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一级保护动物》 第一章:神仙口中的完美妖生 “轰——”变戏法的大叔张口一吹,便是一大团火焰。 少女呆呆的站在原地,片刻,拍手叫好。 没想到这人世间的凡人也会法术,这火咒施的竟然一点也不比渊启山的老神棍差。 她慌忙从怀里掏出碎银两递给大叔,戏本折子里都讲过,看完表演是要给钱的,这是凡人的人情味儿,老神棍也同她说过,这是在凡间生存的重点知识。 “谢谢,谢谢,姑娘你可真是大好人啊!”大叔接过她的钱,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她放银两的荷包看。 她颠了颠鼓鼓囊囊的荷包,这大叔想必是羡慕极了吧,别人的银两都有地儿放,而他却只能随手把钱揣进怀里。 少女摇摇头,这个荷包自然是不能给他的。因为这不是她的东西,这是临出门时大家从老神棍那偷来的,日后回村了还是要还回去的。 她是一只魅妖,生活在妖界渊启山桃花峰桃花村七十七号,话虽如此,但整座山上只有她这一只化形了的妖,于是被大家一致推选出来做了村长。 至于老神棍嘛,打她有记忆时就在这里了,按老神棍的话来说,他是高贵的神,和自己这些妖怪是不一样的。他只是犯了天条,被贬下来做这渊启山的山神,迟早还是会回到天庭的,到那时渊启山的众妖就高攀不上他了。 只是他三天两头去凡间的酒楼喝酒,回来以后会和众妖吹嘘,在哪里又遇到了貌美的姑娘,一点也不输给天上的仙子,一点也不输给自己这只魅妖。 他说,在人间行走江湖,没有银两是万万不能的,他还说,既然生在了人间,就应该入世看看,做妖怪的不能白活一场,只有把吃、喝、嫖、赌,都沾了那才叫完美的妖生。 神仙她是没见过的,但肯定不是老神棍这个样子,他虽然说话做事不着调,魅妖却都听了进去。 她很喜欢老神棍口中的人间,也想去他口中的春风楼里走一遭。 他说,那里是了却世间一切烦恼的地方。 魅妖看着华丽热闹的酒楼,回想起老神棍说过的话,木讷地点了点头,人间仙境也不过如此吧。 门前站着两位姑娘,用扇子掩面,冲来人盈盈一笑,只露出月牙儿一般的明眸,好像能勾魂似的。 她不自觉也跟着来往的人走进,里面摆放了几十张圆桌,公子姑娘们对饮甚欢,空气中全是酒菜瓜果的香甜味,眼前的人喋喋不休,她却只能看到台上翩翩起舞的姑娘,带着薄薄的面纱,精致的面容似露非露,让人浮想联翩,耳边尽是乐师弹奏的丝竹声。 “妈妈,这竟是个痴傻的聋子。”女孩用扇子在她面前晃了晃,见魅妖没有反应,回头冲着楼上娇笑。 “怎么回事?当我们春风楼是什么地方?”她朝着声音的方向看去。 女人扶着栏杆一步步走下楼来,脑袋上尽是华丽的朱钗,面容精致,却没能掩盖岁月留下的痕迹,她用扇子轻轻点在胸口,有意无意间露出一半酥胸,看得魅妖口水直流。 徐娘半老,也不过如此。 “女人来春风楼干什么?”她用扇子勾起魅妖的下巴,仔细打量,不知何时台上起舞的舞姬停了下来,乐师的丝竹声也没了,大家都朝这里张望过来。 她鲜红的唇微微翘起,温柔的托起自己耳边的一缕碎发,笑看来人,“你是来卖身的?” “不,不,不是。”她连忙否定春娘,老神棍说了,春风楼里的姑娘都是可怜人,是需要人疼的,不到万不得已,没人愿意去那里。 女人松开她的下巴,眼里掩饰不住的失望,“那你来这里干什么,难不成真是个痴傻的?” “我不是……”魅妖咬着唇,不好意思说话,大家都看过来,她的脸颊烧得绯红,不知道怎么开口。 慌乱从腰间撤下荷包,把里面的银两倒在女人怀里,“我,我有钱。” 女人接过来,看着满怀的银两喜笑颜开,“你这钱,都够买下半个春风楼的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女人只是看着怀中的钱不曾开口,但魅妖的耳朵红的发烫,四周全是嘈杂的声音,她知道,那是人群中的议论,那眼神让她不舒服,那话吵得她心烦。 “算了。”她伸手想拿回自己的钱,这里叫她不痛快,她也不想再呆下去了。 女人转过身去把银两都护住,“别着急啊,我可没说不招待你。” 女人笑得花枝乱颤,她示意一边的小厮接过怀里的宝贝,扭头挽着魅妖的胳膊,十分亲昵。 “我当是什么呢,原来不知道是哪家的千金到我这里寻乐子来了。”春娘拍拍她的手,满脸过来人的表情,压低声音,“这位小姐,来春风楼可不是什么好事,下次再来请着男装,这样才不会有损姑娘的声誉。” 她拉着魅妖的手向楼上走去,动作轻柔温暖,像是传说中母亲的温暖。魅妖颇为感动,春娘会为自己这个一面之缘的陌生人着想,这是她没想到的。 “谢谢妈妈。”她向春娘道谢。 春娘握着她的手明显僵住了,“傻姑娘,妈妈可不是你叫的。” 可这里其他的姑娘都是这样叫的啊,难道是哪里不对?魅妖疑惑,“不叫妈妈,叫什么?” “你该像这里其他客人一样,叫我春娘。”她引魅妖进了一间屋子,转头把门闭上。 “春娘?”她在嘴里反复念叨了几遍,“莫不是说你温柔如春风和睦,笑起来如春光明媚,待人谦和如春雨润物?” 春娘拿着梳子的手停在空中,不着痕迹擦掉了脸上的什么,胸膛快速起伏着。 过了好久,她的语气有些哽咽,“你,为何会这么想?” 春娘解下魅妖的发髻,一下一下地帮她把杂乱不堪的头发梳通,然后把长发高高束起,用发冠固定好。 “因为春娘人很好啊。”她不敢晃脑袋,生怕乱了这好不容易梳好的头发,只好冲着镜子里的她笑,还别说,把头发梳成这样,倒是有几分公子的模样。 不知为何,春娘不敢看镜子里的人,她把头别过去,在抽屉里不知道翻找什么,有一下没一下的和魅妖搭话,“不知道小姐芳龄几许?” 老神棍说过,她这张脸,放在人间最是妙龄,定然不过二八,虽然按照真实年龄来算,我该一千三百二十岁。 “二八。”她脸不红心不跳,呲着牙冲春娘笑道。 “这长安城里排的上号的富家公子都会出入春风楼,小姐今晚如此招摇,不怕被家里人知道后责骂吗?” 魅妖摇摇头,“我家在很远的地方。” 渊启山那地鸟不拉屎,几千年过去了算上她也才有三个精怪,要不是老神棍被贬到那受罚,恐怕连个山神都没有,他们能知道自己的消息就怪了。 “原来是他乡的贵人。”春娘用手指帮她拭去脸上的脂粉,又取来黛块把她的眉毛加粗,“小姐在长安城里可曾寻好住所,这里的驿站,酒楼,时常爆满,小姐若是要寻个好住处可是不太容易。” “我不能住这里吗?”魅妖有些疑惑,交了那么多钱却还不招待自己住宿,这可说不过去。听老神棍说,他以往来这里最少都要住上十天半个月的,怎么自己就不可以呢? “这……”春娘面露难色,支支吾吾半天才回答,“住倒是可以住,只是小姐的声誉要紧,若是传出去了,小姐往后在长安可不好生活。” 魅妖大吃一惊,没想到春娘人这么好,为自己考虑的如此周全。春娘说的有道理,眼下正如她所说,驿站爆满,自己已经无处可去,在街上游荡了一整天了,要是能住在这里……魅妖仔细回忆了一番,春风楼里要什么没有?她若是能住在这里,热热闹闹的倒也不错。 “春娘不怕。”魅妖拍拍胸脯向她保证,“我以后都在这春风楼里穿男装,不会有什么闲言碎语的。” “可……”春娘还是有所顾虑。 魅妖看她一脸纠结,难道是自己给的钱不多,住不了多久? 她握着春娘的手撒娇,“春娘放心,我只是来长安游玩,不会打扰太久的。” “那好吧。”她终于点头答应了。魅妖也松了口气,在这偌大的长安城里,也算有个落脚的地方了。 “紫苏,带这位姑娘下去换身衣裳。”春娘推开门,进来一位妖娆妩媚的女人。 她扭着身子来到魅妖面前,手上的团上点在鼻尖,一双丹凤眼死盯着她,好像要把魅妖生吞了似的。 “难怪呢,今晚贵客来访不叫女儿去。”她叹了口气,双眸中尽是落寞,“原来妈妈早就物色好了人选啊。” “不要胡说,这只是一位客人罢了。”春娘宠溺地刮了刮她的鼻子。 “是,妈妈。”紫苏蹙起眉头,不情愿的走到魅妖面前来,向她行礼,“姑娘,和我来吧。” 她点点头,也向紫苏回礼,老神棍说过,行走江湖,礼貌是很重要的。 紫苏显然没想到她会回自己的礼,团扇掩在面前,只留下一对瞪得顶大的眼睛,终是没有说话。 “来吧,来看看你的房间。”她走在前面,没有再回过头。 换好衣服,魅妖呆坐在窗口,实在是不知道这春风楼有什么意思,全是姑娘,各种各样貌美如花的姑娘,可自己也是个女人啊,她该去夏风楼,或者是秋风楼、冬风楼,总之要去个男人多的地方。 对了,听说今晚有贵客,不知道是怎样的贵客?魅妖想,无非是些贪图美色的臭男人罢了。 双手托腮看楼下歌舞升平,好不热闹。可春娘说了,春风楼里哪有什么好人,叫自己洁身自好。 不过嘛,洁身自好这种词,哪里用得到一只妖怪身上。 她推开门探出一颗头去,嗅着空气中的一抹香甜跟了上去。 第二章:一拳捶断胳膊的美娇娘 “整个长安城里谁不知道九公主自小便对护国将军芳心暗许,可奈何将军大人始终不愿接受九公主的爱意,这一来二去啊,两个人都到了妙龄,公主府内上门提亲的达官贵族络绎不绝,可都被这九公主一一回绝。至于将军嘛,平日里喜怒无常,看似平易近人实则杀伐决断,活生生的笑脸阎罗,除了九公主哪里还有人愿意和他亲近。 民间有一说,公主对将军如此深情,还是因为年幼时将军救过公主的命。 传闻公主年幼时,性格顽皮,常学男子上山爬树,下河摸鱼。一日,公主独自在御花园的树上纳凉,不知从何处窜出来一条毒蛇,对着公主的脚腕就是一口,那可不是一般的蛇啊,此蛇头大,呈三角形,颈细,尾短头顶有细小鳞片,体背草绿色乃是剧毒竹叶青!” “啪——”醒目拍在桌上,说书的老师傅口若悬河,“诸位不妨猜猜,将军是用何种法子救公主于危难呢?” “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老者轻靠在椅子上,端起桌上的茶杯,懒洋洋地饮下一口,才缓缓开口,吊足了观众的胃口。 “哈哈哈哈哈哈!”小王爷险些将嘴里的茶喷出来,“表哥,你那日当真救了妹妹的命?” 沈长安无可奈何地摇摇头,那日不过是一条无毒的菜花蛇,原本就不致命,只是她被吓得尿了裤子,自己答应帮她保守秘密而已。 沈长安是当今皇后的侄子,从小父母双亡,一直被养在宫里,再加上皇后体弱,膝下一直没有子嗣,因此将沈长安当做亲生儿子看待,衣食住行远不是普通皇子公主可以比的。 左丘昇拍拍沈长安的肩膀,“今日妹妹府上设宴,庆祝你破获京城少女失踪一案,你我在此独饮,怕是不太好。” 那她可高兴地太早了,沈长安不由得嗤笑一声,“不过是才抓住了第一环,往后不知道还有多少大人物牵连其中,现在说破获未免不太合适。” 不行不行不行!左丘昇汗如雨下,他收了自家妹妹五百两银子,拍着胸脯保证会让沈长安出现在宴席上,这事要是办不成,妹妹一定会沦为京中笑话,届时那五百两只算做妹妹在他葬礼上记入的礼金了。 “还是去看看吧,总要给妹妹一些面子。” 左丘昇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奈何沈长安油盐不进,“去了平白无故给她希望,还不如不去。” 沈长安当然知道九公主对他的那点心思,但他更能看透本质,九公主追求他不过是因为看中他的长相,这些年流水一般的男宠被抬进公主府,他是看在眼里的。 只是左丘玥的舆论公关及其出色,人人都道她是个痴情种罢了。 沈长安不欲再理会他,目中余光瞥见了一侧楼梯上鬼鬼祟祟地男人。 有问题,有大问题。 他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男人,穿着朴素,打扮上也挑不出毛病,看得出来是下足了心思的,可那说话间舞在眼前的微微翘起的右手小拇指还是出卖了他,那是个宦官! 皇宫外怎么会有宦官呢?沈长安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他竖起食指,朝左丘昇比了个嘘的手势,随后悄悄跟上去。 二楼都是厢房,看起来也没什么不同,只是这隔音也忒好了。沈长安恨不得整个人贴上去,却还是什么也听不到。 难不成他们在里面比哑语吗?怎么可能一点声音也没有。沈长安脚下一个不留神,整个人都扑进了房间,肋骨硌在门槛上,疼得他一激灵。 这两人商量大事为什么不关门! 眼下来不及思考,沈长安一个翻身跃进了隔壁的房间,看起来是没人,慌忙跑进里间,也没有什么可以遮蔽的东西啊! 正当他一筹莫展之时,仿佛听到什么声音从衣柜传来,对,衣柜! 倒也是个好去处,只不过……这小小的衣柜里原本就塞了个人! 女人受到惊吓,呼喊声险些冲出喉咙,随即又反应过来,忙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只是她的手慢了一步,捂在沈长安宽厚的手背上。 细嫩的指尖划过沈长安磨砂似的皮肤,这是怎样的感觉?沈长安的大脑陷入一片混乱,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椰香味,他将手掌取回,掌心还有女子唇边残留的糕点渣,他将这点心碎送到鼻尖轻嗅,像是椰蓉酥的味道。 沈长安还是第一次这样觉得,原来椰蓉酥如此香甜,竟如同烈酒一般醉人,他一时失了神志,还不等他再次思考,下一秒,女子的鼻息扑倒他的脸颊,捏着糕点碎的手指被女子含在口中。 堂堂护国将军就此丢兵卸甲,输得体无完肤。 一点火光从女子的指尖燃起,印着沈长安原本白皙的脸颊飞上两抹嫣红。 魅妖看着眼前陌生面孔,心情复杂,虽然面容俊朗,但,他是个贼吧! 她机械地将指尖火熄灭,好不容易春娘肯收留自己,都怪她,非得去偷吃送给贵客的椰蓉酥!这下好了,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眼前的男人,孔武有力的臂膀使得这原本就狭窄的衣柜更加拥挤。 他该不会杀人灭口吧? 魅妖的心里腾起一个可怕的念头,她不过是偷吃东西,听到外面有动静,慌乱之下才躲进了衣柜,没想到反而被人来了个瓮中捉鳖。 可是……她转念一想,男人手上的证物已经被自己吃掉了,现在死无对证,自己就说是被他挟持的! “来——”魅妖的嘴刚张开,就被一只大手捂住。 男人的另一只环到她的胸前,将她锁进自己怀里,背后是男人壮实的胸膛,魅妖第一次有了双颊发烫的感觉。 “别出声,否则我杀了你。”沈长安谈吐间的热气在魅妖的脖颈出汇出一层水雾。 她木讷地点头,然后紧闭双眼,颇有一个人质的自觉,发觉捂住自己半张脸的手掌松开,她才压低声音,“我什么也没有看到,什么也不知道。” “哧——”一个火折子在空中燃起,黄白色的火光再次照亮这狭小的空间。 魅妖的眼周由于用力过猛,挤出了大大小小深浅不一的许多褶子。 沈长安看在眼里,舔了舔唇,嘴角不自觉上扬。 “你是何人?”他捏魅妖的脸转向自己,两颊两侧的肉都挤到了中间,难受极了,女人却不敢反抗他。 “这里的春娘收留了我,等下月初七看完灯会我便离开了,你放心,我是外地来的,是个乡下人!今天才到春风楼,我什么也不知道!”魅妖反复强调,生怕男人动了杀心,虽说她不怕死,但眼下所有的钱财都给了春娘,若是闹起来了,她还真不知道离开春风楼自己能去哪里。 他甩开女人的脸,皱起的眉头表达了他的不满,“在春风楼谋生,轻贱。” 他凭什么这么说自己!凭什么这么说春风楼!最重要的是,他凭什么这么粗鲁地对待女孩子的脸。 魅妖张牙舞爪地也捏住他的脸,只是自己的手似乎有点小,一只手捏不满啊。 干脆两只手一起上。 双手捧起沈长安的脸,掌心是出乎意料的滚烫,她强装镇定,向男人解释,“这里的老板娘是个好人,你不准这么说。“ “好人?春风楼能有好人?”沈长安双手抱怀,颇有一副身为过来人要对她说教的姿态。 魅妖对此嗤之以鼻,一手推开沈长安的胳膊,是不是好人也不是他一个贼人配指点的。 “嘶~”男人脸色苍白,额头的青筋霎时间凸显。 “你是不是嫌自己命长?”沈长安的手缓缓松动,整个人瘫软了下去,看着自己的左臂愣神。 她可真是惶恐啊,饶是自己活了一千多年,也没经历过这种事,毕竟,她也是个娇弱的女妖精啊,她又没打过架,怎么知道自己能一拳锤断一个壮汉的胳膊! “我,我,我,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魅妖连忙把他拉起来,真是造孽啊,自己本来维持的是娇柔且不谙世事的女妖人设,怎么这人设转眼间就崩塌了,这要是让神棍知道了,肯定要笑掉大牙的。 现在可怎么办?她站在原地不知所措,“要不去找个郎中给你看看吧?” “不必。”男人摇摇头,“我家里有郎中。 等等,这是什么味道?她猛地抬头,看到男人身后火光乍起,像极了老神棍口中涅槃的凤凰。只是有一点她是知道的,那就是眼前这个男人是个人,不是什么凤凰。 “着火啦!”魅妖指着他的衣角叫出了声。 这个白痴!火折子还没灭掉耍什么酷! 她拉着男人跌跌撞撞从衣柜里跑出来,拿起桌上的茶水好一顿浇这才熄灭,只是可惜了沈长安原本的一头长发,此刻也被火燎了多半,真是可惜。 刚松一口气,一个转身却看到一群彪形大汉举着刀棒冲魅妖而来,再看沈长安,不知何时撕下衣服上的碎布将脸蒙了起来。 魅妖下意识将来人推开,那大汉狠狠摔了出去。 “抓住他们!尤其是那个女的,给我抓活的!”大汉砸到桌子上,圆桌应声而碎,他爬起来,嘴角淌下一滚鲜血,冲魅妖怒吼。 糟糕!她看着自己的双手恨铁不成钢,自己不出手还好,现在他们一定认死了自己是贼人的同伙,这下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沈长安倒是好身手,断了一只左臂依然飒爽,这些个打手居然没有一个能同他过招,不消片刻便都被打趴在地。 “走!”他抓起魅妖的手,趁乱从后门溜了出去。可是身后的追兵也越来越多,个个穿着夜行衣,掩面而行,将二人堵在巷子里。 完了,完蛋了!魅妖紧咬嘴唇,她还没有看到灯会,可不想那么早回去。 领头人大呵一声,执剑扑来。 魅妖的瞳孔一阵收缩,对上沈长安嫌弃的眼神,他早已从身侧冲了出去,一手按住朝魅妖拔剑的黑衣人,男人的头擦着墙壁飞了出去,砸倒了身后数十人,只留下一道长长的血印。 虽然沈长安的身手无人能比,但也架不住人海战术,他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额头上也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魅妖知道,再这样下去,他恐怕也撑不了多久。 真的烦死了!她抬手施展魅香,淡淡的桃花香自周身散发,卷着清风,在狭长的巷子里席卷,待到众人反应过来,早已看她媚眼如丝,一举一动皆是风情万种。 眼下浩浩荡荡几十人中了她的魅术,这比月圆那晚她无意中闯入一片诈尸的坟头都吓人。 “他们这是怎么了?”沈长安目光如炬,盯着女子的背影,任由自己被拽着跑。 “你可能不信。”魅妖这辈子脸都没这么红过,“他们被我的美貌折服了。” “就你?”男人的眼睛眯起来上下打量着她。 她怎么了?魅妖不由得撅起嘴,怎么说自己也是这天地间的最后一只魅妖!他到底懂不懂什么是魅妖?就是很好看的妖!很好看,很好看! 她狠狠翻沈长安一个白眼,这男人绝对审美有问题,自己不和他计较。 不对,魅妖疑惑的看着他,怎么他没有中自己的魅术呢? “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她几乎要扑倒沈长安怀里去,好让他闻清楚些。 沈长安的手在空中来回摆动好几次,最后不自然地落在后脑勺,转过脸去不看女人,“闻到了,很浓的桃花味。” 嘿!奇了怪了,那他怎么没中术呢? “姑娘!我家财万贯,家里妻妾成群,但我只爱你一个啊!” “别听他的。”人群中有人推开了他,“姑娘,我家里有三个庄子,良田百亩,嫁给我绝不会让你做一点粗活!” …… 人群逐渐向二人逼近。 这男人怎么也想不明白魅妖到底有什么魔力,能让这么多男人对她如此痴狂。 他把头凑近魅妖的脖子,喃喃自语,“除了身上挺香的,也没什么别的啊。” 香?她知道了,只要把自己身上的媚香洗掉,想必就不会再有人追着她不放了。 “听着,我要洗澡。”她拽了拽男人的衣领,示意他弯腰听自己讲话。 “洗澡?!”他弓着身子,回头看看身后的“追兵”,“就在这?不太合适吧?” 这男人到底是个什么物种?!活了一千多年了,终于叫她见识到了,她恨不得把男人的嘴也给锤烂,“你去给我找个地方洗澡!” 魅妖冲着他的耳朵大喊,“现在,立刻!” 他终于是明白自己的意思了,极其自然的牵起魅妖的手拐进了胡同里,二人在各个巷子里左拐右拐,终于在她转晕之前,被男人扛在肩上,翻墙进了一处院子。 “进去。”他随手推开一间房,里面恰有个放满热水的浴桶。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魅妖赶忙宽衣解带,却发现那男人自己带上门出去了。 也好,还知道识人眼色,省得自己再赶他。 呼~终于泡进了热水里,隐约能闻到这洗澡水中传来的药香,都是些活血化瘀的药,刚好和自己的媚香中和了。 她已经听到了门外那群人砸门的声音,不免有些担心,“你说他们该不会闯进来吧?” 要是这大门质量不好,被人给砸开了,他们闯了进来,魅妖可不抱希望房间外的男人能拦得住上百人。 “你放心,这里是将军府,大门是将军特地请能工巧匠制造的,就算是装备精良的军队,一时半会儿也闯不进来。” 她总算是松了口气,不至于被逼得在凡间显露法术。她把头埋进水里,只露出一双眼睛,看嘴里吐出的泡泡,一颗又一颗在眼前炸开。神棍说过,女孩的第一次都是格外重要的,不管是第一次牵手,还是第一次亲吻,又或者是第一次同房。 她抬起自己的左手,被男人攥得有些发红,上面还挂着水珠。算了,不知者无罪,她在内心给男人开解,更何况他刚刚还救了自己。 “香味有没有淡一点?”她听到外面的声音好像渐渐小了许多,想必是味道散了不少。 “刚刚闻着有些呛人,现在淡了许多。” 魅妖的拳头在水下默默攥紧了,我只问你淡没淡,我可没问你别的!这男人已经叫她无力吐槽了,扶额躺好,难得享受一下安宁,努力安抚自己:不值得,不值得,为这样一个情商堪忧的人生气不值得。 对了,她和臭男人是翻墙进来的,还泡了主人家的澡,要是这时候主人突然回来,那可真叫她难堪。 她赶紧收拾一下准备出来,可刚刚的衣服已经被媚香浸透了,要是再穿回去,那这澡就白泡了,这可怎么办? “你能给我找件衣服吗?”魅妖说完就有些后悔,自己和臭男人现在是小偷,应该悄悄溜走才是,怎么能再让断了一只胳膊的人去给她偷衣服呢? “还是算了。”她转念又想到了别的办法,只要自己把衣服打湿,同样可以抑制媚香的味道,就是穿着不太舒服了。 她站起来,准备捡起地上的衣服泡进水里,却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吓得赶忙又缩了回去,还好有屏风挡着,才没叫那臭男人看去自己的身子。 哼,又想占我便宜!她不满地嘟起嘴。 “你干嘛,怎么一声不响就进来?”魅妖没好气地瞪着她。 “这个给你。”男人难得没有和她拌嘴。 只看到一只手从屏风外伸出来,手里是一套粉色的衣衫,虽然样式一般,也有些老旧了,但好在很干净。 她也不再挑剔了,从男人手里接过衣服,心中却又升起另一层疑团,他的动作如此娴熟,该不会是个惯犯吧? 虽然他这次是为了帮自己才去偷东西的,但她还是决定要对男人说教一番。想当年,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妖来渊启山偷仙丹,没想到误打误撞偷走了神棍放官服的盒子。 好家伙,她就没见过被雷劈的那么焦的尸体。本来漂漂亮亮的一只玄凤鸟,却被劈成麻雀般大小,现在回想起来魅妖还有些反胃。 “别干了,收手吧。”她换好衣服来到男人面前,盯着他的眼睛,义正言辞,“干这一行的都活不长,还死的惨。” 这,是她作为一个过来人的劝导。 “我知道。”男人神情冷漠,一脸坦然,他早就明白了自己的最终归宿。 嘶~魅妖就没见过这么倔的人。他这已经不是普通的倔强了,他这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啊,不仅如此,他还准备在虎山盖房子,他要住在虎山了! 要知道,如果一个人没有道德,你就绑架不了他。很显然,这男人作为一个惯犯,他已经偷得理直气壮,偷得明目张胆,偷得如鱼得水了。 他甚至,没有自己的职业修养。 活了一千多年,魅妖还是第一见着小偷不躲不藏,光明正大站在原地的。 第三章:将军府里没有正常人 听到门外的脚步声,魅妖连忙藏到房间内,蹲在角落里默默观察,可转头一看这个铁憨憨,居然优哉游哉的坐在桌前品茶。盗圣也不会比他更嚣张了。 她猫着身子,强行把男人拽到一边。 “真没见过你这样的,上赶着被抓吗?”她数落男人,却不曾想惊动了门外巡逻的人。 “咣当——”门被狠狠的踹开,魅妖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该来的还是来了,自己终究还是逃不过去了。 “什么人,还不快出来!”将军府里的亲兵就是不一般,她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生怕脖子上的刀划伤她娇嫩的皮肤。 “好一个不知廉耻的女人,竟然泡了我家将军的药浴。”那副将抓起她的手就要往外走,“幸好你走运,我家将军外出未归,否则按照府里的规矩,把你乱棍打死都不为过。走走走,随我去见官。” 她是不想去见官的,自从上次看到神棍引天雷劈死那只玄凤鸟后,她对所有当官的都有心理阴影,不过好在自己是妖怪,到时若是在扛不住,她也只能施法遁去了。 魅妖回头看了一眼男人藏身的地方,他可千万不要出来,他不过是一介凡人,被抓住了肯定逃不了,更何况这事本就怨自己,还连累男人断了一条胳膊。 唉,真倒霉。 她把不准媚香的剂量,已经不敢再轻易使用了。 “放开她。”男人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魅妖无奈的闭上眼睛,这个傻子,自己跳出来做什么?逞什么英雄? “我说呢。原来是奸夫y妇,团伙作案……”副将收了魅妖脖子上的刀顺手抄起桌上的烛火朝男人走去,“将,将军?!” 她转过身去,只看到副将正恭恭敬敬的跪在男人面前,浑身颤抖。 “恒冀,你说谁是奸夫,谁是y妇?”男人斜眼睥睨,眼神中好像有寒光点过。 “将军怎么会和一个女子,衣衫不整的共处一室?”恒冀委屈的撅起嘴,把头扭到一边去,“这要是传出去多损将军的威望。” 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家将军逐渐阴冷的脸色,“将军还让她泡您的药浴,这,这成何体统。” “恒冀。”男人终于忍不住,发话了,“你要是想被调去做公主的侍卫就再说一个字试试。” “哼。”他的鼻尖朝上,傲娇的点出一声冷哼,不再言语了。 男子面色铁青,围着桌面坐下,“去请军医来。” 恒冀抬起头,满脸的错愕,不敢有丝毫耽搁,赶忙跑了出去。 房间里终于就只剩二人了,魅妖被恒冀吓得喘不过气来,现在终于敢开口和他说话了,“你是这里的将军?” “是。”男人点点头,“护国将军,沈长安。” 这名字倒是不错,和他们的都城一个名,但她关注的不是这个。 “你为什么要骗我?”魅妖有些生气。自己小的时候,阿娘就是骗自己说去给她买糖吃,把她托付给神棍后就一去不复返了,所以魅妖最讨厌别人骗她。 沈长安摊开手,有些莫名其妙,“我几时骗你了?” 魅妖仔细回想,他好像是从未说过他是小偷,“可,可我说的你也没有否认啊。” “那是因为你所言非虚。”沈长安坐在桌前又给自己添了一杯茶,“我整日里行军打仗,确实危险。” 这么想来,难道是自己误会了?不对,“那你回自己家为何要扛着我翻墙?” 沈长安晃了晃他的断臂,“因为我的胳膊被你打断了,不然我该把你夹在腋下。” 真不当人啊,她真想把沈长安另一条胳膊也锤断,“我问的是这个吗?我的重点是翻墙,翻墙!” “正门人太多了。”他的眼皮在烛光下颤了颤,细长的睫毛也跟着颤了颤,“而你,太香了。” 这个答案她倒是很满意,合情合理,终于不再是损自己的话了。魅妖看向窗外,天色不早,“我该回去了。” “回春风楼?”沈长安有些诧异。 她点头,“已经很晚了,我也该回去了,不然春娘会担心的。” 沈长安沉思片刻,指着自己的左臂,“这是你弄断的,你该负责。” 他说的不错,自己弄断了他的胳膊,这是应该的,“那你开个价吧。” 她一咬牙,心一狠,大不了再回去偷一次,不过就是被老神棍吊在桃树上做引子酿酒嘛,她认了! “你看我是缺钱的人吗?”他面无表情。 魅妖又觉得他说得对,沈长安堂堂一个将军,怎么着也不会缺钱啊,“那你缺什么?” “缺个夫人。” 她不知道沈长安是怎么做到面不改色说出这话的,总之她是双颊绯红,心跳飞快,已经不知道怎么言语了。 还好这时恒冀领着军医回来了,也算是变相的救她于水火了。 “我实在是搞不懂。”恒冀的腰和桌面一个高度,脸都要贴到沈长安的胳膊上去了,“将军不过离府半日,怎么就受了这么重的伤呢?” 魅妖心虚得很,和沈长安的眼神对上,他嘴角抽了抽,“我自己摔的。” “在何处摔的?” 奈何恒冀是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子,沈长安看着他的眼神都快窜出火星子来了,他咬着牙,一字一字从嘴里吐出来,“春——风——楼——” “哎哟我的将军呦~”当下恒冀便恨铁不成钢的一掌拍在他刚刚接好的断臂上,“您向来是最洁身自好的,怎么能去那种地方呢?” 沈长安原本铁青的脸色又阴沉了几分,额头上汗如雨下,双手叶紧紧蜷缩握住,只剩下五官还在坚守阵地。 “唔~唔唔~唔~”还是军医靠谱,眼看气氛不对,立马捂住恒冀的嘴,“将军的伤并无大碍,只需静养,就劳烦姑娘照顾了。” 他朝魅妖一笑,颇为和煦,鬓边的碎发随着他转身的动作微微扬起,划过他眼角的泪痣,好一个妙人儿。 军医就是这样笑着把恒冀的脑袋夹在腋下,稍稍用力,她的耳边便传来了骨头摩擦的声音,再看恒冀,早已昏死过去了,魅妖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勉强挤出一个微笑。 从这一刻起,她对所有人的腋下都有了心理阴影。 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如果自己不答应照顾沈长安,估计下一秒断的就是她的脖子了。 “没问题。”她吞咽了一口口水,“我一定照顾好你家将军。” “如此,便再合适不过了。”他的脸上再次扬起一个笑,向魅妖作揖,随后把腋下的恒冀扔在地上,背起他的药箱,弯腰捡起恒冀的脚,拖出门去了。 第四章:拿命陪将军睡 魅妖看着恒冀的脑袋在门槛上磕碰,听着那清脆的响声,不由皱起眉头,看向沈长安,“你这副将脑子不好使,是不是和这有关?” 沈长安站起身来,走到她面前,忽略了她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 难道,他竟然是认真的?!她在脑袋里疯狂寻找神棍说过的有关婚姻的话,寥寥无几。这老神棍,他只教过自己如何寻欢作乐,却没有教过这些,她只记得老神棍说过,这世上最不能玩弄的,就是感情。 “你是认真的吗?”她反问沈长安。 像自己这种入世不深的小妖怪是最容易被哄骗的,她听说隔壁山脚下的一只鲛人,就是被人骗得连一副骨头架子都没剩下,最后还是大家用她的旧衣物给她做了个衣冠冢,这才让那小鲛人不至于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她不敢赌,因为她怕输。 “当然。”沈长安握住她的腰,把她推向他的怀。 “即使我是一只妖吗?”魅妖推开他,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他的眼前,然后再重新汇聚成人形,“即使我是一只妖,你也还是想娶我吗?” “那你是一只好妖,从没害过人,对吗?”不愧是将军,遇到大事还能处变不惊,魅妖都有些佩服他了。 为了打消他的念头,她决定逗逗沈长安,“如果我害人无数呢?” 她就不信了,这个男人胆子这么大? “你听说过伏妖司吗?”他的手指划过魅妖的脸颊,帮她挽起耳边的秀发,声音低沉,如同鬼魅在吟唱,“妖怪混迹人间也不是这一两天的事了,伏妖司是皇上设立的秘密机构,专门负责清查危害人间的妖。” 沈长安的嘴在她耳边轻轻吹起,魅妖只觉得背后阴风阵阵,再回过神来,已经是浑身冷汗,衣衫也被打湿了。 她听得双腿直发抖,扶着桌子才能勉强立住,努力想把眼泪憋回去,可怎么也不成功,“我是,我是好妖怪,我没杀过人,今天是,是我下山的第一天,我真的没,没杀过人。” 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我真的是好妖怪,不要把我送到伏妖司~” 沈长安摸摸她的脑袋,但她却只能从他的眼中读到刺骨的寒意,“回答我,你是好妖吗?” “我是。” “那我就娶。” 她听神棍说过,成亲是很麻烦的,要三书六礼,四聘五金,八抬大轿,风风光光的把姑娘娶进家门。 “那你会明媒正娶把我引进门吗?”眼泪还挂在嘴边,魅妖怯怯的开口了。 虽说自己命长,把他沈长安熬死了就万事大吉了,可这毕竟是她第一次嫁人,该争取的还是要争取一下的。 “明媒正娶?”沈长安抬起眸子扫了我她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沈长安提笔不知道写些什么,随后把纸推到魅妖面前,“在上面按个手印。” 她是不识几个字的,不过沈长安这几个字到是好认,魅妖拿起纸煞有其事的端详片刻,随即在心中给出答案:没想到这沈将军表面上嫌弃我,还是愿意和我签婚书的嘛。 咬破手指,她喜滋滋的把手印盖了上去。 “你倒爽快,妖契也舍得签。”他接过纸点在烛火上,腾起的火光衬得他的面色阴晴不定,最终纸张烧成灰,化作一枚纽扣大小的宝石。 “妖契?什么妖契?!”魅妖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但凭着这些年做妖的直觉,一准不是什么好事。 “所谓妖契,即妖和伏妖师签订的契约,我只需要捏碎寿石,你便也随之消亡,契焚尽而约成。” 沈长安摊开手向魅妖展示代表她余生的寿石。 她只觉生无可恋,脸上做不出丝毫多余的表情,却发觉两行湿润滚落脸颊。 “对了,千万不要想着偷走寿石,如果寿石离开我超过一丈,你同样会死。” 听罢,她面无表情却泪如雨下。 良久,魅妖终于接受了现实,麻溜的滚到床上,不就是嫁人吗?不就是同房吗?只要能活命,没什么是值得我珍惜的。 好了,明白了,她是妖怪她不配。没有名分就没有名分,她忍,只要不把自己送到伏妖司,要她做什么都愿意。 沈长安走过来,看着笔直躺在床上,视死如归的魅妖迟疑了片刻,道:“把衣服脱了。” 她懂,本来这是一件很有乐趣的事,是自己特地留给他的,没想到将军大人不喜欢亲自动手,那只好她自己来了。 “可以了”当魅妖解到内衫的时候,沈长安突然握住她的手。 她当下就又懂了,不等沈长安再说话,她就已经扑到长安身上为他宽衣解带了。 同样的,点到为止,剩下的将军大人喜欢亲自动手。 做完一切,她又躺了回去,等待着沈长安接下来的步骤。 没想到他居然贴着自己躺下了,就这样,仅此而已,再也没有其他动作了。 没关系,没关系。她努力安慰自己,沈长安胳膊断了嘛,不适合剧烈运动,不是自己魅力不够,绝对不是! “睡到外面去。”沈长安不知什么时候坐起来,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她。 一瞬间,她从沈长安的眼神中又读懂了什么。他沈长安是个将军,照他的理解,干这一行是很危险的事,万一半夜有人来刺杀他呢?自己睡在外面可以为他保驾护航。 魅妖很开心,自己对他而言用处不小,他越需要自己,就越不会把自己送到伏妖司。 魅妖努力控制面部表情,不至于笑得太过张扬,慢慢从他的身上爬过去。 咦?魅妖顿住,她怎么摸到一个硬硬的东西。 抬头看到沈长安的脸黑得吓人,她赶紧松开手里的东西,继续向前爬去,怎料下一秒,被他拽进怀里。 他捏着魅妖的手腕,眼神凶狠,凌乱的碎发下隐约能看到额头上暴起的青筋,“我看你是一刻也等不了了。” 滚烫的热气扑在她的鼻尖上,魅妖却吓得发抖。等不了什么?送她去伏妖司吗?她不要! “我错了。”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再也不敢了。” 沈长安的表情僵住了,握着自己的手也松了,她趁机溜出去,乖乖躺好,用被子蒙在脑袋上。 太吓人了,太吓人了!原本自己打算熬死沈长安,现在看来自己可能会走在他前头,不行,她得找机会溜走,她要回渊启山,城里套路太深了,她玩不过这些凡人。 正当魅妖惊魂未定之时,一只手悄悄伸过来把她揽进怀里。对了,他断的是左臂,难道他叫自己睡外面是为了抱着自己睡? 不不不,魅妖在心里否定自己,他这样的人,肯定是为了更好的保护自己。魅妖想,如果两个人各睡各的,这个时候有刺客来了,一眼就知道自己该捅谁了,可如果自己躺在沈长安怀里,而黑灯瞎火的,刺客也一定看不清楚这床上究竟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这个时候,便刀刀见血,剑剑入骨,全都扎在自己身上了。 她再次佩服头顶的这颗脑袋,同样都是脑袋,怎么沈长安的脑袋就要比自己的聪明呢? “你还是不愿意告诉我你的姓名吗?”沈长安的喉结在她眼前颤动。 姓名?打她记事起好像大家都是以种类相称呼的,老神棍只会叫她魅妖,至于其他人嘛,“大家都喊我村长。” “你这脑子还能当村长。”沈长安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你是哪个村的?” “我住在渊启山桃花峰桃花村七十七号。”她老老实实的回答。 她们那个山头啊,总共只有三只精怪,除了自己,分别是一只黑熊精,和一只蜜蜂精。她还小的时候,碰上妖界易主,新妖王继位,所有山头都要派一个村长去皇城开会,她们村就只有自己一个能化形的妖怪,于是这个重任就落到她肩上了。 “那你没有姓名吗?除了你们村的妖怪也能叫的那种。” 她摇了摇头,伤心的不能自己,抱着沈长安就哭了起来。 “你,你哭什么?”他慌了神,手忙脚乱的拿着被子给她擦眼泪,“我又没说要把你送到伏妖司。” “我好可怜啊。”回想起来,她给每个人都起了名字,没想到到头来只有自己是没有名字的。 黑熊精是最早会说人话的,魅妖给他取名叫小黑,小黑每天都会准时去偷一只蜜蜂的蜂蜜,白送也不要,追求的就是一个刺激,她看蜜蜂总是嗡嗡的叫,就给她取名嗡嗡。就连最讨厌的老神棍也有自己的名字,第一面的时候就给自己讲过了,只是过了这么久,她只记得老神棍这个绰号了。 “我活了一千多年,却,却连个像样的名字都没有。”魅妖看着长安,泪眼婆娑。 他轻叹了一口气,难得的露出了笑容,这还是她第一次见沈长安笑,很好看,比板着脸好看多了。 沈长安本来就生着一对明亮深邃的眸子,这要笑起来才好看的,眉毛根根挺拔的立着,细看却有些杂乱,但配着他这张脸就不会觉得不妥,甚至给人一股放诞不羁的感觉,只是眉心处有两道浅浅的细纹,一看就知道是经常皱眉头的人。 他的鼻子并没有十分高挺,反倒给他的五官平添了不少柔气,再加上他的唇嫩得仿佛有鲜血渗出来,使这张脸同时兼具了男子的硬气和女子的娇气。 她看得入迷,鬼使神差,手指轻点上了他的唇。 “好软。”她不由得发出感慨,怎么会有男人的唇和自己一个姑娘家不相上下,更何况这个男人还是个五大三粗的将军。 天爷啊,这是不给自己家这个魅妖留活路啊,如果随随便便一个凡人都可以长得这么好看,那还要魅妖这个物种做什么? “我给你取个名字。”他没有计较魅妖的无礼行为,反而语气变得温柔起来,“如何?” 好好好,她在心里连连点头,只要不把自己送到伏妖司,沈长安取几个都可以。 但她还是有要求的,“不好听可不行。” “你住在渊启山,那就姓渊。”他看着房梁思索了许久,“故里如何?渊故里。” 听着倒是不赖,想不到沈长安一介武将还能想出来这么好听的名字,“不错,我收下这个名字了。” 第五章:一生要强的公主 华丽的宫殿,女人居高临下看着匍匐在地的侍卫,娇媚的脸上全是怨气,她把手中的竹简狠狠砸在男人的面前,“这就是你给我带来的好消息?” 作为玥国最小的公主,只要她想要,就没有得不到的,但这一次,她颜面尽失。 左丘玥自信才貌双全,这个世上根本就不存在对她不动心的男人,但是护国将军沈长安,这人的脑袋直得像钢铁一般,还有他那个副将,于他有过之而无不及。 今天她大摆宴席,请来了全京都的世家弟子,为什么?不就是为了能见沈长安一面吗?可他倒好,当着她的面,和一个女子共处一室,衣衫不整,搂搂抱抱! 左丘玥弯腰侧站,用手直拍自己的脸,“你说!你说他这不是当众打我的脸吗?” 男人皱着眉头,不敢言语。 “不行,我咽不下这口气。”左丘玥双手叉腰,下牙齿包住上嘴唇,全然置自己的美貌于不顾,“我要好好教训那个女人。” 长安哥哥她舍不得收拾,她还收拾不了那个狐狸精吗?等着吧,她要亲自动手,让满京都的闺中少女都看看,这就是和九公主抢男人的代价。 “哦吼吼~”左丘玥用手指捂住半边脸,笑得像个反派,“这件事你不用插手,只要随时向我汇报消息就好,本公主要亲自会会那个小妖精。” “公主三思。”男人终于开口了,虽然公主殿下有斗志是好的,不用让他再淌这趟浑水是更好的,但他还是有必要提醒一下自己的主子,“那女人只一拳便打断了将军的左臂。” “什么?!”左丘玥表情狰狞,那个小妖精居然敢弄伤她的长安哥哥,不行,她怎么可以输给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 左丘玥撸起袖子就往门外走去,她叮嘱属下,“你去抄家伙,咱们宫门口会和。” 女人看着远方,眼神犀利又坚定,“去卸了长安哥哥的右臂。” “殿下,万万不可啊。”男人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住,赶忙抱住左丘玥的双脚,不料却把她绊倒在地。 他颤颤巍巍地收回手跪倒,脑袋紧紧贴在地板上,他这个主子,从小就没什么坏心眼,因为她根本就没有心眼。 沈长安是什么人啊?那哪是什么护国将军,那分明是个玉面阎罗,死在他手上的人数不甚数,据相关消息称,这些人手拉着手都够绕整个玥国一圈的了。 即便如此,这缺心眼的公主还是张嘴就要卸胳膊。男人额头上的冷汗直冒,跟着这样的主子,他肯定活不长,而且还死得惨。 “你敢这么对本公主,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左丘玥从地上爬起来,这世上还没几个人敢对她如此无礼。 “属下该死,还请公主三思。”印黎当然还没活够,想他当初就是因为不想在沈长安手底下做事,才买通了管事的大人把他分给九公主做暗卫,只是没想到,这九公主也是个痴情种,十句话有九句都离不开沈长安,他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最初的地方。 无数个寒暑,印黎都在自责懊恼,早知如此,还不如做了将军府的亲兵,也比现在日日跟踪观察沈长安,把脑袋揣在裤裆里谋生活要好。 事到如今,他已经认命了,他现在只想找个借口把公主搪塞过去,“殿下,您卸了将军的胳膊,那不是存心招将军怨恨吗?” “对啊,我要是卸了长安哥哥的胳膊,他肯定会不开心的,那他就更不会喜欢我了。”左丘玥向来没什么主意,她只觉得印黎说的有道理,但又不想被别的女人给比下去。 印黎在心中暗自吐槽,“说的就跟您真能卸得了一样。” 有了,左丘玥灵机一动,“这事你去做,做的干净利落一点,不能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千万不能被长安哥哥知道这事是咱们做的。” 印黎觉得自己上辈子一定造了不少孽,否则怎么会摊上这样一个主子,好在他机智,他的主子也够呆傻,“殿下,如若不叫他们知道这是您做的,那您卸了将军的胳膊又有什么意义呢?” “那你说怎么办?”左丘玥蹲下来满怀希望的看着印黎,不管什么时候,印黎都是她的军师。 “属下愚见,将军此刻受了伤,正是需要人安慰的时候,殿下何不备上些补品,明日一大早登门拜访。”印黎话锋一转,“况且将军正在查那案子,属下觉得这青楼女子,恐怕不简单。” “说得对。”左丘玥赞扬的点点头,不愧是她的暗卫,就是聪明,这一点真是像极了她这个正主,她弯下腰,对着印黎浅笑,“那就带上补品,去会会她。” 第六章:卧虎藏龙 翌日,渊故里是在沈长安的怀里醒来的。这她倒是一点也不意外,她意外的是沈长安居然整夜都没有换过一个姿势。故里再次由衷的佩服他,“将军,好毅力。” 她总喜欢自言自语,自以为声音够小了,没想到话音刚落,沈长安便睁开眼睛,深邃的眸子像是一直能看穿自己的心一样,他一眨眼,睫毛上下晃动,就像小猫在挠抓自己的心。 “醒了就起来。”沈长安眼神空洞,涣散无光,嫌弃的看着她。 可是根据自己以往的作息规律,“我每日清晨起床会饮一杯新鲜的蜂蜜,然后再睡一个回笼觉。” “就你这体格。”沈长安的眼神在她身上游走,“你再睡个回笼觉我的右臂也要废了。” “啊?”故里没明白他的意思,难道是我昨晚梦游又打他了?不会吧,她可从来没梦游过,不过话说回来,她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睡的,梦不梦游也不清楚啊,保不准自己睡着了以后什么样呢。 “发什么呆?”他眼神示意渊故里,“手麻了。” “哦。”她立马翻身坐起,生怕这位爷一个心情不好就把自己送到伏妖司去了。 不仅如此,她还谨记医官大人的指示,一定要把沈长安给照顾好了。故里跪坐在床上,用手轻轻敲打他的胳膊,动作之缓慢,比自己给麻球上药都要仔细。 麻球是她去年捡到的一只麻雀,不知为何翅膀上受了点伤,她看渊启山人员凋零,便把它养下了。 麻球颇有灵性,是个热心肠的好鸟,会在小黑和嗡嗡打得天昏地暗的时候冲上去劝架,实在是居家必备,只可惜一直没有学会人语,否则依着麻球的性格,整个妖界的八卦都该尽入我耳。 她抬起眼皮偷看沈长安,他正眯着眼睛靠在床头,看起来十分享受,想必心情不错。 他开心自己就开心,故里低下头按得更卖力了。 “将军,就算心无大人说了您要静养,也不能睡到日上三竿啊。”恒冀身穿铠甲,气冲冲的推开门,“属下已经巡营回来了,将军却还躺在被窝里,这成何体统,传出去叫兄弟们笑话。” 故里忙把头埋进被窝里,只开了个小缝观察沈长安的表情。他这个副将吓人得很,喜欢把刀架在别人的脖子上,而且他不喜欢自己,要是看到自己和沈长安一块赖床,那还不得气得杀故里儆长安? 不行不行,不能被他看到自己,故里悄悄把那条缝合上,自己看不到他,他也就看不到自己了。 “恒冀。”沈长安隔着被子把手放在故里的脑袋上,“你吓着夫人了。” “夫人!?”故里今天才发现他这副将的嗓子好得很,不去春风楼唱戏可惜了,隔着被子也能震得她耳朵疼。 故里再次掀开一条小缝,看到恒冀站在地上歇斯底里,“将军怎么能娶春风楼的女子为妻呢?” “不行,绝对不行!”他用手捂着胸口,好像很难受的样子,“属下知道您不喜欢公主,但也不能随随便便就成婚吧,现在九公主带了两车的补品来看您,我不管了,您自去打发了吧。” “说过的话,我不会重复第二遍。”沈长安面露不快,他的脸对着我,眼珠子却朝着恒冀的方向,看着实在吓人,“以后对夫人要尊重,还有,我的卧房不是你可以随便进出的。” 恒冀愣了一愣,紧咬着呀向故里行礼,“是,属下明白了。” 他带上门出去了,可沈长安的眼神却没变,一直朝着门口的方向,她怕沈长安这眼睛回不来了,若是日后都只能斜眼看人那该多丑啊。 故里扯了扯他的衣角,沈长安一个低头的功夫,眼底的戾气便尽数收敛了。 “怎么了?”他掀开被子,自己也钻了进来。 “没,没事。”她没有多说什么,沈长安即便是生气也不是生自己的气,他总不能把恒冀的气撒到自己头上吧。 “无心昨晚选了几个丫头来,你先用着。”沈长安绕过她,下床,穿衣,好像赶着去见什么人。 刚刚听恒冀说,是九公主来了,想必是着急去见公主吧,可是恒冀也说了,沈长安不喜欢那个什么公主,那为什么还要着急去见呢?她想不通,人真奇怪。 “对了,我已经叫人烧好水,你沐浴更衣后好好收拾一番,不要给我丢脸。” 他着急走,话音还没落地,人就已经不见了。 也好,故里躺在浴桶里,看着丫鬟忙前忙后,又是撒花瓣又是添热水,还能给自己按肩膀,别提多舒坦了。 再舒服的澡也不能泡太久,她依依不舍的起身,前脚刚迈出来,后脚丫鬟便捧着新衣服来了。 啊哈~没想到当沈长安的夫人还有这好处?故里的嘴角控制不住的上扬,但还是要维持夫人的架子。 她抿嘴朝丫鬟点点头,伸手想接过衣服。 “夫人。”从侧面迎上个丫鬟,穿衣打扮皆和旁人不同。 她托住故里的手,“奴婢山茶,是无心大人特地选来贴身服侍夫人的,这些事情,交给奴婢就好。” 她在心底暗戳戳狂喜,这也太享受了吧,自己活了一千多年,从未有过这样的待遇,伏妖司算什么,她准备留在将军府了,这里的快乐从前她想象不到,往后她割舍不下! 换完衣服,山茶又搀扶着故里来到里屋,这里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多了一张梳妆台,上面摆满了各种胭脂水粉,种类多到她都可以去外面支个小摊了。 “这些是奴婢趁夫人沐浴时整理的,不知夫人可喜欢?”山茶低着头毕恭毕敬的站在一边。 娘嘞!她喜欢的不得了啊。 在此之前她只收到过老神棍送的胭脂,还是因为他要送的姑娘不喜欢这个颜色才便宜自己的,就这她还宝贝的不得了。现在这满满一桌子各式各样的胭脂水粉都是自己的,她怎能不喜欢。 不能失态,不能失态……故里强忍着冲上云霄的心情,微微点头,学着戏本折子里的贵妇人的样子,矫揉做作地吐出两个字,“不错。” 山茶受了表扬格外开心,她拿起桌上的黛块,比在故里的眉毛上,“这颜色极衬夫人的肤色,奴婢伺候夫人梳妆吧。” “好。”她点头,梳妆是一件极其舒服的事,只需要闭上眼睛做好就是了,昨日在春风楼春娘给她梳妆时,她就舒服的打起了瞌睡。 “夫人!?”一声女人尖锐的叫声传入了故里的耳朵,吓得她浑身一颤,明显感受到眉毛上某个东西划到了脸颊。 故里大吃一惊,没想到这小小一座将军府竟有两位戏曲界的卧龙凤雏。 “奴婢该死。”山茶看到她脸上黛块划出的一条黑线,连忙跪在地上求饶。 “无妨。”她扶起山茶,“擦掉就是了。” 片刻,她便感觉到脸上的动作停了,睁开眼看着镜子里那张和原本出入不大的脸,“这就好了?” “夫人绝色,本不需过多修饰。” 她当然知道山茶是在拍自己的马屁,可有的人就是这样,爱听别人拍马屁,比如说故里。 是时候该起身去前厅给沈长安镇场子了。 可别说,这将军府还真不小,山茶一路引着她穿过一片院子,在走过一座湖上小桥,再走过一条长长的走廊,这就到了。 还没进去,她就听到沈长安的声音,“这不怪她,毕竟本将军年轻力壮,我家夫人太过娇弱,昨晚累着了。” 她立刻会意,这不就是演给公主的一场戏吗? “将军,我来晚了,叫各位好等,真是不好意思。”故里颔首浅笑,将少女的娇羞饰演的淋漓尽致。 第七章:顺水人情 她可是魅妖,卖弄娇姿,本就是她所擅长的。她冲座上一脸惊愕的沈长安眨眨眼,显沈长安没想到自己能和他配合得如此默契。 “哪里,夫人来的正好。”他拍了拍身边的空位,故里立马扭着屁股坐了上去。 “沈长安,这位美人是谁?”她掐着兰花指,指着在场唯二的女人,明知故问。 女人和她身后的侍卫同时开口,侍卫被她抢过了话语权,只好把嘴默默的闭上。 “本公主是玥国最美,最小,最受宠的公主——左丘玥。”她转身指着侍卫,“这位是本公主的……” 左丘玥脸色一变,扭头斥责侍卫,“你好大的谱,让本公主介绍你!” 侍卫俊秀的脸上写满了无奈,把刚刚公主的自我介绍又做了一遍,“这位,是玥国最美,最小,最受宠的公主——左丘玥,在下是公主的侍卫,印黎。” 故里点点头,露出自己最完美的侧脸,假意撩拨刘海,实则用法术操控着一缕媚香吹到公主脸上。 看着左丘玥飞扬的碎发,她露出了阴谋得逞后的微笑,此刻,在她的眼里,自己已经是天仙一般的人物了。 