了一句。 这个点了,其他宫都熄了灯,而承天宫那边那么亮,因此非常显眼。 柳云湘只当没听到,继续猫着腰往前走。 这边也有侍卫巡逻,需得谨慎小心。 “云湘,你知不知道未晴被赶出宫了?” 柳云湘倒还真没注意:“什么时候?” “前两天。” 柳云湘猜测应该是严暮干的。 来到东南角,靠墙处有一棵松树,上一世严暮提了一句,说是宫人们发现时,这条蛇在树洞里盘着。 她小心上前,往松树树干后面瞅过去,那里果然有一个树洞,再凑近一看,不由吓得赶紧退了两步,确实有条白蛇。 “你敢抓吗?”柳云湘浑身打了一个冷颤问晚意。 晚意瞅了一眼,笑道:“这有什么不敢的。” 说着,她找了一根木棍,先把那蛇逗了出来,而后快狠准的抓住蛇头,一下提了起来。 柳云湘捂住嘴巴,差点尖叫出声。 当下她赶紧领着晚意来到冷宫,自那日金悠来过后,她就请太后把冷宫守门的侍卫给换了,换成了他们自己人。 “云湘,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见良妃。” 晚意瞪大眼睛,“你不会想让这条蛇咬良妃吧?” “还真是。” 来到屋里,良妃想必是听到动静,此刻已经坐起身,先看到柳云湘,在看到她身后跟着的晚意,正狐疑的时候,又看到了晚意手里的白蛇,吓得连忙往后躲。 “你要干什么?” 柳云湘走上前,弯下腰,盯着良妃眼睛道:“你想报复金悠吗?” 良妃眼睛一沉,“要的发疯!” 柳云湘让晚意拿着那条蛇上前,在良妃狐疑和害怕的目光下,她道:“伸长脖子,让这条蛇咬你一口。” 良妃一听这话,脸都白了,忙往后缩。 “娘娘,我不逼你,但你只有这一个机会。” 翌日一早,皇上和皇后一起来给太后请安,因为今天休沐,皇上不上早朝,难得能见到他,所以各宫嫔妃都来了,还有三皇子四皇子也早早来了,金悠带着九皇子,倒是唯独少了严暮。 “整日窝在府里,上朝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也不知干什么呢!”皇上有些生气道。 太后笑,“他性子散漫,由着他好了。” “谁都像他一样,我们秦家的天下就该拱手让人了!” “你啊你,他也就懒了几日,你就忘记之前他给你打胜仗的事了?” 皇上叹了口气,“您就宠他吧,我这个儿子都不及他在您心里的分量重。” 天后拉过皇上的手拍了怕,“母后可只有你一个亲儿子!” 听了这话,皇上也跟着笑了。 “不过看我儿气色怎么不大好,可是昨晚没睡好?”太后打量着皇上问。 皇上点头,“做了个梦。” “不好的梦?” 皇上脸色又难看了一些,“罢了,不提了。” 这一家人人数之众,把整个厅堂挤得满满的,柳云湘站在太后身后,感觉到一道色气的目光,抬头看去,见是那四皇子。 她低下头去,皱起眉头。 皇后时刻关注着两个儿子,见四皇子盯着某处,眼珠一动不动,顺着望过去,见儿子盯得竟然是柳云湘,不由一阵头疼。 “老四?老四!” 叫了两声,那四皇子才回过神儿来。 皇后暗暗瞪了他一眼,继而笑道:“你不是寻了一件宝物,嚷着要送给你父皇?” “啊?” “你昨日跟我说的,忘了?”皇后咬了咬牙。 四皇子一拍脑门,“哦,对,这件宝物可是我好不容易寻得的,花了好些银子……” “咳咳!”见他要说错话,旁边的三皇子忙提醒了一下。 这三皇子长得俊朗儒雅,双目炯炯有神,倒像是个机灵的。 四皇子话音赶紧一转,说了几句自己如何费心费力,而后自袖袋里掏出来,乃是造型小巧,玉质莹润的……玉势! 玉势! 这东西一拿出来,皇上脸当即黑了,皇后差点晕过去,在场其他人多是女子,纷纷不好意思的别过头去。 这东西竟也拿到明面上,还要送给皇上,最最重要的还是这么一点,岂不是对皇上雄伟傲岸的男子气概最最直接的侮辱。 “你、放肆!”皇上气坏了。 四皇子再一瞅,吓得赶紧跪下,“不不,我拿错了!” “滚出去!” “父皇!” 皇后赶紧瞪他:“还不赶紧滚,本宫回头再找你算账!” 第二百二十八章 这宫女好大的胆子 皇后让自己儿子讨好皇上不成,眼下跟瘪了气似的,已看不到先前的神气。好在过后,皇上问三皇子为政之道,三皇子答得还算让皇上满意。 这时小金妃拉着儿子上前,道:“皇上,小九有个问题想请教您呢。” 皇上看着最小的儿子,脸色柔和了一些,“你问。” 这九皇子还不到两周,说话奶声奶气的,想了一下才道:“父皇,母妃说您是君,但您也是我的父皇,那您先是君还是先是父?” 这么小的年纪能把话说这么流利,已经让人啧啧称奇了。而他问的问题,问得很尖锐,但明显是大人教的。 皇上笑笑,“那你是怎么理解的?” 九皇子头仰天,似乎是有些忘词了,旁人都替他紧张起来,好在一小会儿后他忽闪着明亮的大眼睛道:“先君后父。” “哦?” “父皇以天下为先,但在小九心里以父皇为先。” 皇上一听当即大笑,将小皇子抱到怀里,“不枉父皇疼你!” 皇上这算是老来得子,平日里就宠这九皇子多一些,当然金悠和这小九也是他手里牵制严暮的筹码,很有用的。 皇后见这一幕,今日自己明显落了下风,因此十分窝火。m.23sk. 但她也不能让金悠占便宜,于是拉出惠嫔,道:“本宫瞧着惠嫔肚子尖,需咱们宫里马上要添十皇子了。” 皇上闻言,面上也有喜气,但想到前些日子发生的事我,又有些愠怒:“惠嫔给皇后的每日晨昏定省就免了吧。” 皇后不想自己送出去一巴掌还能打自己脸上,当下也能附和道:“是,臣妾也是这么想的。” 太后点头,“本宫这边也不用来了。” “母后,您这儿还是要来的。”皇上忙道。 太后摆摆手,“什么都没有给我们秦家再添一位皇子或公主重要。” “是,还是母后您深明大义。” 柳云湘暗暗呼出一口气,每日这般较量一场,难怪后宫的女人们都贼会算计,这是历练出来了! 看了一台好戏,此刻也该她上场了。 她深吸一口气,自太后身后站出来,走到当间跪下。 “皇上,奴婢斗胆提良妃喊冤!” 此话一出,四座惊起。 一个小小的宫女,岂敢在皇上面前喊冤,如此的放肆,简直不要命了! 果然,皇上直接将面前的茶杯挥到地上,“来人,拉出去……” “皇上,奴婢当时在场,看得清清楚楚,良妃娘娘没有往台阶上泼水!”柳云湘忙道。 皇上被柳云湘的大胆给惊到了,这时才看向她,“你是哪个宫的?” “奴婢洛寒宫,当然奉太后之命给皇后娘娘送南珠,因犯了错在台阶上罚跪,亲自目睹的全程。” 皇上看向太后,见太后点了点头,又看向皇后,“你说有个宫女看到了,可是她?” “这……”皇后不知柳云湘要干什么,一时不敢开口。 “当时皇后身边的嬷嬷问奴婢,奴婢只说看到良妃娘娘在下台阶时蹲下过身子,当时太慌,奴婢没有说清楚,让皇后误会了。”柳云湘说着看了一眼皇后。 皇后心思一转,马上道:“本宫说的正是她!” 皇上垂下眼眸,默了片刻,道:“此事已经了了,休要再提,你这宫女如此不守规矩,拉出去杖毙吧!” “皇上,如果不找到真正害人的人,那么惠嫔和她腹中皇嗣还有危险!”柳云湘急道。 “皇上,这宫女说得对。”皇后试图劝说皇上。 金悠万万没想到柳云湘胆子这么大,压下心惊后,她说道:“皇上,这宫女自己说的话,自己咬自己舌头,怕是不能信吧。” “小金妃,良妃与你交好,你不想还她清白?”皇后逮到机会赶紧咬金悠。 金悠道:“皇后这是什么话,我与良妃姐姐虽交好,但更懂得大是大非,铁证如山,狡辩不了的。而皇上素来以国事为重,日理万机,难得休息一日,反正臣妾心疼皇上,不舍得他再劳心费力。” 听着这话,皇上拉过金悠的手拍了拍,“还是你体谅朕。” “不如臣妾陪您回承天宫休息吧。” “也好。” 柳云湘心下急得不行,冷宫那边怎么还没动静,难道良妃退缩了? 当下皇上站起身,向太后行礼告退。 “这个宫女既然眼神不好,留着也无用,废了双眼赶出宫吧。” “皇上,还是……” “母后,儿臣处置一个宫女而已,您不会舍不得吧?” 太后有些为难了,不由看向柳云湘。 柳云湘干脆一咬牙,哐哐磕了几个头,“皇上,即便今日您处死奴婢,奴婢也要说一句,良妃是冤枉的,请皇上明察!” 站在殿外的宫女们看到里面发生的一切,明白是他们误会柳云湘了,此刻皆为她焦心不已。 而殿内众人也是大气不敢出,心想着这宫女到底什么来头,胆子未免也太大了。 “皇上,臣妾加您神色疲惫,给您煮一壶凝神静气的茶可好?”金悠温婉道。 皇上点头,正要发落柳云湘,这时一个侍卫进门,跪下禀报道:“皇上,良妃娘娘在冷宫被一条白蛇咬了!” 皇上先一怔,随即满目震惊,“你说什么?一条白蛇?” “是!” “到底怎么回事?” “据良妃娘娘说,她昨晚做梦梦到一条白蛇要咬圣上……咬您的脖子,她当下冲过去,将那白蛇拉下来。那白蛇凶狠的很,转头缠住良妃脖子,狠狠咬住,几乎要将喉咙咬断。良妃从梦中惊醒,却赫然见床头有条白蛇,想到它可能害您,当下扑过去,虽掐死了那白蛇,但也被狠狠咬了一口,流了好多血。奴才进去时,良妃脸色惨白,快要不行了。” 所以人都觉得是无稽之谈,有嫔妃还笑出了声。 “真是新鲜了,良妃在梦里救了皇上,这话说出去谁信啊!” 这嫔妃话刚落,却见皇上冷冷的瞪了她一眼,当下差点从椅子上跌坐下来。 分明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吧! 当然,谁傻谁才会说出口! “那条蛇呢?”皇上问。 “在外面,奴才不敢拿进来,怕冲撞了贵人们。” 皇上闻言,快步走出去,看到台阶下那条白蛇,竟与梦中那条一模一样,当下喝道:“良妃可还好?” “良妃娘娘想见您一面。” “快将人带来!” 金悠还有些发懵,这什么梦中救驾,三岁小儿都不会信吧,皇上竟然态度大变要见良妃,那她的事岂不要暴露。 她不由皱紧眉头,下意识看向柳云湘,见她也看向了自己,嘴角慢慢勾起。 一切皆是她的谋划! 是她! 第二百二十九章 这一局,她赢了 不多久,良妃被带来。 她一身素衣,上面沾满了血迹,此时无力的倒在地上,赫然能看到脖子上那被蛇要的两个血洞。她面色青白,意识似也有些不清,仿佛只剩一口气了。 她艰难的睁开眼,看到皇上,嘴角弯起来:“皇上……你没事就好……我把那蛇……掐死了……静娥不会让那畜生……伤你……” 皇上想起那晚做的那个梦,梦中自己被那条白蛇缠住脖子,无力挣脱,一直喊救命却没人来救他,那时多无助,多恐惧。以至从梦中惊醒,满身大汗,却尤是脊背发寒,于是让宫人们在承天宫里里外外找那条白蛇。 二人做了一样的梦,在梦中良妃救了他,但又不止是梦,该是他的灾祸,良妃替他挡了,被那条白蛇咬了一口。 又想起良妃自他还是皇子时便在身边了,一直默默无言,不争不抢,对他却是最真心的。天冷了,她亲手给他做棉衣,天热了,她给他做解暑汤。他不去她宫里,她也从不怨他。 而他身边这么多女人,危难之时,谁会替他挡死,怕只有良妃了。 “皇上……静娥怕是不行了……您万万保重……”良妃虚弱道。 皇上见此,赶忙俯身抱起良妃,“快召太医给良妃诊治!” 良妃被皇上抱去内殿,很快周礼怀来了。 这白蛇没有毒,良妃只是自身太虚弱加上流了不少血,经过周礼怀救治,也就转危为安了。 内殿,良妃虽然虚弱至极,还是将当日之事一点一点说给了皇上听。 “我视她如亲妹妹,从未怀疑过她,所以当时真的懵了,不知道该怎么替自己辩解。后来在冷宫,我再细细思量,这才想通想明白。” 金悠就在屋里,当下扑到地上,哭道:“姐姐,我待你也是真心的,你为何污蔑我啊!” “咳咳……你……”良妃气得不行,“你竟还狡辩,当真一丝悔改之意都没有!” “皇上,你千万别听姐姐的,她定是脑子不清楚才胡言乱语的!” 柳云湘轻轻呼出一口气,上前跪下道:“奴婢可以作证,当日良妃蹲下后,小金妃也蹲下了,那汤婆子就在她手里!” “你这贱婢,哪有你说话的份儿!”金悠急了,冲柳云湘大喝一声。 柳云湘不理她继续道:“良妃娘娘起身后,她又给了良妃,这是奴婢亲眼所见。” “皇上,这贱婢诬陷臣妾的!” “什么诬陷,分明是你害怕惠嫔生下小皇子,夺了你儿子的宠爱,这才用计害她,可总得有人背锅,你就不顾与良妃的情意,将这祸塞给了她!”皇后怕金悠再把黑的说白了,赶紧给她定罪,“谋害皇嗣,你罪大恶极!” 金悠握紧拳头,转头看着在场的人,不由心下发凉,能帮她的人今日却不在场。 皇上听了这么多,只觉得烦乱。 “金悠,朕问你一句,果真是你?” “臣妾……” “欺君可是死罪!” 金悠这一次真真体会到了什么叫铁证如山,脊背不由一软,哭道:“皇上,臣妾……臣妾是不小心打翻那汤婆子的,并无意害惠嫔!” 这话一出,在场一片倒抽气的声音。 良妃和小金妃关系多好,她们是看在眼里的,没想到金悠心这么狠,狠到让人脊背发寒。 “呵,说这话,谁信!”皇后冷嗤。 “如此缜密安排,又怎会是不小心?”良妃咬着牙,眼泪直流:“可恨我真心待你,你却算计我,非要置我于死地!” 小金妃不管别人怎么说,只看向皇上:“皇上,金悠一时糊涂,愿意领罚,求您开恩!” “母妃,您怎么哭了?”九皇子这时跑了过来,抱住金悠,给她擦眼泪。 “小九,你快求求你父皇,请他原谅母妃。”金悠仿佛抱住了救命稻草,赶紧催着儿子。 九皇子不明所以,但被母妃催着,还是看向皇上:“父皇,您别让母妃哭了,小九心里好难受的。” 皇上看着九皇子,再看看金悠,心下开始衡量。这时他又看到了柳云湘,正好这股怒火没处发。 “良妃遭此大罪,全赖这奴才说不清,理当重罚!” “皇上,她帮了臣妾……” “行了,你好好休息吧,别管这些了。” 皇上堵住了良妃的嘴,转而又道:“便杖打五十大板吧!” 说完,他还看向太后,“母后,若不是看在她是您宫里的,少不得要杖毙。” 太后本想求情,这话把她堵得严严实实。 柳云湘知自己出尽风头,肯定要被追究,可五十大板啊,打下去还有命吗? “本宫在外面听了这许久,觉得这宫女甚是有胆识,便为她求个情吧。”这时门帘打开,一穿着素色宫装,身上不配一件饰物,但却贵气十足,又美得如同仙子一般的女子走了进来。 她气质极好,是那种一眼不会惊艳,但再看让人舒服的女子。 见她来了,皇上竟迎上去,还当着众嫔妃握住了她的手。 “你怎的来了?” “我原是也想来给太后请安的,往常我爱偷懒,总是来得晚一些。” 太后笑,“分明是你不爱凑热闹。” 女子也笑了,“您最了解我。” 柳云湘看向女子,见她也看向她想,眉眼温柔慈善。 “这宫女年轻还小,难免有不周到的地方,皇上就饶过她吧。” 皇上思量了一下,“那便打二十板,不能再少了。” 女子笑笑,“好,那本宫替这小宫女谢皇上了。” 太后跟柳云湘道:“硕长公主替你求情,还不快谢恩。” 这位便是和硕长公主? 柳云湘忙磕头谢恩,那和硕长公主微叹了口气:“你还得受些皮肉之苦。” 剩下便是如何发落这小金妃了,九皇子一直抱着自己的母妃,大概也意识到了什么,小声哭了起来。 和硕长公主叹了口气,“没了母妃,九皇子就可怜了,这样吧,本宫也斗胆给这小金妃求求情,皇上饶她性命吧。” 皇上默了片刻,道:“那便打五十大板,长个记性,以后别再那么不小心了。” 五十大板,罚的不轻,但也不重,皇上明显护着金悠的。 院外,两人都被架到了木凳上,她们对视着彼此。 板子啪啪的响,柳云湘的二十板很快打完了,她就笑看着金悠,看着她露出痛苦之色,看着她不甘屈辱愤怒。 “金悠,咱们俩之间的帐得慢慢算,而这一局,我赢了!” 第二百三十章 非得你死我活 耳房里,柳云湘趴在暖塌上,疼得满头大汗,但咬紧下唇,没喊出一声。 苏嬷嬷给她清洗好伤口,再敷上伤药,长叹了口气,“你这才进宫几日,又是手烫伤,又是挨板子的,这回长记性了吧?” 柳云湘摇头,“奴婢觉得值。” “怎么说?” “奴婢救了良妃,为太后解忧,还让害人之人受到惩罚,便觉得是值得的。” “你这丫头还真是有几分胆识,也有几分运气,但我还是不明白,良妃那一套关于梦中救皇上,还被白蛇咬了的说辞,实在是滑稽,但皇上似乎是信了,这是为何?” 柳云湘暗暗吐了吐舌头,道:“我昨晚睡不着在后花园闲逛,见承天宫那边灯火通明的,便偷摸过去,正好看到两个小太监在草丛里找什么,又听他们说起皇上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被白蛇咬了。我原也没当回事,可回去的时候,在一个树洞里真的看到了一条白蛇,于是就编了这么个故事。” 苏嬷嬷听完,不由替柳云湘捏了把冷汗,“这要是良妃退缩了,不敢了,那你怎么办?” “那就只能一命呜呼了。” “你有几成胜算?” “六成吧。” “只六成,你就敢博?” “敢,胜算很大。” “你你……”苏嬷嬷被柳云湘气得说不出话来。 “有勇有谋!”随着棉门帘打开,太后走了进来,见柳云湘脸色煞白,但笑得却很开心,不由摇头:“别以为这话是夸你的,在宫里光有这些还不够,还要狠!” “太后您说的是。”柳云湘忙恭维道。 太后摇头失笑,“那条白蛇根本没有被良妃掐死,只是被打晕了,刚才你让晚意那丫头给放生了,是吧?” “它是无辜的。” “若这中间出一点差错,你可就前功尽弃,还得赔上小命!” “是,奴婢晓得了。” 太后看着柳云湘,知她面上恭顺,但有自己的主意。 “宫里出生的皇子并不少,但长成的只有这三两个,你知道为什么吗?” 柳云湘默默思量,小金妃的儿子是九皇子,代表皇上应该有九个儿子,但眼下只有三皇子、四皇子、严暮和九皇子,其余那五个都死了。 怎么死的? “全都是出生不久就死了,还有很多嫔妃虽然怀孕了,但总因为各种原因没保住,就像惠嫔那种情况。” “太后您看的明明白白。” “但本宫却管不了。” “为何?” “本宫与你说过,这后宫争斗亦是前庭党派之争的延续,所以各种势力盘根错节,本宫有心无力。” 柳云湘是懂的,就像皇后身后有肃平王府,而肃平王府与武侯牵连很深,但武侯就是站皇后这一边的么,倒也不一定。 小金妃背后是东厂还有严暮那死狗,但东厂督公上官胥与严暮情同父子,但严暮仍一而再的告诉她别信东厂任何人。 其他嫔妃背后也都有人,所以后宫女人之间的斗争,往往看各方的利益牵扯,看谁的后台比较硬。 “金悠能从一个贵人升到妃位,能顺利生下九皇子,能一直得皇上宠爱,固然是因为她背后的势力,但她心智手段谋略也是绝对出色的。你得罪了金悠,往后在这宫里更要小心了。” “云湘知道。” 二人话音刚落,飞凤宫来人了,送了很多上好的补品给柳云湘,还赏赐了一些金银首饰。 柳云湘看着这些东西,不由有些头疼,“皇后这是想拉拢我?” 太后笑,“她想拉拢的是严暮。” “可严暮是小金妃那边的人,她拉拢不到吧?” “呵,这小子浑的很,谁的局都搅,东厂在他手里都吃过亏,尤其镇北关一战后,他心思更深,谁都猜不透。” 柳云湘呼出一口气,按着上一世的发展,严暮是支持小金妃的并最终将九皇子扶上帝位,或许别人看不清楚,但她太清楚了。 晚意被苏嬷嬷派过来照顾她,这小宫女现在非常崇拜她,看她的时候满眼星星,照顾的时候更是细心周到。 “云湘姐姐,其他宫女们知道你将良妃娘娘救出冷宫,还挨了板子,特别佩服你,觉得你是极好极好的人。他们还让我替他们道歉,说之前错怪你了。” “你帮我跟他们说,这件事过去了,以后大家在洛寒宫要互相体谅帮助才是。” “姐姐说得是!” 柳云湘心想,这一战她还收了不少人心,总有用得上的时候。 这时外面有狗吠声:“汪汪!汪汪汪!” 晚意咦了一声:“咱们洛寒宫没有养狗啊。” 柳云湘嘴角抽了抽,“晚意,我这没事了,你回去休息吧。” “我夜里得守着你啊。” “不用,你守着我,我睡不着觉。” 晚意点头,“那好吧,我明早早点过来。” “嗯。” 晚意走过,果然不多一会儿,门悄摸的开了,一个人影潜了进来,回头左右望了望,才关上门。 “你至于这么鬼鬼祟祟?” 严暮走到灯下,“在宫外建府的皇子不能夜宿宫里,我是扮成太监混进来的。” 柳云湘一瞅,还真是太监的衣服,不由笑道:“你这小太监长得还挺标志。” “你还笑得出来?” 严暮走上前,直接掀开她被子,看到她背上的伤,气得两眼发红。 “明儿你就跟我出宫!” 柳云湘拉过严暮,“你陪我先趴会儿。” 严暮哼了哼,脱鞋上炕,跟柳云湘钻一个被窝,两个人肩并肩趴着。 “我被打了二十板子。” “哼!” “金悠被打了五十。” “……” “你更心疼谁?” 严暮沉默许久,老实道:“都心疼。” “哦,那心疼谁多一点?” “左掌心和右掌心一样疼。” 柳云湘歪头靠着严暮,这话回答的真,但她倒是不气,正如金悠说的,她和严暮的感情比他跟他们父母的都深,这样的感情,并不那么容易撼动,但他偷摸来看的是她。 “以后你别招惹她。”严暮道。 “分明是她招惹我!” “一样的话,我会提醒她。” “哼哼,你倒是不偏不向,可是她先害我的,又怎么说?” “我让她跟你道歉。” “好啊,我等着。” 严暮歪头看柳云湘,见她有些憔悴,心疼的搂怀里亲了亲,“不光是因为我和她的交情,也是因为我们现在与她在一条船上,你可懂?” 柳云湘摇头,“是你不懂。” “什么?” “你们俩是一条船,但我未必。” 严暮皱眉,“你与我不是一心?” 柳云湘凑过去亲了亲严暮的嘴唇,“可能以后还是对手,非得你死我活呢。” 第二百三十一章 掉脑袋的事 严暮被气走了,柳云湘双手撑着下巴,心想她和严暮没准儿还真会走到那一步。他要护着金悠,而她想杀她,这就是他们俩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点。天籁小说网 这样养了十多日,柳云湘已好彻底了,开始回内殿当值。她听苏嬷嬷说,皇上这些日子竟都安置在良妃宫里,各种补养品一箱一箱的赏赐,还有珠宝首饰、绫罗绸缎等等数不胜数,还给良妃父亲官升了一阶。 这等荣宠,让这后宫的天都变了。 旁人或许不解,但柳云湘能猜到,皇上在梦中被那条白蛇咬死,委实吓坏了,因为心神不宁,许又做过什么噩梦。可身边再多侍卫都不顶用,毕竟是在梦里,于是他想到了良妃。皇上觉得只有良妃能保护他,于是晚上躺在她身边,这样才心安,心理作用下,自然也就不会再做那种噩梦了。 良妃复宠,实在是水到渠成。 当然良妃也没忘记她,给了她很多赏赐。 柳云湘望着屋里两箱子珠宝,心想这宫里的女人还都挺慷慨大方的。害人的时候用珠宝,拉拢人的时候也用珠宝,谢人的时候更是,一点不来虚的。 挺好挺好! 天越来越冷,昨夜里还下了雪。 柳云湘站在殿前,望着更远的地方,有些想两个孩子了。 昨夜太后有些着凉,周礼怀过来请平安脉,他见到柳云湘,凑了过去:“你是不是会点什么妖术?” 柳云湘挑眉,“你是不是脑子落家里了?” 周礼怀哼了一声,“我是说严暮,堂堂七皇子,统帅镇北十万大军,这些日子却都没上朝,天天在家带孩子。我问他怎么回事,他说是你交代他的,不敢不听。” 柳云湘撇嘴,分明是拿她当借口,不定又憋着什么坏呢! “尤其今早,朝中好像有什么大事发生,偏他又没来,皇上让身旁太监去请,结果那太监回来说这七殿下正带着孩子堆雪人。皇上给气得,罚了他三年俸禄,还让三皇子暂代大理寺卿。”周礼怀说着摇了摇头,“现下大臣们都知道了,七殿下已经没有上进心了,只耽于养孩子之乐。” “这不挺好?” “好吗?” “这盛京即便在冬日也不怎么下雪的,好不容易有场大雪,不带孩子们堆堆雪人打打雪仗的,实在天可惜了。至于朝堂上的事,缺他一个也无碍。” 周礼怀呵呵,“难怪你俩看对眼了,换成谁都不行,没你俩这境界啊!” 他这话多少带着点讽刺,但柳云湘只当是赞美,“谢谢。 柳云湘带着周礼怀进了内殿,太后正坐在暖塌,面色确实不大好。 周礼怀行过礼后,上前给太后诊脉,确实只是染了一点风寒,回头让太医院配几副药过来,喝了就能好。 “惠嫔那儿如何了?”太后问。 一说到这事,周礼怀眉头皱了起来,“臣刚从宜绣宫过来,惠嫔昨晚又闹了一场,上吐下泻的,今儿都起不来了。但臣给她诊脉,只是肠胃不好,实在看不出别的来,但她这症状,不排除中毒了。” 中毒? 柳云湘抿嘴,竟还有人害惠嫔! “可检查过她的饮食?” “查了,没查出什么。” 太后揉揉额头,“此事过于蹊跷,再这样下去,惠嫔腹中的孩子定要保不住的。” 周礼怀忙跪下:“臣没用,实在没有头绪。” 太后思量许久,抬头看向柳云湘。 “云湘,从今日起,你从洛寒宫给惠嫔送饭,一日三餐,不容有差。” 柳云湘怔了一怔,觉得这事不简单,但也只能应道:“是。” 当天晚上,柳云湘带着晚意,二人一起拎着食盒往宜绣宫走。因天气冷了,为了让惠嫔吃上热乎的,她俩必须得小跑着。 经过湖边的时候,柳云湘看到湖对面的亭子里,一女子穿着单薄正在雪地里翩翩起舞。 脑子有问题吧? 这时皇上经过,欣赏一番后,脱下大氅给女子裹住,搂到怀里。原来是吸引皇上的小手段,这冰天雪地的,还真能豁出去! 柳云湘快走过去的时候,又回头看了一眼,正看到那女子侧过头来,竟是金悠! 太后与她说,金悠复宠是早晚的事,一锤子下去绝对打不死她,果然这才多久。 来到宜绣宫,刚进门,一宫女赶忙迎了上来。 “两位姐姐,你们可来了,我家主子都要饿死了。” 这宫女穿着紫色的宫装,名字就叫紫儿。 “这刚到饭点啊。”晚意忍不住道。 “我家主子这阵子总是饿,太医说正常,只消少食多餐就行。” 来到屋里,那惠嫔已经做到桌子上看了,看到她们,差点激动的流眼泪。 “我只剩一口气了,快让我吃!” 柳云湘和晚意赶紧上前,将饭菜都端出来,刚想给惠嫔布菜,她已经自己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唔,这个白切羊腩好好吃!还有香酥鸭,我最爱吃了!这个这个酱肘子,最最美味!” 惠嫔大口大口往嘴里塞,很快就没工夫说话了。 见她这般,柳云湘不由皱起眉头,先盛了一碗汤,让她慢点吃,先喝几口汤。 惠嫔点头应着,等咽下一口肉,捧起那碗汤一口气灌了下去。 “老鸡汤也好好喝!” 晚意看惠嫔这吃相,不由问旁边的紫儿:“你家主子多久没吃饭了?” 紫儿尴尬道:“事实上刚吃了一盘点心。” 柳云湘想起自己怀砚儿的时候,抓心挠肺的想吃兰园的糯米鸡,等好不容易吃上,竟一个人吃了一整只。当时她觉得震惊,但跟惠嫔比,实在小巫见大巫。 “娘娘,您不能再吃了。”柳云湘见盘子都要空了,赶忙拦着她。 惠嫔一听不能吃,小脸离开现出苦色:“这位姐姐,我还没吃饱,你可怜可怜我吧。” “娘娘折煞奴婢了,可不敢再叫姐姐。” “不,我娘说过,在宫里一定要嘴甜,这样才招人疼。” 见惠嫔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小丫头一个,长得又乖巧可爱,粉粉的肉嘟嘟的,确实挺可爱。 但柳云湘稍一心软,那惠嫔又开始猛吃起来,很快就把一桌子饭菜都吃完了。 “嗝,我好像吃撑了!” 流云在嘴角抽了抽,“娘娘您起来走动走动吧,免得积食。” 夜里,柳云湘刚要躺下,宜绣宫来人,说让今日给惠嫔送饭的两个宫女赶紧过去。 柳云湘和晚意不明就里,来到宜绣宫,见所有宫女太监都跪在院里,而皇后身边的江嬷嬷站在台阶前。 “今日是你二人送的晚膳?” 柳云湘点头,“是。” “惠嫔突然肚子疼,太医已经在里面了,若她腹中龙嗣有个不好,你二人等着掉脑袋吧!” 第二百三十二章 讨好 晚意吓得不轻,尤其听到里面传来惠嫔一声惨叫,差点没跌坐到地上。 “我们可什么都没做啊!” 柳云湘不由也有些紧张,心想她俩也是够倒霉的,第一天就出这种事。 好在不多久,周礼怀出来说惠嫔没事了,腹中胎儿也没事,她只是吃多撑着了。 “撑着了?”江嬷嬷看向院中的宫女和太监们,“你们是怎么照顾惠嫔的,如此不用心,一个个都该罚,每人十手板,谁都逃不掉。” 说着,江嬷嬷看向柳云湘。 柳云湘皱眉,意思是也要打她们? “嬷嬷,我们是洛寒宫的,只负责送饭。” “若惠嫔有个好歹,首当其冲就是你二人!你们若想喊冤,这便去洛寒宫,请皇后娘娘和太后一起定夺。” 显然惠嫔是吃了她们送来的饭才撑着的,不管她们冤不冤枉,这事都跟她们脱不了干系。而且一旦闹大,可不就是十手板的事了。23sk. 只是皇后前几日还送她珠宝,想要拉拢她,怎么现在揪着这点小事就要为难她? 莫不出了什么事? 但不容她多想,已有执刑的嬷嬷拿着手板过来了。院子里的宫女和太监都被打了,啪啪的声音此起彼伏的。 柳云湘被那嬷嬷抓住手,不及反应就被打了一下,打在手心里,火辣辣的疼。打她那嬷嬷还特别用力,龇牙咧嘴的,一下是一下的,手心当即又红又肿。 回去的路上,晚意边走边吹自己的手。 “咱要不要跟太后说?”晚意问。 “不用说,太后什么都知道。” “哦,那就只能怨咱们自己倒霉呗,那往后呢,只要惠嫔有事,咱俩就得遭殃?” “大概吧。” “可为什么是咱俩?” 柳云湘思量着,是啊,为什么是她? 太后让她去给惠嫔送饭,将她的命和惠嫔腹中胎儿的命绑在一起,到底有什么深意呢。 回到二房,柳云湘刚躺下,门被推开了,某人又穿着一身太监的衣服来了,三下五除二的脱掉,爬上来后将她按到被子里,低头就咬。 “嘶,轻点!”她捶了他胸口一下,见他眼里透着狠色,忙讨好的搂住他脖子,“人家好想你,你怎么才来?” 他哼了哼,继续亲她咬她,同时扯掉了她的衣服。 被窝里一下热了起来,柳云湘贴着来人,一声一声唤他的名字。 “严暮……严暮……” “哼!”他似乎不大爱听。 柳云湘又软了一些,“夫君……” 因这一声,凶猛的野兽一下就温柔了,抱着她吻着她,但还不肯搭理她。 情热过后,他居然还背过身去,继续生他的气。 柳云湘自身后搂着他,不小心碰到手心,疼得她抖了一下,但她没告诉严暮。 “你还生气呢?” “哼!” “那晚就是逗你呢,我自然与你一条心。” “哼!” “哎呀,你要是还生气,那就……再来一回呗。” 严暮腾的转过身来,狠狠瞪着她,“你说咱来以后得斗个你死我活,你怎么敢这么说?” “那万一……” “我不如现在就杀了你!” 柳云湘点头,“行,你杀吧!” 说着,她还伸长脖子,给他方便。 严暮气得上去就咬了一口,柳云湘推开他,“真当自己是狗啊!” “杀了你,我再杀了自己,反正活着也没意思!” “又发什么疯呢,我反正觉得活着挺有意思的。” “你得陪我一起死。” “呸呸呸,老说这些不吉利的。” 柳云湘往严暮怀里贴了贴,又冲他勾了一眼,“偶尔你来,咱俩偷摸摸的干点坏事,不挺有意思。” 严暮想绷着,但有些没绷住,“也看我心情。” “大爷,您现在心情如何?” 严暮转身压住柳云湘,咬牙道:“老子还有火呢!” 又折腾了一会儿,柳云湘累得没力气逗严暮了,乖乖躺他怀里。 “问你个事。” “什么?” “惠嫔若生出个小皇子,会不会妨碍到你们?” “会。” “那……” “我没害她。” 柳云湘仰头亲了亲严暮,看来宫里发生的事,无论大小,他都知道。 “太后让我给惠嫔送饭,用意是什么?” “她怀疑我呗。” “所以用我威胁你?” “倒也不是威胁,而是劝诫。” 柳云湘点头,太后对几个孙子应该是一视同仁的,毕竟都是亲的,而对严暮,知道他做事阴狠,所以还多了几分规劝之责。 翌日再送饭,柳云湘和晚意商量好了,一定要拦住惠嫔。但她们来到宜绣宫,看到惠嫔,整个人却是蔫巴巴的。 “别拿出来了,我没有胃口。” 紫儿急道:“主子,昨儿太医说您把这两日吃得都吐出来了,虽然没大问题,但需得好好补养,你怎么又不吃了?” “看到吃食就想吐。”惠嫔捂着鼻子道。 柳云湘看惠嫔痛苦的样子,赶紧把饭菜都收起来,让晚意拿到外面了。她这样倒像是正常的孕吐反应,还有之前的上吐下泻,或许也只是周礼怀大惊小怪了? 惠嫔在平躺一会儿,可因为肚子隆起,躺下去时呼吸不顺,紫儿忙给她在后面垫高了一些。她还是不舒服,翻来覆去,最后抱着引枕哭了起来。 “我想我娘了。” 这一哭就收不住了,柳云湘她们在旁劝了许久,直到她哭累了,睡着了。 “既然惠嫔想她娘,可以向皇上请旨,让夫人进宫来探望。”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皇上应该会答应的。 紫儿却红了眼,将柳云湘她们拉出后,小声道:“主子早就想我家夫人了,前些日子就去求过皇上,后来一直没信儿。主子又去求了一回,只老夫人来了,说夫人近日身体不大舒服,怕把病气过给主子,这才没有来。但那日我送老夫人离宫的时候,老夫人偷偷跟我说,说我家夫人没了。” “没了?”晚意大吃一惊。 紫儿忙嘘了一声,小声道:“夫人上庙里给主子祈福,不想在后山被人杀了。京兆府没查出凶手,移交大理寺后,大理寺便以抢劫杀人随便结案了。” 说到这儿紫儿忍不住哭了起来,“说强盗杀了我家夫人,那我家夫人名声岂不也跟着毁了,老爷气得一病不起。那大理寺卿,也就是七殿下,真真是个混账!” 柳云湘抿嘴,她虽然常骂他混账,可听别人骂他,心里还是不舒服的。 紫儿是气坏了,骂完这句痛快了,但随后吓得脸发白,“两位姐姐,你们就当没有听到我这话,可不能跟别人说。” 柳云湘和晚意回洛寒宫的时候,晚意内急,先跑去如厕了。柳云湘穿穿堂时,突然冒出一人将她推到了旁边的廊庑里。 “不过一个宫女,本殿下如何碰不得,今儿就偏要了你!” 第二百三十三章 意图不轨 这声音分明是四皇子! 这条路是从洛寒宫到宜绣宫的近路,但比较僻静,来往人不多。 这廊庑很暗,柳云湘被那四皇子压在墙上,察觉到他意图,她用力挣扎,奈何根本抵不过一个大男人的力气。 察觉到这男人靠近,她猛地跳起来,一口咬住他耳朵,狠狠用力,血腥气顷刻充斥口腔。 “啊!”四皇子惨叫一声,用力推开柳云湘,“贱婢,你竟敢咬我!” 四皇子气急下挥起拳头,而柳云湘往下一躲,同时用肩膀猛地撞向来人下面,将他撞得后退几步,连连惨叫,继而脚下绊倒什么,重重跌到地上。 “啊!”四皇子捂着下面,疼得全身发抖。 废物! 柳云湘暗骂了一声,这招还是严暮教她的,专门对付意图对她不轨的男人。 “贱婢!你敢……你敢……老子饶不了你!” “呵!”柳云湘冷嗤一声。 “别以为老七给你撑腰,老子就不敢动你!我母后怕他,我可不怕,你等着!” 柳云湘拍了拍手,大步往外走去。走出廊庑,柳云湘稍稍整理了一下衣服,趁着四皇子没追出来,赶紧往外走。 刚走了几步,迎面见一个穿藕粉色宫装的,长相秀丽的女子走了过来,她身后还跟着一个嬷嬷。 柳云湘认不得是哪宫的娘娘,只能退到一边,弯腰屈膝行礼。 那女子瞄了她一眼,再抬头望去,正巧见四皇子一身狼狈的从屋里出来,眸子猛地一厉。 “丽……丽嫔娘娘,你怎么在这儿?”四皇子瞅到丽嫔,目光有些闪躲,像是做贼心虚一般。 丽嫔瞅瞅他再瞅瞅柳云湘,沉沉笑了一声。 “打搅四殿下好事了?” “娘娘别误会,没有的事。” 柳云湘低着头,总感觉这二人之间怪怪的。而那丽嫔不说让她走,还一直打量着她。 “抬起头来。” 柳云湘深吸一口气,慢慢抬起头来。 丽嫔目光很沉,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倒是个美人。” “娘娘,奴婢先告退了。”说着,柳云湘赶紧要走。 “本宫让你走了吗?” “……” 丽嫔手里拿着一条丝帕,这时风来,她故意张开手,那丝帕一下被吹起来,吹到了旁边的水池子里。 “你去给本宫捡起来。” 柳云湘不懂自己怎么就得罪丽嫔了,但在这宫里,她是主子,自己是奴婢,只能听令办事。她走到水池边,见那丝帕就在伸手能够到的地方,她蹲下身子去够,刚够到那丝帕,身后突然一脚踢到她背上,她身子不稳掉进了水里。???.23sk. 水很凉! 柳云湘挣扎了一会儿才露出头,但下一刻却被那嬷嬷按住头往下按,她使不上力,再次被按进水里。 柳云湘呛了水,挣扎的愈加厉害。 她感觉快要窒息了! “云湘姐姐!” 这是晚意的声音,她回来找她了! 随着这一声,柳云湘感觉头上那只手拿开了,她忙探出头呼吸,等缓过来再看,丽嫔等人已经不见了。 “呀,你怎么掉水里了!”晚意看到她,赶忙跑过来。 柳云湘被晚意拉上来,呛了几口水,才算彻底呼吸顺畅了。她看着手里的丝帕,眸色深了深。 回去的路上,她想起上一世的事,那时皇上病重,朝堂上正在讨论立哪位皇子为储君的时候,皇上突然下令将四皇子流放到北漠,还毒杀了宫里一位嫔妃。 当时大家就纷纷猜测四皇子和这位嫔妃有染,应该是被谁告发了。 所以这位嫔妃就是丽嫔? 柳云湘眯眼,难怪她初次见她,那眼里满满都是嫉恨。不过该是心机不深,当下就表现出来了,但想想也是,如果她够聪明也不会和一位皇子暗中苟且。 还有听四皇子在廊庑说的那些话,皇后应该是察觉了他对自己有那心思,劝过他也警告过他,反而让他生了逆反心理。 这也就能解释,为何前几日皇后还想拉拢她,这两日态度又变了。 水太凉,柳云湘着了风寒。 惠嫔那边的晚膳是晚意和另一个小宫女送去的,柳云湘喝了草药,刚要歇下。西月宫的嬷嬷来了,她穿着一身青色宫装,正是金悠身边的龚嬷嬷。 “柳云湘,前些日子的事,小金妃娘娘大度不与你计较了。”那龚嬷嬷说着上前,眉目柔和了几分,“主子说,你与她当是一家人,往后在这宫里,她会多多照拂你的。” 柳云湘嘴角扯了一下,严暮说让金悠给她道歉,这便是道歉? “那就谢过小金妃娘娘了。”她道。 “主子还说,你若心向着她,她便也不会亏待你,等你出宫,让七殿下给你个名分也不过是她一句话的事。” “是,小金妃娘娘太有心了。” “还有这几件衣服,皆是小金妃娘娘穿过的,便赏给你了,当是莫大的尊荣,赶紧接着吧。” 柳云湘眯眼,赏她穿过的旧衣服? 呵,意思是她只能捡她不要的,还得感恩戴德? 柳云湘沉下一口气,还真接住了。“请嬷嬷回去告诉小金妃,云湘的心往后一定向着她。” 龚嬷嬷满意的点点头,似贴心窝子一般,说道:“咱们都是做奴才的,得认清自己的身份,别拎不清以为攀上七殿下就飞上枝头了,炫耀不成再把自己摔死了。” 说完那龚嬷嬷就走了。 柳云湘看着托盘里的旧衣服,突然想到上一世这时候,她好像再次怀孕了。 身子日渐丰腴,这旧衣服也就穿不了了,既然送给她,她不得好好谢谢她。 之后几日,每次四皇子来太后宫里请早安或晚安,等他离开的时候,柳云湘都会悄摸跟在他后面。 这一日傍晚,她终于找到了机会。 那四皇子离开后,没有如往常一样出宫,而是往后花园去了。 在后花园某处偏僻的角落,那四皇子猴急的扯掉丽嫔的衣服,而丽嫔也顺从的抱住他,二人很快缠磨到一起。 柳云湘小小的哇了一声,丽嫔身边的那个嬷嬷守在外面,但她离得远,估计是那一声一声的太刺激了,她年纪大听不得。 柳云湘趁那嬷嬷转头看别处的时候,用帕子掩着唇鼻,故作随意的走了过去。 “呀,何人在此行孟浪之事?”她故意大喊一声。 角落里两人皆吓得僵住,当即停下来,转头看过来了。 一对儿蠢货! 柳云湘嚷道:“四皇子!丽嫔!竟……竟是你们!” 二人这才慌忙捂脸,可已经晚了,再看来人,暮色之下先看到了她一身华丽的宫装,再看那双眼睛,二人皆惊得魂魄乱飞。 第二百三十四章 狗咬狗 趁这二人还没反应过来,柳云湘赶紧跑了。 跑到洛寒宫二房,她将一身小金妃的旧衣服脱下来,团到一起扔进了火盆里。 皇子和后宫嫔妃私通这种事,可是后宫大忌中的大忌,今晚要热闹了。 飞凤宫,皇后已经晕过去了一会儿,此刻被江嬷嬷扶起来,赶紧喂了一颗参丹。她看向跪在地上的小儿子,当下拿起茶壶,朝他脑门砸了过去。 那四皇子赶紧躲开,但看着碎了一地的瓷器渣子,浑身颤抖不已。 “母后,这一次您一定要救儿臣啊!” “你……你竟敢和丽嫔那小贱人干出这种事……还……还被人发现了!”皇后气得又要翻白眼。 “母后,此时一定要镇定!”三皇子沉声道。 皇后忙看向三皇子,“老三,你得想办法帮帮你弟弟,可不能让他这么栽了。” 三皇子瞪了四皇子一眼,“还不是母后您总惯着他,才让他这般胆大妄为!” “是是,怪母后没有教好他,可他也是你弟弟啊!”皇后垂着胸口又哭了起来。 三皇子沉思片刻,道:“母后,首先是丽嫔,必须让她死无对证。” 皇后忙点头,“母后晓得,已经派人去动手了。” 这后宫到底还掌握在她手里,想杀一个不受宠的嫔,她有的是办法。 三皇子又看向四皇子,“那人你可看清了?” 四皇子身子抖了一下,“我只看到她的眼睛,像是……” “像谁?” “像……”四皇子想着那双眼睛,但当时确实有些暗,并不那么清晰。 “你要急死人啊!”皇后气得拧了四皇子肩膀一下。 四皇子疼得缩了缩,“像小金妃,也像那柳云湘。” “她俩?”皇后一下明白儿子为什么不确定了,这两人眼睛确实很像,“你只看到了眼睛,其他呢?” “对,还有她穿得衣服不是宫女穿的青衣,而是锦缎,上面绣了大片的茉莉花。” 小金妃喜欢茉莉花,身上戴着茉莉花的香囊,头饰上有茉莉花,衣服上也绣着茉莉花,宫里的人都知道。 一听这话,皇后一下瘫坐在地上,“谁不好,偏偏是她!” 若是哪个宫女,寻个由头杀了便是,若是某个不受宠的嫔妃,她也有的是办法让她开不了口,偏是小金妃,这个与她势均力敌的女人。 而且她的狠,也常让她心里发寒。 “若真是她。”三皇子皱紧眉头,“她心狠手辣,定会好生利用这机会,将我们全都拖下水。” 皇后听了这话,脸都白了,“这可如何是好?” 三皇子眯眼,“那我们只有先下手为强了。” 翌日一早,柳云湘刚起身,晚意跑了进来。 “出大事出大事了!” 柳云湘打了个哈欠,“什么大事?” “丽嫔掉西后园的潋滟湖溺死了。” “啧,怎么这么不小心。” “你可知谁把她推下去的?” “谁?” 晚意凑过来,小声道:“小金妃!” “她?” “还被巡逻的侍卫看到了!” 柳云湘嘴角弯了一下,她猜准了皇后的心思,与其等小金妃告发,不如先把脏水泼到她身上,让她即便捅出四皇子和丽嫔的事,也没人信她。 皇后稳坐后位这么多年,还是有些手段的。 柳云湘和晚意给惠嫔送了早膳,回来的时候,偷摸拐到潋滟湖那儿,但见皇上皇后太后都在,三皇子也在,严暮也在。 周围有侍卫有东厂的人,里三层外三层的,足可见这事多严重。 柳云湘她们爬到依山而建的游廊上,站到了高处,也就能看到里面的情形了。那小金妃跪在地上,正哭着给自己辩解。 “皇上,您一定要相亲臣妾,臣妾过来的时候根本没看到丽嫔,想来当时她已经溺死了!” 金悠身边跪的是龚嬷嬷,也赶紧说道:“老奴陪娘娘一起来的,确实没看到丽嫔!皇上,这分明是有人想陷害丽娘娘娘,您一定要明察!” 皇后冷哼一声:“既如此,那你们深更半夜的来这潋滟湖做什么?” “主子睡不着,奴婢陪主子来逛逛。” “逛到这种偏僻的地方?” “这……” “皇上,这狗奴才说话前后不通,分明是有隐瞒。”皇后道。 皇上看着地上丽嫔的尸体,咬牙道:“打,打到她说实话!” “皇上!”金悠跪爬过去,却被皇上一脚踢开。 那龚嬷嬷被两个侍卫架到凳子上开始重重的大,一下一下,很快背上就渗出血来。但她还真是忠心,只替主子喊冤,其他的什么都不说。 晚意有些不敢看:“这龚嬷嬷仗着小金妃得宠,常欺负其他小宫女,我还被她打过几巴掌呢。” 柳云湘眯眼,“我也被她打过。” 所以,她记着她这笔账,现在还她了。 “主子……救救奴婢……”龚嬷嬷有些撑不住了。 小金妃慌得不行,下意识看了一眼严暮。严暮看到她,心思一转,估计是猜到什么了。 “父皇,此事有蹊跷,可否请那几个侍卫过来,儿臣有话问他们。” 皇后哼了一声,“七殿下又想给小金妃开脱了?” “皇后娘娘,只是问几句后,您倒也不必慌。” “谁慌了?” 严暮笑笑,再对皇上道:“毕竟小金妃与丽嫔并无深仇大恨,为何要杀她呢。” “丽嫔身边的嬷嬷不是说了么,二人此前发生过争执。” “不过口舌之争,未免牵强。” 皇上思量了一下,还是让那几个侍卫过来了。 “你们是先听到有人喊丽嫔落水了,这才跑过去的?” 一侍卫点头,“是。” “过去看到了小金妃?” “是。” “看得清清楚楚?”3sk. “清清楚楚。” “放肆,皇上面前竟敢做伪证!” 几名侍卫一听这话,赶忙跪下,称他们确实看得清楚,没有做伪证。 严暮背着手,陈乐一口气道:“既然你们是先听到喊救命的声音才过去,便是那时丽嫔已经掉水里了,虽然看到了小金妃,但并未看到她将丽嫔推下水吧?” “这……”这没法反驳。 “狡辩!”皇后忙道:“既然她就在那儿,旁边有没有其他人,自如是她推的。对了,丽嫔身边的嬷嬷也能做正!” 那嬷嬷赶紧说道:“奴才作证,我们主子想跟小金妃赔罪,小金妃却不领情,还将我们主子推进水里。奴婢不会游泳,只能喊人来救。” “半夜约到此等偏僻地方赔罪?” “这……” “既让你看到了,小金妃再笨也不可能让你跑去喊人。即便让你跑走了,也不可能等着侍卫过来抓她个人赃并获吧?” 这般条理清晰,步步紧逼的,柳云湘瞅着严暮这男人真是又爱又恨。 第二百三十五章 恩怨得分清 “许是她没有拦住这嬷嬷,许是她想跑来不及。”皇后也有些慌了。 而皇上已有些不耐烦,尤其看小金悠,不管她是不是凶手,这样一而再的给他找麻烦,便让他觉得烦心。 三皇子此时上前道:“要儿臣说,或许真不是小金妃。” “怎么说?”皇上问。 “七弟分析的有道理啊,只消小金妃说明昨晚为何来此处,若说得明白,便没有嫌疑了。” 皇上一定这话有理,看向金悠:“说吧,你昨晚来此到底为何事?” 小金妃暗暗握紧拳头,“臣妾只是睡不着,闲逛到此处。” 皇上眯眼,“让龚嬷嬷说!” 而此时龚嬷嬷还在被打,但已经意识昏沉了,被泼了一盆水后,她下意识说道:“主子得信儿……说……说……” 严暮眸光一冷,上前掐住那江嬷嬷的脖子,一用力就拧断了。 人,就这么死了。 “老七,父皇在此,你敢杀人灭口!”三皇子喝道。 严暮却是不慌不惧,道:“屈打成招,只会扰乱案情。” “老七,你放肆!”皇上也怒了。 “父皇,请移步说话。” “有什么话就说,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父皇,儿臣是为您的颜面着想!” “休要巧言令色!” 小金妃心思转了一转,道:“皇上,七殿下不肯说,那臣妾说了吧。” 皇上皱眉,“你说。” “四皇子和丽嫔早已暗中苟且在一起,我曾将此事告诉过七殿下,希望他劝劝四皇子,让他主动跟您请罪。昨夜我约丽嫔来此,也是为了劝她的,谁知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溺死在湖里了。” “你胡说!”皇后疾步上前,一巴掌甩小金妃脸上,“你杀了人,为了给自己开脱就胡乱冤枉人!” “皇后娘娘,原来您早知道!” “本宫什么都不知道,只知你这妇人太恶毒!” 两个女人吵了起来,纷纷找皇上评理,皇上越听越糊涂,越听越心烦,当下一摆手:“老七,这案子交给你查!” 柳云湘心想应该是皇后给小金妃传了个假信儿,让小金妃以为严暮约她在潋滟湖见面,所以小金妃才没法说出自己半夜来潋滟湖的做什么,而龚嬷嬷撑不住要说的时候,严暮猜到了,赶紧上前掐死了她。 谁是凶手,眼下已成变数。 小金妃稍稍松了口气,想要起身,但身子一动,便觉得肚子疼得厉害。 “啊!”她不由痛呼了一声。 所有人看过去,皆倒抽一口凉气。但见小金妃下面突然冒出很多血来,将她裙子都染红了。???.23sk. “好痛!”小金妃趴在地上起不来身了,脸也变得惨白。 严暮见此,忙喝道:“太医还不快上前诊治!” 因昨夜抢救过丽嫔,未免皇上查问,太医还一直在。当下赶紧上前,检查了一番,赶忙到皇上跟前跪下。 “皇上,小金妃这是滑胎了!” 此一言出,在场人都震惊了。 金悠也是,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怀孕了,这样平白无故就又没了。 “皇上,臣妾的孩子没了!”金悠痛哭出声。 下面已是乱作一团,皇上脸黑了,皇后和三皇子脸白了,严暮更是表情复杂,而金悠哭得悲痛,真真是含冤受苦,哭的真切。 柳云湘看了一场好戏,转身往走廊外面走去。 上一世这时候,金悠怀孕了,但胎气不稳。一日在兰园,这金悠故意找茬,她与她动了手脚,金悠当场滑胎了。 严暮虽让金悠隐瞒下来,但他着实冷了她一阵。那一阵,她被谢老夫人和二夫人联手赶出侯府,父母嫌她丢人,不让她回侍郎府,她就只能在巷子里租了一处院子,也就是她这一世租的那院子。 可上一世,她把嫁妆都贴给了侯府,自己没有盘算,被赶出侯府时竟身无分文。 谨烟起早贪黑做桂花糕挣钱,这样日日劳累,没几日就病了。 那时她是真慌真怕,忙让子衿去找大夫,而她盘来算去,只能去当铺当首饰。 那日下着雨,她拿着一支珠钗,跑到当铺前,全身已经淋湿,可当铺却关门了。她呆呆的站在那儿,眼泪混着雨水往下流,不知该怎么办。 这时一人走来,为她撑了伞。 这人便是陆长安。 他认出她来,送她回家,帮她付了诊费。 之后陆长安常来送东西,有次被严暮撞上,那眼神恨不得吃了他们两个。 后来他总讥她,“你还想嫁给他不成?给他当世子妃?你也配?” 现在想想,他就是酸了。 后来严暮要被砍头了,她去见他最后一面。 他让她靠过去,然后一把掐住她脖子,满眼凶狠:“我就要死了,也该把你带上!” 她没有挣扎,只有悲哀,为他们两个。 他最终没有狠下来,将她推开,笑道:“行了,老子要死了,你就去找陆长安吧。你让他娶你,用八抬大轿,你二人拜天地,你们到白头,你们死后合葬,你们一起走黄泉路。” 想到那时种种,柳云湘长叹一口气,但还是觉得痛快! 金悠坐胎不稳,当时与她推搡了两下就滑胎了,更别说在湖边跪了半晚,面前还有一具死尸,担惊受怕的,刚才又和皇后拉扯。 滑胎是意料之中,她的意料之中! 上一世,她为了不让她怀上严暮的孩子,让她喝了一种药,自此后再不能怀孕。而这一世,她夺她一子,也是应该的。 免得她再利用这孩子害她! 过了几日,这天夜里,柳云湘正睡得迷迷糊糊,一人裹挟着凉气进来,凉的她打了个冷颤。 她伸手扒了一下,扒到他衣服。 “唔,离我远点。” 听了这话,他竟直接伸手将她从暖和和的被窝里掏出来,将她抱起来,一身冷气包裹着她。 “嘶,好冷!”她睁开眼,见严暮神色阴郁,眼底还有血丝,她捧住他的脸,凑过去亲了亲,“怎么生气了?” “你做了什么?”他问。 “我做了什么?”她反问。 “别伤害她。” “谁啊?” “金悠。” “为什么?” “她于我有恩。” “那是你的事啊,她于我可没有恩。” 只有仇! “你要和我分得这么清吗?” “恩怨这种事当然得分清。” 这话又刺激了他,柳云湘被他扔到炕上,接着就是一番疾风骤雨。她也不受着,咬他,挠他,扇他。 一番情事过后,两个人跟打了一架似的,一个比一个狼狈。 第二百三十六章 一座坟 丽嫔之死最后归结于不小心溺水而亡,小金妃因滑胎失血过多病倒,皇后被斥责管理后宫不利,痛失掌管后宫之权。四皇子只因在上书房被问到政事时没答上来,皇上大怒,当即罚了他五十大板。 这案子结的糊里糊涂,但却合乎皇上的心意,犯了错的人受惩罚,而且没有牵连太深。 柳云湘心里也清楚,想绊倒金悠,需得将她身后的势力连根拔起才行。 但她蚍蜉之力,实在很难。 自那晚后,严暮已经有挺长一段时间没有来过了。 昨夜里又下了一场雪,天越发的冷了。皇上派人送来了两件貂绒大氅,太后命柳云湘和晚意去给和硕长公主送一件。 这和硕长公主没有住东西六宫,而是皇宫外内城里,自西后园的垂花门出去,过一条长长的甬道便到了她住的如梦阁。 和硕长公主因没有位分,住在宫中不合规矩,但身份贵重,又甚得皇上宠爱,因此在西后园开了个小门,将她安置在了幽静的如梦阁。 “可皇上为什么不封和硕长公主呢?”晚意不解道。 柳云湘想了想,“或许是和硕长公主不愿意?” “为什么?” 柳云湘摇头,但她想着那么美、那么温柔、那么心善的一个人,若真成了皇上一个妃子,才让人惋惜吧。 穿过甬道自尽头的角门进去,便到了如梦阁,有婢女引着她们往里面走。 这如梦阁种满了冬梅,而此时正是盛开的季节,一簇簇一丛丛的,开得繁花似锦。尤其昨日下了雪,铺天盖地的,雪与梅相衬,雪更白,梅更娇。 这时风来,雪簌簌往下落,迷了人眼,但鼻息间是更加清冽的花香。 这条路不长,好似很快走到了尽头,但一转弯又是一番天地。仿佛走在梅花阵中,转的迷迷糊糊,然后猝然发现已经到了院门前。 进了院,仍能看到两株梅花,只是与外面娇艳的红梅不同,这两株是素心梅,花瓣洁白,与昨夜的那场雪融在一起。 “二位稍等,奴婢进去禀报。”那在门前留住柳云湘她们。 随着婢女推开门,柳云湘听到了铛铛的木鱼声,于清幽之下,一下子仿佛置身于俗世之外,超然于天地间。 不多一会儿,那木鱼声停了,婢女也走了出来。 “我们主子请二位进屋来。” 柳云湘和晚意进屋,屋里虽燃着火盆,但着实有些清冷。也没什么家具摆设,正堂挂着一张佛像,下面有供案,案上燃着佛香。 和硕长公主跪在蒲团上,这时由婢女扶着起身。许是跪的有些久了,她起的时候腿打了个软。 “劳太后她老人家记挂了。”她声音很柔,还带着和煦的笑意,“本宫也有东西给太后,就劳烦你们俩捎回去吧。” 说着长公主往西屋走去,柳云湘她们也跟了进去,里屋很暖和,有暖塌,有罗汉床,有妆奁,墙上还挂着几幅画,还有屏风上挂着男人的衣服。 和硕长公主自条案上拿起书卷,“这是我为太后用金墨抄写的《金刚经》,你们替本宫交给太后吧。”3sk. 晚意上前接过,和硕长公主想起什么,又往外走,“对了,你们带几枝梅花回去给太后。” 和硕长公主往外走的时候,腿脚不怎么利落,每走一步,眉头都皱一下。她来到外面,踮脚折梅花枝。 “这枝正开得好。” 见她有些吃力,柳云湘上前帮忙,“这枝开得也好。” 和硕长公主歪头看了她一眼,“你可喜欢这梅花?” “喜欢。” 和硕长公主折了几枝,“这几枝便送给你吧。” 回到洛寒宫,太后看着《金刚经》和那几枝梅花,笑道:“她有心了。” 柳云湘又提到和硕长公主腿疼的事,太后叹了口气:“据她说是老毛病了,你去找周礼怀,让他给配一盒药膏,回头你送到如梦阁。” 柳云湘点头,“是。” 翌日,柳云湘去太医院取了药膏送到如梦阁。 如梦阁小门是开着,也没有守门的,柳云湘想了想便进去了,沿着梅林中的小路走,绕来老去,一会儿就有些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这时前面有声响,柳云湘以为是下人,忙跑过去几步,拐了一个弯儿竟见皇上带着侍卫和太监走来了。她忙弯下腰,退到一边。 皇上喝了酒,已有几分醉意,走路摇摇晃晃的,边走边嘀咕着什么。 “她喜欢梅花,朕便种了满园的梅花给她,她却不领情,还自悬于梅花树上。朕亲手将她埋葬,原想烧了这如梦阁,但舍不得,如今终于有了新主人。哈哈,朕也不是非她不可的,不是,从来不是!” 好在皇上并没有注意退到一旁的宫女,说着醉话走了。 柳云湘呼出一口气,心想这个‘她’是谁啊? 她继续往前走,因心里想着事,走着走着就走偏了,等回过神儿来,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一条小路上,四下都是盛开的红梅,根本看不到路。 这大冷天的,她可不想被困死在这里。当下赶紧往回走,但很快走到从岔路,她左右迟疑了半晌,一咬牙朝右手边在走去。 梅林很密,娇艳的梅花一朵挤着一朵,走过时,一丝气息都能吹落几片花瓣。似乎是越走越深,柳云湘正想着要不要往另一个方向走,这时透过层层叠叠的梅花似乎看到了什么。 她矮下身子,钻进里面,再抬头竟赫然是个坟头。 坟头先盖了一层雪,上面又铺满了红艳艳的梅花瓣,前面立着一块石碑,上面刻着四个字‘妍妍之墓’。 妍妍? 应该是女子,而且是她的乳名。 柳云湘想起刚才听皇上说的那两句醉话,这位叫妍妍的女子应该就是如梦阁原先的女主人吧,因她喜欢梅花,皇上给她种了满园的梅花。 只是这女子自悬了…… 柳云湘看着这墓碑,突然冒出一个想法,但不敢细究,只想到便觉得全身发寒。 这时一阵风起,梅花伴着雪丝簌簌落下,柳云湘抬头望向前面,望到高高的一堵墙。 她再看这座坟,心想这女子被幽禁于此,已经许多许多年了吧,即便死了,也没能逃出去。 第二百三十七章 我的就是你的 柳云湘又绕了一会儿,总算看到一个婢女。 进了院,引她进来的婢女进里面禀报,不多一会儿,和硕长公主身边的贴身婢女晴雅出来了。 柳云湘将药膏给她,又道:“周太医交代,需先将患处焐热,然后再敷药膏,用细布裹住,两日一换,期间不能着寒。”天籁小说网 晴雅似有急事,匆忙点了点头,“云湘姑娘,替我们主子谢过太后娘娘,你先回吧,我便不送了。” 说着,那晴雅赶忙进屋了。 柳云湘正要离开,突然听到晴雅在里面喊:“快来人,主子晕倒了!” 院里却没人,柳云湘只得跑进去帮忙。声音是从屏风后面传出来的,柳云湘跑进去,见长公主还在浴桶里,一丝不挂。 晴雅力气不够,没法将人拽出来,柳云湘与她一起用力,而碰到浴桶里的水时,不由一颤,竟是冰凉的。 二人将和硕长公主抱到暖塌上,再盖上厚厚的被子,昏过去的人悠悠转醒。 晴雅看着主子苍白的脸,不由抹了一把泪:“您何苦这么折磨自己。” 和硕长公主摇了摇头,“只是累了。” “分明是被……” “行了,你去给我弄碗热汤吧。” 晴雅忙应着出去了,和硕长公主看向柳云湘,冲她苦笑:“让你看笑话了。” “怎么会,只是那水太凉了,又是这么冷的天,长公主往后还是用热水吧。”柳云湘关切道。 和硕长公主叹了口气,“用热水洗了一遍,可没洗干净,便让她们赶紧再水来,可厨房烧不出来,只能用冷水了。” “您……” “太脏了,等不了。” 