果然,她皱起眉头,脸上尽是不甘和愤怒,眼睛死死的盯着故里,嘴角却流下了一丝晶莹剔透。 左丘玥极其粗犷地用袖子擦去嘴角的口水,扭头向侍卫咧着脖子,做出极其夸张的嘴型。 好巧不巧,故里偏读得懂唇语。 左丘玥:都怪你出的骚主意,怎么办,输了! 印黎:不来白不来,贼不走空。 左丘玥没有再说唇语,只是竖起个大拇指向印黎表示赞扬。 她正襟危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拿起桌上的团扇掩面,“长安哥哥,其实我这次主要还是来看看恒副将,他整日操练将士辛苦了,我这两大车补品都是给他的,你和夫人可千万不要误会。” 娘嘞~她又又见识到了,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贼不走空,真是活到老学到老,想不到自己一个千岁老人有一天会在一群二十左右的人类身上学到这么多东西。 故里向她投去欣慰的目光,这个女人她很佩服,毕竟她可不敢喜欢一个整日拿刀砍人家脖子的人。 “长安哥哥,恒副将怎么不在?”左丘玥四下张望,“你叫他出来嘛~” “这……”沈长安牵着我的手湿润了,手心的汗弄得我很不舒服,无非就是恒冀不想出来罢了,随便编个理由不就过去了。 故里灵机一动,既然这个恒冀这么不喜欢自己,那么眼不见为净,干脆就把他交给公主好了。 “沈长安,如果恒副将不是伤筋断骨,不能走路的话,还是请他出来当面谢谢公主吧。”她冲左丘玥挑了挑眉,姐妹,我是站在你这一边的! “应该的。”沈长安点头,随即又道,“只是恒冀他今天早上替我去巡营,不小心从马上摔下来,把腿给摔断了。” 沈长安话音未落,故里便听到某个房间里传来男人的闷哼,紧接着便是骨头断裂的声音。 “做戏做全套,对不住了。”男人的声音中带着些许兴奋,她听得出来,那是昨晚的医官。 他这耳朵倒是不错,能听得到前厅谈话的声音,竟和故里这只妖不相上下。 只是故里没想到,他下手如此果断,好好的一条腿,他说掰断就掰断了。她想起苦无心昨晚腋下拧脖子,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心里暗下决定,一齐送走! “竟是如此。”左丘玥的失望之情溢于言表,“那长安哥哥军中的医官呢?我前两天无意中看到他长得也,不,是看到他面色也不太好,想必也是劳累了,我这两车补品分他一车也未尝不可。” 看着她满脸期待的表情,故里的内心已经有了一个成熟的计划。 “你是说无心吧。”沈长安立刻就对上左丘玥口中的医官。 他并不擅长撒谎,手心的汗越来越多,用求助的眼神看着故里。 如此甚好,正合她意。 “无心医官,莫不是昨晚给你看病的那位?” “正是。” 她和沈长安一唱一和。 “可如你所说,恒副将断了腿,无心医官正照顾他呢。”她用手比划着,“他二人现在一体,怕是走不开。” “那还真是不巧。”左丘玥站起身来垂头丧气的向门外走去。 故里听到无心长出一口气,“又躲过一劫。” 她的笑容怎么也遮不住,无心大人,你未免也高兴的太早了点。 “公主留步。”她在沈长安的诧异中起身拦住左丘玥,“我们将军府女眷极少,伺候的姑娘也少,男人们照顾起人来终归是毛手毛脚的,不如……” “不如,随我去公主府小住几日,我那里伺候的人多,也心细。”左丘玥的眼里再次荡起光芒。 她满意的点头,看来这公主也不像他们说的那样呆傻,这不一点就透嘛。 沈长安没想到她会反水,立马上前来阻止,“可是恒冀受伤到现在一直是无心照顾的,我怕他会不习惯。” “长安哥哥,这就是你不对了,恒副将到了我那里自然会有太医每日请脉,你就不必……” “欸~公主殿下,我家将军言之有理啊。”她打断左丘玥。 这姑娘也算是个合格的色胚,只可惜,还不够成熟,这种情况下还挑什么,当然都得要啊。 幸亏她常年和老神棍厮混在一起,他那套伎俩全都被自己学了去,“既然恒副将离不开无心大人,那不如两位大人一同前往,无心大人还可以和太医们切磋医术,岂不妙哉?” 故里的耳畔传来苦无心的埋怨,“介娘儿们不是个好人呐!”紧接着传来什么东西的撞击声。 “好啊好啊。”左丘玥开心地鼓掌,真是个容易满足的孩子。 “可是夫人。”沈长安握住她的手,暗暗使劲,“为夫的左臂也断了,也需要无心的医治啊。” “那不如夫君你也同去吧。”她在公主钦佩的目光中努力学着老神棍最欠揍的表情,看他沈长安能奈自己何。 对不住了,沈长安!叫你威胁我,如今终于也被我抓到你们三个的软肋了,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她有了公主,还怕你沈长安作甚!故里在内心狂喜。 “不必了,我的伤已无大碍,明日还得回宫去见姨母,从公主府出发不合适。”他倒也是个识时务的人。 故里亲昵的挽着沈长安的胳膊,把众人送上车去,看着苦无心和恒冀幽怨的眼神,她真是由衷的开心啊,终于,这个家里和她不对付的人都送出去了。 第八章:聪明反被聪明误 沈长安好像并没有因为两位心腹的离开而有什么不满。 “你起的晚,我叫他们准备了一些饭菜,试试。”他推开门,牵着故里朝餐桌走去。 “你,很讨厌他们?”他侧头问。 “我没有讨厌他们,只是害怕。”天地良心啊,她可真不是坏女人,只是他们两一个不喜欢自己,整天想把刀架在她脖子上,一个凶巴巴的,分分钟能拧断别人的脖子,这要是天天待在一块,她绝对活不久,还死得惨。 “那你就不怕我?”沈长安舀了一碗粥递给她,有再盘子里添上了不少菜。 这么看来,他倒是有些像老神棍口中的贤妻良母,想必老神棍应该很喜欢他吧,那个家伙整天念叨着要娶个贤妻良母回家,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个愿望倒叫自己实现了。 “我不怕啊,你挺好的,对我也不错。”况且,只要自己不杀生,他也没办法把她送到伏妖司去,换句话来说,沈长安只是个纸老虎,他也就会在嘴上吓唬吓唬自己了。 沈长安低下头嚼了一口馒头,不知是渊故里的心理作用还是别的什么,她好像看到沈长安笑了,浅浅地一下,轻轻点过,生怕自己看到似的。 原来坊间的传闻也不尽然是真的,她今早起床的时候就听到街边的大妈坐在那颗老槐树底下剥豆子。 听她们说,住在将军府附近,算是倒了八辈子霉了,这府里常年发出各种各样的惨叫,除了这颗槐树,方圆十里,所有的树种下以后不出十日,必定枯萎。 这附近时常有小鸟的尸体,还有血迹落在树上,死状极其惨烈,可谓闻者落泪,见者伤心。 本来没觉得有什么的,可故里现在吃着饭才发现,好像自打她进府以后就再也没有听到过鸟叫声,这么说来,那几位大妈也是好魄力,将军府这么诡异,还每天早上雷打不动的来这剥豆子。 要自己说,她们猜测沈长安是被战场上的鬼魂给附身这话不太靠谱,这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沈长安天天出门晒太阳,怎么可能被鬼给附身呢?怎么会有鬼爱晒太阳呢? 喜欢晒太阳的应该算是妖才对嘛,难道这府里有妖?可为什么自己没有察觉到一丝妖气? 她皱起了眉头,妖的领地意识是很强的,更何况是自己这种拥有山头的妖,一山不容二虎,一府不容二妖,除非他认自己做老大。 “专心吃饭。”沈长安皱起眉头,又往她碗中夹菜。 “哦,好。”渊故里点点头,暂时没有告诉沈长安自己的猜测。 其实她也是为自己着想的,妖能有什么坏心思呢?更何况还是自己这样娇弱貌美的魅妖。如果将军府里真的有妖,那这妖这府里呆了这么久,要是想干点什么坏事,沈长安肯定早就死于非命了,还轮得到他来威胁自己? 可要是这个妖由渊故里揭发出来,在沈长安那里就是大功一件,要走要留不就全看自己的意思了吗? 哈!这世上再也找不到第二只像自己这么聪明的魅妖了,虽然她是这世上最后一只魅妖。故里不禁叹息,无敌是多么寂寞。 不过说起妖来,她心中已经有了怀疑的对象。 刚刚在厅上的时候,她就觉得苦无心的听力有些好的出奇,在结合大妈们的话,槐树属阴,极易成精,难道他就是这槐树精? 该死!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她已经把苦无心给打包送到公主府去了。 不怕,不怕,她安慰自己,公主又不是什么豺狼虎豹,苦无心迟早会回来的,她只要安心等几日就是了。 不对!故里回想起公主临走时看着苦无心的眼神,那不是豺狼虎豹是什么?分明是想把他吃干抹净啊!要是到时候苦无心贪图公主府的荣华富贵不肯回来,又或者是缺胳膊少腿,浑身虚弱的回来,那她还邀个屁的功啊! 看来,她得抽空去公主府一趟,趁自己家的媚香药劲还没散。 “我吃好了。”渊故里放下碗筷就往外走,示意山茶跟上。可还没离桌子躲远就又被沈长安给拽住了。 他冷冷的看着故里的粥,“不能浪费。” 还以为有什么大事呢,原来是怕浪费。她二话不说,端起碗向他展示了自己喝酒时的爽快。 她按照江湖上的规矩,把碗倒过来,没有一滴粥流出来,得意的向他扬了扬眉毛,怎么样,感情深,一口闷! 他的嘴角动了动,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松开了故里的手。 没办法,她就是这么豪爽的人,沈长安也许是见识到了自己的雄姿,被她吓到了。 呵,男人!渊故里不禁在心中狂喜,即便是沈长安这号人物,也终究会被自己折服。 “夫人,这么不合适吧。”山茶焦虑地看着四周,“这要是被人抓住了,那您的脸面往哪放呀?” “嘘。”渊故里趴在墙头,把食指竖到嘴边示意山茶禁声,要不是沈长安说平时不准她使用法术,这小小的墙头还能难得到她? 公主府确实不小,起码不小过将军府,但大体格局总是差不多的,只是这里比起将军府,终究是多了几分生气。 来往宫女,手中的端着各式各样的水果点心,比起府里的不知好上多少。 她悄悄咽了口口水,要是刚刚桌上摆着的是这些,自己怎么可能不吃完饭就跑出来? “想吃吗?” “想吃。”渊故里点点头,不由得舔了舔嘴角。 一枚点心出现在她面前,她从手中接过来送到嘴里。 “好吃吗?” 当然啦!她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点心,不对,这还是她第一次吃点心,好吃!不过自己现在吃的满嘴都是,实在是没空同他讲话。 等等,他!? 渊故里低头一看,印黎正靠着墙,双手抱怀,腰间挂着两把剑,一长一短,她的目光落在那短剑的剑柄上,如果自己没有看错的话,那剑柄上刻着的是‘伏妖司’三个字。 “印黎小哥,如果,我是说如果。”她额头上的冷汗滑落,在下巴处汇成一滴水珠,摇摇欲坠,“如果我现在回去,你能不能当我没来过?” “你说呢?”他没有抬头,眼前寒光一略,一把剑便戳在渊故里的喉咙上,剑尖紧紧贴在她的皮肤上。 她被剑气灼伤,喉咙处传来刺骨的疼痛,却一动不敢动,生怕自己一动,脑袋就落地了。 第九章:拿捏 “我在成为公主的暗卫之前,在伏妖司当差。这剑是伏妖司特制的,对待妖物有奇效。”他缓缓抬头,冲渊故里咧开嘴笑了,他这一笑,毛骨悚然,她差点吓得眼睛一闭,一头栽下去。 “我没杀过人,也没害过人。”故里虽然怕他,但咱也不理亏啊,“你没资格抓我。” “你吃了的点心,却没有反应,说明你没害过人,有可能连只猫猫狗狗也没害过。”印黎的目光从始至终都不曾离开过她的眼睛,“你家那位,是掌司大人的师兄,你要是杀过生,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你都知道我是好妖了,你还拿剑戳我!万一真戳上了你担待得起嘛!”哼!她现在可是将军夫人,他不过是个小小的暗卫,她连沈长安都不怕,怕他干什么? 自己也是的,怂什么,她可是好妖,难道伏妖司还能滥杀无辜不成? “这只是一个警告而已,根据伏妖司规,妖不得在对凡人随意施术,否则按律当关入妖狱十五日以上。”他把剑收起来,眼神也没有刚刚吓人了,“看在将军的面子上可以放过你这一次,只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对公主使这些小把戏,更不该……” 他突然顿住了,故里却好奇得很,“更不该什么?” “管好你自己。”他从怀中掏出一道符纸贴在墙上,这墙便变得滚烫起来。 “嘶~”她的双手被烫伤,从墙上摔下来,幸好有山茶给她垫背,不过大可不必,故里看着手中被烫起水泡,和摔一跤相比,我更愿意摔跤。 “下次要来,请走正门。”印黎的声音从墙上飘出。 “夫人,你没事吧。”山茶捧着她的手到嘴边吹气,“什么会伤成这样,回去了奴婢可怎么和将军交代呀。” 对呀,渊故里一瘸一拐的往回走,天色已晚,她回去了该怎么和沈长安说这事。 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天底下再也找不到自己这么笨的妖了!沈长安也是伏妖司出身,照印黎那么说,如果苦无心是妖,他早就知道了,用得着我在这献殷勤? 她真是嫌弃自己的脑子啊,普通的障眼法在伏妖师面前根本不管用,沈长安要是问起自己的手,她该怎么说呢?老实交代,就说去爬墙了。 不行不行,渊故里摇摇头。那还不得被他笑话死。 有了,就说不小心被烫的。可他要是问起来为什么被烫,就说,就说,就说他府上的菜太难吃了,自己出去学了,烧菜的时候不小心被烫的。 嘿嘿,她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等回到府上,天早就黑了,远远的看到将军府门口有人出来挂灯笼。 渊故里再三叮嘱山茶,“一会要是沈长安问起你,知道该怎么说了吧?” “放心,奴婢一定按着夫人教的说。”山茶重重的点头,额上的刘海飞扬。 从后门一路小跑回到房间,她和山茶分工明确,山茶翻开柜子寻找合适的衣衫,自己则手忙脚乱脱衣服。毕竟她此刻浑身尘土,狼狈不堪,叫沈长安看到终究是不好解释的。 慌乱间,故里的目光被床头的盒子吸引,这盒子通体乌黑,虽然是木制但却散发着金属的光泽,细细观察才能看到其上雕刻的一条青龙栩栩如生,硬是唬住了她这只妖。 也许是之前沈长安在,自己的注意力全在他身上了,竟然才发现这同周围格格不入的盒子。 她盯着盒子,浑身汗毛耸立,潜意识告诉自己,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架不住这该死的好奇心,渊故里甚至都没有怎么思考,在发现盒子的同时双手就已经控制不住的伸出。 冰冷的触感自指尖迅速蔓延至全身,她狠狠地打了个寒颤,盒子的锁扣很好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柄长剑,同样漆黑,如果不是底部铺垫着一块白布还真不好发现它。 剑刃的寒光在烛火的映衬下闪烁,她的耳边突然传来了无数哀嚎,仿佛有人用在指甲抓挠她的耳朵,振聋发聩,她看到乌黑发臭的血液从盒子底部涌出,雪白的垫布被浸得赤红,逐渐漫出盒子,淌入她的双手,然后爬进双目。 无数妖物从盒子钻出,尖锐的爪子向她挥舞,血盆大口中全是对沈长安的咒骂。 “嘭—当啷!”盒子被摔在地上,她呆站在原地,不敢有丝毫动作,泪水从紧闭的双眼中滚出,划过苍白的面容,最终滴入长剑,滋出一缕白烟。 渊故里听到身边一阵微风吹过,原本散落的碎发也追着风去的方向飘动,缓缓睁开眼睛,方才浮现的种种都已消失。沈长安正蹲在地上,看着掉落的长剑面色凝重,一旁是跪倒在地的山茶,浑身发抖缩成一团。 “对不起,我不该乱动你的东西。”老神棍教过,不管什么时候,不管犯了多大的错,只要诚心道歉,就还有挽回的余地。 她木讷地站着,目光却死死盯着剑身刻着的‘伏妖司’三个字,既然自己已经道歉了,那么这把剑应该就不会把他的脖子砍下来了吧? “无妨。”他捡起长剑甩给山茶,眉头紧锁,“我说过,要把璞剑收起来放好。” 他的语气毫无起伏,渊故里却寒胆毛耸,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跌坐在地上,耳边是山茶脑袋和地板撞击的闷响,伴随她夹杂着哭腔的请罪,“都是奴婢的错,请将军责罚!” “下去。”恍惚间看到沈长安的手摆了摆,山茶擦着眼泪抽噎着从一侧出去了,她不安地看着沈长安,心里彻底没底了,不知道他会不会也用那把剑砍掉自己的脑袋,也任由她的血淌在地上。 他的手举起来,慢慢靠近故里,她再次害怕地闭上眼睛,头顶却被意料之外的温暖笼罩,“抱歉,是我没把璞剑收好。” 沈长安把她抱在怀里,用下巴抵着她的头顶,“这把璞剑斩妖无数,其中汇聚了无数妖邪的怨气,寻常妖物如若触碰到它轻则损失修为真身受损,重则魂飞魄散。” 沈长安丹唇轻启,呼出一口气,整个人随机放松了下来,只剩下环着她的双臂青筋暴起,“还好。” 还好你没事。 她抬起头盯着沈长安出了神。 他,这是在乎自己吗?他为什么在乎自己?自己哪里值得他在乎,她不是妖吗? 不对啊!渊故里转念一想,她又没有杀生,怕沈长安做什么,他再怎么厉害也不能对我一只小小妖怪动用私刑吧? “就是你的错!”她顿时底气十足,“这么危险的东西为什么不好好收起来?” 冰雪聪明如故里,马上就为双手的火泡找到了黑锅,“你看!”她眼角含泪,撅起嘴,楚楚可怜地看着沈长安,“都怪你,我的手也被烫起泡了。” 他接过故里的双手捧在眼前细细端详,眉间浮出一道淡淡的川字,看得她心虚得很,莫不是被他看穿了自己拿他背锅?该死!她不禁感慨一番,聪明反被聪明误,他沈长安是什么人,是不是自己的剑灼伤的火泡他肯定一眼就能看出来,自己在这抖什么机灵呢! 这可怎么办?渊故里表面上稳如老狗,实则慌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心里直打鼓,但是,伏妖司规上哪条规定写明了妖不能骗人了?! 她在心里给自己打气,骗人犯法嘛?他沈长安也不是皇帝,他也没有特权可以随意斩妖的。 可他要是一时生气把自己赶出去怎么办?渊故里终究还是自己破了防。 “你,多大年纪了?”沈长安抬头,深邃的眸子里是她读不懂的意味悠长。 他这又是什么意思?渊故里的脑海里立马浮现出一幅画面,在一片坟地里,所有死于沈长安之手的妖都长眠于此,墓碑上是每个人的墓志铭,其间有一座崭新的墓碑,上面刻着:渊故里,享年一千三百二十岁,因欺骗沈长安而死。 她下意识咽了咽口水,背后的衣衫已经被冷汗浸湿,妖固有一死,如果她今天一定要命丧将军府的话,那就让自己死的体面些吧。 她心一横,空口白话,手拿把掐,看着沈长安信誓旦旦:“二八。” 沈长安歪着头饶有兴趣地盯着她,显然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说实话。” 下一秒渊故里的泪水彻底失禁,“我才活了一千三百二十年,还年轻,我还不想死——” “只是被剑气灼伤了而已,死不了。”沈长安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个小药盒,取出里面的药膏轻轻点在她的手掌,触感冰冰凉凉,还挺舒服的。 “从没有妖在接触璞剑后只是被烫起了泡,所以才好奇你的修为。”他的手指划过渊故里的脸颊,补充道:“还有,我从不给妖立碑。” 她的瞳孔不住地颤抖,他怎么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呢?还是,巧合? 故里心虚得低头,极力掩饰自己的小心思,“什么立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那为什么手被灼伤只是委屈,我问你年龄才开始掉眼泪。”沈长安的话里荡漾着几分得意,她猛地抬头,却撞上他含笑的嘴角,“小妖,你真好猜。” 故里还欲反驳的嘴还半张着,却吐不出一个字,自己这是,被拿捏了? 第十章:伏妖司掌司——沈微言 渊故里的手敷上药,又缠上厚厚的绷带,这下可好,她和沈长安还真是般配,一个伤了臂膀,一个就伤了手。 有句老话说得好,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她眼下伤了手,连饭也不用自己吃。 她蜷缩在被窝里,回忆起晚饭时沈长安举着筷子喂到她嘴边,还怕她被烫着,先送到自己嘴边吹凉。 “嗯——”渊故里揪着被角害羞的捂住脸,却忘了自己被烫伤的双手,疼得她惊出一生冷汗。 沈长安的胳膊垫在她脖子下,手掌拽着被角轻轻一扯,便从故里手中脱离。 “你这又是做什么。”他皱着眉头将故里的双手规规整整地摆在身侧,“被璞剑烫伤可不是什么小事情。” 渊故里没见过沈长安为什么事苦过脸,起码没对着她苦过脸,虽然更多的时候是面无表情。 也许是沈长安有什么烦心事吧,她自己也烦心呢,明日就要进宫了,也不知道沈长安那位体弱的姨母会不会喜欢她? “你听着。”沈长安打断她的思绪,“明日进宫,你可能会在宫里待上几日。” “那是几日?”故里有些抗拒,她早就听说宫里规矩多,她不喜欢。 沈长安摇摇头,他亦不知道是几日,只能安慰怀中的小妖,“没有几日。” “那你和我同住吗?”虽然宫中死板,那些达官贵族也必然会看不起自己这个春风楼出身的女人,但有沈长安在,想必也不是什么问题,他在,故里就安心。 沈长安闭上眼睛,佯装睡觉,半天才从嘴里慢悠悠的吐出字来,“军中事忙,我走不开。” 那便好吧,走不开就走不开,她可是妖,她还会怕这一群凡人不成?明日她去浅试一下,如果这群凡人实在烦人,那她就施法遁了。 “对了。“头顶想到了什么,补充道:”明日我师弟也在,你切记不可使用法术。“ 师弟?好熟悉的称呼,她好像听什么人说起过。 渊故里侧目想了许久,是了,她仰着头,满脸写着不解,“按理说明日进宫吃的是家宴,你师弟去做什么?他一个外人。” “他不是外人。” 沈长安纹丝不动,只留下一句令她费解的话。 渊故里不知道,沈长安的师弟,虽然和他们沈家没有血缘关系,但确确实实是沈家人。 沈微言——沈家的义子,从小和沈长安一同长大,但外人看来却不是很亲密。 沈氏夫妻死后他便跟随沈长安一起被接进宫里照顾,只是明眼人都知道,他的衣食住行,还不如沈长安手底下的一个侍卫。 皇室,最重血统。 沈微言从小就知道,他和沈长安是两种人。 所以不管练功再苦再累,他从没抱怨过一句,沈长安能做到的他一样能,而且能比沈长安做的更快,更好。 可即便如此,人们的目光也不会在他身上多停留一刻。 人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男人翘着二郎腿歪坐在桌前,“沈长安,没想到三日不见,你连夫人都有了。” 他轻轻晃动茶杯,手指稍稍用力,那价值不菲的白玉金边瓷杯便应声碎裂,男人的目光投向远处,双眸中闪过凌厉的光,“你还真是叫我刮目相看呐。” …… 车轱辘碾过桐油金砖,渊故里掀开帘子,琉璃瓦重檐顶,她挽着沈长安跨过朱漆的门,迈入四方的天。 目之所及,好不壮观。 也许是看出了故里眼中的新奇,沈长安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你第一次入宫,我昨日教你的可都记下?” “放心吧。”故里冲面前的男人挑眉。 她虽然是个乡野小妖,但胜在品种稀缺,老神棍偶有筵席,也会带着她参加,那些桌上的礼仪她早就熟记于心。 仙妖的席面她也吃得,更不用说这区区凡世。 故里是个实心眼,上次虽然被恒冀烫伤了手,但她却始终记得那枚点心的味道。 “你说这宴席上,有没有那种圆圆的,白色花瓣样子,里面还有一种很甜很甜馅料的糕点?”她说着,口水不知何时浸了出来,她下意识吞咽,却不小心呛住了自己。 沈长安只好将手中的礼物交给一旁的侍女,抽出空来帮故里拍背。 “你说的是桂花糖蒸栗粉糕?”故里描述的虽然生疏,但实在形象,他甚至不需要过多的思考便能猜得出她说的是什么,“只是这点心是宫中御厨拿手的,你在何处吃到?” 糟糕,面对沈长安的询问,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说漏嘴了。 “那日,那日……渊故里心虚地挠头,被白色绷带裹得鸡爪一般的手指同头皮摩擦,她总不能说自己那日是去爬墙了吧? 那多丢脸啊,好不容易才把手烫伤的锅甩给沈长安,现在这不是又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嘶——疼。”她皱起眉头,将手递给沈长安,自己这双手是他弄伤的,卖卖惨应该能圆的过去吧。 沈长安倒是没说话,接过那双手锁进怀里,温热的鼻息扑上她的脸颊,”放心,死不了。“ 他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故里最讨厌这样,自己引以为傲的看脸色在沈长安这里毫无用武之地。 “我说疼~“她撒着娇向沈长安靠去,一计不通换一计,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这样他总不好意思再追究了吧。 还不等她的脸靠近,沈长安的胳膊肘便已经怼在她的脸上。 “我说死不了。”他再次强调。 看来是躲不过去了,故里面如死灰,只能祈求自己这微不足道的谎言罪不至死,希望沈长安高抬贵手放过自己。 “那日我其实……” “嫂嫂?”陌生的嗓音打断了她。 男人从远处一路小跑过来,冲她一笑,“这不是嫂嫂吗?” 故里的一双眼睛瞪得顶大,疑惑地看着来人。 “嫂嫂你不认识我了?”男人倒是个自来熟的,朝沈长安拱手作揖罢,还不等他回礼便又到故里身边,“嫂嫂忘了,那日在长街偶遇,我还赠了嫂嫂一块糕点。” 饶是愚笨如故里也该知道男人是在帮她解围,眼下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先瞒过沈长安要紧。 “是你啊。”她亲切的拍打男人的肩膀,“一日不见,愈发俊朗了。” 确实俊俏,故里在心中暗暗感慨,虽然相比沈长安来说还要差些,但已经是不可多得的好皮相了。 “分寸。”沈长安大手一挥隔开二人,斜眼睥睨,目中尽是不满。 “是师弟不对,愈发没有礼数了。”男人低下头腼腆一笑,“幸得师兄教导。” 即便是过了这么多年,沈长安依然不知道该如何接他这油嘴滑舌的话,索性闭口不言,但拦在二人之间的手却不曾放下。 男人毕恭毕敬地站在故里面前,拢手弯腰,“那日匆匆一别,还不曾向夫人介绍自己,还请夫人海涵。” 他抬起头,眉语目笑,恰似灿阳当空。 “在下,伏妖司掌司,沈微言。” 第十一章:夫人变爱妾 “伏妖司?!”渊故里终于想起来了,他就是那日恒冀口中的,沈长安那做掌司大人的师弟! 那自己岂不是羊入虎口?她下意识躲入沈长安身后,这要是被他知道了自己是妖,那还不得立马把她关进牢里? 不对,点心的事情只有她和印黎知道,虽然沈微言来帮自己解围她很开心啦,可这也说明沈微言已经知道自己是妖了。 沈微言知道自己有事瞒着沈长安却没有揭发自己,他也知道自己施过妖术,但看他的意思是不打算把自己抓起来了。 渊故里欲哭无泪,也不知道他打算攥着自己这个把柄来要挟什么? 她在心里掰着手指头算,沈长安是除妖师,印黎是除妖师,这个沈微言也是除妖师,既然是家宴,那恒冀一定会跟着公主出席,到那时…… 天呐!故里脸色苍白,她本来就想好好吃顿饭,现在看来自己才是桌上菜肴,这满座的眼睛都盯着自己呢。 筵席之上,满座尽显贵态,尤其是左丘玥,脑袋上非金即银,烛火之下粼粼闪烁,晃得故里睁不开眼。 反观自己,她在心里打鼓,自己为了低调些特地打扮素净,只是这样会不会显得将军府太寒酸? 她埋低脑袋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可众人的眼珠子就如同长在她身上了一般。 “怎么这般打扮,莫不是再为什么人守丧?”果然,最先开腔的还是左丘玥。 想必中的魅术早已被恒冀解开了,那也不该这么怨恨自己啊。 故里想不明白,她虽然得不到沈长安,但是得到了恒冀和苦无心啊,按道理她是赚了才对,这么还以怨报德呢? “西北边境芜国大军来犯,成千上万的将士战死沙场,”沈长安拿起手边的糕点递到故里嘴边,眼皮懒洋洋的耷拉着,似是极为不满。 “故里纯善,将士捐躯,茶饭不思无心梳妆。”他话中的意思众人了然于心。 可奈何左丘玥是个没脑子的,一个劲地逼问,“我怎么听说长安哥哥的夫人是……” “妹妹!”左丘昇慌忙抓起面前的鹅掌炖海参塞进她的嘴里,“这鹅掌炖的及烂糊,入口即化,连骨头都是酥的,你尝尝。” 左丘玥被他捂得险些窒息,好不容易挣脱了,却见原本白皙皮肤上满是焦黄色的粘稠汤汁。 桌子上的手已经攥紧,左丘玥距离爆发仅一步之遥。 男人也注意到了自家妹妹,看着自己同样粘稠的手掌,不由得咧嘴一笑。 他母妃在时便教过他,爱笑的人运气都不会太差。 “正好为兄的手也脏了,我们兄妹二人一同去洗洗吧。”他扯过自家妹妹的衣袖,焦黄的酱汁在雪白的衣衫上更为炸眼,依稀有些不可描述。 众人纷纷皱起了眉头,看着左丘玥沉默着被他扯进偏殿。 “这两人,还是像小孩子一般胡闹。”座上的女子颔首浅笑,尽显中宫姿态。 那便是沈长安的姨母吗?故里投去好奇的目光。 那女子看起来也不过三十一二,举手投足间却如同老神棍口中的东海老龟一般。 她想起来了,沈长安的姨母沈慕时,体弱多病,膝下没有一儿半女,因此才将沈长安接到身边照顾。 如此年轻,就患了这样的重病,当真可惜。 渊故里将她的勉强都看在眼里,沈慕时虽然看上去面色红润,端庄美丽,但应该早已是强弓之弩了。 故里将自己那被捆成鸡爪的手藏在修中,悄悄施展出一丝妖力探入她的身体。 果然和自己想的一样,片刻,她收回妖力,对上沈长安送到嘴边的鹅掌,她既心虚又没胃口,差点哕了出来。 沈长安果然是个贤妻良母,连忙放下筷子帮她拍背,“点心吃多了,不如换个酸杏解腻。” 说着,一颗浑圆的杏子便被递到她嘴边。 还不等她张口,一声惊呼入耳,“莫不是有了?!” “咳咳!”一双白色‘鸡爪’掩住嘴巴,渊故里差点把自己呛死。 座上的女子忙饮一大口酒压惊,眼中满是关心,她不可思议地看着恩爱的两人,“我就说嘛,怎么会是才见一面便娶进府里。” “长安也是的,女孩子家最重名节,你如何敢做出这奉子成婚的事情来。”还不等二人反驳,沈慕时便开始了深谋远虑地筹划,“本宫看你爱吃酸的,想必是个小顽皮,不过……” “姨母。”沈长安打断她,眉头紧皱,他今日带渊故里进宫为的可不止是来吃顿饭,不过眼看今日这筵席,皇帝是见不到了。 他当初在春风楼为的就是查清京城少女失踪案的幕后黑手,渊故里貌美,只要陛下见到了定然垂涎,到那时定会露出马脚,可眼下如若是传出谣言说她有孕,那岂不是前功尽弃? “姨母多虑,此女并无身孕。”他抬起手,任由渊故里在一边咳得惊天动地他也无动于衷。 真是奇怪,原本他并不打算和渊故里有什么亲近,可他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看到她笑就想笑,看到她弄伤了自己他就自责,可他在心里告诉自己:人和妖是不可能的! 可是为什么自己总是会忍不住靠近她呢? 沈长安也曾在心里问过自己,明明只是一只妖而已。 “无妨。”沈慕时的笑容僵在脸上,她只好打圆场,“你们夫妻二人伉俪情深,有个一儿半女也是迟早的事。” “夫妻伉俪。”沈长安强调,“此话用来形容我们并不合适。” 沈长安一字一句都冷冰冰的传入故里的耳朵,她也不明白,是自己哪里做错了吗?明明在府里的时候他还不是这个样子,难道是因为宫里有什么身不由己的,还是说他打心眼里看不起自己春风楼的出生,看不起自己是只妖? “我刚刚失态了,不应该咳得那么大声音。”她把两只手并做一处,拽了拽他的衣袖,并无反应。 “本宫倒是喜欢这丫头得紧。”沈慕时柔柔地招手,示意故里过去。 她牵过故里的手,“这丫头,合本宫的眼缘。” 沈长安倒是大方,“姨母喜欢,那就留在宫里陪姨母吧。” 此话一出,从头到尾没发出一丝声音的沈微言也坐不住了,他朝后靠去,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渊故里,“还以为是嫂嫂,原来是爱妾啊。” 他的打趣,沈长安并不反驳。 渊故里不笨,她知道自己的位置,只是心里难免会失落。 男人嘛,都这样。 她在心里安慰自己,不管是作为夫人推开公主,还是作为礼物讨好长辈她都能接受。 故里苦涩一笑,谁让她的命攥在沈长安手里呢。 第十二章:毒牙 坤宁宫的这一场筵席,原是喜事,但不知为何,好像落得个不欢而散的结局。 唯一看起来喜气洋洋的便是左丘昇了,只是他那微微发红鼓起的左脸,似乎影响他发挥了,往日能咧到耳后的嘴角,现下也只能看出个微微上扬的弧度来。 “表哥的美人,还当真是舍得。”他捂着脸,远远跟在沈长安后面嘟囔着,“听得京中传言,还以为他喜欢得紧呢。” “再喜欢也不过是一介风尘女子。”沈微言不知何时来到左丘昇身边,还是那副放诞不羁的模样。 沈微言自诩没人比他更了解兄长,不,是师兄。没人比他更了解师兄。 “话虽如此。”左丘昇捏着下巴,看着沈长安孤单的背影陷入沉思,“可这女子……” 他早就听说自家表哥的胳膊是那女子所伤,能伤得了沈长安,还能好好活着已经是奇迹了,更不用说再随他进宫赴宴,还能留宿中宫。 莫非……他的心里腾起一个大胆的想法,“此女莫非是表哥安插在宫中的刺客?” 沈微言原本酝酿好替沈长安开脱的话哽在喉咙,看来这小王爷不需要什么点拨,自己的思路确实独具一格,难怪他师兄总不待见他,即便是自己也觉得小王爷更有趣些。 沈长安心情郁闷,只想快些回去,他认识那只妖不过才两三日,能有多么深厚的感情? 他皱起眉头,况且还是那样的出生,他沈长安是断然看不上的。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沈微言搭上他的肩膀,“师兄这下可是安心了?” 沈长安读不懂他的阴阳怪气,只是冷眼相看。 “渊姑娘貌美,如此妙人定能重演当年之事。”他挠挠眉心,抬起眼皮玩味一笑,“师兄心中的石头大可落了。” 沈微言知道自家师兄为了破获京中的少女失踪案废了多少心血,可他始终想不明白,即便是确定了幕后指使是皇帝,他沈长安又能怎么样? 该不会还在天真地想着,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吧? “前些日子,伏妖司抓住了一只蛇妖,听说你先审了。”沈微言当然知道沈长安所查的事情不可能那么简单。 “你没发现最近京城失踪的不再是那些未出阁的少女了吗?” 沈长安一句话点醒了他,他还以为是陛下换了口味,照这么说,难道是另有隐情? 仔细想想,皇帝已经多日没有上过早朝了,就连皇后也没见过他,但也正常,毕竟新欢那么多,皇后也只有刚刚进宫那半年得宠了些。 照往日的光景来看,一年半载见不了陛下的面也没什么,因此压根无人在意陛下到底宿在哪位宠妃处。 “蛇妖被人贩子误抓了,她的毒牙断在了那幕后主使的手腕处。”沈长安缓缓开口。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从那日起,皇帝便再没有上过朝,即便是在后宫也鲜少露面。 也许是未出阁的少女都极少出门走动,偶有一二也都面生得很,所以自那日以后,京中失踪的人都换成了各世家的新妾。 因为世家门第最重背景,所以即便是纳个妾也会将这女子的背景扒得干干净净。 也许是长记性了吧,沈长安回头看向即将下钥的宫门,若还是原本的少女失踪,他只需杀了替皇帝办事的宦官,那软弱无能的帝王,便知道收敛了。 蛇妖的毒牙上有剧毒,普通人染上此毒必然活不过几日,这原本是好事,可是一连几日下来宫里一点动静都没有,就连沈长安也不免得怀疑,这幕后主使究竟是不是皇帝。 “所以你把魅妖留在宫里,就是为了知道皇帝的手腕究竟有没有伤口?” “不。”沈长安摇摇头,“以左丘宇平的性格,不可能放任这样一位美人在眼前而无动于衷。” “我想知道,眼下在宫里的究竟是不是皇帝。”他的手中把玩着一刻晶莹剔透的宝石,是渊故里的寿石。 看得沈长安手中的石头,沈微言不由得嗤笑一声,不愧是魅妖,真是好骗,“竟连妖契都同你签了。” “但愿事后她同样好哄。”沈微言那万年不变的轻佻语气,激得沈长安一颤。 “哄她?”他沈长安是什么人?哄一只妖?实在可笑。 话说回来,那魅妖看起来确实有些难缠,不过有糕点就够了吧,她也不能太得寸进尺。 说到底也是个小女子而已,能有多难哄? 沈长安的声音中气十足,在他师弟眼中也不过是死鸭子嘴硬而已。 他这个师兄自立门户得早,伏妖司里的许多学问他还未曾学通透便去领兵打仗了。 不过魅妖这物种也确实稀缺,典籍中记载现世的魅妖距今已有千年,他不知道也正常。 “听说,那魅妖的术对师兄无效?” 沈长安不追究他是从哪里知道的,那晚虽然夜色已深,长街上没什么人,但伏妖司的探子也是有值夜班的,窥见一二也没什么。 “师兄就不想知道这其中缘由?” 缘由,难道不是自己身为除妖师的缘故? 可沈微言既然这么问了,就势必不会那么简单。 他倒是好奇得很,但也不愿意就这么被沈微言牵着鼻子走,所以强装不感兴趣,冷笑一声,“故弄玄虚。” 出乎意料,沈微言第一次迫切地想要告诉他一个消息,他迫切地想要看到自家师兄知道真相后的表情。 有意思,他的嘴贴上沈长安的耳朵,“前些日子偶然间翻到师傅留下的一本手记……” 此一语,只二人知道。 第十三章:为沈家的香火操碎了心 坤宁宫内,沈慕时正喜滋滋地指着画上的小童给故里介绍,“这就是我那臭脸侄子小时候的样子,怎么样,这张脸是不是从小臭到大?” “他小时候就爱皱眉头啊。”渊故里看着画像上的人,那堆的小山一般高的画像,张张都长了同样一张脸。 “还有这个。” 沈慕时掏出一只玉簪,递到故里手中,触手生温,玉质圆润饱满,雕刻成云纹样式,好看极了。 “这是他小的时候,我把他打扮成女娃娃时用的。”她掩面而笑,回味起沈长安小时候,心头顿时被苦涩占领。 时间真的很快啊,她依稀还记得姐姐在时,岁月静好,那时的沈长安,还是个喜怒形于色的小团子,整日追在她身后,姨母姨母的叫着。 一眨眼,长安都到了娶妻的时候。 只是自己不知道还能不能活到他生子,沈慕时低下头,将落寞尽收眼底。 “你是魅妖吧?”她挑起故里的下巴,眼神灵动,还有几分俏皮,与方才在席上完全不同。 故里的衣衫瞬间被冷汗浸湿,怎么好像大家都知道自己是只妖了? 她看着眼前的女人,脆弱的如同一朵霜花,可就是这样的女人,居然一眼就看穿她并非人类。 虽然沈长安交代过不可以随意施展法术,但人家都知道自己是妖了,再不走难道上赶着被抹脖子嘛? “长安真是好眼光,这千年难得一遇的妖也能被他攥在手里。”她握住故里的手,打断了她的术。 “你是不是好奇我为什么能看出你的身份?”沈慕时满脸写着快来问我,反倒叫故里哭笑不得。 还不等故里发问,她便自顾自讲了起来,“你可能不知道,我夫君是伏妖司的上一任掌司,也就是长安和微言的师傅。” 可是,故里明明记得沈长安说过,他师傅已经死了呀?更何况眼前这个女人明明是皇帝的女人。 难不成?她瞪大了眼睛,好一出杀夫夺妻的戏码! 故里虽然满心好奇,但也没有打断她,安静的倾听女人的故事。 “他是京城第一除妖师,也是第一俊俏的男子。” 这一点故里心中是不认同的,怎么可能会有男人比沈长安好看?她不信,但老神棍说过,情人眼里出西施,他只不过是在沈慕时眼里好看罢了。 “红颜薄命。”沈慕时的眼中泛起点点微光,“他死在了那场大雪中。” 故里不确定红颜薄命这个词是这样用的,她等沈慕时接着说下去,却只等来了无尽的沉默。 “完了?”她试探一问,这故事明显就是有下文吧?她夫君是被皇帝杀的吧?快说啊,是不是?! 故里急于验证自己的猜想,但沈慕时眼中含泪,脸色苍白,手帕捂着嘴咳嗽不止,这副娇弱模样,她怎么问的出口?! “完了。”沈慕时点点头,雪白的帕子上好像渗出了一丝鲜红。 “我有寒症,只是看着弱些。”她强撑起一个笑,将帕子藏进身后,然后撩起袖子给故里展示她的肌肉,“别看我这副模样,我可,咳咳……” 故里登时手忙脚乱地学着沈长安的样子帮她拍背,她冻出寒症的那场雪,和她夫君过世时的雪怕不是同一场吧? 渊故里最受不了别人在她面前露出这副样子,老神棍说过,人类是最虚伪的动物,他们只有在信任的人面前才会展露自己脆弱的一面。 “吓着你了吧?不过你别担心,我也吓不了你几天了。”沈慕时关切的问她,空洞的眼神仿佛要将她吞噬。 这话狠狠地戳中了渊故里,这女人自己都快死了,还在内疚不该吓着她。 渊故里一咬牙,死就死吧! “我或许有办法可以救娘娘。”她迫不及待给沈慕时生的希望。 她在渊启山的时候就经常跟着老神棍吃了上顿没下顿,有时饿得紧,就去采些野果野草吃,但也被药过两次,后来就长记性了,对着老神棍的医书找,长此以往,她竟也学了不少医术。 她知道,沈慕时这病是虚不受补,不管吃多少药都没用,自己出手医治,也是不妥的,因为自身的妖气会损伤沈慕时的肉身。 只能是她吃下这些阳补之药,然后让药在她的身体运作,她属阴,药属阳,以她的妖身为媒介,稍做过渡,再用精纯灵力佐之,或许能有奇效。 只是,这对她的妖身来说损伤极大。 故里狠下心来,她能活的日子还长,损耗的灵力日后还能修回来,自然不在乎人间这几载春秋。 “当真?”沈慕时听到这话果真又燃起了希望,可这希望又随之黯淡了下去。 “也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活着看到长安与微言生子……” 渊故里的后牙槽险些被自己咬碎,沈长安的子嗣她还能努把力,可这沈微言她实在是爱莫能助啊! “咳咳!咳!”沈慕时的身体剧烈的颤抖,仿佛下一刻便要撑不住了。 “好!”渊故里深吸一口气,“我会尽快为沈长安诞下子嗣的,沈微言我也会帮娘娘盯着,好好物色京中的待嫁少女,也叫他们早日提上日程。” “如此,便最好了。”沈慕时总算是不咳了,脸色也看着红润了不少。 故里虽然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但也说不上来,只好顺着安慰她,“娘娘大可放心吧。” “你还叫我娘娘呢?”她伸出颤抖的小手拍拍故里的脸,肉嘟嘟的,可爱极了。 “是,姨母。”故里扶额,她可真是为了沈家的香火操碎了心。 第十四章:刺客 “宫里的夜,又冷,又长。”沈慕时轻轻将故里的头发梳顺。 她年少时,姐姐也是这般帮她打理头发的。 沈慕时晃了晃神,这样孤寂的日子,从前有沈长安陪她,如今有眼前的女子,但她明白,总有一天,她会一个人死在漫天飞雪里。 “夜晚不都一样长吗?”故里问。 她只知道冬天的夜要比夏天长些,沈慕时这说法她还是第一次听。 沈慕时没有反驳她,如果可以的话,她倒是愿意眼前的小妖可以永远这样天真下去。 “睡吧。”她吹灭烛火,在漆黑中退场。 她哪里知道,榻上的小妖翻来覆去整夜都毫无睡意。 想不到沈长安一身腱子肉绑硬,枕着还挺舒服的。 故里不由得怀念起窝在沈长安怀里睡觉的日子,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回将军府,做妾就做妾吧,那样尊贵的妾,她做做也无妨。 她推开窗,皎皎明月挂入长空,清冷的寒光撒在她的脸上。 不知道山茶有没有想她。 不知道府里的椰蓉酥有没有想她。 不知道房中的胭脂有没有想她。 不知道……他有没有想她……是不是也像她这般夜不能寐。 故里抱膝坐在窗前,恍惚间好像看到屋檐上掠过一个人影。 是谁? 沈长安说过宫中规矩森严,怎么会有人大半夜穿着夜行衣在房顶上跑步? 她正准备爬出窗去一探究竟,但转念一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现在住在皇后处,如果自己惹了什么麻烦,那岂不是这姓沈的一干人都脱不了关系? 还是算了。经历一番深思熟虑后,她决定放弃,将自己的半个身子从窗户外退回来。 不经意低头一瞥,这一瞥差点把她魂吓飞。 窗户底下不知什么时候蹲了个人,一身黑衣,还用黑布蒙面,莫不是刚刚在房上飞奔的人? 两人的视线对上,显然都被对方吓了一跳,黑衣人举着的白色粉末还讷在空中。 来不及思考,渊故里握着黑衣人的手腕便将粉末扣在了那人的眼睛上。 男人闷哼一声,捂着眼睛跌跌撞撞朝宫门外跑去。 “抓刺客啊!”渊故里的尖叫响彻整个坤宁宫,刚刚熄灭的各处烛火纷纷复燃,侍卫们举着火把团团围在宫外。 远远看去红彤彤一片,甚是好看。 “守好各宫出口,宁可抓错不可放过,注意那贼人的双眼!” 渊故里举着火把站在宫门口,将匆匆赶来的沈慕时护在身后,她肩上还披着一个碧色披风,谈吐间倒确实像个一村之长。 她原以为那只是个普通的密探,听沈长安说起过,京城有好几方势力明争暗斗,不止是伏妖司,皇帝手中御林军也喜欢昼伏夜出,探查机密。 不管是哪方势力,不管是何居心,她都不在意,只是这黑衣人居然敢跑到坤宁宫来,沈慕时身体虚弱,怎么能受得了这种惊吓。 她既然决定要医好沈慕时,就不允许任何人妨碍她。 故里赌上了百年修为,这个时候可不能前功尽弃。 “带娘娘回去休息。”她神情严肃,叮嘱一旁的宫女,“将门窗都堵好,面生的一律不准进内殿伺候。” 她倒要看看,谁那么大胆子,敢对沈长安的姨母动手,还偏偏挑自己在时……等等,她突然注意到了什么? “从前,坤宁宫可闹过刺客,或是贼人?”她随手拦下一个太监问。 “回姑娘的话。”小太监弯着腰回话,“咱家在坤宁宫当差数十年了,从未见宫中生过事端。” 渊故里点点头,强装镇定,“下去吧。” 她就说好端端的怎么自己一来就有了刺客?怎么这刺客偏就在她的窗户下伺机行刺,敢情是冲着她来的呀! 渊故里在心里仔细回味,自己进宫这几个时辰里可有得罪过什么人?她是听着沈长安的话,谨言慎行了呀,唯一得罪的只能是公主了。 可公主早就解了术,要杀自己为什么不在宫外,非得在宫里动手,这人多口杂的,也不方便啊。 不对,她摇摇头,不应该是公主。 左丘玥的暗卫她认识,印黎小哥说过会放她一马,不会出尔反尔。可不是公主又是谁呢? 故里百思不得其解,沈微言?也不对,他一个伏妖司掌司抓妖哪用得着偷偷摸摸。 “人类真是麻烦。”,故里下意识嘟起了嘴,“猜不到,头疼。” “疯女人。”男人蹲在角落,浑身与夜色融为一体,只剩下一双红得能滴出血的双眸露在外面。 方才因为故里的一嗓子,侍卫从四面八方涌了出来,他目不能视物,逃窜间无意掉入了池塘中,反倒叫他躲过了侍卫的追捕。 因祸得福,眼睛被池水冲洗一番,那猛烈的灼烧感也减轻了不少。 见巡逻的侍卫过去了,他才悄悄从池塘里爬出来,虽然已经是六月,但这浑身湿透,在被夜风一吹,他还是忍不住一哆嗦。 “阿嚏——” “在那边!” 侍卫的脚步声渐渐逼近,男人在宫闱中熟练地运起轻功,不消片刻便甩开了追捕的侍卫。 他轻车熟路,翻进宫墙,只是这落地却不怎么稳当。 “哎呦!谁扔的暗器!”脚下传来一声怒吼。 他好似砸到了什么人。 第十五章:病的不轻 月黑风高夜,左丘昇顶着肿胀的大脸,站在树下独酌,“你说,她这一巴掌是不是有些不顾兄妹情谊了。” 他说着,顺手拎起一个猪蹄,啃得油光满面。 他这场席面吃得提心吊胆,好不容易把左丘玥引了出去,避免了一场事端,可没想到回来的时候都快散场了,到头来自己什么也没吃到,白挨了一巴掌。 小厮站在一侧,看着那画面简直不忍直视,“爷您是知道公主殿下的脾气的,她这一巴掌扇在偏殿,没当着诸位的面动手已经给足您面子了。” 左丘昇眼角含泪,委屈溢于言表,虽说他这个妹妹和自己不是一个生母,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其他姐姐早夭的早夭,和亲的和亲,只有自己和这个悍妇妹妹相依为命。 好在老天有眼,那善妒的第七任皇后早早便病逝了,不出一年,父皇又新娶了一位——沈丞相家的二女儿,沈慕时。 彼时他年幼,只是隐约听得坊间传闻,这位新皇后好像是嫁过人的,但这些捕风捉影的虚话很快就随着年岁消散了。 沈皇后人是极好的,会陪着他和妹妹玩无聊的跳山羊,只是她的身体实在是太差了,玩不了多久便累的不行,借口休息去了。 再后来,陪他的换成了两个少年。一个整日臭脸,不爱言语;一个脸上的笑从没放下来过,好像带着个面具。 他们就是沈长安和沈微言了。 沈长安的爹,是当年的京城第一美男。沈家大小姐见他第一面时就走不动道了,回家以命相逼,让她爹亲自登门拜访请那男子做了她家门客。 后来便顺理成章地入赘了沈家。 “长明。”左丘昇摸着自己的下巴,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摆出一副极其油腻的姿势,招呼自己的书童。 “你说本王要是长得和表哥他爹似的,妹妹看着我这张帅脸岂能狠得下……” 话还没说完,从天而降一道黑影,结结实实踩着他的脸落地。 “哎呦!谁扔的暗器!”脚下传来一声怒吼。 男子低头一看,左丘昇原先只是一侧微微肿起的脸,现下如猪头一般,如果不是这声音耳熟,他还真是认不出来。 “好大的胆子!”左丘昇悲愤欲绝,抚摸着自己面目全非的脸颊,“你竟敢谋害本王俊俏的容颜,你,你……” “你脚疼不疼?”他顿了顿,看清了来人的五官,连语气也缓和了不少。 “表哥不是出宫去了吗?”他摆摆手,示意长明屏退左右,“宫门已经下钥,表哥如何进来?” 可不是走了吗?还是他亲自送走的。 “宫墙不高,轻功足以跃过。”沈长安浑身湿透,坐在院中石凳上,强忍住自身的寒意。 “你为何还在宫里?”他明明记得左丘昇只是说自己忘了东西回去取,他算准了春熙堂没人才翻进来的,谁料撞上了这么个晦气玩意。 左丘昇可不会告诉自家表哥,他是担心英俊的容颜白璧微瑕,宫外的闲言碎语那么多,他可得顾及自己的面子。 “这个嘛。”他稍作思考,“来都来了,许久没在宫里过夜,便住下了。” “表哥你又是……”他的目光落在沈长安的夜行衣上。 黑灯瞎火,穿成这个样子,还浑身湿透,绝对有鬼! “伏妖司办案,你还是少打听的好。”沈长安冷冷道。 都怪那个沈微言,他眉头紧皱,自己听了沈微言的话,回去越想越不对劲。 他说宫中近几日都隐约能探得到妖气,可宫中有姨母在,怎么会有妖呢? 他思前想后,觉得故里一只魅妖,也不懂什么厉害的法术,便准备将她带回。 纯粹是因为他觉得渊故里这种蠢妖,呆在宫里只会托人后腿。 要问他为什么这般打扮,还得怪那个沈微言,煞有其事地说什么女人难哄,他最讨厌同人争事理,所以干脆药晕了扛出去。 只是他没想到,居然被这女人撞了个正着,反被她所伤。 看来这个蠢妖,也没自己想象中那么蠢。 他想着,嘴角不自觉上扬,被左丘昇看在眼里,只觉得自己是被砸昏了头,都出现幻觉了。 “表哥你先去避一避。”他站在原地,一个踉跄险些摔倒,“我可能需要唤个太医前来替我把把脉。” 沈长安怎么会笑,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跑着去。”左丘昇叮嘱明月,“告诉太医,本王病得不轻!” 第十六章:都怪沈微言 沈长安看着左丘昇垂头丧气的模样,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你确实应该去瞧瞧太医,这脸……” 这脸,他属实是看不下去了,饶是他这般见过大风大浪,也险些憋不住了。 他按着额头,努力抑制笑意,嘱咐明月,“跑快一点,再找个擅长看眼疾的来。” 听得这话,左丘昇才注意到自家表哥的眼睛有些肿胀,眼球充血,看起来颇为吓人。 “什么人有这么大能耐,伤得了你?”他的伤,左丘昇看在眼里,喜在面上,“咦!堂堂镇国将军,竟被人伤成这副模样。” “噗——哈哈哈……”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沈长安的手拍在左丘昇的肩膀上,惊得那张圆脸在空中一颤。 糟糕,他有些得意忘形了,难道,表哥想杀人灭口? 一滴汗水顺着青紫的脸颊滑落,在左丘昇较弱的心田里灌出了一片汪洋。 “说过的话,我不想说第二遍。”沈长安抬起头来,面无表情,只是那双深邃的眸子已经肿得只剩下一条缝了,看起来远没有平日威严,只剩下了滑稽。 “表哥,噗——”他捂着嘴,拼命不然自己笑出来,“明月早已跑着去了,你还是先换身衣裳吧,一会左臂也叫太医瞧瞧,别被水再泡出个好歹来。” 他倒是难得好心,都自顾不暇了还想着关心沈长安,不过他是真的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能伤得到表哥?” 