柳云湘想到皇上刚走,便明白和硕长公主这句‘太脏了’是什么意思,但同时也震惊不已,原来她并不想伺候皇上。 “您若不愿,皇上也不能为难您吧?” 毕竟是北金的长公主。 和硕长公主笑了笑:“若我一人能换得两国和平,百姓安居乐业,倒也值得。” 柳云湘默,去年两国开战,严暮将北金逼退百里,而北金又再次集结兵力,当时局势十分紧张,后来北金派出使团来大荣商谈,和硕长公主就是随使团来的。 双方各退了一步,总算暂时放下干戈,而长公主就留在了大荣。 她是两国的纽带,肩负了太重的责任。 “你得替我保密。”长公主道。 “云湘不会乱说的。” “谢谢。” 这几日惠嫔胃口好了一些,已经能吃东西了,只是依旧没精打采的,想家人尤其想母亲。柳云湘她们毕竟不是宜绣宫的人,只消每日给惠嫔送饭,其他的不好多管。 这日,承天宫送来一根百年的野山参,太后让小厨房熬了人参乌鸡汤,熬好后又让柳云湘给西月宫送去一碗。 这金悠自滑胎后,身体大不如前了,再加上皇上许久不去她宫里,她心情郁闷,一直就大病小病不断。 柳云湘来到西月宫,一宫女引着她进去,过了垂花门竟然看到了严暮,他正带着九皇子连棍法。 九皇子小小的年纪,学得十分认真,也有模有样的。 严暮一招一招的教,见他姿势不对,便蹲下身来纠正,真是又细心又有耐心。不由让柳云湘想到他教砚儿的时候,一个姿势不对,直接用小棍子抽打。 一股火气腾的涌了上来。 再看金悠,她披着大氅靠在正房前的门栏上,看着院中的两人,眉眼都是笑意,神色也温柔的很。 这一幕多像是一家三口,若金悠没有进宫,他俩便该是这样吧。 那宫女上前禀报,这时他们才注意到院门口的她。 严暮看到她,赶紧站起身来,下意识要过来,但刚迈开脚,想到什么又收了回去,气哼哼的转过头去。 他还生气? 柳云湘不理他,提着食盒上前,道:“娘娘,太后让小厨房给您熬的人参乌鸡汤。” “咳咳,劳她老人家记挂了,蓁儿快接着。” 金悠身边的宫女接过来,然后拿到屋里了。 “云湘,前些日子,我们之间发生了一些误会,无论谁对谁错,我跟你道歉,咱们往后在宫里当相互扶持,这样小七才放心。”金悠柔柔弱弱道。 柳云湘道:“奴婢受不起,娘娘还是收回这句话吧。” “我们当是一家人。” “我和娘娘吗?怎么可能!” 严暮上前,一把抓住柳云湘胳膊,沉着脸咬着牙:“你就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 柳云湘轻哼:“七殿下折煞奴婢了。” “柳云湘!” 看着这般情理不通,牙尖嘴利的柳云湘,严暮是真拿她没办法。 这时蓁儿端着碗从里面出来,“主子,食盒里根本没有人参汤,碗是空的,定是被这宫女偷喝了。” 柳云湘呵了一声,“你说我偷喝了?” 蓁儿扬起下巴,“那不然为什么是空碗?” 柳云湘上前就扇了她一巴掌:“我说是你偷喝的,好大的胆子!” 那蓁儿被打的有些懵了,这里可是西月宫,她一个小宫女竟敢在这里动手! “主子,现在一个小宫女都敢欺到您头上了,可不能轻饶她!” “算了,许是她一路走来,不小心洒了。”金悠状似宽和的说道。 “可娘娘……” “本宫说算了!” 蓁儿捂着脸,气得没招儿,“我们主子宅心仁厚,你还不快跪下谢罪。” 柳云湘冷笑:“小金妃娘娘好一副菩萨心肠,只是奴婢没有做过,凭什么认罪?” “柳云湘,你何必这样胡搅蛮缠?”小金妃皱眉道。 “做过就是做过,没有做过就是没有做过,娘娘这样混淆是非,原是要逼我认错,在你面前低头啊!” “不是她偷喝的。”严暮皱眉道。 “小七,我也不是要怪罪她。”金悠温和道。 “她想要什么没有,区区一碗人参汤,我亲自喂她嘴里,她要不喜欢喝,还能给我吐出来。” 柳云湘哼了哼,“你喂的,我可不稀罕。” 小金妃听了这话,一口酸气上来,难受的不行。 “我回头让人往西月宫送几株人参,此事就算了。”严暮道。 “你家人参很多吗?”柳云湘眯眼。 严暮抿了一下嘴,小声道:“我的不都是你的,我有什么,你不知道?” “既然是我的,我说过要送吗?” “……” 金悠暗暗握紧拳头,柳云湘不就是她的替身,严暮凭什么对她的替身这么好,却对她越来越疏远! “本宫也不缺那几根人参,七殿下倒也不必为难。” 严暮干咳一声,“不为难啊。” “哼!”柳云湘冷哼一声。 “那既然你不缺,本殿下也就不送了。” 第二百三十八章 心尖尖上的人 金悠和严暮都说算了,但柳云湘可不吃这亏,还是让蓁儿承认了自己偷喝人参汤,然后跪下给她道歉。 晚上,严暮偷摸过来。 柳云湘不让他碰,“你总说我招惹她,但今日这事,你也看到了,分明是她寻我麻烦。若今日你不在,我定是要吃亏的。” 严暮拥着柳云湘,今日这种小把戏,他自然看得清清楚楚。金悠能在宫里站稳脚跟,城府和手段缺一不可,但真正看到,还是有些心惊。 “小时候,她胆子很小,一条毛毛虫都能把她吓哭,她心也很软,婢女们犯了错,她从不舍的怪罪,她还有些笨,为了给我缝补衣服,扎的满手都是针眼。” 柳云湘转身面对严暮,“是,以前的她可能很好很好,但进了宫以后,各种阴谋算计,她已经变了,不是当初你认识的那个金悠了。” “可她是为了我进宫的。” “所以她如果要你的命,你也给她?” “不会的,她宁可自己没命,也不会要我的命。” 柳云湘叹了口气,严暮被金悠骗得太深了,不是她空口说几句金悠的坏话,他就能信的。 “那你当金悠是什么?” “亲人。” “我呢?” 严暮搂住柳云湘,“自然是我爱的人。” 柳云湘听着还算满意,她搂住严暮脖子,凑上去亲了亲他,“记住我和你还有砚儿和行意,我们才是一家人,一家四口。” “为什么算上陆砚?” “我认的干儿子,也就是你的儿子。” “人家有爹。” “反正,你心里要有个远近,行意和砚儿,你要放在心尖尖上,那个九皇子,按辈分是弟弟,可不是你儿子,拎清楚了。” “我心尖尖上只有一人,那就是你。” 柳云湘心甜的不行,往严暮怀里挤了挤,“人家也把你放心尖尖上。” 这日用午膳,苏嬷嬷给太后布菜,柳云湘站在一旁。 “昨夜里皇上去了西月宫?”太后问。 苏嬷嬷道:“小金妃每日带九皇子去承天宫给皇上背功课,练拳脚,讨得皇上欢心,自然没几日,皇上就去西月宫了。” 太后冷哼一声:“这天寒地冻的,她倒是舍得带着孩子一趟一趟顶着寒风往承天宫去。” “据说九皇子前两日还着了风寒。” “有个这样不知道心疼孩子的娘,可不得生病。” 太后是心疼孙子的,见午后天好,让柳云湘去西月宫传个话,让奶娘带着九皇子过来给她看看。 柳云湘在西月宫外看到了九皇子,他正在小花园里玩雪,远远就听到他兴奋到尖叫的笑声。再走近一些,看到两个小太监正给他搓雪球,而九皇子拿起雪球就掷了出去。 她往另一边看,不由皱紧眉头,另一边竟是个妇人打扮的。为了适应九皇子的高度,她还蹲着身子,那雪球砸到脑门上,愣是不敢闪躲。 “砸她!砸死她!”九皇子奶声奶气的喊着。 他抓雪球抓的手冷,就让两个小太监往那妇人身上砸。 “用力!笨蛋!杀了你们!” 九皇子或许不懂杀人的意思,但估计是听多了,随口就喊了出来。这话一出,那两个小太监哪还敢放水,当下一个接一个往那妇人身上砸。 大人的力气可比奶娃子大多了,那妇人被砸的浑身发颤,额头已经红肿了,一副快要晕过去的样子。 柳云湘想起上一世,九皇子登基以后,先开始是小金妃垂帘听政,大荣国力一再倒退,祸患四起。待九皇子长到十四岁,开始接手国事,他是昏君更是个暴君,宠信奸佞,斩杀忠臣,更将百姓祸害的叫苦不迭。他热衷于以活人的头当靶子,用石头砸,还炼就了一绝招,便是一石头砸过去,让人脑浆崩出来。 想起上一世这昏君所作所为,柳云湘恨得咬牙切齿。 她沉下一口气上前,道:“九殿下,太后请您去洛寒宫。” 九皇子抬头看向柳云湘,歪头问:“你是谁?” “奴婢是洛寒宫的宫女。” “你,我不喜欢。” “九皇子,奴婢用不着您喜欢,请随奴婢去洛寒宫见太后吧。” “哼,砸她!”九皇子指着柳云湘冲身边那两个太监道。 那两太监听柳云湘是洛寒宫的,自然不敢动手。 九皇子气得自己拿起雪球要砸,柳云湘眼睛眯起,上前抓住九皇子的手,小声道:“九皇子若砸到奴婢,奴婢就等晚上把九皇子偷出来埋进雪里面,变成雪人。 九皇子瞪大眼睛,“我要告诉母妃,杀了你!” “你母妃可没这个本事!” 说完,柳云湘直接将九皇子扯了起来,又问奶娘在哪儿。 这时那妇人瑟缩缩走过来,“奴婢就是九皇子的奶娘。” 柳云湘皱眉,他竟对自己的奶娘下这般狠手,难怪会成为一代暴君,打小就坏。 九皇子有些被柳云湘吓到,乖乖跟着来到洛寒宫。 太后先抱着九皇子暖了一会儿,又看到奶娘那副惨兮兮的样子,问是怎么回事,柳云湘让晚意带那奶娘去外面烤火,而后才把今日看到的跟太后说了。 太后听后震惊不已,再看怀里的奶娃子,不相信他能干出这种狠辣的事。 “太后,九皇子不过是一张白纸,要看教养他的人怎么教的。” “你是说小金妃的过错?” 柳云湘默了一下,道:“太后,若九皇子只是普通人家的孩子,母亲教得不好,最后成了坏人,但他再坏又能害几个人呢。可九皇子是皇子,他若从小学坏了,那长大后带来的可能是一场倾覆大荣的灾难。” 说完这话,柳云湘跪了下来。 “奴婢胆大妄言了,太后只当没有听到吧。” 太后长叹一声,“你这话有道理,但确实太胆大,好在这屋里没其他人。”3sk. 翌日,皇上来请安,太后与他在内殿说了许久。 当天皇上就下令将九皇子送到良妃那儿教养,只说小金妃身体不适,不宜操劳,便将九皇子带走了。 小金妃拦着,去给皇上求情,但都没有用。 她知是太后的主意,于是又来洛寒宫求情,但太后没见她。 金悠失魂落魄的出来,见到柳云湘,几步冲到她面前,脸上发着狠。 “是你,是你,对吧?” 第二百三十九章 憋着坏招儿 柳云湘歪头一笑,“娘娘太瞧得起奴婢了吧。” “我听小九身边的太监说了,昨日你看到小九用雪球砸奶娘,今日太后就跟皇上提了小九的事,皇上下令将小九给良妃教养,虽未说明,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言下之意就是我教养的不好。前后一串联,分明就是你鼓动太后让我们母子分离的!” 柳云湘笑:“小金妃说是,那便是我吧。” “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 柳云湘沉了口气,不说上一世,便说这一世吧。 “谁给我下的白木这种毒,要害我和我孩子的性命?” 她一直觉得是皇后,严暮大概也觉得是皇后,但除了皇后,金悠嫌疑更大吧? 毕竟严暮有了自己的儿子,她就要担心他还会尽心扶持她的儿子吗? 她这一炸,金悠果然变了脸色。 “你,你怎么知道的?” 柳云湘眸光一沉:“原不确定,现在确定了。” “不,我没有!”金悠忙换了说辞,“你休要污蔑我,严暮也不会信的。” “他信不信不要紧,这是我们两个人的战争。” 金悠看着柳云湘,继而扯出一个讥讽的笑:“你是什么东西,也配跟我斗,行啊,既然你找死的话,我就成全你!” 说完,金悠甩开袖子走了。 柳云湘冷嗤,她就喜欢这样撕破脸,演来演去的太累。 中午,柳云湘和晚意去给惠嫔送饭。 她们过去的时候,宁嫔也在,正和惠嫔说话。 惠嫔这些日子一直萎靡不顿,今儿倒是难得有精神,两个人说起刚进宫时的趣事,开始互相揭对方老底。 “你刚进宫,因为太胖,教习嬷嬷不让你吃饭,你夜里躲被子里哭。” “还说我,你一个端茶的动作总学不会,教习嬷嬷让你错一次就把杯子里的茶给喝了,最后撑吐了。” “你偷懒装肚子疼!” “你没有做完绣工就撒谎说给丢了!” 两人说着说着笑了起来,那时真是出生茅庐,不知已经进了火坑。 宁嫔叹了口气:“我饿肚子,你总偷偷剩下半个馒头给我吃。” 惠嫔拉住宁嫔的手:“我做不完的绣工,你连夜帮我绣完了。” 柳云湘和晚意将饭食摆到桌上,惠嫔留宁嫔一起用午膳。 宁嫔看着惠嫔消瘦的样子,打趣道:“不过你要多吃一些,多长一些肉,这样才能凸显我的瘦。” 惠嫔往宁嫔腰上拧了一把,“咦,你那一圈软乎乎的肉呢?” 宁嫔哼了哼,“我要是再不减肥,这辈子也只能是个嫔了,我父亲也没法从西北调回京。” 惠嫔听了这话,叹口气道:“英儿,其实还是不受宠好。” “你分明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惠嫔没法跟宁嫔说明白,只笑笑道:“算了,不提这些,我们吃饭吧。” 二人不需要伺候,柳云湘她们就出来了。 有宫女进院喊紫儿,说是她家里又给她送东西了。 宫女的家人能给宫女送东西,但要经好几道检查。 “紫儿姐姐,定是你未来的郎君又给你送什么蜜饯啊,果脯啊这些,上次那杏仁可真好吃,记得分我们一些哦。” 紫儿笑着打了那小宫女脑门一下,“贪吃鬼!” “我贪吃啊,可宫外没人惦记着给我送吃的。” “你还小,急什么!” “对哦,紫儿姐姐明年就能出宫了,然后就能和那位郎君成婚,我想想都为姐姐高兴呢。” 紫儿和小宫女笑闹了两句,再跟柳云湘她们打了招呼,然后跑去拿东西了。 “咱们这些宫女二十五岁得主子恩准就能出宫了。”晚意有些羡慕道。 柳云湘转头看她:“你宫外也有男人等着?” 晚意脸一红,娇嗔道:“才没有!” “那你急什么?” “二十五啊,这样的年纪想嫁个好人家不容易了,谁能有紫儿姐姐这般幸运,有人一直念着等着呢。” 二人正说着话,听到屋里有动静,像是碗筷掉地上了。柳云湘二人赶紧跑进去,见惠嫔正抓着宁嫔的手,紧紧盯着她。 “你说我娘……” 宁嫔见她这样,吓得忙摇头,“我……我没说……你听错了……” “你说我娘……死了?” “没……” “告诉我!”惠嫔低喝一声,眼泪啪嗒掉了下来,“英儿,告诉我,我娘到底怎么了?” 宁嫔开口要说,柳云湘忙打断她。 “娘娘,您定是听错了。” “我听错了?”惠嫔盯着宁嫔。 宁嫔忙点头,“是。” “可我娘为什么不进宫看我?” “……” 惠嫔腾地一下起身,狠狠擦了一把眼泪,“我这边去求皇上,请他容我回家!” “惠嫔娘娘!” 柳云湘和晚意二人要拦着,但惠嫔推开她们,大步往外走去。 宁嫔慌了:“我以为她知道,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柳云湘深深看了宁嫔一眼,赶忙和晚意一起去追惠嫔了。二人拦不住,也不敢硬拦,偏紫儿又不在,她们只能先照应着。 一路来到承天宫,惠嫔径直往里走,侍卫拦了几番,但怕伤了惠嫔,也只能随她进去里面。 柳云湘和晚意进不去,只能在外面焦急的等着。 惠嫔进去,紧接着几位大臣出来了,走在最后面的是严暮和三皇子。 严暮脸上带笑,一副惬意的样子,三皇子却是又气又急又没招儿的。 “老七,难怪你糊涂结案,难怪你窝在家里不上朝,你你你……你坑我!”三皇子气得用手指着严暮,话都说不利索了, “三哥这话怎么说的,我如何坑你了?” “杀死惠嫔母亲的人是朝中官员,你不想得罪人,就把我推了出去。” “哟,三哥厉害啊,这么快就查到真凶了?” “你!”23sk. “弟弟自愧不如啊!” 三皇子咬着牙,一甩袖子,“哼,身为大理寺卿,自当秉公办案,官员又如何,本殿下整的就是这官风官纪!” 严暮忙鼓掌:“难怪三哥最得父皇信重,这等气度、这等格局、这等魄力,弟弟真是佩服。待这案子漂亮的结案,父皇一高兴,没准儿就立储了。” “休要妄言!”说是这么说,三皇子听了这话还是掩不住的得意。 三皇子被夸得迷迷糊糊的走了,柳云湘再看严暮,这狗子正贼兮兮的笑着。 他看到她,乐颠颠跑了过来。 怕他做出什么出格的,柳云湘赶忙咳嗽几声提醒,又行礼道:“七殿下万福金安。” 严暮止住差点冲上去将人搂到怀里的脚步,干咳一声:“你可是洛寒宫的宫女?” 柳云湘嘴角抽了一下,“是。” “你随本殿下来一趟,本殿下有东西要你带给太后。” “是。” 这时候紫儿也回来了,柳云湘让她和晚意盯着,然后脱身跟着严暮往承天宫外走。出了承天宫,进了后花园,一路往隐蔽的地方走。 “七殿下,您带奴婢来这里做什么,奴婢有些害怕。” 严暮回头,嘴角吊起,故作不正经道:“你这小宫女长得还挺好看,本殿下心痒许久了,今儿就把你办了!” “七殿下好坏啊!” “更坏的还在后面呢!” 第二百四十章 一家四口 严暮拉着柳云湘,一路穿过西后园的角门,穿过长长的甬道,再推开一个小门,梅花香气扑面而来。 积雪、梅花林、四下无人…… 柳云湘抿了抿嘴,“七殿下,你玩得够野啊!” 严暮噗嗤笑了,一把将柳云湘拉到怀里,亲了亲嘴角,“你要是喜欢这儿,下次行不行,反正本殿下的身子是你的。” 柳云湘脸一红,狠狠拧了严暮腰一下。 “你带我来这儿做什么?” 严暮笑着拉过柳云湘的手:“跟我来。” 走在梅林中的小路上,柳云湘想到那坟头,一下有些慌。好在严暮拉着她往正院过去了,刚到院门口,还没进去,便听到了一串两串银铃般的笑声。 她往西边看,见素梅树下,雪地里,两个穿着厚厚袄子的小家伙正打着雪仗玩,大一点的是姐姐,团了一个雪球扔过去,也不看砸没砸中,自己先兴奋的手舞足蹈转起了圈圈。 小的是弟弟,因为穿得有些厚,搓雪球的时候,一撅屁股结果头重脚轻,一下栽雪里了。 这时和硕长公主忙跑过去,将小家伙抱了起来,给他拍掉脸上身上的雪碴子。 弟弟不依,从长公主怀里下来,又搓了一个雪球朝姐姐砸过去,姐姐成功避开,于是两人都尖叫着鼓掌,好像都赢了似的。 柳云湘眼不知不觉就红了,激动地跑过去,一把搂住一个。 “砚儿,行意,娘好想你们!” 砚儿抱着柳云湘,行意也抱住,刚还笑得花枝乱颤的两个小家伙此刻也有些感伤了。 “娘,你怎么不见了?” “娘,我们找不到你了。” 柳云湘忍住哭意,一边亲一口,“这不就找到了,娘只是在跟你们玩捉迷藏呢。” 一听玩游戏,两个小家伙立刻从安静中炸了起来。 “我们要玩捉迷藏!” “我们和娘一起玩,还有爹爹!” 柳云湘一手拉着一个,起身对和硕长公主道:“给长公主添麻烦了。” 和硕长公主笑道:“本宫可太喜欢这两个小麻烦了,你们带孩子玩,本宫今儿亲自下厨给你们做晚饭。” 见和硕长公主是真开心,许是孤寂太久了,柳云湘点头,“好。” 两个小家伙要玩捉迷藏,柳云湘和严暮只好配合他们。这地儿还真是玩捉迷藏的好地方,不算大,但能藏的地方很多。 先开始是柳云湘带着两个孩子藏,严暮找他们。玩了几局,严暮说累了,让两个孩子找他们,于是两个孩子数数的时候,严暮拉着柳云湘躲到墙角处,将人压到墙上亲。 “比起带孩子,我还是喜欢跟你玩!” 柳云湘气得咬了他舌头一下,“不正经!” “老子也就只跟你不正经过。” “哼!” “你不知道,前天老祝、周礼怀还有乞丐拉着我去酒肆喝酒,当时喝得有些多了,见一个女人往我这边凑,我给吓得,立时清醒了几分。我说:别碰老子,老子已经有主了。你不知道,给老祝他们笑得,说我太不要脸,以为是个女的就想占我便宜。桌上一盘卤鸡,要是母的,我都得避嫌。” 柳云湘笑得差点岔气,“不错,值得表扬。” “那再给亲亲呗。” 两大人感情交流了一番,这才想起还在带孩子,赶忙去找。两个小家伙估计跑进梅林里面了,柳云湘和严暮分开找。天籁小说网 柳云湘很快找到行意,又想起那坟头,心下一紧,不过很快看到严暮带着砚儿出来了。 小家伙骑在严暮脖子上,一点也不怵,小手胡乱拍着梅花枝,枝上雪和花瓣簌簌往下砸。 “臭小子,你故意的吧,信不信老子把你埋雪地里?” “不怕!” “嘿,给你好脸色了是吧?” “哼!” 砚儿拍的更起劲了,又是尖叫又是笑的。看着这一幕,柳云湘心里暖烘烘的,有股子冲动想把砚儿是他们儿子的事告诉他。 可想到朝中风起云涌,想到黑夜里无数的利爪,她还是忍住了。一则为砚儿的安全,二则她不想给严暮太重的负担。 他承受的已经太多了,每每在发疯的边缘挣扎,砚儿这担子还是由她担着吧。 和硕长公主做了好多菜,特意让宫女将饭桌挪到里屋,这里暖和。 大家一起坐下,和硕长公主忙给他们夹菜。 “我们自己来。”柳云湘道。 和硕长公主应着,但还是夹了一盘饺子送到严暮面前。 “青瓜鸡蛋陷的,七殿下尝尝可还对胃口。” 严暮执起筷子的手顿了一顿,“怎么想到用青瓜做馅儿?” 和硕笑:“厨房只有青瓜了,大抵味道有些怪。” 严暮吃了一口,低声道:“好吃。” “好吃就多吃一些。” “嗯。” 柳云湘见严暮低着头一口一口吃饺子,很快就将一盘吃完了,而后再抬起头,眼圈有些发红。 严暮为展现自己的教育成果让行意背诗,结果行意背的稀碎,上句不接下句,还串到别家去了。倒是砚儿不但会背诗,孔孟那些晦涩的句子也背的溜,还能准确阐明每句话的意思,甚至说出表达的思想。 严暮脸黑了黑,“这不代表本殿下不如陆长安教得好,只能代表每个人的智商有高有低。” 柳云湘瞪了他一眼,“为了给自己挽尊不惜贬低女儿的智商,你可真是好爹!” “你是不知道,真教不会,但武功学得不错,已经能打过后院的狗了。” “滚!” 和硕看着他二人不住的笑,“本宫觉得什么权势,什么荣华富贵,实在不算什么,一家人这么开开心心在一起,那才是最最难得的。” 柳云湘笑:“您就像我们一家的长辈。” 和硕一愣,随即忙摆手,“不敢当不敢当,没这个福分。” “我们往后常来看您,您不觉得麻烦就好。” “怎么会,我得日日盼着。” 吃过饭,两个小家伙还要玩,严暮就带他们出去了,柳云湘帮和硕长公主换药。 她去找伤药的时候,拉开妆奁上放的木匣,闻到一股甜腻的味道,很奇特,没法形容,但很淡,一下就散了。 换好药后,还不见严暮他们回来,柳云湘去外面找。沿着梅林间的小路,越往里走越深,她的心也越来越沉。 来到南墙边,严暮带着两个孩子,正站在那坟头前。 第二百四十一章 踢翻他们的船 柳云湘请找来的宫女将两个孩子先带回去,她来到严暮身边,拉住他的手,一起看向那石碑。 “妍妍是谁?” “我娘。” 还真是严夫人的墓。 柳云湘带着严暮一起在坟前跪下,“你看,你找到她了。” 自从苏梦瑶说严夫人还活着后,严暮一直派人暗中找,天南海北的找,可严夫人已经长眠于此了。 严暮看着那石碑,突然笑了一声:“你应该很不想看到我吧?” “我是欺辱你那个男人的儿子,我是杀你全家那个男人的儿子,我是你想杀但杀不掉的人。” “他是真狠,即便将你逼死,也不让你和你夫君同穴。” 柳云湘心疼的要命,转身抱住严暮,这时她看到和硕长公主站在几步远的地方,神色哀伤的看着这里。 “我应该杀了他给你们报仇!然后再杀了自己!” “严暮!” “对,我同他一样!脏的,烂的,臭的,让人恶心!” “你们不一样!” “我是他儿子!” “可你是严暮!”柳云湘捧着严暮的脸,让他看着自己,“你是我爱的人,是这世界上最好的人,不脏不烂不臭,任何人都不及你的好。”23sk. 严暮阴暗的眼里终于有了一点光,他看向柳云湘,“我给他们报仇,他们会不会觉得很可笑?” “怎么会,你是他们儿子。” “那我该怎么办?” “证明给天下人看,严家没有谋逆,严大将军是个大英雄,将严夫人光明正大的从这里带出去和严大将军合葬,让那个人为自己所做的事付出代价。” “我能办到吗?” “能!” 不光是为死去的人讨回公道,也是解开严暮的心结,不然他总有一天会疯掉,会杀死自己。 这边惠嫔冲进承天宫后,对着皇上哭了一番,得知自己母亲确实去世了,当场晕了过去。急召周礼怀过去诊治,胎气有些不稳,不宜移动,皇上便特许惠嫔留在了承天宫。 翌日,柳云湘和晚意只得将早膳送去承天宫。 皇上去上朝了,惠嫔躺在龙床上,正侧着身子哭,紫儿在旁急得没法。柳云湘上前劝解了一番,也是徒劳。 这时皇上回来了,在外面议事和几位大臣议事。 “工部员外郎李茂之妻遇害一案,老三能这么快查到真凶,并追捕归案,理应嘉奖。”这是皇上的声音。 工部员外郎李茂正是惠嫔的父亲,听到这话,惠嫔忙要起身。柳云湘和紫儿上前将她扶起,但她要下床出去,还是劝住了她。 “咱们在这里听到前朝的事,已经很不合适了,娘娘莫要给自己闯祸。”柳云湘道。 惠嫔抹着泪点了点头,“我就想知道谁杀了我娘,为什么下这般狠手。” 这时又听外面道“听闻三哥为了尽快查到凶手,已经连着几日没有合眼,真真是殚精竭虑,而且绝不徇私,秉公办案。” 这是严暮的声音,柳云湘心下思量,这厮到底憋着什么坏招儿呢? “你还有脸说,随便安了一个强盗抢劫的名头就想结案,你身为大理寺卿如此敷衍了事,实在太让朕失望了。” “是,儿子无能。” 其他大臣此时也纷纷夸赞三皇子,说他能堪大任,能为皇上分忧。 正这时候,小太监来报,说是武侯求见。 “武侯?快请进殿!”皇上道。 不多一会儿,那武侯来了。柳云湘通过门帘的缝隙往外看,正看到武侯一头花白的头发,但身姿挺拔硬朗,穿着道士常穿的青灰色大褂,看上去十分素朴。 “多日不见,武侯依旧身体硬朗,朕就放心了。”皇上言语间颇有几分敬意。 武侯跪下行了大礼,但却不起来。 “不敢劳皇上挂心,老奴是来领罪的。” “这话怎么说?” “那薛青山实则是我义子。” “薛青山?”皇上愣了一愣,还是旁边太监提醒他,这薛青山是杀害李茂之妻的凶手。 武侯这话一出,其他人都吃了一惊,尤其是三皇子,惊得简直想翻白眼晕死过去。 这薛青山不就是一小小的京郊大营把总,七品小官职,混的籍籍无名,怎么就是武侯的义子了!他是没想到,万万没想到,但此时他不由看向严暮,见他面无异色,显然他是知道的! 这一会儿,三皇子脑子转快了,可再快都没用,已经掉进严暮给他刨的坑里了。 “他是老奴老家的人,前几年来投奔老奴,老奴在宫里四十多年,身后无依,便想着留下来吧,认作义子,往后有个养老送终的。可老奴知这孩子愚笨,不堪大任,又怕皇上或各位大人看在老奴的面子上格外照顾他,给他升职,最后德不配位,老奴便没跟外人提过。这孩子是凭自己本事一步一步爬到这京郊大营把总的位子,却不想因喝醉酒犯了错。他原是去西郊看望老奴的,误进了后山,撞上李夫人。那李夫人许以为他是坏人,转身就跑,而他觉得李夫人形迹可疑,便追了上去,二人在扭打过程中,他因醉酒没有分寸将李夫人杀害了。可他醉的厉害,不觉什么,当下就回了家,还是三皇子派人抓他的时候才想起这一出,当即悔恨不已。” 柳云湘挑眉,杀了人却推脱喝醉了,逃避责任说成是断片了,这武侯可真能睁眼说瞎话。 “皇上,老奴教子不严,特进宫请罪!”武侯磕了三个头,道:“请皇上将老奴与我这儿子一起斩首吧。” 皇上看着跪在地上的武侯,一时犯了难,“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那义子杀了人,又不是你杀了人,朕怎么能降罪于你。” “老奴白发人送黑发人,情愿与他一起扛这罪名。” 皇上这下头疼了,按理说杀人偿命,可牵扯到武侯,他不由想起自己小时候武侯如何照顾自己,扶持自己。再说他身边这些人,真正能让他信任的不多,武侯就是一个,不能寒了他的心。 可在朝堂上,他已下令三法司过审了,不能自己咬自己舌头吧。 “老三,这案子由你负责,便由你来给武侯一个交代吧。” 皇上说着,还瞪了三皇子一眼,心想:这草包玩意,看来又被老七给耍了。他自己被坑不要紧,还给朕找麻烦。 柳云湘轻呼一口气,武侯和皇后坐一条船,严暮这是要一脚踹翻他们的船啊。 第二百四十二章 紫儿出事 惠嫔听到这里,哪听不出皇上这话的深意,当下不管不顾冲了出去。 “皇上,求您一定给家母一个公道,害她之人不能轻饶啊!” 皇上皱紧眉头,冲追出来的柳云湘她们低喝一声:“还不快把惠嫔送回宜绣宫!” “皇上,臣妾不走,臣妾要在这等一个结果!” 惠嫔哭得撕心裂肺的,柳云湘她们如何劝也没用,而她哭着哭着又晕了过去。这一下走不了了,只得再将人抱回内殿,赶紧去请太医。 惠嫔这般闹,武侯竟也没有了分寸,请旨去大理寺大牢陪干儿子了。m.23sk. 柳云湘和晚意从承天宫出来时,见三皇子正双手合十求严暮,“老七,你发发善心,给三哥指条明路吧。” 严暮长叹一声:“我若有主意,也就不会窝家里不上朝了。” “你你……” “不过这武侯一向处事圆滑,让人挑不出错处,今儿为了这个继子竟然倚老卖老,还让皇上为难,不像他能做出来的事。” 三皇子一思量还真是,“难道还有别的隐情?” “咳咳,弟弟我可什么都没说。” 三皇子惊觉自己差点又掉坑里,赶忙道:“你也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反正自此以后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不听不信。” “三哥何必妄自菲薄,你也是非常聪明厉害的。” 