沈长安闭起眼睛,吞咽了一口唾沫,难道自己要告诉他这是被渊故里所伤? 不行!绝对不行! 上次被渊故里捶断左臂已经让他沦为京城笑柄了,这次要是再传出去,那他这个将军不做也罢,如此一来,渊故里的悍妇名号也算是坐实了。 他摇摇头,厉声喝道,“不该问的别问,当心你的脑袋。” 沈长安哪里知道自己这副样子比左丘昇也好不到那里去,他刚想起身,便发觉头昏脑涨,眼前一黑,再没了知觉。 再醒来,已经是三天后了。 沈长安摸着自己眼睛上的绷带,内心隐约不安。 “来人!”他摸索着爬下床,却不小心摔了一个踉跄,落入了一个柔软的怀,扑面而来一阵椰香,甜美醉人,仿佛早就相遇过一般,在哪里遇见过。 “你是何人?”他赶忙推开那女子,追其根源,自己沦落到这个地步,都是因为他天真的想让渊故里留在宫中。 要是渊故里不留在宫里,沈微言也不会告诉他那件事,他也不会觉得这小妖重要,也就不会想着这小妖难哄,也就不会听沈微言这下三滥的主意。 究其根源,都怪沈微言,不,还是得怪他自己,不该把渊故里一个人落在坤宁宫。 现在偷鸡不成蚀把米,还让那小妖误会自己是刺客,这要是说出去,他堂堂镇国将军,颜面何在? 沈微言说的不错,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 他要是现在还和别的女人拉拉扯扯,再被小妖撞见了,那还得了? “走开走开。”他驱赶那女子,“叫小王爷来。” 第十七章:救命恩人 “你就是这么对自己救命恩人的?” 听得耳边熟悉的声音,沈长安推人的手楞在空中,稍作反应后,赶忙收回。 “你为什么在这?姨母呢?我不在的时候可有发生什么?”他的心里有太多的疑问等着渊故里回应,不过,他最想知道的还是眼前的小妖知不知道自己就是那晚的刺客? “你怎么不问问你自己昏迷了多久?”渊故里没好气地将他扶到床上。 是啊,沈长安低下了头,他自己都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那我昏迷了多久?”他小心翼翼的问。 “也就三天而已。” 渊故里叹了口气,原本那晚没抓到刺客,她便准备回去睡了,可那廊下守夜的小太监实在聒噪,一会说起春熙堂进了贼,连王爷都被揍得鼻青脸肿,王爷身边的书童连夜去请了太医。 一会又说是王爷见到了那贼人的样貌,被戳瞎了双眼,所以还要个专治眼疾的太医。 到了后半夜,就传的更加离谱了。 那小太监在廊下讲的绘声绘色,“我亲眼看见王爷身边的明月出来扔的,不会有错。”他连比带划,“那是一套夜行衣,还是浸了水的,这分明是要遮盖衣服上的香料味。” “不会错的。”小太监盖棺定论,“王爷他定是与情人私会,被陛下抓着了给揍的。” “什么?你说他们为什么要在宫内私会?你傻呀!春熙堂那种地方,一年到头能有几个人去?我可听说有宫人刚刚看到陛下的轿撵在那出现了……” 原来如此,渊故里这下算是听明白了。 “陛下是去捉奸的,对不对?”她探出头来,和廊下的小太监打招呼。 可是廊下空空如也,没有半分人影。 “溜得倒是够快的。”她只好嘟囔着拉上窗户,但却实在是好奇。 好奇归好奇,渊故里还是知道自己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沈慕时的病,重在虚不受补,所需的药材都不是什么稀罕物。 她命人取来细辛、肉桂、桂枝、鹿茸、人参、当归等药研磨成粉服下。 她屏退所有人,“记住,不管听到任何动静,都不能进来。” “小故里,你放心,我没那么娇气。”沈慕时还是老样子,躺在床上,面色惨白,一副活不起的样子。 她话音刚落,脖颈后便遭到重击,昏倒在渊故里的怀中。 她哪里知道真正怕疼的,是眼前的小妖。 施术开始,渊故里屏气凝神,将自己体内的精纯灵力提出,小心翼翼不能带出一丝妖气,否则沈慕时下一秒便可能是一具尸体了。 灵力提纯,不亚于将原神从肉身剥离之痛。 渊故里的手掌放在丹田出,随着灵力的抽离,她的脸色也霎时间没了血色。 好疼,就像是在用无数把刀子割裂她的小腹,她的每一寸血管都像是有刺在扎着,每一口呼吸都伴随着巨大的痛苦。 汗水早已浸湿她的衣衫,随着灵力的渡化,沈慕时的脸颊倒是红润了起来,可就好像是把渊故里的命传给了她一样,连带着她的气色,她的生机,也传给了沈慕时。 她像一朵山间的桃花,花期已过,摇摇欲坠。 “啊——”随着渊故里痛苦的喊声,她也将自己的最后一点灵力,传给了沈慕时,灵路完整的封闭,她也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故里虽然浑身都疼得喘不过气,但她确实打心眼里为沈慕时感到高兴,这样一来,这个苦命的女人,就可以看着她的孩子们娶妻生子,享受着儿孙满堂之乐安度晚年了。 渊故里长出一口气,打坐调息。 片刻,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她的内息换乱,灵力涣散,却找不到任何原因。 再试一次,她拼命吸收周围灵气,想要重新修整内息,一时间,坤宁宫里花草枯萎,再无往日欣欣向荣之景。 可即便如此,体内的灵力依然在急速消散,她再没有力气支撑,躺在地上大口喘息,鲜血止不住的流淌。 “我会死吗?”她的意识逐渐模糊。 她还不想死,她不过千岁,是妖生中最美好的年纪,她才刚刚入世,七月初七的灯会她还没有看到,她不能就这么死了。 她的寿石还在沈长安手里,她还没有花光沈长安的钱财,她还没有仗着深长安狐假虎威,她还不想死…… 她的脸颊沾满鲜血,疲倦的双眼缓缓闭合,到最后,只剩下嘴里还念叨着,“沈长安,沈长安……” “吱呀——” 门被推开,雪白的衣衫肆意飞舞,伴随着阵阵桃花香,身后是倒得七扭八歪的宫人。 “才几天就搞成这个样子。”熟悉的嗓音在她耳畔响起,“偷了我的钱,可不只是做引子酿酒那么简单。” 第十八章:山神大人 “偷了我二十锭金子,还以为你要把皇宫买下来呢。”男人伸手捞起地上的故里,把她和沈慕时并排放好。 他一身白衣,腰间缠绕的一圈红线随着步伐叮当作响,白皙的肌肤吹弹可破,眼波荡漾,只一眼便能沉醉。 他无奈侧头苦笑,一如往昔,他也是这般救下那只小小魅妖的。 “老神棍,我还不想死。”渊故里抓住他的衣角,用尽最后的力气求助。 男人废了好大力气才把她的手从自己衣服上撤下,心疼地抚摸着被攥得满是褶子的衣角,片刻,他抬起头来,眼底似笑似恼。 “放心。”他的声音如天外空灵,真正的神语低吟,握上渊故里的手腕,“本神可舍不得你死,渊启山存了好多佳酿等你做引子呢。” 渊故里在梦中听得熟悉的声音,仿佛又回到了当年,被挂在树上,经历风吹日晒,只为拿她的身体做引,将渊启山的桃花醇香汇入酒中。 她打了个寒颤,从梦中惊醒。 多少年没做过这样的噩梦了,自从老神棍被禁足在渊启山以后,他已经很久没有心思饮酒了,按理说,渊启山的存货还有很多啊,没道理这么快就没酒喝了吧? 她眯起一条缝,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那个胡子拉碴的男人,注意到男人的视线,故里赶紧闭上眼睛继续装睡。 她可不想就这么稀里糊涂被带回去了,虽然自己差点稀里糊涂就死了。 “小东西,你活腻了?”男人翘起手指,弹在她的脑门。 故里吃痛,捂着脑袋,眼角泛起了泪花,“老神棍,我知道错了。” “再这样无理,小心本神收了你。” 他竖起手指,佯装还要动手,吓得故里抱头鼠窜。 一转头看到躺在一边的沈慕时,忽的又想起了正事,自己刚刚还在帮她运气,也不知道成功没有? “她怎么样了?”她指着沈慕时问。 “还有力气关心别人。”男人拍开她的手,“莫非她是你娘转世不成?” 男人捏着下巴沉思,“长得不像啊,再说了,她要真是你娘,抛弃你那么多年把你丢给本神,你不恨她?” 不等故里回答,他摇摇头,继续自言自语,“不对,你能有这么大度量,早就位列仙班了……” “老神棍。”渊故里终于忍无可忍,“这是沈长安的姨母,很可怜的,你能不能有个正形?” “可怜?”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你年幼时便被母抛弃,在山间摸爬滚打近百年,才被本神从熊口里救下,你不可怜?你为救她遭到神罚差点死了,你不可怜?” 他撇了撇嘴,似是极其不满,“你要是喜欢可怜人,那就先可怜可怜本神吧,给你渡了不少修为,本神虚得很。” “神罚?”这个词渊故里还是第一次听,“那是什么?你也是神,莫非是你从中使坏?” “啪!”一个脑门结结实实弹上渊故里的脑袋。 他是经常捉弄这小东西不错,可那也不过是把渊故里吊在鱼竿上勾引西海老龟,结果差点淹死她,后来骗渊故里去鬼沼偷赤泽花,又差点毒死她,可他不是又救回来了吗? 这个小东西,还真是记仇啊,也不想想是谁把她拉扯大的。 男人在心中暗骂一声白眼狼,但还是得好好替自己开脱,毕竟难得他为小东西做件好事,这还不得拿捏死她? “这女人的寿命活不过下个月,可你为她续命,她能活到八十岁寿终正寝,此举,有违天命。” 他一本正经地讲着,时不时娇弱地咳嗽两声,“要不是本神渡修为给你,你早就死翘翘了,现在你还能好端端地和本神说话,已经费尽了你此生的福气。” “多谢山神大人厚爱!”渊故里贴着热脸上去,被男人一脚踹在脸上推开。 男人倚着手,侧卧在榻上,懒懒地打了个哈欠,这个小妖,才几天不见,就差点把自己玩死,要不是有他英明神武,俊朗非凡的山神大人在,这天地间的最后一只魅妖恐怕也要没了。 他浅浅一笑,多亏了自己,这三界物种多样性才得以保全,不愧是被众仙倾倒,男女通吃的山神大人。 “对了,你说的那个沈长安,是何许人也?”他终于抓住了渊故里话中的重点。 “你不知道?”故里贱兮兮地打趣她,“呦!还有山神大人不知道的事?您不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嘛?” 男人邪魅一笑,动动手指,渊故里便呼吸不得,脖颈处的压迫感让她喘不上气,随时都要断气。 “接着说呀。”他笑着看眼前的小妖跪在自己面前拼命磕头,做礼。 片刻,才解了禁咒。 渊故里来不及拥抱这久违的空气,便被他再次追问,“本神问你,沈长安是谁?” 第十九章:我在人间做小妾 “沈长安是我在凡间的夫君。”渊故里叉着腰得意洋洋的看着眼前的男人。 她还是个小妖时他就爱欺负自己,眼下自己已经为人妻了,这老神棍的手伸得在长也管不了别人的夫人,不对,是小妾。 “小妾?”男人的脸上依旧挂着那抹微笑,但渊故里看着却无比渗人,从前,他就是那么笑着把自己手脚捆住挂上枝头的。 “你偷听我?!”她气急败坏,“堂堂山神,你就是这么用自己的神力的?” 渊故里讨厌别人听自己的心事,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她讨厌老神棍,讨厌他处处控制自己,现在,连她的最后一点空间都要夺去吗? “你的夫君,不对,你若是小妾,应该配不上‘夫君’二字吧?”男人大手一挥,凭空出现了一幅画面,“你那位老爷,就是这般模样?” 画面中,一个男人躺在穿上,身着素衣,一双眼睛肿得硕大,只留下一条缝隙依稀辨认眼睛的位置。 渊故里靠着鼻子和嘴巴勉强认出那人——护国将军,沈长安。 他怎么…… 她突然想到了昨晚的刺客,自己将整包药粉敷进了刺客的眼睛,现在沈长安的眼睛就肿得老高,看着画面中屋内的陈设,应该是在宫里。 莫非,那刺客就是沈长安! 原来,小太监口中春熙堂的荒唐事,是沈长安啊。 渊故里不由得佩服那太监的想象力,凡间的话本折子要是请他来作,那指定是大卖的,可转念一想,沈长安为什么会那副打扮蹲在她的窗下呢?得找他问个明白。 她抬起眼皮看着面前的男人,得先想办法打发走这个祖宗。 “我是不会跟你回去的。”她开门见山,“烂命一条你看着办吧!” “为何?”男人不解,“凡间你已经看过了,还把自己弄得浑身是伤,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这里……”渊故里思索一番,“留在这里我很开心,而且下月初七有灯会,我还没有看到。” “下月初七?”男人被她气得哭笑不得,这小东西只不过来了人间两三日就差点把自己的命搭进去,再留一个月那还了得? 更何况是七月初七那种日子。 “为什么?”男人的深情变得严肃,“为什么是沈长安?” 为什么是他?为什么偏偏是他? “我不知道。”渊故里也觉得奇怪,自己明明很害怕人间,却又在见到沈长安的那一刻起就在纠结,就在矛盾,她怕沈长安杀了自己,但又不想离开沈长安……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有那种从未有过的情愫,“或许,是因为他能免疫我的魅术,又或许是他愿意给我一个名字……我真的不知道。” 渊故里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活了千年,却割舍不下这三两日,为什么自己会为一块小小糕点如此开心,为什么自己会那么想留在人间,留在长安,留在这个遍地都是除妖师的地方…… 她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她想自己一定是昏了头了,才愿意为这一面之缘的人搭上性命,才想冒着生命危险留在沈长安身边。 男人原本的千言万语,在听到渊故里的回复时,皆化作无言。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的声音颤抖,原本微眯的双眼也尽失了笑意,好看的桃花眼,挤满了落寞,他已经很多年不曾这样失态了。 这是好事,他努力告诉自己,这么多年的拖油瓶终于交出去了,这自然是件令人开心的事,“你如今觅得良人,本神该为你开心。” “此等俗物,配得上你。”他解下腰间的玉佩,白玉圆碧上刻着山川,一如他自己,众山之神,巍峨而立。 故里从他手中接过玉佩,她还能不知道吗?老神棍就是那种嘴硬心软的神,这山川玉佩定是个好东西。 “我还有事,先走。” 还不等渊故里道谢的话吐出来,男人便逃难似的溜走了,只剩下一句空荡荡的话落在原地,“他的名字很衬你。” 真是的,故里对着门外大喊,“下次,不准对我读心!” 第二十章:身边都是除妖师 老神棍那个不靠谱的神,能不顾天律来救她,她自然是感动的,可偏就是奇怪,那男人每次都只需三言两语便能使旁人对他的崇敬之情荡然无存。 对了,沈长安!渊故里推开门去一路问询到了春熙堂外。 沈慕时是没什么大碍了,只要等上一段时间,待她体内的灵力和肉身相容即可,倒是这个沈长安…… “噗——”渊故里的腮帮子鼓起,不止是她,一旁的左丘昇浑身缠满白布,唯独露出了眼睛,如果不是听到他发出了“嘎嘎嘎——”的怪笑,故里还真是很难注意到这么个物件。 “你都这样了,还笑他呢?”渊故里是无法理解人类这种幸灾乐祸的情绪的,她只觉得比起沈长安来说,左丘昇好像更惨一点。 “他就算了,你是个什么情况?”她思前想后,怎么也捉摸不透,不过一夜的时间,这宫里就瘫了两位。 渊故里不说还好,一说他就更委屈了。 白布之下,男人发出一声呜咽,“还不是因为你们夫妻二人,为了不叫妹妹说错话,我被扇巴掌,他为了进宫找你,我被踩在脚下,太医端错了药,我被毒倒!” 左丘昇唯一露出的双眼也在此刻湿润,“凭什么你们夫妻两吵架,我遭殃!” 等等,渊故里问他,“你怎么知道沈长安进宫是为了找我?” 左丘昇抬手一指桌上一包被油纸包裹着的东西,渊故里打开一看,迎面扑来甜甜的椰香,正是她那日在春风楼偷吃的糕点。 油纸下还裹着一层,同样是点心,但好像被水泡过,只有一些栗子泥还宣誓着自己的身份。 “人都昏了,怀里还揣着这些,不是给你是给谁?”左丘昇昂起头,冷哼一口气,这也是他头一次在沈长安面前如此傲气,“我说表嫂,不知道表哥他犯了什么大错,得连夜拿点心来哄着你?” 原来,他那晚是要来哄自己,不对,谁要他哄?故里的脸微微熏红,手里捧着那包泡馕了的点心碎,心里却乐开了花。 “我又没让他哄。”她扭过头,不敢让左丘昇发现自己的异样。 “真是奇怪,表哥这辈子除了在战场上,就没受过别的伤,怎么遇到你以后他三天两头的伤,前几日是胳膊,现在又是眼睛。”显然,机智的小王爷有了别的发现。 这个嘛……故里咬咬唇,不知该如何同他解释,不仅胳膊是自己弄伤的,连这眼睛也怪自己。 “一定是妹妹!”左丘昇斩钉截铁,“胳膊是你弄伤的,妹妹肯定咽不下这口气,所以她弄伤了表哥的眼睛,寓意:表哥是瞎了眼才会看上你。” 要不说知妹莫若兄呢,左丘昇一直都对这句话深信不疑,依旧是那块朴实无华的白布之下发出了诡异的笑,她在渊故里不可思议的眼神中沾沾自喜。 故里实在看不下去他这个样子,比那日在将军府看到那个副将还要头疼,她连忙转移话题,“太医有没有说沈长安怎么样了?” 她来了这许久,沈长安一点动静都没有,拉开床上的帷幔,映入眼帘是那张没有血色的脸。 渊故里不由得皱起眉头,像极了平日沈长安不悦时的表情。 她想不通,沈长安的身体明明很硬朗,况且区区眼疾,怎么会如此严重? “太医说了,是他的断臂尚未恢复,内里积了脓,再加上眼疾是由专门给妖用的失魂药引起,新伤旧患一同爆发出来,这才严重些。”话说回来,就连左丘昇也不知道自家表哥为什么会被此药所伤,“表嫂,这宫里该不会有妖吧?” “妖?”渊故里吓得一哆嗦,手中的点心碎撒了沈长安一脸,她一边强装镇定用袖子在沈长安的脸上涂抹,一边应付左丘昇,“怎么可能会有妖呢?一定是你想多了。” 她不说还好,她这一反驳,倒是激起了左丘昇的好奇心。 “表嫂请看。”他从袖子中掏出一把长剑,“这是从我家明月那偷,不,是借来的。” 这么多年了,其实左丘昇一直因为当年没有通过伏妖司的入学考试而自卑,所以他一直都有偷偷练习伏妖咒术。 他倒是开心了,捏起法诀来有模有样的,只有渊故里后背发凉,感情你们都是伏妖师呗?就自己一只妖? 她郁闷地看着剑柄上镌刻着的“伏妖司”三个字,内心无比沉重,不过,眼前的傻子应该不是真正的伏妖师吧?故里在心中默默祈祷,希望左丘昇的咒术无用! 偏偏怕什么来什么,长剑随着左丘昇法诀的吟诵径直向故里刺来,幸好她身量灵活,避了过去,可那剑就像是长了眼睛一般紧追不舍。 “怎么会这样?”左丘昇这寻要诀练了十斤年,按理说作为他唯一会的咒术,没道理会出错呀。 他慌忙想解除咒术,但这个时候他又成了个半吊子,怎么使唤那剑都纹丝不动。 渊故里被逼进角落,已经是避无可避了,可她的灵力还没有恢复,是无论如何也施展不出法术的。 “沈长安!”她抱头尖叫。 要是沈长安在就好了,他一定会救自己的,渊故里紧闭双眼,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对沈长安有特殊的信任感。 “锵——”不知从哪里飞出的一把匕首,将长剑贯穿钉在墙上。 “太好了,表嫂你没事。”左丘昇来不及高兴,下一秒看着墙上的剑悲痛欲绝,“不!这叫本王如何与明月解释啊!” 故里循着匕首的方向看去,榻上,沈长安不知何时坐起,白布遮目,不知他是梦是醒,暗淡的脸上还粘着些点心碎。 片刻,又低头歪了下去。 渊故里呆站在原地,只觉得左丘昇吵闹。 第二十一章:你过得怎么样 她趴在床头,顺着空气中弥漫着的淡淡清香,一路钻进沈长安的怀里。 沈长安的怀,还是那样暖和,她将自己缩进那方寸之地,很难想象,一只妖居然在伏妖师身上觅到一丝安宁,那是故里久违的安全感,踏实又慵懒,一旦得到就再也不想失去。 沈长安的怀,让她变得贪婪。 一连两日,沈长安还是一点好转的迹象也没有,就连沈慕时如今也会在宫门口举举石锁锻炼身体,壮实的不得了。 她托着腮,细长的睫毛耷拉在眼皮上,明媚的眸子也失去了往日神彩。 那日沈长安突然救了自己,可把左丘昇吓坏了,非得说那是什么回光返照,拉着太医前前后后把了几十次脉,那老太医被折腾得不行,拿自己的项上人头担保,要是将军大人死了,他就跟着陪葬。 如此,左丘昇才放下心来。 听左丘昇说起,沈长安是怀疑宫中的皇帝是京城少女失踪案的凶手,这才想让自己留在宫里施展美人计,探一探皇帝的底。 “沈长安。”她将御花园采来的小花插在沈长安的脑袋上,言语间尽是落寞,“你快醒来吧,我愿意帮你。” 她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好笑,沈长安都昏迷了,怎么会听到自己说的话呢? “白活了千年,还算是那么笨。”故里蹲坐在床边自言自语,眼前突然冒出一只大脚,险些踹在她的脑袋上,她向后一仰,躲是躲过去了,可这脑袋磕在床沿上也不是那么好受的。 她疼得呲牙,却见沈长安的手向前摸索,脚下走的踉踉跄跄,眼看就要摔倒。 不好,沈长安还不能视物! 来不及心疼自己脑袋上的包,她扑起来,一个箭步冲上去,正正好抱住了男人。 不等她邀功,嘴角的笑意刚刚架起便被沈长安推开。 男人皱着眉头,一副碰到脏东西似的嫌弃。 “走开。”他伸手驱赶故里,“叫小王爷来。” 渊故里气急,举起的手眼看就要落下,她恨不得好好给这个忘恩负义的男人来一巴掌。 幸好,她还顾及沈长安是个病人,那巴掌距离沈长安的脸近在咫尺,就连在门缝偷看的左丘昇也跟着捏了一把汗。 “你就是这么对自己救命恩人的?”她攥着拳头,替自己不值。要不是自己没日没夜地给沈长安渡灵力,他能醒得那么早么? “哼!”她噘着嘴冷哼一声,眼底却倔强的盯着沈长安无处安放的双手。 现在知道慌了,早干什么去了,她就是要好好吓吓沈长安,不然弥补不了自己受伤的心灵。 “你为什么在这?姨母呢,她怎么放你一个人出来?我不在的时候可有发生什么?” 沈长安这一连串的问题,句句不离故里,反倒叫她不好意思了起来。 她料到了许多沈长安醒来时会问自己许多问题,可她却没算到,这些问题句句无关自己,竟全是对她的挂念。 “你,你怎么不问问自己昏迷了几天?”不行,她暗下决心,今日是自己占理,不论如何也得她来掌握话题权。 这是沈慕时连夜教给她的,男女互生情愫,可不能总是被被男人牵着鼻子走。 “那,我昏迷了几日?”沈长安倒是乖巧,故里叫他问什么他就问什么。 “也就三日而已。”渊故里自豪地竖起手指,根本不在意沈长安是不是能看得到。 她自信的看着沈长安,他接下来一定会问自己,太医怎么说?他的伤要不要紧之类的,最不济他也该试探自己是不是识破了他就是那晚的刺客。 沈长安沉思片刻,点点头,一本正经的对着花瓶,“那我不在的这几日你过得怎么样?” 只留渊故里对着那鸡窝似的后脑勺欲言又止,良久,她才开口道:“它过得怎么样我就不知道了,但我过得不太好。” 第二十二章:回家 听得身后传来声音,沈长安猛地回头,触上了故里的鼻尖,他轻轻拱鼻,嗅出了故里唇齿间椰蓉酥的香甜。 故里被她这突然的转身吓得不轻,慌忙向后退去,却被他抓住手腕,紧紧锁在怀里,“你为何过得不好,可是有人欺负你?” “不,无人欺负我。”若是平时她指定是梨花带雨般哭诉,就是没人欺负她也得编个人出来叫沈长安心疼一番,但是现在不同了,沈长安那个姨母这几日有空就来培训御夫之道,故里也学的得心应手。 她把头靠在沈长安的肩上,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娇滴滴的开口了。“你这几日昏迷不醒,我食不下咽,寝不能寐。” “沈长安。”她温声唤他,“我好担心你啊。” 她这一句或许对待左丘昇那样的情场浪子显得太稚嫩,但是对于沈长安这个情窦初开的钢铁直男来说却刚刚好。 “怪我。”沈长安陷入了深深的自责。 要不是自己想出这么个主意,小妖也不会被他留在宫里;要不是自己听了沈微言的鬼话,他也不会受伤;要不是自己不小心摔进湖里,也不会旧疾突发,昏迷这些天叫小妖白白担心。 他拍拍渊故里的背,声音柔的能掐出水来,“咱们回家。” 去他的破案,叫沈微言找别人来探,他在宫里有那么多暗哨,如何就非得渊故里这一只小妖不可? “可是,我听小王爷说,你在宫里还有案子需要我帮忙。”渊故里这一招,就是要让沈长安知道,自己不光担心他的人,还担心他的事,而且自己可不是光说不练,她是能实实在在帮上忙的。 沈长安松开故里,从腰间摸出一把匕首甩出去,正好扎在门框上,距离左丘昇的眼珠子一线之隔。 他摇摇头,“这些事情,你无需操心。” 那可不行,不操心他怎么心疼自己,渊故里赶忙证明自己,”我能帮得上忙!“ 其实沈长安昏迷这几日里,皇帝那边已经派人去坤宁宫请过皇后了,看那个小太监言语之间的意思,应该是皇上想见一见她这个将军的家眷。 渊故里不是不知道皇上的心思,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但沈长安还没有转醒,她即便知道沈长安将自己留在宫中的用意,也无心去探查,都借口沈慕时身体不适回绝掉了。 “皇上想见我,需要什么情报都只管让我去探。”她扶着沈长安坐下,“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渊故里这一招以进为退,看似想让沈长安拿她探案,但言语之间却透露了自己明知此去凶多吉少还是愿意为沈长安一试。如果沈长安答应呢,那就是沈长安立场不坚定,嘴上说着亏待了自己不愿让自己冒险,心里正巴不得渊故里自己跳出来去。 可若是沈长安死活都不同意自己去呢,那就说明沈长安的真心还有几分靠谱,是不想让自己冒险没错了,到那时,即便沈长安反对,她也一定会帮沈长安的。 “不可。”沈长安的腰板笔挺,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再让小妖冒险了。 更何况还是只蠢妖,不知道签订了妖契,自己就能通过寿石听到她心中说想吗? 沈长安的手背过身去,掌心握着一枚晶莹剔透的宝石。 他敛容屏气,正颜厉色道:“我绝不会让你冒险。” 第二十三章:我们回府,然后大婚 “不,不可。”渊故里捂着沈长安的嘴,“我是愿意帮你去的。” 是呀,她先前害的沈长安左臂断裂,现在又害他双目暂时失明,于情于理,这个忙她都应该帮,她之所以那么说不过是想试探沈长安的反应而已。 “就让我去吧,我能帮得上忙。”她凑上去,紧贴着沈长安的胸膛,迫不及待想得到沈长安的应允。 渊故里哪里知道,自己这点小心思都被沈长安通过寿石听得一清二楚。 沈长安摇头,他拒绝小妖并不是因为听到她的心里话在试探自己,而是他真的知道错了,他不会,也不能让小妖陷入危险。 那日,沈微言在师傅的手记中读到:魅妖本无名,无心,唯有命定之人对魅香无感,二人相处,妖心方得滋养生出,也唯有此人,才有资格给魅妖起名。 沈长安正是听了这番话,才立马回府收拾打扮连夜溜进宫里想把小妖带走,谁能想得到这妖在自己面前看起来蠢笨蠢笨的,对付起外人来还挺有一手。 他揽住渊故里向后仰去,或许怀里的小妖是上天的恩赐吧,看他从小孤苦,无父无母;看他生活枯燥,整日乏味;看他战场厮杀,死生不惑。 她就像是上苍送给他的礼物,让他成为这小妖的命定之人。 “谢谢你。”他轻轻吻上故里的额头,谢谢她愿意住进自己的心里,也谢谢她成为第一个不畏惧自己的人。 “谢我什么?”渊故里摸不着头脑,莫不是答应自己去接进皇帝了?提前道谢呢? 不对不对,她反驳自己,按照沈长安的性子,不会这么拐弯抹角,那他谢自己什么?难道知道自己拿灵力医好他姨母的事了?可他一直躺在这啊,他是怎么知道的? 沈长安脸色突变,忙扣住故里的手腕替她把脉,举之无力,按之空豁,应指松软,“你的灵力呢?为何脉相如此虚弱?” 怎么办?!渊故里一双明眸睁得顶大,满脸写着做贼心虚,她支支吾吾,酝酿了许久才编出个满意的答案,“我,我想你想的,吃不好也睡不好,不知道为什么灵力就流失了。” 此话一出,气得沈长安额头上的青筋也随之冒起,她难道觉得自己像她一样蠢?会被这样的借口搪塞过去? “从今天开始,你不准吃点心。”沈长安偏懂得这小妖的命脉,以点心相要挟,不怕她不承认。 只是他没想到,渊故里在这事上居然那么轴,硬是认下来了。 “不吃就不吃。”她撅着嘴扭过头去,想不到她拿命相救,反倒是自己的不是,她就不信了,自己不吃点心还能被饿死不成? 沈长安顺着她的脸摸过去,将那张肉嘟嘟的脸扭回来,不论他能不能看得到,渊故里的脸都必须对着自己。 他长叹一口气,也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么在乎一只妖的感受,也许是知道自己是她的命定之人起,又或是早在他们第一次见面时,自己就已经开始在乎她了。 “就对我说实话,不行吗?”这样的语气已经近乎祈求,沈长安已经不知道自己该用怎样的面孔对待面前的小妖了。 他第一次,那样的渴望一个人对他交心,那样渴望得到一个人的信任,那样想做一个人的后背,那样想拥有一个家…… 渊故里不知道沈长安为什么会突然服软,可是她不能说,她头顶是天,天上是神,神罚差点杀了她,鬼知道如果自己说出来沈长安会不会受到牵连,所以她不能说,不能把沈长安牵连进来。 沈长安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字眼,差点死了!死这个字在他的头脑中反复回荡,他从没那么害怕过死亡。 他16岁开始上阵杀敌,一路坐到了将军的位子,手中沾满了无数人命,他早就看惯了生死,可这字眼摆在渊故里身上,他的心就难免刺痛。 “这几日委屈你了。”白纱盖住了他眼角的悲伤,只有自己知道,他有多舍不得放手,他有多害怕分别,他有多害怕渊故里的脸引起皇帝的注意。 “我们即刻回府,然后大婚。”他极力压制声音的颤抖,还不忘询问故里的意见,“好不好?” “可是……”渊故里不理解,她莫不是把沈长安的脑子毒坏了不成,怎么昏迷了几日起来好像变了个人似的,他不是还需要自己妾室的身份做什么嘛? “不用担心。”沈长安听到她心中所想,“沈微言同样可以有妾室,而我,缺的是个夫人。” 夫人?夫人好哇,这样就不用被老神棍看不起了。 她在心中窃喜,“那……” “你放心。”沈长安打断她,“三书六礼,一步不差,八抬大轿,正门迎娶。” 第二十四章:好乖 渊故里的内心生出了深深的愧疚感,难道真是自己把他给毒傻了? “对不起。”她的眼眶已经泛起了泪光,怎么好端端的一个人,让她给弄成这样,真是造孽啊! 按理说沈长安也算是个大人物,她把沈长安弄傻了,不会在遭到神罚吧? 渊故里那一刻已经想好该把自己埋在哪了。 沈长安牵起她的手放到自己额头上,“你摸摸看,不烫,我不傻。” 这话一出沈长安就后悔了,好像正经给小妖解释自己不傻的他,就是个傻子,那小妖得有多傻才能觉得自己不傻呀。 “真的不傻。”渊故里咧嘴一笑,“你能猜到我想的,你一点也不傻。” 她摸摸沈长安的脑袋,好像回到了渊启山,摸着大黑的熊脑袋一样。 “好乖。”她脱口而出。 门外握着匕首的左丘昇却像是见到什么豺狼虎豹一般,吓得不轻。 “她刚刚那样摸表哥?”他也学着故里抚摸明月的头,满脸写着不可思议,“她没死,她还活的好好的?” “殿下——”明月幽怨地叹气,明亮的双眸时刻注视着屋内两人的动态,“将军夫人活的好好的呢,您就是把小的脑袋盘出包浆来,将军也算是对夫人比对您温柔。” “多嘴。”左丘昇一巴掌拍在明月的脑袋上,他吃痛推搡中一个重心不稳,两人架在一处摔进屋去。 四人面面相觑,只有沈长安安然不动。 “来的正好。”沈长安稍作整理了一下衣衫,“算算时间,你该去给陛下请安了吧。” “我?”左丘昇被明月扶起来,安置在轮椅山,浑身都是白布,但那双瞪得顶大的眼睛不难看出他的震惊。 “我都这个样子了,就不去了吧,表哥。”白布下沉闷的声音透过缝隙传出。 他原本想仗着自己受伤,难得让沈长安心疼一下,可他偏偏忘了,他们二人,一个只伤了眼睛,一个只有眼睛没伤。 空气陷入了沉默,良久的沉默。 “表嫂——”终是一声哀嚎打破了寂静,白布肉眼可见地湿润,“我这一身伤是怎么来的你不是不知道,表哥看不到就算了,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嚷什么?”沈长安抢在故里前面开口了,他早就知道小妖心软,怕不是别人一求她,她就答应了。 他也不是真想让左丘昇顶着一身伤去见皇帝,他是打定了主意皇帝不会见他,才叫那烦人精去的。 “放心,陛下是不会见你的。” “父皇不见我……”男人抽噎着,头颅都快低到尘埃里了,“连父皇都不愿意见我……” 沈长安不知道该如何同他解释现在的皇帝可能已经不是真正的皇帝了,干脆就不说了,反正左丘昇那个脑子,向来不太好,不论他怎么解释到头来都会会错意。 “你只管去就是了。”他下了最后通牒,“再找一辆马车,我要即刻出宫,你见完陛下便来我府上。” “是见完父皇就立刻出宫找你吗?”左丘昇还在做最后的挣扎,“我是现在去,还是稍后去,我见完父皇是立刻出城,还是有时间休息一番,我是在王府长住还是给你汇报完还得回宫去?” 沈长安已经没有耐心了,咬牙切齿地挤出字来,“即刻,马上。” 左丘昇立马闭紧了嘴巴,示意明月把自己推出去。 没耗多少时间,左丘昇前脚刚走,后脚马车就到了。 这次出宫有些仓促,虽说点心已经打包了不少,可渊故里是有些内疚,也不知道自己没有向沈慕时辞行,她会不会不开心。 “放心吧。”沈长安握着她的手,“姨母不会责怪你的,这本是我的主意,怨不得你。” 他当然要出宫了,宫中眼线众多,他的小妖在宫中多一刻,就多一丝被皇帝注意到的风险。 他不仅要走,还要马不停蹄地走。 第二十五章:比话本折子有意思 回府后的沈长安很奇怪,起码在渊故里眼中很奇怪。 “你说,沈长安四处派人去找渊启山,该不会是想把我老家端了吧?”她看着将军府进进出出的密探陷入了沉思。 “夫人,您多虑了。”山茶笑着奉茶。 天知道将军在宫中呆了三日回来是怎么了,她之前单知道将军重视夫人,但不能,也不应该,因为夫人少吃了半块点心就亲自把脉,还不是一次两次,他恨不得把渊故里的手腕缝在自己手里。 “夫人,这是纳采礼。”山茶细心地向她解释,“是男方请媒人带上礼物去女方家里提亲的,将军应该是想把礼送到渊启山去吧。” 那怎么行呢?故里噌地站起来,渊启山在位于妖界和人间的交界处,沈长安肯定是找不到的,即便是他找到了,那样的地方,他又是除妖师,到时候不是他死在里面,就是渊启山的妖进大狱。 不行,绝对不行,她暗下决心,“沈长安在哪?” “在前厅,无心大人回来了,正在给将军看诊。” 山茶摆摆手,示意一旁的婢女收走故里吃剩的点心,没想到故里又一屁股坐了回来。 “那恒副将岂不是也回来了?”她哆嗦着把糕点送进嘴里,衣衫上全是点心碎,嘴里边嚼边嘟囔着,“肿磨就肥来了呢?”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左丘玥明明看着不是会轻易松口的人啊,不应该,不应该啊…… “听说是掌司大人换回来的。”山茶倒是个八卦的好手,这样的消息也知道。 掌司大人,那不就是沈微言嘛! 渊故里搓搓手,双眼发光,完全没了刚刚的颓废之势。 那日在墙根上她就看出来了,左丘玥身边那个印黎小哥绝对对他主子有意思,可他是伏妖司出身,沈微言也是他主子。这两个主子若是在一处,他得选谁呢? 不过话说回来,那枚点心的事情,只有她和印黎两个人知道,肯定是印黎告诉沈微言的,那就说明印黎小哥是伏妖司安插在公主身边的人。 有意思,她被点心噎得不行,忙喝一口茶水顺顺,这可不老神棍讲的戏本折子有意思多了。 “什么事笑得那么开心?” 沈长安迈着大步走来,长发飘飘,意气风发,眼角含着的笑是少年肆意,也算是情郎的思眷。 “没,没什么。”渊故里安奈住自己的雀跃,“对了,你这两日在找渊启山?” 沈长安点点头,回府这几日修养,他的眼睛基本上好的差不多了。至于宫里那边,和他所料相差不大,皇帝避而不见,定是有问题。可有一点,这些日子京中再无女子失踪了,也不知道是听到风声收敛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总之,沈长安能确定一点,宫中那位一定有问题。 “渊启山你不能去。”故里看着他,这个男人好不容易才养好了伤,现在有要往妖窝里钻,怕不是缺根筋? 沈长安自然是知道故里的用意,“你放心,我不会去渊启山的。” 他自然是不傻,上赶着做烈士,不过这渊启山嘛,还是要找的,“日后你就知道我是何用意了。” 他伸出手指,轻轻刮过故里的鼻尖,身后传来恒冀熟悉的声音,“将军,掌司大人到了。” 第二十六章:女扮男装 “走吧。”沈长安伸出手,示意故里跟上来。 “你们聊正事,我去做什么?”故里是不想去的,她一个妖,天天混在沈长安身边已经是罪孽了,更别说再往伏妖司掌司身边凑了。 “我不去。”她摇摇头,转身抱住山茶,“我就留在这吃点心,哪也不去。” 要是平日里她不去就算了,今天可不能不去,沈长安掰开她的手指,“今天要去金缕阁给你量制新衣,你不去怎么行。” “新衣,什么新衣?”故里表示自己的衣服足够,不需要新衣,更何况做衣裳关沈微言什么事?他去做什么? 沈长安这力气大得很,故里蹲在地上被他拖着走。 虽然看不见沈长安的表情,但也听得出他言语中的欣喜之意,“自然是你出嫁的喜服。” 喜服?故里没有见过凡间女子出嫁,但有时跟着老神棍去凑过狐狸嫁女的热闹,大红色的喜服,在薄纱中,雾透朦胧,轿中女子掀开头纱俏皮一笑,娇婉可爱。 晴空之下,细碎的雨点随着迎亲的队伍越走越远。 那日,渊故里驻足了许久,彼时,她还是一只从未出过妖界的小小魅妖。 回过神来,她早已转变了态度,反拉着沈长安快步走去,管他的沈微言,伏妖司掌司又能怎么样,就算是看在沈长安的面子上,他也不能拿自己怎么样。 金缕阁内,大大小小摆放着各式的布料,看得故里眼花缭乱。 所幸沈长安的品味不错,也能跟着参谋一番,倒是那个沈微言,只远远地跟在两人身后,看着这两人如胶似漆的样子,他自己也是万分痛苦。 “要不是姨母叫我来帮她盯着,我才不愿意来呢。”他打着哈欠,随意翻看布匹,“谁要受这罪啊。” 故里也白他一眼,“要不是姨母发话了,我还不愿意叫你跟着呢。” “说真的,小故里。”他见沈长安去给掌柜的付钱,忙凑到故里身边,“有空也来我们伏妖司大狱逛逛,你老扎在人堆里干什么,多去和妖精们联络联络嘛,我和你讲,我们伏妖司的伙食那可是一顶一的好,保准把你吃圆润。” 沈微言心里的小算盘打的飞快,这可是世间罕见的魅妖,如果能把魅妖关在笼子里,就凭这稀罕度,光是门票钱他就能赚的盆满钵满。 当然了,得要他能打得过沈长安才好说,否则他这个掌司大人关在笼子里同样有人愿意掏钱。 “这是什么?”沈长安捡起一张白纸,上面依稀是什么人的画像。 纸上写着四个大字:寻人启事。再往下看,画像上的公子面容姣好,剑眉挺立,眼波如水,谁见了不叫一声好? “这画像上的人……”沈微言摸着下巴,说出了自己的猜想,“倒是有些像小故里。” 确实,不止是他,沈长安也看出来了,这画像上画着的,分明就是那日女扮男装的故里,可谁会找她呢? 他将启事铺在台面上,“掌柜的,你可知道这是何人张贴?” “这个嘛。”老人捋了捋胡子,“我那日恰巧遇到,好似是春风楼的贴出来的。” “春风楼……”沈长安嘴里呢喃着,小妖和他第一次见面确实是在春风楼不错,可那日也是小妖第一次去春风楼,按她所说,自己的全部身家都交到春娘手里的,再者春风楼财大气粗,不至于为了一个不买单的客人耗费这许多功夫。 “小故里,难道说是你扮做男身,搞大了人家姑娘的肚子?”沈微言还是那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态度,“反正你二人布料也选的差不多了,我们不妨去看看?” 去就去!渊故里身正不怕影子斜,她和沈长安还没个一男半女呢,怎么可能先和别的女人育有子嗣? 她刚迈开步子走出去,又被沈长安揪着后衣领拽回来,“可以去,但不能这样去。” 渊故里当然懂得他的意思,毕竟是去春风楼嘛,乔装打扮,女扮男装都是应该的。 “只是沈长安,我这未免也太丑了。”她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嫌弃之意溢于言表。 扮男装嘛,她自然是明白越丑越好,可沈长安不仅把她的皮肤涂黑,粘上胡子,还给她找了不少衣物填在腰间,远远看去,自己就像个粗壮的大汉一般。 “我这不妥妥是二位大人的护院家丁嘛?”她再一次发出质疑,一旁的沈微言早已憋得满脸通红,努力不叫自己笑出声来。 “不丑啊,男人不就是要壮实些吗?”沈长安环视一圈,“你看看周遭,哪个比你有男子气魄?” “是啊,小故里,男人嘛,就是要壮实些。”沈微言也向着自家师兄说话,他倒要看看,堂堂魅妖究竟能丑到何种地步。 要不说魅妖好骗呢?渊故里就这样在一声声夸赞中逐渐挺起了自信的胸膛。 “果真好看。”她喜滋滋的看向沈长安,“那些路人都回头看我呢,我平日里都没有那么多人关注。” “早说了你该相信为夫。”沈长安倒是能面不改色的说出这些话来,以后出门在外,都是这身打扮才好呢,他就是要一个人独享魅妖的美貌,除了他,谁也别想窥见自家夫人真容。 “还是我夫君好。”渊故里憨厚一笑,蠢萌蠢萌的,丑到沈长安心坎里去了。 要不说沈微言佩服自家师兄呢,就那样的容貌,大狱里的蜈蚣精见了都得打个寒颤,沈长安还能摸着她的头,同她低声细语。 沈微言真是自愧不如啊,早些年他还觉得师傅总是器重师兄,心有不满,现在他算是看明白了,沈长安,那可不是一般人,他能成大事! 春风楼里,还是往日歌舞升平的样子,台上的歌姬声音纤细悠长,好像能勾魂似的,腰肢灵动的姑娘,在三人面前舞过,只留下一阵清香。 故里被迷得失了神,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就跟了上去,被沈长安一把拽回。 “你拽我做什么。”她小声嘀咕,“我现在是个汉子,见到好看的姑娘还不能去吗?” 她这角色倒是代入得快,沈长安却犯难了,照故里这个样子,怕不是真的像他师弟说的一样,搞大了人家姑娘的肚子也是有可能的。 第二十七章:你猜 “别忘了正事。”他拽着故里向楼上走去,径直前往春娘的房间。 “师兄对这春风楼很熟悉嘛。”沈微言向故里使眼色,“怕不是这里的常客?” “常客?”渊故里了一听这话可来劲了,老神棍说过,来这种地方的男人都不正紧,这是烟花巷柳,流连于这样的地方,男人的灵魂会脏的。 她回忆起老神棍的话,点点头,灵魂脏了的男人,是不能要的。 “我不是,我没有。”沈长安听得故里话中的意思,连忙解释,“都是办案需要我才来的。” “什么样的案子需要来这种地方办?”沈微言永远在拆自己师兄的台。 “就是。”故里也跟着应和,“什么样的案子需要来这里办?” 沈长安是知道他这师弟的性子的,可是他不知道沈微言能把事情做的这么绝。 在沈长安震惊的目光下,他笑着趴在故里耳边挑拨,“小故里,师兄这样的男人怕是不能要的,对这种地方了如指掌,那还了得?” “切,真脏。”渊故里嫌弃一瞥,却看见的熟悉的身影。 “春娘……”她刚要开口,便被沈长安捂住嘴巴,脸上的黑炭蹭得他满手都是。 “记住你现在的身份,就当是我的家丁,不要暴露身份。”他不动声色地将手上蹭到故里的衣服上,示意她大男人不拘小节。 “呦,这不是将军嘛~”春娘注意到三人,扭着腰肢走来,薄衫之下,酥胸半露,让人浮想联翩,三人中只有渊故里默默擦掉了鼻下的一缕鲜红。 她注意到了故里的举动,晃着圆扇挑起故里的下巴,“这位小哥面生得很。” “她第一次来。”沈长安挡在故里前面,遮住她掉色的下巴。 春娘团扇掩面,噗嗤一笑,仪态万千,看得故里猛咽一口唾沫,没想到三人中竟是自己这个女人最受用这一招。 “是。”春娘也顺着沈长安的话说下去,言语中颇有深意,“自然是没有两位大人面熟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沈微言反驳她,“男女妖精都爱往春风楼里钻,我自然是来的勤快些,至于沈大将军为什么混的面熟,那我就不知道了。” 这两人话里的意思,不用过脑子都能想明白,沈长安无法直视故里凌厉的目光,赶快转移话题。 他拿出那张寻人启事,开门见山,“此人和春风楼是什么关系?” 春娘盯着那画像,沉思片刻,良久才缓缓开口,一板一眼,“此人,弄大了我们春风楼姑娘的肚子。” “噗——”渊故里一口茶水喷了出来,呛得她咳嗽不止,“春娘,你说话是要讲证据的,我什么时候碰过你的姑娘。” 天地良心呐!她那日来春风楼屁股都还没坐热,刚换了衣服就阴差阳错和沈长安撞上了,然后就被他带回了将军府,她哪有时间去搞大姑娘的肚子啊。 听着周围的沉默,渊故里知道,自己又露馅了。 “就说这位官爷怎么还掉色呢?”春娘将团扇翻转,露出雪白扇面上的一抹玄色,“旧相识了,也不打个招呼?” “春娘。”沈长安坐在桌前,那只断臂早已好的差不多,正给故里端着点心。 他抬起眼皮,双眸中寒光一闪,“你要明白,不告诉你,是为你好。” 春娘含蓄一笑,向沈长安行礼,“是,大人。” “您是想知道我为何要寻找这位姑娘。”春娘早已猜到一行人的目的,“那日姑娘在春风楼失踪,便想着是死是活都得弄个明白,于是就想了这样一个蠢办法。” 春娘顿了顿,眼神瞥过故里的脸,却不敢久留,“姑娘家的名节最重要,便画了她男装时的画像,又编了个由头出来。” “春娘——”故里想不到春娘居然如此挂念自己,她那日不辞而别真是太过分了。 她嘴角还沾着点心碎,伸手向春娘求抱。 “使不得。”她看着故里那张黑炭般的脸,犹豫再三还是把帕子裹在手上,推开了故里的脸,强撑着笑意,“姑娘安好就是了。” “如果没什么事,二位大人请便吧。”春娘是没有多少胆子敢留下来伺候这二位爷的,看架势,他们两也不需要别的姑娘来照顾了。 既然春娘走了,那故里可就有些话要和沈长安说道说道了,“刚刚春娘看你面熟得很呐,沈长安。” 沈长安幼时只听同门的师弟说起过,他每次被他娘亲喊全名都会吓一激灵,这些沈长安自然是无福享受了,只是他万万想不到,到了这个年纪,方才感受到被全名支配的恐惧。 “夫人,我是来探案的,师弟也知道。” 他倒是说的一本正经,可架不住沈慕时在一旁拱火。 “什么样的案子需要到春风楼来探。”沈慕时一歪头,冲着故里眨巴眼睛,满脸无辜,“我们伏妖司只管抓妖,不知道什么案子。” “就是。”故里完全被沈微言牵着鼻子走,“你那案子和皇帝有关,怎么就扯到春风楼了?” 渊故里怒气冲冲,质问他:“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好骗?!” 沈长安也不知道该如何给故里解释,眼下二对一,怎么算都是他吃亏。 “罢了。”他叹了口气,“回府再同你细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沈微言倒是识眼色,连忙起身开门,不曾想刚推门出去,下一刻不知和谁打了个照面,又退了回来。 门板磕在沈长安脑袋上,发出一声闷响。 沈长安被撞得有些发晕,扶着额头缓了好一会才清醒些,手指放下时,原本光滑的额头只留下一个绯红的圆印。 他的眼眶犹如一潭死水注视着沈微言,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要不是渊故里在这,沈微言早已死了几百次。 “你猜,我看到了谁?”偏沈微言还不懂得收敛,他嘴角勾起一抹笑,双眼难得看起来有精神。 第二十八章:陛下也来逛青楼 沈长安本不在乎他看到谁,在这春风楼里,又是他二人的熟人,不是左丘昇还能是谁,只是他没想到左丘昇腿脚还没好利索就跑出来了,倒是让他刮目相看。 “还能有谁,真是大惊小怪。”渊故里心中也有了人选,绕过沈微言推开门,嘴里还在嫌弃沈微言的不稳重。 吱呀一声,推开门,渊故里同门口的人四目相对,也忙退了回来。 那人她见过,不准确的来说她没见过真人,只看到过他的画像,挂在坤宁宫里,身穿黄袍,无比贵气,一旁的女人只能说个端庄了,眉眼尽是舒不尽的愁意。 并不般配,初见这画像时的渊故里是这样评价的。只是她知道,般不般配,不是她说了算,自是有高堂上的九五之尊定夺。 可,他为什么会在春风楼呢? 门板再次撞上沈长安的额头,不愧是他夫人,这手劲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沈长安一时楞在原地,眼冒金星,他得再花上好一会功夫来缓一缓了。 “咚咚。” 敲门声响起,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门上。 沈长安正要去开门,被自家师弟拦下,“是陛下。” 陛下怎么会在这里?!沈长安来不及思考,躲入帷幔之后。 见沈长安藏好了沈微言才把门打开,映入眼帘果然是那张熟悉的脸,算算时间,他也有一个月不曾见过陛下了,没想到好不容易面一次圣,不是在朝堂上,而是在这烟花巷柳之处。 “陛下。”他整理以上,跪了下去,“臣有罪。” 渊故里也跟在后面老老实实地跪着,沈微言有错她可没有,她时刻记着自家夫君的教导,要少说,多看,多学。 她只管扮演好自己这个家丁的角色,不给沈长安添麻烦她就额弥陀福了。 渊故里叹气,早知道她就不去开那门了,那皇帝没见过她,她还能和沈长安一同躲到后面去。 “何罪之有?”面前的男人目视前方,喜怒不形于色,看似面色平静,实则不怒自威。 故里听老神棍讲过,这叫帝王之术。 她小心翼翼的用余光打量男人,保养的倒是好,一双鸾眼中透露着精明与算计,眼角没有一点细纹,看不出一丝岁月的痕迹,如果不是那同样高挺的鼻梁,故里真的要怀疑左丘昇是不是他亲生的了。 沈微言的头埋得及低,看着恐惧,实为卖弄。 卖弄他的忠诚姿态。 故里也学着把头紧贴着手背,大气不敢喘。 “臣不知陛下来此,有失远迎。”沈微言在朝堂上混迹多年,在这种地方遇见自己上司这件事情,他不是没有设想过,只是这个对象有些意外。 “要是臣知道陛下会来,一定……” “一定如何?” 不止是左丘宇平,就连渊故里和沈长安也同样好奇这个答案。 “自然是帮陛下解决了后顾之忧。”沈微言抬起头,腼腆一笑,言语中尽是谄媚,那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伏妖司是什么暗杀组织呢。 什么是后顾之忧?除了渊故里,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知道他的意思。 天子碰过的女人,他人岂可染指。今天左丘宇平‘照拂’过的姑娘,只有两条出路,要么削发为尼,从此青灯古佛为伴;要么血染白衣,为天家的容颜殉葬。 “爱卿很懂朕。”他的嘴角上扬,但眼周却纹丝不动,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是标准的皮笑肉不笑。 这笑看得故里心中直发毛,她刻意回避了左丘宇平的目光,下意识觉得,这个男人肯定有问题。 左丘宇平附身在沈微言的耳边说了些什么,随后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故里长出一口气,这空气中的压迫感,终于消散了。 “他同你说了些什么?”沈长安从里间出来,首要关心皇帝的状况。 说来奇怪你,沈长安一直在帷幔后观察,并不是易容术,手腕上也并无疤痕,只是……皇帝的身边有淡淡的妖气。 他皱起眉头,回想起那日蛇妖的话,难道幕后主使并不是皇帝?还是说,只有那日的不是?又或者说,现在的皇帝已经不是皇帝了。 沈微言也纳闷了,哪个大嘴巴传出去说自己娶了妾室,“他怎么知道我有一美妾?” “啊?”渊故里也被这突然一问给搞迷糊了,“你不是孤家寡人一个吗?哪里来的妾?” 是啊,连这只刚来京城的小妖都知道自己一直都是孤家寡人,皇帝是怎么说出想见见自己新得的美人的? “一定是左丘昇。”沈长安斩钉截铁,言辞凿凿。 上次他只是顺嘴说了一句,自家那位不行还有沈微言,都是男人,他能有妾沈微言为何不能。没想到左丘昇办事效率如此高超,这才短短几日,便能叫皇帝也心痒难耐,也不知道那蠢材废了多少口舌。 “左丘昇?”沈微言对这个答案半信半疑,好端端的左丘昇为什么要往他身上引祸水?他该不会是想用自己来巴结师兄吧? 沈微言细细打量着沈长安,他指使的? 不对,他在心里否决自己,沈长安看着就不像会干这事的人。不过事到如今,他只能想办法找个知根知底的美人来糊弄过去了。 “当务之急,是要知道左丘昇是如何宣传你的美妾的?”三人达成一致。 只不过左丘昇眼下住在宫里,他们又不方便进出。 “好办,交给我。”不就是联络信息嘛,沈微言在宫里养了不少暗探,这些年搜集了不少信息,要和左丘昇取得联系简直易如反掌。 现在难的是现在时间紧迫,他上哪找个美人来? “左丘宇平说,他明晚就要见。” 故里被这话哽在喉咙,想不到这个皇帝还挺心急的,“要不我去顶上?” 她提出建议,皇帝刚刚见她还是一脸黑炭,她女装的样子必然是能入得了皇帝得眼的,即便她长得不似传闻,那她也是妖啊,更何况她还在老神棍那学过换颜术,虽然每次都被他看出来,但是糊弄这些凡人应该是绰绰有余了。 第二十九章:放你走 “不可。”沈长安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她。 皇帝身上的妖气很淡,并不能确认是他自身的,还是不小心沾染上的。但不管是这两种哪一种情况,他都不能让小妖去。 “我可以帮上忙的。”故里还想在为自己争取一下,她不想做个闲人,既然要留下来,她也想为沈长安尽一份力。 说话间,三人顺着左丘宇平来的方向,到了尽头。 还没到门口便闻到一股刺鼻的血腥味,那股恶臭熏得故里作呕,是她从没见过的鲜血淋漓。 粉色的薄纱深一块浅一块斑驳着,女子洁白的肌肤透不出一丝血色,脖颈处的一道裂口触目惊心,还有鲜红在咕咕冒出,淌入锁骨处汇成一汪池水,最后流入深红的床榻,再也找不到半点痕迹。 她的双眼被一双温暖覆上,可沈长安能遮得住她的眼睛,却遮不住她的鼻子,这小小的房间里充斥着那股难闻的气味。 故里的泪水涌出眼眶,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也不知道在这种复杂的情感该如何描述。 不是愤怒,也不是恐惧。很奇怪,床榻上的姑娘看不出血色,那双瞪圆了的眼睛却是一片鲜红。 渊故里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府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躺在沈长安怀里的,她只是觉得害怕,不是怕左丘宇平,而是怕那姑娘。 她总觉得那双眼睛在注视着自己,不管何时,何地,不管自己在做什么,那双眼睛都死死地看着自己,仿佛在祈求,又好像是在威胁,她不敢闭眼,不敢一个人,也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沈长安在她面前,她也只看着那张嘴开开合合,听不见一点声音。直到山茶不小心将茶杯碎到地上,破碎的瓷片飞溅起来,直冲她来。 视线突然模糊,等她看时,眼前是沈长安流血的手背,血流出来,止不住,她满手都是,怎么样都擦不掉。 “血,沈长安,血……”故里的嘴里一直念叨,手拼命按住那个伤口,想要止血。 “夫人,夫人!”沈长安从没有那么失态过,自从看到那房中的样子后,小妖就一直魂不守舍,他是知道她胆小,可没想到这么胆小。 “你看清楚。”他把手凑到故里眼前,不过是破了一个小口子而已,一滴血不到,便已经有结痂的趋势了。 视线终于清晰,故里看着那个小伤口松了口气,山茶跪在一旁瑟瑟发抖。 “你先下去吧。”她摆摆手,现在自己只想和沈长安单独相处一会。 “沈长安,我不知道怎么了,心里乱的很。”故里枕在他的大腿上,她从没这么慌过,不管是在渊启山被挂在树上做引子,还是在东海被吊在鱼钩上当饵料,她都没有过这般。 沈长安默不作声,但是心里却和明镜似的。 他知道,故里口中的那个老神棍,也就是渊启山的山神,把她照顾的很好,第一次见面,如果不是渊故里主动施术,他甚至都察觉不到故里身上的妖气。 如此纯洁的妖界精灵,他从没见过。不仅灵力纯净,心思也单纯,可就是这样单纯的小妖,自己却让她看到那样一幕,让她第一次吸收到了人世间的浊气。 看她那难受的样子,沈长安也跟着揪心,第一次对上天的安排产生了质疑,也许自己根本就不是小妖的命定之人,真正的命定之人绝不会害她受苦。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往后跟着自己,故里只会吸收更多的浊气。 她的精纯灵体,会被浊气侵蚀。 沈长安不知道自己把故里留在身边究竟是出于爱她,还是因为自己的自私。 他第一次不知道自己该做何抉择。 “沈长安,你怎么不说话?”故里坐起来,贴上沈长安的额头,“你也生病了吗?” 故里有些发烧,两颊悄然爬上绯色,在烛火的映衬下,红扑扑的,比平时更多了俏皮之姿。 沈长安不自觉抚上她的脸颊,一如两人第一次蜷缩在柜子中,他捏着女孩的脸颊,肉鼓鼓的,她明媚一笑,灿阳当空,暖进了他心里。 他的眼里没了往日的镇定自若,冷酷刚毅,唯独留下了深不见底的无限柔情。 眉头拧作一处,战场上杀伐果断的那个玉面阎罗,正对着故里的粉面朱唇眷眷留念。 他情不自禁吻上她的唇,恰似四月荷上露,腊冬雪中梅。柔软,清新。不敢多留,他浅浅点上,恋恋不舍。 他遇到故里也快一个月了,除了在宫中那几日外,他们每晚大被同眠,自己的臂弯日日被她枕得酥麻,可他的小妖就是有这样的本事,叫他咬牙也能忍着她睡到日上三竿。 他已经记不清自己多少个早上没去巡营了,也不记得恒冀唠唠叨叨多少次,他只记得他的小妖每日晨起爱喝新鲜的蜂蜜,午饭喜欢吃叙香楼的水煮肉片,她啊,若是哪日的椰蓉酥少吃了半个,那就是天大的事了。 沈长安的眼眶泛起了微光,随着烛火跳跃。他已经很有没有这样的感觉了,眼眶湿润,那是孩童才做的事。 但他舍不得,舍不得她走,更舍不得她难受。 所以他不能那么自私。 “小妖。”他沙哑的嗓音在喉咙中颤抖,“我好像该放你走了。” “走去哪?”故里不傻,也不笨。沈长安的反常她看在眼里,她不知道自己又做错了什么,爹娘不要她,沈长安也不要她。 “是不是你嫌我身子弱,总是生病?”眼泪就那么毫无征兆的滑落,她像是一只被丢弃的小狗,在主人面前努力表现,“你知道的,我是妖,妖嘛,体温高一点很正常的。” “对不起嘛,我不应该老是哭鼻子,我下次一定改。”她努力睁大眼睛,想把泪水锁在眼眶中,可怜巴巴地伸出手,想让沈长安像往日一般抱抱她。 沈长安握紧双手,指甲深深镶进肉里,咬紧牙关逼自己放手。 他的冷漠,是最好的答案。 故里擦干脸上的泪痕,忍着抽泣,这是她的最后一个问题。 “你也不要我了,是吗?” 第三十章:卖身葬父 沈长安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他怎么可能不要他的小妖,可她留在这里只会伤害自己,凡尘俗世,都会让她沾染浊气,不利于故里的修行,更不利于她的健康。 “早些休息。”他避开故里的问题,“在看完灯会前,你还是可以住在这里的。” 沈长安当然知道故里为什么留在京城里,她一开始来这里不就是为了看一眼七夕灯会吗?遂了她的愿,就会乖乖回去了吧。 沈长安不敢回头看小妖的脸,他怕自己心软,也怕故里看到自己的犹豫。 他带上门走了出去,只留故里一个人抱着膝盖靠在床头。 “沈长安,我还不稀罕住在这呢。” 她赌气似的施法遁去,这也是她来长安城的许多日里,第一次如此大胆肆意的使用法术。 夜幕逐渐降临,故里看着眼前灯火辉煌,在心中翻页一查,这繁华没有记载,她横竖走不动路,仔细看了半晌,才从人群中看出字来,满街都写着两个字:没钱! 她闻着满街的食物飘香,饥肠辘辘,兜里却没有一文钱。早知今日,她就在府里吃饱了再出来,这下好了,故里靠着墙角蹲下来,身边是一只狗,和一具尸体。 等等,尸体?! “为,为什么要把尸体摆在街上?”她不禁发问,看着那个瘦骨嶙峋跪在地上的男人,他耷拉着脑袋,头顶仿佛压着千金重担,压弯了他的脖子,也压弯了他的脊梁,他旁边竖着一块牌子,故里识字不多,但也知道这定事一件十分屈辱的事情。 “卖身葬父。”男人的死鱼眼里看不出一点光,他指着身边的牌子,“姑娘要买下我吗?我洗衣做饭,打扫清洁都是在行的,只要一两银子,置办一口棺材,好叫我那命苦的爹入土为安……” “一两银子……”故里敏锐地抓住了他话中的重点。 下一秒,她紧挨着内隽跪了下来,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块牌子立在身侧,“是不是这样就可以赚钱了?” 平静的湖面终于泛起一丝波纹,男人极力遏制住自己的语气,“姑娘你也卖身葬父?!不对,你那块牌子是哪里来的?”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故里摆摆手示意内隽闭嘴,“你只说这样是不是有钱拿?” 她啊,现在可是快为钱愁疯了。老神棍说过,人间的货币是不能随意变幻的,会出大事,反正她也听不懂,总之不动歪心思就是了。 “这么说倒也没错。”内隽的嘴角一阵抽搐,再次低下头,仿佛在做什么心理建设一样,“只不过你又不葬父,这后面两个字多余了。” “这样啊。”故里戳戳男人,将刚刚改好的牌子拿给他看,“是不是这样就可以了。” 男人瞳孔一颤,上牙挨着下牙,哆哆嗦嗦地吐出一句:“真是嚣张啊。” 她将牌子立在身侧,再次询问男人,“这样就可以了吧。” 他眼珠一转,冒出个点子来,靠近女人身边跪下,竖起手掌掩在一侧,神经兮兮的,“或许姑娘你愿意同在下合作卖身吗?” “合作?怎么合作?”故里倒是不介意。 “你有姣好的容貌,必然可以卖上大价钱,但却缺少个悲惨的出身。”男人将手中‘卖身葬父’的牌子递到故里手里,将放尸体的板车掀翻,任由尸体滚落一旁,“不如我躺在上面,由你来卖身葬父,何愁买不上好价钱。” “可是这样对你爹……”她有些犹豫,刚要反驳,却发觉头顶传来一阵温热。 一只大手盖在她的脑袋上,将脸强行转过去。 “你什么价位。”男人带着面罩,看不出他的样子,只是腰间的一把短剑出卖了他的身份。 那剑故里眼熟得很,是伏妖司的物件。 是了,白天皇帝说明晚要见沈微言的爱妾,这男人肯定是来给沈微言买美人的。 故里的便宜爹爹一看有客问价,忙跪了上去,“这位大人,你看小女出落得亭亭玉立,家里把她养的和花似的,怎么着也得十两银子。” “银子事小。”除妖师摇摇头,仔细端详着故里的脸,又看看她‘爹爹’,“你确定你是她爹?” 是了,故里这个便宜爹爹浑身邋里邋遢,双目无神,胡子拉碴,不管是气质还是样貌都和面前的女子大相径庭。 他的额头开始渗出密密的汗珠,“这个嘛,实不相瞒,她其实是抱养的,我年轻时在山间砍柴,见一婴儿啼哭,便抱回家养大了。” 好说辞!渊故里在心里默默比出一个大拇指,这样编瞎话出口成章的能力,除了神棍她这辈子还没服过谁。 “爹爹——”故里适时接住他的戏,扑在他怀中哭泣,“多谢爹爹多年的养育之恩。” “先别管是不是亲生的。”除妖师又发现了另一个漏洞,“我看你二人的年龄似乎相差不大吧。” 糟糕!男人这才注意到,自己虽然看起来落魄不堪,但细看眼角却没有一丝皱纹,胡茬之下白皙柔嫩的皮肤也依稀可见,确非不惑之年。 故里疯狂地向他使眼色,快点,继续编啊! 他顿时汗如雨下,“常言道:长兄如父嘛。” 他指着被自己掀翻的板车,一旁两人的目光随着他的手指落在空空如也的车内,再次转到角落垃圾堆旁被草席裹着只露出的一只煞白的脚,“爹爹死了,我就应当承担起做父亲的责任!” 他说的煞有其事,浑身散发着正义的气息,故里也再次同他呼应,泪眼婆娑地跪倒在他脚边,“哥哥——” “罢了,我买下你们二人就是了。”伏妖师长叹一口气,“你们叫什么名字?” “小的名叫内隽,至于小妹嘛……”他怎么知道这女人叫什么,眼神冲她闪烁,可女子仿佛是个痴呆的,除了眨眼便再没有一点反应。 故里可不傻,她的名字早就托沈微言的福,在伏妖司内传遍了,这小哥虽然看着面生,但难保没听过自己的名字,万一被沈长安的名号吓住,不敢买自己了怎么办? 她冲内隽眨巴眨巴眼:不行你就编一个吧! “小妹,小妹……家父还不曾为小妹取名。”内隽正襟危坐,“平日里我都叫小妹的乳名:二柱。” “二柱?”伏妖师皱了皱眉头,“好好一个姑娘怎么叫这么个名字?” “算了。”他站起身来,嘴里喃喃自语“名字禀了大人再取就是了,能买到人就不错了,没什么可挑的。” 第三十一章:教训 伏妖司内,沈微言正翘着二郎腿嗑瓜子,都怪那个杀千刀的左丘昇,在宫中大肆宣扬自己暗地里偷偷纳了个妾。 “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他苦笑着将瓜子皮丢入侍从的手掌,看着逐渐堆起的小山,言语中尽是不耐烦,“你带回来的人究竟行不行啊?” 照左丘昇那个说法,合适的女子怕不是样貌身材,举止媚态皆要堪比魅妖?他还是头一次这么晚还呆在伏妖司里,熬夜看自家部下带回来的姑娘。 沈微言发誓,自己以后绝对不会在贪图春风楼的美色了,他头一次觉得看美人是一种罪过,是他玩世不恭的报应。 “主子放心。”侍从脸上的面具摘下,少年的明眸在月光中散发清冷的光,高挺的鼻梁下,一张薄唇满含散不去的笑意。 只是他的脸颊上一道伤疤从颧骨一路贯穿至嘴角,如此映衬,原本的温柔皆化作伤感,浓浓的愁容融进夜色。 姑娘举着团扇掩面,盈盈一舞,娇若扶柳,身量纤细似能在掌中轻舞。 “好!”沈微言鼓掌,沉稳有力的掌声在空荡的室内阵阵回响。 “他叫什么名字?”他目不转睛,侧头问。 寻欢弯腰俯身,附在他耳边,“二柱。” “二柱?”沈微言捧着茶杯大口喝起来,这倒是个好名字,完完全全起到他心坎里了。 女子舞毕,含胸弓腰站在台阶下等沈微言的安排。 沈微言也是不客气,甩着袖子就迎了上去,他从女子手中接过团扇,递给寻欢。 那美人也终于露出来庐山真面目。 担得起一句常矜绝代色,复恃倾城姿。 双瞳剪水,清澈明亮,嫣然一笑,便是这漆黑夜里的一抹灿阳,暖入人心,饶是沈微言阅女无数也不由得晃了神。 “噗——”他口中的茶水一股脑的碰到了故里的脸上,“你怎么在这?” 他虽然是想过,只有故里那个魅妖才能担得起左丘昇的浮夸言辞,但眼下渊故里真正出现在这里,他确实只有惶恐,没有惊喜。 “听我家寻欢说,你是和你兄长卖身葬父,被他买来的?”她一个魅妖,哪里来的兄,哪里来的父? 沈微言逐渐摸不着头脑,他们夫妻二人是搞得什么名堂,这要是给沈长安知道了他不得把自己的脑袋拧下来? 不行不行,为了自己的性命着想,“你赶快回去,免得师兄来找我麻烦。” “我不回去,沈长安都不要我了,我还回去干嘛?”故里使出了她在渊启山的常用招数,一屁股坐在地上,死活不肯再挪动半分。 她鼓起的腮帮子告诉沈微言,有猫腻,他们两口子绝对是吵架了,否则白天还在看嫁衣呢,到了晚上就闹分家了? “夫妻之前哪有隔夜仇,我师兄脾气就那样,不如你给我说说,我回头帮你讨个公道。”他以退为进,将罪过都甩给自家师兄,来换取小故里的信任。 “你?”渊故里对他的话半信半疑,他虽然平日里看上去总喜欢惹沈长安不悦,可真论起事来永远是置身事外的那个,他还有胆子帮自己讨公道? “师兄平时最听谁的话?”也许是注意到故里的质疑,沈微言摆出自己的一套道理,“他最听姨母的话,我在宫里养了那么多密探,到时候在姨母那里参他一本。” 他笑得颇有深意,“小故里,你就放心吧。” 他说的有道理,沈长安对沈慕时的敬重大家有目共睹,她也认可了这套说辞,便一股脑将府里发生的事情都吐给了沈微言。 她说的七七八八,沈微言连听带猜,已然明了。 自己这个师兄,永远不会说话,他一个外人都能看出来沈长安的用意,这又是何必呢? “那小故里以为如何?”他试探故里,“毕竟呆在伏妖司也不是长久之计。” “我来的时候打听过了,你还没找到合适的姑娘吧。”奈何渊故里也不是好打发的,沈长安是要赶她走不错,但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赶她走? 故里不知道自己心中的答案是否正确,但她总是对沈长安又莫名的信任感,“我只有一个问题,你帮我解惑,我帮你去探皇帝的底。” 她板着脸,斜眼睥睨,像极了沈长安,看得沈微言牙痒痒。 “我且问你,我留在长安城里,会损我灵体,对不对?”渊故里想了很久这个问题该问谁,苦无心可能是妖,有可能知道,恒冀是除妖师,必然知道,但他们都是沈长安的人,是不会告诉自己的。 印黎也是除妖师,但他只是个小卒,要想他开口,还得问他背后的人——沈微言。 “你倒是聪明。”沈微言也算是回答了她这个问题。 “那要如何避免?”故里急切的想要寻找答案,她想要留在这里,留在自己喜欢的人身边,留在沈长安身边。 沈微言摇摇头,如果有办法可以解,沈长安就不会故意赶她走了,他们一同在伏妖司修行数年,再纯的精灵也会被凡世玷污,这是无法避免的事实。 “我劝你还是趁早,从哪里来的回哪里去。”沈微言并不打算用她来当自己的挡箭牌,明天的晚宴沈长安也会出席,他可不想沈长安趁着酒劲在出宫的路上劈了自己。 “如果有办法师兄还会赶你走吗?”他也不想看着故里就这样做一个俗物,毕竟是魅妖,还是天然的好,“别辜负了师兄的好意。” 渊故里能想到,也能猜到,沈长安不会无缘无故赶自己走。她来了这许多日了,沈长安对自己怎么样她是看在眼里的,不会单为这一件事就对沈长安失望。 说起来沈长安也是个蠢笨的,他早不赶晚不赶,偏是自己感到不适后就要自己离开,还不是立刻离开,准自己看完七夕灯会才走,她是有多没脑子才会看不出沈长安的心思? “或许有一个办法可以试试呢?”故里猛地想到了什么,眼中又燃起了希望。 第三十二章:打八折 故里解下腰间老神棍留下的山川白玉,之前自己闻到血腥味后虽然浑身都感到不适,但她还是隐约察觉到,这玉佩在净化那股浊气,难怪自己第一次触碰到玉佩是就觉得舒爽异常,老神棍果然浑身是宝。 她把玉佩递给沈微言,“这是渊启山的山神送给我的,之前的浊气也是多亏了它才能化解。” 沈微言细细打量着玉佩,看着并没有什么不妥,只是能感受到一股十分强大的灵力波动。 “这玉佩,你随身佩戴?”他诧异,这样强大的灵力波动在小故里身上时他竟没有丝毫察觉。 故里点点头,她确实是一直都随身佩戴的,老神棍给的东西可不是要好好保管吗? “那你之前可有感到什么不妥之处?”沈微言不相信如此强大的灵力可以被小故里给完全吸收掉,或者说,是这股灵力在一直保护着小故里。 “你察觉不到这玉佩中的灵力波动?”他追问。 故里依然摇头,“我只是觉得戴着这玉佩时身体会比平时轻松些,至于灵力,这点和我在渊启山修炼时所聚灵气相比差远了。” 沈微言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他在人间修行十几载,从没见过这么精纯的灵力,当然,像小故里那么纯洁的妖,他也是第一次见。 早知道渊启山是那样的好地方,他还做什么伏妖司掌司,跟着她去渊启山修妖道算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小故里是从小跟着山神修炼的,自然是他们这等凡人所不能比的。 他割开自己的手背,鲜血顺着手指滴落,染红了故里的双眸。 “你可有感到什么异样?”他问。 说来也奇怪,白天在春风楼见到那房中一幕,故里便被浊气缠身,她本以为是鲜血所导致,但是现在看来可能并不是这样的。 她依然摇头,“没有感到一丝不适。” 沈微言将手送到身后,寻欢早已拿着药瓶候着了。 “果然如我所想,你的浊气并不是因为血腥,而是因为春风楼中那女子的怨气。”他看着自己被裹得里三层外三层的左手不由得皱起眉头,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他接着说正事,“这玉佩是山神的物件,如果我猜得不错,这其中的灵力应该可以帮你化解浊气,但是具体的,我还得再琢磨琢磨,不如先把它放在我这里。” “那不行。”故里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他,“这玉佩对我而言很重要,不能轻易交给别人。” 不给便不给吧,沈微言记下了山川白玉的样子,日后翻看师傅的藏书,不怕找不到答案。 “小故里,你留在这里始终不是个办法。”他的当务之急是把这尊大佛给送走,“反正你和师兄的误会已经解开了,你还有什么可气的呢?” “你不懂。”故里反客为主,坐上了主座,沈微言这个堂堂掌司则在身旁点头哈腰。 她嗑起沈微言没磕完的瓜子,“这个沈长安,有事情不和我商量,我得让他长长记性。” 她不是气沈长安赶她走,她气的是沈长安什么事都不告诉自己,他一个人如何扛得起所有事?让自己怨恨他,逃离他,就是沈长安的答案吗? 渊故里今天就是要给沈长安一个教训,叫他知道,不管什么事都不能瞒着自己,都不能一个人做决定! “明天我会和你一起进宫的。”她拍拍沈微言的肩膀,俨然一个掌司模样,“你放心,只要陪我演好这场戏,我保你后顾无忧。” 她招手示意沈微言侧耳过来,趴在他耳边低声轻语。 沈微言闻罢,嘴角的笑意丝毫不加掩饰。 这个戏码,他倒是爱看。 坤宁宫内,沈长安特地早早进宫,先来见过自己的姨母。 小妖不见了,他竟然到第二天早上才发现,派人去找了一整天也没有半点头绪,只是有人来报夜里曾看到一个身形相似的女子,在草市里卖身葬父。 这样的消息沈长安自然是不信的,可以他的眼线,竟在京中一整天也没有发现半点踪迹,莫非,那小妖真的回渊启山去了? 沈长安苦笑着应付沈慕时的照例询问,若是平时,只用点头便能堵上她的嘴了,可偏偏今日还跟了个碎嘴的。 左丘昇的唾沫星子在空中飞舞,就连自己的贴身近侍也站得远远的。 “我可听说表哥和表嫂从春风楼出来以后便闹得不愉快了。”他站在沈慕时身侧,添油加醋,“不是我说,表哥去春风楼就算了,还带上表嫂,咦~” 他眉头一皱,冲沈长安吐舌头,“去春风楼也不叫上我,我……” “叫上你又如何?”沈长安压着怒火打断他,自己眼下正心烦,左丘昇要是再多嘴,自己不介意让他在躺上个十天半个月。 “叫上我可以打八折啊。”他用手指比划了个八,颇为得意,“我和春娘那可是旧相识了。” 沈长安已经说倦了自己是去春风楼正经查案的,也不知道为何,那个沈微言一开口,人人就都信了他的鬼话,莫非自己长得不能博人信任? 他是不理解,但多余的话也不愿多说,抛去一个凌厉的眼神,左丘昇就知道闭嘴了。 可他想不到,一张嘴闭上,就会有另一张嘴打开。 沈微言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不等宫女来报,他就自顾自走了进来。 这一点沈长安最是羡慕,不论他这个师弟身处何地,总是能这般洒脱,自我。 “姨母,我来看你。”他挽着女人的手,两人如胶似漆,亲昵难分。 看到那女子的样貌,殿内三人同时一惊,左丘昇更是一口点心噎在喉咙,即便是堵得他面色青紫,喘不过气来,一双大眼也瞪得浑圆,死盯着那女子和沈微言十指相扣的手。 疯了!这个世界一定是疯了!他的视线逐渐昏暗,沈微言怎么会找死呢,他一定是还没睡醒,一定! 左丘昇顺着椅子倒了下去,但众人的目光都汇集在‘恩爱’的二人身上,根本没人注意到他。 第三十三章:我拿尊严哄夫人 随着眼前彻底漆黑,左丘昇觉得这个世界都清静了,难道自己要睡醒了? 喉咙的点心被咳出,明月一个肘击救下自家主子,刚刚经历生死离别的一对主仆来不及多说,目光汇集在沈长安握着茶杯的右手,青筋暴起,茶杯上已经开始出现细碎的纹裂。 沈长安感觉自己大脑充血,极力克制自己想砍掉沈微言手的冲动。 “放开。”他缓缓起身,来到两人面前,眼眉低垂,一层暮色蒙上双眸,他的表情并无什么变化,却让故里不自觉退缩。 殿上没有一个人说话,只有左丘昇那刚刚从鬼门关回来的心脏在猛烈跳动着,庆幸自己重获新生。 “我说,放开。”见二人没有动静,沈长安再次强调。 那双手,小妖的手,他自己都没牵过几次,沈微言,他怎么敢?!沈长安在内心咆哮。 要是别人见到这场面,肯定早就吓得半死了,可这两人是谁啊?一个是不怕死的伏妖司掌司,一个是算准了沈长安舍不得动手的渊故里。 “沈将军。”故里冲他一笑,举着二人紧扣的手在他面前一晃,“我可是微言的侍妾,您一张口就想让我们放开,未免太不合适。” 沈长安握紧拳头,深知故里的报复之道,这小妖太知道该怎么气自己了,明明她都没有这样亲密地叫过自己! “回家。”他伸手想握住故里的手腕,却被她躲开,扑了个空。 第一次,第一次他对故里的靠近被疏远,但这就是故里想要的,总也得叫沈长安也尝尝自己那晚展臂等了许久,却没有一个温暖的怀来拥住她的落空感。 “师兄,这可是你不要的,师弟捡起来了。”沈微言嘴角上扬,眼底的戏谑怎么也藏不住,他也不准备藏,他就是要看沈长安吃瘪的样子。 沈长安的手顿在空中,落也不是,伸也不是。 他不知道故里这是要做什么,想气自己吗?那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自己很生气,也很妒忌。 “和我回家,好不好?”他的语气软下来,声音中也带着几分祈求的语气。 不知是左丘昇,连沈慕时也瞪大了双眼,不敢相信这种话是从沈长安的嘴巴里说出来的。 这一招对于渊故里来说当然受用,但还不够,她非得让沈长安把记性长够了,他才能知道,不论是任何事情,永远,永远不能瞒着自己的娘子。 “回家?回哪里的家。”渊故里耸耸肩,“我的家在伏妖司,在沈微言身边,他在哪我就在哪,我自然是要回家的,不过得等到吃完饭。” 沈长安终于反应过来了,他先前都被小妖给气糊涂了,竟忘了这一茬。 左丘宇平要见的是沈微言的爱妾,请众人一聚也不过是个幌子,也就是说,他废了老大的劲想把小妖摘出去,反倒把她推到了皇帝身边? “你不能去!”他斩钉截铁,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小妖远离俗尘,她要是真被皇帝看上了,囚于深宫,不见天日,这还是轻的。 现在最重要的是皇帝的身份尚且不明,如此贸贸然,就故里那个脑子,怕不是在拿自己的命逼他服软。 “我不能去?”渊故里看着他似笑非笑,亦是话里有话,“那你说,我不去,谁去?” 这话,即是暗示,也算挑明了点拨沈长安。 沈长安当然知道她的意思,如果不让他的小妖消气,怕是不会原谅自己,在他的面子,和小妖的里子之间,他毫不犹豫的选了后者。 只要能让渊故里原谅自己,他认了。 “那,我去?”他咬紧牙关,看着眼前这个女子,真是让自己又爱又恨。 “得,既然沈大将军想揽这份功劳,那我便不和你争了。”见自己所想之事达成,故里也不装了,忙甩开沈微言的手,寻了个靠近主座的位子坐了下去。 沈长安啊沈长安,你也有今天!渊故里心中乐开了花,一想到沈长安那日说着要赶自己走的话,她就解气。 她就是要让沈长安知道,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他不要自己,自然有的是人要。 “可,我不管是身材还是样貌,都与女子相差甚远。”沈长安倒不是反悔不想去,只是他这些年练武下来,膀大腰圆的,哪里像个妩媚多姿的美人? “慌什么?”渊故里早有打算,“沈微言已经买通了给你验身的掌事宫女,届时我们把皇帝灌醉,你躺在他的龙床上,稍微打扮一番,看不出来的。” 渊故里掏出一张符纸递给他,“这是山神给我的,可以隐去身形,如果事情败露,你就用它逃吧。” 这符纸也算是是老神棍专门画给她的,妖界每天那么多趣事,她不知多少次扒在人家墙头偷听被打回来。起初老神棍还会装模作样地训斥他几句,到了后来,也嫌麻烦,干脆给她画上几张隐身符咒,也就随她去了。 “你确定,这样能行?”沈长安看着自己满头朱钗,被两个小太监扛在肩头,不由得向一旁伪装成随行太监的故里发问。 “你放心吧。”她的脸憋得通红,安慰沈长安。 想不到沈长安扮起女装来还有几分神韵,她胭脂水粉擦了一半,愣神把沈慕时也看的心痒难耐,非得也在沈长安脸上试试,于是两人干脆一分为二,一人画一半脸。 看着这截然不同的两种风格,就连早已被买通的小太监,专业扛妃子十几年,也头一次没忍住,笑出了声。 “他们笑什么?”沈长安难得娇羞,毕竟自己被褥之下是真正的一丝不挂。 渊故里咬紧嘴唇,直到舌尖传来铁锈味,鲜血从牙齿间渗出,“没什么,他们被你的美色折服了。” “真的吗?”沈长安为了他的小妖也是豁出去了,只是月色朦胧,他看着故里的唇仿佛有些不同了,“你的嘴怎么那么红?” “我涂了胭脂。”渊故里说谎不打草稿。 “是吗?怎么好像还肿起来了?” “晚饭辣椒太多,我辣的。” 第三十四章:我错了 沈长安躺在床上,脸羞得通红,他将身子缩在被窝里,只露出一张精致的面容,左半边脸妖娆妩媚,右半张脸清新淡雅。 他躺平了看向屋脊,不敢把脸朝向故里。 “回家吧。”他问故里,“这下你可消气了?” 自然是不用问,当沈长安同意这扮相时她就已经消气了。 但是消气可不代表她原谅沈长安。 “我问你,你有什么别的话要告诉我吗?”故里给沈长安承认错误的机会。 “我,不该叫你走……”沈长安知道她气什么,他自然是舍不得小妖走的,可留在京城里,对她百害而无一利,他不能看着小妖找死。 这个答案,并不是故里想听的,于是她决定再给沈长安一次机会。 “不对。”她竖起手指,轻轻晃动,看的沈长安心烦意乱。 难道……他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沈微言那个大嘴巴,他还好意思嫌弃左丘昇?明明自己也和他不相上下。 “你必须走。”沈长安知道故里想听的答案,但是这一次他不能再顺着故里。 他倒是一本正经,只是配上这副妆容,再严肃的语气也难以正经。 “沈长安,你就那么不信任我?”故里收起了笑意,嘴角再挤不出一丝笑意。 在她看来,沈长安不愿意告诉自己实情,就是一种欺骗。即便是自己已经知道了事情真相,他还是这般不愿意松口。 “你到底愿不愿意和我说实话?”故里对他下了最后的通牒。 “对不起。”这句话,沈长安在遇到故里前从没说过,但遇到故里后,他几乎每天都在重复,怎么好像自己做什么都是错的。 “不用说对不起。”她第一次用这样平静的语气同沈长安说话,也是第一次那样的冷漠,那样的陌生。 渊故里举起山川白玉,“这是山神大人送给我的,可以化解浊气。” 不等沈长安开口,故里自顾自说了起来,“我答应了姨母,要为你们沈家开枝散叶,既然你不要我,沈微言也姓沈,为他生儿育女也未尝不可。” 扭过头去,肩膀微微颤抖,沈长安盯着少女的背影一时间失了神。 他究竟都忙活了些什么?他自己也不明白。沈长安多想去抱抱那个娇小的身躯,告诉她自己错了,自己不应该那么自我。 以后万事都一定和夫人商量着来,可是他的嘴偏就是那么笨。 千言万语都沉入心中,只揉成一句:“对不起。” 男人看着那纤细的手腕抬起,好似拂过眼角的落泪,一点晶莹在烛火下闪烁,恨不得掀开被子冲过去抱起她,可是他不能,因为他浑身赤裸一丝不挂。 渊故里捏捏嘴角,将自己笑到抽搐的面部肌肉活跃一下,却不小心淌下一条涎水,挂在手背上,被她手忙脚乱擦去。 她浮夸的张大嘴巴,然后一口气收住,回归于平静的潭水,再也荡不起一丝波纹。 她也想不到沈长安那么好骗,自己装作生气,他就在床上急得满头大汗。 有意思,她在心里放肆大笑,沈慕时教的御夫之道果然管用。 “现在说对不起还有什么用?”她痛苦的皱起眉头,捂着用口,当真是我见犹怜。 “沈长安。”她完全没有给沈长安反应的时间,“你要记住,是你不要我的。” 情到浓时,眼角的泪珠也如同断了线的珍珠,颗颗不管,跌落在面前的地板上,四溅开来。 沈长安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名字杀伤力那么大,他现在只要一听到小妖喊他全名,就浑身汗毛直立,惊出一身冷汗来,比十八岁那年被敌军一箭刺入胸膛时还要胆颤。 他也顾不得自己穿没穿衣服了,裹着被子一路奔到故里面前,两人跪坐着,四目相对,故里微红的眼角看得他心都要碎了。 他的手手死死捂着自己的身上的被子,另一只手摸上故里的后脑勺,将她的脸推向自己,然后再被故里一手拍开。 要是平时就算了,故里咬着牙憋笑,今晚沈长安这张脸,她实在是下不去嘴! 沈长安显然还没注意到事情的本质,只觉得是左丘昇教的法子不管用,还说什么哄好一个姑娘最好的办法就是哄住她的嘴。 左丘昇讲的煞有其事,就连沈长安也深信不疑。 骗子,他在心里暗骂自家表弟不靠谱,完全不曾想过是自己这张脸出了问题。毕竟,他对故里的话可是深信不疑,他家夫人说好看,那就必然是好看的,可自己都这么好看了,还是拿不下她。 不愧是魅妖,果然不是寻常女子能比的。 沈长安正襟危坐,终于开始认真思考该怎么样才能让故里回心转意,“叙香楼。” “你不是爱吃叙香楼的水煮肉片吗?我把叙香楼买下来送你。”他对小妖这点把握还是有的,即便她依然不愿意原谅自己,也必然心动了。 “你忘记了吗?沈长安。”渊故里的眼神空洞无神,这三个字让他再次一哆嗦,“我刚刚才说过我被辣着了,你还让我吃水煮肉片,你安的什么心?” “你不喜欢吃那就换。”他急忙找补,“金缕阁的绸缎,南北铺的椰蓉酥,你想要什么都有。” 故里咽下一口唾沫,这点定力还是有的,她渊故里要么什么都不图,要么就一步到位。 她摇摇头,长出一口气,别过头去,不愿在看那张脸。 每每盯上沈长安今日的装扮,她的戏就总是笑场,“你说的那些,只要有钱,都能得到,沈微言也能买给我。” 她摆出一副犹豫的模样,鼻头红红一点,睫毛上还沾着泪珠,这般可怜样,她就是要自己的命沈长安也肯了。 “你说,你怎么才能原谅我?”沈长安已经记不清自己这是第几次向小妖服软了,那感觉很奇妙,他是个很犟的人,从不肯屈居人下,更不用说给别人服软了,但如果对象是小妖的话,那不论做什么自己都是乐意的。 “你都不要我了,还说这些做什么。”她的语气轻飘飘的,不比病重时的沈慕时好多少。 “我要,我要的。”沈长安急切的想向故里表明自己的一颗真心,“我以为呆在京城会伤害你,所以我才想赶你回渊启山的,我怎么会不要你呢?” 第三十五章:待我去刺了他 他言辞恳切,句句真心,奈何这张脸故里实在无法直视。 她皱着眉头,逼迫自己冷静,“当真?” “当真。”沈长安握住她的手,万幸,这一次,他的小妖并没有躲开。 “那你说过的话也当真?”故里逐渐破功,笑声顺着口水喷出来,好在她反应快,捂住嘴巴,用咳嗽来掩饰笑场。 沈长安还以为是她浊气没有化解干净,温柔地帮她拍打着背,“你放心,只要我有,只要你要,就算是我的命,我也能割舍。” 故里自然是不会要他的命,沈长安死了,她去哪里傍这么好骗的大款。 “第一,我要你发誓永远不会欺骗我;第二,我要你明媒正娶我做你的正房夫人;第三,我要你保证除了我不会再有其他女人。”渊故里就不信了,自己做到这个地步,沈长安还能有犯错的余地。 “没问题。”他想都没想,一口答应。 渊故里还没来人间就听老神棍说过,凡人喜欢搞什么三妻四妾,尤其是身份越尊贵,妾室就越多,好像妻妾就是那些男人彰显自己地位的象征一样。 沈长安答应的这么爽快,她是不曾想到的,“你就不再考虑一下?” “不考虑。”沈长安目光如炬,“我说过,只要我能给的,都一定会给你。” 渊故里内心的柔软被这话触动,她是觉得沈长安看重她,可她没想过沈长安看她比自己觉得命还要重。 “沈长安……”她的语气软了下来,又有些后悔自己让沈长安出了这么大的糗,他可是堂堂护国将军,为了自己甘愿女扮男装,让她在脸上尽情作画也没有丝毫不悦。 “不要再叫我名字了,好不好?”他小心翼翼地提出自己的建议,“叫我夫君。” 渊故里摇摇头,之前自己或许就答应他了,但现在是万万不会,她可不是别人给一颗糖就屁颠屁颠跟着走的傻妖,“要等成亲后才可以。” “那就叫我长安。”他们两各退一步,只要渊故里不叫自己全名就怎么都好说。 “好。”这本就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她也欣然答应,否则就是自己有些不知好歹了。 沈长安的手再次不动声色地抚上故里的后脑勺,他的脸凑上去,近得能感受到故里的鼻息。 眼看就要挨上,却被她一手按住嘴巴推开了。 “嘘——”故里竖起食指比在唇上,“有脚步声。” 那脚步声跌跌撞撞而来,想必是被左丘昇灌醉了的皇帝没错了。 沈长安扫兴而归,捂着他的被子又爬回床上躺好,心里满是不悦,这皇帝,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坏自己的好事。 他郁闷地背过身子,只留下一道令人无限遐想的背影。 “美人,朕来了——”男人的声音沙哑但洪亮,是喝了太多烈酒的原因。 故里跪在角落里悄悄打量,上次一见,还还觉得这皇帝颇有威严,没想到这皇帝的酒品也不好,喝多了这么能闹腾。 眼看皇帝的手向床榻上的赤裸‘美人’摸去,就连故里也好奇的睁大眼睛。 原以为会是一出香艳无比的画面,沈长安即便是再嫌弃左丘宇平也得和他周旋一二,可没想到他一上去就把皇帝拍晕了。 真是坏了她的一出好戏。 渊故里气冲冲上去指点,“你就应该露出一个肩膀来,向上微耸,然后侧颜冲他一笑,夹着嗓子再说上一声,‘陛下~’。” 沈长安哪里知道这些,他就连和女子独处也甚少,别看他是春风楼的常客,可他是真的去办案的。 “夫人说的是,我学就是了。”他老实巴交的点头,伸出胳膊来环住故里的脖子。 这本是撩人的一幕,可沈长安前胸后背,包括臂膀,目之所及的每一处皮肤,几乎都被覆上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疤。 她的话顿在嘴里,想要安慰却不知从何说起,她只觉得心疼,区区肉体凡胎,如何能承受得住这样的伤痛。 “我不要紧。”他的手拭去故里眼角的泪,“这些疤痕,战乱时为保家卫国而生,安宁时为保护夫人而存。” “沈长安——”她把头埋进沈长安的怀里,那是隔着被子也能感受到的温度。 “你们两在干嘛。”沈微言掀开帘子探入一颗头来,指着昏睡在床尾的皇帝,“陛下还在这呢,能不能先忙正事?” “对对对,忙正事。”故里跨过沈长安的身子,爬到床尾,拇指和食指捏起左丘宇平的袖口仔细观察,“你们说他手腕被毒牙刺伤,没有啊。” 光滑的皮肤一览无遗,确实没有一点伤口。 可沈长安那日在他身上察觉到了一丝妖气,这又作何解释。 沈微言双手起诀,直逼皇帝的天灵盖,但,并无不妥。 “奇怪。”沈微言摸着自己新长出来的胡茬,陷入沉思,“那日陛下身上明明就有妖气,怎么今日又没了呢。” 他将皇帝翻转,仔细端详那张熟悉的脸,确实是皇帝无疑,可如果不是他,那又是谁在暗荼毒失踪少女? 他换胃口,喜人妾,这桩桩件件都能对得上,沈微言想不明白,为什么这最后一环,也是最关键的一环对不上了。 他和沈长安对视一眼,从身后甩出一套衣衫递给他,眼下先不管那么多了,“先走。” 一行人顺着宫墙小路,回到了坤宁宫。 今日之事,疑点颇多,他们还需要再消化消化。 “照我说,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父皇他不是正躺在宫里动弹不得吗?。”左丘昇躺坐在椅子上指点江山,一开口,满嘴的酒肉臭气。 他抽出腰间的佩剑,寒光乍现,连带着他的酒也醒了三分。 不过七分醉,依然不妨碍他‘稳定发挥’。 只见他一剑刺出去,反将自己从椅子上滑落,明月听到动静,回头看他时,他还在地上张扬,“待我去刺了他,我来做这个皇帝,你们还查个什么案子?” 他踉跄了几下,跌回了地上没能爬起来。 明月转过身,装作什么也没看见。 第三十六章:夫人奴的自我修养 夜色已深,众人也相继散去。 从坤宁宫出来,沈长安脸上的浓妆也被洗去,换回平日里的一身玄色常服,整个人高冷又清静,生出许多距离感。 “小故里。”沈微言握着渊故里的手,站在宫门口,满是不舍,“师兄他都不要你了,你还和他回去做什么?” 沈长安也不是吃素的,一手将渊故里护在身后,眼中寒光一闪,“沈微言,再不闭嘴,我就让它永远闭上。” 沈微言如果在乎自家师兄的威胁,那他就不是他了。 “哎呀呀,师兄。”他含笑低头,给沈长安让路,这两人重修于好,他可是出了不少力的,“你未免也太小气了。” 沈长安不再理会他,径直拉着故里上马车,身后还能传来那烦人是声音。 “小故里,下次无处可去,还记得来伏妖司玩啊。”沈微言振臂高呼,听得沈长安眉头紧皱。 还不等进门,沈长安就已经在嘱咐山茶,“大盆热水来。” 他要好好把小妖的手洗一洗,在沈微言手里握了那么久,他想想都晦气。 “沈长安。”渊故里不满地看着他,“你这个春风楼常客我也没说什么,怎么反倒叫你嫌弃起我来了。” 清白这两个字沈长安都说倦了,要是别人问,他肯定就不愿意再费口舌了,可是既然对象是渊故里的话,那他就得不管怎么样都得为自己争上一争。 “我真的是去春风楼办案的。” 这话,故里也听倦了,她不耐烦的点头,“对对对,你说的都对。” “你不喜欢,那就不说了。”他从山茶手中接过面巾,轻轻擦干故里的手,“也不洗了。” 故里倒是没想到沈长安会这么乖巧,印象里沈长安好像一直都是一幅凶巴巴的样子,一言不合就要把自己送到伏妖司里去。 果然啊,对付沈长安还得看他自己家人的。渊故里洋洋得意,不愧是沈慕时,她的办法果然管用,这还不把沈长安拿捏的死死的? 沈长安自然是愿意被她拿捏的,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知道自己和小妖是天赐姻缘后,他就打定了主意,会永远对故里好,不管她是人是妖。 宫里边已经一连好几日没消息了,沈长安也不知道皇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是听沈微言说起,第二天皇帝把左丘昇叫过去,发了好大一通火。 听说削了他的俸禄不说,还差点夺了他的王位。 对于沈微言的话,沈长安向来是深信不疑的,要说起京城的暗探,谁能有他伏妖司专业,这些个伏妖师都快被他用成专业密探了,京城的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耳朵。 “听说芜国大军来犯。”沈微言举起酒杯送到面前,却不喝下。 芜国与玥国的战事已经持续百年有余,不过这些年的进犯一直都不痛不痒,现在看来应该是在试探玥国的兵力。 今天早朝的时候,皇帝说起芜国太子要来京参见。 “看似参见,实为试探。”沈长安一语中的。 左丘昇则不以为然,“听说那太子此番前来,是要求娶妹妹。” 其实他也不知道这芜国是怎么想的,照他看来,自己那个夜叉妹妹能有什么好的,脾气不好,长相也一般,比起春风楼的姑娘差远了。 “他想要求娶左丘玥?”沈长安感到诧异。 左丘玥那个九公主的名号可不是凭空来的,前面八个公主中,有两个早夭,剩下的都被送往各地和亲,眼下只剩下左丘玥这一个公主了。 “想来皇帝也不会同意的吧。”他记得皇帝曾经说过,左丘玥是他唯一的,也是最后的女儿了,所以不论如何也要养在自己身边,万千宠爱,有求必应,那待遇,就连左丘昇也比不上万一。 左丘昇还是得佩服自家表哥的天真,“你以为那日父皇大发雷霆为的什么?还不是为的我不争气。” 他自嘲似的笑了笑,烈酒入肚,尽是愁思,“其实我也知道,自家从小就体弱,骑马射箭,样样不行,兵法战术,也都空是纸上谈兵。芜国此次大败我军,我身为大玥唯一的皇子,居然一点用都没有。” 左丘玥是皇帝最后的公主,不假,但一个公主,和他的江山相比,孰轻孰重,他还是能拎得清的。 所以他气,却不是气自己无能,而是气自己儿子无能,不能替自己分忧。 “皇子什么时候入京?”沈长安问起正事。 听说皇帝在早朝上将迎接芜国太子君绾一事交给伏妖司了,因为现在已经很少有妖会想不开在京城里四处招摇,现在的伏妖司闲的和街溜子一样,空吃俸禄,却无事可做。 不过话说火来,“表哥近日总是称病不去上朝,怎么,身体不适?” 左丘昇要是这么问,那沈长安就得和他好好说道说道了,“那日回去以后,京中女子失踪一事便断了线索,成了一桩无头悬案。” “我知道啊。”左丘昇莫名其妙,“我问你最近为何不上朝?” 沈长安上朝上的没有以前勤快了,就连他们三个偶尔喝酒小聚也常常推辞,“怎么,家里那位不准你出门?” “不是。”沈长安摇摇头,他壮如牛,怎么可能身体不适,“夫人早上起不来,我得陪着。” 左丘昇和沈微言交换了眼神,换沈微言接着调侃,“你干脆今日也不来,反正这事有你没你都一样。” 沈长安也不想来,更何况这两人每次挑的地方都是春风楼,传出去他该怎么和夫人解释? 但是这次不来不行,他仰头将茶水咽下,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喝得是酒呢,“夫人说最近听说朝廷有不得了的大事,叫我来听听。” 左丘昇恨不得对着自己的嘴巴来两下,他刚刚就多余关心这男人。 沈长安已经彻头彻尾沦为一个夫人奴了,他觉得沈长安一定是疯了,才会为了一个女人如此荒唐。 沈微言倒不以为然,就他对沈长安的了解,这才哪到哪,往后他能干出来的荒唐事还多着呢。 “时候不早。”沈长安站起身来,“我先回去了,晚一点要陪夫人吃晚膳。” 第三十七章:比武大会 若是平时也就算了,可是今天沈长安既然这么说了,沈微言和左丘昇就不可能放他离开。 “七夕将至。”左丘昇揽上他的肩头,“君绾明日会到,届时会留在京中一段时间,你得知道,我们叫你来是何意。” 左丘昇早就已经习惯做一只咸鱼了,反正大玥的皇位已经是他的掌中物了,自己尚年轻,熬死他老爹是理所当然。 现在一等一要紧的是左丘玥那边,“你家那位,和我妹妹好像有些交情。” 左丘昇自己喜欢八卦,但他可不是喜欢和沈长安讲八卦的人,他太正经,没什么意思,不如他师弟沈微言有趣。 “这次君绾进京,会和妹妹单独相处,培养感情。”左丘昇是不会对他们夫妻两抱有太大希望的,不过嘛,渊故里在有些方面一直可以的。 “我希望表嫂作陪。”他回忆起那晚沈长安男扮女装的滑稽模样,不由得嗤笑。 就连沈长安这号人物都能在渊故里那吃瘪,让她作陪,还不得把那个君绾气死? “让我夫人作陪?”沈长安意识到一丝不对。 “不可。”他思考片刻,摇头拒绝,“万一那个君绾喜欢上我夫人怎么办?” 此话一出,就连一直旁观的沈微言也愣住了,渊故里是貌美不错,但那个性格也太糟糕,装了一肚子坏水,这几日闲来无聊,可没少整自己和左丘昇。 仗着自己是魅妖物种稀缺,又有沈长安撑腰,渊故里已经在京中横行霸道有些日子了。 这就和另一个京城一霸对上了。 渊故里这几日可没闲着,跟着左丘玥整天不是戏馆就是茶楼,她就没见过那么俊俏的男人。 左丘玥倒是不含糊,大手一挥,流水的银票花出去,那戏台上的台柱子也得亲自换衣来迎她去后台。 “这下看上谁,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左丘玥点了站在一侧,不起眼的青年,“方才就是你扮的马文才?” 刚刚那一出梁山伯与祝英台,唱的是极好。 渊故里是没听过这故事的,只是听左丘玥说起,好像是将的坏男人破坏别人感情的故事。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那个坏男人应该是叫马文才吧。 她后退一步,站在印黎身边,低声道:“你们家公主爱好挺特别的啊,喜欢坏人。” “哼。”印黎鼻孔出气,冷哼一声,自己家的公主是什么样子,他还能不知道吗? 左丘玥那哪是觉得人家唱得好,那方面是眼神毒辣,一眼就看穿了男子脸上厚重胭脂水粉下的剑眉星目。 她和起手上的扇子,负手而立,看上去倒像是个爱戏之人。 “先生唱的极好。”她垂目浅笑,装得好像个淑女一般,“我刚刚在台下听罢,久久不能回神。您这一曲,让梁山伯也逊色不少,我倒觉得是那祝英台有些不识好歹了。” 渊故里跟着她总能学到不少东西,自己本来是听说皇帝要派她去和亲,担心左丘玥想不开,才准备来劝一劝她的。 “父皇不会舍得让我去那么远的地方和亲的。”她胸有成竹,自己可是左丘宇平的最后一个女儿。 “我不妨实话告诉你。”她趴在亭子边上,纤纤玉指划过湖面,荡起圈圈涟漪,“等那个什么君绾来了,父皇就会邀请他参加我们大玥的比武大会。” “比武大会?”这个比较稀奇,渊故里也是第一次听。 “不错。”她扬了扬眉毛,“一来是让他们那个边陲小国见识一下我们大玥的能人,二来,如果他们执意要开战,那比武大会的第一名,便是我军的先锋将领。” 在故里看来,人类之间互相攻占城池是很正常的,老神棍说过,人心是贪婪的,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还会想要得到更多,人心是永无止境的。 可是,不管怎么说,故里也都不希望左丘玥被送到芜国和亲。 难得她在人间还能遇到如此志趣相投的朋友,可在她眼里,人间百姓,军队将士,成千上万的无辜生命都会在这场战争中丧生,如果左丘玥可以去和亲,那这场战争势必会化解,说不定还能换取两国很长一段时间的合平。 故里不懂,因此闭起嘴巴不做任何说辞,但左丘玥是她的朋友,她不论如何会帮着左丘玥的。 只是有一点故里始终不明白,左丘宇平并不是重视亲情的人,怎么会为了左丘玥与芜国开战呢? 她并不是要用恶意去揣测人父,可是高堂上的那位,不论是为人父,还是为人夫,都并不称职。 “但愿吧。”她把顾虑藏在心里,左丘玥就是那个左丘玥,不应该为这些事情烦心,她只需要继续做好她大玥最后的公主,就可以了。 不过他最近还听说了一件趣事,“我听沈长安说,皇帝最近要举办一个比赛,想了想,应该就是这次比武大赛了吧。” 她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我记得好像听沈长安说,印黎也报名了?” “什么?”左丘玥猛地回头,满脸错愕,“你不是不愿意去吗?” 她早就知道这次比武大赛,也第一时间问过印黎的意见,他是自己手底下的人,也跟了自己许多年,算得上是知根知底,而且印黎伸手了得,是去参加比武大赛的极佳人选。 可就是那个万事皆顺着自己的渊黎,居然第一次忤逆了自己。 印黎别过脸,只露出棱角分明的下颌线,仿佛比故里第一次见他是消瘦了不少,“公主的爱宠有很多,并不差小人这一个为您争取名头。” 渊故里瞪大了眼睛,她早在第一次见面时就觉得怪,但又说不上来哪里怪,现在她知道了,这个侍卫对左丘玥的心思绝对不单纯,这话一听就是醋坛子打翻了。 “随便你。”左丘玥皱起眉头,只觉得这个印黎真是被自己宠坏了,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就敢这么同她说话。 “我只问你,为何报名?”她的眼底燃起希望,期盼得到一个答案。 “回公主。”印黎很少这样正式的和她讲话,“小人报名完全是掌司大人的意思,他担心会有芜国细作混入,因此派小人探查。” 原来如此。 左丘玥自嘲一笑,原来她的真心,不管到什么时候,都不会有人相信。 第三十八章:是个热心肠的妖 公主府这几日的是极为冷清的,不知道是因为芜国太子即将到京城了,还是因为公主殿下这几日同自家的小侍卫冷战了。 “我说,你这个小侍卫脾气还挺倔。”渊故里调侃他,沈微言忙着和她夫君聊正事,哪里还有功夫管公主府的事? 渊故里是看刚刚当着公主的面,自己没好意思戳穿他,“你们这些凡人,就是嘴硬。” 老神棍说过,如果人把自己想说的话一直憋在心里不肯说,那么到头来肯定是会失去那个人的。 她装模作样地劝导印黎,“莫等失去空悲切啊。” “你一只妖懂什么?”印黎不去看她,这些大道理自己难道不明白吗?还用得着一只妖来劝自己。 自己是喜欢公主,可是他也眼睁睁的看着公主这些年游走于众多戏馆茶楼之间,看着公主对沈长安爱的要死要活,所以他根本就不相信公主对他说的那些话。 芙蓉帐下,温香软玉,他是真的差点没把持住。 回想起那晚,左丘玥的话还萦绕在耳边,可他是无论如何都信不得,也不敢信。 他甚至不敢想象,这话左丘玥都和多少男人说过,那一刻,他就已经对这个女人失望了。 原本在自己眼中,左丘玥是贪恋美色,是有些无理取闹,刁蛮任性,是有些愚蠢呆傻,叫人摸不清。 可是他没想到,左丘玥居然会为了自己帮她,不惜动用美人计,不惜对自己说出那样的话。 印黎握紧的拳头上,青筋暴起,他不知道,自己在左丘玥心中究竟是什么? “反正吧,我觉得她对你不一般。”渊故里在一旁悄悄施术洞察印黎的心事。 “她要是对你没好感,她把你当普通侍卫,她为什么不直接下令命你参加比武大会,她有吗?她没有。” 印黎这思想,听的故里都为他捏把汗,这笨小子,当初收拾自己不是挺行的吗?怎么跟了左丘玥这么多年了,还不知道自家主子的心思。 故里接着补充,“你见左丘玥这么多年往男人身上花了多少钱,可你见她什么时候和这些男人过过夜?” 