说着,严暮步履轻快的就走了。 三皇子看着严暮的背影,小声嘀咕了一句:“我有妄自菲薄吗?” 或许他该对自己更自信一些! 柳云湘嘴角扯了一下,带着晚意从另一侧离开了。皇上生了这么多儿子,死了一多半,剩下的除了严暮,全都是草包。 啧,不能不说这也是报应。 回去后,太后将她二人叫过去问了惠嫔的情况。 “周太医说胎气不太稳,需得自己调理,可惠嫔自得知母亲被害后,一直沉浸在悲痛中,吃不下睡不着的,旁人劝也没法。”柳云湘道。 太后揉揉额头,“偏生那李夫人就在此遇害,偏生就让惠嫔知道了。” 这话音落,太后抬起头,细细思量道:“宁嫔往日里也不是个嘴快的,那日怎么那么没分寸。” 苏嬷嬷上前道:“奴婢派人查一查她?” “查!” 柳云湘想起那日惠嫔和宁嫔一起开怀大笑的场景,不敢想象宁嫔会害惠嫔。 翌日,柳云湘和晚意早早来到承天宫,太后交代她们今日无论如何要把惠嫔带回宜绣宫安养。只是她们刚走到院门口,远远看到两个侍卫抬着一宫女出来了。 那宫女衣衫不整,头发披散着,胸前插着一把剪刀,血将前襟都染红了,见她手脚僵硬,显然已经死了。 待走近一些,柳云湘看到那宫女的衣服有些眼熟,再近一些,一阵风拂开女尸面上的散乱的头发,竟是……紫儿! 晚意忙捂住嘴,当下脚一软。 柳云湘忙扶住她,二人退到一旁。 待那两个侍卫将尸体抬头,晚意已是泣不成声。 “紫儿姐姐……怎么是她……发生什么事了……” 柳云湘沉沉呼出一口气,“别哭了,咱们得赶紧把惠嫔送回宜绣宫。” 晚意到底经历过一些事,当下赶紧擦掉眼泪,稳住心绪。 她们这些日子一直往宜绣宫送饭,便与紫儿熟络了起来。紫儿年纪大一些,拿她们当妹妹,前几日她那未婚夫送来很多零嘴,紫儿还塞给了她们一些。 一个很好很好的姑娘。 柳云湘不敢难过,进了承天宫内殿,见惠嫔两眼空洞的坐在地上,一副受惊过度的样子。而内殿里面倒出乱糟糟的,那边龙床上还有很大一片血迹。 空气里还有一股甜腻腻的味道,闻到后特别不舒服。不过气味儿很淡,不易察觉。 她和晚意对视了一眼,二人将惠嫔扶起来,给她披上大氅,便赶紧带了出来。 回到宜绣宫,二人才松了口气。 柳云湘扶着惠嫔坐下,先喂她喝了几口水。 “娘娘,忘了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紫儿求我救她……”惠嫔眼神依旧是空的,说话时全身发抖,“我想救她……但皇上喝醉酒了……眼睛是红的……十分凶狠……我好怕……” “娘娘,别说了。”柳云湘皱眉道。 “我跪下求皇上……我求他放过紫儿……他让我滚……紫儿终究没有逃过……皇上走后……她找到一把剪刀……杀了自己……” 晚意没忍住,呜咽哭了出来,“我们是宫女,可我们也是人啊,为什么这样对我们。” 柳云湘抱住惠嫔,或许有的宫女把皇上的宠幸当做幸运,但并不是所有宫女都这样想,紫儿只盼着明年能出宫和等了她许多年的未婚夫完婚。 惠嫔哭着哭着又晕了过去,周礼怀诊断过后,长长叹了一口气。 “我开几副安胎药,务必要静养。” 紫儿死了,太后只能让柳云湘和晚意暂时先留在了宜绣宫。 柳云湘送周礼怀出来,见四下无人,小声道:“我刚听惠嫔说起了昨晚的事,皇上……” 她顿了一顿,迟疑道:“皇上状态似乎不太对。” 惠嫔说皇上那时候双目发红,而且模样很凶狠,这哪里是酒后乱来的样子,分明像是兽性爆发。 而且惠嫔在承天宫,如果不是紫儿,可能就是惠嫔了…… 她说不清,反正觉得这事不简单。 周礼怀默了片刻,道:“后宫的水太深,你别乱掺和。” “可我就立在危墙之下,墙倒了,我也逃不掉。” 周礼怀皱眉,想到柳云湘现在在宜绣宫,惠嫔有个好歹,她定是要受牵连的。 “太医院给皇上请平安脉,诊断他有血热之症。” “血热之症?” “这不算什么病,只消喝些降火茶就行,但如果喝了酒,或许会有一些其他症状。” 柳云湘心思抓了一转,“那你知道他昨晚在哪儿喝的酒吗?” 周礼怀点头,“如梦阁。” 柳云湘皱眉,和硕长公主那儿! 第二百四十三章 偷偷幽会 柳云湘突然想到在和硕长公主那儿闻到的那股甜腻腻的味道,先前在承天宫也闻到了。 当然这也并不能说明什么,她不好多想。 西郊发现了几处天然温泉,皇上便命工部在那儿建了行宫,耗时五年,终于在今年入秋的时候建成了。 转眼进了冬月,天儿越来越冷了。 太后打算带后宫嫔妃去西郊行宫住一些日子,吩咐柳云湘和晚意给惠嫔收拾一下。 “本宫瞧着她整日失魂落魄的,身子越来越消瘦,长此以往,只怕腹中皇嗣也要保不住了。这次去西郊行宫,当是让她散散心吧。” 过了两日,太后带领后宫嫔妃浩浩荡荡的去了西郊行宫。好在路途并不远,当日午后就到了。 皇上还有政事要处理,会晚几日过去。 行宫依山而建,有宫殿七十二间,处处亭台楼阁,雕梁画栋,而且还通着后山,能一直到山顶,可揽壮丽风景。 柳云湘和晚意扶着惠嫔来到安置她们的院子,不想进院时看到了小金妃,她就住在隔壁。 小金妃位分高,惠嫔身子虽不舒服还得强撑着上前行礼。 “惠嫔妹妹,咱们住得近,往后要多走动才是,不过万万不能这般多礼了,保重身子要紧。”小金妃温和的笑道。 “谢姐姐体恤。”惠嫔勉强笑了笑道。 小金妃又看了一眼柳云湘,笑意淡了几分,“你们两个可要照顾好惠嫔妹妹,若出了什么闪失,第一个要砍的就是你们的脑袋!” 柳云湘低下头,“小金妃娘娘教训的是,可话不能这么说,好似您盼着我们主子有个什么闪失似的。” “放肆,在小金妃娘娘面前,你一个贱婢怎敢如此没有规矩!”小金妃身边那个叫蓁儿的宫女喝道。 “在我们主子面前大吼大叫,你的规矩又在哪儿?”柳云湘淡淡道。 “你!” “咳咳,姐姐,妹妹身子不大舒服,便先回屋休息了。”惠嫔咳嗽了两声道。 小金妃笑笑,“好。” 回到屋里,柳云湘赶忙让惠嫔躺下,“娘娘放宽心,先静养两日,然后咱们再四处逛逛。” 惠嫔长叹了口气,“我无能,让你们也跟着我受委屈。” “娘娘莫说这样的话,那狗是胡乱咬人的,咱不跟狗计较就是。” 惠嫔笑了笑,继而眼睛又红了,“今儿是紫儿的头七,我该给她烧些纸钱。” “不急这一时半会儿,会有机会的。” 虽是行宫,但和宫里的规矩一样,纸钱可不能随便乱烧,被有心之人拿来利用,那就是大祸。 惠嫔点头,“我懂得。” “娘娘不必觉得憋屈,您的好日子在后面,只消平平安安生下皇嗣,便有扬眉吐气的一日。” 行宫到底不是宫里,惠嫔这边除了柳云湘和晚意,也就还有两个小太监在院里。柳云湘和晚意里外收拾,忙活了大半天。 太后不放心,晚一些让苏嬷嬷过来了,先暂时照应着这边。 伺候惠嫔用过晚膳,柳云湘今晚不用当值,正准备去太后那边请个安,出门见金悠从隔壁也出来了,一个人出来的,怀里抱着什么,还四下看了看才往外走。 柳云湘眯了眯眼睛,待她走出去十几步远才悄摸跟了上去。 这行宫是在一片山林中建的,就地取材,重重楼宇隔开后便成了一小片一小片的林子。好在金悠并没有走多远,不然柳云湘穿来绕去的肯定会跟丢。 就见一处银杏林中,银杏树的叶还未掉光,但地上铺了厚厚的金黄的叶子。清朗的月光照下来,能看清不远处的两个人。 金悠和严暮。 金悠将怀里的那一团抖落,原是一件玄色的披风,她作势要给严暮披上,“我熬了半个月,生怕赶不及来行宫给你,好在做出来了。快试试合适不合适,若不合适,我再拿回去改。”m.23sk. 严暮接了过来,自己披上了。 “不是告诉你,今年不用做了,家里还放着好几件你做的,穿都穿不过。” “今年天太冷了。” “冻不着的。” “我若不记挂着你,谁还记挂着。” 金悠见严暮披上了,转着圈看了看,“还是合适的。” “你一向做得合身,只是明年还是别做了。” “怎么,怕她不高兴?” “……” “我与你之间,岂是一个外人能比的?” “她不是外人。” 柳云湘听了这话还是生气,看来严暮这狗东西需要敲打一下了,大半夜居然敢幽会别的女人! 她故意弄出了些动静,那金悠有些慌,赶忙藏了起来。 柳云湘这才走了过去,“哟,七殿下,真巧啊!” 严暮看是柳云湘,微微一怔,继而挑眉:“确实挺巧。” 他说着看向后面,想招呼金悠出来。 “大半夜的,你不睡觉,在这儿偷偷摸摸的,不会是来幽会哪个小贱人的吧?”柳云湘眯眼。 严暮指向树后面的手僵了一下,赶忙收回来,干笑道:“怎么可能!” “你心虚了!” “没有!” “分明就是!” “真没有!” 柳云湘绕着严暮转了两圈,扯了扯他身上的披风,“哟,新做的?” “嗯。” “不会是哪个小贱人给你做的吧?” 严暮嘴角抽了抽,一口一个‘小贱人’,好像他和金悠真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可他又不好叫金悠出来,尴尬不说,关键也有些说不清。 柳云湘提着那披风瞅了一眼,“这针线活儿做的可不怎么样,瞧瞧,多粗的针脚。” “总比你针线活儿好。” “说什么呢?” “你要是记挂着我,肯给我做一件,我便不要其他人的了。” “我……” “我知道,你不是不肯给我做,你只是不太擅长。” “我……” “当然你也是贵人事忙。” 柳云湘给堵了几句,气得拧严暮腰上的肉。 严暮一把将她抱住,低头亲了亲,“带你去个地方。” “不去!”她冷哼道。 严暮抱起柳云湘,见她挣扎,忙哄道:“乖,真是好地方。” 柳云湘推了推他,“那你放我下来。” “这地面不太平,小心磕碰了,还是我抱着你吧。” “让人看到!” “你把头埋我怀里,没人敢问。” 柳云湘再一细想,便明白严暮的心思了。金悠就在几步远的地方,他让她看着自己和她柳云湘如何亲密,似乎在证明她不是外人。 相反,她金悠才是。 他想让她收回那份对他不该有的心思! 第二百四十四章 胜利者的笑 看着走远的两个人,金悠从树后出来。 她神色冷沉,拳头慢慢握紧。 她原以为能用过往的情意裹挟着严暮,让他爱自己,心里只有自己,心甘情愿为她争夺她想要的一切。 但偏偏冒出来一个柳云湘! 不行,她必须将严暮夺回来! 严暮抱着柳云湘一路来到自己住的宫殿,直接将人带到了温泉房。外面冰冷刺骨,而温泉房里热气腾腾,仿佛一下入了夏。 温泉池不大,当间水柱翻滚,柳云湘用手试了一下水温刚刚好。 “惠嫔那儿就没有温泉房。”柳云湘道。 严暮笑:“这行宫只有五个温泉眼,皇上、太后、皇后、良妃占了四个,余下这一个在我这儿。” “你是?” “赢来的!”严暮得意一笑,“老三老四也想住这儿,太后让我们比试一把,我跟老四比武,打得他差点下跪求饶。老三不服,觉得我是武将,肯定功夫厉害,便要与我文斗。太后出了上联,老三抓耳挠腮一番对出下联,狗屎都不如,我对出的下联比他立意高多了。所以,我是靠真本事赢来的。” 柳云湘笑,文武都不行,两个人比不过一个,估计皇后又要牙疼了。 柳云湘又斜了严暮一眼,“那你带我来这儿做什么?” “老子才不稀罕这温泉,本就是为你赢来的。” “哼,我也不稀罕!” 严暮抱住柳云湘,气的咬牙:“你怎么这么难讨好。” 柳云湘咬了他下唇一下,“你把身上这披风脱了,扔了,我就高兴了。” 严暮眯眼,“你果然不是碰巧出现在那儿的。” “我哪知道一抓一个准儿!” “她就是给我披风而已!” “她记挂你做什么,当你真没人管?” “我不是跟她说清楚了,你还生气?” 柳云湘搂住严暮的脖子,娇嗔道:“生气,当然生气,恨不得在你脑门上刻上几个大字,你是我的,谁都不能惦记。” 严暮解开披风扔到一边,又将柳云湘搂到怀里,亲吻着她:“我当然是你的,命是你的,心也是你的。” 柳云湘推开他,妩媚的一笑,而后慢慢解开衣服,再踏入温泉中,歪头冲岸上的人招了招手。 严暮利索的脱下衣服,淌进水中,“你她娘的当是叫狗呢?” 柳云湘扑哧笑出声,“狗东西!” “柳云湘,你自找的!” 翌日天还未亮,江远在门外禀报,小金妃身边的宫女蓁儿过来,说是小金妃昨晚没有回宫,眼下找不到人。 严暮忙坐起身,穿上衣服就要出门。23sk. 柳云湘思量了一下,“我跟你一起!” 此事需得先保密,严暮让江远带人搜查整个行宫,决不能透露小金妃失踪的消息。 柳云湘跟着严暮先去了昨晚那林子银杏树林,没有看到人,但找到一支珠钗。 严暮看着那珠钗,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这是我送她的。” 柳云湘心下冷哼一声,这金悠定是想利用严暮对她的愧疚,将他再牢牢抓住,为自己所用。 “莫不是想不开,寻短见了?” “不会!” “也是,她该不是那么重情的人。” “你就别阴阳怪气了。” “哎呀,人家也是担心她啊,毕竟她是你的好姐姐呢!” 严暮不理她,忙往别处找去了。 柳云湘还是跟在他后面,不时关切一句:“定是迷路了,不过这么大个人了,怎么就迷路了。” 行宫通着后山,江远带人在宫里找,严暮他们就往后山去了。但后山这么大,想找一个人,实在是不容易。 他们一路找一路往山顶上走,待到快中午的时候才到,竟看到一人站在悬崖边上。 不是金悠又是谁! 悬崖上风很大,吹着她裙角乱飞,而她身子单薄,已是摇摇欲坠。 严暮压下心惊,急忙跑过去,一把将人拉了回来,而金悠顺势倒在他怀里,抬头见是他,再也绷不住了,呜咽出声。 “小七,你爱过我吗?” 严暮叹了口气:“我先送你回去。” “不,你告诉我,你爱过我吗?” 严暮默了片刻,“从未。” “你骗我!” “我以为我爱过的,但后来遇到柳云湘,才明白爱一个人是什么样的心情。” “不,如果当年我没有进宫,我们一定会在一起!” “也许吧,如果我没遇到她的话。” “你怎么能这么残忍!” “对不起。” “当年你护卫皇上出行,途中遇险,皇上怀疑你的忠心,故意选我入宫。当时你要我走,可我还是选择进宫,我是为了你啊!” 严暮低下头,无言以对。 “因为我爱你啊!” “对不起。” “你知道我在宫里,每一天都活得很苦,可只要想到你,我就会咬着牙坚持下去,可你却不要我了。所以我为什么还活着,不如去死!” 金悠哭得肝肠寸断的,但严暮仍旧没有松口,给她一丝希望。 柳云湘在一旁看着,金悠并不在乎严暮爱不爱他,她只在乎不能用爱捆绑他以后,是不是愧疚会更牢靠一些。 如她所愿,严暮确实很愧疚。 尽管他从未承诺过金悠什么,尽管当初他将金悠送走,而金悠自己毅然决然进了宫,尽管这些年他一直在帮她,让她在后宫地位稳固,但依旧觉得亏欠。 那一句‘我是为了你’,便将严暮牢牢捆绑住了。 “既然不想活了,那站在悬崖边那么久,你这么没有跳下去呢?”柳云湘诚恳的发出疑问。 金悠仿佛这时才看到她,情绪再次崩溃,“你这恶毒的女人,在宫里一而再的害我,还狠心的将九皇子从我身边带走,让我们母子分离。你已经抢走小七了,还要逼死我才甘心是吧!行,我如你的愿!” 说着,金悠起身就要往悬崖那边过去,严暮赶紧拉住她。 柳云湘扯了严暮一把,“她不会寻死的!” “闭嘴!”严暮冲柳云湘低喝一声。 柳云湘气得转身就走,“我成多余的了是吧,行啊,我把你让给她,你们俩恩爱缠绵去吧!” 她刚走两步,荒草丛里突然窜出一条蛇来,她吓得急忙往后退,慌乱之间严暮将她拉到身后,但下一瞬,那蛇却咬住了金悠。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柳云湘后知后觉才明白,金悠挡在了严暮前面。 “金悠!”严暮忙上前,见金悠手背上被咬了。 “小七,你有没有事?”金悠却不顾手上的伤,赶忙问严暮。 严暮焦急道:“你被咬了!” “你没事就好!” 柳云湘皱眉,这蛇窜出来的也太稀奇了,而且还是大冬天的,它不冬眠,在这山顶乱窜什么。想到这儿,柳云湘抬头看向金悠,见她正看着自己,嘴角慢慢勾起了,露出了胜利者的笑容。 第二百四十五章 未来的七皇子妃 “不知道这蛇有没有毒。”严暮看着金悠的手担忧道。 “没毒。”柳云湘道。 金悠不会傻到真拿自己的命演这场戏的。 “你知?”严暮回头问柳云湘。 柳云湘眯眼一笑:“我怎会不知,这蛇本就是我放到这儿的,不然它好端端的在洞穴里冬眠,爬到地面上做什么?” 严暮皱眉,“乱说!” 柳云湘撇了撇嘴,“爱信不信!” 她气哼哼转身往山下走,走了一段,回头见严暮正背着金悠走,而金悠背着他却是一脸得逞的样子。看到这一幕,她更气了,索性不理严暮,自己先回去了。 她心里闷着火,走得急走得快,拐弯的时候与一女子撞上了,那女子手里拿着许多银杏树叶,霎时间,漫天的扇形黄叶乱飞。 “对……对不起。”柳云湘忙道。 女子惊了一跳,拍着胸口摇头:“没事,也怨我。” 柳云湘再看这女子,发现她披着浅色暗纹锁白狐毛的披风,里面是淡粉色的襦裙,纤腰楚楚,婀娜生姿。再看那容颜,明眸善睐,丹唇外朗,顾盼遗光彩,长啸气若兰。 许是刚刚惊到了,此刻美人目含润,桃色染腮。 如此仙姿玉貌,柳云湘不禁都看痴了片刻。 看着散落满地的银杏树叶,柳云湘迟疑了一下,“我帮你捡。” 女子道过谢,也忙弯腰捡。 “不过你捡这么多叶子做什么?”柳云湘忍不住好奇问。 女子笑:“作画。” “可以作画?” “嗯。” 女子声音也极好听,软软的柔柔的,像林间婉转吟唱的黄鹂鸟。 柳云湘帮她把地上的叶子捡了起来,这才想起来问:“对了,我怎么没见过你,你是?” 女子柔柔笑道:“我叫苏如梦,今儿刚来的。” 柳云湘看女子这装扮,自然不会认为她是新来的宫女。不过她没说,柳云湘也就没有多问。 她告辞后离开,走了几步回头,见女子正站在那儿,左右看看,一副茫然的样子。 “你是不是迷路了?” 苏如梦脸一红,不好意思道:“好像还真是。” “你要去哪儿?” “西院的青璃阁。” 柳云湘想了一想,“那你先随我来吧,我帮你找找。” “好,谢谢。” 惠嫔就住在西院,如柳云湘所料,那青璃阁果然在不远的地方,她将苏如梦送到门口。 苏如梦看到青璃阁的院门才如梦苏醒一般,“要是没有你,我大概找到天黑都找不到。” “这里林子多,绕来绕去的,很容易迷路。” “对了,柳姑娘,你住哪儿啊?” “我是惠嫔身边的宫女,你叫我云湘就好,我随我们主子住在对面。”柳云湘说着指了指惠嫔住的院子。 “那感情好,等我将银杏树叶的画做好,送你一副。” “好啊!” 二人话音落,一个婢女跑了出来,“姑娘,您去哪儿了,害奴婢好找。” 苏如梦跟柳云湘点了点头,而后转身往院里走,“我去捡树叶了。” “姑娘,您怎么又去捡这些不值钱的了,得注意自己的身份。” “梨儿,好了,别啰嗦了。” “您不喜欢奴婢啰嗦,那就要听啊,咱们来京的时候,夫人是怎么说的……” “好梨儿,求求你,饶过我吧。” 柳云湘往回走,走到院门口看到晚意出来。 “咦,云湘姐,你这是?” “啊?” “在草窝里睡了一觉?” 柳云湘愣了一愣,低头看自己的衣服,上面沾着很多枯草渣子,脚上鞋蹚过露水,再上山下山的,已经很脏了。 “没,只是一早起来在园子里转了转,惠嫔还好吧?” “嗯,苏嬷嬷劝着她用了些早膳。” 柳云湘点头,又想到什么,问晚意:“你知道对面青璃阁住的那位是谁家姑娘吗?” 天仙菩萨似的那么一个人,她突然有些好奇了。 “那位是今天刚来的,听苏嬷嬷说是平西大将军之女。” 柳云湘愣了一愣,随即忙又问:“你说平西大将军之女?” “是啊,据说此次来京是为和七皇子完婚的。” 难怪刚听到苏如烟的名字,她觉得有些耳熟! 来到屋里,惠嫔用过早膳已经躺下休息了。 苏嬷嬷见她一身狼狈,让她赶紧回去换身衣服。 柳云湘回到厢房,来到镜子前,看到自己不但衣服脏兮兮的,脸上都是脏的,头发上还有草枝。她是这样子,而苏如梦是那样的仙姿…… 柳云湘捂住脸,觉得将二人做对比,谁要是选她而不要苏如梦,那绝对是个大傻子。 晚上,太后摆了宫宴,算做是为苏如梦接风洗尘的。 后宫的嫔妃和几位皇子都来了,暖阁中间挡了屏风,里面女眷一席,外面男眷一席。 里面太后坐在主位,特意让苏如梦坐在她旁边,而惠嫔坐在苏如梦另一边,柳云湘也就站在了她们的后面。天籁小说网 太后看苏如梦,那真是哪哪都满意,拉着她的手嘘寒问暖,满面带笑。而苏如梦也是识礼得体,哄得太后笑声不断。 “太后,您对老七这未过门的媳妇可满意?”皇后在太后另一边故意问她。 太后连连点头,“满意满意,若不是给老七当媳妇,本宫就要认她当干孙女了。” “您是真不吃亏,左右都进了您家门。” “咱秦家门第好,不屈你们。” 太后这话一出,在座的所有嫔妃都笑了起来。 “对了,你和小金妃还是表姐妹是吧?” 苏如梦点了应了一声,而后看向坐在对面的金悠,冲她弯腰行了礼,“表姐,咱们也有许多年没见了。” 金悠笑着点头,“可不是,你都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许多年不见的表姐妹,虽然面上热络,但到底是生疏的。 宴席开始,柳云湘上前给惠嫔布菜。苏如梦看到她,冲她笑着点了点头。 柳云湘也笑了笑,心里暗暗比较,她衣服换了,脸洗干净了,也是端庄大方的,应该不比活着苏如梦差多少吧? 即便差点,也不会太多吧? 这时,太后让人将严暮唤了进来。 严暮进来,先瞅了柳云湘一眼,而后看向太后。 “老七,如梦自西疆千里迢迢来京,长途辛苦,你敬她一杯吧。” 严暮没看那苏如梦,只应了一声。 太后心思又一转,“云湘,你去给七殿下倒一杯酒。” 柳云湘皱了一下眉,太后这什么意思,让她给严暮倒酒,而这杯酒是敬未来七皇子妃的,那不就等于说她得同意这门亲事,不,不是要她同意,而是要她看清楚自己的身份。 她根本就没有资格不同意! 第二百四十六章 九千岁 在所有人注视下,柳云湘只得端起酒壶上前。 “七殿下……” 然这时严暮接过她手里的酒壶,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冲苏如梦那边虚敬了一下,然后仰头喝干了。 “皇祖母,你有没有跟人姑娘说清楚?”严暮挑着一边眉头,嘴角带笑吗,一副不太正经的样子。 “说什么清楚?”太后皱眉。 “当然是说我身边养了一个女人,那女人是天下第一美人,但脾气不太好,凶巴巴的又善妒。苏姑娘若嫁进七皇子府,需得有独守空房的心理准备,可能还会被这女人欺负,而我……咳咳……我也帮不了她,一般时候,我自身都难保。” 这话一出,在座的女人们暗暗惊到了。 倒是听过一些传言,但没想到这七皇子竟然当着未来七皇子妃面这么说,他莫不为了这女人还要抗旨拒婚不成? 这女人该是怎样的红颜祸水! 红颜祸水柳云湘嘴角抽了抽,恨不得上去抽严暮那嘴一巴掌。 旁人不知他嘴里的女人是谁,可太后知道啊,此刻便斜了她一眼。 倒是苏如梦,原本该是非常难堪的,她面上却没什么异色,还笑了笑道:“七殿下如此深情,如梦挺感动的,也着实羡慕那女子。” 只这一句,没哭没闹没抱怨,定力之高,让久经后宫争斗的女人们都佩服。 “如梦如此宽宏大度,老七你这下放心了吧?”太后瞪着严暮道。 “我不……” “闭嘴,滚到外面去!” 严暮摸摸鼻子,再偷偷瞄了柳云湘一眼,然后才出去。 皇后瞧着这一出倒是高兴了:“太后,这老七委实不懂事,只怕日后要委屈了苏姑娘。” “皇后莫要这么说,七殿下实诚,话都说到前面了,比那些面上装得正人君子,背地里干尽龌龊事的男人可强多了。”金悠道。 皇后听得出金悠在暗讽她那两个不争气的儿子,但她也不气,依旧笑道:“不知小金妃眼见表妹嫁给七殿下,你是怎样的心情呢?” “自是为他二人开心,我们也算亲上加亲了。” “也是,该难过的当是七殿下嘴里那个女人,毕竟他说的也不是小金妃你。” “一个外面养的女人,倒也不用在意。表妹嫁给老七,那女人若真敢欺负她,太后和本宫定轻饶不了那女人!” 柳云湘默,两条狗掐架,关键是关她俩什么事,一个个上赶着找不痛快! 这时外面有人喊道:“哟,魏司礼,多日不见啊!” “哪是多日,得有两年不见了,我等甚是想念!” “魏司礼去西疆监军,真是劳苦功高!” 柳云湘心下好奇,外面坐的都是皇亲国戚,可这一句一句怎么都透着一股马屁味儿,这魏司礼是什么人啊? “众位主子抬举了,奴才为皇上办事,不言辛苦。” 这一声有些雌雄莫辩,该是太监吧,但并不像一般太监嗓子尖细,声音刺耳,这一声格外的好听,珠圆玉润的。 “可是长意回来了?”太后满脸含笑的唤了一声。 接着一人走进来,他穿着太监穿的青色褂子,腰束金带,头戴玉冠,身量很高,有些单薄。他上前行礼,未开口先咳嗽了两声,再看面色,竟是苍白的,一点血色都没有,唯有那红唇像是染了血一般。 如他的声音一般,他的容颜也是雌雄莫辩的,凤目狭长,眼尾上挑,带着几分妖冶之色,桃面秀丽,但下颌棱角分明,又有几分男子英气。 “太后,奴才给您请安。”男人拱手行了大礼。 “长意这一趟将苏姑娘安全护送回京,你辛苦了。” “太后折煞奴才了。” 直到看到这人的脸,柳云湘才想起这人来,皇上身边司礼太监魏长意,上官胥死后,继任东厂督公的人。 言说这人比上官胥手段更狠,更毒辣,帮着金悠在辅政初期铲除异己,稳住地位。之后新皇接手朝政,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九千岁,皇上最倚重之人。当时宦官当朝,忠臣没落,民不聊生。 柳云湘垂下眼眸,暗暗叹了口气,在她死的那年,北金已经吞没北境,一路势如破竹,朝廷竟无一支精锐之兵能阻挡。 北地战火连天,百姓堆尸如山。 南边起义军四起,自黄河以南连成一线,内忧外患,天下大乱。 那时她常想,严暮对得起金悠,却负了天下人。若他还活着,北金不敢如此嚣张,天下也不该是这样的乱局。 她在看向这位未来的九千岁,一副白面之下,该是怎样的蛇蝎心肠。 不知是不是感应到什么,魏长意也朝她看了过来,这一眼很深,带着阴毒的杀气。 她不由脊背发寒,忙去想自己哪里得罪过他。 可这分明是二人第一次见面啊! 这时一个太监端来冒着热气的铜锅进来,里面闷着羊肉,晚意就站在入口的地方,见那太监突然手有些不稳,她忙上去想帮忙,结果两人没交接好,那铜锅连着里面的热汤一并洒了出来。 “啊!” 汤溅到坐在外侧的一个嫔妃身上,烫的她痛呼一声。天籁小说网 这一下可把那太监和晚意吓坏了,赶忙跪下赔罪。 太后忙问道:“英嫔,你没事吧?” 英嫔瞪了那太监和晚意一眼,转到道:“臣妾没事,他们俩也是无意的,算了。” 太后点头,“你先回去换衣服吧。” 英嫔退下,魏长意歪头看向那太监和晚意:“你们两个出去领罚吧。” 太监面有惧色,但没敢求饶,只是起来往外走时,腿有些发软,趔趔趄趄的。晚意也怕,但总比那太监好一些。 柳云湘当下也没在意,而紧接着魏长意也退下了。 惠嫔没什么精神,太后让她也早早回去休息。 柳云湘扶着惠嫔回去,见晚意还没回来,便有些不安心,待惠嫔睡下后,她出门去找。 来到行宫前院,正见两个侍卫自一个小院里拖着一个太监的尸体往外走,那太监满身是血,在地上拖了长长一道。柳云湘仔细一看,这不就是和晚意一起犯错的那个太监。 她心下不由一紧,原想着领罚不过是打几手板,怎么就丢了命! 她想到晚意,忙往里面跑,但见院子当间,晚意趴在凳子上,两个侍卫正在打。 “奴婢错了……求魏司礼饶命……求求大人……” 她声音已经很低了,背上一片血迹。 柳云湘吃了一惊,赶忙冲上前,“别打了!” 这时那魏长意背着手走出来,沉眸睨向柳云湘,“妨碍执刑者,同罪!来人,将她也绑了,杖毙!” 第二百四十七章 这男人太好看 魏长意是真敢,但柳云湘也是真不怕。 她扬起下巴道:“我看谁敢!” 魏长意嘴角扯了一下,“一个宫女,好大的口气!” “魏司礼,你也不过是个太监,在你面前倒也不用太大的口气。我是奉七殿下之命带走宫女晚意的,你若有疑问,便去问七殿下吧!” 柳云湘面上一点不心虚害怕,因为严暮肯定会包庇她。 杀人放火,他都能给她开脱了! 魏长意眯眼,“你拿七殿下挡本司礼?” “呵,七殿下不够格?” 魏长意笑了笑,而后冲执刑的侍卫道:“把人放了吧。” 柳云湘赶忙上前将晚意扶下来,亏得她还能动,于是撑着她往外走,走到院门口时,柳云湘回头看了那魏长意一眼。 他在看她,眼神是极冷的。 柳云湘将晚意带回去时,在院里碰到了苏嬷嬷。 苏嬷嬷忙上前扶住晚意,看到她背后的伤,叹了口气,“你平日就迷糊,总爱犯错,太后宽仁,不责罚你,可你偏偏让他给撞上。” 晚意疼得直哭:“嬷嬷,若不是云湘姐姐赶过去救我,我真的会被打死的!可我们就是洒了汤而已,何至于要命啊!” “你进宫时,他已经去西疆监军了,不知这人待下极为苛刻,但也因此,他在宫里的时候,宫中一切井然有序。皇上倚重他,太后也倚重他,往后见了他,你们俩需得小心再小心,不可有一点马虎。” 晚意忙点头,“奴婢再不敢犯错了,至少在他面前不敢了。”3sk. 