她从小就跟着老神棍养成了一副热心肠,这主仆二人,一个不说,假意试探,一个嘴硬,故意说反话,还不如不说。 故里急的恨不能替他们说。 “没见过就是没有。”她盖棺定论,“既然这都是没有的事,你还糟心个什么劲?” 印黎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居然觉得这只妖说的还有些道理。 “可……”他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你怎么知道我刚刚想的什么?” 很快,他就反应过来了,这只妖对自己使用了读心。 还是那把熟悉的剑,还是那个熟悉的位置,“再有下次,我杀了你。” 故里觉得这些人都挺没良心的,真的。自己为了他和左丘玥的事废了这么多口舌,没想到是个吃力不讨好的。 但是问题不大,她不相信印黎会为这点小事杀了自己,俗话说的好,不看僧面看佛面,他就是真想杀了自己,也得看在沈长安和深微言的面子上饶过自己。 “印黎小哥。”她语重心长,像极了村里的老者,“你对左丘玥也有好感,为什么就不能对她袒露心事呢,讲讲清楚呢?” “谁告诉你我喜欢她?”剑上的寒气离她的脖颈又近了一步。 渊故里的冷汗顺着额头留下,她没想到这个死鸭子,嘴这么硬。 “对,你不喜欢她,你就是爱打架,你报名比武大赛,你就是拿命打着玩的。”故里最讨厌有话不会好好说的人,尤其是还把她的话当耳边风的人。 渊故里懒得再和他解释,可能人类都这样,拥有的时候不懂得珍惜,总要等失去了再后悔,她要是左丘玥,肯定想办法把印黎治的服服帖帖。 “她也不喜欢你,她就是闲的无聊逗你玩,闲的发慌才只看俊俏男子,却从不留宿过夜。”故里觉得不解气,还得再补充上几句,“她就是太闲了,才会纵容你一个小小侍卫和她顶嘴。” “你就犟吧你。”她缩着脖子向后躲去,拉上山茶逃跑之余还不忘向印黎叫嚣,“等她真的和亲去了,你就哭吧你。” 印黎把剑入鞘,看着故里落荒而逃的背影,怎么也想不明白,沈长安为何会喜欢这样的女子。 “空有一副皮囊。”他转身回去,一句难得的碎话落在地上 第三十九章:土匪打劫了打劫土匪的土匪 “殿下。” 男人掀开帘子,朱玉轻晃,发出清脆的铃音。 “前方就是长安城了。”他的睫毛在残阳下熠熠生辉,一点微光在在眼眶中泛出,眉间是散不去的愁。 他也不知道自己做的究竟对不对,但谁又又得选呢? 他是如此,大玥的公主亦是如此。 但,真的如此吗? 左丘玥蹲在草丛里,一身夜行衣,在白日显得格外瞩目。 “你说,咱俩这样能行吗?”渊故里蹲在她旁边,同样的一身夜行衣,黑衣蒙面,只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有人盯着自己,浑身不自在。 “放心吧。”左丘玥胸有成竹,她早就偷了自家哥哥放在屉下夹层中的文件,“那个君绾,今晚就到,咱们就埋伏在此处。” 她咧嘴一笑,等一会君绾的马车一到,就由渊故里上去施术,用魅香迷惑他,自己则跳出来,装作土匪打劫,撵的他衣冠不整跑进城去。 届时君绾名声尽毁,他有什么脸面迎娶自己。 二人就这样一直从傍晚蹲到晚上,除了守城的将士外,几乎没人不知道草丛里蹲了两个怪人。 守城的将士自然也不是瞎子,要问为什么没发现这两人。 “嘘——”将士甲竖起手指,神秘兮兮地说:“将军大人说了,不论夫人做什么,只当没看见就好。” 暮色渐浓,天上灿灿星河,故里的耳边一片嗡鸣。 “死蚊子,怎么光叮我啊?”左丘玥摆摆手驱赶蚊子,自己什么时候受过这种苦? “还不是怪你。”故里白她一眼,自己是妖,肯定不怕蚊子,左丘玥就不一样了,细皮嫩肉的,不咬她咬谁?偏她还和印黎冷战,自己不带着印黎,还不准她带上沈长安。 左丘玥也怀念印黎在身边的日子啊,但她可是公主,怎么能对区区一个侍卫低头? “没有他印黎,本公主还不活了不成?”她赌气。 远处,一辆马车缓缓驶来,车夫虽然穿着普通,但左丘玥一眼就看出来,那马车用的是上好的木料,晚风掀起帘子,朱玉串联隐约可见,就连那匹马也是难得的汗血宝马。 “错不了。”她自信一笑,“那车里的就是芜国太子君绾。” 渊故里向来是为朋友两肋插刀的,确定了马车后,二话不说从草里跳了出来,“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她这一呵,中气十足,任哪位土匪看了都得竖着大拇指说上一句:“懂行!” 渊故里这话在心里彩排了数便,她其实从小就立志做个天下第一的土匪,穷时拦路买财,富时坐吃山空。 奈何老神棍觉得掉价,不准她做,再者渊启山这地理位置也不妥,除了山中的几只精怪,便只有老神棍的旧友会偶尔来往。 她也在无意中打劫了天界战神后,被天雷追着劈了三天三夜后,彻底收手了。 如今好不容易有机会,她可不得好好抓住? 她正等着左丘玥出来配合自己,却听得背普通一声,左丘玥一个狗吃屎,脑袋杵进了土里。 “抱歉。”土里传来一声闷哼,“我脚麻了。” 渊故里心中纵使万般嫌弃,也只好硬着头皮上了,谁让左丘玥是唯一有胆子带自己去戏馆听曲的人呢? “你可知道我是谁,就凭你也敢打劫老子?”马车中窜出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来,满脸胡茬,头发张扬,身上金线密织的衣衫被撑得浑圆。 男人一开口,满嘴的口臭扑面而来,故里被熏得发昏,不由得感慨,这太子的伙食是真的好哇! 渊故里忍着胃里的翻滚,手腕翻转,一缕魅香向二人冲去。 男人的脸上忽晴忽暗,片刻,没了刚刚的戾气,嘴角诞下一丝晶莹,“美人,嘿嘿,美人……” 渊故里反被男人吓得后退,她早就听闻,这个芜国太子君绾是个如玉般温润的男子,有民间机构统计了芜国俊男排名,这太子殿下可是久居榜首,不曾被撼动过。 渊故里一个手肘击晕男人,她实在是没办法逼迫自己去勾引魅惑这样的男人。 身为一只魅妖,她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职业生涯受到了挑战。 “莫非……”她皱着眉头打量男人,“莫非这芜国的审美标准和我们玥国的不大一样?” 她看着那张不堪入目的脸,陷入了沉思,或许从另一个角度上,这幅容貌也算得上是登峰造极了,担得起一个榜首。 第四十章:火眼金睛,芜国君绾 “交出你手中的木牌,饶你不死。” 男人的要求并不高,故里哆嗦着将木牌递出去,上面刻着的字有些复杂,自己认不清,视线也不敢多停留。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沈长安举着璞剑架到男人脖子上,“交出你手中的姑娘,饶你不死。” 从前,他和故里的爱情是一道墙,故里在宫中,他在宫外;后来,他们的爱情是一张被子,故里在这头,他在那头;刚刚,他和故里的爱是一条小路,故里在那边的草里,他在这边。 自己在草里蹲了大半天,就是为了保证自家夫人的计划完美实施,他扭头看向左丘昇,这土匪的同伙是交给他的。 “抱歉。”左丘昇一头杵进土里,摔了个狗吃屎,“我脚麻了。” 算了,沈长安回过头,自己本来也就没指望左丘昇能帮得上忙。 男人接过故里手中的木牌,随后将她推了出去。 转过身来,眼角的欢喜怎么也藏不住,细长的眸子中倒映着熟悉的人。 他勾起笑来,紧绷的身体终于松懈,“好久不见,沈将军。” 君绾将手中的大菜刀递给身边的小厮,自己千里迢迢来到玥国,一路上是吃不好也睡不好,“可算是遇到熟人了。” “君绾?”沈长安的声音中有几分迟疑,印象中的君绾,精致的像个摆件,一言一行,从不失察,一举一动,皆是风范。 可现在的君绾,原本白皙的皮肤被垢得灰扑扑的,头发随意耷拉着,依稀能辨认出那原本是个高束的发冠,几屡碎发在风中张扬,与那张贵气的脸搭配在一起,居然颇像个谪仙。 “说来惭愧。”君绾不好意思的一笑,拱手做礼,“我还没等进城便被土匪打劫了,不光是贵重物品,就连衣服饰品也被掏了个干净。” 君绾自己也没想到,打劫他的土匪居然会被另一伙土匪打劫,他还没想到,这第二伙土匪居然是个女的,他更没想到自己后面还有第四伙土匪。 当然了,他最没想到的是第四伙土匪居然是沈长安。 “没想到现在玥国已然是如此光景了。”他惋惜一叹,“昔日的玉面阎罗,竟在这玥国都城外做起了土匪的勾当。” 纵使是左丘昇这样厚的脸皮,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但为了不被认出来,丢玥国的脸面,他只好继续将头埋在土里,假装自己是个普通的路人。 “你误会了,我不是土匪,那女子,是我夫人。”沈长安面不改色,内心却在思考该如何给渊故里开脱,自己的名声可以坏,但是故里的不可以。 “夫人?!”君绾很少如此失态,他的眼睛好像第一次真正睁开,看着自己挟持住的消瘦的身影,忙松开了手。 他实在是没想到,有一天沈长安居然会娶妻?!还是这般单薄的姑娘。他原本以为沈长安只可能会和两种人成亲,一种,是大玥陛下赐婚,让他和左丘玥成亲;另一种,是找个能制得住他的母夜叉。 可是……他的目光落在故里露出的双眼上,倒是灵动,只是和沈长安相配,实在是有些娇小,况且他也知道,沈长安不是喜好美色之人。 “原来如此。”他安耐住内心的好奇,“是我唐突夫人了。” 君绾和左丘昇可不一样,左丘昇就像地主家的傻儿子,虽然傻,但却只有这一个儿子,所以即便是他的表现不那么尽人意,也还是锦衣玉食的捧在手里。 而君绾则是真正的帝王之子,手足七人,皆擅谋略,各自培养了自己的势力。但他是个例外。 君绾的生身母亲,芜国唯一的皇后——詹青丝,在生下君绾后便撒手人寰,死在了自己最灿烂的年华,也死在了芜国国君最爱她的时候。 君绾的太子之位,是詹青丝拿性命给他挣来的。 他自小生活在群臣的指点中,生活在父皇的责备中,也生活在手足的股掌之中。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就戴上了一张面具,不论发生什么,都始终在脸上挂上一抹笑,笑得温柔,笑得凉薄,他笑着咽下流言蜚语,也笑着流转于佛面兽心。 他只记得,三年前在战场上的匆匆一面,一个白袍盔甲,鲜衣怒马的少年,曾帮他驱走阴霾,为他携花一枝,让他真正在春日里活一场。 “昇兄也还是老样子。”君绾将左丘昇从地上扶起,再轻轻掸去身上的尘土。 “谢谢你啊。”他用手擦去眼皮上的泥巴,咬牙切齿地挤出个问候。 左丘昇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都这副模样了,他还能认出自己,难不成他和那话本里的孙猴子一样,也有一副火眼金睛? “明月!”他气急败坏,叫出暗处的明月。 洁白的手帕擦上他的双颊,明月和君绾的帕子同时在左丘昇的脸上擦动。 渊故里憋着笑看向三人,真是好大一出戏!难怪那些爱做戏本折子的精怪都喜欢入世,这样刺激的戏码,她在渊启山百年难得一见。 渊故里咬着手指思考,看这君绾的样子,她先前的计划是无用了,只是沈长安怎么会凭空出现在城外? 注意到渊故里的视线,沈长安慌忙解释,“我和小王爷就是路过。” 他这话说的自己都不信。 还好故里不在乎,她现在一心为左丘玥的终身大事考虑,“你说,这个君绾,他一会住哪呀?” “外使来访,一般都是住在皇家驿站的。”沈长安不假思索,只要是小妖想要的答案,他都一定知无不答。 “皇家驿站……”渊故里在嘴中呢喃,心中已然有了计谋。 第四十一章:酒蒙子和一杯倒 接待君绾本就是沈微言的事务,他在皇家客栈等到后半夜也没等来君绾,可守城的将士明明说看到君绾跟着沈长安一行人进城了,他虽不欲给自家揽事,但毕竟也是个太子,丢了他总归是不好交代,只好派人全城搜寻。 “喝!”春风楼里,渊故里踩着圆凳将酒杯递到君绾面前,“不喝是不是不给我面子?!” 她怒目圆睁,一个劲地想办法给君绾敬酒。 渊故里的计谋很简单,这里可是春风楼,她将君绾灌醉,就让他歇在此处,等入夜在往他房里塞个姑娘,届时他就是有口都说不清楚。 退一万步来说,即便是自己灌不醉君绾,他一进城就跑到春风楼喝酒,这事传出去他也在玥国抬不起头来。 渊故里千算万算,唯独算漏了一点,她原以为自己的酒量就够差了,这些年跟着老神棍,就没能有一次神志清醒的从酒桌上下来的。 可是,为什么沈长安,为什么偏偏是沈长安! 她的酒杯还没能戳进君绾的嘴里,沈长安就已经应声倒地了。 “你给他吃了什么?”渊故里看着纹丝不动的酒杯,不禁疑惑。 君绾举起筷子放到鼻尖轻嗅,“听说是春风楼的名菜,吃酒不见酒,闻鲜不见鲜的醉蟹。” “不管他……”渊故里为了左丘玥的终身大事,她也是豁出去了,今天这杯酒,她是无论如何也得灌进君绾的嘴里。 气氛开始变得凝重,每个人的目光都汇集在沈长安的身上,他翻过身,露出满意的表情,还砸吧一下嘴,睡得格外安稳。 故里递过去的酒杯,君绾迟迟不肯接,反倒是对沈长安殷勤的很,生怕他在地上着凉了,脱下自己的外衫给他披上。 不是故里要挑他的刺,那么关心沈长安也不见他把沈长安扶起来,装模作样给谁看? 然而众目睽睽之下,她也不好发泄,“不管他自然是不行的。” 故里笑着起身,揪着沈长安的后衣领将他提溜起来。 “诸位喝的尽兴,我先带沈长安回去了。”她朝左丘昇兄妹两使眼色,“可千万被怠慢了贵客。” 沈长安伏在故里的膝盖,眉间生出一道皱纹来,好像是梦到了什么烦心事。 马车吱呀摇晃,他也在故里心头晃来晃去,有些心烦,又莫名生不起气来。 “我明明见过你喝酒,酒量不应该这么差吧?”故里稳住她的脑袋,手指轻轻点在他的眉间,想要抚平沈长安的烦心事。 “我酒量很差。”他睁开眼睛,乖巧又迷茫,像个迷路的小孩,正在所求故里的关心。 突然想到了什么,沈长安猛地坐起,盯着故里,一板一眼,“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你没问过。” 沈长安是喝不了酒的,或者说他其实是一杯倒。但奈何左丘昇和沈微言是个酒蒙子,三句话说不过就要拉着他往春风楼跑,他们倒是不敢灌自己酒,只是这两人每次不接机损上他几句就像是自己吃亏了一样。 还好这里的春娘是个聪明人,只需要小小的操作一下,便可以省去很多烦恼。 “我不生气。”渊故里的心也不是石头做的,沈长安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自己怎么忍心责怪呢? 她摸摸沈长安的脑袋,长叹了一口气,这般温顺的沈长安,她根本无法抵抗! 沈长安趴在她的肩头,浑身瘫软,重量都压在故里身上,他的声音很小,但是很柔,柔得不像沈长安的声音。 他说,“渊故里,没有你我会死的。” 在故里的印象中,他很少叫过自己名字,有外人的时候会叫自己夫人,私底下的时候叫小妖。 “别走。”他扣住渊故里的掌心,眼角逐渐湿润。 他很少流泪,或者说从没流过泪,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一想到小妖会离开自己,他就会委屈。 没错,就是委屈,不是不舍,也不是生气,而是委屈。也许说出来左丘昇他们会笑掉大牙吧,可是那又有什么办法。 “我对你这么好,你不能离开我。”低沉的呜咽传出,渊故里的肩头也逐渐湿润。 “乖——”她使劲揉搓那颗脑袋,沈长安的头发被揉成个鸡窝,泪眼婆娑,低声抽噎。 “我不会走。”她安慰沈长安。 自己最开始来这里确实是只为看一场七夕灯会,享一时凡俗乐趣。可是后来,自己的目的就变了,她帮沈长安查案,救治沈慕时,为了钱‘卖身葬父’,逼迫沈长安男扮女装,帮左丘玥摆脱婚事。 桩桩件件,所做种种,好像都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留在沈长安身边。 “沈长安,我不回去了。” 她第一次作出这个承诺,“哪怕百年后你不在了,我也会等你。” 第四十二章:多喝热水 “将军——” 一声尖锐的叫声刺入渊故里的耳朵,她皱着眉,把头埋进沈长安的怀里,这声音有些耳熟,仿佛她曾经听到过。 在她进将军府的第二日。 在恒冀的嘴里。 恒冀?!渊故里一个机灵从床上坐起,窗外艳阳高照,屋内阴风阵阵,她得找个地方把自己藏起来。 “去哪?”沈长安的握住她的手腕,故里的身子僵在床沿。 “嘘——”她将手指比在唇上,“你小心一点,别让恒冀知道我在。” 沈长安就奇怪了,恒冀长得并不丑,看着也不坏不凶,只是做事情鲁莽冲动了些。他始终想不明白,“你是夫人,怕他做什么?” 要是以前故里就算是怕,也不会怕成这副模样,可现在不一样了,当初自己泡了沈长安的药浴,恒冀都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这次她带着沈长安从春风楼出来,沈长安还喝得醉醺醺的。 她咽下一口唾沫,这一次恒冀一定会劈了自己吧? “你这个副将脾气不好。”渊故里委屈地看着他,虽说沈长安喝醉自己不是故意的,或者说谁都没想到沈长安就这点酒量,但这事恒冀肯定是怪在自己身上没错了。 “这个给你。”沈长安将自己的随身玉佩塞到故里手中,行军打仗,总有后路。 常言道,将在外,军命有所不受。沈长安的的云纹玉佩,堪比军令。 “有了它,恒冀就不敢再凶你。”他的手指按在太阳穴上,睡了这许久,要是平时自己肯定是得出去练练功夫活动一下的,可是今天不知为何,就想这样支起胳膊,倚靠着看他的小妖。 真可爱啊,他的故里,每一天都好漂亮。 “您不能进去。”山茶就差跪在恒冀面前求他了。 将军和夫人的卧房,他一个大老爷们天天往里闯算什么?将军本年轻气盛,更何况昨夜还好似喝了不少,他这样随意闯入,万一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山茶抿嘴回味了一下,不敢细想,“恒副将,算我求你了,就别给大人和夫人添乱了。” “添乱?”恒冀气笑,“你说我添乱?” 他倒是也不愿意见着那只妖,平日里也总是克制自己怕劈了她的冲动,只要是将军喜欢,哪怕她蠢了些,笨了些,好吃懒做了些,那也是没什么的。 谁让将军喜欢呢? 可他今日刚去巡营回来,便听到街头巷尾都传开了的闲言碎语:说什么将军大人夜宿春风楼喝的烂醉,被娇气揪着衣领连夜带回,马车外隐约还能听到有人在低声抽噎。 事已至此,他是再也坐不住了,“等将军起床了告诉他,我在书房等着便是。” 恒冀一扭头,发梢随风晃动,拍在山茶的脸上,气得她对着空气挥了好一通拳脚。 山茶挥出去的胳膊还没收回来,门便被猛地打开,一枚玉佩撞上她的眼睛,把她掀翻了出去。 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才面前停下,山茶死咬着牙齿,不让喉间的鲜血涌出。 “我没事。”对上故里清澈的双眸,山茶暗下决心,自己今天就是死在这里,也是她没站稳摔了出去,和自家夫人一点关系都没有。 青紫的眼皮肿胀地无法抬起,她咧嘴一笑,血淋淋的牙齿暴露在故里面前,“夫人不用担心。” “可是……你流血了。”故里当然不傻,有没有撞到人自己还不知道吗?她将灵力悄悄聚集在指尖,点上山茶的眼皮,冰凉的触感席卷山茶的皮肤。 她狠狠打了个寒颤,依旧不愿松口,“嘴角天热,牙齿出血实数正常,等山茶多喝些热水即可。” 山茶也不知道,有一天自己的嘴可以硬到这种地步,这样的说辞,就连她自己也不会信,或者说,根本就不会有人信。 但渊故里是什么人啊,她还就真信了。 上次左丘玥来月事,肚子疼,左丘昇就叫她多喝热水,上上次左丘昇流鼻血,太医也叫他多喝热水,上上上次左丘昇腹泻不止,太医还叫他多喝热水,上上上上次左丘昇骑射时摔伤了腿,太医还是让他多喝热水。 对了,那太医好像是左丘玥母家的人。 渊故里蹲在山茶面前,看着她的眼皮一点点消减下去,心中也跟着送了一口气,但那个疑问却压在心头,挥之不去,“莫非,对于凡人来说,这热水可以包治百病?” “那是自然。”山茶中气十足,“夫人初来乍到,有很多事情都不懂,您不知道,这水,是生命的源泉。” 这话,她自己都要信了。 第四十三章:离夫人远一点 书房内,沈长安原本的好心情都被这一纸奏折给毁了。 伏妖司掌司沈微言,参他影响公务,工作怠慢,在工作期间陪家中妾室蹲在城门外欲对芜国太子君绾行不轨之事。抢劫未遂后,便带着太子殿下前往春风楼,企图灌醉君绾太子,影响其清誉,损坏两国社交。 沈长安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不就是害他在驿站内等了一整夜吗?连夜上奏参自己,也就是他沈微言能干出来了。 “皇帝那边这么说?”沈长安将书桌上的一手好字揉成废纸,随手扔出去。 恒冀低着头跟在他身后,皇帝怎么说他如何知道,只是看沈大人出来的时候眉开眼笑的,“想必是发了一通火吧。” “掌司大人还说了,让您今晚沐浴更衣,静心焚香,好好收拾一番。”恒冀复述沈微言的话,“他说,不是不报,时候不到。” 沈长安皱眉,这话听得他云里雾里的,想不明白沈微言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将军,莫怪属下多言。”恒冀还是老样子,不会识人眼色,最喜欢撞上沈长安的枪口。 “春风楼那样的地方,您去了那么多次,怎么这酒量还是这般……”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渐渐没了底气。 堂堂护国将军不会喝酒,说出去还不叫人笑掉了大牙?恒冀把头别过去,不敢看自家将军的脸,但嘴确是一刻不停,“您这样的身份,如今因为在春风楼不胜酒力气哭了夫人,这样的事一早就传遍了街头巷尾。” “堂堂将军,喝不过一个女人……” 沈长安抄起桌上的砚台朝他砸去,自然是角度偏了些,碎在恒冀脚边,溅起的墨汁渲染在恒冀的白衫上,水墨一般,煞是好看。 “你在多说一个字,就给我滚去公主府。”沈长安动用了杀手锏。 不止是他,整个将军府都谈公主色变,生怕和左丘玥沾上一点关系。 公主府,那可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恒冀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不开心时就连沈长安也能怼上几句,可唯独看见了左丘玥就像是耗子见了猫,不为别的,就为了自己的名声。 他可是个还未娶妻的,要是让人知道自己整体和公主厮混,哪家的姑娘还愿意嫁他?到时候去勾栏瓦舍觅个女子都够呛。 “小人闭嘴就是。”他鼓起腮帮子,极不情愿的行礼,退下。 沈长安按着眼眶缓了好一会才平息了怒火,这个恒冀,真是被自己惯的不像话了。 “什么事发这么大的火?”渊故里从门外探出一颗头,隔得老远就听到砸东西的声音,她怎么能错过这样的事,安顿好山茶后紧赶慢赶,还是来晚了。 她来是只看到恒冀怒气冲冲地背影,想必两人已经吵完了。 故里的心中难免一阵落寞,但还是不死心的答问起沈长安。 “无事。”沈长安摇摇头,“我晚些要进宫一趟,午饭你不必等我了。” 就为这事?故里一时接不上沈长安的话,他就因为要进宫去,不能陪自己吃午饭生这么大的气? “没事。”故里安慰他,“你且去吧,皇帝要左丘玥带着君绾逛逛长安城,我答应了作陪。” 她可不放心君绾和左丘玥单独出门,万一她垂涎人家的美色,到头来一时冲动真把自己嫁到芜国了,那自己上哪去找那么这趣相投的人? 因此,她特地答应了左丘昇作陪,一同跟踪那两人,可不能真让他们看对眼了。 “放心吧,只要有我在,妹妹是不可能喜欢上君绾的。”左丘昇拍着胸脯和她保证。 要想这两人互相看不上,那可太简单了,无非是让其中一个出糗,另一个自然会嫌弃他。 二人商量了一下,让左丘玥出糗的风险大,稍有不慎,就会惹祸上身。倒不如想方设法地整蛊君绾,他现在在玥国,那还不是羊入虎口,案上鱼肉,任人宰割? “美人计。”故里提出,自己同左丘玥的一版计划。由自己施展魅术去魅惑君绾,到那时君绾在左丘玥面前展露好色一面,她还不看清这男人? 然而故里还是不够了解左丘玥,“依照妹妹的喜好,只要长得好看即可,越是对自己不感兴趣的,她就越是喜欢。” 左丘昇长叹一口气,要说是自家妹妹的喜好,没有人比他更能拿捏。 “还是得看本殿下的。”他撩起耳边的碎发,正要凑到故里耳边细说,却不知道从哪里射出一枝暗箭。 嗖——那箭擦着他的嘴皮飞过,直直插入树干,上面还挂着一张纸条。 左丘昇颤抖着撕下那纸条,上面是娟秀的字体,像极了少女写给情郎的鸾笺。 “离夫人远一点,否则,杀了你。” 左丘昇的汗珠顺着额头滚下,落入宣纸,晕出一片墨印。 第四十四章:有些感觉不能被打断 “这上面写的是什么呀?” 玥国的文字,有新旧两种写法。旧文相对复杂些,故里没几个认识的,新文相对简单些,她倒是认得不少。 这纸条上的文字写法,便是用的旧法。 渊故里凑上来,吓得左丘昇刚想推开她,又想起这也是肢体接触,伸出去的手在空中转变弧度,撑在地上,一个后空翻,稳稳落在几米开外。 “表嫂,请自重。”他端起架子,倒是难得正经,起码故里没见他正经过。 “你怎么了?”渊故里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空翻下了一跳,“那上面到底写的什么呀?” 左丘昇看着箭来的方向,原本忙碌的市井集市,庸庸碌碌的每一个平民百姓,现在在他看来,都是伪装的刺客,那沉甸甸的钱袋子,里面装的都是暗器。 这条街上的每一个铺子里,都藏着无数杀手,伺机而动。 这是沈长安对他的警告! 他要是实话实说,估计会被杀的吧? 左丘昇声音颤抖,“这上面写,他在如厕,没带厕纸,求我们给他送一些。” 他这话,别人可能不信,但渊故里绝对会信。 “难怪他有话不能直说,还要射箭告知,原来是无法出来告诉我们啊。”她甚至还帮左丘昇圆了过去,“那你赶快去给他送去吧,别把腿蹲麻了。” 角落里那件隐蔽的茅草小屋,如果不仔细看,除了小些,和寻常房屋并无区别,只是那散发着的恶臭,时时在向人们宣告自己的真实身份。 左丘昇十分抗拒,万一自己进去了,里面那个刺客正摆好位置等着他进去,然后抬手就是一刺。 自己便当场血流不止,鲜血淌入茅厕中,和坑中的黑黄混为一体,到时大理寺的各位前来查案还得掩面捂鼻。 不!他不要死在茅厕里! “你不懂,对于人来说,如厕是一件很隐私的事情,如果被别人打断,会影响如厕人的如厕状态,是会导致不顺畅的。”他接过故里手中的厕纸,“我们就把纸放在茅房门口,等他完事了自己去取便是。” “可是他还得开门才能拿到厕纸,这样会不会不方便啊。”故里向来是个热心肠的好妖,“要不我用法术偷偷将纸送进去?” “好啊好啊。”左丘昇点头,话音刚落,又一支箭飞来,射入树干。 “不好不好。”他忙又摇头,“还是我自己去吧。” 阴暗的茅厕内,男人的手紧紧攥着厕纸,青筋暴起,浑身颤抖,好一会,他终于停止了颤抖,双眸紧闭,全身心都在专注着什么。 突然,他的面前出现了一道光芒,一个男人站在光里,看不清他的样貌,只觉得他的形象十分高大。 “这个给你。”左丘昇面无表情,将厕纸塞进男人怀里,眼神在那光滑的屁股上稍作停留,随后便退了出去。 男人蹲在原地,一脸错愕,看着还在吱呀乱晃的木门,低头一看。 “有病啊你!不会先敲敲问有没有人吗?!”自己好不容易酝酿出的情绪给夹断了! “你看,我就说吧。”左丘昇强装镇定,“都怪你非要打断他,他生气了。” 渊故里笑着岔开话题,“他们往前面去了,咱们快些跟上吧。” 左丘昇原本还欲再埋怨两句,但是背后的寒气告诉他,点到即可。 君绾是第一次来长安城,也是第一次来中原,对这里的一草一木,一人一事都格外关心。 “你看这簪子。”他将玉簪比在左丘玥头顶,配她很合适,配他应该也很合适吧。 左丘玥托腮蹲在路边,像只小狗一样无聊的晒着太阳,她就没见过这么爱逛街的男人。 “好,极好。”她随口敷衍着,“殿下挑的自然是极好的。” 君绾付过钱,将簪子插在她头上,歪歪斜斜一只小兔子爬在左丘玥的头顶,看着倒还有几分俏皮可爱。 “你和你兄长,很像。”他眼前的是左丘玥,但却好像是在透过她看另一个人。 “谁跟他像啊。”左丘玥走在路上,踢起一块小石子,“本公主可是千尊万贵,和那个蠢货不一样。” 听得这话,君绾一时间晃了神。 三年前,在浅仲战场上,那个受了伤的白衣少年也是这般发着牢骚,絮絮叨叨。 一柄长枪刺入他的腹部,拔出时,鲜血喷涌,染红了那件白金战甲。 “你会死吗?”君绾跪坐在男子面前,敌人已经把他包围了,要是男人死了,自己也活不了。 “可惜了这战甲,妹妹难得送我东西。”山洞中,男人的睫毛在篝火的映衬下随之颤动,原本明亮的双眸,只是微微张开一条缝隙,奇怪的是,即使自己命悬一线,眉眼中也看不出半分悲伤。 他已经没有力气睁眼了,还好血止住了,只要能撑到援兵赶来,他就不会死。 但,他的援军,是来取君绾项上人头的阎罗。 第四十五章:传说中的湖神 “你妹妹,也和你一般吗?”君绾对他没有半分防备,两个敌对的皇子,第一次心平气和地坐在一处。 “本殿下千尊万贵,和那个蠢货不一样。” 左丘昇感到无尽的寒意。 曾经听沈娘娘说过,人死了以后,会浑身冰凉,僵硬。 沈微言想,可能自己也要活不久了吧,那还不如对着这个芜国太子多吹嘘一会。 “后来呢?”左丘玥在脸上硬挤出一个笑,她想知道那样重的伤,那个蠢货兄长是怎么活下来的? “后来啊……”君绾在回忆里翻找。 左丘昇还没张口,便觉得腹部的伤口不痛了,连带着自己的精神也好了不少。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回光返照吧。 “我可是玥国最受宠的皇子。”他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苦笑,“恭喜你,击败了唯一一个可以撼动你芜国俊男排行榜榜首地位的男人。” “你少说两句。”君绾抬起头来,满手的鲜血触目惊心,“我帮你上了点药,有些麻醉的效果,你也许会好受些。” 原来如此。左丘昇鼻头一酸,眼泪差点掉出来。 “我是玥国人,还是皇子,你为何要救我?”他泪眼婆娑,鼻尖红红的,像个刚刚哭过的可怜鬼一样。 君绾自然不是因为看他可怜才救他的,只是他知道,现在这方圆百里都是玥国的将士,此一战,他彻底明了,只要玥国的战神沈长安还在,那芜国就永远无法取胜。 左丘昇要是死了,自己也必死无疑,可他如果救了这个呆傻皇子,或许左丘昇还会心软救自己一命。 他在赌,赌的还是自己从来不信的人心。 “我不想看着你死。”他虽然不会因为看左丘昇可怜救他,但是却会因为看左丘昇可怜而骗他。 “你放心。”左丘昇的眼神变得简单而坚定,唯一不变的是那始终如一的清澈,“我和你,谁都不会死。” 君绾早已不记得自己那晚回了什么话,或许自己根本就没有回话。 只是看着那样的一双眸子,自己的双眼好像也第一次燃起了光芒。 “后来啊,沈将军的军队就到了,他们并没有杀我,还派了一对人马护送我回了芜国的军营。”君绾的思绪回到现在。 眼前的姑娘不管是长相,还是性格,都像极了左丘昇。 左丘玥靠在栏杆上,背后是一片清澈的湖水。 她的脑袋随着琵琶声微微晃动,脑袋上的簪子滑落,噗通一声,落入了湖水中,荡起一圈涟漪。 君绾忙伸手去捞,但簪子已经沉入湖底,寻不见踪影。 他刚要回头摆起那张职业微笑向左丘玥赔礼,“不若我再……” 他话还没说完,便看到湖面上浮现出一张人脸,紧接着一只手窜出水面,拽着他的衣领把他拖入水面。 “我家殿下居然如此重视公主。”妙言跪在湖边,他自然知道自家主子是个天性淡薄的人,不过自从三年前从战场上回来后便好像变了个人似的,不管对什么人都笑嘻嘻的,但这也不妨碍君绾淡薄。 如果不是今天亲眼所见,就是打死他也不信自家殿下会为了个没见过几面的姑娘跳入湖里捞簪子。 “一只簪子而已,何故如此?”迟迟不能从错愕中回神。 湖面开始翻腾,大量的气泡从湖底涌出。 随着一声巨响,一个水做的人悬浮在上空,长发飘逸,周身一圈水汽,不能看到他的真面目,他开口说话,男女莫测。 “年轻的姑娘呦。”他一挥手,面前出现了三个小兔簪子,“你丢掉的是这个金簪子,这个银簪子,还是这个被磕破了一角的玉簪子?” 左丘玥是知道现在世道不太平,什么妖魔鬼怪都有,可是这湖边她从小玩到大,不知道掉进去多少东西都没能捞起来,怎么偏就今天冒出来个湖神? “你是……”她对眼前人的身份产生了疑问。 “我是最近才上任的湖神。”渊故里动用读心术,虽然废了些灵力,但也不是天天用,她咬咬牙的事。 “那我之前掉进去的那么多东西,是不是也能还给我了?”她瞬间将那个男人抛到脑后。 故里皱眉,这金银簪子还是融了左丘昇的金锭来的,她上哪去找那么多宝贝给左丘玥? “姑娘,那些都是前任湖神管的,我来的时候,这里干干净净,一个铜板都没有。”她翻起个白眼,这个左丘玥,还真拿自己当许愿池里的王八了? 第四十六章:不靠谱的湖神 “那你把玉簪还给我吧。”左丘玥伸手,言语中满是嫌弃。 她虽然不缺这些东西,但是掉进去的也有不少幼时的心爱之物,那一年寒风萧瑟,印黎跳进去摸了许久也不曾找回来。 “什么湖神,也不过是个吃干饭的。”她嘟嘟囔囔的接过簪子,只是可惜了原本无瑕的兔耳朵被磕掉了一只,看着完全没了灵气。 “对了。”她又将簪子举起到故里面前,“你是个神仙,修好一只簪子还不是易如反掌?” “简单。”故里一口答应下来。 白光一闪,玉簪完好如初。 “你这湖神,还有点用处嘛。”左丘玥一笑,将簪子插回脑袋,拔腿便要离开。 “姑娘留步!”渊故里忙叫住她,算算时间左丘昇应该已经将君绾转移了,“与姑娘同行的公子,不找了吗?” 对啊,左丘玥反应过来,君绾跳下去帮自己找簪子了,可是过了这许久都没有动静,“他该不会是被淹死了吧?” “非也。”故里摇摇头,面前出现一个金君绾和一个银君绾,“不知道,姑娘丢的是哪位公子?” “这……”她和妙言面面相觑,“这也没有我需要的选项啊。” “姑娘要找的,可是一位有血有肉,眉眼带笑,身姿绰约的翩翩公子?” “是。”左丘玥点头。 “这公子现在命悬一线,唯有姑娘可以救他。”故里故作深沉,长叹一口气,“这公子现在落入湖中呛了水,但小仙法力低微,只能将他救出,却不能保证他会落在何处,还请姑娘立誓,会亲自救起公子。” “那是自然。”左丘玥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故里话中的颤音怎么也藏不住,“往东三里,姑娘去吧。” 还是那间茅屋,那是那熟悉的味道,男人的手依旧紧攥着厕纸,全神贯注的酝酿着情绪。 一道身影从天而降,砸穿了茅屋。 男人提着裤子慌忙跑出,自己今天出门一定没看黄历!好端端地如个厕,不是有莫名其妙的人突然给自己送纸,就是有莫名其妙的人从天而降砸进粪坑。 “咦——”他捏着鼻子站在门口,这味道真不是一般的顶,屎花四溅,满屋,不,满街飘香。 “哕——”他回过头,看到一个身着华丽的女子掩面干呕。 左丘玥的胸膛剧烈的上下起伏,她就知道那个湖神不靠谱,可她没想到这么不靠谱。 “妙言,快去把你家殿下捞起来。”她转过身去不忍直视屋内的光景。 君绾的半个身子已经沉入坑中,那散发着恶臭的粘稠物真正咕嘟着泡泡将他吞噬。 妙言噗通一声跪在左丘玥脚边,“那湖神哕——湖神大人说了,得公主您去救才行。” “殿下,您就救救我哕——我家主子吧。”妙言哭得声泪俱下,他绝不是不想救自己主子,他绝不是嫌弃自家主子!绝不是! 左丘玥的眼眶通红,她的胆汁都快吐出来了,小心翼翼的捂住口鼻向茅屋迈步,不过两三步,便再次爬在路边呕了起来。 “你家殿下命中注定有这一劫,不要听信那个湖神胡说八道。”她用脚踹妙言,企图把妙言踹进去。 她堂堂玥国九公主,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场面,也就是他君绾了,要是换个别人来让自己看见这脏东西,她势必是要诛他九族的。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妙言死死抱住左丘玥的小腿,让她有力无处使。 自己跟着殿下出生入死十几载,给殿下挡过刀,试过药,断过三根肋骨,也被剧毒侵入过肺腑,他命悬一线躺在地上任由鲜血灌满口腔,眼都不眨一下。 可今日这一出,实在是叫他难办。 “公主今日如果能救我家主人,来世妙言当牛做马,报答公主救命之恩。”把脸贴在左丘玥的脚面上,将死皮赖脸那一套发挥的淋漓尽致。 “本公主现在就需要你当牛做马,救你自己的主子。”左丘玥怒目圆睁,完全没了往日人前的矜持架子,“你今日要是不动手,来日不光是本公主饶不了你,就是芜国皇室也不会放过你。” “只要公主可以救下殿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他抱着左丘玥的腿,心里已经把自己的性命交出去了,不管是谁,只要今天可以救他家殿下,他就是自己的神! “唔——”妙言的腮帮子鼓起,胃里一阵翻滚,下一刻就要腹中的午饭就要冲出喉咙扑到左丘玥的腿上了。 “你干什么?!”左丘玥的声音颤抖,第一次感到如此恐慌,“你要吐滚一边吐去,别吐在本殿下身上!” “不行——”妙言的脸憋得青紫,用尽全力控制住自己,“万一小人松手了……” 万一他松手了公主跑了怎么办?到那时谁来救他家殿下? 可是这些话他都没能说得出口。 第四十七章:做事得做绝 妙言的没能憋到自己说完话,他从小苦修的忍道,终究还是败给了一间茅屋。 不远处的恶臭,混合着自己腿上余温尚存的一滩依稀可见食物残渣的酸涩发酵味,一股脑窜进左丘玥的鼻腔,直冲她的天灵盖。 “哕——”她再也忍不住,跪在路边吐了起来。 一时间,满街的商贩都没了踪影,这一天,长安城里最热闹的市集,早早就空了巷,只听取哕声一片。 左丘玥已经到了吐无可吐的地步,满身是粪的君绾,不要也罢。 她爬起来向远处走去,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她现在只想回府,好好泡一个热水澡,然后这辈子再也不想看见君绾和他的侍卫。 “殿下——”君绾趴在地上,伸出手向左丘玥摸索,“救救我家主子,求,求您了——” 他气若游丝,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气了,每一句话都像是在交代自己的临终遗言。 再看粪坑里的君绾,面色苍白,眉头紧锁,眉眼间是散不去的浓愁,只剩下一个脑袋还露在外面。 有了,左丘玥扯下自己的外衫,卷成一个绳套甩进君绾的脑袋,挂在脖子上,然后稍稍用力,那绳子就在脖子上系紧了。 她这边用力拉扯,粪坑中的君绾身体也跟着摇晃。 左丘玥把脚踩在门框上,用力一拽,君绾的身体也只是稍稍出来一点,并没有多少成效,倒是这脸青了不少。 “殿下……”妙言眼泪汪汪的看着茅屋内,“我家主子会被憋死的。” “那要看你怎么选了。”左丘玥停下来,“你是要你家殿下被屎淹死,还是被被本公主勒死?” 妙言定神思考。被淹死可就真的死了,不光会死,还死的憋屈,如果是左丘玥这般架势把自家殿下拉出来,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即便是死了,死于大玥公主之手,不止是死法听着高大了,他回去禀了陛下,说不定还能以此为借口,向玥国开战。 “公主请吧。”他立马换了一副姿态,弯腰做礼,到一边去,把位置腾出来方便左丘玥施展。 左丘玥撸起袖子,稍微活动一下,将绳子缠绕在自己的手腕上,一只脚再次蹬在门框上,用力一拽。 只听轰隆一声,不止君绾被拽出来了,原本摇摇欲坠的茅屋也彻底榻了。 妙言凑上去,自家殿下除了脑袋上被砸出个大包以外,并没有什么受什么重伤,解开脖子上的衣带,呼吸也恢复了顺畅。 他现在只期望,自家殿下醒来的时候,能接受得了今日所发生的一切。 看着左丘玥浑身污垢,失魂落魄的走在街上,来往行人唯恐避之不及。左丘昇由衷的笑了。 他就不相信,事情发展成这个样子,自家妹妹还能对那个屎人提起兴趣? “学着点。”他趴在树干上向另一只树干上的故里指导,“做事情得做绝了,可不能留后路。” “那是为什么?”故里疑惑,沈长安平日里都是教自己做事留一线的。 “你懂什么?你要是给了别人一线生机,他就能反过来杀了你。”左丘昇没想到向来都是别人给自己讲道理,现在也能轮到他给别人讲道理了,这个人还是自己的表嫂。 “那照你这么说,沈长安再去春风楼,我就应该……”她比了一个手刀,放在身下,手起刀落猛地砍下,惊出了左丘昇一身冷汗。 “那是自然。”他咬牙切齿,满脸兴奋,“出入那种地方,就应该砍了它,看表哥还去不去春风楼?” “好,那下次沈长安再去春风楼。”故里点点头,对他的说法表示赞同,“我就砍了你。” 沈长安虽然是春风楼的常客,但并不会喝酒,不会喝酒的人去春风楼还有什么乐趣呢?渊故里虽然是个呆笨的,但不是个痴傻的,怎么会想不明白是左丘昇拐他去的。 “表嫂,我们之间可能有什么误会。”左丘昇的后背被冷汗浸湿。 渊故里的能耐他可是早有耳闻,自家表哥的胳膊是这么断的?眼疾是怎么患的?他早就了然于心,更何况上次在春风楼,渊故里徒手拎起沈长安这么个牛高马大的,这要是被她盯上,自己轻则断胳膊断腿,重则一命呜呼啊。 “哪有什么误会,你刚刚不也赞同了吗?”渊故里皱眉,沈长安说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他怎么还出尔反尔了呢? “表嫂不知道,表哥是自愿去春风楼的,他呀……” 一支利箭划破长空,直直射入树干,左丘昇熟练地取下箭上的文书。 “不准说将军坏话。” 他丹唇轻启,欲言又止,终是把一切都咽到了肚子里,双目放空,就连语气也平淡了不少,“都怪我,不该带表哥去春风楼。” 第四十八章:擂台初赛 “春风楼?”沈微言依靠在沈长安的肩上,“都多久没去了,一会可不得去开怀痛饮一番?” “不去。”沈长安时刻记得上次的教训,这两个人可是春风楼的常客,在菜里下药什么的,只有自己想不到的,没有他们做不出来的,为了避免上次的事情出现,他已经发誓再也不去春风楼了。 比武大赛的初赛已经开始了,前几日擂台便已经搭建完成了,预赛在前两日就已经比过,眼下两人正坐在台下看众人排队比试第二轮呢。 这是比武的擂台赛,自然是要用粗犷一些的报名方法:参赛者上台击锣,有人应战,则比试,胜者取得参赛资格;若一炷香内无人应战,则视为获得晋级资格。 第二轮比赛也是随即安排,按照排队顺序比试,不少人早早赶到,想着观察一番,视对手的强弱来决定自己的排队,队伍已经排到市集去了。 这条规定也是沈微言定下的,要问为什么,那自然是报名的人太多,他也懒得对每个人的顺序抽签,那就排到谁便是谁吧,他也乐得轻松。 说不定还会有一两个有趣的选手,值得他试上一试呢? “什么味这么臭啊?”沈微言只听得一声巨响,随后那股熟悉又异样的味道便蔓延开来。 “寻欢。”他扭头示意后面的侍从,沈微言可不允许有自己不知道的消息。 依旧是熟悉的面具,只有一双清冷的明眸在乱发下若隐若现。 寻欢微微点头,下一刻消失在了原地。 原本就热闹的人群,有开始沸腾。 “该不会是谁家的粪坑炸了吧?”沈微言却不敢相信这个猜想,市集的粪坑,要是炸了,那该是怎样一副画面?自己不敢想象,要不是现在要事在身,也用不着寻欢了,他自己就去凑热闹了。 “哐——”擂台上的锣被敲响,这场比武大赛并没有收到异味的影响,照常进行着。 “台上何人?”沈长安头也不抬,翻看着手里的花名册,其实有多少人参赛,报名人和参赛人的样貌能否对得上,他都早已不记得了,但是该装的样子还是得装一装。 沈微言已经摆明了不关注这场比赛了,自己要是也被看出来心不在此处,那这擂台赛还如何办得下去。 “小人张三。” 沈微言靠在椅子上晒太阳,昏昏欲睡,“有没有一个叫李四的,上去陪他练练。” 别说,还真有。 “小人李四。”人群中挤出个精瘦的男子。 沈微言的眼皮眯起条缝来,细细打量了一番眼前人,没有荡起半点波澜。 “准备好了就开始吧。”沈长安催促两人,再磨叽下去,他晚上也不能陪夫人一同吃饭了。 两人倒是打的有来有回,数十个回合也分不出个输赢。 寻欢动作倒快,这就赶着回来了。 台上的李四被张三按在脚下,一个肘击。 台下沈微言慵懒的打着哈欠。 “原来真是粪坑炸了。”他伸个懒腰,小猫一般地揉搓眼睛,“真没意思。” “哐——” 锣鼓被敲响,李四鼻青脸肿的从地上爬起来,身旁是一脸自豪的张三。 “张三胜——”恒冀雄厚的声音在沈长安耳畔响起,震得他瞬间睡意全无。 提笔在纸上圈出张三的名字,沈长安的语气平淡如水,“下一个。” “下一个——”恒冀再次丹田发力,不只是沈长安,就连沈微言也浑身一颤。 他刚要开口训斥几句,对上那张刚正不阿的脸,自觉理亏,搬着椅子坐得远了些。 一个黑影飞身跃上擂台,秾纤得衷,修短合度,宽厚的背部和纤细和腰肢搭配起来却无半点违和,微风徐徐,男子的碎发拂过清秀的面容。 “小人印黎。”熟悉的声音在沈长安耳朵里炸开。 他早就听自家夫人说了,左丘玥身边那个小侍卫对她有意思,可是印黎是伏妖司出身,他的底细沈长安再明白不过了。 他知道,印黎是沈微言安插在公主府的细作。 但此时此刻,印黎确确实实是出现在了这比武大赛的擂台上。比武大赛是何意义,他不必多说,印黎不会不知道,如若最后公主不能改变被和亲的命运,他将作为大军前锋出战…… 沈长安饶有兴趣地看着身边人,不知道他自诩算计过人,有没有算到这一变? “有意思。”沈微言修长的手指按在眉毛上,看不出是喜是恼,只能通过他嘴角上扬的弧度知道,他,来兴趣了。 “寻欢。”他不必回头,不必多说,只要两个字,主仆二人便了然于心。 第四十九章:叛徒 寻欢翻身跃上了擂台,面对那张曾经无比熟悉的脸,他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任何波澜。 抽出胯上的短剑,两柄一模一样的剑在空中碰撞,激起的火花在四目之间飞溅。 印黎和他,都是伏妖司捡回来养大的幼童。从孩童时便被养在沈微言身边,自小耳闻目染,寻欢便下定决心,自己以后绝不会做自家大人那样的的人,大人有多不靠谱,他就要有多靠谱。 这个志向,是他们曾经一起立下的。 “你背叛了伏妖司,也背叛了掌司大人。”寻欢冷漠着将剑划过印黎的脖子,一道细细的血印便出现在了他白皙的皮肤上。 在公主府那么多年,他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真刀实枪的决斗过了,毕竟左丘玥只是被宠坏了,有些任性,不像沈微言,三天两头在朝堂上参别人一笔,不是今天觉得御史大夫家有妖气,带人去把御史府翻了个底朝天,就是觉得护国将军不务正业,天天沉迷女色…… 总之,和沈微言相比,左丘玥简直就是绝世小可爱。 寻欢的攻势步步紧逼,印黎被他打的毫无还手之力。 即便是这样软绵绵的拳头,砸在寻欢脸上的次数也屈指可数。 可他越是羸弱,寻欢就越是生气。 面具被打落在地,那触目惊心的疤痕第一次在阳光下显露,寻欢并不在意,反举起自己的拳头,狠狠砸上了渊黎的脸颊。 那么多年的养尊处优,倒叫他忘了自己是谁,忘了自己的任务,也忘了自己的身份。 “你就是这么报答大人的救命之恩的?”那张脸依旧平淡,但印黎知道,此刻的寻欢,是难得愤怒。 “寻欢。”他张开嘴,一抹鲜红顺着嘴角留下,“你什么时候才能为自己活一次?” 为自己活一次,不必时时守在那个高高在上的掌司大人身边,也不用以那个男人的喜恶为主,可以自由自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留在大人身边,就是我的活法。”寻欢一个箭步冲上去,手中的短剑寒光一闪,这一剑,是奔着他的命去的。 印黎向后仰去,一个空翻飞离擂台,右手死死握着擂台一角,然后从另一侧绕到寻欢背后。 寻欢自然也不是吃素的,早已察觉出他的计谋,左脚踩实地面,右脚后撤,一手抓住印黎的衣领摔在地上。 他很久没有挨过这样的打了,原来公主有时任性朝他摔杯子,有时用那纤纤玉指掐他的腰部,有时也会揪着他耳朵问他有没有听明白自己的话……原来,公主对他已经很好了啊。 印黎浑身酸痛,眼冒金星,喉咙一甜,鲜血从嘴里喷涌而出。 他的眼皮开始沉重,视线也开始模糊,恍惚之间,他好像又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快要死了吗?印黎自嘲的笑了笑,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被自己的昔日同门打死,真是可悲可叹。 他拼尽全力想要看清楚那道身影。只是他和公主已经冷战了好几日,还有一句遗言不曾送到…… 他强撑着自己的身体,从地上爬起来,左丘玥如果一定要去和亲,那么大军首站高捷的军报,必须是从他的手中发出! 他费力维持身形,在风中摇摆,好像不需要寻欢动手,要不了多久他自己就会撑不住。 但寻欢是不会对他手软的,也许以前会,但现在绝不会。 台下的人们都在屏气凝神的注视着,大气都不敢喘。 “够了。”一声带着哭腔的女声打破这场寂静的比试。 “不比了,我们回去吧。”左丘玥低着头,看不清她的表情,只有一道晶莹划过脸颊,在下巴聚结,然后化作一颗圆润的珠宝砸如地面,瞬间腾起一团水汽消散,留下一点印记还存于地面。 “公主……”他已经很久没和左丘玥说话了,以往都是自己先服软,总是卑微到尘埃里,哄着,忍着。 “这一次,算是殿下先服软了吧……”他站在台上,不曾回头,声音也小,偏就是左丘玥听的一清二楚。 沈长安在台下瞪大了双眼,没想到还真被自家夫人猜中了,扭头看到沈微言一脸淡然,还不忘打趣自己,“整个长安城里,只有你沈长安一个呆子。” “寻欢。”他抬起手,示意台上的寻欢。 这场比试,从一开始就已经知道结果了,只是这结果,他是赢了,也是输了。 没有一丝犹豫,寻欢第一时间跳下擂台来到沈微言的身边,乖巧地立在身后。 “寻欢出擂台,印黎胜——” 直到恒冀的声音响起,众人才反应过来,这一出不是闹剧的闹剧终于落下帷幕。 沈微言并不在乎这场比试谁输谁赢,他在乎的,是印黎的背叛。 自己让印黎去做公主府的卧底是有些不厚道,毕竟他之前是准备把印黎安排到沈长安身边的,奈何那个恒冀看得太死,公主又一眼相中了印黎的相貌,不过是个顺水人情,给了便给了,好歹是个皇族,也能探到不少消息。 但他忘了,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印黎再没给他汇报过一点关于公主府的消息,他还以为是左丘玥的俗事太多,没什么需要汇报的。 再后来,印黎见了他还会装作不认识,回忆起自己当时同寻欢说起这件事,还在夸奖印黎演技好。 往事涌上心头,一股背叛感油然而生。 “寻欢,是我做错了什么吗?”回到伏妖司,原本就空旷的殿内,显得格外冷清。 他坐在座上,背影在烛火下摇曳着,长长的拖拽进无尽的黑暗中。 沈微言始终想不明白,印黎喜欢左丘玥大可以明明白白告诉他,何必来这一出,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打他的脸呢? 全天下都知道印黎伏妖司出身,全天下也都知道左丘玥去芜国和亲自己是投了赞成票的。 沈微言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做错了,为什么从小养大自己的人不愿意认他,自己从小养大的人也不愿意认他? “大人没错,也不会有错。”寻欢目视前方,手中依旧捧着那盘水果,语气坚定。 第五十章:开枝散叶 今晚除了将军府,京城的各方势力想必都不会安宁。 “然后啊,左丘昇就从树上把君绾给扔进去了,屎花四溅,可难闻了。” 渊故里正坐在床上手舞足蹈地给自家夫君讲述自己今日的壮举,“反正不管怎么样,阿玥肯定是不会喜欢君绾的。” 这一点渊故里还是很有自信的,毕竟谁会喜欢一个屎人,这下不管他长得再好看,哪怕他比老神棍刮了胡子还好看,左丘玥都不会对他感兴趣了。 “阿玥?”沈长安对这个称呼感到好奇,怎么感觉他的小妖给每个人都起了爱称,唯独自己没有? “你叫左丘玥阿玥,那你怎么直呼自己夫君的大名呢?”他皱着眉头,佯装生气。 “不是的。”他这模样,渊故里很是受用,自己才答应了沈长安不会走,现在又惹他生气,那可不行,以后日子还长着呢,哪能天天吵架拌嘴。 故里思考片刻,想着怎么哄他开心,“因为你的名字好听,比他们的都好听,所以我才这样叫的,他们的全名都叫着太累了,我才省略的,你的名字这样好听,我一个字都舍不得去掉。” 渊故里说的情真意切,沈长安也深信不疑,但他可不觉得自己名字好听就是渊故里不给他起爱称的理由。 “夫人不觉得,直呼全名显得有些生疏了吗?” “有吗?”渊故里细细回想,“我不觉得和你生疏了。” 沈长安翻身躺下,自己这个夫人,一定是上天派来考验自己的,他想要个爱称这么就那么难? “沈长安,你是不是累了,怎么今天睡的这么早?”渊故里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听得他心烦。 沈长安沈长安……就知道叫自己沈长安! 沈长安从来没有这么烦过自己的名字,凭什么他们都有爱称就自己没有! 他倔强的背着身子,一个人生着闷气。 “沈长安,你把被子都卷走了。”渊故里紧紧贴上沈长安的被,从后面环住他,“我冷。” 此话一出,沈长安原本僵硬的身躯瞬间瘫软,渊故里这般朝他撒娇,自己怎么能顶得住啊。 他转过身去,将自己护在怀里的被子分给渊故里,再将她环在怀里。 沈慕时说过,对待男人,就要张弛有度,要学会夸奖男人。 “沈长安,你的怀里真暖,我好喜欢你。”她抬头冲着沈长安明媚一笑,这一笑,沈长安的心都要化了。 知道自己对她好,便仗着自己的好有恃无恐。 他努力让自己保持神志清醒,不能沉沦在小妖的糖衣炮弹里,可是每当听到渊故里那软软呆呆的声音,他的嘴角就无法控制的上扬。 “现在知道我好了。”他故作镇定,知道自己好还不乖乖呆在自己身边? 他打从心底里觉得,只要自己对小妖足够好,她就一定不会离开自己,永远永远,永远不会。 可是转念一想,自己百年以后,小妖一个人孤苦伶仃,除了他留下的巨额家产,再也没有什么倚靠。 每每想起此事,沈长安都充满了内疚,总觉得自己将小妖留在身边是一种自私。 “你在想什么?”故里看穿了他的心事。 “我……”沈长安下意识想找个借口搪塞过去,可是突然回想起自己上一次欺骗故里的下场,当下咽了一口唾沫,“我在想,如果有朝一日,我死了,你该怎么办?” “你放心。”这件事情故里早就想过,“我们渊启山的山神大人说过,人死了以后,魂魄会进入地府,喝下孟婆汤,然后重新转世。” “到那时,你还会认出我来吗?”故里反问他。 “当然。”沈长安不假思索,他心里知道,自己和故里的缘分是上天注定的,不管经过几世轮转,自己都会在人群中一眼认出他的小妖。 沈长安每次的回答都很简短,但是却很能让她安心,或者说只要沈长安还在她身边,她就不会为任何事情担忧,沈长安这个人只要站在那里,即便是什么都不做,她也会觉得安心。 “对了”她想起了什么,“姨母说,让我尽早为沈家开枝散叶……” “咳咳……”沈长安一口唾沫卡在喉咙,咳得说不清话。 姨母这速度会不会太快了些?他在心里暗问,自己不过才认识小妖一个月,见姨母时恐怕还不足半个月,那时便已经在催她怀孕生子了吗? 未免太心急。 “你……知道什么是开枝散叶吗?”沈长安唯恐自家夫人单纯过头,如果对男女之事一窍不通,他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同故里解释。 “我知道啊。”故里洋洋得意,她曾听老神棍说过不少次,“情到浓时,水到渠成。” 她这两个字概括的倒也不错,只是有些太笼统了,完全看不出她究竟懂不懂男女房事。 “夫人可否再说具体些?”他进一步试探。 渊故里回忆起老神棍的话,努力将脑海中的话一字不差的复述出来,“男人嘛,得先直起腰杆来,要保证自己的灵魂坚硬如铁,姑娘嘛,就要温婉似水,用自己的柔情蜜意包裹男人……” “这些都是你们渊启山的山神教你的?!”沈长安打断她,声音也骤然高了起来。 故里木讷地点了点头,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老神棍在这些事情是向来是游刃有余,有独特的见解。” “我知道了。”沈长安原本皱着的眉又深了几分,难道他的小妖就是跟着这样的人修行千年? 故里口中的这些话,不说沈微言了,就连左丘昇也未必说得出口,可是她居然面不改色,滔滔不绝。 沈长安实在是不敢想,这千年间那个男人是如何教导故里的。 “你愿不愿意,实践一下自己的知识?” 沈长安翻身压在故里身上,看着身下的妙人吐气如兰,内心的悸动再也无法控制,殊不知自己脸上的绯红已经爬到了耳根,钻入了脖颈深处。 不等渊故里反应,他已经覆上的故里柔软的双唇。 第五十一章:好心的山神 渊故里的话被堵在嘴里,她的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该怎么去回应沈长安的热情。 良久,她才获得喘息的机会。 “沈长安……”她的声音酥酥麻麻,快要将沈长安最后的理智磨灭掉。 她的手推在沈长安的胸膛,如若无骨。 沈长安握住她的手腕,将头埋在故里的脖颈处,呼出的热浪奔赴在故里柔嫩的皮肤上。 她耸起肩,衣衫滑落,露出一半香肩,若隐若现的桃花香从她的皮肤渗出,仿佛能勾魂似的,让沈长安心痒难耐。 “沈长安,我痒~”她不敢注视沈长安炽热的目光,只好红着脸将头转到一边去。 “不要拒绝我。”男人的吻如雨点般落在她的耳后,故里还是第一次感到如此燥热。 她又多想回应沈长安的深情,有多想把自己交付给眼前的男人。 她捧着沈长安的脑袋,含情脉脉地注视着眼前的男人,“我……” 想说的话还没有说出口,沈长安一个白眼翻过去,昏在了故里怀中。 “几日不见,都快为人母了?” 熟悉的慵懒而又不羁的声音响起,故里推开沈长安的脑袋向窗外看去。 长发随风飞舞,白衣之下,红绳缠绕着的铃铛还在叮当作响,满脸的胡茬已经被刮去,少了这副沧桑的阅历,他便真有了几分主神的模样,只是那双眼眶微微凹陷,没了往日的肆意。 “老神棍!”故里将沈长安推到一边,任由他滚落到地上。 她慌忙整理自己的衣衫,趴到窗前,“你不是回渊启山了吗?怎么有空来看我?” 他可不得来看看吗?他要是再不来,这只猪怕是真的要拱了他教养千年的白菜。 “我收到了你这夫君发来的请柬。”他始终保持微笑,背在身后的手却早已经攥紧了拳头。 说起这个他就来气,自己本来都回渊启山准备养老了,可那一日大黑突然从山脚下拖回来一车好酒,自己几时抵挡得住这种诱惑。 不管是过路商人,还是其他精怪的货物,只要是进了渊启山的地界,那一准是有来无回。 确认无毒后,他当即痛饮了几坛,可等喝下过半了以后才发现,那坛子之间还夹这一张鲜红的纸。 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 那张纸,便是沈长安与渊故里的婚书! “呕——”手指戳进自己的喉咙,男人跪在地上企图把自己喝下的酒吐出来。 “山神大人。”一头黑熊晃着脑袋蹲坐在一边,歪头看他,还有几分憨厚可掬,看着有趣极了。 “好好的酒喝进去,干嘛还要吐出来呢?”大黑托腮疑问。 满渊启山谁不知道山神大人是个酒蒙子,喝进去的酒就像进了无底洞一样,只见过进的,没见过出的。 “你来的正好。”男人一把揪住黑熊的脑袋,两只熊耳朵骤然立起,“朝我肚子上来一拳,用上你十成的力气,给我狠狠打!” 黑熊的毛发连着皮囊向上勒去,翻出的眼白在太阳下无助显露着,一时间竟分不清是谁要揍谁。 黑熊鼓起勇气,再三确认后,终于挥起熊爪向男人舞去。 男人擦着地面飞出去老远,直到撞在树上才停下来。 激起的尘土迷了大黑的熊眼,他在一片硝烟中寻找男人。 灰暗中,仿佛亮起了两颗红玉珠子,这两颗珠子,直到大黑本熊被揍得灰头土脸时,山神大人发光的双眸才渐渐暗淡。 “好大的胆子,本神你也敢动手?”男人抖落衣服上的尘土,即是那件白衫本就不干净。 大黑熟练地护住自己硕大的熊脑,它早就说了不敢,是山神大人非要他揍的,他盛情难却,自己才动手的,虽然早就预料到这么个结果,但他也还是忍不住委屈。 要是村长大人还在,自己的日子一定要比现在好过些。 大黑翻过身,仰面看着蓝天,清风徐徐,浮云漫步,一切都是那么的闲适安宁,就连今天眼角的落泪,也比平时淌得慢了些呢。 男人蹲在黑熊面前,笑得一脸慈祥,“大黑呀,小东西都走了那么多天了,你一定想她了吧。” 大黑不愿与男人搭话,翻身到另一边,宽大的后背如同一堵墙挡在男人面前。 下一刻,男人的笑意尽数收敛,他的手掐在黑熊的耳朵上,手指镶进毛茸茸的毛发,疼得黑熊嗷嗷直叫。 “我不太明白,我到底该不该想村长。”黑熊眼眶周围的毛发逐渐湿润,声音也原来越小。 自从村长走了以后,山神大人的喜怒就更加难以捉摸,每天不是饮酒就是逗自己取乐,从前村长在时还能与他周旋一二,现如今他们这些小妖,哪个不是忍辱负重,任由男人欺负。 “你和小东西关系这么好,你不想她?”男人挑起眉毛,给出了黑熊答案。 “那我还是很想村长的。”黑熊抽噎着回答,庞大的身躯缩成一个大团子,看起来既可怜又委屈。 但男人怎么可能这么痛快就放过他。 他继续指引黑熊,一步步走入自己设计好的陷阱,“你想她,是不是就应该去看望她?” “是。”黑熊止住了哭腔,木讷地点点头。 “那你要看她,你是不是就要去人间?”男人越说越起劲,语气也轻快多了。 黑熊依旧没有反应过来,顺着男人的话点头,“是。” “但你还没有化形,你不能去人间,会引起骚乱的。”男人一本正经地讲着,“凡间有个伏妖司,专门杀你这样入世不深的妖,尤其是黑熊精。” 男人的面目逐渐狰狞,“把你这样单纯的妖骗回去,先好吃好喝地供着,然后你就日久——呸,然后把你的皮毛养的乌黑明亮,剥下来,制成衣裳。” 黑熊的爪子抚摸在自己的皮毛上,再次郑重其事的点头,“那我不去了。” “你人不去可以。”男人将婚书摆在黑熊面前,“小东西就要大婚了,你不能亲自到场已是遗憾,本神卖卖力,替你跑一趟,你赶快备好礼物交给我。” “多谢山神大人——”大黑的声音带着哭腔,感动涕零。 第五十二章:要时刻保证灵魂干净 老神棍掐起手指弹在故里光滑的额头上,故里的额头出现一个红点,她吃痛,缩着脖子,眼角泛出泪花。 “小东西,没有本神的日子,是不是有那么几分枯燥,乏味?”男人收回手掌背在身后,询问起她的近况。 故里摇头,凡间每天都有趣事发生,或许是因为自己是妖吧,所以她格外珍惜在凡尘几十载,以前她从不觉得每一天有何新意,即便是跟着老神棍来往仙界,面对那些璇霄丹阙,琪花瑶草也不曾提起过多少兴趣。 “在这里,每一天都很有趣,每一天都是新的人和事。”她的眼中亮起了光,但却没注意,另一双眸子的暗淡。 “我记得你说过,来人间,是为了看一场灯会。”男人眼中的女子,是久违的欢喜。 自己把她留在身边千年,虽然教她良善,让她具有同理心,也教会了她何为喜乐何为忧愁,可即便是自己带她逍遥半生,让她无忧无虑的成长,她依旧会被这俗世吸引,无法自拔。 男人知道,自己在等一个二人心中都早已明了的答案。 “老神棍,我不回去了。”故里弯腰倚在窗前,听着男人腰间的铃铛叮铃,从前渊启山的日子固然快活,但在人间的这段时间却更加弥足珍贵。 “你这次来,是不是要多留几日?”故里印象中的老神棍,每每下凡都要呆够十天半个月才回去,上次匆匆一别,自己还没来得及好好谢谢他的山川白玉帮自己解了人间浊气。 “不。”男人鲜少回绝她,“我这次来是替大黑送礼物给你的。” 他从袖中掏出一个简直的挂链,白润的质地上雕刻着一朵小小的桃花,用一条黑色的绳子系上,看着倒像市集小摊上的编织品。 “这是大黑年幼时换牙脱落的乳牙雕刻而成的。”男人虽然嫌弃,但还是把黑熊的话完整复述了出来,“他说,这牙是你们两第一次相遇时他偷吃桃子被你揍掉的,也算是你们之间友情的见证了,他把这牙雕桃花送给你,希望你能永远记得那只贪吃黑熊。” 男人的眼睛是不是瞥到掌心的一张纸条,里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小字,“他还说,祝你未来一帆风顺,能永远有力气挥出那样带劲的拳头。” 渊故里硬着头皮把那项链挂在脖子上,“我谢谢他。” “不客气,大黑说了,你是一村之长,平时没少照顾他,这些都是应该的。”男人滔滔不绝,听得故里十分诧异,印象中的老神棍,可是鲜少聒噪。 “老神棍。”她学着昔日在渊启山时老神棍吊儿郎当的样子,一只胳膊倚在窗前,另一只手翘着小拇指掏耳朵,抬头望天,身体嘚瑟的抖啊抖。 故里将小拇指送到面前,鼓起腮帮子冲着男人使劲一吹,“我看你是真的老了,怎么现在也变得婆婆妈妈。” 男人被她呛得说不出话来,怎么自己好心帮人家传个话,她倒觉得是自己唠叨。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他自嘲似的笑了笑,枉费自己还特意打扮了一番,来喝他们二人的喜酒。 还以为小东西嫁人了能稳住一些,没想到还是一如往日地欠揍,“你这样的妖也有人家收你,真是瞎了眼了。” 他对自己倒是颇为自信,“凭什么我这副英俊的面庞就吸引不到富家千金的青睐呢?” 男人按着下巴,“小东西能嫁到将军府,那我这样的岂不是得娶个公主?” 渊故里在心中默默翻了个白眼,别的不说,自己虽然对老神棍的为人处世多有不满,但在相貌气质这方面,确实无能能出其右。 只不过有一点,便足以判断老神棍配不上他口中的公主了,“经常出入烟花巷柳的男人,还想配公主?” 左丘玥虽然时常去茶楼听曲,但那都是过个眼瘾,真要是比划上了,她反倒第一个认怂。 “我可是听说了,这大玥的公主,也是个色胚,和我如何不般配了?”男人也是破罐子破摔,索性就承认了自己所做之事。 “阿玥和你可不一样。”故里摇头,“她虽然喝酒,听曲,也酷爱男色,但她是个好女孩。” 她接着补充,“和你不一样,你的灵魂已经脏了,说不定还会染病……” “停!”男人竖起食指敲在她的脑袋上,打断她。这前半句是自己教的不错,可这后半句不知道是哪位高人指点,他还真是想好好会会这人。 “我堂堂山神。”后面两个字被他咬着后牙槽着重念出来,“你就是拿鹤顶红给我拌在饭里吃了我也毫发无损!” 故里不屑的把头转到一边去,难怪老神棍这么大年纪了还是孤家寡人,上次陪他去仙界见到的那位女仙也已经育有一子,听说那女仙还是老神棍曾经修行时的同窗。 “不若你去做月神吧。”她突然灵机一动,“我听说做月神是不能有情爱的,你万年孤寡,岂不是最合适的人选?” 男人终于忍无可忍,上手掐住故里的肉脸,上下晃动,“我看是你人间的倒霉蛋夫君把你宠的不像样子了,这才几天,和我也敢这般说话了。” 故里还没来得及挣脱男人的手,便听得耳边“嗖——”的一声,紧接着一阵风吹过,她的秀发飞舞,老神棍的面部表情肉眼可见的失控。 嘴角向下,脖子向后一缩,与他此刻的温润形象大相径庭。他自己都忘了,有多少年不曾这般失态过了。 男人一个转身躲过那把长剑,手掌一翻,背在身后,无尽的威严尽数释放。 故里被这神威压得喘不过气来。 男人的唇纹丝不动,声音却好像从四面八方传来,灌入她的耳朵,“你好大的胆子,连神都敢行刺。” 他倒是不在意沈长安是否对自己不敬,他来往人间千万年,总有不长眼的喜欢顶撞自己,不过是一介肉体凡胎,笑一笑也就过去了。 但眼前的男人不同,沈长安不同,别的暂且不论,“要不是怕小东西守活寡,你以为你还有命站在我面前?” 男人眉头紧锁,言语正派,他才不是怕乱了人间命数遭天谴呢,绝对不是! 第五十三章:你们就拿这个招待山神? 听得男人的话,故里这才回头,看见沈长安正板板正正地站在自己身后,丝毫不受老神棍神威的影响。 “沈长安。”她跪坐在原地,动弹不得,只能动动嘴皮子劝沈长安向老神棍服软。 别人不知道,她陪了老神棍千年,还能不知道吗? 这个老家伙,是天地间最傲娇的神,吃软不吃硬,倔起来软硬不吃。 “这是渊启山的山神,你不要……” “管他是谁,碰你,就是不行。”她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沈长安打断。 沈长安才是郁闷,他原本是鼓足勇气才和自家夫人踏出那一步的,眼看就差临门一脚,却被个山神坏了事。 他倒不是说就为这事发这么大的火,毕竟是自己摸清了他的喜好,送了佳酿和喜帖去的。可他来就来,让人通报一声就是了,悄无声息站在自己窗外把自己弄晕是什么做派? 沈长安越想越气,也不知道这山神在窗外站了多久,又看到多少? 再联想到故里口中是不是蹦出几个无法言喻的词汇,即便是沈长安听了都要愣一愣神,他愈加确认,这就是不靠谱的山神,不仅不靠谱,还是个作风有问题的山神。 更何况自己刚一睁眼就看到这男人掐着自家夫人的脸上下晃动,此情此景,他要是还能忍,他就枉为人夫。 他昂首挺胸,直勾勾地注视着男人的眼睛,气势上谁也不输谁。 故里夹在中间,也不禁产生了怀疑,这老神棍的神威对沈长安好像没有作用,且不说为什么没有作用,既然没有作用他还开着,在场的三人只有自己直不起身子,这不是成心为难自己吗? 她突然怀疑老神棍究竟是来给她送礼的,还是来让自己难堪的? “不如让我站起来,摆一桌茶水,你们好坐下慢慢聊?”故里强挤出一个勉强的假笑。 “好啊。”男人脸上的笑也是掺了十成十的水分,故里看着都慎得慌。 还是自家夫君好,高兴就是高兴,不高兴就是不高兴。 她喜滋滋地去挽沈长安的胳膊,映入眼帘是那青筋暴起的额头,即使那副面容像焊似在脸上一般巍然不动,但逐渐红润的脸颊还是出卖了沈长安。 原来他是硬扛着老神棍的神威在为自己撑面子,故里由衷的佩服他,真是煮熟的鸭子——嘴硬。 “对了,山神大人刚刚说来凡间不会久居,那打算住多久呢?”故里算是看明白了,这两人就是互相不对付,幸亏老神棍帮小黑送完东西就要回去了,如果再让他们两相处下去,迟早会出大问题。 “不急。”男人端着茶杯在鼻尖轻轻一晃,“倒也算得上名贵,不过比起本神的,那可就差的不是一星半点了。” 沈长安的脸色格外难看,这可是今年皇帝新赏的贡茶,他知道男人是神,口味刁钻了些,但如此吹毛求疵,怕不是在故意挑自己的刺? 刚要发作,却被一袭温柔覆上手背。 故里是了解沈长安的,他眉头一皱,自己就知道他要驳什么话。 幸好,沈长安对她的话向来是言听计从,看到故里冲自己微微摇头,也选择闭上嘴巴,让男人唱这一出独角戏。 “你刚刚说不急……”故里小心试探着,只求这位爷别突然改变心意,又要留下来了。 “怎么,我好不容易来一趟,这就要赶我走了?”男人长叹一口气,“女大不中留啊,这正紧的婚事还没操办呢,就想着帮婆家说话了。” “怎么会呢?”故里扬起笑脸,在心里暗叫不好。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好不容易来一趟这种话也能从他的嘴巴里说出来,这短短一个月不到,老神棍已经来了两趟了。还不算他以往背着故里偷偷下凡的次数,他在春风楼怕是比左丘昇还要熟络。 “你想呆多久就呆多久。”故里也是了解老神棍的,他这个人越是让他做什么,他就越不做什么。 就好比刚刚,自己问他什么时候走,他就偏不走,如果自己改口求他留下来,说不定反而觉得没意思了。 “好啊。”男人这爽快回答,再一次让故里的笑容僵在脸上。 他抬起手熟练的竖起食指和中指,冲着故里的脑袋而去,却被沈长安的眼神呵退,只好讪讪而归。 “我既然来了,自然要等你大婚后才走,总得见一见你在凡间交的朋友才能放心。”男人话里有话,“若尽是些狐朋狗友,你叫本神如何放心把你嫁到这长安城里?” 他这‘长安’二字咬得极重,生怕沈长安听不出来这话里的意思。 “那是自然。”还不等故里开口,沈长安便已经接过话茬,“山神大人难得来一趟,必得尽兴了才是。” “那便给本神安排房间吧。”男人双手一摊,此一战,他早已胜券在握,即便是不能给沈长安一个下马威,自己也能让他不得安宁。 恒冀睡眼惺忪地带男人来到客房,也不知道夫人这亲戚什么毛病,喜欢半夜到访,将军两口子是无所谓了,毕竟他们每日都睡到日上三竿,自己可不一样,他明日还得替将军巡营,还得守在宫口看掌司大人的脸色判断他今日有无参自家大人。 “哈——”他张着嘴,长长的打了个哈欠。 “将军府的人都是这般懒散无度吗?”身后传来男人欠揍的声音,“客人都还挺着呢,自己就先打起瞌睡来了。” 恒冀攥紧拳头,为了将军的终身大事,他忍! 天知道为什么夫人那只妖背后的娘家人 居然是位神!他多么期盼身后的男人也是只妖,这样自己便可以名正言顺的收了他! “这就是您的房间了。”他毕恭毕敬地推开客房的门,偶尔小王爷会来住上几日,因此这间房基本上每日都会有人打扫,也是干净整洁,挑不出什么毛病。 “你们就拿这样的房间招待本神?” 果不其然,那声音再次响起,恒冀知道,比左丘昇更难伺候的主,出现了。 第五十四章:我的好朋友喜欢住牢房 长安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但要是想在一天之内跑全了,那还是有些难度的。 宫里是不太好进去了,所以沈慕时就暂时不见了。 老神棍来到长安城里的第一站,便是去参观伏妖司了。 伏妖司分为内狱和外殿两部分。外殿是各位除妖师接令办案的地方,内狱则显而易见了,就是关押各种犯了事的妖怪的地方。 而这外殿又分为十三堂翼,东六堂主要负责暗探密保,分发除妖任务等文职工作,西六堂则负责拔刀砍妖,将所有危害长安城治安的妖怪一网打尽。 至于中堂嘛,没什么用,布置的倒是雅致清新,偶尔沈微言会在里面处理西六堂呈报上来的公文,但更多的时候,空空如也,十天半月不见掌司大人也是有的。 “你问掌司大人?”一堂副堂主,抬起头来露出那双迷惘的双眼,“如果今日是帮将军监赛的话,那便是在宫门口了,如若不是,那就应该在春风楼。” “哈哈。”故里僵硬一笑,早知道沈微言这么不务正业她就把伏妖司放在后面了,听恒冀说沈微言上早朝那个积极样,自己还以为他是个勤劳的好臣子,不曾想一上来就让自己颜面扫地。 “来都来了,不如逛逛伏妖司吧,老神棍你一定没见过。”故里岔开话题。 沈长安今天是不去监赛的,那他师弟自然也不会去,故里还得好好维护一番朋友们在老神棍心中的印象。 “虽说沈微言不在,但这伏妖司还是打理的井井有条……” 渊故里话音未落,身侧的墙便破碎裂开,坚硬的石块四处飞溅,一只青面獠牙的大妖长着血盆大口向她冲来,吓得故里慌忙躲到老神棍身后。 那妖的行动受到限制,长长的锁链捆住他的脖子,令他动弹不得。 下一刻,一柄熟悉的剑从故里面前挥过,刻着伏妖司三个字的剑柄上被鲜血浸透,深深埋入妖怪的皮肉里。 寻欢熟练的将手插进缝隙,随着长剑被抽出,鲜血也如决堤一般喷涌而出,呲到少年清冷的面容上。 寻欢反手将胳膊竖起,然后将剑附上,夹紧,抽出,剑身便再次干净亮洁。 “寻欢可是沈微言身边的得力助手。”故里眼看着寻欢上演这一出英雄就妖神,腆着笑脸就迎了上去,“你看,这剑使得行云流水,那妖走的轻松,半分痛苦也没有。” “见过将军夫人。”寻欢还是一如既往的懂礼数,落落大方,举止优雅,故里深感欣慰。 当然了,如果他没有说出下半句话就好了。 “掌司大人为您定制的牢房已经快要竣工了,里面一应俱全,不比你在将军府里的待遇差。” “对了。”他补充,“掌司大人看着心痒,已经提前住进去帮你感受一下了,大人还交代了,让夫人先考虑定门票价位,日后你们三七分成。” 寻欢说的平淡,但不知为何,故里反而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了一丝羡慕。 “还是算了吧!”她努力保持微笑,自己怎么可能出卖身份靠别人参观来赚钱呢,何其侮辱!更何况自己只能分到三成! 这对话里的消息量有些大,老神棍拧着眉毛听了许久也还是没敢相信,自己才几日不来凡间,这风俗已经如此开放了吗? 还算是说,“小东西,你很缺钱吗?” “不是的。”故里赶忙向他解释,“他们伏妖司的人就这样,喜欢开玩笑,我可是将军夫人,怎么会缺钱呢?” 她拽着老神棍朝外走去,“咱们不是还赶着去下一家吗,我在京中有个至交好友,是位公主。” 暗处中的沈长安看着拉拉扯扯的两人,默默攥起了拳头,身旁的左丘昇无助地蹲在地上,哪有半分王室风范。 “真不知道你们夫妻两什么毛病,都爱偷窥人家。”他虽然嘴上发牢骚,但眼神却一刻不离故里二人。 “注意措辞。”沈长安皱起眉头,什么叫偷窥,他这是光明正大地看媳妇! 左丘昇没有回他的话,却对着老神棍的背影陷入沉思,“我怎么觉得好像在哪见过他……” “只要是个长得好看的你都似曾相识,现在连个男的也不放过。”沈长安眉心的褶子又深了几分,自己确实讨厌这山神不错,但也不得不承认男人的样貌实乃一等一,不说别的,起码在长安城里,他觉得能出其右者,寥寥无几。 左丘昇没有反驳自家表哥,这套话术他确实快要用成口头禅了,沈长安说的是事实而已。 只不过有一件事他比较在意,“沈微言给表嫂定制的牢房究竟长什么样子?” 旁的也就算了,他堂堂小王爷,什么荣华富贵没见过,但是就连沈微言都把持不住想要感受一下的牢房,真的完全激起了他的好奇心。 “表嫂是魅妖。”他一个人蹲在角落里幻想牢房内的陈设摆件,嘴角不自觉上扬,“该不会……” 他话还没说完,沈长安的大手扣上他的后脑勺,猛地用力,紧接着他原本光滑的额头上鼓起一个大包,看起来和画像上的南极仙翁颇为相似。 “你若是喜欢坐牢,京城少女失踪案子还一直悬而未定,你去顶下来,我也能送你去天牢住几日。”沈长安鬼魅般的声音响起,“住几日,然后亲自做你的刽子手。” “不必了!”他的牙齿直打颤,“表,表哥,你是知道我的,我向来是胆子最小,身子最娇,天牢那样的地方不适合我。” 沈长安默不作声,不再理会左丘昇。 他当然是知道自己表弟的德性,光图了一张快嘴,骨子里对自己还是很尊重的。 可即便如此沈长安也还是不由得嫌弃他,但又无可奈何,要论这偷偷摸摸,藏匿尾随,就连伏妖司的暗探也得甘拜下风,他还得依仗左丘昇的小伎俩盯着那山神。 不止是他,就紧着满京城打问,谁能放心自己即将过门的妻子和别的都男人单独出门? “走了。”沈长安站起身,示意他跟上。 第五十五章:朋友的朋友嘴里会有意外收获 “你问公主殿下?”印黎高傲的仰头,“我怎么知道她去哪了,我已经不是她的贴身侍卫了。” “你指望一个家丁知道什么呢?”印黎满腹怨气,他还以为那天是公主和他主动低头呢,谁知道回去了以后还是互相不理会,他不去找公主,公主也不见他,甚至还调了他的差事。 印黎将手里的剑背在身后,连带着渊故里他此刻看着也心烦,谁叫她平日里和自己公主混在一起,多半就是她带坏了公主殿下,明明这只妖来京城之前公主还没那么贪恋男色。 “我怎么知道她一大早女扮男装出去做什么?” 别人或许不知道,但印黎心中和明镜似的,渊故里也是这方面的老手了。 “或许……”故里的心中窜出一个说不上大胆的想法,以她对左丘玥的了解,男扮女装,不是春风楼还能是哪里? 也是,故里随即释怀,左丘玥已经向印黎表明心意,自然不会再往男人堆里扎,可她又想喝酒痛快,那就只能去找女人了,春风楼不就是个不错的选择吗? “你别胡说,公主不是那样的人。”故里话还没说出口,便被他打断。 看来大家对左丘玥都是同样的了解。 “怎么,你这挚友也喜欢逛春风楼?”老神棍挑了挑眉,戏谑地看着故里。 虽然他自己也是春风楼的座上宾,但此时此刻该装还得装,特别是自己此番还是以长辈的身份来认识小东西的朋友们,要是被他们知道自己为老不尊,他还有什么脸面对沈长安挑三拣四? “什么春风楼,公主殿下从不去那种地方。”印黎当即反驳他,虽然不清楚眼前的男人是谁,虽然大家都知道公主平日里的作风,但毕竟是当着外人的面,自己还是要维护一番公主的脸面。 “方才我们可连春风楼提都没提。”老神棍的话总是夹枪带棒,“都是从你嘴里说出来,那种地方是什么地方?看来这位小哥很熟喽?” 印黎的嘴角抽搐,看向老神棍的眼神也变了几分。 先前他还以为眼前的男人是渊故里新得的侍卫,但是看着男人的相貌,姿态,都凌驾于普通人之上。 难道……印黎的眼神变得坚定,难道这男人是公主曾经的情债,现在上面来讨要个名分? 他细细打量着老神棍,这副模样难保公主不会再次心动。眼下皇帝那边已经基本上确定了打大军征讨芜国,不出意外的话自己将作为先锋官首当其冲,到时候可别自己在战场上浴血奋战,好叫这小白脸钻了空子,白捡个驸马。 “对!”印黎话锋一转,“我平日里忙着练功护院,不过是个家丁而已免去何去得起春风楼那种地方,是我们家公主殿下,三天两头的去,每每喝得烂醉,衣衫不整的回来。” 他凑到老神棍身边,趴在他耳朵上神秘兮兮地说:“这样的女人可不能要,否则娶回家以后让你日日独守空房,这谁受得了?” 故里欲言又止,实在是想不出什么话来替左丘玥开解,印黎说的是实话不错,可这也太不是印黎的作风了,他平日里不是最维护左丘玥的吗?今日是吃错了药不成? 再看向老神棍,他的眼里充满了玩味,看得渊故里浑身不自在。 她本想挑两个稍微正常一些的朋友先介绍给老神棍,可饶是自己如此谨慎,也还是被老神棍瞧不起。 她不由得反思,自己看上去最正紧的朋友都是如此,剩下地朋友真的还有向老神棍介绍的必要吗? 有了!她眼前一亮,前两日刚来京城的那个芜国太子看着就很正紧。 不行不行,她否决了自己,听沈长安说起这个殿下自从那日后便把自己锁在房间内,不吃不喝,谁也不见,也不知道现在是否尚在人世,还是不要去贸然打扰的好,否则一推门看见一具尸体,她又该说不清了。 “我听说有个王爷总喜欢来你府上做客,怎么也不和我介绍介绍?”老神棍一句话就戳中了故里的心事,“还是说,他要比前两位更加拿不出手?” 故里只要硬着头皮往左丘昇脸上贴金,“你是不知道,这小王爷啊,忙得很,每天都在为天下大事奔波劳累,咱们就是去了也不一定能见得到。” 把芜国太子扔进粪坑里,这可不就是天下大事嘛!故里在心里安慰自己。 “无妨。”老神棍早已料到,“你这前两位好友本神不也是没见到吗?” “见不见得到无所谓,重点是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他的话如同利剑一般刺入故里的胸膛。 她已经无力去接老神棍的话了,那其中的嘲讽之意就是聋子都能听得出来。 “你说王爷?”明月倚靠在门板上,回忆起左丘昇出门时张扬的笑,“我家王爷不是约了将军大人去春风楼喝酒吗?” “春风楼?!喝酒?!”故里的声音骤然提高,沈长安隔着一条街也听得一清二楚。 “对啊,就是春风楼。”明月双手抱怀,“听说是因为有什么贵客,他要去作陪的。” “在春风楼作陪?”故里再三确认,她只觉得自己脑子中紧绷的一根弦突然断了。 左丘昇去春风楼自然是板上钉钉的事,可沈长安翘了班陪他去,那这件事可就不好说了。 故里的脸上阴晴飘忽,看得老神棍确实心花怒放,他早就发现沈长安一直都在尾随自己,原本打算以不变应万变,现在看来,这一出好戏才刚刚开场。 他好奇得紧,不知道小东西这个将军夫君要如何为自己开脱?是现在跳出来承认自己对小东西不放心,还是回到将军府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现过,又或者是干脆顺着明月的话,先他们一步去春风楼为这出好戏拉开序幕。 沈长安也正头疼这事。 他早知道左丘昇是个大嘴巴,可他没想到已经大到这种程度。经历过上次一事,他已经深刻意识到和春风楼扯上关系后自己的下场。 凌厉的目光扫过左丘昇,如果眼神能杀人,现在的左丘昇就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第五十六章:讨厌鬼也可能是披着马甲的朋友 渊故里头也不回地走在前面,这下轮到老神棍腆着笑脸迎上去,“小东西,你这是去哪啊?” 他明知故问,偏要在这火上浇油。 怒火从眼眶喷涌而出,她每一步都走的格外沉重,一字一句地说:“春——风——楼——” 沈长安远远看着自家夫人那怒气冲冲地模样,心中不由得为自己捏了一把汗,往事历历在目,上次自己男扮女装将尊严抛之脑后才博得佳人一笑。 这一次,他却还在迟疑究竟要不要向故里坦白。 “快走吧。”左丘昇催促他,“咱们可要赶在他们之前去春风楼。” “为什么?”沈长安早就答应过渊故里不会再随便踏足烟花巷柳之地,此刻他躲还来不及,实在是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听左丘昇的话。 “这你就不懂了。”左丘昇拉着自家表哥沿小路边走边说,“你骗过表嫂,还不止一次,我骗过她吗?没有。” 他讲的头头是道,“既然我没有骗过她,那么在表嫂心中我的可信度就比你还要高。表嫂她现在认准了你在春风楼,怎么解释都没用了,还不如将计就计,假装你是在春风楼办案。” “办案?办的什么案?”沈长安的京城少女失踪案已经成了一桩无头案,自己再查下去也是无用功,反而招惹怀疑。 他摇头否决,“你这个案子不行。” “表哥这么想那可就是大错特错了。”左丘昇故弄玄虚,他这个表哥哪都好,就是心眼太实在,不如自己灵活会变通。 “这满京城的案子又不是只有那一桩,前几日君绾被人丢进粪坑一事想必你也略有耳闻,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那个罪魁祸首,正是这春风楼的常客。” 这件案子沈长安本是无意调查了,因为据说罪魁祸首是太湖中新上任的湖神,所涉及种种,是最适合伏妖师办案的,他也乐得清闲,索性就不管了。 况且那日左丘玥回去后一气之下让人抽干了湖水,许愿池里的王八精还知道留个底呢,没想到那湖底比脸还干净。 沈微言再追问下去也已经得不到任何线索了,除了左丘玥,只要一让她回忆那日的具体细节就恶心想吐,君绾就更不用多说了,直接闭门不见,任谁来都得吃闭门羹。 不过这事也算是因祸得福了,沈微言在朝堂上参他傲慢无礼,来京多日也不曾进宫面见圣上,又添油加醋的说了许多,这可把皇帝气得不清。 诸位大臣猜测陛下的意思,多半也是不打算让公主殿下嫁过去了。 这与大玥的公主而言自然是福分,但对于君绾来说嘛,娶不到左丘玥,或许也是一种福分。 “也就是说,我们现在先他们一步到春风楼,假装自己是在查湖神一案?”沈长安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 此方法可行倒是可行,就是有一点不好:自己从小路绕行,就无法时刻关注着自家夫人了,也不知道那个山神会不会趁机说自己坏话! 故里对于逛春风楼已经是驾轻就熟了,左丘昇每每来这里都喜欢在二楼的雅间饮酒,一方面,识破自家身份的可能性小,也鲜有人来打扰;另一方面,居高临下,更有王者风范。 ——左丘昇如是说。 故里一把推开紧闭的房门,正举着酒杯的左丘玥一哆嗦,杯中的酒也撒了不少。 身旁的左丘昇和沈微言,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你怎么来了?”左丘玥招呼她坐下,目光却紧盯着身后的老神棍不放。 端起酒壶给故里倒酒,即便是酒从杯中溢出也毫无察觉,“这是春娘新进的佳酿,你尝尝。” 渊故里对她这般举止也早已习惯,并不准备取笑她,眼下自己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沈长安!”她厉声呵斥,再次唤醒了沈长安刻在骨子里的记忆,“你不是说你再不同小王爷一起来春风楼厮混了吗?” 说话间故里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指向左丘昇,刀尖寒光一闪,然后缓缓下移,最终挺在了男人两腿之间的位置。 “还记得我同你说过什么吗?”故里语气平缓,却在左丘昇的心中翻起轩然大波。 苍天啊!他欲哭无泪,自己怎么就忘了故里曾经说过的话,虽说要砍的那地方是他指点出来的,可他是真没想到故里会如此听话,还真就准备照办了。 “表嫂。”他表面纹丝不动,实则内心乱如麻线,“我和表哥可是来正经办案的,什么厮混?未免太不公道。” “京城少女失踪一事不是已经算做悬案了吗?”故里当然知道沈长安手中有多少案子,她是单纯,但不是单蠢。 “谁说是那一件了?”指望自家表哥是不行了,左丘昇无奈扶额,他这个表哥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只要一和表嫂说谎,就不敢看人家的眼睛,如此明显的漏洞,他若是开口,这一出戏也就唱不下去了。 他仰头喝下一杯酒壮壮胆,骗人的事他做的多了,但是骗妖的事他还是第一次做,“那日将芜国太子扔进茅厕的湖神,还不曾找到,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人伪装冒充?” 左丘昇倚靠在椅子上,看向故里的眼神充满了挑衅。 别人不知道,他们还能不知道吗?这桩案子的罪魁祸首正趾高气扬地要把他的灵魂砍断呢,他要是再不出手,自己下半辈子的着落可就真没了。 沈长安依旧闭嘴喝茶,只是那双眼睛就没从自己夫人身上挪开过,双眸中满是赤忱,让人无法不信任。 “本神掌管天下群山,也在这京中游历数载,从未听说过什么湖神。”见故里的面色微微缓和,似乎有所动摇,他岂能善罢甘休? 这一淌浑水,他蹚定了! 这声音……左丘昇的心头再次萦绕着数不清的疑惑,他原本就看着男人的背影十分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眼下听得这熟悉声音,他心中的答案愈加明朗了。 “天涯何处无芳草。” “一树红桃压拂池?”老神棍不假思索的对上了下半句。 第五十七章:人总得经历过才能成长 房间内的两人,看着对方熟悉而陌生的脸,再一次将对方的名字脱口而出。 “皇城顶梁柱?”老神棍罕见的露出诧异的表情。 他在人间游历多年,也曾经化作不同的样貌来春风楼寻一时放纵,讨片刻闲适。 一日,他还是如同往日坐在二楼雅间饮酒,楼下的台子上,掩面的女子还是奏着那一曲万年不变的《春桃》,他砸吧砸吧嘴,深感无趣。 “春风楼真是越来越没有心意了。”敞开的窗户传来男人的牢骚,他竖起耳朵细细聆听,“听说这曲子还是头牌春娘和一男子的定情曲。” 少年的声音,中气十足,极为正派,与春风楼里寻欢作乐的慵堕之气格格不入,老神棍不免对少年产生了好奇。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年少的沈长安,即将奔赴战场。 彼时,他才16岁。 少年提杯向自家表哥敬酒,便是对他的践行酒。 他摇摇头,对沈长安的话表示否定,“如若他们也出生在表哥这样的将侯之家,从小受兵书教育,礼法浇灌,又怎会愿意在这里受那些满嘴恶臭的男人轻薄?” 少年的成熟,是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 他并不觉得这春风楼里的姑娘低人一等,也从不同意戏子无情这一说,那样柔弱的腰肢,那样纤细的手腕,即便是派到战场上去了,也不过是为更加无情的刀尖立下又一笔战功而已。 “表哥明日便要随军出征了,敬你。”少年的眼中充满了羡慕,如若不是自己身份特殊,他也未尝不想身披盔甲做个身先士卒的将士在战场上为了家国和亲人抛头颅洒热血。 “以茶代酒。”沈长安举起茶杯,一饮而尽。 他今晚还得回去收拾行军要准备的物件,并不能久留,况且这春风楼里,处处充斥着靡乱,他实在是不喜,随意找个借口便匆匆离开了。 隔壁陷入了安静,老神棍将头凑到窗前,也想见一见这位有志少年。 左丘昇正靠在窗前,随手抛起一颗花生米,却没接住,从窗口滑落出去。 一直骨节分明的玉手出现在他面前,接住了那颗花生米,他抬头一笑,本以为是位如花似的姑娘来和自己搭话,他陪自家表哥装了半天正紧,实在是辛苦,刚准备犒劳自己一下,却没想到那样一双手的主人竟是个男人?! 他顺着玉手,眼神一路追随,落在老神棍的侧颜上,白皙的皮肤下,甚至找不到一个毛孔,眉毛不似寻常男子一般粗犷,但也乌黑,弯弯地挂在那一双含波的桃花眼上,确实像个女子般清淡。 当然了,前提是忽略他那胡子拉碴的下巴。 左丘昇收敛起自己的笑容,注视着眼前的男人。自己并不是经常出入春风楼,只是听他病重的大哥说起过,春风楼人多眼杂,京城的各方势力常聚在那里打探消息。 “方才在隔壁听小友一言,在下受益良多。”老神棍见他一个人,忍不住打趣,“不知小友为何一个人来此处?” 老神棍的话扎在左丘昇的心坎,谁会愿意一个人来春风楼呢?他自己也算是第一次来,从前只是远远地看上一眼,皇子来这种地方,传出去了不知道会被多少人诟病。 只是,那个病重的大哥,好像很喜欢这里…… “昇儿,来生不要生在皇室。”大皇子躺在床榻上,目光空洞,像个死人一般,双目蒙上了一层灰。 他同左丘昇长得实在是相似,不过五官都稍显成熟,坚毅,看上去也格外靠得住。 朝堂上已经有不少传言,说皇帝已经打算立大皇子做太子了。 但这些言论,左丘昇是向来不关心的,他虽然有时喜欢争强好胜,但骨子的却对整个皇室充满了疏离感。 他最羡慕的是自家表哥,沈微言虽然是表哥家的义子,但一言一行,都如同一家人一般,那么融洽,那么自然。 有时他也想,做个普通人家的孩子,或许幸福的多,可宫中四方的天,束缚了他们的母妃,也束缚了他们。 左丘昇没有回答他,哪怕这个宫里只有大皇子才是他一奶同胞亲兄弟,可他依旧不愿意提不起兴致关心他。 “听说父皇新看上的是个绝色美人,可怜你大哥我还没娶妻,若是等我病好了,先娶个贤惠的夫人,在好好挑两个美妾,昇儿呢?” 见左丘昇低头不语,他也不恼,“也是,昇儿还年轻,不急,等什么时候你和玥儿也到了年纪,为兄一定替你们二人好好操办操办。” “冬天了,这些奴才们也爱偷懒,不怪他们。我这里是冷了些,比不得你宫里,昇儿要是嫌冷,不妨上来和为兄一同躺下。” “听说春风楼里新来的花魁春娘,从前是芜国人,你可有见过,和我们大玥人士有何不同?” “听说现在京城里的世家公子都喜欢去春风楼,你可不能背着我偷偷去。” “这几日暑热难耐,不过我这里向来冷清,你去了行宫,快和我说说有什么好玩的。” “听说统领大人家的小儿子和春风楼的花魁还有一段风流趣事,也不知道那老家伙是不是胡子都气歪了。” “我听说春风楼的点心里掺了酒,吃得到吃不到酒味却能醉人,若是将这和醉蟹结合在一起会不会更加可口?” …… 大多数时间都是他一个人碎碎念着,自己则是坐在一边静静听着。 日子一长,也便习惯了。 即便,他唯一的哥哥快要死了。 大皇子自小体弱,这是天下皆知的事情,左丘昇甚至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得到无数人费尽心思都想要得到的皇位。可他却并不高兴。 他日日来探望大皇子,外界传他多么恭顺,多么有孝心,可只有他知道,自己日日守在这宫里,无非是图个清静。 皇帝又要纳新宠了,外面正闹得沸沸扬扬,各宫也张灯结彩,好像并没有人注意这位病重的皇子。 “听说新来的沈皇后,十分温柔,我们也去说两句吉祥话,讨个赏赐吧。” “可是……”小宫女似乎还有些犹豫,“大皇子病重,我还得照顾他。” “他也不是这一两年才病重的,那么多年不都是这么过来的,你一日不在,病不死人。” 左丘昇隔着门板听得一清二楚,他在时尚且这样明目张胆,不知背地里又是如何? 他脸色阴沉,还是照例搬来个凳子坐到床边。 “听说今晚在翊坤宫设宴,你怎么没去?”榻上的人面容枯瘦,两个眼眶深深凹陷着,伸出一只干柴般的手,撩开帘子,“听说新来的歌姬不仅嗓子好,容貌也是上乘,如此你都不去,该不会是背着我偷偷去过春风楼了吧?” 左丘昇已经有半月不曾来看他了,一来前方战事吃紧,朝堂上忙得焦头烂额,沈长安也已经领命,马上去前线了,所有的事情都积攒到了一处。 二来,自己这些年日日看着自家大哥渐渐消瘦,就连话也不似从前多,他正在一步步看着自己最后的至亲走向死亡,即便是他这样的人,也难免于心不忍。 “我不喜欢热闹。” 第五十八章:失去的东西才更加珍贵 “我不喜欢热闹。”少年的眸子里总是萦绕着淡淡的忧伤,与他正值肆意的年纪格格不入。 老神棍将手指塞进口中,轻轻咬住自己拇指的指甲盖。他原以为这少年该是壮志满怀,斗志昂扬,却不曾是个忧郁公子。 “不喜欢热闹,你来春风楼做什么?”上万年的生活经验告诉他,这个少年不一般,是个有故事的少年。 “来看看。”楼下是歌舞升平,欢声笑语,少女的娇笑和男人的豪言不断闯入二人的耳朵,只是那样明灭闪烁的灯火,印入左丘昇的眸子中皆化作了虚无。 老神棍饶有兴趣地打问,“看什么?” 这春风楼他来过无数次,算起来也是家百年老店了,他看着这里的妈妈一代又一代更迭,一个又一个小女孩成长为出色的花魁,也见了太多世事无常,人情冷暖。 他对这里的一切都感到枯燥,却忘记了一个人的寿命不过短短几十载,他们有太多东西需要见识,有太多事需要记住,也有太多人想要留在身边。 左丘昇耷拉着眼皮,他废了不少口舌才说动沈长安陪他来一趟,总也觉得缺了些什么,可能那个最应该陪他来看一看市井趣事的人,此刻正躺在深宫里那张冰冷的卧榻上。 “来看看这里的春娘长得和玥国人有什么不同,来看看和御史大人家小儿子有过一段风流往事的花魁究竟是何模样,来尝一尝这里点心是否真的能醉人……” 少年面无表情地说着,指甲紧紧嵌入肉里,不断有鲜血渗出。 他的身体止不住的颤抖,却怎么也不敢面对那个人,不敢面对那双满是死气的眼睛,不敢亲手迎接死亡。 这一切自然都逃不过老神棍的法眼,只是他止住了自己想探查少年内心的想法,他想要站在人的角度上去解决问题。 “虽然我不知道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但做事情还是不要留遗憾的好。”他看着台下的花魁翩翩起舞,眼神却好像透过她看到了另一个人。 “要知道,即便是神,也无法对自己做过的事情反悔。” 他这话在左丘昇看来有些莫名其妙,但却十分受用。 “你不是我,不会明白我的苦衷。”左丘昇的内心也在犹豫,那深宫里不仅有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还有数不清的可畏人言,冷嘲热讽,在那偌大的宫里,他谁也不信,谁也不想关心。 只要他不曾得到过,就不会失去。 可是…… 他的内心还在摇摆,毕竟才不过十四岁,放在寻常人家正是该调皮的年纪。 “拿去。”那双玉手从隔壁递来一包点心,“这就是那能醉人的点心,名叫醉仙酥。” 他最见不得别人做出那副模样来,又不是什么难缠的大事,怎么就叫他如此难办。 “这里的春娘虽然是芜国人,但长相并没有什么不同,和御史家儿子私奔的也是她,不过也许是因为人家看不上她的出身吧,她后来又回来了。”老神棍双手抱怀,言语中有些不耐烦,“可还有什么想知道的一并问了。” 左丘昇接过点心,木讷地摇了摇头。 “没有还不快走?”老神棍作势驱赶他,“你想让别人等多久?” “可,可是……”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好像有什么东西哽在喉咙里,有什么东西在眼眶里打转,有什么东西在逐渐瓦解他的内心。 千言万语只汇成一句,“多谢。” “你还是先去送东西吧。”老神棍拒绝他的谢意,“我这几日都会宿在春风楼,你到时再谢也不迟。” 左丘昇来不及多想他话里的意思,将点心揣在怀里转身就跑。 老神棍来到另一边窗户伸头看时,只见一匹马一骑绝尘。 少年第一次将所有的架子都抛下,在这拥挤的市集上也学着其他世家公子纨绔了一回,总算是赶在宫门下钥前赶回去了。 可是这宫里却安静的出奇,他父皇才获新宠,该是有几分人气才对。 “殿下。”明月替他牵马,却埋着头不敢看他。 左丘昇的眼睛死死盯着明月腰间的白布,这一抹白色在夜空中尤为刺眼。 “你这是干什么?!”他强挤出一丝笑意,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比平时更加轻松一些,“父皇才得了贵妃,你用这个颜色的腰带也不怕冒犯了贵妃,脑袋不保。” 他的声音开始颤抖,难得呵斥手下人,“还不赶紧换了!” “殿下!”明月跪在他面前,挡住他的去路,多余的字却一个也不肯说,“殿下他给您留了一封书信。” “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他转身绕过去,“你不必跟着,我要和大哥说些体己话。” 这好像是他第一次私下叫那个男人大哥,他才知道男人对自己有多重要,可是好像又要失去他了。 左丘昇伸出去要推门的手却顿在空中,身后是依旧跪着的明月。 “明日一早大殿下的棺椁就会被送到鸡鸣寺去,由那里的方丈诵经超度。” “什么超度!什么棺椁!他只是体弱,他只是睡着了!”他失声怒吼,第一次无视宫里的规矩,长街之上,人来人往,个个腰间都缠着白布,全都避着他走。 他终于借着怒火推开那扇厚重的宫门,面前还是那副凄凉的光景,好像和往日并没什么不同,除了几处显眼的地方挂上了白布,除了正中间停放的那口棺材。 “把棺材打开。”他的表情已经麻木。 “殿下,使不得。”一边的宫女爬在左丘昇脚边,“让大殿下安息吧。” 左丘昇说过的话不想再说第二遍,幸好还有明月懂他,直接上手将厚厚的棺材板推开。 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张清瘦的面容。 多好啊,左丘昇看着那张脸,这么多年了,他也算是能好好休息一下了。 明月也早就识趣的将宫女带下去,给他们兄弟二人留下最后的相处时间。 他将怀里被汗水浸透的点心掏出来放在自家大哥的身边,“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吃了会醉人的点心,我给你带来了,春风楼我其实背着你去过了,那个花魁她长得和我们玥国人一般无二,除了漂亮些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她和御史家的……” 这一晚,左丘昇好像说完了他前半辈子没说的所有话。 “我暂时就打听到这些,”他的眼泪顺着下巴滴落,正好落在大皇子的眼角,这兄弟二人,都一样,哭起来都是没有声音的。 “等下次吧,下次我带你同去,等你病好了以后。”左丘昇已经被眼泪迷了眼,寒夜之中,他孤身一人,也体验了他大哥独自期盼一个人的感觉。 他知道宫中长夜漫漫,知道宫中最是能磨人心智,他也知道宫里人的明讥暗讽有多恐怖。 所以他逃离,他不愿回宫,他害怕这里。 可他却忘了,那个本该和他最亲近的人被他丢在了宫里,一个人面对这些。 他不敢想象那个男人有多少次顾影自怜,又有多少次在深夜被噩梦惊醒,却找不到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 所以自己每次来时他的话都那样多吧…… 左丘昇拆开那封信,眼泪浸湿了信封上写着的:昇儿亲启,四个字。 墨迹在那片水渍中缓缓晕开…… 昇儿吾弟,勿念。 为兄不是一个称职的兄长,从未尽过兄长职责,幸得贤弟,不嫌弃愚兄拖累,愿意时时陪在我身边。 我近日深感疲惫,去春风楼一事可能不必再等我了,也不用为我的离开感到难过。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况且我的离开,于我而言,其实是一种解脱。 只是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放心不下。 我很欣慰,因为你是那样的懂事,但我也很担心,因为你是那样的懂事。 昇儿,我真心希望你可以多交些朋友,多和他们说说心里话,我不在的时候,也希望你不要再将自己孤立,可以敞开心扉去接受新的生活。不要在意别人的眼光,只带着为兄的祝福,开开心心的活下去。 兄长左丘铭,亲笔。 第五十九章:卖身葬父的人有可能没有父亲 “也就是说你还是错过了,是吗?”老神棍抿了一口嘴边的茶,在春风楼里难得不喝酒。 少年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但嘴角却含着笑意,仿佛经历什么大喜之事。 老神棍始终无法理解,为什么明明死了最亲近的人,少年反倒看起来比从前多了几分开朗。 他在春风楼一连住了半个月,终于等到了自己想等的人。 少年再次踏入春风楼,一袭黑衣显得格外清瘦,远远看到在二楼倚着栏杆百无聊赖的男人,他冲他笑着挥手,目光清澈,皓齿明眸在这充斥着烟酒臭的地方显得格外耀眼。 老神棍耐着性子坐下来,听他讲完了这个故事,故事是两个不得宠的庶子,在相互救赎。 他并没有发表自己的看法,虽然自己是神,也无法左右他人的生命,他只能静静地做一个聆听者。 “兄长希望我可以敞开心扉,多交些朋友。”