苏嬷嬷让柳云湘照顾晚意,今晚不用当职。 柳云湘帮晚意抹了伤药,又想到今晚这事多少得给严暮通个气,于是等晚意睡着后,偷摸出去了。 来到严暮那儿,刚进院,便见一黑一白两人正在过招。 穿玄衣长袍的是严暮,赤拳搏斗,但拳拳有力,招式凶猛。而白衣服的那位,柳云湘不由吃了一惊,竟然是魏长意。 他功夫也极好,虽不似严暮那等气势,但身形极快,出招也奇险,总是让人意想不到。 这么一会儿功夫,二人已过上百招儿,而魏长意似乎气力不接,露了一丝败势,而严暮趁虚直入,将人猛地压到院中那梅花树下。 这一撞,娇艳的梅花瓣纷纷来下,将两人笼在其中。 那黑压着白,邪气的瞅着面前的人,嘴角带着戏笑,而白的那位气喘不停,凤眼含怒,眼尾却被熏得发红,很有几分娇媚之气。 尤其他还长了一张雌雄莫辩的脸,这一幕简直太容易引人遐想了。 柳云湘想了一下,赶忙甩头,然后妒意腾的燃了起来。 “你输了!”严暮得意道。 魏长意瞪着严暮,“你放开我!” “不放,你又能如何?” “严暮!” “别哭哦,我见到你哭,总想心软。” 魏长意眸色一深,手中暗器闪过冷光,朝着严暮脖子划了过去。 “小心!”柳云湘急了一声。 严暮却早有防备,一把抓着他手腕,将其折过去,那暗器便抵住了他自己的脖子。 “你这阴招对付不了我,省省吧!” 魏长意冷眸一笑,“是吗?” “你他娘的别这么笑……” 严暮话还没说完,见魏长意另一只手打出暗器,竟是朝着柳云湘过去了。他心下一骇,迅疾转身,将柳云湘抱住,同时那暗器划过他胳膊,血也冒了出来。 “你受伤了!”柳云湘心疼道。 严暮搂住她,侧头亲了她额头一下,“乖,先进屋去。” 柳云湘见严暮眼神极冷,当下不敢说什么,赶忙跑进屋了,不过她还是偷偷躲在门后往外看。但见严暮和魏长意又打了起来,这次就不是随意比划了,二人都带着杀气,招招直逼要害,只消一瞬,便能血溅当场。 又是百余招,魏长意似乎身体不太好,很快气力就跟不上来,而严暮重重踢了一脚,在他抵到梅花树干时,手掐住了他脖子。 “旁人敢动她一分,我早杀了他,但是你老三,我饶你一次。” 魏长意吐了一口血,血染上唇,唇就更红了。 “长意一片真心,你杀我,我绝无二话!” 严暮收回手,哼了哼,“别让我发现第二次,我真会杀了你!” 魏长意站直身子,恭敬的行了礼,而后就离开了。 柳云湘自门后出来,看向严暮,有些艰难的问道:“他是不是对你……” “什么?” “他……” 严暮走到柳云湘跟前,好笑道:“什么话让你这么难以启齿?” 柳云湘呼出一口气,“他对你是那种心思?” “啊?” 严暮怔了一怔,随即明白这话什么意思,差点吐了,“你他娘的,你完了,我今晚上饶不了你!” 柳云湘被严暮一把扛起来,晕乎乎的扔到床上,还不等她问清,已经顾不上了。 半夜,柳云湘抵着严暮的胸口,哼哼唧唧的掐他的肉。 “谁让你俩表现的那么暧昧。” “他也是我义父的义子,排行老三,我俩从小就打,往死了打。他这人心眼小,还特毒辣,但长得好看,跟个小姑娘似的,我不能真杀了他,便常这么逗他,逗得他咬牙切齿,我才解气。” “哼!” “你他娘连男人的醋都吃?” “那……谁让他长得那么好看!” “那他也不及你万分之一!” “真的?” “你是不是对自己的美貌有点不太自信?” 柳云湘扑哧笑了,“好吧,我确实长得也挺好看的。” “不过他怎么就成太监了?” 严暮叹了口气,“东厂总要后继有人吧,义父问我们谁愿意继承他衣钵。” “还问你了?” “我当时说我愿意,他抬手就给了我一巴掌。” “打得好!” 严暮干咳一声,“然后老三就站出来了。” “义父说当了太监,就不能娶媳妇了,你不知道这不要脸的怎么说的。” “怎么说的?” “他说这世上没有哪个女人长得比他好看,让他娶一个不及他貌美的,他会恶心的睡不着觉。” “就这样?” 严暮呼出一口气,“他这人恋权,总想爬上那最高的位置,把所有人都踩在脚底下。” 柳云湘想了想,道:“如果有那么一天的话,他会是这全天下最大的祸害。严暮,祸根要早除,真到那一天,可能他连你都杀。” “可他是老三啊,我舍不得杀他。” “这话……味儿不太对吧!” 第二百四十八章 这女人太狠了 柳云湘本来迷迷糊糊要睡着了,突然看到屏风上挂着的那件披风,腾地一下坐起来,光着脚跑过去,一把将披风扯下来扔地上,先踩了两脚,而后找到剪刀,一剪子下去一个大洞。 剪完她还挑衅的看向严暮,严暮气得脸色发青,但没敢说什么,转头去睡觉了。 柳云湘还不解气,将那披风一条一条剪下来,剪了个稀碎。 如此她才满意,打着哈欠躺了回去。见严暮还背着对她,用力踢了他一脚,这人便自觉地转过身将她抱怀里。 “冷了吧?” “嗯。” “我给你暖暖。” 这身上刚焐热,外面响起急匆匆的脚步声,不多一下,江远禀报道:“殿下,九皇子自良妃那儿偷跑出来,不见了。” 严暮忙坐起身,“不见了?” “是,魏司礼已着侍卫们去找,但这些时候了,还没找到。” 当下严暮赶紧下床穿衣服,柳云湘也跟着起身。 “外面冷,你别去了。” “哦。” 柳云湘乖乖应了一句,便躺了回去,但见严暮一出门,她就又起来了,利落的穿上衣服,偷摸跑了出去。 这行院本着冬可取暖,夏可乘凉的理念,园子里有一片一片的林子,大人走进去都容易迷路,更别说九皇子才刚两周而已。 虽然未来是个暴君,但眼下他还只是个孩子,让人没法恨起来。 当然,这也可能是金悠的一个阴谋,总之柳云湘必须亲自去看看。 园子里,侍卫们举着火把,一小队一小队的找。 柳云湘经过时听到一个侍卫跟其他人说道:“小金妃在那边受伤了。” 她顺着那侍卫指的方向过去,远远见那边十几个火把围成一圈,再走近一些,便能看到金悠坐在当间,紧紧咬着下唇,脸上露出痛苦之色。 而严暮蹲地上,将她的脚抬起来。 金悠的脚原本就扭了一下,此刻脚踝都凸出来,呈现一种不可思议的弯曲程度。 说实话,柳云湘看着都疼。 严暮手抓着她的脚后跟,接着猛地用力,只听咯吱一声脆响,伴随着金悠的痛呼,脚踝骨终于归位了。 她疼得眼泪冒了出来,但咬牙没有落下。 “小九……我得去找他……”金悠深吸一口气,忽略脚上的疼痛道。 严暮看了一眼旁边的魏长意,道:“你还不相信我和老三?” 金悠摇头,“小九此刻一定害怕的不行,我得让他第一时间看到我。” 她这话音刚落,有人在远处喊道:“九殿下落水了!快救人!” 当下,金悠撑着地起身,一瘸一拐的就往东边跑。严暮和魏长意也顾不得劝她了,赶紧跟了过去。 柳云湘心下突突的跳,偷偷跟在后面。 东边有个小池塘,柳云湘跑过去时,看到好几个侍卫淌进水里,而池塘中间一个小小人儿正在冰冷的水里挣扎着。 这池塘水不深,但对一个才两周的孩子来说也没过脖子了,尤其还是大冬天的,水冰冷的很。 挣扎了几下,小人儿就没有力气了,脚下一软,接着头没进水里。 “玉儿!”金悠撕心裂肺的一声喊,当下就要冲过去救儿子,但被严暮拦住了。 “小七,姐姐求你,快救救玉儿啊!”金悠抓着严暮的衣襟,一副悲痛至极的样子。 严暮皱紧眉头,伸手揽住她,同时侍卫们也终于将九皇子捞了起来,匆忙抱上岸。 金悠赶紧抢到怀里,用身子裹紧九皇子,“小九?玉儿?娘在这儿啊,你快睁开眼看看娘!小九,快看看娘啊,娘求求你了!” 严暮自金悠怀里抱过九皇子,平放到地上,双手交叉按压在九皇子胸口,几下下去,九皇子吐出几口水,悠悠醒了过来。 “小九!”金悠再次抱起儿子,不住的亲他的小脸,“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你可吓死娘了!” “咳咳……” 金悠赶紧给孩子捶背,“很难受,对不对?” 小九看清金悠,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娘……你怎么不要我了……我好想你……” 九皇子的奶娘惊慌失措的跑来,金悠当场没有说什么,让她赶紧抱着九皇子回她那院。 “良妃那儿……” “这是我儿子,凭什么给别人!”金悠喝了一声,紧接着哭了出来,“她根本就没有用心照顾我儿子,不然怎么会让他一个人跑出来!” 魏长意对那奶娘道:“你将九皇子带到小金妃那儿,至于太后和皇上那边,本司礼会去说的。” 那奶娘忙点头,抱着九皇子赶紧走了。 严暮将金悠扶起来,“我送你回去。” 金悠点点头,这时她看到不远处的柳云湘,当下脸一沉,推开严暮的手,趔趔趄趄的跑了过去,猛地推了柳云湘一把。 柳云湘还沉浸在刚才那一幕中,九皇子差点出事,而金悠抱着他,母子二人哭得悲切,她开始怀疑自己真的做对了吗? 她突然间有些迷茫,有些不知所措。 因此当金悠冲上来的时候,她看到了,却迟钝的没有做出反应,她被用力推了一下,身子不稳的往后踉跄两步,脚也崴了一下。 嘶,很疼! “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你为什么这么恨我,害我们母子分离,甚至差点害死我儿子!”金悠冲她大吼一声。 柳云湘皱紧眉头,想要开口,但金悠根本不给她机会。 “柳云湘,你好狠毒,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竟不择手段,一个这么小的孩子都不放过!” “我不是你的对手,我认输行不行?我给你跪下磕头,求你放过我,放过我儿子,行吗?” 说着,金悠竟真的跪下了。 而这时候,柳云湘才看到她满目泪水之下,那眸子闪着阴狠的光,她嘴角弯起,带着胜利者的嘲讽。 柳云湘脊背一寒,她为了离间她和严暮,将人不惜让自己的儿子犯险!天籁小说网 这个女人太可怕了! 魏长意上前,将金悠扶了起来,继而看向柳云湘,那眼神极冷极沉:“一个宫婢,怎可受娘娘如此大礼,来人,将这柳云湘拖下去……” “魏司礼,本殿下在这儿呢,你想动谁?”严暮走了过来。 魏长意瞪向他,“七殿下,这是后宫的事!” “后宫的事又如何,本殿下想管就能管。” “小七……”金悠一脸悲痛和失望的看向严暮,“你要如此对我吗?” 严暮别过头,有些不敢面对金悠:“她以后不会了。” “你刚学会走路,我便带着你了,这些年以命相护,却换来你这般无情。算了,我不怪你,便当错的是我吧。”说完,金悠落寞的离开。 柳云湘抿嘴,她实在低估了金悠的狠! 第二百四十九章 她想要的他不给 柳云湘心里有火,瞪了严暮一眼,转身就走。 严暮追上来拉住她,用力握了握她的手,而后背过身去,“我背你。” “呵,用不着,你去背金悠!” “不合适。” “你……” “我不能让别的女人碰我,金悠也不行。” 柳云湘听了这话,只觉得委屈的不行,但还是趴上去,手搂着严暮的脖子,头枕在他肩膀上。他背着她,走在林中的小路上,只有他们两个。 他叹了口气:“你是不是瞒着我什么事?” 柳云湘默,有些事,她不是不能跟他说,而是说了以后,他会信吗? 说她是重生来的,说上一世金悠利用完他以后会杀了他…… “没有。” “你讨厌金悠?” “我恨她。” “因为我?” “嗯,因为你。” 上一世她和金悠结仇,确实是因为他。 “我不爱她,只爱你,这样不行?” “不行。” “我尽量与她保持距离,甚至尽量不跟她说话,不跟她见面,行不行?” “我要你心里没有她。” “只当做亲人也不行?” “不行!” 严暮拍了她屁股一下,苦笑道:“以前没发现,你怎么这么坏。” 柳云湘眼泪啪嗒掉了下来,九皇子的事,不止是为她,也是为上一世那些被这个暴君残害的百姓们。可说出来该多可笑,尽管她真的真的觉得很委屈,想跟他说,但又知道他不会懂她的。 “我帮她不止是因为她照顾我长大的情意,还有我想推翻那个人,为严家平反,但推翻他以后,必须有继位之人,老三老四都不行,只有九皇子。” “九皇子不行!” “云湘……” “金悠到时成太后,我会被她狠狠踩脚底下,你也是。” “不会的。” “一定会!” 严暮长叹了一口气,“只此事,我做不到。” 柳云湘知道严暮想做的事,他一定会做成,他会扶持九皇子登基,一切还如上一世一般。 而她和他最终的下场就是阴阳相隔! 来到西院,路过金悠那院的时候,能看到院里还有很多侍卫,正房和屋里都亮着灯,而魏长意站在院当间。 柳云湘看过去,正与魏长意的目光对上。 背光的暗处,他目光黑沉,射出一道冷光,犹如利刃,一下击中她心口。 柳云湘突然就有些怕了,她搂紧严暮的脖子,惶惶然的发现自己是一人在战斗,而周围所有人都想杀了她。 唯有严暮,唯他是能救她和儿子的。 因此当严暮将她放到门口时,她一把抓住他的袖子,低声道:“不一定非是九皇子,你也可以?” “什么?” “那皇位,你也可以坐。” 严暮皱紧眉头,“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不行吗,如果是我,我想要那位子,你给我吗?” “……” “你能给金悠,不能给我吗?” 严暮皱紧眉头,上前将柳云湘抱住,低头亲了亲她额头,“乖,回去好好睡一觉,别胡思乱想了。” 他不给! 柳云湘低低笑了一声,继而推开了严暮,转身回去了。 柳云湘崴了脚,但并不严重,休养了两日就好差不多了。 这两日,苏嬷嬷让她在自己房里休息,不用到惠嫔跟前当值。 晚意还不让她下床,顿顿给她送过来。 “我真没事了。”柳云湘说着下床,在地上走了几步给晚意看。 这丫头自从她那天救了她后,便当她是救命恩人,恨不得供起来。 “还是要再养养。”晚意忙让她坐下,而后将饭菜摆出来,“惠嫔这几日也一直卧床休息,跟前没什么事,用不着你。” “那惠嫔这几日精神如何?” 提到这个,晚意叹了口气,“能吃能喝的,就是精气神跟散了似的,常一个人发呆,有时候还偷偷哭。” “可请过太医?” “嗯,周太医也没办法啊,这不是身体上的病,而是心里的病。” 她怀孕后被多番算计,母亲这时候遇害,最亲近信任的紫儿被皇上强害,还是当着她的面,这一桩桩一件件的就跟一把把刀,次次往她心口上插。 心里再强大的人都受不住,何况她本就是软弱的性子。 这日下午,苏如梦身边的婢女过来请柳云湘过去。 “我们姑娘一个人太闷,想请云湘姑娘过去说说话。” 柳云湘正好也没事,便跟着那婢女过去了。 那婢女引着她进了屋,又指着西屋,“我家主子在里面,云湘顾姑娘过去吧,奴婢去煮一壶热茶过来。“ 婢女离开后,柳云湘走到西屋前,打开棉门帘,一股热气扑面而来,立即驱散了周身的冷,其中还夹杂着一股暖香之气。天籁小说网 苏如梦坐在罗汉床上,抬头见她来了,立时笑弯了眉,“云湘姑娘,快里面请。” 苏如梦上前拉着柳云湘在罗汉床另一边坐下,“那日我不说是送你一副银杏树叶做的画,诺,快做好了。” 柳云湘看到罗汉床上,桌上,甚至地上散落着很多银杏树叶,而苏如梦面前放着一个画轴,她正用剪刀修建那金黄的叶子,剪成自己想要的形状,而后小心的用浆糊贴到画轴上。 她探头过去,竟神奇的发现,画卷上是一副冬日的风景图,当间一棵银杏树,树干上还零落的挂着几片叶子,但下面铺满金灿灿的落叶,这幅画并不搭调,还有远山,还有近处的红梅,还有地上的积雪。 她用银杏树叶和墨笔勾勒,虚实结合,竟一点不突兀,反而意境更好。 最后,她再用笔勾勒出一女子,以银杏树叶为裙摆,涂上红色,虽然很小一点,但确实这幅画最亮丽的一道风景。 “你可喜欢?”苏如梦问。 柳云湘忙点头,“太喜欢了。” 她是真的很喜欢,“你怎么会想到用银杏树叶作画?” “不止银杏树叶,其他树叶也行,花草都行。我捡回来要先夹书里压几日,这样保存的会久一点,但也不会太久。”苏如梦有些可惜道。 将画卷卷起来后,苏如梦送给她。 柳云湘接住,“我一定好好珍藏。” 二人又说起了其他的,柳云湘看到罗汉床一侧放着一双靴子,那是未完工的男人穿的靴子,心道她不会是送给严暮的吧。 “那晚我看到七皇子背你回来了。”苏如梦突然道。 第二百五十章 设计杀他 柳云湘怔了一怔,抬头看向苏如梦。 苏如梦笑,“原来七殿下口中那个善妒的女子就是你。” 柳云湘默了默,继而点头,“是我。” “我一直在想能让七殿下那么桀骜的人爱着宠着的女人,她会是什么样,然后那晚看到你,我便明白了。” “明白什么?” “明白他口中的天下第一美人,确实担得起这个称号。” 柳云湘细究着苏如梦的表情,她依旧笑着,笑得真诚,这话也无半分讽刺或恶意,按理说不应该啊! “你应该讨厌我了吧?” 苏如梦挑眉,“我为什么讨厌你?” “因为你是未来七皇子妃啊,要嫁给他的人,他心里有别的女人,你不介意?” “不。”苏如梦摇头,“我又不爱他。” 柳云湘稍稍诧异,“你,不爱他?” “嘿,他名声很差的好吗,你不会以为所有女人都会爱他吧?” “不是,但也没太差吧。” “心狠手辣,风流薄情,以前至少还长得好,现在……” 柳云湘皱眉,“也就脸上有一道疤,但其实不太明显了。” 苏如梦笑,“我只是想说,现在看到他了,确实俊美,但也不至于教人一眼就沦陷,况……” “什么?” “我已有所爱。” 柳云湘惊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倒不是吃惊于苏如梦另有所爱,而是她竟然会如此坦诚的跟她说,而且是在知道她和严暮的关系后,一点也不提防她。 “皇上赐婚的,我父亲不敢抗旨,我也无力反抗,如果七殿下能为了你推掉这赐婚,我苏如梦感激不尽。” 柳云湘点头,“这一点你可以放心,我不会让他娶你的。” 苏如梦面上一喜。“那太好了。” 二人一番深谈,竟奇异的很和谐,甚至还达成了统一战线。 柳云湘又看了一眼那未完工的靴子,“我很好奇,能让你爱上的,这个人是怎样的?” 苏如梦陷入了回忆中,许久笑道:“他啊,他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男子,我爱他,好似我就是为了爱他而生。在看到他的第一眼便沦陷上了,世俗和礼教都抛下,如果他肯要我,哪怕无名无分,哪怕没有多少真心,我都愿意把自己送给他。” 这样的苏如梦,让她想到了上一世的自己。 柳云湘摇了摇头:“这样不顾一切的爱一人,未必有好结果。” “我甘愿。” 柳云湘叹了口气,她没法劝她,因为这一世,她再次爱上了严暮,可能依旧没有好结果。 又过几日,皇上来行院了,三皇子也跟着来了。 前院里,三皇子脸上神采飞扬。 “本殿下与武侯促膝长谈,动之以理晓之以情,终于将他请回了道观。李茂夫人一案,薛青山已经认罪,会依律定罪。” 四皇子睨了一眼旁边半眯着眼睛,恹恹的晒着太阳的严暮,继而笑道:“三哥办成了别人办不成的案子,父皇终于能看清楚,谁才有真本事了。” “父皇确实很满意,说我能堪大任,为兄当如此,给你们做个表率。” 其他与他们一般大的郡王、世家公子们也纷纷恭维。 严暮嘴角扯了一下,“那依三哥的意思,这薛青山已经认罪,是不是按律该斩?” 三皇子义正言辞道:“自然是该斩。” “哟,三哥你斩了武侯唯一的儿子,他不得恨上你啊?” “说……说什么呢,武侯深明大义,再说我也是秉公办案,还怕得罪人不成。” “三哥确实是我等的表率!” 三皇子本来挺志得意满的,但严暮一句‘武侯不得恨上你’却让他有点全身发冷,犹如一块乌云突然罩到头顶,这种情绪甩也甩不开。 武侯深得皇上倚重,手中也有大权,原本他是扶持他的,以后是不是就不一定了? 他突然有种自己卸了自己一条臂膀的感觉! 一行人在前院等着,不多久皇上和太后领着宫里的嫔妃们过来了。 今日天好,皇上也从繁重的政务中脱身,理当松快松快,于是皇后提议打猎,皇上也欣然同意了。 行院外就是大片的山林,三皇子统领京郊大营已经将猎场给围起来了,只是大冬天的哪有什么猎物。 正当大家心里犯嘀咕的时候,侍卫们驱赶着几十个穿着囚服的犯人过来了,他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一个个穿着单薄,缩手缩脚的往前走来。 这时魏长意走过来,冲皇上道:“这些都是死刑犯,冬天猎物少,便以他们为猎物,好给皇上和众位贵人添彩头。” 柳云湘站在惠嫔身后,听了这话,眉头不由皱紧,这人心也太毒了,即便是死刑犯,那也是人啊,怎么能当做牲畜。 再说里面还有几岁的孩子,他们能犯什么大错! 这等荒谬且残忍的提议,皇上听后却是很满意,“还是长意你想得周到,这两年你不在宫里,朕实在觉得太无聊了,没一个懂朕心思的。” “这些死刑犯本也是要死的,能给皇上逗个趣儿,也算赎罪了。” “说得好,是这个理儿!” 太后听后沉了口气,“皇上,打猎便打猎,图个乐呵就行,何必造这样的杀孽。” 和硕长公主也道:“太后说的是,还是……” “外面挺冷的,母后和长公主就先回吧。”皇上正在兴头上,哪肯听劝。 “给朕拿弓来,好久不活动筋骨了。” 见皇上执意如此,太后以及和硕长公主也不好说什么,但她们委实不忍心看,还是先回去了。 “娘娘,您也回吧。”苏嬷嬷小声跟惠嫔道。 惠嫔却摇头,“我离的远远的,看不到什么,嬷嬷就让我透口气吧。” 惠嫔说着便跟着皇上往外走了,苏嬷嬷只得又嘱咐了柳云湘和晚意一遍,让她们瞧好惠嫔。 来到行院外,那魏长意果然想的周全,还搭了几个棚子,可供女眷们在里面取暖。柳云湘跟着惠嫔进了一个棚子,远远朝严暮那边望了一眼,见他已经上马,身上还背着弓箭。 这边,皇后把三皇子拉到棚子里。 “我已经安排好了,你给我机灵点,等会儿见机行事,杀了老七。” 三皇子瞪大眼睛,“杀老七,这……” “严暮设计离间了你和武侯,这武侯摸不准转头会扶持他,到时他背后有上官胥和武侯,你再有能耐也不是他的对手。可只要他死了,也就没人跟你争皇位了。”皇后道。 “这样是不是太冒险?” “别忘了京郊大营都是你的人,再加上母后的安排,他就算是豺狼虎豹,也难逃这天罗地网。” 第二百五十一章 危险 棚子里燃着火盆,但这天委实太冷了,惠嫔冻得打哆嗦。苏嬷嬷再次劝她回去,她执拗的不肯,偏要看看皇上打猎的英姿。 苏嬷嬷无奈,只得让柳云湘去找管事的小太监多要一些炭火,将火盆里的火烧旺一些。 柳云湘自棚子里出来,问站在外面的小太监要炭火。 “炭火刚分完了,奴才这便回行院取。”说着,那小太监赶紧小跑着回去了。 只是一来一回的,还需好一会儿呢。 这时苏如梦身边的婢女自隔壁棚子出来,冲柳云湘道:“云湘姑娘,我们这里木炭多,你过来先取走一些吧。” 柳云湘应着走了过去,打开帘子,见苏如梦就站在门口。 “这天怪冷的,你怎的也来凑这热闹?”柳云湘问。 苏如梦不像是喜欢凑热闹的人。 苏如梦笑笑,而后往前边望过去,“你看那些死刑犯里面有一对母女,那小女孩儿也就六七岁的样子吧,显然不知道她们的处境,还转头看四下的风景,而那母亲紧紧搂着孩子,眼里满是恐惧。” 柳云湘也跟着望过去,看到那对母女,不由也跟着叹了口气。而这时锣鼓响,打猎开始了,皇上换上了铠甲,那魏长意上前将弓箭给他。 随着这鼓声,侍卫们驱赶着那些死刑犯往林子里跑。 死刑犯们原是吓得不敢动,有侍卫往他们身上甩鞭子,这才纷纷跑了起来。 而皇上兴致也来了,拉起弓箭,一箭射过去,将落到最后的一个腿脚不好的男人射中,直击要害,那男人栽到地上。 死刑犯们见到这一幕,一边尖叫着一边死命的跑起来。 “哈哈,有意思!”皇上大声笑道。 皇上开了第一弓,其他人纷纷扬起手里的鞭子,骑着马追进林子里。 柳云湘只来得及看严暮一个背影,但也很快没入了林中,莫名的,她有些不安。 “那对母女能逃掉吗?”苏如梦眉头蹙紧道。 当然逃不掉! 那些人一个都逃不掉! “别看了,你早点回吧。”柳云湘将苏如梦推回棚里,而后捡了一些木炭,正要回去,晚意匆忙跑了进来。 “云湘姐,惠嫔娘娘不见了!” 柳云湘心下一紧,“怎么会不见了?” “娘娘说冷,苏嬷嬷让我守着娘娘,她回去拿大氅了,嬷嬷刚走,惠嫔说想喝水,我去外面要了一壶热水,回来就不见惠嫔娘娘了。”晚意急得要哭。 柳云湘忙带着晚意回去,棚子里果然没人了。 苏如梦也跟了过来,她带着婢女帮忙在外面找,四个人找了一圈没看到人。这时苏嬷嬷回来,听闻惠嫔不见了,当下腿软了一下。 “娘娘会不会已经回去了?”晚意道。 苏嬷嬷摇头,“我这一路上没有看到她,再说她要回去,定会跟我们说。” 柳云湘思量了一下道:“她是故意将我们都打发走的。” “可娘娘为什么这么做啊?” 柳云湘摇头,而后看向前面,“怕只怕她进林子里。” 晚意一听这话,真哭出来了,“娘娘要有个闪失,咱们可就没命了。” “别哭了,先稳住。”苏嬷嬷呼出一口气,“我这便去找魏司礼,你们再在这附近找找。” 当下四人继续找,柳云湘来到林子外,迟疑片刻,还是跑了进去。 “云湘,我跟你一起!”苏如梦追了上来。 柳云湘忙摇头,“弓箭不长眼,而且还有那些死刑犯,太危险了。” “咱们两个人一起总比你一个人安全。” “可……” “好了,惠嫔若真进了林子,应该还没走远,咱们跑快一点,没准儿很快就找到她了。” 当下也只能如此,柳云湘拉着苏如梦,二人一边往里面跑一边寻觅惠嫔,碰到侍卫就让他们也留意惠嫔。 感觉没跑多远,这林子密实起来,即便是冬天,树叶都掉光了,也是遮天蔽日的。脚下更是起起伏伏的,一不小心,柳云湘就栽了一跤。 这时她看到不远处那对母女仓皇往这边跑来,还有好几个骑马的追在后面,其实他们距离并不远,在弓箭能射到的范围内,但他们显然觉得一箭射死没什么意思,正驱赶着这对母女玩,看她们拼命逃跑却依旧逃不掉,那恐惧和绝望的样子取悦了他们。 母女俩跑得急,没有看清路,一下滚到了山坡下,滚到柳云湘她们这边。 柳云湘当即道:“赶紧藏起来!” 那母女俩看向她们,显然并不信任。 “快藏这边杂草丛里!”苏如梦指着旁边的杂草丛,见那两个母女害怕的不敢动,急得跺脚:“快啊,他们追过来了!” 那妇人回头看了一眼,还在犹疑的时候,小姑娘赶紧拉着她往草丛跑去了。 母女俩刚藏好,那一队人马追了上来,先时没看清,对着柳云湘她们举起弓箭。 柳云湘忙喝道:“放肆,看清楚我们是谁!” 领头的是某世家的公子,长得尖嘴猴腮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那人歪头打量着柳云湘,见她穿着宫女的衣服,再看苏如梦,穿着更为华丽,这才放下弓箭。 “嘿,山野之间,如此绝色,莫不是那狐狸精变的?”说着这人还猥琐的笑了两声。 柳云湘冷嗤:“我是太后身边的宫女,这位是未来七皇子妃,睁大你们的狗眼看看,我们哪个是狐狸精变的?” 那男人听了这话,知道惹不起,于是摸了摸鼻子,干笑道:“我眼神儿不好!” “哼,还不快滚!” 男人脸青了青,没好气的问:“你们可看到两个死刑犯,一对母女?” 柳云湘心思一转,点头道:“看到了,往那边跑了!” 她随便指了一个方向,那男人倒是没怀疑,领着其他人追去了。天籁小说网 柳云湘和苏如梦皆松了口气,这时那母女俩也从草丛里出来了。柳云湘看到那母亲手臂受了伤,小女孩吓得脸色苍白。 妇人看了她们一眼,没有说什么,而后往四下看,显然是想逃。 “我们得逃出这片山林。”妇人道。 柳云湘叹气:“山林已经被京郊大营给围起来了。” “我知道一条小路,很隐秘,他们应该没有守着那里。” 柳云湘好奇道:“你怎么知道?” “我家就在这边山里住,所以我对周围的地形很熟悉。” “这样。” “二位姑娘能掩护我们过去吗?” 柳云湘和苏如梦对视了一眼,转头道:“好。” 第二百五十二章 有人要杀她 那妇人带路,柳云湘和苏如梦跟在她们后面,看到有狩猎的,她二人就给母女俩当掩护。这样躲躲藏藏,还算顺利,路上也看到不少死刑犯的尸体。 “对了,大姐,你犯了什么罪?”柳云湘问。 她们是可怜这孩子,但若这妇人穷凶极恶,她们只怕也是好心办了坏事。 “我也不知道我犯了什么罪。”妇人道。 “那为何抓你,还判了死罪?” 妇人这时看到了什么,赶忙跑了过去,却吓得趔趄了一下,瘫坐在地上,而后赶忙捂住嘴,将呜咽生生压了下去,只是眼泪掉不停。 “李奶奶……” 小女孩喊了一声,妇人赶紧将她头埋到自己怀里,不让她看,不让她出声。 柳云湘她们追上去,看到地上的尸体,皆是惊惧不已。这是位老妇人,头发已经花白,身上中了十多箭,扎的跟刺猬似的。???.23sk. “这些人当真可恶!”苏如梦道。 妇人抹了一把泪,赶忙拉着女儿往前走,不远处又有几具尸体,妇人似乎都认识,看过一眼后,擦着泪赶紧走。 “这些人是?”柳云湘问。 “我们同村的。”妇人道。 柳云湘诧异,一个村子的村民同时犯了死罪,这怎么可能! “你们问我犯了什么罪,我是当真不知道,只是有一天一个疯女人突然跑进村里,她手里拿着菜刀,胡乱挥舞着,将我们村一个老太太杀死了,村民们将她抓起来打算送官。