他看着老神棍,的眼神中满是期盼。 男人是他第一个敞开心扉的陌生人,在自己摇摆不定时点醒了自己,又是外地人士,不懂京城风雨,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同这样的人做朋友,他也能更轻松些。 “你希望我可以做你的朋友。”老神棍阅人无数,怎么会看不出少年心里的意思,“可是我本就不是长安人士,家中还有个拖累,恐怕无法在此久居。” “无妨,书信来往亦可。”左丘昇眼眸低垂,生怕这是男人拒绝他的借口。 “可是,我住的地方有些偏僻。”男人深吸一口气,皱着眉头沉思,“若是书信来往,怕是会费些时间,公子不介意就是了。” 渊启山位于妖界和人间的分界处,山脚下也有几户猎农,寄信也不是不行。 “那是自然。”少年眼中又亮起了光芒,“还不是先生尊姓大名,家住何处?” 男人思索片刻,渊启山的位置告诉他自然是可以。至于姓名,自己的名字是担得起尊姓大名,可他区区一个人类,如何配知道自己的名字。 他含蓄一笑,“我不问公子的姓名,公子又何必知道我的。” “相逢便是有缘,在下不过是深山中一位寂寂无名的拾荒者。”男人向少年举杯,以茶代酒,“不知公子对自己的身份可有何见地?” 左丘昇本就有意隐瞒自己的身份,男人此举正中他下怀。 “我倒是有个小目标。”他也举杯和男人相碰,“将来做这皇城的顶梁柱。” “那便提前祝小友一帆风顺,心想事成。” 或许是男人的祝福真的有用,后来不管皇帝新纳了多少妃子,却都没有再诞下过龙种,左丘昇也便成了这皇城中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深山拾荒者?”左丘昇看着那副同十年前一般无二的相貌,脱口而出那个埋藏在记忆深处的名字。 “不知,这位先生是何人?”他对这个男人充满了好奇。 故里听着二人的话,只觉得莫名其妙,“他可是我们渊启山的山神,是抚养我长大的人。” 她极力向众人表达老神棍尊贵的身份,以及自己对他那廉价的尊重。 “原来如此,那也算得上是个养父了?”左丘昇的眼中寒光一闪,多年不见,他也曾寄信到渊启山过,可是不论自己是分享趣事也好,写自己内心苦闷也罢。 那个男人的回信从来都只是一句冰冷的“已阅”。 这一度让当时年少的左丘昇不再相信友情。 老神棍听得这话也不大开心,虽然自己确实将小东西抚养长大,也确实年长了小东西不少年岁,可他这样的神仙,尤其是男神仙,还是正值妙龄的时候,多少仙子排着队地给他送情书呢! 这样稀里糊涂的做了爹,任谁也不高兴。 他没有搭话,故里却积极得很,点头如捣蒜。 “我前两日听说,表嫂在草市上卖身葬父?还被沈微言用十两银子买了回去。”他低头喝茶,茶叶的醇香在口中蔓延开来,他攒了十年的仇终于有机会报了。 “噗——”沈长安和老神棍异口同声,将嘴里的茶吐了出来,滚烫的茶水顺着左丘昇的脸颊滑落,眉心处还沾着一片茶叶。 沈长安那日光是看到小妖和沈微言举止亲密就已经要妒忌的发疯了,一厢认为是沈微言巧舌如簧拐走了自家夫人,也不曾真正打听过那晚的事,谁曾想还有这一档子事。 “这茶太烫了。”他用茶温来掩饰自己的尴尬,在心里暗暗发誓,日后一定要给足自家夫人钱财,否则十两银子便能轻易将她拐走,那也未免太简单了些。 “确实。”老神棍点点头,第一次和沈长安达成共识。 他在渊启山活得好好的,怎么就死了,怎么就沦落到要小东西卖身葬父了,况且那十两银子能买到棺材吗?那叫木头桩子!那样的棺材睡觉能舒服吗?! 他在心中愤愤不平,十两银子就能打发小东西,看来以后得多给她些钱花了,否则自己也跟着掉价。 “你说什么呢。”渊故里心虚地将茶杯重重的放在桌上,溅起的茶水撒了她一手,“现在说的是你和沈长安来春风楼的事情。” 沈长安默不作声将凳子挪到故里身边,他是没有随身携带帕子的习惯的,只好将故里的手揣进怀里,用自己的衣服将茶水擦干。 不过故里也不是那么好哄的,恶狠狠地将手抽了回来,然后将茶水蹭到老神棍的臂膀上。 男人也不恼,他的双目紧盯着左丘昇。 没想到短短十年不曾见面,这少年郎的变化竟如此大,大到连一个神仙都认不出来。 “我不是说了吗,我和表哥来春风楼就是为了探案的。”左丘昇死鸭子嘴硬,一心咬死渊故里,此事他们两人都是主谋,大不了同归于尽。 “查,查案子为什么一定要到春风楼?”故里结结巴巴的质问。 “那是因为有人透露假冒的湖神喜欢来春风楼。”左丘昇言辞凿凿,还不停向自家表哥使眼色,“你说是吧,表哥?” 沈长安点点头,却不敢看故里的眼睛。 “怎么可能?”故里气急败坏,她敢确保当天的事没有第三个人知道,就连沈长安她也忍住了没说,况且自己明明爱去的是茶馆戏楼,根本不是什么春风楼。 “是你!”故里这会知道抱沈长安的大腿了,她拍案而起指着左丘昇,“沈长安,一定是小王爷贼喊抓贼。” 第六十章:对朋友太过赤诚反而自己可能倒霉 沈长安立马倒戈,把自己和故里划为统一战线。 “整个京城里最爱逛春风楼的人,确实不就在此处吗?”沈长安同故里并排坐好,也将话里的矛头指向自家表弟。 “我……”左丘昇的为自己辩解的话还没说出口,便被自家妹妹打断。 “皇兄你……”左丘玥捂着嘴巴,不好的回忆瞬间涌上心头,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呕——” 渊故里皱着眉头,这场面她虽然已经见识过了,但还是忍不住嫌弃。 “京城谁不知道小王爷是最心疼阿玥的,也只有他知道阿玥最反感什么,肯定是他舍不得阿玥远嫁到芜国去,才想了这么一套计谋出来。”她顺势将这件事推到左丘昇身上,毕竟他教过自己,做事情一定要做绝了,否则就会被别人反咬一口。 没想到现在这套道理先用到了左丘昇这个传授者的身上。 “表嫂,话可不能这么说,你就能撇的干净吗?”左丘昇干脆也不装了,发誓要把渊故里也拖下水。 自己虽然是主谋,但是自家表嫂也没闲着,要是没有她渊故里,自己的计划岂能实施的如此顺利。 “沈长安!”渊故里握着沈长安的手,小鸟依人地靠在他肩膀上,满脸委屈,“你看他~怎么还诬陷我呢。” “表哥!你可不能听信她的一面之词啊!”他的内心已经开始慌张,若是平日,他还能确定自己在沈长安心中的地位,可是对上了渊故里,那他就是真的没底了。 沈长安几番欲言又止,一边是自己从小到大的至交好友,虽然平时不靠谱了些,但总归是有情义在的;另一边是自己的心头挚爱,娇俏可爱,浑身上下找不出一点毛病来,除了比较难哄。 这选择,好像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 他当即下令,“将小王爷左丘昇暂时关押在伏妖司内狱中,待事情水落石出后再下定夺。” 面对这个结果,在座所有人,除了左丘昇都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也许他早知道自己有朝一日会沦落到这个下场,当时他一定会鼓励沈长安勇敢站出来向故里坦白自己跟踪了她一路。 又或者,自己当初就不应该答应沈长安这馊主意。 渊故里躲在沈长安身后冲他做鬼脸,这就是企图出卖自己的代价! 她现在也是有人做后背的人了,可以撒娇,可是肆意,也可以任性妄为。因为她知道,沈长安会永远站在她身后。 她得意的转头看向老神棍,向他显摆自己的如意夫君,可是看老神棍的表情,好像并没有为自己开心。 沈长安注意到她的失落,轻轻握住她的手背。 察觉到手背上温暖的触感,故里回头正好对上沈长安炽热的眸子,恰如那晚春宵一刻,她不由得羞红了脸。 “夫人可否消气了?”回去的路上,沈长安牵着故里的手坐在马车上,暧昧的氛围充斥在这狭小的空间。 老神棍说什么也不愿和他们二人同坐一辆马车,只说是好不容易来一趟,还有故人要去拜访,便独自离开了。 伏妖司那边也已经传了消息来,说沈微言为左丘昇特地整理出了一间牢房来,正等着他大驾呢。 渊故里傲娇的将头别过去,“怎么,我在你心中脾气这样差?” “不是的,夫人最是温婉柔顺,是不可多得的绝世好女子。”这话若是当着外人的面,就是打死沈长安他也说不出口。 故里咧嘴一笑,恰如窗外艳阳,明媚灿烂。 她说,“这还差不多。” 看得出来故里的心情不错,可是沈长安心中却藏着千斤重担。 经过左丘昇这一闹,两国之间再想和亲已经是不可能了,也许是因为君绾尚在玥国,所以芜国那边暂时还不曾提起过此事,可若是日后君绾回国了,芜国以此事为借口开战,那便是无可避免的祸事了。 其实沈长安的私心里是希望左丘玥喜欢君绾的,只要她同意和亲,不仅可以避免开战不说,也可以使两国百姓免遭战火侵扰。 更何况,没有几日便是七夕了,他本是要在那一日明媒正娶,迎他的故里回府的,可是只有三日,君绾便要回国了,照这样算下去,自己可能等不到七夕了。 上阵杀敌,他身为护国将军岂能推辞,如若自己不能冲在前线保家卫国,将来又如何能守得住他的故里呢? “夫人,我们的婚事,我想往前挪一挪。”他开口征求故里的意见。 “婚事?”故里回想起,好像沈长安是说过要十里红妆迎娶自己,既然是做正妻,那自然是越快越好,等成亲了沈长安的家底就可以都交给自己打理了,这样万一自己日后再同沈长安吵架离家出走,也不至于再为十两银子卖身葬父了。 “可以啊。”故里一口答应,随即又想起另一个问题,“你原本将婚事定在什么时候?” 她这一说,沈长安才幡然想起,自己好像从没告诉过故里他们的婚期。 “我原本计划在七月初七,”他同故里解释这个日子的寓意,“传说中牛郎织女便是每年七月初七在鹊桥上相会……” “这个我知道。”故里打断他,从前自己闲来无事常常喜欢翻阅人间的戏本,其中就有这一段,后来她看得入迷,天天在老神棍耳边“鹊桥、鹊桥”的喊。 终于有一日老神棍被她磨得受不了,带她蹲在鹊桥边上一整晚,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织女。 若是在军营中,有人打断沈长安说话,他一定会好好教给那个人什么是军纪,但是现在在故里身边,沈长安只会笑着夸奖她,“我夫人懂的真多。” 他接着说下去,“后来七月初七便被定为七夕节,也叫乞巧节,是男男女女互诉爱意的日子,人们在这一天祈福许愿,祈祷姻缘……” 沈长安讲了这许多,听得故里眼睛都直了。 “沈长安,这个好,反正七夕也没几天了,我们不如再等等吧。”她扯着沈长安的袖子,眼里满是期待。 “好,那就依你。” 第六十一章:配角同样有故事 自打左丘昇住进伏妖司内狱后,他这是腰不酸了,腿不疼了,就连多年的寒症也治好了。 “谢谢您啊,狗大夫,您真是妙手回春啊。”他抡了一圈胳膊,曾经在浅仲战场上,为了躲过敌军的追捕,在冰冷的河水里泡了整夜,后来便被寒气侵体,每每阴雨时分总是会咳嗽不止好像身体的每一处骨头都被冻在冰块里。 “不客气。”内隽收回自己的药箱,熟练地推开角落里的牢房,“今晚约了三号牢房的桃花妖,六号牢房的蝎子精,一起打麻将,你到时候别再一直抖腿就行。” 这里的牢房像一座塔一般,直入地下,关押得越深的妖,就越是凶恶。 相反,关押在最上层的妖也最温顺,其中也有不少从未犯错的,只是来求伏妖师庇佑。 内隽便是那日和故里一起卖身葬父的“哥哥”。 那日他同渊故里一起被买走,没想到却是被买进伏妖司,幸亏他这辈子只做了个赤脚医师,从没害过人,因此被关在最外层牢房。 “殿下。”待内隽走后,寻欢从角落里出来,将左丘昇的牢房门打开,“君绾殿下来了,说是有那日的内情需要告知,小人奉命来提审您。” 左丘昇将手掌缩起来,毫不费力地钻出手铐,脚镣也如法炮制。 他大摇大摆的走在前面,幸亏自己和君绾还有些交情,否则就靠他那个眼里只有自家夫人的表哥,他明日就该上刑场了。 只是自己今日还有牌局,若是能过两天再放出去也好。 “我说过了,昇兄是被冤枉的。”君绾站在堂上,昂首挺胸,中气十足。 “君绾殿下。”案上的公文堆得高高的,沈微言的声音从后面传来,“虽然这件事情的受害者是您,但此事已经影响到了两国外交,实在不能姑息,还望您不要徇私,拿出证据来说事。” 君绾低头沉思片刻,自己当时确实没有看到任何人,那个将他拽进湖里的人,他也不曾看清楚过容貌,但那不重要,他早就知道该将这锅甩到谁身上了。 “掌司大人。”他朝那堆公文行礼,“那日我确实并没有看到贼人长相,但是有一件事可以肯定,那就是贼人,是个女人。” “殿下这么说可有证据?”沈长安身后的小厮开口,雄厚的男音响彻整个中堂,“可不能空口白话诬陷人。” 左丘昇刚刚被带到堂内,只循着声音看去,沈长安坐在沈微言身侧,身后站着个浓眉大眼,面容黝黑,膀大腰圆的壮汉,就是矮了些。 故里这副扮相,除了沈长安师兄弟,还不曾有人见过。 她一早就听说了君绾要去伏妖司给小王爷开罪,自己可是央了沈长安许久才得以女扮男装混进来。 哪里知道君绾一出来就往自己身上泼脏水,她那日和左丘昇待在一起招摇撞市,可是有不少人都看见了的,君绾这样将矛头甩向自己,绝对有内情! 故里回想起君绾刚来的那个晚上,她早就看出了这男人对左丘昇不一般,没想到不惜往自己身上泼脏水也要救出他,还真是兄弟情深啊。 她在心里暗自嘲讽,嘴上也不闲着,“殿下有证据大可拿出来,也叫我们大家都见见。” 君绾还不曾见过那个小厮敢如此大胆,敢质问他,自己虽然得维持着恭顺的模样,但此事事关左丘昇,更何况只是个小厮。 “这就是你们玥国的规矩,礼数?”他眼睛微眯,细细打量着故里,要气质没气质,要长相没长相,还不懂礼数,莫不是他们专门派出来同自家顶嘴,恶心自己的? “此言差矣。”沈长安目视前方,始终不曾正眼看过他,“我们玥国是认理的,言之有理便可畅所欲言。” 君绾看沈长安这个样子,想必这小厮也是他手底下的人,护短是一定的。 再看沈微言。他的目光落在那一堆公文上,他看不见后面的掌司大人,只有个高高竖起的发冠在微微晃动,想必也是指望不上什么的。 他将视线转移到左丘昇身上,男人正抱着怀,一只脚点在地上不住的抖啊抖。 左丘昇在思考,自己究竟怎么样才能赢得过那只内隽狗,不愧是只妖,记牌记得真准,每次都能盯死自己的牌。 不行,他痛定思痛,下次绝对不能做内隽上家。 “将军大人说这话,是打定主意要包庇您夫人吗?”眼见没人回应自己,君绾只好用质问来掩饰尴尬。 他拍拍手掌,妙言便带上来一个粗布衣的佃农。 老农像是见过大场面的,面对如此多当朝权贵,也毫不怯场,冲着那堆公文便跪了下去。 “回各位大人的话,小人当日确实看见小王爷和一女子结伴而行,鬼鬼祟祟的,一路跟着这位大人和九公主走了许久。”他用手指了指君绾。 “将军,人证在此,您可是要赖账?” 面对君绾的步步紧逼,沈长安从容淡定的端起茶杯,不慌不忙地抿一口上好的雪顶含翠,然后静等自家夫人开口。 “殿下,人证不止是您一人有,我们将军府也是有的。”渊故里是唯一一个看着他眼睛说话的,君绾一时间斗殴不知道自己是喜是忧。 一个瘦弱的男子,撅着腚,以一种奇怪的姿势走进门来,“小人名叫阳杰,事发当日在市集巷尾的茅屋内如厕。” “那日,小人正在酝酿情绪,又不容易冒了间,突然有一男子推门而入,强塞给小人几张厕纸,硬是将小人好不容易酝酿出的情绪给打断了,他临走时还盯着小人的屁股看了许久。”男人眼角含泪,双眸中倒映着左丘昇的影子,满是怨恨。 “君绾殿下。”现在轮到渊故里质问他了,“不知殿下知不知道,这阳杰所处的茅厕,便是后来您掉进去的那一间。” “哕——”一声呕吐,使中堂陷入一片寂静。 妙言也不想当着这么多人面掉自家主子的脸,只是那日的场景实在是…… “哕——”他捂着嘴,将自己的视线从自己主子身上挪开。 第六十二章:好骗的人成长后总会有新人出现 君绾只从别人耳中听到过自己那日的处境,但那日的目击者都不愿意细说这件事,总是说不了两句便开始恶心干呕,左丘玥就更加离谱了,只要见到自己这张脸就开始呕吐不止。 他也不过知道个大概,明了自己那日先是为了帮公主捞簪子掉进了湖里,后来又被湖神救起,不慎摔进的茅厕,差点被屎淹死,再后来又被公主用布缠着脖子给拉出来,差点憋死。 现在,这件事被人拿出来细说,他只觉得双颊滚烫,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可是他不能,他还得帮左丘昇开罪呢。 君绾强装镇定,为自己找补,“即便是昇兄闯入了这位兄弟正在如厕时的茅房,这也不能说明什么。” “啧啧啧……”故里一脸嘲讽地摇头,“君绾殿下,我若是你,就绝不会帮把自己扔进茅厕里的罪魁祸首说话。” 她的眼神中流露出的怜悯之情深深刺痛了君绾,左丘昇已经下意识不再为自己辩解,他巴不得留在内狱,每天除了听这些妖怪们讲趣闻,便是打牌,喝酒。 这可比他做王爷快乐多了,毕竟自己才遭受了自家表哥的背叛,现在对人心失望的透透的。 君绾见左丘昇半天沉默不语,还以为他是默认了这事。突如其来的打击如同当头一棒敲在他的脑袋上。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阻止自己和左丘玥在一起的方法,有那么多,他不能,起码不应该想这最阴毒,最恶心的一招。 君绾一咬牙,干脆也不讲证据了,“总之,此事绝不可能是昇兄所为。” 渊故里是谁啊,她来长安城不过短短一个月,就已经掌握了城中大大小小的各家趣闻,大到皇帝踹王爷,小到城郊老农新娶妙龄女子。 她学着老神棍的模样,挑挑眉,一侧嘴角上扬,甩出一个邪魅的笑来,“听说,君绾殿下和我们小王爷素来是有交情的,其实殿下您想要救小王爷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只是您不该将牵扯到无辜的人身上。” “可怜我家夫人,单纯的像朵花似的,手无缚鸡之力,走在道上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 沈长安睁眼说瞎话的能力不知是不是受到故里的影响,也越来越高超了,全然忘了是谁一见面就捶断了自己的胳膊,也忘了是谁险些弄瞎了自己的眼睛。 这‘主仆二人’一唱一和,就是君绾也不由得羡慕,自家那个不成器的,除了会哄自己开心外,一点用处都派不上,就知道给自己丢人。 这小厮的话属实让君绾头疼,如此一来,他再想要救左丘昇,那便是坐实了自己蓄意包庇昔日好友,再加上他才指责过沈长安包庇自家夫人,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 可他要是不再帮左丘昇开解,又会被那小厮反咬自己是做贼心虚。 等等,他这是在想什么?!君绾在内心指责自己,他今日来就是为了带左丘昇离开的,怎么能打这种退堂鼓! “我说了,此事无关昇兄。” 他的气势比刚刚还强了几分,故里也被他唬住了,自己心里反倒没了底。 “君绾殿下,我的意思也很明了了。”沈长安同故里对视,微微点头,嘴角不自觉深陷,“您不能凭借自己一张嘴,就判断小王爷无罪,这里是玥国,若此事真是他做的,影响了您的清誉不要紧,影响了两国友谊,那才是重中之重。” 沈长安的话也已经暗示的很明显了,想要救左丘昇出去,就得找个人来背锅,找个不会影响两国友谊的人来背锅。 君绾第一次将脸上的笑容尽数收敛,往日他这副谦谦公子,含笑美玉的表情,就如同粘在脸上的面具一般,就连睡觉也带着微笑。 可是这一次,他豁出去了。 沈长安的意思他不是不知道,可是他总得给自己些心理准备。 君绾不住地告诉自己,为了救左丘昇,他值! “是我,我自己不小心掉入茅厕,不关昇兄的事。”他一咬牙,眼睛一闭,这话也能说得出。 眼见鱼上钩了,故里的嘴都快咧到天边去了,露出一排洁白的牙床,“不知,君绾殿下是如何将自己摔进茅厕的,不妨详细说说。” 君绾怎么知道他为什么会把自己摔进茅厕里,他虽然擅长谋略,但一时也编不出个像样的理由来。 “唉——”故里长叹一口气,走到阳杰身边,拍拍他的肩膀,“你也是不容易,还遇到了这种事,还……” 她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摇了摇头,又回到了沈长安身后。 就算是傻子也猜出故里心中的意图了,何况君绾还是个一等一聪明的。 “我,一定要因为这个原因摔进去吗?”他的表情彻底失控,嘴角微微抽搐,眉头紧锁,愁容满面。 沈长安则是摊开手,表示无所谓,“怎样算进去,要看殿下的,旁人怎么会知道呢?” 君绾敏锐地捕捉到她话里的重点:这一次,她没有特指君绾殿下。 他明白,这是沈长安在用左丘昇来威胁他,要看自己的清誉,芜国的名声,有没有左丘昇在自己心中的分量重。 君绾的表情归于平淡,“是我趴在树上偷窥这位公子如厕,不留神才摔了下来,谁知正好摔了进去。” “那之前你为公主殿下捡簪子不小心掉进湖里,遇到湖神呢?”故里接着引导他说下去,直到这个故事逐渐圆满。 “没有湖神,是大家虚传的。”他的目光呆滞,“我掉进湖里后便潜入水底游到另一边离开了。” “可是我们玥国的公主殿下堪称绝色,你又为何要甩开她去偷窥一名男子呢?”故里步步紧逼。 君绾自然没有断袖之癖,龙阳之好,可是为了左丘昇,他也只能含泪认下。 “方才那位公子说了,昇兄在他如厕的时候闯入,看着他的屁股眼神异样。”他也不想拉左丘昇下水,可不论如何,有人陪着总比自己一个人被误解得好。 “连昇兄都如此钟爱的屁股,试问谁能不好奇?” 第六十三章:偷窥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既然君绾把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沈长安自然也不会再多说什么,此次君绾把所有的锅都背到了自己身上,想必芜国也不会再以此为借口开战了。 他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可是一转头却看到自家夫人正鬼鬼祟祟跟在阳杰身后,探头探脑,图谋不轨。 “你这是干什么?”沈长安在拐角处一把将故里拽进自己怀里,“光天化日的,有什么事不能晚上干?” “不行。”故里神色严肃,“晚上看不清。” 看不清?沈长安自诩在这京城中除了自己没人再比他更了解小妖,但他还是不愿相信自己心里的那个答案。 “看不清什么?”他明知故问。 故里思索片刻,“我……其实有个失散多年的哥哥。” 她怎么可能明目张胆的告诉沈长安自己也想看看阳杰的屁股呢?沈长安这种人就是假正经,非得有个正常理由让他信服,才有可能拉拢他。 故里现在无比懊恼那日在市集上进去送纸的人是自己,反正不管怎么样沈长安都会站在自己身边,左丘昇进内狱不止是众望所归,更是大势所趋。 只是不知道君绾知道左丘昇在内狱的待遇后,会不会气得发疯。 故里捂着嘴偷笑,沈长安也顺着她的话说下去,“所以,阳杰的屁股上有什么东西能证明他是你哥哥?” “没错,他的屁股上有一个小小的红色胎记。”她重重的点头,“就因为小,所以才需要看得仔细,晚上看不清的。” 沈长安假意点头,心里却跟明镜似的,先不论师傅的手记中,魅妖这一物种是不可能有双生子的,就是单看长相,那阳杰也不可能是魅妖啊。 深邃的眸子落在前方撅着腚,用奇怪姿势朝前方扭动的男人,沈长安的嫌弃之情溢于言表,“你确定吗?” “确定!”故里满口应承,双眼放光,如同猫见了耗子一般。 “好。”既然故里喜欢,那沈长安就暂且将自己的脸面抛开好了。 于是,他撤下袖口的布料蒙在脸上,这是他最后的倔强。 二人一路尾随阳杰到刚刚被修好的茅厕,听说这茅厕还是他自己花了大价钱找人修好的。 与原来一般无二,那是一样的臭味,一样的造型,就连树上的两人也是同样的动作。 沈长安甩出一个小抓钩勾起茅厕顶上的一角,露出一条窄窄的缝隙,正好能看到阳杰的屁股。 “怎么样,看到了吗?”沈长安问。 “不行啊,角度有问题。” 故里伸长脖子探头出去,不知道为什么,这个阳杰明明就没有蹲多久,倒像是遭受了什么巨大痛苦一般,他的脑袋耷拉着,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活跃了一下腰身,下面的脑袋同样耷拉着,整个人好像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死气。 “现在呢?”沈长安将屋顶的缝隙挑得更高了些。 “白是挺白的,就是看不太清楚。”故里摇头,“他现在站起来了,只能看到前面,看不到后面。” “能详细说说吗?白是有多白,前面什么样子,后面又是什么样子?” 故里也是有问必答,“后面嘛,就如同陶瓷一般,晶莹剔透,洁白无瑕,就是深处好像有点红肿,至于前面嘛,皱皱巴巴的,总之看着没什么精神,大小……唔——” 沈长安的角度是看不到茅厕内的光景的,只是听得故里的描述逐渐朝奇怪的地方发展了,他忙松开手里连着抓钩的绳子,一把捂住故里的嘴,两人的身影在树枝上摇晃,险些摔了下去,幸亏被一只手扶起。 “姑娘家,说话要懂分寸。”故里还没什么反应,沈长安的脸颊已经透出一抹绯红,迅速爬上了耳垂。 明明小妖都说了她只是来看屁股的,怎么还能冒出来什么前面后面,沈长安不禁好奇,这阳杰如个厕还有这么多花招。 耳边是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只是奇怪,他并没有感受到清风的拂拥。 刚刚掀起的茅草屋顶也重重落下,正在里面扭腰的阳杰浑身一颤,抬头看时,只见几根茅草飘然落下。 他心中隐约有不好的预感,但还是硬着头皮又蹲了回去,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他也得自己修的茅厕中方便完。 故里虽然不觉得自己说了有什么问题,但也不愿意在这个节骨眼上和沈长安争执,她拍拍自家夫君的肩膀,一手指着茅厕,“快快快,合上了。” 沈长安捡起挂在树上的绳子,再次小心翼翼勾起房顶,一束光洒在阳杰光滑的屁股上,圆润饱满,如同白玉般无暇。 故里不断切换角度,却始终无法看到那两瓣屁股的全貌,不是被衣物遮挡,就是阳杰自己蹲姿不老实,不停换动作,看的故里心痒难耐。 “怎么样,这次看清楚没有?” 一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故里也心里如焚,不论自己如何换转角度,始终就差那么一点点。 “差一点,就差一点。”故里不耐烦,第一次对春风楼里那些猴急的客人感同身受。 “差哪一点?左边还是右边?那其他地方是什么样子。” “你今日话怎么这么多?”故里被他问的心烦,自己还没看明白呢,他倒好,装成个正人君子的样子,没想到对阳杰的屁股还挺感兴趣的。 “我不曾说话。”沈长安被自家夫人突然的发难搞得手足无措。 听得这话故里才注意到,好像刚刚问自己问题的声音确实和沈长安有些不同。 她的目光落在肩上的手掌,双目逐渐被惊悚占领。 正在茅厕中酝酿感情的阳杰,只觉得屁股上温热舒适,心中一喜,莫不是自己的虔诚感动了上苍? 他听得头顶吵闹,正好对上树上的一对眸子,阳杰的表情肉眼可见的迅速变化着,先是欣喜,随后转为平淡,最后如同见了鬼一般,瞳孔骤然缩小。 这副模样,正如同树上的故里。 “啊——”一声尖叫划破原本热闹的市集,一时间众人都陷入了沉默,仔细聆听声音的来源。 紧接着,一声熟悉的“嘭——”炸入众人耳中,人们再次想起那个午后,也是这般晴空万里,灿阳当空,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于是乎,众人纷纷用袖子掩盖口鼻,匆匆离去。 第六十四章:永远不知道为什么得罪夫人奴 还是熟悉的人,还是熟悉的事,还是熟悉的地方,就连刚刚被放出内狱的左丘昇也跟着回来凑热闹,只是这一次,被审的人变了。 沈长安站在堂下,腰杆挺的笔直,不像是被审的,倒像是来提审犯人的。身后是依然女扮男装,缩在他身后的故里。 “说吧,这次又是因为什么?”在那堆愈加高耸的公文后,只有沈微言的声音传出。 “大人~”阳杰那原本就白皙的皮肤更加惨白,他委屈地跪在地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小人就想好好如个厕,不承想被这些梁上君子看了个干净。” 他的哭声越发惨烈,“小人还不曾娶妻,便失了清白,这要是传出去,日后在这京城里还有哪户正经人家愿意把姑娘嫁于小人!” 阳杰凄厉的哭声回荡在耳边,即便是故里这样没皮没脸的,也心虚地不敢看他。 “沈大将军,你又是为何爬到树上去了?”沈微言站起身来,笑看自家师兄,眼底尽是戏谑。 沈长安长到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在堂上被别人审,这个‘别人’还是自己的师弟,自家爹娘收养的义子。 “我家……我家小厮,说他长得像自己失散多年的双胞胎哥哥。”沈长安自然明白沈微言是知道眼前这个黑脸糙汉就是渊故里,可他实在是不会说谎,只好顺着故里的话说下去。 沈微言看着这恬不知耻的夫妻俩,嘴角的笑意也收敛了。是不是自己不说话,就把自己当傻子? 天底下所有的除妖师都学过,魅妖一胎一子。还双胞胎?自家师兄还真是敢说啊。 再看这二人的长相,渊故里原本的长相就不必说了,天底下无人能出其右。 这阳杰嘛,就是中规中矩的文弱书生,只是这眼眶凹陷,黑眼圈都快爬上颧骨了,活脱脱像个被女鬼吸干了精气的,要么就是哪家饿死的干尸又诈尸了。 配渊故里自然是不行的,可若是配沈长安身边的小厮那还是绰绰有余的。 他实在不明白,这两人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是打定主意觉得自己会包庇他们? 沈微言此刻恨不能立马揭穿渊故里的真实身份,当众扯碎这两人的遮羞布,可是他不能。 谁让自己欠着故里一个人情呢? 君绾浑身是粪,第一次清醒的看着自己坠入深渊。 他换好衣服后也站在堂下,只是众人都离得远远地,只剩下他身边的侍从妙言可怜巴巴地跪在地上。 “君绾殿下呢?”沈微言用毛笔的另一头挑着牙缝,另一只手随意靠在公文上,“您这样屡次三番践踏本国法律,如若没有正当理由,下官实在是难办啊。” 君绾早已不在乎这些了,此刻的他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早已超脱世外。 故里看向他时,窗外烈阳如火,正好被他挡在脑后,衬托之下,他仿佛梵境诸佛,浑身散发着金灿灿的佛光。 “我之所以会在那棵树上,全是因为掌司大人你。”他吞了口唾沫,喉结上下一动,“是你说要我写一篇案情称述,要详细到受害人屁股的每一处细节。我不曾见过,这才出此下策。” “咳咳。”沈微言用咳嗽来掩盖自己的尴尬,他是好奇那是怎样的屁股才能叫这些人不顾自己的名节去偷窥人家。 现在出了这档子事,他就更好奇了。 “你确定你不曾见过?”沈长安话里有话提点他,目光有意无意的落在堂上看戏的左丘昇身上。 经过昨日一事,左丘昇已经深刻领会到沉默是金。 “看过。”君绾领会了他话里的意思,“但是还想看。” 沈微言的手指敲在桌子边缘,“那你的案情陈述可有写好?” “不曾。”他摇摇头,自己被渊故里拽着手腕,一个背摔扔了出去,慌乱中他拽下了妙言正在记录的纸,一同摔进茅厕去了,亏得自己还在他们二人险些摔下去是拉了一把。 他在心中默默委屈,大玥人,都是白眼狼。 沈微言的兴致却丝毫不受影响,“那不知是否有人愿意为本官口述?” 故里还是一如既往的实诚,“屁股嘛,就如同陶瓷一般,晶莹剔透,洁白无瑕,就是深处好像有点红肿;至于前面嘛,皱皱巴巴的,总之看着没什么精神,大小……唔——” 沈长安再次捂上故里的嘴,松开时带下了嘴边的颜料,露出原本白皙的皮肤。 “呦,这位壮士的嘴怎么了?”妙言趴在地上膝盖不曾挪动过半分,脑袋却绕过自己主子看向故里。 听他这一说,沈长安也意识到自己夫人身上的颜料掉色了,不过还好,他们吸取了上次的经验,此次特地换了一家颜料坊的颜料,虽然是掉了些,但不明显。 沈长安思考片刻,给出一个只能令自己信服的答案,“他毛发旺盛,这才半日胡子便长出来了。” 幸好,这中堂之上,只有君绾和妙言才是外人,阳杰这样的平头百姓,自然是护国将军说什么他便是什么,哪怕沈长安要指鹿为马,他也是第一个举手应和的。 妙言眼看着自家主子满不在乎,也只有忍下心中的好奇。 “如此看来,诸位都是有难言之隐啊。”沈微言的手按在额头上,努力憋笑。 “大人,小人的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啊。”阳杰跪了上去,“小人现在名声尽毁,您要为小人作主啊,大人!” 故里见这戏也演得差不多了,不由得打起哈欠来,自己今日为了来凑热闹本就起得早,现在没了兴致,实在是困乏。 “如此?”沈长安看他那个样子是打定了主意要把事情查下去了,他本不愿开口,但既然自己夫人困了,此事还是速战速决的好。 “我且问你,那茅厕,可是由你搭建。” “是小人。”阳杰的膝盖在地上跪行,又来到了沈长安面前。 “那你可有在官府备案,准你在城中闹集修盖茅屋?可有卫生监察的合格批文?可有左右邻居的意向同意书?” 第六十五章:看起来凶的人小时候都很可爱 阳杰被沈长安问的哑口无言,不仅没讨到什么好处,反而交了一笔罚款,垂头丧气的走出伏妖司。 “今晚的月亮真圆啊。”他抬起头,透过指缝看向天空。 好大的月亮,晃得他睁不开眼。 故里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对此给予肯定,“确实是圆。” 只不过这好像是太阳吧。 炽热的阳光烘烤的众人暖洋洋的,故里慵懒的伸着懒腰,这个时候能够回渊启山躺在桃树下睡一觉,那才是真正的舒坦。 她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眼前也一黑一明的。 忽然,她好像置身于黑暗中,伸手不见五指。难道自己已经睡着了? 故里索性闭上眼向后躺去,既然是在梦里,那么她幻想自己背后出现一张床不为过吧? 想象中如鹅绒般松软的床褥并没有出现,但也没有地板的坚定,她的手摸上了一片柔软,这触感……她一时贪心,手下的力道也更大了几分。 “非礼啊——”一声熟悉的惨叫震得她耳朵疼,故里被吓得浑身一颤,忙将手缩了回来。 一只厚重的手掌将她从地上捞起,沈长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没事吧。” 他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却可以定心。 黑暗中,故里只能看到一只手掌中好似攥着颗会熠熠生辉的宝石,在一片漆黑中仿佛指路明灯一般。 故里握上了他的手掌,被沈长安顺势揽进怀里。 “小心,有妖气。”沈长安呼出的热气轻轻拍在她的额头。 有妖气?故里在心中暗笑,没想到就连梦里沈长安也不忘吓唬自己。 要说起妖,自己不就是么?故里在脑中幻想自己长着一张凶残的脸,长着血盆大口要将沈长安吞进肚子里。 “嗷呜~”不知为何,明明是在自己的梦里,她的外表却没有半分改变。 “什么声音?”左丘昇抱着沈长安的大腿,哆哆嗦嗦地问。 黑暗中,仿佛一切都变得虚无。 任凭故里反应再慢也意识到了不对劲,她根本没有睡着! 可明明上一刻这里还是夏日晴空,她瞪大了双眼,将自己整个人挂到沈长安身上,自己可是个香饽饽,万一是别的妖贪图她的美色,故意使这一出偷天换日,那可不行! 她环着沈长安脖颈的手又紧了几分,阿玥说了,沈长安这样的金龟婿,打着灯笼也难找,自己可得好好把握机会。 沈长安掐起食指和拇指放入口中,吹出一阵响亮的口哨。 不远处一只带着火星的长箭如同流星一般,在长夜中划过,但却并未燃尽,不等落下便失了光彩,也和众人一般失去了颜色。 唯有沈长安手中的宝石,还在不停的发出微弱的光,是故里的寿石。 当日故里与沈长安签订妖契后,沈长安将那一纸契约焚烧殆尽,灰烬中生出一块粉色的宝石来,那便是故里的寿石。 只有妖与伏妖师签订妖气,其中注入伏妖师的灵力,才能催生出寿石。而凭借寿石,主人可以随时随地探查契约之妖的所在,也能在一人一妖身处同一地方时听到契约之妖的心声,更重要的是,寿石可以反映这只妖的生命。 “是影妖。”沈长安不断将自己的灵力输入寿石中,驱动寿石的光芒更加强烈。 刚刚还被故里摸着屁股占便宜的阳杰早已不知所踪,与众人一同出门的君绾二人也消失不见。 只剩下沈长安,脖子上吊一个,腿上还挂着一个。 “影妖?”故里曾听老神棍提起过,那是一种群居的妖怪,平时住在千蝠山上的山洞里,最喜欢吸食一切光亮。 可是这种妖怪最是胆小怕事,只敢干些偷鸡摸狗的事情,若是夜里哪一家的油灯突然熄灭了,或是灶火突然不亮了,那多半就是它们搞的鬼。 “从未见过敢如此招摇的影妖。”故里施展灵识探查周围,是有影妖的妖气,但却并不是很浓,“妖气也不甚明显,会不会是你弄错了?” 沈长安摇头,他不会弄错,也不可能弄错,因为那妖气于他而言是那么熟悉。 曾经几何,在他还是个幼童的时候,他的师傅,伏妖司掌司,也曾与一只妖签订过妖契。 那是一只初出茅庐的影妖,居然敢躲在伏妖司中堂的内室中吸食光亮。 “师傅。”年幼的沈长安捧着蜡烛站在裴寒脚边,他抬起头来,肉嘟嘟的小脸炭火烤得通红,“这蜡烛燃的好好的,可是一拿进内室便熄灭了。” 男人揉搓着他的脸颊,“是不是太冷了,我们的小长安走得急不小心弄灭了?” 他的声音是那样温柔,那样熟悉,黑暗中沈长安紧闭双眼,眉心处生出两道深深的褶子,他不愿在忆起那件事,可心中筑起的堤坝如何挡得住潮水的翻涌。 回忆里,自己还是个奶娃娃,整日跟在师傅屁股后面,自己的身后则是蹒跚学步沈微言。 “兄长是最稳重的。”还不等沈长安开口,沈微言便趴在裴寒的大腿上,拽着衣衫往上爬,在大腿上寻了个舒服的位置坐着,“别人不知道,姨夫你还不知道吗?” 男人的嘴角微陷,脸颊处的梨涡深深浅浅的变化着。 到底是童言无忌。 他将沈微言架在脖子上,一手捞起捧着蜡烛的沈长安,“那我们师徒三人便去会会内室里的东西。” 裴寒一进内室,眼前便漆黑一片,他小心翼翼的将沈长安兄弟二人放到脚边,这二人倒也懂事,一人一只腿那么抱着。 “小长安,小微言。”裴寒的声音永远带着笑意,他的大手抚摸上二人的脑袋,“你们可知道这内室中的妖是何种类?” 二人扯着嗓子咿咿呀呀了半天也答不出个所以然来,裴寒也不再为难两个奶团子。 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符纸,甩向空中双手在黑暗中捏诀,那黄色的符纸在空中如遭雷击一般,释放了巨大的雷电,四处奔袭的电流声在长安耳边滋滋作响。 空气中尽是什么动物奇怪的嚎叫,惊悚又刺耳,仿佛尖锐的指甲在耳边抓挠,奶团子们紧闭双眼,想要用手堵住自己的双耳。 第六十六章:死对头小时候可能是小迷弟 “别放手!”裴寒厉声呵斥,吓得团子们的小手又环上了那双腿。 “你们记住了,对付影妖,气势上一定不能比它低。”裴寒将灵力进一步汇进雷符中,霎时间,满屋都是一片雪白,小长安的耳朵传来一阵嗡鸣,整个人都像是被抽走了神志一般。 “影妖是可以吞噬一切的妖物,只要妖力足够强大,哪怕是太阳它们也能吞得下,不过大部分时间它们都只喜欢吞噬光源,但也有少部分喜欢吸食灵气,尤其是你们这样的幼童,一旦松开为师,便有可能被影妖找到空隙,逐个击破……” 裴寒的声音还在耳边,长安的神志却已经不再清醒了。 恍惚中,他只看到内室之中一个黑色的圆团处在雷电的暴击之中,发出厉声惨叫,隐约透露出一张女人的脸。 再次醒来,长安已经躺在了自己的卧房,映入眼帘,是缩在自己被窝里同样熟睡的沈微言。 他小心翼翼的掀开被子,准备出门小解,却不小心惊醒了微言。 “兄长——”小团子揉着惺忪的睡眼,时不时还带下两滴清泪,他扯着稚嫩的嗓音扑进长安怀里,“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长安推开他的脸,心中又多了几分急切,“我好好活着呢,你不必担心。” 他慌忙爬下床穿鞋,却被闻声赶来的裴寒给截住,“小长安,幸好你没事。” 男人长出一口气,那副看着苦相的脸却格外的爱笑,一手攥住长安的是手腕,替他把脉,“你呀,就是太娇生惯养了,被你姨母宠的不成样子,这才区区一只影妖就把你吓倒了?” “裴寒!”女人的呵斥声从门外传来,不等侍从推门,一只玉手就已经出现在众人眼前。 紧接着是一套碧色的衣裙,腰间的禁步如若无物,反倒衬托出少女玲珑有致的身材,头顶盘着两个发髻,看着俏皮又可爱,没有过多的装饰,除了那衣衫布料名贵外,浑身上下看不出半点富家千金的模样。 “你怎么把我侄子们教成这个样子?”她心疼的抚上长安的额头,确认已经降温后才放下心来。 “沈二姑娘。”他面色一红,连带着刚刚还说笑的嘴角也紧绷内敛,“小长安只是惊吓过度,并没有什么问题。” “裴寒,我送小长安来你这里是学东西的,别到时候东西还好学到手,就先落下一身病根。”沈慕时平日里虽然骄横了些,但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丞相家的大千金嫁到了平头百姓家里,老丞相也不觉得脸上挂不住,反倒是听说背地里还接济了不少,还给他在军中谋了个一官半职,逢年过节一家人也是和和气气地聚在一处。 没多久,沈长安便出生了。再后来有一日,相府的家丁在门口捡到了弃婴,独自一人躺在漫天飞雪里,可怜的小婴儿蜷缩在薄薄的布料中,脸颊被冻的通红,在一片寂静雪白中,哭哑了嗓子。 沈大小姐动了恻隐之心,于是便将他收养作为义子,吃穿用度,和沈长安一般无二,给他取名:沈长泊。 府里的老人说起,小少爷的面相不好,不是能长久之相,以后恐因口舌之争而倒势。 “人微言轻,方能活的长久。” 于是,他便改名为沈微言了。 后面的发展,便是让京城中人人叹息的故事了,俗气且老套,是好景不长的典范。 芜、玥两国开战,沈家的大姑爷自然是随军去了,只不过,回来的只有他的一枚玉佩信物。 没过多久,沈家大小姐也便抑郁而终,沈丞相一夜白头,大病不起,相府只剩下二小姐,打理些琐碎事务。 只不过提起她来,众人佩服之余说的最多的还是她那副脾气,在她接管沈家后更加泼辣。 京城中也有不少世家公子私下开了赌局,他们自然是不敢去招惹这位的,只是在赌,看看究竟是哪家的倒霉蛋迫于家族压力接下这烫手的山药。 不过最近嘛,沈二小姐的婚事越发明朗了。 “裴寒,我们小长安可是能吃苦的。”沈慕时俏皮地冲沈长安吐了吐舌头,“你可不能因为他这一次被吓倒了,就觉得我们家长安是个娇娇子。” “就是。”微言的小奶音适时呼应,“兄长是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男人。” 那个时候,小小的团子看着稍大的团子,满眼都是向往,满眼都是崇拜。 “微言……”沈长安皱着眉头,憋得满脸通红,他已经快要管不住自己了,面对沈微言的夸奖,他实在是说不出什么感谢之词。 “我们小长安怎么还脸红了呢?”沈慕时的手贴在长安的脸颊上,尽情抚摸着他柔软弹嫩的圆脸。 长安的脸皮向来很薄,倔着不肯说出自己要去小解,只是一昧地想要穿鞋出去。 “不可。”裴寒将他推回床榻,微言顺势趴在他身上,“影妖对你的影响不小,你现在还需要静养。” “我不用静养。”他肉乎乎的小手挣扎着想要起身出去,可又如何能摆脱得了这两个大人,一个黏人精呢? 沈慕时作势去擦眼角虚无的泪水,“小长安这么努力我实在是感动,但是你要强健体魄也不急于这一时,先养着,日后还有的是时间。” “话虽如此,但也不能休息的太久……”二人又开始自顾自说起话了,全然忘了来此处的目的。 长安双目充血,他真的快要憋不住了! 他挣扎的手突然顿在空中,随后脸上流露出享受的表情,紧接着是惊恐、错愕。 沈微言捂在被子上的手掌传来一丝温热,他看着自己有些湿润的小手,不可思议地看向自家兄长,在得到准确答案之前,即便是板上钉钉的事,他也不愿相信。 长安第一次用求救的眼神看向比自己还要小上一些的沈微言,那样简单,那样纯粹,那样可怜。 房间内的两个大人还在争论究竟怎样才算劳逸结合,怎样才是宠溺幼童。 年幼的微言在心里给自己做足了思想准备,他小嘴一抿,吞咽下一口唾沫,“是我干的!” 第六十七章:好人不一定有好报 两个小团子站在雪地里,面对着墙将头埋得极低。 沈慕时来回游走在两个侄子之间,满脸写着无奈。 自己前一刻还在教训裴寒把自己侄子给吓得不轻,和他吹嘘自己将姐姐的遗孤教养的如何如何,谁知道下一刻两个家伙就让自己搬起石头来砸自己的脚。 “都多大了,还尿床?”她恨铁不成钢,将戒尺打在沈微言的屁股上,“你已经是小男子汉了知道吗?如此行事,叫姨母的脸面放在何处?” “姨母~”奶团子羞红了脸,怯诺诺地开口了,“我知道错了。” 长安不敢看自家姨母的眼睛,心虚之余,更多的是内疚。 沈微言趴在长安的膝盖上,屁股上几个结结实实的巴掌印还在寒冬中生出一股热气来。 裴寒从角落里探出一颗头来,在漫天飞雪中扬起一个和煦的笑来。 “你们姨母走了。”他将背在身后的手掏出,掌心是一瓶精致的药罐,“她叫我把这个给小微言。” 这药是普通的药膏,专治跌打损伤。 裴寒的指尖点着膏药,一下一下涂抹在微言的屁股上,冰凉的触感瞬间席卷全身,小微言狠狠打了个寒颤,脸上的小奶膘在寒风中颤抖。 “你啊。”裴寒将双脚并拢,长安十分熟练地坐在他的脚面上,仰头看他给自家弟弟的屁股上药。 “你们两分明就是被二小姐给娇惯了,这皮肤都像个女娃娃一般细腻,才轻轻敲了几下便红肿了,日后不管是捏诀镇妖,还是上阵杀敌,又有哪个轻松呢?” “师傅。”奶团子的嗓音沙哑,虚弱的仰起头回应,“微言能吃苦。” 长安虽未言语,但也重重的点了点头。 “你们啊。”裴寒捏了捏二人的脸,眼神中却是无尽的空洞,“你们二人中有人能够继承为师的衣钵就好,若是能力不够,也便算了。” 他的脸总是那样的温柔,年幼的沈长安最喜欢在师傅脚边乖乖坐着,注视着那张脸。 第六十八章:不会拌嘴的团队不是好团队 深夜的沈府,安静的出奇,沈长安就这样静静站在院中,看着远方,看着宫门的方向。 看着那囚禁自家姨母后半生的地方。 他并未怨恨沈微言砍下师父的头颅,那本就是皇帝的圣旨,也是师父的意思,他不愿任何人因为自己受到牵连。 那句话,想必既是说给自己听的,也是说给沈微言听的,只可惜,沈微言始终过不了自己这一关,那日以后,他便再也不曾踏足沈府。 沈长安也不知道自己在府中站了多久,双脚不知疲倦,也不知道饥渴,就那样站着,时而看着宫里的方向,时而看着伏妖司的方向。 沈微言过不了自己那一关来沈府,他又几时敢踏足伏妖司呢? “哐,哐,哐!”敲门声响起。 沈家已经很久没有人来拜访了,沈长安忐忑地打开门,门外却是两张陌生的脸。 “在下苦无心。”男子向他行礼,面色和煦,鬓边的碎发随风微扬划过他眼角的泪痣,身边跟着个少年老成的小男孩,看起来不过五六岁,神情动作却如同自己那刚过世的外祖父一般。 沈长安看着苦无心这张脸,回忆起了他同裴寒相遇的那个午后,也是这样的一个对视,也是那样一个和煦爱笑的人儿,只可惜…… 沈长安拔出腰间的利剑,指向男人,“你是妖。” 他开口,是与年龄不符的沉稳。 是的,苦无心是妖,而且是他家门外的一棵槐树妖。 “公子莫急,在下是一妖不错,却从未害过人。”他用指尖轻轻弹开沈长安的璞剑,白玉般的手指被灼出了一缕黑烟。 他成精后还没来得及享受世俗乐趣,便被裴寒抓住,彼时的裴寒不过十六岁。 苦无心在伏妖司内狱里,跟着一只叫内隽的狗妖学了不少医术,也算是有天赋。 “这位是恒冀。”他指着一旁的孩童介绍,“掌司大人派我们来跟着公子,从此为公子马首是瞻,任凭差遣,绝无怨言。” 年幼的恒冀也同他一起跪在沈长安面前,浓浓的月色撒下来,在众人身上一同盖上一层薄纱。 沈长安自然知道自家弟弟是怎么想的,人总是需要陪伴的,可自己遣散了家中的所有奴仆,就已经说明自己不需要人侍奉。 更何况,是侍奉自己这样的灾星。 “你走吧。”沈长安将剑收回来,“既然你不曾伤过人,我便没有理由收你,更何况现如今我已经不是伏妖司的人了。” “公子。”苦无心的手扒上沈长安的手腕,“您的脉象虚弱,外实内虚,如此,并非长久之计。” “离我远些。”沈长安被他吓得后退一步,千万不要靠近自己,沈长安心中明了,自己是灾星,所有靠近自己的人都会变得不幸,沈家如此,师父也是如此。 可眼前的两人却对他的话充耳不闻。 恒冀扶起随意歪斜倒地的凳子,将比他大不了几岁的长安搀过去坐着。 沈长安并非不想反抗,只是这孩子的力气大的离谱,硬是将自己钳制得动弹不得。 他的目光落在恒冀腰间的佩剑上,“你也是伏妖司的人?” 长安皱眉,伏妖司很少有如此年幼的除妖师,一年前姨母嫁入皇宫,自己也便离开的伏妖司,回到了沈家继承家业。 那时的伏妖司,只有自己和沈微言两个孩童。 “小人原本是猎户之子,父母被妖邪所害,自己也随几个年龄相似的孩子被关在那妖怪的洞穴中,等着养肥了再吃掉,幸亏掌司大人赶到,杀掉那妖兽救下小人。”恒冀向沈长安介绍自己的来历。 他来时曾听掌司大人说过,这位沈少爷是个不苟言笑之人,相处起来要困难些。 他本是不愿来的,总觉得像寻欢,或是印黎,呆在伏妖司学习些本领便是最好的,他没那么高的理想,留在沈家做沈长安的心腹。 沈长安明白沈微言的用意,选个性子像自己,就连背景也像自己的送来,是怕自己想不开? 自己不会的。 沈长安摇摇头,他还活着,姨母还活着,自己就不会死,相反,他要一步步爬上去,直到成为大玥不可缺失的一员,他要让沈家重现昔日的光辉。 第一步,便是遣散沈家的所有奴仆。 沈家倒势,所有人都敢踩着吐口唾沫,即便是沈慕时身居当朝皇后,他也依然被京城所编排。 沈长安知道,这最重要的一环,是找到沈家的异心人,但他自己也尚且年幼,也不及沈微言聪慧,他不欲去找沈微言出谋划策,即是不想自己的霉运传给他,也是不想沈微言因为和自己走得近而被京城世家排挤。 因此,沈长安能想到最好的办法,就是遣散所有人,自己身边没有人,那便不会再有异心人。 不过既然是沈微言送来的人,他还是信得过的。 沈长安并不准备开口安慰男童,看他神色自若,想来也不需要安慰。 “吃饭啦。”苦无心从厨房端出一碗热腾腾的粥,除了米就是水,多一点调料都舍不得放。 这两日沈长安也曾尝试着自己做饭,但都以失败告终,他甚至连厨房的灶火都生不起来,也是到这一刻他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么无能。 白粥虽然寡淡,但沈长安向来是不挑食的,接过苦无心递过来的碗,便向嘴边送。 冬日的院子中,主仆三人围坐在圆桌上,中间是热腾腾的一盆白粥。 “伏妖司内狱妖囚的伙食都比这好。”沈长安没说什么,恒冀反而皱着眉头嫌弃起来。 他和苦无心本就不对付,自己的父母皆被妖邪所害,掌司大人还派他和一只槐树精作伴,这不是成心为难自己吗? “那你不如去伏妖司内狱吧。“苦无心也不是惯着他的主。 “我觉得此粥甚好。”沈长安不得不出来打圆场。 “公子平日里大鱼大肉吃多了,偶尔喝喝粥刮油也是好的。”恒冀并不领情,自己向来是想什么就说什么,最好就是这位沈少爷嫌弃自家嘴毒,不肯要自己,把他赶回伏妖司才好呢。 第六十九章:吃一堑不一定要长一智 “沈长安,沈长安……” 故里跪在沈长安的身侧,看着他熟睡不醒,内心也犯起了嘀咕。 难不成是,死了?! 她动手拍拍沈长安的脸,又握上他的脉搏,依然稳健,这才放下心来。 无尽的黑暗里,只有沈长安手心中的寿石依然闪烁。 故里能感觉得到,自己的灵力在被黑暗中的什么东西拉扯,却被老神棍的山川白玉阻隔开,至于沈长安的灵气,不知为何,纹丝不动,丝毫没有被吞噬的迹象。 “沈长安……”故里不明白沈长安昏迷不醒的原因,眼下自己因为山川白玉的原因暂时不受影妖影响,其他人早已被黑暗吞噬,不知所踪。 故里哪里经历过这种场景,用自己发带上的红线捆将自己和沈长安的手腕捆绑在一起。 红线的末端还系着两个铃铛,和老神棍腰间的系着的一般无二。 “嘶——”沈长安皱着眉头,头痛欲裂,好像大梦了一场,回到了自己又爱又恨的幼时。 铃铛随着他手的晃动叮当作响,他举起寿石,才看清了故里的脸,满是担忧,眼眶充盈。 “别哭。”他挣扎着坐起来将故里抱进怀中,“我没事。” “万一你死了,我就要守寡了。”故里的手抹在自己干燥的眼角,时刻贯彻着沈慕时交给她的御夫之术。 “放心吧,为夫会尽量活的长久些。”沈长安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顺着她说下去。 