这时来了一群道士打扮的,他们进村就杀人,将街上的人杀了大半。这时又来了官兵,不由分说将我们村剩下的所有人都抓了起来,竟说我们是杀人凶手,将同村的人杀死了。我们糊里糊涂被判了死罪,又糊里糊涂被带到这里,成了活人靶子。” 柳云湘听得云里雾里的,再看苏如烟,也一副不解的样子。 “一个疯女人?” “是,穿得倒是极好,只是疯疯癫癫的,见人就杀。” “道士?” “对,西山三清道观的道士。” 三清道观? 那不是武侯修行的地方! 道士和官兵勾结杀人,官府还包庇,只为给这个疯女人脱罪? 这也太疯狂了! 说实话,女人这番话,她不大相信。 这时有一队侍卫骑马过来了,柳云湘赶忙让母女俩藏起来。那队侍卫隔着十几步远停下来,纷纷举起弓箭。 柳云湘忙喝道:“看清楚了,我们不是那些死刑犯!” 然她喊了这句,那些侍卫却没有放下弓箭。 “这林子里,只要是在地上走的,杀了就对!”那领头的喝了一声,接着朝这边放了一箭。 柳云湘赶忙闪身,堪堪避开那一箭。 “我们是洛寒宫的人!”她再大喝了一声。 “管你哪儿的人,杀!” 当下那些侍卫全都拉弓射了过来,十几只箭破空而来。 这边棚子里,金悠端着茶杯,细细品了一口。她心情不错,眼底眉梢带着笑意。 “主子,那柳云湘已经进山林了。”宫女蓁儿小声道 “呵,只要引得惠嫔进山林,她就一定会进去。到时弓箭无眼,谁射死她的,想追查都追查不出来。” “是,谁都怀疑不到娘娘身上。” “严暮自己布的局,自以为无可遗漏,却没防到我这一手。” “只是主子您表妹好像也跟着她一起进山林了?” 金悠皱眉,“她凑什么热闹?” “要不要咱们的人护着点?” 金悠又抿了一口茶,“她自己找死,不用管了。” 而柳云湘这边,眼见这些侍卫根本不认她,当下和苏如梦赶紧跑。可距离太近,箭如雨一般密集的射过来,二人只能躲到树后。 “云湘,这些人不太对。”苏如梦急道。 按理说她们亮明的身份,这些侍卫应该不敢再动她们的。 柳云湘点头,这些人似乎专门想杀她们。 不,应该说是她! 如柳云湘所想,这些侍卫驱着马往这边走,手中举着弓箭,一刻不放松。只要她们露面,定会立刻被射成刺猬。 柳云湘再次喊道:“这里有七皇子妃,你们好大的胆子!” “杀的就是你们!” “谁派你们来的?” “将死之人不必知道!” 马蹄声越来越近,柳云湘心也提到了嗓子眼,然这时又十几只箭破空而来,但不是对着她们,而是对着那些侍卫。 那些侍卫不防备,纷纷中箭落马。 柳云湘还没弄清怎么回事,一人上前将她拉到怀里。 她仰头看到严暮,正皱眉瞪着她。 “你怎么进山林了?” 柳云湘松了口气,“我来找惠嫔。” “她?” “她可能也进山林了。” 严暮还要说什么,这又有十几支箭射过来,而射箭的人藏在暗处。严暮一边护着柳云湘,一边用手中的剑挡。 “苏姑娘也在!”柳云湘急忙提醒严暮。 严暮显然是这时才发现苏如梦,但他护着柳云湘实在分身无暇,正在这危急关头,魏长意赶到,将苏如梦护到身后。 魏长意身着太监穿的褂子,但招式之间,却有凛凛之威。面对四面而来的利箭,他面上依旧沉稳,应对的游刃有余,没有一丝慌乱。 但藏在暗处的杀手太多,他们只能往旁边小路上退,柳云湘见苏如梦没事,稍稍松了口气。 “那些人要杀你?”柳云湘问。 “嗯。” “谁?” “你说呢?” 柳云湘一下就想到了皇后,因为林子里都是京郊大营的人,而京郊大营目前由三皇子统领。皇后想趁着这次打猎,偷偷将严暮杀了,然后推脱是误杀,想追究都没法追究。 那边杀她们的护卫已经被解决了,柳云湘见领头的竟然是沈云舟。 她想起那对母女,忙朝她们藏身的地方看去,却已经看不到她们了。 前面有几个死刑犯,沈云舟带着侍卫们追去了。 柳云湘看到那对母女就在里面,当下急道:“别杀他们!” “沈云舟不会杀他们的。” “啊?” “这事回头再跟你说。” 这时又有三支利箭射过来,但射箭的人还是藏在暗处,这架势定是要杀死严暮他们才甘心的。 他们只能先躲到树后,严暮和魏长意交换了一个眼神,严暮做饵,他一露面,便有箭朝他射过来,同时也就暴露了位置,魏长意这时拉弓将箭射出去,精准的将藏在暗处的杀手射死。 二人打了个配合也交换了位置,眼下魏长意和柳云湘在一棵树后。 那边严暮又冲了出来,魏长意拉弓的同时,竟将柳云湘推了出去。 柳云湘不防备,被他推到外面,同时一支箭朝她射过去。 第二百五十三章 严暮设的局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严暮竟不顾朝他射过去的那支箭,转而拔出身上背的弓箭,拉弓上弦,将朝柳云湘射过去的那支给半路打偏了。 而因为严暮侧过身去,那支原本要射中他胸口的箭,射中了他胳膊。 “严暮!”柳云湘回过神儿来,赶忙朝严暮跑过去。 严暮抱住她,抬头看向魏长意,那眼神陡然锋利。 魏长意看着他胳膊上的那支箭,愣了一愣,才道:“我是不小心撞到她了。”???.23sk. “你最好是不小心!” “七殿下,别忘了,咱们还有大事要办。” 严暮沉下一口气,低头亲了亲柳云湘额头,“别怕,没事。” “你的伤……”柳云湘看到那支箭箭头没入严暮的胳膊,血顺着湿透的袖子往外漏,她心疼的眼泪直流。 他们先来到一条小溪前,魏长意将严暮胳膊上的箭拔下来,再敷上随身带的伤药,而后用细布包裹好。 柳云湘手捧来一些水想让严暮喝,但漏了太多,“还剩一点。” 严暮就着她的手喝了剩下那一点,笑道:“好甜。” 柳云湘抱住他,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不止有人想杀你,也有人想杀我。” “……” “想杀你的人是皇后,那想杀我的又是谁?” 是金悠。 她没有说出这个名字,但严暮那么聪明,必定已经猜到了。 严暮拍了拍她的背,到底没有说什么。 这边苏如梦走到小溪前,看着洗去手上血迹的魏长意,她默了一会儿道:“我看到了,你不是不小心撞到云湘,而是故意将她推出去的。” 魏长意洗手的动作一顿,继而笑了笑,“在你眼里,我便是这样的人吗?” “以前不是。” 魏长意起身,清冷的眼里有淡淡的伤色:“旁人如何看我,我不在意,你……我原以为你是不同的。” 苏如梦见魏长意这般,不由怀疑刚才是不是自己看错了,毕竟离了也有些远。 “我……” “苏姑娘,我是人人口中心狠手辣的司礼监大太监,有人面上敬我背地骂我,有人将我踩在脚底下狠狠羞辱,而我只能忍着受着卑躬屈膝。可我不是天生就是太监,就是奴才,我父亲曾是在战场上杀敌的将军,我母亲也是名门之后,若没有遭遇变故,我该是以另一种姿态站在你面前。” “你是你,不论什么样子,我都……” “罢了,终究是我不配。” 说完,魏长意转身离开。 看着他落寞的背影,苏如梦有些愧疚。 之后魏长意就先离开了,严暮带着她们避开京郊大营的人,通过一条很隐秘的小路走到了另一座山头。 “这里是哪儿?”柳云湘问。 “三清观的后山。”严暮道。 “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你不是想找惠嫔,她应该在这儿。” “啊,为什么?” “这里是李夫人被害的地方。” 柳云湘皱眉,惠嫔对母亲的死,一直无法释怀,但想去母亲坟前祭奠,这是可以理解的,但到母亲遇害的地方,这又是什么心理? “或许她想知道杀她母亲的凶手到底是谁吧。” “不是薛青山?” “她母亲身中数刀,刀口很乱,最后流血而亡。而薛青山用的是剑,而且他想要杀人,也不用这么多刀,一剑就能毙命。” 柳云湘又往前走了一段,看到不远处竟有很多人。 再仔细一看,皇上在那儿,他身边站的魏长意,沈云舟和三皇子,好些死囚犯也被侍卫们围在那儿,而个穿绯色宫装的女子站在当间。 那女子头发都花白了,手里拿着一把菜刀,正怔怔的站在那儿。 “皇上,我娘定是被这女人杀死的!” 听到这一声,柳云湘才看到惠嫔跪在皇上跟前,哭着指向那女人。 皇上看了一眼那女人,随后问身边人:“这女人是谁?” 沈云舟回答的,他道:“不知其身份,但那些死囚犯说曾见这女人拿着菜刀在他们村子里杀人,好像脑子不太清楚。” “既杀了人,为何不关进大牢,还好端端在这儿?” “这……” “快去找她家人过来!” 严暮让柳云湘她们在此处等着,他朝那里走了过去,走到三皇子身后。 “啧,这女疯子如果是杀李夫人的凶手,那薛青山也就清白了,武侯也就不用经历丧子之痛,不会记恨三哥了。” 三皇子一回头,看到严暮还好好的,不由咬牙道:“你从哪儿冒出来的?” “大家不都是追着这些死囚犯追过来的,我也一样啊。” “凭一把刀就能断定这女疯子杀了李夫人,这也太武断了。” “那李夫人身上确实是刀伤不是剑伤,也不算武断吧。” “你少坑我!” “呵,三哥,我说什么了吗?” 三皇子打定主意不上当,但看到严暮竟然走到了皇上身边,还指着那疯女人小声嘀咕着什么。 完了,他想跟他抢功! “父皇,儿臣也认为杀害李夫人的真凶就是这疯女人!”三皇子忙站出来道。 皇上皱眉,“那薛青山不是已经认罪了?” “他喝醉了,并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以为杀了李夫人,其实不然。而且他身上佩剑,李夫人却是被乱刀砍死的,这一点就严重不符。儿臣一直觉得凶手另有其人,如今终于抓到这真凶了。” “你抓到的?” “是,儿臣早已在这附近布下了天罗地网,只等这女人再次行凶。” 看着一向糊涂办事的三儿子,此刻胸有成竹的样子,心中宽慰,可能终于开窍了。 此时那些死囚犯也开始喊冤,说他们根本没有杀同乡,而是这个女人杀的。 三皇子一听这儿,觉得真乃天助他,不但将李茂夫人被害一案结案,还能不得罪武侯,同时还翻了一个大案。 自此后,皇上就要高看他一眼了。 “父皇,看来这个女人真是穷凶极恶,杀了不少人。” 皇上沉了口气,他不过是打猎,图个乐呵,居然还牵扯出这么多事。 “行了,老三,你继续查办此案吧。” “是。” 三皇子当下神气不少,冲身旁侍卫道:“将这疯女人绑起来,带回大理寺重审李夫人被害一案。” “慢着!” 这一声有些急。 众人回头,竟见武侯跑了过来。 “这……这女子乃是奴才的夫人,她脑子不清楚,不可能杀人,求皇上明断!” 三皇子一听这话,差点没吐血,再看严暮,正贼兮兮的笑着。 居然……又掉坑里了! 第二百五十四章 一个疯女人 一个老太监,还是一心向道,无欲无求的老太监,居然有夫人,这谁能想到。 三皇子张了张嘴,又张了张嘴,什么话都说不出话来,此刻他真心觉得不是自己脑子不够用,而是这世界太她娘的不讲理了。 还有那严暮,他大抵是会点什么妖术,这种事他都能探查到。 皇上那张脸也是几经变幻,黑了青,青了红的,好几次想开口没说出话来。 最后看到那女人穿着宫装,便问了一句:“她曾是宫女?” 武侯忙摇头,“不不,她就是喜欢这宫里的衣裳,我便让人给她做了几身。她是我同乡,原是嫁到盛京来的,后来家里遭了难,她就疯了,我看她可怜,又想到自己孤苦一人,便将她安置到了道观旁的宅子里。” “你说她没杀人,可这些死囚犯指认她杀了同乡,你怎么说?” “这些死囚犯是为自己开脱,他们的话哪能信。” 皇上再看向惠嫔,问道:“你说这女人杀了你母亲,你可有证据?” 惠嫔摇头,随后又道:“可她拿着刀在此,我母亲又是在这儿遇害的,这不明摆着她就是凶手。” 皇上沉吟了片刻,看向无语望天的三皇子,“老三,你怎么说?” 三皇子下意识看了一眼武侯,正好看他侧头看过来,那眼神如毒蛇一般,恨不得将他一口咬死。 “儿臣觉得……此案既已定案……凶手自然就是薛青山……与旁人无关……”三皇子艰难道。 夫人和继子,三皇子觉得,还是选继子吧,毕竟这老太监娶个媳妇不容易。 严暮揶揄道:“三哥,你刚才不是说这就是你设的局,为的就是抓捕这女子,还说她是真正的凶手,怎么刚说过的话,你就自己打自己的脸?” “我……” “行了,一个疯女人,说她杀人,未免荒唐,此案就不必再翻了。”皇上摆手道。 沈云舟这时上前,道:“皇上,臣以为既然有疑点,便应该重审。” “沈云舟,你又开始较真了?”皇上皱眉。 “皇上,不能因为这女子是武侯的夫人便敷衍办案。” “沈云舟,这案子已经不归你们刑部管了。” “既要重查,还是应转交我们刑部。” “你!” “皇上圣明!” 严暮站在人后,强压住嘴角,这沈云舟一向直言进谏,旁人会附和皇上的意思,但他不,还敢跟皇上较真。 这人办过不少冤假错案,声望很高,因此皇上虽屡次被他顶撞不高兴,但也不好责难。 这便是他请他来这一趟的目的! 武侯见此,不由打起了感情牌:“皇上,老奴在您身边伺候了四十多年,如今风烛残年,可只要还有一口气在,老奴便能领夜狼军护卫您左右。只是老奴也难免孤苦,身体残疾,不敢祸害旁人,只这么一个疯女人,她得依靠老奴活着,老奴也算有了个亲人。我那义子虽孝顺,但他杀了人,老奴不能让皇上为难,便没为他求情。可老奴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还要将老奴这疯疯癫癫的夫人也夺走么?”3sk. 武侯说的声泪俱下,皇上听着也是不住的叹气。 他叹气多半还因为武侯统领夜狼军,这只军队是他的秘密武器,更是保命符,只能交给最信任的人。 而他能信任的人不多! 将这疯女人定罪,武侯痛失夫人,即便他还愿意统领夜狼军,但他还能信任他吗? 他没保住他的夫人,君臣难免有隔阂,便谈不上信任了。 皇上沉下脸道:“薛青山便是杀死李茂夫人的凶手,此案已结,不可再牵连他人!” “皇上……” “沈云舟!”皇上沉眸看向沈云舟,“你多次忤逆朕,以下犯上,难道要朕革了你的职,你才学得会如何做忠君之臣?” “臣以为在其位谋其职,不徇私不枉法,便是忠君。” 皇上冷哼,“既学不会如何忠君,那便……” “皇上!小心!” 一直怔怔的站在那儿的疯女人突然举着菜刀朝皇上砍过来,两眼瞪大竟是血红的,“杀了你!杀了你!” 谁也没料到她突然发疯,竟还朝着皇上砍了过去。 皇上身边虽有侍卫,但没有防住,眼看着女人冲了过去,而在这时沈云舟竟背身挡到皇上跟前,女人那一刀也就砍到了他背上。 “快……快护驾!”沈云舟口吐鲜血却还是先顾皇上。 侍卫们回过神儿来,先保护皇上,而后将那疯女人踢倒,再将其押住。 疯女人用力挣扎,发现挣脱不开后,转头冲武侯喊道:“杀了他!杀了他!” 武侯瞪大眼睛,“蕊娘,你……” “小武子,是他……他强害我的!” 女人眼神突然变得清明,这让武侯震惊之余脸色也变得灰沉。 “闭嘴!” “他是皇上又如何,便能想要谁就强害谁么,我不愿意,我求他放过我,可他还是扒了我的衣服。我喊救命,可那些侍卫就在旁看着,没人救我。那一晚,你可知我怎么熬过来的,我当时宁愿死啊!小武子……唔……” 武侯惊慌之下,赶忙爬过去搂住女人,用手捂住她的嘴:“蕊娘,求求你,别说了!” “唔……” “皇上,她是疯子,她说的都是疯话!”武侯忙道。 这边皇上惊魂未定,再看沈云舟,血已经让整个后背染红,人也晕晕沉沉了。 若不是沈云舟挡着,那现在流血的可就是他了! 而疯女人说的话,他也听得清清楚楚,当下走近两步,看向武侯怀里的人。 他仔细回想,想了好一会儿,总算想起来,继而脸色一青。 “她曾在承天宫当值!” “皇上……” “她是你的同乡,你与朕说过。” 武侯双肩塌下来,捂着疯女人的手也松开了。 疯女人手里没有刀了,可龇着牙也想咬死皇上,“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放肆!”皇上一甩袖子,“朕当年宠幸你,乃是你的福气。” 皇上再看武侯,“当年她自悬,是你跟朕说的,朕当时心烦,便让你处理。你便是这么处理的,让她假死,然后偷偷送出宫,养在身边?” “皇上,她是老奴同乡,老奴不忍……” “她还是你夫人,你爱的女人吧?” 第二百五十五章 想告诉他 武侯垂着头沉默许久,而后道:“是,我们从小定了娃娃亲,十岁那年,老家闹饥荒,她父母饿死后,她就进了我家门。当年为了让她活命,老奴才进宫做太监的,那时发了月钱,老奴就攒起来,攒个一年半载就托人给她送回去。后来她想见我,便瞒着我进宫做了宫女,我想办法把她调到承天宫,不想……” 皇上脸色青沉,不想竟他身边的太监和宫女竟还有这么一段! “那晚,老奴不当值,闻信儿赶过去的时候,只能在屋外听着她一声一声的求救,可老奴没办法,想闯都闯不进去。那事后,老奴将她安置在此,她走不出来,慢慢就疯了。皇上,看在老奴尽心伺候您多年的份儿上,饶了她吧!”武侯磕头求道。 “事已至此……武侯还要隐瞒吗?”沈云舟已经被简单包扎过了,此刻仍坚守在这儿,“李侍郎的夫人为谁所杀?” “皇上……” “还不说实话!”皇上怒道。 武侯长叹一声:“她疯了以后见人就杀,将身边伺候的婢女小厮都杀死了。老奴绑过她,可她疯劲儿没处发泄,就咬舌头,自己杀自己。老奴没办法,只得放她在这后山,放一些牲畜给她杀。那天李夫人误进这后山,这才被她杀了。当时薛青山赶到,但也已经晚了。” “那山下那个村的村民呢?” “这……” “她进村杀人,武侯你不但没有将她交出去,还将见过她的村民都杀了,再嫁祸给其他村民,更以权施压,让京兆府的人将其他村民都抓起来,定了死罪,可是?” “皇上,不是这样。”武侯忙道。 皇上看着眼前曾最信任的人,此刻已无半点信任,自然也不会保他。 “事已至此,你还不肯说实话?” “老奴对皇上忠心耿耿啊!” “呵,你对朕怕是没有过忠心吧!” 武侯苦笑着摇头,几十年的忠心终究抵不过一次的背叛,他是奸佞,他参与党派之争,他以权压人,可他对皇上是忠心的。 “老奴认罪!” 三皇子心想这怎么也算自己歪打正着吧,当下赶紧跑到皇上跟前,道:“父皇,不枉儿子精心设这一局,这疯女人就是杀人真凶!” 皇上转头看向三皇子,“你说这是你设的局?” 三皇子挺起胸脯,道:“正是!” 皇上笑了,笑得两眼更加阴沉,“行,干得好!” “儿臣这就重审此案!” “不必,此案转交刑部吧,让沈侍郎重审。” “啊,儿臣这……” “至于你,回去让你母后多给你炖些猪脑吧!” 说完,皇上一甩袖子,铁青着脸离开了。 待皇上走远,严暮终于憋不出笑了出来,“三哥,辛苦你了!” 三皇子脑子还没转过来,“为父皇出力,不辛苦。” “不辛苦?” “不辛苦!” “那心疼不?” “我心疼什么?” 严暮啧啧一声,“那皇后娘娘此刻应该很疼,你回去替我向她问声好。” 三皇子瞪了严暮一眼,“莫名其妙。” 沈云舟吩咐侍卫将武侯和疯女人都押入刑部大牢,说完这句,他才肯晕了过去。 武侯长叹一口气,慢慢站起身来,“三皇子,你可知我栽到谁手里了?” 三皇子看了一眼严暮,先动了动脑子,才道:“武侯,这表明是老七坑你啊!” 武侯摇头,“他倒也不足惧。” “哦?” “我是栽到你手里了,也是怪自己,扶不起的阿斗硬要扶,最后把自己给砸地上了。” “……” 武侯说完,冷笑一声,再看严暮:“七皇子,至于你,你以为自己真的看清了吗?” “愿闻其详。”严暮道。 “呵,等你下了黄泉,本侯再与你说吧。” 严暮歪头笑了笑,“好啊,那武侯先下去等着吧。” 该押送大牢的都押走了,柳云湘和苏如梦上前扶起惠嫔,魏长意和严暮在后面护送她们。 严暮故意拉着柳云湘慢了几步,而后偷偷将人带到树后,压着她亲。 柳云湘推搡他,不小心碰到他胳膊。 “嘶,好疼!” 他为了救她,胳膊上中了一箭。 柳云湘忙看过去,见细布都渗出血来了,当下不敢再碰他胳膊,他便得寸进尺压着她不住的亲,越来越过分。 “别,在外面呢。”她喘了一声。 严暮抵住她额头,深深出了一口气,“往后别与我置气了,好不好?” 柳云湘看着这男人,她爱到心坎里,一世不够,还要赔上一世,但也不过匆匆几十年,她又怎舍得与他置气。 “我要告诉你一件事。”她郑重道。 “什么?” 柳云湘正要开口,江远跑了过来。 “主子,小金妃被皇上……” 他这句话没说完,然后看到了柳云湘,剩下半句给卡住了。 严暮皱眉:“快说!” 江远低下头道:“被皇上打了!” “怎么回事?” “不知,反正皇上从林子出来,小金妃上前送茶,皇上突然就打了小金妃一巴掌,而后沉着脸命她跟着回去,不知做什么。” 严暮咬了咬牙,“他猜到揭发武侯这件事背后有我,要拿金悠出气,给我一个警告。” “那该如何?” “我去给他出气!”说完,严暮大步往外走。 柳云湘追了上去,“严暮,我有重要的事跟你说!” “回头再说!” “严暮!” 严暮皱眉,“她正在替我受罚,你有什么重要的事,比我去救她还重要?” 柳云湘张了张嘴,继而摇头笑道:“或许还真不怎么重要吧。” 严暮上前抱了她一下,“乖,晚上我去找你。” 说完,他往外跑去。 跑去做什么,救金悠了。 柳云湘慢慢往回走,其实她想告诉他的,砚儿不是陆长安的儿子,而是他们俩的儿子。 她不想让他扶持九皇子,她和他一起商议未来,她想和他走一条路,坐一条船。 或许是将杀母的真凶绳之於法了,惠嫔晚膳时很有胃口,吃了不少,心情也可见的好了起来。 柳云湘回来问了惠嫔,不出她所料,确实是金悠在她面前提了那疯女人的事,引导她去猜测杀她母亲的另有其人。 而金悠的目的其实是她,她为了找惠嫔进入林子,正中金悠计谋,她早已安排了杀手打算杀了她。 等晚上惠嫔睡下后,柳云湘让晚意盯着,她去了严暮那院。 他设计扳倒了武侯,让三皇子在皇上眼里成了个废物,显然已经开始为九皇子铺路了,她没法让他改变主意,或许砚儿可以。???.23sk. 进了院门,江远守在外面。 “夫人!”江远一下站直身子,“主子他……” “他在里面?” “在。” “我进去找他。” “我进去通传一声!” “不用了。” “可……” 见江远为难的样子,柳云湘思量了一下,问道:“他屋里有人?” “呃……” “小金妃?” 江远瞪大眼睛,没想到柳云湘猜这么准,但赶紧摇头,“属下还是去禀报一声吧。” “不用,他让我来找他的。” 说着,柳云湘朝正房门口走去。 第二百五十六章 没法坐一条船 柳云湘走到门口,刚要推门进去,听到了小金妃的哭声。 “当着那么多嫔妃的面,他就扇了我一巴掌。” “我知是为你,我不委屈。” “可回到寝宫,他又对我那样,我只能咬牙忍着,我是为你忍着的。” 这一声声的,说的好不凄惨。 她推开门,透过一条缝,看到金悠哭着扑到严暮怀里,而严暮没有躲开。他神色绷紧,紧紧咬着牙关,眼里布满杀气,可又那么无奈,无奈到眼睛都红了。 “不需要你为我牺牲这么多!”他道。 “我愿意!”金悠仰头,手捧着严暮的脸,“小七,姐姐为了你什么都愿意。” 严暮看着金悠左脸红肿,上面赫然一个巴掌印,不由闭了闭眼睛,“我去给你拿消肿的药。” “我不要紧,你胳膊伤得这么重,我先给你换药。” 接下来两个人你给我抹药,我给你抹药,你心疼我,我心疼你的,看得柳云湘都要感动了。 “武侯这一倒,肃平王定然着急,为了稳固在盛京的势力,他应该会很快回京。只要他回京,我便有办法对付他,而武侯手上的夜狼军,我想皇上应该会交给一个信任的人,沈云舟刚救了他,他会考虑他的。只要解决了肃平王,京中的势力便掌握在了我和义父手里,到时皇上被迫也好,无奈也罢,只能立小九为太子。还有严家和你家的冤案,也就能翻开重查了。” “小九还小,你也可以坐那个位子。” “这是我唯一能弥补你的。” “你知道我想要的不是这个。” “你想要的,我给不了你。” 金悠闷在严暮怀里哭了起来,而严暮依旧满脸愧疚。 看到这里,柳云湘退后了一步。 看来她还是没法和他坐一条船,毕竟他这条船是要将他们一家人送上死路的。 这边皇后在听说围猎没有杀死严暮,武侯却突然被扳倒了,而自家傻儿子还乐呵呵的领了这一功后,当即气晕了过去。 待到晚一些醒来,见三皇子还守在床前,她又想晕过去了。 “母后,你原先怕那武侯转而扶持老七,这下他倒台了,你便不用担心了,难道对我们来说不是好事?”三皇子说完,见皇后气的直抽抽,于是怀疑的又问了一句:“难道不是?” 皇后平日里将两个儿子捧在手心里疼,眼下终于爆发,狠狠甩了一巴掌过去! 三皇子捂住脸,不可置信的看着皇后,“母后,你打我!” “你个蠢货!”皇后一边说一边拍胸口,“武侯和你舅是我们的左膀右臂,眼下断了一臂,怎么会是好事?” “可也没办法啊。” “还不是你蠢,着了老七的道儿!还有武侯倒了,他的势力没有倒,你要是聪明就躲远点,然后收割他的势力,你居然还领功!你可知你在你父皇眼里是什么,一个蠢到家,无可救药的,扶都扶不起来的废物!” “可我们不是还有舅舅,只要有他在,这皇位迟早是我的。” “你!”皇后努力压下火气,“你这就给你舅舅修书,让他赶紧回京,再晚一些回来,汤都不剩了,还有我们原本的势力也会被老七夺走。” “好,我这就去写。” “等你舅舅回京,看他怎么收拾你!” 不争气的儿子走后,皇后依靠着枕头,不由开始深思,老七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布这一局的。最开始他和她合作,两方绊倒了太子,合作的非常愉快。 因为是合作关系,她倒是没有太为难金悠,容她怀孕,容她生下九皇子。当时她背后有肃平王和武侯,以为太子一倒,她儿子顺位成储君是板上钉钉的事。 可这时严暮翻出北征一案,扯出肃平王与北金勾结一事,虽然后来被武侯摆平,但到底在皇上心里扎了一根刺,所以并没有立即封三皇子为太子。 之后肃平王被迫回西疆,而严暮在北地连打了几场胜仗,将北境军力收入囊中。他再次回京,开始查岳州铁矿一案,应该是没查到什么,可不多久肃平王藏在廉州的兵器就被一个什么飞鹰寨给抢走了。 一个土匪寨抢兵器做什么?分明就是严暮搞的鬼! 但因为这批兵器来历不明,他们不敢明面上查,甚至还要掩盖痕迹,不能让朝廷听到一点风声。 再就是李茂夫人被杀,原该是一件普通的杀人案,严暮胡乱结了案,三皇子抓到错处,成功从他手里夺走大理寺寺卿一职,想着在皇上面前好好表现一把,不想竟查出武侯义子,再牵扯出一个疯女人,最后手握重权的武侯竟也折进去了。 这样一想,严暮分明是先逼走肃平王,再铲除武侯,防止二人互相帮衬,逐个铲除。 这一环连着一环,布的好大一个局啊! 而到此时,她才幡然清醒。 翌日,皇后将严暮唤了来。 皇后亲自倒了一杯茶,推到严暮跟前。 “老七,这一把赢爽了吧?” 严暮装作不解的样子,“娘娘这是何意?” 皇后笑笑,并没有打算揭穿什么,“你十岁后常进宫,本宫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你这孩子太聪明了,比你那些兄长都聪明。我当时就想,如果能把你拉到我这阵营,该是如虎添翼的。” “娘娘谬赞了。”严暮笑笑。 “我想用你,但也提防着你。后来柳氏怀孕,我是真怕她生下儿子,毕竟咱皇家还没谁给皇上添个皇孙呢。” 严暮笑容一敛,“她生的是女儿,皇后还担心吗?” “可小金妃生下了一个儿子,我竟是拣了芝麻丢了西瓜。我没想到,你自己不稀罕那位子,却要给小金妃争夺。” “九皇子还小。” “可你们已经把路给他铺好了。” “娘娘过于担忧了。” 皇后长叹一声,“严暮,我是糊涂了许久,眼下才清明一些。但你呢,你就没有糊涂过?” 严暮抬头,“娘娘这是什么意思?” “当年柳云湘身中白木之毒,你一直以为是我给她下的毒吧?” “难道不是?” “没错,那白木确实是我找来的,但你将她保护的太好,我根本没有机会下毒。” 严暮眯眼,他确实一直觉得是皇后下的毒。 皇后轻嗤一声:“能随意进出你那兰园,而你还不设防的,同时也害怕柳云湘生下那孩子的,这个人应该很容易猜出来吧。” 严暮想到谁,脸猛地一沉。 “金悠!”皇后替他说了出来。 第二百五十七章 决绝分手 “娘娘不会以为你随口编两句,我就会信吧?” 严暮说着站起身,显然没有兴趣再听皇后挑拨了。 “或许信不信都不要紧,在你心里一个柳云湘怎么能跟金悠比呢,对吧?” “娘娘还是担心三皇子吧,听说父皇今早呵斥了他一顿,已经革了他京郊大营统领的职,让他回府中自省去了。” 说完,严暮笑了笑,朝门口走去。 “或许柳云湘也是这么想的吧!”皇后大声道。 严暮身子一顿,就听皇后继续道:“她该是知道是谁害她的了,不然她怎么会一直针对金悠,还有她没有跟你提过吧?” 严暮来到惠嫔住的那院,正见柳云湘从屋里出来,他便上前将她拉了出来。 “你抽什么风,让旁人看到!” 柳云湘想甩开严暮,奈何他握着她手腕,力气大极了。 “严暮!” 从院里出来,便有路过的宫女看到,震惊之余赶忙躲开了。 他将她一路拉到银杏树林,将她抵到树干上,低头紧紧盯着她。 “你为什么处处和金悠做对?” “我跟她做对?”柳云湘呵了一声,“你怎么不说她跟我做对?” “良妃的事,丽嫔和三皇子的事,还有将九皇子送到良妃那儿教养,这些事你都插手了吧。让她在父皇那儿失宠,甚至滑胎,更把九皇子从她身边夺走,如果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你会这么做?” 柳云湘抿嘴,这些事原来他都清楚,她也确实没法争辩。 “我说过我恨她。” “为什么?” 柳云湘咬住下唇,说上一世的恩怨么,她跟他能说得清? 看她顾虑重重的样子,严暮脸色更沉:“你怀疑是金悠给你下的白木之毒,对吧?” 柳云湘一怔,“你知道?” 严暮再次用力抓住她手腕,盯着她眼睛问:“是不是因为这个?” 柳云湘深吸一口气,“是。” “呵。”严暮嗤了一声,“你怀疑她,可你为什么没有跟我说过?” “我……” “你不信任我。” 柳云湘默,在金悠的事上,她确实不大信任他。 严暮一时不知该做何表情,他放开柳云湘,在原地转圈,烦躁的踢地上的落叶,他以为他和柳云湘是心意相通的,可竟然不是。 他以为彼此是信任的,可原来不是。 他以为他是柳云湘的依靠,可原来不是。 他心里乱极了,乱的不知所措,又有一股无形的怒火,于是一脚踢在柳云湘身后的树上,零落的挂在银杏树的扇叶便落了下来,迷乱了二人的视线。 他一把抱住她,所有的情绪最后化成了委屈。 “你怎么能不信我。” 柳云湘闭了闭眼,“那你信过我吗?” “我当然……” “给我下毒的就是金悠,你信吗?” 严暮顿住,“我会去查。” 柳云湘推开严暮,“如果确实是她呢?” “不会的。” “如果呢?” “你让她失去了一个孩子,就这样两清了,不行吗?” “我与她两清了,那你做为我的爱人,我孩子的父亲,你对她就没有怨恨?” 严暮满脸纠结,最后还是摇了摇头,“她不会害我,自然也不会害我的孩子。” 柳云湘长叹一声,“所以查不查有什么意义,我与你说不说也没有意义。我们俩终究是要各走各的路,严暮,你不是能帮我的那个人,也不会是陪我走到最后的人。” 这话简直就像一把刀,刀刀都刺在严暮心上。他看着柳云湘,明明是他最爱的样子,却可以说出这么狠的话。 “我原想等这一切结束,便带着你和行意离开,我不贪权不恋势,只想与你厮守一生。” 柳云湘无奈,她又何尝不想。 “我没想到你会是我最难对付的……敌人。” 严暮往后趔趄了一下,“我是你的敌人?” “以后恐怕就是了。” 柳云湘上前,踮脚咬住严暮的下唇,狠狠咬住,吮吸了一口他的血,而后退开。她深深看了他一眼,继而决绝的转身离开。 他永远不会知道这一刻她多恐惧,她要面对的是这么强大的敌人,而她竟只是一个人,没有依靠,但必须孤勇向前。 她必须保护她的孩子! 从银杏树林出来,不想撞上了四皇子。 柳云湘忙低下头,当做没有看到,赶紧往回走。 “瞎眼了不成,没看到本殿下?”四皇子冷喝了一声。 柳云湘呼出一口气,转身冲四皇子行了个礼,“奴婢还紧着回去给惠嫔娘娘熬药,便先退下了。” “慢着!” 四皇子三步一晃的走了过来,走到柳云湘跟前,用扇柄挑起她下巴,眯眼打量着她。 “母后一直让我别动你,说你是老七的人,可正因为是他的人,本殿下才觉得香呢!”说着,他还凑上去一步冲柳云湘吹了一口气,继而猥琐的笑道:“正经的七皇子妃来了,那可真是个大美人,老七眼下顾不上你了吧。” 柳云湘皱眉:“四殿下,劝你一句,离我远点。” “呵,本殿下就喜欢你这副泼辣的样子!”四皇子用手钳住柳云湘下巴,迫视她仰起头,继而啧啧一声,“可要我说,你比那苏如梦更美,更让男人心痒痒。老七顾不上你,你便跟了本殿下吧,保管疼你疼到下不来床……啊!” 四皇子这话还没说完,后脑勺的头发被人一把抓住,接着猛地往后一拽。他疼得痛呼,而下一刻又被后面的人踢到腿弯处,踉跄的跪到地上。 “谁……谁敢动本殿下……” 四皇子一回头见是严暮那样铁青的脸,当下心神一颤。 “老七,你快放开我,不然我告父皇去!” 严暮眯眼,“行,我保管给你留一口气!” 话音落,他抡起一脚,直冲四皇子的脸,将人一下踹飞了去。头磕到地上,哐当脆响,那四皇子立时鼻子和嘴都冒出鲜血来。 他一下就懵了,还没反应,严暮上去又对着他肚子狠狠来了几脚。 “来……来人……救……救我……” 四皇子根本没有反手的能力,蜷缩着身子,用力的求救。 柳云湘见严暮这般狠,像是真要打死四皇子一般,她忙上前拉住他。 “别打了,你要闯大祸的!” 严暮一把推开她:“滚,老子的事不用你管!” “严暮!”柳云湘还要拉他,却被他甩到了地上。 她惊慌之下再看那四皇子,嘴里扑哧冒着血,竟已经奄奄一息了。 3sk. 第二百五十八章 又疯了 柳云湘看着严暮双目血红,神色里带着癫狂之色,显然是又疯了。 他一疯起来,可没什么理智。 万一真杀了四皇子,那后果不堪设想! 柳云湘压下心惊,忙站起身冲上去将严暮撞开,“住手!” 严暮怒目圆瞪,拳手握紧,咬牙看着她,那模样像是要把她撕碎一般。 “滚!” 柳云湘张开双臂,“你不就是恨我说那些话么,你打死我吧!我也就一宫女,你打死我了,随便塞一个理由,也不用跟谁交代!” 严暮逼近柳云湘,“你让我打你?” “打啊!” 柳云湘直视严暮,他疯起来六亲不认,没准儿真会打她。而他眦目欲裂,一副恨极了的样子,在情绪即将失控时,他猛地转身,一拳头砸到了树上。 这一拳用了很大的力气,还是用中箭的那条胳膊,手臂伤口崩开,拳头也破了好几个血洞,在树干上留下了一个血印。 柳云湘怔怔的站在那儿,看着严暮发狂,看着他痛苦,看着他恨她,这不是她想要的,可无可奈何的就走到了这一步。 后来来了很多人,场面挺乱的,四皇子被抬走了,严暮被皇上唤走,而她被晚意拉回来的,在自己房里一直呆坐到天黑。 这时晚意进来,看到柳云湘还坐在炕沿儿上,眼神依旧空洞洞的,不由叹了口气,“云湘姐,先用饭吧。” 柳云湘听到这声,许久才回过神儿来,她朝窗子那边看了一眼,天已经黑了。 “四殿下怎么样了?”她忙问。 晚意想起自己过去时,看到那四皇子瘫在地上,吐了一滩血,已经昏死过去了,“我只知道太医过去了,好像挺严重的,经过那院的宫女都说听到了皇后的哭声。” “那七皇子呢?” “不知。” 柳云湘皱眉,四皇子或许并没有伤得太重,但皇后正因为三皇子的事记恨严暮,这等于往她手里塞了一把刀,她肯定会借题发挥,不扒严暮一层皮绝不罢休。 她知事情严重,当下起身要往外走,但苏嬷嬷进来,将她拦住了。 “七皇子眼下正跪在皇上寝宫外,你还是别去添乱了。” “奴婢去跟皇上禀明,四皇子意图行不轨,七皇子是为了帮奴婢。”柳云湘道。 “为了一宫女去打自己的哥哥,这话说给皇上,皇上只会更生气。”苏嬷嬷沉声道。 “可奴婢也不能不管七皇子……” “你管不了。” 柳云湘抿紧嘴巴,她是没有能力,可哪怕拼一死,她也要帮她! 苏嬷嬷叹了口气,“皇上正在气头上,四皇子倒是伤得不重,但中宫那边不依不饶,总要给个交代。太后和和硕长公主商定明日一早过去向皇上求情,而你,你就安安生生在这儿,切不可再出什么乱子。” 柳云湘默,她能做的也就只是不去添乱了。 夜里,突然下起了雪。 柳云湘待到后半夜,一人独自出了门,她踩着雪,绕过九曲回廊,走到了皇上的寝宫外。隔得很远,她看到了那个跪在雪地里的背影,雪落到他头上肩上,将周围都铺成白色,唯他手臂垂落的地方,血一滴一滴落下,染红了一片。 周围有侍卫站岗,柳云湘只能站在这里,远远地看着。 风刮的急,雪碴子打到脸上,犹如刀割一般。 她错了吗? 她错了! 重生一世,她不该再爱上他,也不该让他爱上她。 他不是不好,只是太重情重义了。他为父母的仇,忍辱负重。他为金悠的恩,舍命不惜。他为她的爱,回以全部。 可事事哪能都周全,所以注定他是痛苦的。 他还是别爱她了,减轻一些痛苦吧。 柳云湘看着那背影,他狠不下心来一刀两断,便由她来。 他跪了一夜,她便陪了他一夜。 翌日太后和和硕长公主去求情,皇上总算松了口,让严暮回去了。 和硕长公主等着周礼怀给严暮包扎好伤口,宫女送来汤药,她端过来,亲自喂严暮。 “我自己来。” 严暮双手被冻伤了,如今包扎着细布,勉强捧住碗,但一直在抖。和硕叹了口气,伸手要接过来。 “还是本宫喂你吧。” “不劳长公主。”严暮躲开。 和硕还是强硬的接了过来,用勺子搅着,待到不烫了,这才舀起一勺送过去。 严暮有些别扭,喝了一口,仍要接过来自己喝。 “你若不嫌弃,便当我是你母亲。”和硕说着笑了笑。 严暮默了一下,“我娘从未这般照顾过我。” “哦?” 严暮苦笑,“她恨我。” 和硕叹了口气,继而摇头道:“不会的,没有哪位母亲会恨自己的孩子,或许她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对你的爱吧。” 严暮怔了怔,“是吗?” “你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定是疼你的。” “如果她还活着,我倒真想问问她,她对我到底是恨多一些还是爱多一些。” 和硕顿了一顿,“好了,别想这些了,喝药吧。” 严暮顺从着喝了药,想起昨日的事,眉头不由皱了起来。 “老四怎么样了?” “皇后哭得悲痛,可据周礼怀说,其实伤得不重。” “若不是她拦着,我定……” “她亏得拦住你了。” 严暮默,“那她如何了?” “四皇子到底理亏,而且与其把矛盾转移到一个宫女身上,皇后那边更想借此打击你,所以那边没提到柳云湘,她眼下没事。” 严暮听到这话,稍稍松了口气。可想到柳云湘说的那些狠心的话,他又气得头疼心疼,恨不得将人掳到身边,让她把昨天说的那些话吃回去。 当时,他是真被她气疯了。 严暮因殴打四皇子,待过了两日,还是被责打了三十大板,但其实这三十大板确实轻了。 这还多亏了和硕长公主求情,百般替严暮说好话,但也因此得罪了皇后。 之后严暮在他那院养伤,偏柳云湘心太狠,竟也不过去看望。 这样一直过了半个月,这日柳云湘被和硕长公主叫去,一进门见严暮坐在罗汉床上,正手持毛笔画着什么,但咬牙切齿的。 她走过去看,画的竟是她,画的很美。 他听到动静抬头,不防备看到她,忙要收起那画,但又觉得没什么好心虚的,负气的放了回去。 这屋里只他们二人,看来和硕长公主是故意安排的。 “你手臂上伤,好利索了吗?”她问。 “不用你管。” “你背上的伤?” “不用你管!” “身上的冻伤……” “你聋了啊!” 他气得大吼一声,但眼睛却红了,分明委屈更多。 第二百五十九章 不爱你了 柳云湘默了默,在罗汉床另一侧坐下。 他气性很大,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像是随时会扑过来掐死她似的。见她只是坐着,一句话不说,他咬牙将刚画的那画像团成一团仍到地上。 见她还是一句话不说,当下起身,大步往外走。 等他离开后,柳云湘叹了口气。 正想去见和硕长公主,严暮又气冲冲回来了。 “那天说的那些话,你收回去!”他说完,别过脸去,也不只是气的还是臊的,脸都红了。 “收不回去了。” “你!”严暮瞪大眼睛,“你一定要与我分开?” “是。” “我们拜过天地……” “假的。” 严暮眼睛更红了,“我说过我会查你中毒的事,不一定是她,你总也要等我查到结果!” 柳云湘沉默了一会儿,道:“不重要了。” “你与我闹还不是因为这事,怎么会不重要?” 柳云湘摇头,“其实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我并没有那么爱你。” “你……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严暮皱紧眉头。 “知道。” “你不爱我?” “爱啊,不多而已。” 严暮低头闷了半晌,“不多也没关系,只要你留在我身边。” “可这么一闹,不多的那点也就没了。” 严暮猛地抬头,“柳云湘!” 柳云湘笑了笑,“七殿下,你也没多好,我为什么要死心塌地爱你呢。” “我不信。” “无所谓。” 严暮瞪着柳云湘,执拗的瞪着,似乎在等她收回这些话。可瞪得双眸都湿润了,瞪得气性都没了,她还是一副无所触动的样子。 一向桀骜的人,在柳云湘面前已经一再服软了,此刻他才意识到柳云湘比他狠得多。 “行,老子也无所谓,你柳云湘算个屁!” 说完,他气冲冲的走了。 柳云湘当即腿有些软,转而坐到罗汉床上,不多一下,和硕长公主进来了,未语先叹了口一口气。 “你这是为何啊?” 柳云湘看向和硕长公主,无奈的笑了笑,“我与他不会有好结果,倒不如早点散了。” “你不试怎么知道?” “试过去了。” 还耽搁了一辈子。 “我今日把你们二人叫来,便是想给你们一个机会和好的。”和硕皱眉道。 “谢谢,今日与他说清楚了,也好。” 说着,柳云湘站起身,不想腿竟有些发软,踉跄了一下。好在和硕长公主赶忙上来扶住了她,这才没摔地上。 “谢谢……”柳云湘忽然闻到一股甜腻的味儿,这一次稍稍浓郁了一些,正是从长公主身上飘来的。 “你没事吧?”和硕长公主关切的问。 “没,没事。” “本宫送你。” “长公主留步。” 说着,柳云湘往外走去。走到殿外,忍不住回头望了望,但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日,难得是个暖和的天,皇上在行院宴请百官。 用过午膳后,百官陪着皇上在百花亭前打靶子玩,一众嫔妃在旁凑热闹。 惠嫔心情不错,也带着柳云湘她们过去了,众嫔妃见到她大着肚子,纷纷让开路,让她们上前面去了。 柳云湘往那边望了一眼,见严暮靠着亭子的石柱晒太阳,一副懒散的样子。而她望过去时,他也正好望过来。 她心下一紧,正要收回视线,却见他一眼略过,根本没在她脸上停留。 “哎呀,靶子坏了!”晚意小声道。 柳云湘看过去,十几步远的地方插着四个靶子,但其中一个木腿劈了,还正是皇上要射的那个。 因怕坏了皇上的兴致,四皇子让一个太监过去举着靶子。 三皇子被罚回府自省了,皇后怕严暮和九皇子在皇上跟前出了风头,于是也不让四皇子装病了,让他来皇上跟前哪怕刷个脸也是好的。 那小太监手举着靶子,腿不住的打哆嗦,这可是个危险的活儿,若是射偏了,没准儿会射到他脑袋上。况皇上准头还不怎么好,能不怕么。 四皇子走过去,踢了那太监一脚,小声警告道:“要是皇上没射到靶子上,你就等着掉脑袋吧。” “这……” 这也不是他说了算的,但这太监又细琢磨了一下这话,大概明白什么意思了。也就是说,不是箭射靶子,而是他这靶子要接住那箭。 皇上是和三位武将比的,第一回合,也不知皇上发挥的好,还是那太监接得好,竟中了红心。而三位武将也非常精准的射到了几环开外,忙推说自己技不如皇上,再拍一顿马屁。 皇上十分受用,而且兴致来了,自信也高涨了,说谁输了就罚酒。这第二回就没有射中红心,好在其他三位成绩更差,还是他们喝酒。 皇上隐约有些不高兴了,那举靶子的太监见此,吓得双腿又开始哆嗦。第三局开始,那箭射过来时,这太监一慌,竟退后了两步,这下倒好,箭没射到靶子上却射到胸口上面了,当下血花四溅,人就倒下了。 那三位武将纷纷抹了一把冷汗,硬着头皮夸皇上射术真好,直中要害。 皇上没了兴致,将弓箭扔给了四皇子,“你来。” 四皇子接住,往人群里望了一圈,寻觅哪个眼神儿好能给他举靶子,他一眼就看到了柳云湘,嘴角不由扯了一下。 “你,你去举靶子!”他一指指向柳云湘。 柳云湘看他望过来时,便知没好事,果然他要借机报复。 皇上在此,他不说话,旁人自然也不敢说什么,因此惠嫔也只能干着急。 “云湘,小心一点。” 柳云湘呼出一口气,自人群里站出来,她朝那边看了一眼,皇后满脸带笑,金悠则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而严暮还闭着眼晒太阳。 她没法,只能朝立靶子的那地儿走去。太监的尸体已经被弄走了,地上留着一滩血,殷红殷红的,十分刺眼。 她举起靶子,不想还挺沉,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扶起来。 再看那四皇子,他两眼透着阴毒的光,慢慢举起手里的靶子。 “你可要扶好了,本殿下尽量不射穿你的脑袋!” 第二百六十章 这疯子 “等等!” 这时严暮睁开眼,嘴角扯了一下,“这么好玩,本殿下也想玩!” 四皇子眼珠转了转,“你也想玩?” “想啊,不过我有一个更好玩的玩法。” “怎么玩?” 他在众人注视之下走过去,走到柳云湘面前,原本带笑的脸垮了一下,而后自她手里夺过那靶子,转身朝向四皇子站的地方举了起来。 “我来给四哥你举靶子,好玩吧。”他勾唇笑着,仿佛真的很喜欢这个游戏。 “严暮!”柳云湘声音有些颤。 这四皇子恨得他咬牙切齿,保不准会借机杀了他。 “离远点!”他低喝了一声。 四皇子阴恻恻的笑了笑,当下举起弓箭,分明对准了严暮的脑袋。 箭就要离弦! “老四!” 皇后腾的一下站起身,下意识扫了一眼旁边的皇上,他肃着一张脸,倒是看不出喜怒,可难保这平静之下不是波涛骇浪。 “老七不懂事,你做哥哥的不能陪着他疯,这多危险,万一伤着了,倒成你的不是了。”皇后尽量做出一派温和慈爱的样子。 老四闻言,虽不甘心,但还是打算放下弓箭。 “我信四哥的射术!”严暮眯眼笑道。 “老七,你……” “娘娘,别坏了父皇的兴致!” 皇后被严暮噎住,暗暗咬了咬牙,转而冲皇上笑道:“您也说句话啊,万一真伤着了,这怨谁呢。” 皇上垂眸,端起旁边放的茶杯抿了一口,淡淡道:“老七既是自愿的,真伤着了,自然怨不着老四,不过朕的儿子,射术应该不会太差吧。” 皇后细一思量,这话的意思分明是如果真射伤了老七,便不能推责于老四射术差,而是他有心害自己的亲兄弟。 见自己傻儿子一听这游戏能玩,还乐呵呵的摆弄弓箭,皇后不得不走过去小声提醒。 “你给我准点!” “母后放心,一定射穿他脑袋!” 皇后忍不住拧了四皇子胳膊一下,“我的意思是射到靶子上,千万别伤了老七。” “啊,为何,我还想给三哥报仇呢,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你蠢啊,你那点心思,你父皇能不知道?” 四皇子抿了抿嘴,“我射术不怎么好,万一无意射伤了他……” “在你父皇眼里便是有意的,他轻饶不了你!” 这下四皇子傻了,慌了,不由苦脸道:“可我射术真不怎么样啊!” “那就把皮肉提紧一点!” 柳云湘先时确实有些慌,怕四皇子借机报复,但后一想,当着这么多大臣的面,当着皇上太后的面,皇后不会让四皇子犯蠢。 可再看四皇子举着弓箭,那手臂抖得跟筛子似的,一颗心不由又提了起来。 而严暮自始至终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还嫌四皇子太慢催他赶紧着。 “四哥,我头在这儿呢。”严暮故意歪着头贴着那靶子,稍稍一歪就能射穿他脑袋。 四皇子手抖得更厉害了,“你……你躲着点!” “放心,我绝对不动。” “你!” “要不就不好玩了!”说着,严暮笑意深了几许。 四皇子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疯子! 旁边三位武将已经将箭射出去了,所有人都看向了他这边,四皇子闭了闭眼静,而后深吸一口气,正要射过去,那边严暮突然晃了一下。 “哎哟,腿麻了,四哥您快点啊!” “你别晃!” 严暮嘿嘿一笑:“我尽量。” 四皇子突然有预感,他会故意让他射伤他的,这疯子什么事干不出来! 他有种即将要掉进坑里跌个头破血流的感觉,可箭在弦上,他只能瞪大眼睛,咬紧牙关,尽量对准靶子射了过去。 这一箭射了出去,他脚下发软,竟跌坐在地上,而眼睛发花,根本看不清对面,不知道把箭射哪儿了。 “四皇子,好箭法,果然虎父无犬子!” 三位武将马屁功夫又上阵了。 四皇子听这话安心了一些,再望过去,这才看清那一箭正中靶心。他先舒了一口气,继而又恼火得很。 这时严暮走过来,冲他笑了一笑,“四哥,弟弟接的准吧?” “你……”四皇子咬了咬牙,“真准!”???.23sk. “好不好玩?” “好玩!” 严暮挑眉,“还玩吗?” “不不……” “这次该你举靶子了。” 四皇子瞪大眼睛,他想拒绝,但严暮已经将靶子塞给他了。 “四哥放心,我射术不错。” 四皇子握紧拳头,他故意在玩他!绝对的! 七皇子要玩,其他人自然也要陪着。一切就绪,只等四皇子这个活靶子了。 “来,四哥,弟弟扶你一把!” “不用!” 见严暮一脸坏笑,四皇子推开他的手,扶着那靶子站起来,心想这也没什么,他同样不敢射伤他!这样想着,他安心了一些,朝那边走了过去。 待站好,举起靶子,再看那严暮,此刻正冲他阴恻恻的笑着。 四皇子当即觉得脊背发寒,他忘了,这老七是疯子啊,真敢跟他玩命的!这样一想,他手不由开始发抖,想让旁边太监替换他,又看父皇正沉眸看着他,一脸嫌弃。 “四哥,站好了!”严暮喊了一声。 “你稍等……” 四皇子话音还没落,那一箭已经射了过来,他还没来得及躲,已经擦着他脑门过去了,真的是擦着脑门,他都感觉到了那铁箭头接触皮肤时的凉意。 箭自然没射中靶子,但也没伤四皇子,只是把人吓得够呛。 柳云湘离得近,看到四皇子脸色惨白,双腿哆嗦的厉害,而脚下竟然有一小滩黄汤。 这是给……吓尿了! 严暮往那边望了一眼,继而啧啧着转头看向三位武将。 三位武将回过神儿来,射术是真好,好的叹为观止,可没射中靶子啊,这怎么夸? 最后一位武将勉强道:“七殿下这一箭又稳又狠又……就是差了点准头。” “可不是呢。”严暮可惜道。 那武将擦了一把冷汗,是个屁啊,箭头擦着人脑门过去,却没有伤到一分一毫,说是出神入化都不为过,可射到靶子上不好么,非得这么玩? 第二百六十一章 来自金悠的威胁 当着文武百官,四皇子尿了裤子,这可丢大脸了。 皇上沉着脸瞪了他一眼,不解气又瞪了严暮一眼,而后起身离开了。 皇后赶忙让人把四皇子弄走,也是恨得咬牙,但拿严暮没办法。 柳云湘松了口气,再看严暮,他和祝清嘉已经走远了。 惠嫔还要在园子里逛一逛,苏嬷嬷怕她冷,让柳云湘回去拿个手炉。柳云湘小跑回去,取了手炉后回来,惠嫔她们却不在原处了。 她在园子里找了一圈没看到,又见西角楼有宫女下来,她便从另一头上去了。上去后,不想竟碰上了金悠,她旁边坐的是苏如梦。 苏如梦冲她点了点头,她也冲她点了一下头。 “如梦,表姐刚不是跟你说,小七口中那个善妒的女人,她本是有夫之妇,却不顾礼义廉耻,硬往小七身上贴,这样的女人实在可憎。”金悠瞟了一眼柳云湘道。 苏如梦心跟明镜似的,只抿了一口茶,并没有接话。 “这女人就是她!”金悠指向柳云湘,继而又轻蔑道:“这女人不光不知羞耻,还心狠手辣,你可要提防着!” 柳云湘轻嗤,本不想理的,这时九皇子踢着皮鞠玩,那皮鞠正好从她脚边滚过去,滚下了楼梯。 “去捡!”九皇子指着她嚷道。 九皇子下令,她这个小小宫女不能不从。她转身下了楼梯,等捡回来交给九皇子,那小人儿瞪着她,竟直接又扔了下去。 “再去捡!” 柳云湘算是知道了,这孩子记她仇,又或许是金悠教唆的。 她朝那边看了一眼,金悠正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行,她又下去了,这一次找到皮鞠,直接用珠钗尖头给捅破。皮鞠泄了气,扁成一个皮袋子,她拎着回去给了九皇子。 九皇子一看心爱的皮鞠坏了,当下哇哇大哭起来。 金悠皱着眉走过来,“竟敢弄坏九皇子的皮鞠,你……” “娘娘明察,分明是九皇子乱扔,扔到下面摔坏了。”柳云湘无辜道。 金悠眯了眯眼,让奶娘先领着九皇子走了,继而冷冷一笑,走近柳云湘,“皇上已经准许九皇子留在本宫身边了,你一场算计还是落空了。” 柳云湘垂眸,其实这还真不是什么算计,只是不想九皇子跟着她学坏罢了。 “我儿子在我身边,光明正大叫我母妃,你很羡慕吧?”金悠低声笑道。 柳云湘皱眉,她这话什么意思? “你的儿子呢?” 柳云湘心神大震,转头不可思议的看向金悠,她……她知道了? 金悠眯眼,“好一招瞒天过海,可世上没有不漏风的墙,起先是元卿月怀疑,她与本宫说了,本宫再仔细一查,你生下的果真是儿子!” “那是陆长安的儿子!” “呵,你可以骗过其他人,骗过严暮,但骗不了我。我见了那孩子一面,他那小模样跟严暮小时候太像了!” 这一下,柳云湘是真慌了。 她最最担心,最最害怕的就是砚儿身世曝光,金悠这话仿佛一下掐住了她的要害,让她只剩恐惧。 “这算是大喜事吧,如果我公之于众……” “别!” 金悠看着柳云湘慌惧的样子,愉悦的笑了起来,许久的憋闷一下就消散了。 “七皇子有了儿子,这可是皇长孙啊,可皇上连七皇子这个亲儿子都憎恶的紧,更不会喜欢这个长孙,甚至他还会觉得是威胁。再说皇后那边,他们必定会想尽办法,发了疯的,杀了这个皇长孙。而严暮,他真的能护住这孩子么,你敢赌吗?” 柳云湘双手握紧,她不敢赌,因此才隐瞒了砚儿的身世,尤其现在夺位之争已经打响。 “哈哈,你怕了!” 柳云湘猛地看向金悠,这张脸在自己面前变得阴毒可怕,变成了恶鬼的样子,随时会吞噬她的孩子! 不行,她得保护砚儿,她得告诉严暮! “严暮还不知道,但你若敢告诉他,我便让所有人都知道那孩子的身世!”金悠低声道。 “你到底要怎样?”柳云湘声音发颤的问。 “要怎样?”金悠啧了一声,“要你去死,如何?” 柳云湘抿嘴,她不怕死,可她死了,砚儿怎么办? “你不是想保护自己的儿子,你去死啊!”金悠笑容倏然一敛,“只要你死了,我便帮你守住这个秘密,你信吗?” 金悠又逼近一步,柳云湘慌乱之下后退,猜到了楼梯边缘,她身子往后仰了一下,再看金悠,恨意疯狂的翻涌,将她理智摧毁。 这边严暮、祝清嘉和周礼怀在厅子里喝酒。 周礼怀见严暮一副苦闷的样子,喝酒跟喝药似的,眉头紧蹙,不由问道:“老七,你被柳云湘抛弃了?” 严暮脸一沉,转头看向周礼怀。 “谁告诉你的?” 周礼怀摸摸鼻子,“猜的。” “猜的?” 这么准? “呃,我那嫁不出去的姐姐,她便常一人喝闷酒,与你现在一模一样。” “滚!” 周礼怀忙笑道:“定是你又惹她不高兴了,回头好好哄哄就是。” 祝清嘉灌了一口酒,凑过来小声跟严暮道:“昨儿沈云舟参了你一本,说他身为大理寺卿胡乱判案,无异于乱杀无辜,理应革职。皇上见他与你这般不对付,便觉得这人可靠,让他接管了夜狼军。” 严暮嗤笑一声,这本就是他们的谋划,皇上这般提防他,却还是掉进坑里,也着实可笑。 他不知道,这个在朝堂上处处与他做对,没事就参东厂一本的沈云舟,却是跟他们坐一条船的人。 上官胥有七个义子,而沈云舟行六。 七人有在明的,有在暗的,也有沈云舟这个在对面的。 这得需要演技,而沈云舟这厮演的刚正不阿的刑部侍郎形象深入人心。 “咦,那边是金悠还有……柳云湘吧?”周礼怀不经意往西南角楼那边扫了一眼,便看到楼梯口有两人站在那儿。 严暮闻言看过去,见二人似乎在争吵什么,他心下有不好的预感,忙站起身来。 下一刻,柳云湘突然伸手将金悠推了下去! 第二百六十二章 杀了她 柳云湘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杀死金悠! 杀了她! 她才能保护自己的儿子! 所以在这人咄咄相逼之下,她理智一下溃散,将她猛地推了下去。金悠在惨叫声中,跌下高高的楼梯,最后摔到地上。 这时,她看到严暮跑了过来,他站在下面看着她,那眼神里是不可置信,是不能理解,是没有掩饰的愤怒。 金悠头磕到地上,流了很多血,他将她扶了起来,于是他们站在一起,而她站在他们对立面,周围的所有人用带刺的目光盯着她,让她浑身颤抖着。 一个宫女当众将妃子推下楼梯,致使其受伤,这简直是大逆不道。 因柳云湘是洛寒宫的宫女,太后匆忙赶了过来。此时周礼怀已经为小金妃包扎好伤口,所幸伤势并不重。 太后落座,先看了一眼柳云湘,见她呆呆的站在那儿,不由沉了口气。 “到底怎么回事?” 金悠坐在椅子上,一脸虚弱的样子,她冲身边的宫女蓁儿使了个眼色。 蓁儿上前道:“请太后娘娘为我们主子做主,这柳云湘好大的胆子,不光顶撞我们主子,还将她从角楼推下,委实恶毒。” 太后看向金悠,“可是真的?” 金悠像是顾念着什么,道:“也是我不小心,算了吧。” “主子,她分明三番五次害你,怎么能算了!”蓁儿急道。 “闭嘴!” 金悠这态度,明面上宽量大度,其实是坐实了柳云湘害她这事。 周围有别的嫔妃,有宫女太监,他们私下小声议论着,对着柳云湘指指点点。 太后沉默片刻,看向柳云湘,“云湘,你怎么说?” 柳云湘脑子还是乱的,她知道不能认,可那么多人看着,她又无从抵赖。此时,她才后知后觉自己闯了大祸。 可她更懊悔的是,这楼梯根本摔不死人,她不该逞一时之怒。 她应该徐徐图之! 抢在柳云湘开口之前,严暮先说话了。23sk. “祖母,孙儿看到了,她没有动手,其实是小金妃不小心。” 柳云湘抬头看向严暮,他没有看她,但他替她挡住了周围铺天盖地的恶意。因他这一声,那些指指点点一下都收了。 金悠自然气愤,这分明是睁眼说瞎话,袒护之意昭然若揭,正想给蓁儿使眼色,让她再锤柳云湘一记,这时又有人说话了。 “当时我就在旁边,确实是表姐不小心,这位云湘姑娘伸手想拉她一把的,但没有拉住。”苏如梦站出来说道。 苏如梦这么一说,其他人离得远,其实并没有看太清,只看到柳云湘伸出去的手,倒还真有这种可能。 太后再看向金悠,“可是这样?” 金悠暗暗咬了咬牙,万万没想到苏如梦也帮这柳云湘,而她为了保持自己在严暮心中一贯宽和的形象,只能点了点头,“是,我突然没有站稳。” 太后心思转了转,如何不清楚眼下这情况,于是道:“既如此,这事就这么算了,大家都散了吧。” 说着,太后站起身,看向柳云湘:“云湘,你随本宫回去。” 柳云湘离开的时候冲苏如梦点了点头,苏如梦回以一笑。 经过严暮的时候,她没有停留,而他也别开了脸。 一路上,太后沉着脸没有跟她说话,等来到寝宫,让她跪在台阶前自省。 这一跪跪到晚上,雪又下了起来。 夜越来越黑,天地间仿佛只有她一人。 雪砸到身上,风吹透衣服,一直冷到了心里。 耳边有簌簌的声音,柳云湘侧头,先看到一双靴子进入视线,然后身上多了一件披风,身边多了一个人陪她一起跪着。 柳云湘脑海里想起金悠那句话:如果严暮知道他有一个儿子,那所有人都会知道。 她太想告诉他,但不敢。 于是这时的感动,又化成了怨气。 “你以为你帮我,我会感激你吗?” 严暮淡淡道:“不需要你感激。” “我就是故意推她的。” “我看得很清楚。” “我要杀了她!” “嗯。” “你如果拦着我,我会恨你!” “恨吧。”严暮看向柳云湘,嘴角扯了一下,“但你恨我也没用,除非把我也杀了,不然你永远都是我的人。” 柳云湘转回头,无力的塌下肩膀。 “严暮,如果你信我比信金悠多,哪怕一分,那该多好。” 她便将砚儿的身世告诉他了! 太后到底是心疼孙子的,并没有让他们跪太久。 当晚,柳云湘躺在床上,待心绪平静以后再想今日的事,金悠虽然知道了砚儿的身世,但她其实没有打算告诉严暮或者上官胥。 她害怕严暮只顾自己的儿子,不顾她和九皇子,她更害怕上官胥有别的想法,因此轻易她不会将这事说出去。 而她眼下要担心的是,金悠可能会出手伤害砚儿。 她该怎么办? 与其被动的防备,倒不如主动出击! 当然,这次她需得仔细图谋,不能像今天一样冲动了。 翌日一早,伺候惠嫔用过早膳后,柳云湘去了对面的青璃阁。 “昨天的事,谢谢你。”柳云湘真诚的向苏如梦道谢,如果没有她,单凭严暮那两句话,不足以帮她洗脱罪名。 苏如梦摇头,笑道:“其实也没什么,我也挺讨厌我那个表姐的,若不是她跟皇上吹枕边风,皇上也不会给我和七皇子赐婚。” “你不问我为什么那么做?” “你一定有自己的理由,我信你,所以不用问。” 柳云湘挺感动的,与她相处不长的苏如梦都能如此信任她的人品,严暮却没有。 从青璃阁出来,柳云湘朝皇后住的那院去了。 她在院门口稍等了片刻,便有宫女引着她进去了。来到西暖厅,皇后坐在罗汉床上,见到她进来,一张脸立即沉了下来。 “柳云湘,你胆子果然够大,本宫还没找你算账,你倒自己送上门来了。” 先是因为她,老四被严暮打了一顿,昨儿又因为她,老四当众出丑,当真是祸水。 柳云湘上前,行了一个礼,道:“娘娘,我想我对你还不能构成威胁吧?” 皇后呵了一声,“这倒是。” “其实我们有共同想对付的人,完全可以合作。” “你说……” “金悠!” 皇后默了一下,继而笑道:“可你是老七的人啊。” “谁让他心里还装着金悠呢,娘娘应该清楚,女人的妒忌心可是很可怕的。” 第二百六十三章 与皇后合作 皇后看着面前的柳云湘,不过一个小小的宫女,竟敢大言不惭的说与她这个后宫之主合作。她该是嘲讽她一顿,可想到自这女人进宫后,一向得势的金悠屡屡挫败,连她都栽了大跟头。 或许,她不该小觑她。 只是…… “你和本宫合作便等于与老七对着干,到时不怕他不要你?”皇后挑眉问。 女人吃醋拈酸是小事,可触动了男人的利益,再相爱的两个人都会决裂。 柳云湘笑,“娘娘怎么不说是我不要他了?” “好大的口气!” “也不过一个男人而已!”柳云湘眸光深了深,“娘娘应该深有体会,有些男人并不值得。” 皇后垂眸,心想这柳云湘该是被严暮伤透心,因爱生恨了。 “那你有什么计划?” 柳云湘附耳过去,小声说了几句。 皇后听后,脸色变了一变,“你如何得知皇上……” “娘娘,那是我的事,你要做的事就是让她将这东西吃下。” 皇后看着柳云湘塞给她的一包东西,迟疑片刻打开,怔了一怔,“花生?” 夜深,严暮这院,他正靠坐在温泉池边,手里拿着一壶酒,不时仰头灌一口,那张脸又冷又漫不经心。 “老七,你怎么说?”祝清嘉问道。 严暮抬头看着围坐在不远处的三人,上官胥、金悠还有祝清嘉,愣了一愣才回神儿,“什么?” 祝清嘉翻了个白眼,“咱商量大事呢,你能不能专心一点。” “嗯。” 祝清嘉无奈,只得重复一遍:“昨日那疯女人被皇上下令毒死,武侯闻信后竟自裁了。” 这个权倾朝野的大奸臣,城府极深,手段极狠,这些年与他们斗得你死我活,不想他的软肋竟是一个女人。 祝清嘉说着看了上官胥一眼,五十来岁的人了,却是玉容清润,看不出一点老态。此刻他带着笑,但这笑却有些冷,不是心情好还是不好。 他正要继续往下说,上官胥突然笑了起来。 “她娘的,这老东西居然为一个女人自杀了!我与他一同进的宫,一同到皇上身边伺候,明争暗斗了这么多年,终于把他给打趴下了,还想着去大牢羞辱他一顿,耀武扬威一番,结果他自杀了!” “可我不明白,为了一个女人,值得吗?” 说这话时,他看向严暮,这眼神是责问,也是真的不解。 严暮又灌了一口酒,“不值得。” “看来你还有几分清醒……” “可没法。” 上官胥没好气的瞪了严暮一眼,前几日他为柳云湘揍了四皇子,昨儿他又为了柳云湘,让四皇子当众出丑,这对他们没有半分好处。m.23sk. 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四皇子出丑,便就是皇家出丑,皇上出丑。 如果说是为了让皇上看看四皇子有多废物,更加没有必要,因为皇上心里清楚得很,也从未考虑过立他为储君。 而他当众露出锋芒,也会让皇上觉得受到了威胁。 金悠执起茶壶给上官胥倒了一杯茶,“义父,小七还是有分寸的。” “哼,他的分寸就是没把四皇子给杀了吧!” 祝清嘉咳嗽两声,继续道:“武侯这一倒,肃平王很快就会回京,形势定会发生变化。我们若能在他回京之前让皇上立九皇子为太子,那他回京后也很难改变局面,我们再顺势调查严大将军谋逆一案,老七你多年的夙愿就能实现了。” 严暮眸光锐利了几分,“他轻易不会立储的。” 上官胥哼了哼,“有废太子谋逆在前,无论是立三皇子四皇子还是你,他都会感觉到威胁,但九皇子年纪小,反而能让他安心。再加上三皇子四皇子实在不成器,而你……” 严暮嘴角扯了一下,“我是他的耻辱。” “武侯一倒,肃平王还在外,朝廷上我们的势力现在是压倒性局面,这个时机很难得,所以只要在上朝时提起立储一事,大家纷纷举荐九皇子,这事也就八九不离十了。” 严暮点头,“行,我同意。” 上官胥默了一下,“那这几日你安分一些,还有悠儿,你多哄哄皇上,讨他欢心。” “义父,我知道。”金悠说完,又微微叹了口气,“若不是没有办法,我实在不想让小九当什么太子,可为了能给严家上下报仇吗,我认了。” “放心,无论是义父还是老七,我们都会感激你的。” “不不,严大将军和夫人对我恩重如山,小七更是我的亲人,我理应如此。” “往后,我们也会扶持九皇子。” “嗯,谢义父。” 严暮这时起身,走到三个人跟前,道:“等严家的案子平反了,我想离开盛京,不,离开大荣。” 上官胥皱眉,“你要离开?” “嗯,带着柳云湘和行意。” “你他娘的别跟老子发疯!” “义父,我走了,其实你们也就能安心了,不是吗?” 上官胥腾地一下站起身,“你什么意思?” 严暮默了默,道:“九皇子能坐那皇位,其实我也能坐,不是吗?” “你!” “可我不好控制。” 严暮说着,低头看向金悠,“只是姐姐,我便要对不住你了。” 金悠长叹一口气,“小七,你何止对不住我,你……罢了,只要你高兴,姐姐便依你了。只是,你不该这么跟义父说话,快跟他老人家道歉。” 严暮再看向上官胥,“义父,当我求你,放过我。” 上官胥一甩袖子,“老子只当养了个白眼狼!” 说完,他气呼呼的走了。 金悠叹着气也走了,祝清嘉皱眉上前锤了严暮肩膀一下。 “你是真疯了,怎么能跟义父公然翻脸,你……” “我想脱身,总要撕破脸的。” “为了一个柳云湘,真值得?” 严暮苦笑,“哪有什么值得不值得,哪怕我一腔真心在她那儿狗屁不是,这也是我愿意的,谁叫我爱她。” 祝清嘉叹了口气,”那她爱你吗?“ “爱。” “爱到也愿意为你放下一切?” “我不计较她爱我多少。” 而另一边,后园的西墙前,一个黑影翻了进来。 柳云湘躲在暗处,见人来了,左右看了看,这才走出来。 见到她,黑影忙拉下面纱。 “姑娘!” 黑衣人正是子衿,一贯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露出难以掩饰的喜悦。 柳云湘将子衿拉到隐秘处,“家里可还好?” “一切都好,小公子和小小姐都好。” 柳云湘点头,“我让你拿的东西拿到了吗?” 子衿忙点头,将一个小瓷瓶递给柳云湘,“曲大夫说了,此乃剧毒,无色无味。” 柳云湘接过那小瓷瓶,眼里泛着冷光。 “记住我交代你的,想办法把行意和砚儿从严府带出来,准备好细软,只等我出宫,咱们马上离开。” 第二百六十四章 独一无二的爱 柳云湘和子衿见过面后,偷偷往回走,经过银杏树林的时候,隐约听到一点动静,她迟疑了一下,往里面走去。 这一小片林子并不深,沿着小路走不远,便看到了里面有两个人影。 男人穿青色的褂子,他面前的女子穿绯色襦裙。 男人面朝这边,柳云湘因此一眼认出来竟是魏长意,他那张脸昳丽绝美,在斑驳的月光下,更增添了几分妖冶之气。 只是此刻,他那张脸有些冷。 而女子背着身,怀里似乎抱着什么,正低着头,很是落寞。 二人这样站了许久,魏长意依旧冷着脸,但伸手将女子怀里抱着的东西拽了过来,竟是一双靴子。 靴子? 柳云湘再看那女子的背影,突然觉得有些熟。 魏长意靠着银杏树坐下,先脱了脚上的靴子,再穿那双新的。 而女子也终于动了,弯腰要帮他。 “别,我一个奴才,不敢劳苏姑娘动手。”魏长意冷淡道。 女子身子僵了一下,而后退到一边。这时她侧过了身,柳云湘也看到了她的侧颜,竟真的是苏如梦。 虽然魏长意话很冷,但苏如梦还是开心的,脸上挂着笑意。 柳云湘慢慢抬手捂住嘴巴,不吃惊是不可能的,她如何都没有想到苏如梦做的那双靴子是给魏长意的,而她说爱的那个人…… 该也是他! 苏如梦说她爱的那个人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呃,确实挺独特! 柳云湘轻轻叹了口气,从林子里退了出来。 魏长意将靴子穿上,而后站起身,虽然脸是冷的,但他一直盯着脚上的靴子,还穿着转了几圈。???.23sk. “可还合适?”苏如梦忙问。 魏长意默了片刻,“不合适。” “啊,是大了还是小了?” “太紧?” “紧?” 魏长意坐回去,将靴子脱下,道:“有一年冬天,皇上想看踢皮鞠,于是让承天宫的小太监们分成两队来比,我就在其中。那年冬天很冷,前一晚刚下了一场大雪,皇上看着院子里不染一尘的白雪,突然心生一计,让我们这些小太监光着脚踢球。脚踩在雪上,可真冷,我至今仍记得那种寒气侵入四肢百骸的感觉。那天我们踢了很久,双脚先是冻得通红,后来就肿了,再是起了泡,水泡破了就流血。见雪地被血染红了,皇上兴致被破坏,赏了我们每人二十板,这才饶过我们。那时我双脚冻伤,后来好了,脚依旧像是肿着,这么多年还是,所以我穿鞋需要鞋面高一些。” 苏如梦听着心疼,忙道:“那我回去改改。” “苏姑娘大可不必如此麻烦。” “我愿意的。” 魏长意笑了笑,将新靴子脱下还给苏如梦,再穿上自己的靴子。 “你愿意什么?” 苏如梦脸红了红,“对你好。” “呵,你不会对一个太监有非分之想吧?” “不行吗?” 魏长意眯眼,“那你想让我怎样?” “我没想让你怎样。” 魏长意伸手将苏如梦拉到身边坐下,而后长叹一声,“如果知道会遇到你,那我就不进宫当太监了。” 苏如梦笑,“有你这一句便够了。” “你会后悔的。” “不会。” 魏长意仰头,透过枝干看到那一轮月,嘴角弯起来,可眼神却一点一点冷了下去。 这日一早,惠嫔刚用过早膳,宁嫔就过来了。 这宁嫔上次将惠嫔母亲遇害一事说漏了嘴,差点闯下大祸,因此有好些日子没有到惠嫔这儿来了。 “我上次真是无意的。”宁嫔不好意思道。 惠嫔摇摇头,拉过宁嫔的手握住,“亏你跟我说了,不然我都不知母亲已经被害,后来也不会找到真凶,我该谢谢你才是。” 宁嫔听了这话,松了口气,“我还怕你误会我别有居心呢!” “怎么会,我若连你都怀疑,那在这深宫里便没有让我信任的人了。” 柳云湘送来茶点,听宁嫔提起这几日皇上都宿在小金妃那儿。 “皇上也特别疼九皇子,外面有消息说要立这位为太子了。”宁嫔小声道。 惠嫔皱眉,“不关咱的事,别乱说。” “不关我的事,哪能不关你的事。”说着宁嫔看了一眼惠嫔的肚子。 “我倒希望我生个小公主,平平安安长大就好。” 柳云湘心下思量着,外面会有这样的传言,想来应该是上官胥和严暮他们在后面放风了,打算趁此良机促成立九皇子为太子的事。 因皇上非是嫡子,也不是长子,一直被上面几个兄弟压着,后来他登基后便废除了立嫡立长的规矩,所以眼下几位皇子都有机会。 三皇子本来胜算更大,但实在被严暮打得窝囊,四皇子更草包,而他自己被皇上厌恶,也就一个九皇子了。 虽然年纪小,但还算机灵,可塑性也强。 想到这儿,她慢慢呼出一口气,当然她不能让他们如意算盘打响。 这时,苏嬷嬷进门来。 “太后和皇后还有几位嫔妃去了隔壁,奴婢过去打听了一下,说是皇上昨夜出了一身疹子,还发烧了。” “出疹子?”惠嫔起身,“莫不是能传染的那种?” 苏嬷嬷摇头,“不知,但其他嫔妃去了,您也过去一趟吧,只在院里就行,不缺这个规矩。” 惠嫔点头,对宁嫔道:“咱俩一起去吧。” 柳云湘跟着惠嫔来到隔壁金悠那院,太后和皇后还有嫔妃们都站在院里,有宫女进进出出的端水,换被褥,洒扫。 这时皇后侧头看了一眼站在后面的柳云湘,脸上有难以掩饰的惊诧。 皇上竟然真的出疹子了! 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皇后看着这个美貌又一脸无害的女人,此刻只觉得她太可怕了。 不多一会儿,周礼怀出来了。 太后忙上前问:“皇上怎么样了?” “太后不必太着急,疹子还没完全出来的时候,是会发烧的,眼下只能先退烧,然后等疹子发出来。” “可有危险?” “臣已经让人通知太医院了,之后会有有经验的院判过来。” 太后沉下一口气,这话的意思是皇上的情况其实不太好,“那这疹子传染吗?” 周礼怀思量了一下,“还不确定,但还是要防着,皇上身边由固定的人来照顾就好。” “本宫留在这儿吧。”皇后站出来道。 “娘娘身体金贵,况皇上在臣妾这儿,便由臣妾留下吧。”金悠忙站出来道。 皇后看向金悠,眯了眯眼,道:“咦,你脖子上怎么好像也有疹子?” 第二百六十五章 这一局是她的回击 因这一句话,其他人都看向了金悠。看到她不止脖子上,下颌的地方也有,意识到什么,其他人赶忙离她远了几步。 金悠忙解释:“这不是疹子,可能是吃错东西了。” 她其实也解释不清,前两天开始起红疙瘩,只脖子上有几个,没其他症状,所以也就没有放在心上。她猜想可能是因为吃了花生,她对这种食物过敏,但这两天的吃食也没发现,当下便有些解释不清楚。 皇后用帕子掩住唇鼻,“江嬷嬷,带小金妃去内室,看看她身上可有红疹。” 金悠皱眉,“皇后娘娘,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皇后冷哼一声,“这几日皇上一直宿在你这里,怕是他身上的疹子是你传染的吧!” “不是,当然不是!”金悠有些慌道。 “让江嬷嬷检查一下,自然也就清楚了!” 在皇后的授意下,江嬷嬷带着另一个嬷嬷上前。 “小金妃,您请吧!”江嬷嬷眸中闪过狠色。 “放肆,看你们谁敢碰本宫!”小金妃忙往后退了两步。 “事关皇上安危!”太后冷喝一声,再看向金悠,“你若是清白的,倒也不怕让江嬷嬷检查!” 金悠不想这祸突然降到自己头上,不由懵住了,可太后放话了,她不敢不从。 当下,她只能跟着江嬷嬷她们进去。 柳云湘垂眸,双手暗暗握紧,上一世金悠有次来兰园,她与严暮商议完事后,严暮留她用饭。当时她也在,厨房做了一道花生豆腐,木槿布菜时给她夹了一块,她以为是黄豆做的,便吃了。结果不多一会儿,脸上身上起了很多红疹。 所以她知道金悠对花生过敏。 至于皇上起疹子,正是腊八这一天,上一世时病情十分凶险,严暮特意来行宫,在这里守了十多日。当时盛京各世家人心惶惶,生怕这天变了,她在靖安侯府也慌,所以印象十分深刻。 这时江嬷嬷小跑出来,向太后和皇后行了礼,道:“小金妃身上确实起了很多疹子,与皇上身上的无异,而且有些结痂了,应该是两三日前就开始起了。” 太后皱眉,“可看清楚了?” “是!” 皇后小声道:“太后,这小金妃两三日前就起了疹子,她却还瞒着皇上侍寝,将这病气过给皇上,其心可诛啊!” 闻言,太后脸一下沉下来。 此时金悠出来,慌忙跪到太后面前,“太后,臣妾与皇上身上起的疹子不同,可以让周太医辨别……” 不待她说完话,太后一巴掌扇了过去。 啪的一声脆响,院里其他人无不心下震了一震。 “不论这你身上的疹子与皇上身上的是不是一样,既然你早两日就有了,为何要瞒着?为何还要侍寝?” “太后,臣妾是无心的!” “无心?”太后冷哼,“皇上乃天子,肩负江山社稷,你一句无心之过,便能交代得了?” 金悠忙俯身磕头,“太后,臣妾冤枉啊!” “来人,将小金妃囚禁于一个空院子里,等皇上病好,由他来处置!”太后下令道。 两侍卫上前,将苦苦哀求的金悠拖了出去。 金悠刚被带走,严暮闻讯赶来,刚要张口,太后冲他摆了一下手。 “你父皇人都烧糊涂了,你这个当儿子但凡有心,就别给害他之人求情了!” 一句话堵得严暮不能开口。 皇后在心里得意的笑了笑,而后上前道:“太后,您老人家先回吧,本宫在这里守着。” 太后揉了揉额头,“关键时候还是要靠皇后你啊,有任何消息一定定要快快回禀本宫。” “是,您凤体安康,便是皇上的福报。” 因为这疹子可能传染,所以院里的人当下都散了。严暮出来,祝清嘉等在外面,忙将他拉到一边。 “到底怎么回事?” 严暮摇头,“皇上突然起疹子,眼下怀疑是金悠传染给皇上的。” “这……怎么在这个节骨眼上!” 严暮眸色深了几许,是啊,怎么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如今皇后在皇上跟前照顾,而金悠被囚禁起来,形势便一下逆转了。眼下立太子一事只能往后推,而皇上若因此厌恶了金悠,那九皇子胜算会少很多。 明明一切都在他掌控下,怎么会出这么大的乱子! 搞不好,他之前所有的筹算都要白费! “会不会是皇后那边捣的鬼?”祝清嘉说道。 严暮摇头,“不知,但看周礼怀那边怎么说吧。” “我先回去跟义父通个信儿。” “嗯。” 祝清嘉离开后,严暮往外走,正见柳云湘走过。他突然冒出个想法,会不会是她。但又一想,根本不可能,她又没未卜先知的本事,更不可能站在皇后那边与他做对。 柳云湘心里想着事,走过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严暮,走出去几步远被一块凸出来的石砖绊了一跤,脚上一只绣花鞋掉了。 她正要弯身去捡,这时严暮走过来,先她一步捡起那鞋。 “你……你捡我鞋做什么,快给我!” 严暮嘴角勾起,上前将她抱起,抱到旁边石凳上坐下,而后单膝跪下,将她的脚放他膝盖上,再给她穿上。 柳云湘怔了一下,见有宫女朝这边走来,忙推开他站起身。她默了一下,冲他行了个礼。 “多谢七殿下!” 说完她转身就走。 “湘湘,再容我一些时间,将这里的事处理好,便带你和行意离开这里。” 柳云湘默,待他放权,他们也就走不了了。 “殿下还是别胡思乱想了。” “我一定会带你们走的!” “我不稀罕!” “老子没问你同不同意,稀不稀罕,只是跟你说一声,到时是绑着还是捆着还是打晕了,老子有的是办法!”严暮咬牙道。 柳云湘冷嗤,“是么,但眼下这情况,你要一年两年还是十年八年?” “什么意思?” “皇上在病痛折磨下,大概恨金悠咬牙切齿吧,又怎么会立九皇子为太子呢,所以你的谋划一时成不了了。” 严暮皱眉,柳云湘这话让他觉得她在跟他宣战。 夜里,周礼怀过来,先啧啧的叹了几口气。 “金悠那是过敏了,与皇上身上的疹子不一样。” 严暮大体猜到了,“你可跟太后说了?” “可其他太医保守一些,不敢说两者一点关系都没有,因此我说什么根本不管用。再者金悠在发现自己起疹子后,不应该瞒着,更不应该侍寝,所以眼下即便能证明不是她将疹子传染给皇上的,但她也有错。” 严暮默,眼下确实是这样。这错可大可小,说她有谋害皇上之心,也是说得通的。 “不过金悠怎么会过敏?” “应该是吃了掺有花生的食物。” “掺进食物中让她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吃下,所以整件事就是有人精心设的局。” “这一局可太绝了,打得金悠有怨叫不出,更坏了咱们的大事,可设局之人是谁呢?” 第二百六十六章 一碗毒药 设局之人是谁呢? 严暮又想到了柳云湘,她刚到他身边的时候,明明一副柔弱可欺的样子,为了救靖安侯府二爷居然牺牲自己,不止弱还有些笨。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锋利,变得有城府,变得不再依靠他。 他现在有种抓不住她的感觉,越用力握紧,越抓不住。 这让他有些慌,有些无措。 “无论设局的人是谁,肯定跟皇后那边逃脱不了干系。”他道。 周礼怀点头,“只盼皇上这病能快点好,不然金悠可就危险了。 如上一世一般,接下来几日,皇上病情一直在加重,太医换了一波又一波,太后急得带众嫔妃上华安寺为皇上祈福。 这日一早,文武百官都来了,在院外跪着。 太后让苏嬷嬷在正房门前放了一把椅子,她坐在那儿,神色肃沉:“本宫在此,那些索命的小鬼们,谁都别想靠近我儿!” 妃嫔跪在院子当间,一个个垂着头哭,哭声连成一片。 而此时,柳云湘提着食盒来到关押金悠那院,守门的侍卫将她拦住。 “奴婢是奉七皇子之命来给小金妃送饭的。” 此间只有一个侍卫当职,他知道七殿下和小金妃的关系,宫里人都知道,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厨房已经两日没有给小金妃送饭了,七殿下不会不管,所以他对这送饭的宫女身份没有怀疑。 “没有太后的命令,恕我不能放你进去。”侍卫道。 柳云湘自怀里掏出一张银票,塞到那侍卫手里,“七殿下会记得你的好。” 相反,若不放她进去,七殿下也会记住你的不好。 当宫里当差的都是人精,侍卫稍稍思量,没有看手里的银票,直接塞进了怀里,“那你快点,放下就出来。” “好。” 柳云湘提着食盒进院,来到正房前推开门,竟是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外面还有太阳晒着,而屋里面没有炭火,也没有太阳晒,十分阴冷。 她转去西屋,但见金悠背身瑟缩在床上,竟是连被子都没有。 她走进去,将食盒放桌子上一放。 当的一声! 金悠身子僵了一僵,继而撑着胳膊起身,再转过头来,那原本滞沉的眸子在看到来人是她时,瞳孔猛地一缩。 “你来……咳咳……做什么?” 她的声音嘶哑无力,这几天精神上的折磨,再加上两日没有进食,让她整个人无精打采而且还是十分虚弱。 柳云湘一笑,“我来给你送饭啊!” “你有这等……好心?” 柳云湘笑着将食盒的盖子打开,自里面去了一碗鸡汤,放到桌子上,“小金妃要不要来闻一闻,很香呢!” 金悠本想不理,可那碗鸡汤热腾鞥的,香气还飘了过来。她肚子咕咕叫的急,再加上两日没有喝水,口干舌燥的让她抓狂。 “可是小七让你来的?” 柳云湘在桌子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笑了笑没有说话。 但金悠却像是给自己找到了理由,忙下床来,腿软的趔趄了两下才走到桌子前,慌忙要端起那鸡汤,可想到什么,又突然放下了。 “皇上还没有撤本宫的位分,本宫就还是金妃,为何这两日没人跟本宫送饭了?” 柳云湘挑眉,“皇上病重,谁还能顾得上你!” “皇上……皇上病重?”金悠瞪大眼睛。 “嗯。” 金悠原本憔悴的脸,此刻白成一张纸,她不由抱紧双臂,再看向那碗汤,眼睛慢慢瞪大:“小七便是想给我送饭,也不会让你来!” “呵!” “更不会是太后!” “她老人家恨不得你立马去死!” “你……你给我送的……” 柳云湘抬头:“还是我亲自熬的。” 金悠往后退了两步,再看柳云湘那笑里分明有一股狠色,“你敢!” “你看看你,狼狈可怜,犹如丧家之犬,我有什么不敢?” “你敢!”金悠咬牙低吼一声,“严暮不会放过你的!” “他?”柳云湘冷喝一声,“可你死了,他又能那我如何,杀了我么,他不会的!” “你……”金悠又往后退了两步,但身上实在没有力气,腿下一软,跌坐在地上,“当时我给你下白木毒,只要你不要腹中那孩子,便什么事都没有,我没有对你做绝!你恨我,你凭什么恨我,要不是因为你长得与我有几分像,严暮根本不会要你!咳咳……你就是我的替身,一个卑贱之人,凭什么抢走严暮的爱,该是我恨你才是!我想得到权势,可我也爱他,我本来能兼得的,偏偏你出现了!” 柳云湘笑意一敛,上前钳住金悠的下巴,“你杀我,我恨你,你杀我的孩子,我恨你一千倍一万倍!” 说着,柳云湘狠狠甩了金悠一巴掌。 “我本想慢慢跟你算账,先夺走你在乎的一切,再慢慢折磨你,享受你痛苦的过程,让你生不如死,这样才能解我心头之恨。” 可她知道了砚儿的事,她便不敢冒险了,让她守住秘密最好的办法就是杀了她!23sk. 金悠捂着脸,看着这个曾在她眼里不值一提,随意拿捏的女人,有一天竟然可以杀她,仍觉得不敢相信。 柳云湘起身端起那碗鸡汤,走到金悠面前,在她要反抗的时候,一把钳住她的下颌,迫使她张开嘴。 金悠饿得没有力气,根本挣脱不开。 “救……救命……” 柳云湘想起上一世,她被她关在暗室折磨的时候,只有绝望,没有喊过一次救命。 因为她知道,严暮死了,没人救她。 “可惜,你到死都没有经历我那时的绝望!” 真的可惜! 柳云湘将碗靠近,在金悠惊恐的眼神下,正要灌下去,这时身后有了动静,她还没反应过来,一只手已经伸过来抢走了她手里的鸡汤。 柳云湘大惊之下抬头,见严暮站在跟前。 “你!” 严暮眯眼,“湘湘,这鸡汤可是你亲自熬的?” 柳云湘皱紧眉头,起身要夺过来,但他被闪开了。 他怅然的笑了笑,“所以这整件事真的是你设的局?” 柳云湘神色沉下来,“是!?” “哈,竟真的是你!” “我……” “十年,整整十年!我为了给父母报仇,一步一步走到现在,旁人不知,你会不知我走得多难!可你,你却把我的筹谋都打乱了!” 说到这儿,他仰头大笑了几声。 “我不想恨你,所以这碗鸡汤,我喝了!” 说完,严暮仰头喝了下去. “不!” 柳云湘想拦,但已经晚了,他一口喝了,他还冲着她笑,笑得那么残忍。 “这下,你满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