但此刻并不是说笑的好时机,要想破开影妖的术法就得先知道影妖的藏身之处,必须要顺着众人灵力汇集之处找寻。 显然影妖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沈长安,你的灵力为什么没事?”故里靠着沈长安坐下来,巴不得将自己挂在沈长安身上。 “恐怕,这妖和我是旧相识。”沈长安眼神复杂,伸手握住故里的手,将他护在身后,一如往昔自己护住还是奶团子的沈微言。 “兄长,我怕。”微言的一双小手紧紧攥着沈长安的衣角,缩在自家兄长身后不敢探头。 也是这样一个漆黑的夜,沈微言手中的虎头灯被悄无声息的熄灭,他这才意识到周围的异常。 “你别过来。”长安掏出在就藏在袖中的雷符,闪烁的雷纹在黑暗中格外夺目。 但他此举非但没有震慑到影妖,反而使影妖吸收了雷纹的光芒,原本在空气中滋滋作响的雷符也顷刻暗淡了下来。 “兄长……”沈微言欲哭无泪,就连自家兄长都对付不了这影妖,那自己岂不是很快就要葬身于这影妖腹中了? “小影,莫要再调皮了。”远处传来男人爽朗的笑,霎时间天空放晴,乌云退散,又露出了原本的弯月群星。 影妖化作一团黑雾盘旋在裴寒身边,使他看起来如妖似魔,邪魅不已。 裴寒自己也没想到,这影妖居然成长的如此之快,还拥有了神志,知道该如何吸取自己想要的雷纹。 “师傅。”沈长安飞奔到裴寒身边,却不敢靠近。 小小的团子仰着头颅看向男人,“这影妖……” “小长安,小微言。”男人弯腰抱起二人,一手一个坐在男人的臂弯,“这影妖已同我签订妖契,今生今世绝不害人。” 他掏出脖子上的挂坠,一枚暗色的宝石散发着微光,串在绳子上。 “这是小影的寿石。”他向两个团子介绍,“和妖签订过妖契后,将纸张焚烧便会在灰烬中生出一种宝石,此为寿石。” “契约人可以通过寿石来判断妖兽的健康,所在位置,同样可以束缚妖兽的行动。” “师傅,那如果妖兽作乱,是不是可以……”小微言将自己的肉手抬起,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那是你师祖的妖契了。”裴寒揉揉他的脑袋,“妖本无罪,站在高处俯视众妖并不是除妖师之责,不能培养出良善之妖才是除妖师的罪责。” 他掏出雷符,以灵力驱动,投入黑暗中,随即被小影吞噬。 喜食雷纹,倒是少见。 “你们要记住,如若妖怪弑杀,身为其主,必得先诛妖,后自戕。” 沈长安点点头,将他的话铭记于心。 “沈长安,现在怎么办啊。”故里将沈长安的思绪拉回,如果摘下山川白玉自己的灵力必会遭到吞噬,虽然会损失不少灵力,但却可以找得到那影妖的藏身之处。 但故里并非舍不得自己的灵力,而是在犹豫,即便是自己找得到影妖,打不过也无济于事啊。 “别急。”沈长安握住她的手,温暖又厚重的手掌将她包裹,“交给我。” 沈长安从袖子中掏出雷符,一如往昔地将灵力注入其中。 炸裂的雷纹瞬间照耀黑暗,短暂的露出了街道原本的模样。 鬼使神差,故里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转身看去,漆黑的角落中站着一个陌生的男子,她不曾见过,那男人随着空中的雷纹闪电一闪而过。 她抬手揉揉眼睛,那气息格外熟悉,却又说不上来是谁。随着黑影消失,气息也逐渐消散。 故里转过头,将自己紧紧贴在沈长安身边,感受这空气中灵力的波动。 显然,这影妖对雷纹格外喜欢,甚至为此减轻了对其他人的灵力吞噬,沈长安察觉到空气中逐渐逼近的黑暗。 看着那团围绕在自己周身的黑气,他站在黑暗中,第一次不想再回到光明,可是手中依然闪闪发光的粉色寿石时刻提醒着他,自己早已不是当年的沈长安,小影,也不再是师傅身边一只普通的调皮小妖。 影妖将沈长安包裹,却不曾伤他分毫,只是在贪婪的吸食着他手中的雷纹。 多年前,裴寒死后,小影的寿石下落不明,沈长安就已经用过这办法将它囚禁了,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人人都道伏妖司前掌司座下的影妖最是聪慧,能通人性。 它竟还是这般信任自己。 沈长安解开自己手腕上的红线,将故里从身边推开,孤独的背影与黑暗融为一体。 “小影,师傅没能做到的,就让我来替他完成吧。”从腰间抽出长剑,只是一柄普通的剑,并非伏妖司制。 第七十章:任何时刻都可以做个哭包 普通的长剑砍在影妖身上如同劈进水中一般,没有半点杀伤力。 影妖围着沈长安上下窜腾,一如他还年幼时,和沈微言一起在深夜的街边带着影妖吃馄饨。 黑漆漆的影子中吐出一大堆木剑,弹弓,草蛇等孩童的玩具。 它的身影逐渐汇聚成人形,像个孩童般盘腿坐在沈长安身侧,托腮看着他,像极了幼时沈长安仰视裴寒的样子。 “小影……”他收起剑,将手覆在黑影的脑袋上,恍惚中好像回到了在伏妖司的日子。 “小长安。” 黑影扯着嗓音沙哑的说出这句话,声音与裴寒一般无二。 沈长安握着剑的手微微颤抖,“你不是被关在伏妖司内狱吗?” 对啊,他和沈微言亲手将小影关进了伏妖司第五层内狱,那里虽然比不过第七层,关押的都是穷凶极恶的妖兽,但也是罪孽不轻。 “太黑了。”孩童摇摇头,声音中带着几分哭腔,“小影等不到裴寒了,小长安和小微言也不要小影了。” “不会。”沈长安心头一紧,十年前的小影不曾伤人,但却差点杀掉皇帝,因此才被关进伏妖司。 可是年后的今天,小影却从狱中逃出,企图吞噬天地。 “小影,将这些人的灵气都吐出来,听话。”除了故里,沈长安极少对人这样温柔,小影是第一个,只因为它是师傅留下的唯一的物件了。 小影的寿石当年随着裴寒一并埋入土里,许是签订了妖契的原因,它即便是十年前想要杀了皇帝为裴寒报仇,也没能过得了自己这一关,在关键时刻收手了。 “除了雷纹,小影什么也没吃。”孩童仰坐在地上,摸着自己涨鼓鼓的肚子,满意的打了个饱嗝。 “不是你,那是谁?”沈长安隐约察觉到一丝不对劲,虽说妖怪嘴里的话算不得数,可是他也算和小影知根知底,他知道,小影从不说谎。 孩童的声音急促起来,好像有什么让他害怕的东西,“小影不知道,小影不知道……” 他不断地摇头,伸手想要驱赶什么东西一样,嘴中一直低声呢喃着什么。 “小影要保护小长安,保护小微言……”他自顾自点点头,护在沈长安身前。 自打裴寒死后,就再也没人能让沈长安放心藏匿了,即便是小影也不例外。 “小影,你究竟在害怕什么?”沈长安的记忆中,小影是个调皮捣蛋的小妖,那股子偷奸耍滑的劲,像极了自家姨母年少时的潇洒。 不过嘛,它日后被裴寒罚被三字经的时候,倒确实像个不好学习的小顽皮一般。 “小影答应过裴寒,一定会保护小长安和小微言,小影不会……” 影妖话音未落,只见得一柄通体漆黑的剑将他贯穿。 这剑,就是化成灰他也认得,原先它是裴寒手中万妖震慑的斩妖璞剑,后来它是沈长安腰间守卫一方安宁的常胜璞剑,现在它是将军府中封存库中的镇宅璞剑。 沈长安来不及多想,冲上去不断将自身灵力汇入小妖的体内,但却于事无补。 璞剑造成的伤口是致命的,不可修复的,再多的灵力汇入也是于事无补。 沈长安一边汇入灵力,一边向璞剑射出的方向看去,只见黑暗中,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子,身着碧色罗裙,发髻上还扎着一根红线,尾端的两个铃铛无风自晃,叮当的铃声响得沈长安头痛欲裂。 “沈长安。”下一刻,故里便出现在他面前,没有过多的解释与问询,她只消看见沈长安做什么,就已经明了自己该做什么了。 “不要。”没有丝毫犹豫,沈长安握住她的手,阻止自家夫人将灵力输入小影体内。 上次故里用自身灵力救治沈慕时就已经性命垂危了,要不是那个偶尔靠谱的山神及时出手,后果不堪设想。 沈长安不愿再让故里冒险,“不用你的。” “沈长安,他好像有话要说。”故里如果听了沈长安的,那就不是故里了。 妖给妖传输灵力,那自然是事半功倍,虽然不可能救得了小影,但也足够拖延到它说完遗言了。 “小影要去找裴寒了。”它拼尽全力从地上爬起来,在沈长安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躺着,“要小心,他来了……” 小影的身躯随着最后一句话的说出,渐渐消散,天空也逐渐放晴,漫天的妖气退散,长安城也恢复了往日的光景。 众人还在向身边人谈论刚刚的奇遇,只有沈长安看着空荡荡的怀中,鼻头一酸,眼眶中有什么滚烫淌下。 故里钻进他怀中,任由沈长安抱着自己低声抽泣。 很奇怪,沈长安也搞不清楚,明明自己不是个爱哭之人,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自打遇见故里以后,他变得越来越脆弱,心中好像有一根弦绷断了,他太累了,真的太累了。 一直以来都是他在保护别人,师傅死后,他一个人担起沈家的担子,既要时刻担忧宫中姨母的身体,也要担忧伏妖司中同样年幼的沈微言能否服众,后来又多了左丘昇和左丘玥兄妹两。 好像每个人都需要他照顾,每个人都离不开他,遇到危险,从来都是别人躲在他身后,那个最后将自己护在身后的人,不,是妖,也死了。 “夫人。”沈长安抱着故里泣不成声,“为夫是不是像个灾星一般。” “沈长安是全天下最好的沈长安。”故里轻轻拍打着他的背,“刚刚的影妖很喜欢你,我也一样,他托我好好照顾你。” 故里当然明白沈长安为什么会哭,曾经朝夕陪伴自己的人死在自己怀里,这样的事情要是放在故里身上,那她还不得哭死啊。 好像,她已经这么做过了。 曾经的渊启山上,大雾弥漫。 故里被困在其中整整十日,不见天日,滴水未进,也哭哑了嗓子。 “你这小妖,哭得人心烦。” 彼时的老神棍,还不叫老神棍,是个风度翩翩的少年郎,一袭白衣翩然而至,落在故里面前,一双好看的桃花眼与雾气朦胧中的满山桃花相互映衬。 看着那这张脸,故里停止了抽噎,撇着嘴巴抱了上去,脏兮兮的脸颊在老神棍洁白的衣袖上印出个脸谱来。 第七十一章:任何人都有宅的潜力 男人嫌弃的推开她的头,“不就是死了爹又死了娘吗?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女孩原本止住的眼泪又如同断了线的珍珠般落下,呜咽声再次回响在老神棍的耳边。 “行了行了。”老神棍抽出手捂住她的嘴,等她的心情平复下来后才松开她的嘴,口水伴着眼泪在男人掌心拉出长长的细丝。 他甩了甩手,面目狰狞,要不是面前的小包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脸颊上的红晕染上了鼻尖。 不愧是魅妖,老神棍在心中感慨,即便还是个幼童,就已经懂得持靓行凶了。 她长着这张脸,叫老神棍如何狠得下心去责罚她。 “罢了。”老神棍不动声色地将手抹在故里的衣服上,来回摩擦。 他另一只手覆在故里的脑袋上,无奈的叹了口气,“小东西,往后你就跟着我吧,我堂堂山神,什么都干过了,这又当爹又当娘还是头一遭。” “我不要。”故里拍开他的手,腮帮子鼓得圆圆的,奶凶奶凶地瞪着他,“我要我阿娘,谁要你啊!” “不识好人心,早晚饿死你。” 男人也是个小气的山神,将手背在身后,手掌翻转,将整座山的灵气都聚在掌中。 魅妖靠吸食灵气为生,没了灵气的渊启山,他且摆好一桌酒菜看这小东西如何向自己服软。 山间的精怪本就不多,除了魅妖外只有一只黑熊精和一只蜜蜂精。 一连一个月过去了,山脚下设置了结界,魅妖出不去,她只好满山转悠,企图寻找一处有灵力泄露的地方,自己的洞府堆满了新鲜的蜂蜜,可是她却没有力气吃了。 故里一头砸在小黑软绵绵的身体中,瘦弱的身体几乎无法使它的毛发下陷,苍白的脸上满不出一丝生机,嘴里只是呢喃着:“阿娘。” 小黑的阿娘早就过世了,它自己也记不清是一百年还是两百年了,只是记得魅妖捡到自己的时候,身边跟着一只小魅妖,怯生生的躲在角落里。 魅妖名叫桃婉,已经是有夫君的人了,但是她身边的那个小的可没有。 小黑一直是将她当作童养媳来对待的,后来桃婉就因为美色被妖皇看中,他也是拼尽全力才瞒下了小魅妖。 只是没过几日,皇城便传来了桃婉自杀的消息,他有意要瞒,可天底下哪有不透风的墙…… 自己虽然还不能修炼成人形,但已经可以吐露几句人言和他的小娘子交流几句了。 小黑看着饿晕在自己身上的小包子,将她驮在背上,颤颤巍巍地向山顶迈步,自己的小娘子还没有盼大,怎么能先被山神给饿死呢。 老神棍哪里见过比自己还倔的人,他为了躲避那些无趣之人,不惜在天庭例会上顶撞天帝,好叫他迫于压力赶自己到下界去。 他在心中打着算盘,天庭例会上骂一句天帝,得了贬黜下界千年的处罚。 面前的小包子是天底下的最后一只魅妖,要是被自己玩死了那还得了? 况且他原本也不是真的打算要饿死小东西的,只是她实在烦人,也实在聒噪,自己才出此下策的。 大黑翻过身,露出柔软的肚皮,让小魅妖躺在上面,老神棍小心翼翼将灵气传入她的体内。 小魅妖翻了个身,砸吧砸吧嘴,好像做了一个甜美的梦,梦里阿娘和阿爹都来抱抱自己,他们告诉自己,人会死,妖也一样。 凡间有一句俗话说得好,叫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我和你阿爹只是化作一颗星星,还会在天上看着你。” 小魅妖点点头,将父母的话牢记于心。 “对了。”桃婉临走时再三叮嘱她,“山神大人是个好人,你往后跟着他好好修炼,不准再气他。” “阿娘。”小魅妖泪眼婆娑的看着自己的双亲化作夜空的明星,“我都记住了。” 一觉睡醒,已经不知道过了多少光景,小魅妖坐在大黑的腿上歪着头努力倾听。 “你是说,老神棍救了我?”这些事情小魅妖还是从大黑结结巴巴的口中勉强猜测出来的。 但大黑原本的意思是自己冒着生命危险把她带到了山神面前,想要小娘子好好感谢自己一番的,怎么现在好像功劳都被山神大人给揽了? 那不行,他才是小娘子活命的头功! 山神大人对自己的皮毛日思夜想,他顶着多大的压力为小娘子讨生路啊。 他摇摇头,磕磕绊绊的说出来个词来:“不是……山神……” “他就是个只知道欺负我这样幼妖的神棍。”小魅妖颇讲义气,“你放心,他又不在,你怕什么?” “是没什么好怕的。”男人从背后冷冷地笑着,枉费自己还为这小东西去寻了一遍仇家,真是个小白眼狼。 “你可别忘了你现在是靠谁活着的。”他掐起手指,重重地弹在小魅妖的脑袋上,原本光滑的皮肤上瞬间浮起一个红肿的大包。 小魅妖疼得龇牙咧嘴,眼泪夺眶而出,她捂着脑袋,气势上仍然不甘示弱,“靠谁活着的我不知道,因为谁差点死了我倒是清楚得很。” 老神棍看着她倔强的脸一时出神,真是像极了那一位。 原本平淡的渊启山灵气,在老神棍体内转悠了一圈出来,充盈了十倍不止。 不少妖物循着灵气而来,都被老神棍的结界挡在了山脚。 “渊启山原本就只有三只精怪。”老神棍侧躺在石床上,一只手歪斜地拄着脑袋,身边是一坛已经见底的桃花酿,被他不小心打翻,骨碌碌滚到小魅妖脚边。 他伸出两根手指,“你们三个平时修炼耗费灵气事小,吵吵嚷嚷毁我清静事大,你们三个尚且如此,再多几个这渊启山岂不永无宁日?” 他的两根手指转弯下潜,来到自己的脑袋,挠了挠,随后放在鼻下猛吸一大口,那味道直冲天灵盖,又伸进桃花酿的坛子,将最后一口送进嘴里。 小魅妖嫌弃的皱起眉头,这山神来渊启山还不出一个月,怎么就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第七十二章:连神仙也逃不过道德绑架 故里向来是相信人心有变的,回忆里的老神棍尚且如此,更何况沈长安一介凡人呢? 她抬手轻轻拍了拍沈长安的背,努力模仿自己年幼时母亲的手法,笨拙又仔细。 “夫人。”沈长安将她紧紧揽在怀里,“我舍不得……” 故里回忆起她同沈长安第一次见面时,锁在一处小小的衣柜里,自己因为偷吃了送给客人的椰蓉酥而躲进去,沈长安则因为偷听败露躲进来。 彼时在一个狭小的柜子里,自己双颊潮红,被沈长安吓得发抖,谁能想到这才几日的工夫,自己都成了沈长安的妻子了,每天有吃不完的椰蓉酥,可是…… 曾经那个英姿飒爽,不苟言笑的将军,此刻竟然抱着自己啜泣。 “节哀吧。”她学着老神棍的口吻,“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生活就是这样,世事无常。” 沈长安知道故里无法理解自己的难受之处,可却想不到这样有哲理的话能从她的嘴巴里说出来。 “或许,夫人也失去过很重要的人吗?”他看着故里,眼眶红肿,眉间的浓愁消散不开。 故里点点头,阿爹阿娘都没了,只是她早就已经哭过了,“我幼时便成了孤儿,是被老神棍拉扯大的。” “夫君。”她牵起沈长安的手,这一声夫君叫到他心坎里去了。 “天下没有什么难题是解决不了的,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陪在你身边。”故里目光真挚,言辞恳切,听得远处的老神棍默默攥起了拳头。 他咬牙自问,自己也没教过这些啊!应该是没教吧?在西海和龙女调情那次莫非小东西也在? 老神棍的犀利的眼神中,沈长安捧起故里的脸,轻轻点下去,声音柔的能掐出水来,“那便一言为定。” “啧啧啧。”男人恨不得冲过去将二人分开,旁的他就不说了,这好歹是在大街上,他真是没眼看,怎么也没人过来制止他们?!成何体统! 是啊,这集市上怎么安静的出奇? 老神棍一个飞身来到街角,伏妖司众人正在忙着料理影妖的后续,沈微言,站在正中间,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 他咂咂嘴,嫌弃的走开了。 枉费自己察觉到此处有异象马不停蹄地赶来,没想到撞见这一幕? 他随手掀翻了一旁售卖将军相镇宅的小摊,真是晦气! 可怜的小贩被影妖吸了灵力,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摊位被一股神秘力量掀翻,眼角流下一滴晶莹的泪水。 “我们回家吧。”故里像是哄小孩一样,牵着沈长安走在回家的路上,傍晚的微风吹在两人脸上,她鬓间的碎发扬起,划过那双灵动的双眸,背后的夕阳与晚霞。 长空与落日,恋人与自己。 沈长安情愿自己就葬在这一刻。 他仿佛突然明白为什么小妖是自己的命定之人了,一定是自己过得太苦,所以老天派她来拯救自己吧? 故里是妖,性子却纯善天真,想必也能活的长久。沈长安心想,自己得从现在开始养生了,若自己是个短命的,他死后自家夫人该有多孤单啊。 这样等他死了也能跑的快些,第一个投胎转世,再回来找他的小妖。 沈长安是想的美,这话听在老神棍耳中可真是恨得他牙痒痒。 一世就算了还想下一世?! 这一世是个将军还好说,下辈子要是做个乞丐,小东西岂不是还要跟着他做乞丐婆? 老神棍打了个激灵,不行!他暗下决心,绝对不能有下一世!这种事情,还是尽早解决的好。 他点点头,对自己的决定给予肯定。 转世什么的,他可不答应! 故里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老神棍,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来,不由得紧了紧沈长安的手,脸上写满了不耐烦,“你要是闲,就去春风楼喝酒,再不济,去逗逗小黑也好。” 老神棍故作深沉,思索了一番,脚下却纹丝不动挡着二人的去路,“我刚刚考虑了一下,你们的……” “老神棍!”故里忙打断他,自己跟了他千年,这老东西屁股一撅自己就知道他要放什么屁。 “你说话之前考虑清楚。”故里提醒他。 她瞪着眼睛,给老神棍使眼色:沈长安才死了亲戚,你怎么好意思在这个时间拆散我们?! 男人将手摊开,满脸无辜:你们确实不合适啊,你是妖,他是人,你们不会有好结果的,我这个神仙说的! 故里翻起一个大白眼:早你怎么不说?是不是东海的鲛人拒绝你了就巴不得别人都不好过? 老神棍拍拍自己的心脏,面如土色:我这可都是为了你好,你如此叛逆,我的一颗真心都喂了狗。 “想说什么就直说啊,冲我挤眉弄眼的做什么?” 故里最知道如何拿捏老神棍,他是个外冷内热的主,看着凶巴巴的不好相处,实则是天底下最心软的神,沈长安眼下正是伤心的时候,她且看老神棍如何去揭这层伤疤。 “你有什么事吗?”沈长安敏锐的察觉到一丝不妥,下意识将故里护在身后。 打沈长安见老神棍第一面起,就不太喜欢他,教坏了故里不说,还总是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对一切都挑挑拣拣的,除了春风楼里的姑娘还没听他对什么东西满意过。 “我觉得……”老神棍的目光落在沈长安微微红肿的眼皮上,他的声音开始变小,逐渐低入尘埃。 “你说什么?有话直说就是。”沈长安没有听清,但总觉得他不是说什么好事,下意识语气也变得不好。 老神棍也想直说啊,可是沈长安幼时就死了双亲,长大些外公也死了,再大些又死了师傅,他姨母倒是活的好好的,可惜是个病秧子,还整天住在个冷宫似的地方。 他又找个了像主子似的副将,找了个妖怪做医官,过得不舒坦就算了,要不了多久可能还得上战场,还有性命之忧。 这样惨淡的人,自己怎么好意思再将小东西从他身边夺走? 老神棍拧着眉,背在身后的手微微颤抖,最终拍上了沈长安的肩头。 “我觉得你和小东西还是尽早成婚的好。” 否则他都担心沈长安活不到那个时候。 第七十三章:人心难测,一切物种都一样 沈长安原本在心中酝酿好的话一时也被堵住,他的嘴角好一阵抽搐,自己竟是一直都误会了这山神? 他不禁有些自责,回想起自己在心里默默说老神棍的那些坏话,沈长安握着故里的掌心微微出汗。 “晚辈一定尽快。” 他重重的点头,只不过还有一件事,需要从长计议。 “不知道山神大人近来有没有空?”沈长安刻意回避了自家夫人,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尊重,“晚辈想借一步说话。” 老神棍是没想到沈长安能这么上道,这借一步,就借到了春风楼,桌上摆满了他爱喝的佳酿,哪怕是宫廷御贡也有一二。 “呦~”春娘的团扇有意无意地划过酥胸,只是面前的二人都目不斜视,她只好又讪讪地将香肩上的衣物拉上去。 “这不是咱们的贵客嘛!”她笑着迎上去。 沈长安面色阴冷将握着茶杯的手躲开。春风楼里的姑娘给客人们添茶倒水是常有的事,只是自己已经是有妇之夫了,平日里行事作风还是要检点些。 “咱们楼里的库房还存着您最爱的桃花酿。”她的手按在老神棍的脖颈后,冰凉的触感反而带着些舒适惬意,“这几个菜也是您平日里最爱吃的,我都吩咐厨房常备着呢。” 沈长安悬空的手不动声色将茶杯送到嘴边,只要自己动作够快,就没人会注意到他。 “咳咳。”他清了清嗓子,买单是自己最后的底气,“韭菜钱就记在我的账上吧。” “不必。”春娘摆摆手,“将军大人有所不知,这位爷可是我们楼里的贵贵贵客,存下的银子是几辈子都花不完的。” 春风楼是什么地方,花钱如流水,就是左丘昇那样日日挥霍的春娘也鲜少放在眼里,沈长安挑了挑眉,自家师弟说过,输人不输阵。 他当即拍桌,“我说,都算到我的账上。” 春娘见老神棍不说话,只当他是默许了。 “好。”她笑着帮沈长安拍背顺气,却被他躲了过去,自家也不恼,继续陪着笑脸,“这位爷在楼里有优待,他的账单一律打五折。” “二位吃好喝好,奴家就候在外面,有事随时叫我。” 她扭着腰肢转出去,还不忘带上门,只留下无比震惊的沈长安还在维持表面的倔强。 左丘昇自打十二岁后便像是换了个人一般,日日宿在春风楼里,恨不得在春风楼修建自己的王府别院,即便如此,他的折扣也比不上山神的。 沈长安知道,这一弈,是自己输了。 “你叫我来,还是先谈正事吧。”老神棍做作的将酒杯举到嘴边小嘬一口,他就是要让沈长安知道,自己虽然不在凡间,但凡间处处有他的传说。 “我想知道,夫人她可否与什么人结怨?”沈长安虽然面相上一直颇为正紧,但一提到故里心里却揪了起来。 他被困在小影的术法里时,曾亲眼看见自己夫人拿璞剑捅穿了小影,可他是知道的,渊故里根本就握不住璞剑,更不用说是拿着它刺人了。 这分明就是蓄意嫁祸! 他的眉间拧作一团,故里那样单纯善良的妖,是万万不会有那样强大的妖气的,既然自己找不出问题所在,那就只能求助这个自家夫人的“养父”了。 再加上那日小影话中似有所指,是谁来了?沈长安至今想不明白,只是有一点,他不相信小影会无缘无故对无辜百姓出手。 那个“他”究竟是谁?会和栽赃故里的是同一人吗? 沈长安将自己心中的疑惑和盘托出。老神棍是渊启山的山神,又从小看着故里长大,他一定知道些什么。 “小东西自小跟在我后面,那得罪的可不是一星半点。”男人托着下巴细细思索,“什么扮做美娇娘去骗取东海老龟的龟壳,又或者是在春熙园仙子们排戏的园子里喝得烂醉,再或者是偷了月神殿主神的红线给她做头绳……” 沈长安的瞳孔肉眼可见的放大,他就不该推翻自己曾经对老神棍的看法,说不准故里被妖栽赃就是拜老神棍所赐。 “那你对此事有没有什么头绪。”沈长安扶额,猜不出谁陷害自家夫人,他总对这些妖有点研究吧?否则他凭什么做这么多年的山神? 老神棍挠挠头,另一只手也不闲着,将桌上的醉仙酥塞进嘴里,“我还真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这话不是敷衍沈长安的,而是他真的没有一点头绪。 他这一千年来带着小东西云游四海,什么美景仙境没见过,什么瑶池佳酿不曾饮过,要说得罪嘛,得罪过得神仙倒是不少,但得罪过得妖? 他还真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 “那你对今日的异象可有什么看法?”沈长安在自家夫人这件事情上已经对老神棍不报如何希望了,但他好歹是个神仙,今日小影的事情闹得这么大,自家不相信他一点动静也没有察觉到。 老神棍仰着头将酒吞下肚,好像有什么心事一般,就连回答沈长安的话也有些心不在焉。 “那影妖的前主人将它养的不错。”他的眼神透过窗户,落在台上正在弹奏《春桃》的歌姬身上。 “何以见得。”沈长安从未与妖签订过妖契,故里是第一个,他却是当作夫人来养的。 自己是不懂养妖之道了,若是老神棍懂,或许能从中顺藤摸瓜寻到些蛛丝马迹。 “看不出来吗?”老神棍的话中带着几分犹豫,原来今日只有自己一人看穿了乌云蔽日下的长安城啊。 人人都道是昔日伏妖司前掌司的妖兽逃出来作恶,只要他看到了影妖一人在黑暗中以自身灵脉为支撑,护住了两个男人,一个是沈长安,另一个是沈微言。 虽然这满城的妖气是影妖的不错,但老神棍想不明白,它为什么会用这种损耗自身修为的方法来夺取全城百姓身上的灵气呢? 换句话来说即便是它的野心真就如此之大,又怎会被“小东西”简简单单一剑刺穿呢? 在他没想明白之前,决意先按下不表。 第七十四章:可怜天下父母心 沈长安听懂了老神棍话里别有深意,但自己却不如他看的通透。 最近还是不要让夫人出门了,他想,可是小妖向来是个闲不住的,要是将她时刻束缚在府里那才是生不如死。 如此算来,倒是有一个地方她正好可以去。 坤宁宫内,许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沈慕时鲜少穿的这样艳丽,亲昵的挽着故里的手,“姨母上次教你的,用着可还顺手?” 沈慕时的御夫之道,故里用起来得心应手,现在她叫沈长安往东他绝不往西,她叫沈长安簪花,他绝不束冠。 “姨母教的自然是极好的。”故里冲着她竖起大拇指,不知是沈长安,自己总觉得这几日就连老神棍自己也能拿捏了。 “那你这肚子,怎么还没动静。”沈慕时的蹙着眉看向自家侄子,“该不会是小长安身体……” “姨母!”沈长安打断她。 再怎么说自己也是她亲侄子,哪有这么说自己侄子的? “不说了不说了。”沈慕时并着腿,双手拍上有些发烫的脸颊,虽然早已年过三十,但脸上依然浮现出少女的娇羞,“小长安要不好意思了。” “我当呢,原来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老神棍不知何时出现在厅上,懒洋洋地倚靠在门槛上。 “还没成亲呢,就想着先搞大我家小东西的肚子。”他在口中嚼了嚼,一口唾沫粹在地上,“你们凡人不是最终礼义廉耻吗?就是这般?” 他的眼神犀利地扫过在座所有人,故里本想反驳他,却觉得老神棍说的有道理。 怎么说老神棍也是自己的娘家人,不可能害自己,更何况他这一番话不糙,理也不糙。 “好你个小长安。”还不等故里发作,沈慕时就已经拍案而起了,她拧着沈长安的耳朵,厉声呵斥,“早就催你办婚事了,居然拖到此刻!” 沈慕时向来是更喜欢女孩子的,沈长安兄弟两幼时她便是当作女孩子来养的,罗裙胭脂,一个不落。 “你这不是成心损渊姑娘的清白嘛!”沈慕时拧着自家侄子耳朵的手更加用力了。 她扭头冲故里眨眼,“你放心,姨母已经认下你这个侄媳妇了,他敢欺负你,看我怎么替你收拾他。” 沈慕时是下了死手了,使了十足的力气。 故里原本是攒足了气势的,可是看着沈长安逐渐红肿的耳根,还是忍不住心软。 “不若算了吧。”她将沈长安扯到自己身边,伸手帮他揉搓着耳根,“原本我就是自愿嫁给他的,早几日,晚几日又有什么区别呢?” 沈长安的话原本就不多,从前看着只觉得他高冷贵气,眼下呆站在众人中间,完全插不上嘴,被随意扯拽也不曾言语反驳,倒像极了地主家不善言辞的傻儿子。 “这还没嫁过去呢,就开始向着婆家说话了。”老神棍将扣过鼻屎的手抹在故里的肩上,沈长安想要阻止却又不好开口,只好默不作声挡在故里身后,任由老神棍将肮脏的手指在自己背上反复摩擦。 “亲家您说的对。”沈慕时为了沈长安的终身大事也是操碎了心,“不过我们家长安仪表堂堂,满京城再也找不出来第二个像他这般正派的公子哥,再加上我们沈家几代人积累下来的资产,配小故里倒也合适。” “合适?”老神棍的语气高挑,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笑话一般,“你可知她是何身份?” 别的暂且不论,单论此时此刻的二人,“小东西自幼跟着本神修行千年,若不是一朝下凡遇到了你侄子,毁了她的道心。就凭我们小东西的悟性,来日登上九重天做个逍遥散仙也指日可待。” 老神棍鼻孔出气,想他在天庭时何等风光,但凡和自己沾点边的小仙哪个不是平步青云,飞黄腾达,哪还轮得到一介凡人同自己争论地位高低? 第七十五章:想杀一个人的理由可以有很多 “你说君绾毁芜国去了?”沈长安如临大敌。 那日在伏妖司里,他就觉得君绾不对劲。 君绾堂堂芜国太子,怎么可能为了左丘昇认下那样屈辱的事情,给自己国家蒙羞。 沈长安是不愿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别人的,更何况君绾从未做过对不起自己的事情,但是此事关乎他三日后的大婚,马虎不得。 “通知恒冀,叫他带上一队精骑,从小路出发,务必截住君绾。”他叮嘱明月。 “是。”明月应对的干脆利落,好像沈长安才是自己的主子一般。 沈长安隐约察觉不妙,不知是君绾的突然离去,更是关乎伏妖司内狱,关乎整个京城的安危。 如果这场混乱真是君绾造成的,他大可将内狱中的妖兽都放出来,何必独独放一只影妖呢? 沈微言那边至今没有消息,或许,沈长安是时候亲自去一趟伏妖司内狱了。 他和老神棍交换了一个眼神,大婚在即,还是不要让故里担心得好。 “我突然想起伏妖司还有事情要处理。”他并不擅长撒谎,眼神飘忽,不敢看向自家夫人。 “那我陪你同去。”故里对沈长安是百分百的信任,更何况老神棍就在此处,沈长安若是要欺骗他,老神棍肯定第一个不答应。 “男人忙公务,哪能天天带上你。”老神棍难得为这个自己从没看顺眼过的人说话,“你要是闲,就去戏馆茶楼听听戏,再或者是去选些糕点,留着大婚时招待宾客,” 故里是个好打发的,余下另一位虽然不好打发,但也是个看破不说破的。 沈微言虽未说话,但皱起的眉头还是表达了她的担忧。 故里上次为她医治后,自己是能跑了也能跳了,再也不用靠吃药度日了,可是身体好了,别的烦恼也接踵而至了。 原先她只想看着沈长安兄弟两结婚生子,自己也能含笑九泉了,可现在她还想再贪心一点,帮这两个孩子带带他们的孩子也不错。 只是她好像忘了,曾经的孩子,早已长大成人,成为叱咤官场的大人物。 有的人,就是专门刺杀这种大人物的。 李津津躲在牢房内的阴影里,与黑暗完美地融为一体。 只待沈微言踏入,她便一个飞扑将手中的匕首插入男人体内。 可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残酷的。 还不等他近得了沈微言的身,便被后面的寻欢握着胳膊,一个转身的功夫狠狠砸了出去。 李津津被撞到牢门上,上面碗口粗的铁链哗哗作响。 她只觉得腹部一阵绞痛,紧接着喉咙一甜,鲜血从口腔喷涌而出。 “大人,是只妖。”寻欢蹲在她面前,握着她脖子的手青筋暴起,平淡的面色下杀意蔓延。 “寻欢。”沈微言的声音懒洋洋地传来,“别那么大火气嘛,先去查查内狱中还有没有出逃的妖兽。” 他怎么知道自己是出逃的妖兽?李津津瞳孔紧缩,自己饿了好几天才从牢门的缝隙里穿过,也多亏了自己被关在第一层,昨日暴乱时内狱中的妖兽好像并不受影妖的影响。 这才给了她可乘之机,别的她没有,唯独记仇和耐心都是上上乘。 李津津算准了影妖出逃,沈微言一定会回到它的牢房里探查线索,自己抢先一步埋伏在里面,不愁等不到机会。 “一只小狸猫?”沈微言提溜着她的后脖颈将她提起,那双永远含着笑的眸子仿佛在嘲讽自己的失败。 气得她当即挥爪,即便是杀不了沈微言,挠瞎他的脸也是好的。 “好说好说。”沈微言将她提的远了些,任由那双手在空中比划,却奈何不了自己半分。 “想杀我的妖多了去了,你总得让我死了明白。”他一步步走出牢房,周围立刻亮起无数双杀意腾腾的眼睛。 李津津弓起背,她也被这刺骨的寒意吓得不敢抬头。 “哼,渣男。”她怕的要死,浑身上下只剩下嘴巴最硬。 “你倒是说说,我怎么就成了渣男?”沈微言来了兴趣,伏妖司里鲜有女子,自己平日里有多沾杀孽,就连天不怕地不怕的左丘玥见了自己也绕道走,他实在是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欠下风流债了? “莫非,你在春风楼里谋差事?”要说自己接触的最多的,那便是春风楼的女子了,可沈微言偏是个去了喝素酒的,也不怎么沾染女子,但要是有姑娘垂涎自己的容貌,因为自己一两句轻浮言语便一发不可收拾的爱上自己,这也不是没可能。 “呸!”李津津一口唾沫吐在沈微言脸上,“你还去过春风楼?!真是渣男!” 沈微言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何就被冠上渣男了,正巧此刻去巡查牢房的寻欢回来,周身散发的杀气愈加浓烈。 李津津直接缩作一团,紧闭上眼,假装自己看不见他。 “大人,一层戊号牢房空了,里面原先关押的是一只狸猫精。”寻欢的话好像激起了沈微言沉睡在脑海中的记忆。 “还有,长安将军来了。” 寻欢话音刚落,沈微言便听到了不远处的脚步声,他赶忙施法将李津津镇回原形,化作一只漆黑瘦弱的小猫抱在怀里。 “师兄。”他一手抚摸黑猫的头顶,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和沈长安打招呼。 “我刚刚听寻欢说,有妖行刺你?”沈长安深邃的眸子扫过自家师弟怀里的黑猫,当下心中便已经明了。 不过看沈微言的样子,是打定主意要护着这猫妖了,他也便不好说什么,只能站在为人兄长的立场上提醒一二,“同妖来往,要注意分寸。” 沈微言可不是会乖乖听他教训的人,“嫂嫂不也是只妖吗?” “她同一般的妖不一样。” 沈长安这话,在场的二人一妖听了没一个认同的。 见得场面气氛尴尬,沈长安清了清嗓子,转移话题,“你在狱中可有发现什么不妥?” “不急,先去中堂,我慢慢讲给你听。”他笑着,眼眸的寒光落在寻欢身上,手中抚摸黑猫的动作也不曾停下。 等沈长安先行一步,他才顿住,收敛的微笑,看向寻欢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阴沉。 “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是最讨厌多嘴之人的,“你自去领罚吧。” 第七十六章:大人的心思很难猜 君绾走了,走的是陆路,早见识过玥国的民风淳朴,他此刻也不敢走那些犄角旮旯的小路。 二人混在往来的商队中,君绾回头看向长安城的方向,他知道自己迟早还会遇到那对兄妹的。 “殿下。”只有妙言还在为自己的不辞而别感到内疚,“我们这样一走,两国大战不就避无可避了吗?” “无妨。”君绾并不在意什么大战,他在意的只有会上战场的人,左丘昇是出了名的护妹心切,势必会披甲上阵。 “更何况,这一场大战不也是那一位的意思吗?” “哪一位?”妙言放下帘子,怀里还抱着从春分楼打包的点心,幸亏自己准备的充分,这样好吃的点心,等回了芜国可就再也吃不到了。 “你还是不知道的好。”君绾将答案存于心中。 这可是个意想不到的人,即便是自己也费了些时间来接受这场联合。 妙言是个好奇心极重的人,自家主子也鲜少有事情瞒着自己,依照他对君绾的了解,如若君绾连他都瞒着了,那么说明这件事多半君绾自己也不大有把握,或者说,他在做一件自己都不认同的事情。 “殿下,我们不是要回芜国吗?”妙言看着陌生的道路,再次疑惑。 “我们暂且不回去。”君绾并不急着回国。 他来玥国已有几日了,除了前两日众人对自己异常的热情,自从左丘玥已经拿定主意不会嫁给自己后,他也对自己的境遇有了充分认知。 根本就不会有人在意他这个敌国太子的死活,他得到情报后本可以销声匿迹,逃之夭夭,可他偏就是要给左丘昇留下一封辞别信,昭告众人,他君绾要走了。 妙言并不知道自家殿下此举的用意,可若是不回去,两国人便都会四处寻找他们,这又是图什么呢? “妙言。”君绾叫住他,“你还没见过长安城的七夕灯会吧?” 出城的人被一个个盘问身份,但是进城的队伍就宽松多了,君绾的马车几乎没有什么停顿,一路畅通又回到了城里。 “这里可到处都是伏妖司和巡城军的眼线。”妙言惶惶不安,不明白为什么费那么大劲逃出去,又要悄悄溜回来。 君绾倒是气定神闲,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从前或许是这样,但眼下自己这个芜国太子在玥国失踪,恐怕大部分的兵力都被调去在全国范围内搜寻自己了吧? 所以,现在的天子脚下,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 沈长安在伏妖司中堂内来回踱步,晃得沈微言眼花,他不得不叫停自家师兄这一项运动,“要不你歇歇吧。” 沈微言皱着眉,怀中的李津津长长地打了个哈欠,看得自家也犯困了。 “君绾尚未找到,你叫我如何歇得下来?”沈长安心急如焚,君绾一日找不到,他的婚事就一日不能落地。 虽说两国大战已经是默认的事实了,可他仍想将这事情往后拖一拖,起码拖到自家成亲吧。 “那便骑上你的马,出去找去。”沈微言挠挠李津津的脖子,舒服得她眯起眼睛打瞌睡。 沈长安再怎么不想理会李津津这只猫妖也不能视而不见了,他颇为无奈地注视着李津津,看得她后背一凉,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的话,她现在可能已经死了无数次了,不只是死在沈长安手上,更重要的是跪在中堂外的寻欢。 寻欢跪在人来人往的中堂外,东六堂和西六堂往来办公都会路过中堂,只是今日,人们总是绕着走。 寻欢低着头,一言不发,他虽不如恒冀健谈,但此刻也终于明白了恒冀时刻想砍了渊故里的心情,当真烦躁! “你我商议大事,这猫妖在此不太合适吧。” 堂内,沈长安终于忍无可忍,从前的沈微言是事事都要怼上自己几句,但聊起正事来还是很有些正经的,今日有了这猫妖后,他是一门心思都放在猫妖身上了。 “如此行事,不成体统。” 沈长安喝下一口茶水,冠冕堂皇地说出这一句,自家夫人不在场,他却要看着沈微言和另一只妖在他面前如胶似漆,气煞他也。 “昔日|嫂嫂在时我也从未嫌弃她是妖,更不用说与你谈事时让她回避。”沈微言对他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他已经很久不曾惯着沈长安了。 沈长安是来问他内狱中线索的,并不是来和他吵架拌嘴的,“你若是觉得无妨便留着吧,我只问你内狱中可有线索?” 内狱中当然有线索,只是这线索还不能让沈长安知道。 沈微言摇摇头,“影妖出逃,乃是束妖锁老旧的原因,并无其他?” “当真?”沈长安若是信了他这套说辞,便是白活这些年了。 但他始终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沈微言不可能害自己。 但这件事,他是一定要知道的。 “你觉得自己可以独自揽下这件事吗?”沈长安早已看透一切。 但这也是沈微言知道的,自己的话沈长安一听便知道其中深意,但他依然要说,不为别的,只为了让沈长安早知道自己的意思。 他哪怕是骗他,也不会告诉他。 李津津早已在沈微言的臂弯酣睡,完全无视了两个男人的剑拔弩张。 只待沈长安冷哼一声,拂袖而去,她才被男人拎着后脖颈甩了出去,完全没了刚刚的怜惜之意。 “喵!”李津津被猛地扔在地上,原本甜美的梦境,所有的小鱼干突然都变成了利爪向她伸来。 吓出了她一身冷汗,立刻转换姿态,弓着背,冲着沈微言怒吼,“喵!” 沈微言将脚搭在桌上,背靠椅子,悠哉地伸了个懒腰,完全没把李津津放在眼里。 他的手熟练地捏了个法诀,周围的墙立刻变得滚烫起来,意识到沈微言要来真的,李津津丝毫不曾犹豫,一个飞扑就想推门逃出去。 可是被灼伤的爪子告诉自己,这次多半是要折在这了。 “现在,我们来谈谈你的罪孽。”沈微言轻飘飘的声音也恰逢其时在身后响起,“小狸猫。” 第七十七章:失忆剧情,虽迟但到 李津津是不怕他的,自己被关在伏妖司这么多年,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杀了这个负心汉,为自己报仇。 “你说我是负心汉,你有什么证据吗?”沈微言在屋内设下结界,倒不是怕李津津逃了,而是怕李津津死外面,这可是在伏妖司,外面的除妖师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她要是贸贸然闯出去,能留下个全尸都是问题。 李津津也不含糊,“要不是你当年以美色诱惑我,我怎会被关在伏妖司十八年。” “十八年?”沈微言愣住了,“十八年前我不过是个六岁孩童,如何以美色诱惑你?” 他有些哭笑不得,自己确实风流倜傥,一表人才,是京城中无数待嫁闺中少女倾慕的对象,但若是自己六岁时,他倒是对自己有自信,只不过眼前的狸猫能被一个六岁小孩蛊惑,他是万万想不到的。 “六岁?”李津津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自己明明是被沈微言抓进来的,“难道你不叫沈微言?” “这一点你不用怀疑。”沈微言端坐在案后,摆出个极其虚伪的姿势,强凹出一个造型来,“大人我就是伏妖司掌司,京城第一公子哥,沈微言。” “可能是同名同姓了吧。”李津津摆摆手,背对着他坐到了墙角。 方才沈长安和寻欢在时,他还有几分人样,怎么四下无人时就成了这副德行。 不可能!她在心中自我否定,自己绝不会被这种人给吸引。 接下来沈微言的话却彻底粉碎了她的愿望,“整个伏妖司,乃至整个京城,如若你能找出第二个沈微言,大人我便把自己的项上人头奉上。” 李津津不动声色从腰间再次抽出一把匕首,一刀扎向沈微言。 项上人头?拿来把你! 沈微言毕竟少年时便接管了伏妖司,除了沈长安,恐怕满京城里再找不出第二个除妖术法强过他的。 李津津不过是个小小的猫妖,还不等近得了沈微言的身就已经被再次制服了。 “大人问你话呢?”他提溜着李津津的脖子,“趁大人现在还有兴致,别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这是沈微言对她发自内心的忠告,自己的耐心不多,尤其是这几日。 李津津再次感觉后背发凉,刺骨的寒意直达骨髓,她知道,沈微言要动真格了。 “你明明就是负心汉!”她叉着腰,不论怎么说都是自己更加有底气些,什么时候轮到一个薄情之人来批判她了? “你、你……”李津津原本铭记于心的话,突然消失,她的大脑一片空白,站在熟悉的中堂内,却憋不出一个字。 “你为何负我来着?”她木讷地站在原地,瘦小的身影无助又悲凉,“你是如何将我关进内狱的?” 她好像忘了什么更重要的事情,唯独记得的就是:沈微言负了她,而她,要杀了沈微言。 “你是来逗大人开心的吗?”沈微言被李津津逗得哭笑不得,一层的戊号牢房确实住着一只猫妖,但并非是李津津。 按照寻欢的说法,那间牢房关的是一只名叫狸奴的老猫,前不久病得不清,被内隽治好了以后就换了个牢房养老去了。 沈微言的剑尖离李津津的喉咙仅一线之隔,仿佛只要她咽一口口水,自己娇弱的皮肤就会被利剑灼伤。 “想起来了,想起来了!”李津津大声求救,双手紧紧抱着沈微言的胳膊,化作原形,连双腿也抱了上去。 她想起来个屁,都是为了活命,不丢人。 “你,你……”李津津的猫脑子灵机一动,“就是你六岁的时候!” “那个时候你拿着小鱼干放到我面前,一张小脸笑得人畜无害,将我骗回家做宠物。可怜我涉世未深,谁知道被你这一关就是18年。” 沈微言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这么多年了,除了渊故里她倒是第一个敢冲自己胡说八道的妖。 有意思,真有意思。 “如此说来,反倒是我的不是了。”沈微言顺着她的话说下去。 “不是不是。”李津津忙否定他,人家可是伏妖司掌司,分分钟弄死自己,她也不知道是吃了什么雄心豹子胆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您是为民除害,除了我这只偷吃小鱼的妖猫,关我18年情有可原,应该的,应该的。”她笑得一脸谄媚,在心里默默乞求沈微言放了自己。 沈微言的脸上依旧是那一抹笑,笑得她心底发毛。 “哪有妖会因为偷吃小鱼被关18年?”他斜眼睥睨,悄悄打量起李津津来。 浑身毛色玄黑,一双眼珠子瞪得顶大,脖子上还系着个铃铛,不过这许久不见它响过,多半是个哑的。 如此看来,这个猫妖并不像是个作恶多端的猫妖,放在自己年幼时也许真的会将她拐回家做宠物也说不准。 他拆下李津津脖子上的铃铛,看到背后歪歪扭扭地刻着三个字——沈微言。 这字迹与他年幼时一般无二。 他的眼皮不受控制地跳了跳,随后又回归平静。 “说。”他收起佩剑,但捏着李津津后脖颈的手转变为捏着她的脖子,“你究竟是如何认识我的?” 沈微言觉得有些古怪,很多自己脑海之中很清晰的画面也逐渐变得模糊起来。 自己不是个健忘的人,尤其是被沈家收养后,他更是想将自己所接触到的一切都刻在脑子里,大到帮沈长安顶罪,小到偷偷陪左丘昇饮酒,他都从不忘却。 但是,遇到这个猫妖后,自己的记忆好像出现了偏差。 他的神情逐渐严肃,失去的往日的随性。 沈微言的手逐渐用力,掐得李津津呼吸困难,“你究竟是谁?” 他讨厌脱离自己掌控的事情。 李津津怎么知道自己是怎么认识他的! 不不不,她原本是知道的,只是现在又不知道了,可是这么说沈微言会信吗? “如果我说我失忆了,你信吗?” 她颤颤巍巍地开口了,对上沈微言鬼魅般的笑。 “你猜大人我信不信?” 第七十八章:妖比妖气死妖 李津津怎么知道沈微言信不信自己,只好再次壮着胆子开口问他:“那你信吗?” “自然是不信的。”沈微言不由分说,拎着李津津的后脖颈,一路来到内狱。 他命人打开那间戊号牢房,将李津津丢了进去,“虽然你说的大人我不信,但是大人我可以将它变成事实,往后你就在这间牢房安心住下吧。” 李津津痛苦的目送沈微言离开,早知现在,她又何苦来刺杀沈微言呢? 咦——不对,她为什么要刺杀沈微言来着? 负心汉?李津津在心里思考,他究竟是怎么负了自己?她又为何一定要杀了沈微言呢? 她将自己蜷缩在角落,有一下没一下地舔着被沈微言弄乱的毛发,全然没有注意身后一个黑影向她扑来。 “好可爱的小猫。”渊故里将她抱在怀中,“你们伏妖司也养猫吗?” 内隽摇摇头,“这里之前倒是住了一只猫妖,不过现下去别处养老了,这间牢房已经空了许久了,还没见过有新人住进来。” 他眯着眼睛,自己可是狗妖,这小猫身上围绕着淡淡的妖气,不是灵力甚微,就是从未害过人。 不管是哪一种情况,对于他这个便宜妹妹来说都不会是威胁的。 “你若是喜欢拿去养就是了。”他大手一挥,直接替沈微言做了决定,“反正二位大人对你都多有关照,一只小猫而已,不会舍不得的。” 故里点点头,将李津津摆在怀里随你把玩着。 沈长安想甩开自己一个人来伏妖司查案那是不可能的,她渊故里是谁?将军府中未来的女主人,全天下唯一的一只魅妖,整个长安城的趋之若鹜的存在。 上一次带着老神棍来伏妖司时就已经听说了沈微言为她特制的牢房,故里早就想来参观一二了,奈何沈长安看得紧,自己也没什么时间,现在好不容易得了空,当然要甩开老神棍来这里好好欣赏一下了。 “你的牢房在隔壁。”内隽头也不回的穿过墙,到了另一边。 故里也跟了上去。 伏妖司内狱中关押的并不都是穷凶极恶的妖兽,整个监牢像一座倒塔一般向下延伸,共有九层,越往下,关押的妖兽就越凶狠,也往往是些杀人如麻霍乱世间的妖。 相对应的,越往上,关押的妖兽罪责也就越轻,其中不乏滥用妖术坑蒙拐骗之流。 这些妖往往本性良善,没什么大错,因此对他们的管理也就相对宽松了许多。 内隽,千年狗妖。曾因为戏耍年幼时的先帝而被抓进伏妖司,好不容易熬过了80年刑期,又因为卖身葬父骗取了寻欢大人的十两银子而被沈微言又加了10年刑期。 “内狱又内狱的好。”内隽一边走,一边向故里介绍,“这里起码管饭,三菜一汤,两荤一素,还管饱。” 想他刚刚被放出去时,一点妖力都不敢使,那些使给他的银子也不到半天就花了出去,他倒是吃了个饱,可是后面的日子就难熬了。 好不容易想到了个蠢办法,卖卖体力挣钱,却被寻欢大人买了回去。 内隽摇摇头,都是缘呐,他和伏妖司有缘。 故里抱着小猫,穿过墙壁来到另一边,素净的装饰映入眼帘,到处都熏着淡淡的檀香,桌上还摆着不合时宜的梅花,完全不像是一个魅妖该住的房间,倒像是老神棍那间神神叨叨不准她进出的书房。 她也只是偶然间窥探过几眼,十分淡雅,和他酒蒙子的性格是一点也不搭。 故里将李津津放在地上,随手拿起桌上的花瓶,火红的梅花被插在雪中,白玉做的瓶子握在手中,如此夏日能有这样一件摆件是何等珍贵。 “现在怎么会有梅花呢?还有雪?”故里捧着花瓶爱不释手。 内隽不愧是一只老狗,更不愧是一只常年混迹在伏妖司的老狗,对于内狱中的各位客人,他可是比有些狱卒都要了解。 “甲号牢房中住的是一只雪妖。”他挠挠腮边的胡茬,“她早就想见一见传说中的魅妖了,这个算是她给你的见面礼了。” 他继续指着房中的其他陈设介绍着,“这个帷幔是蜘蛛精织的,桌椅板凳是树妖贡献的一节胳膊,床褥里的细绒是鸭子精去年冬天换下来的,花瓶里的梅花是住在此处的一位谪仙赠你的,至于满屋的檀香嘛……” 内隽卖了个关子,不怀好意地笑着,“你闻着是檀香,实则掺了不少坐胎的药方,都是助你有孕的好方子,你不能辜负老哥我的一番好意啊。” 故里娇俏一笑,掩着面向他讨要配方。 明明是三个人的房间,脚边的李津津却仿佛不存在一般。 她嫌弃的转过身,远离这热闹的氛围,真是妖比妖气死妖,凭什么魅妖的房间像是个千金小姐的闺房,自己的牢房除了一堆干草就只是一堆沙子。 “你刚刚说谪仙?”故里才听到内隽话里的不同处,“谪仙怎么也被关在此处?” “她可不是被关在此处的,她是在春风楼喝得大醉,最终被老板娘报官抓进去,后来被掌司大人给捞出来的。”内隽回忆起那个雪夜,他正坐在内狱中同众人推牌九,沈微言已经输了三十两银子,眼看牌局接近尾声,他怎么也忘不了寻欢带走沈微言时说的那句话。 “府衙抓了个怪东西,似人非妖。” “似人非妖?”故里抱着李津津正襟危坐,竖起了耳朵听故事。 “不错。”内隽点点头,“听说她是天上的仙子,后来厌倦了权力与金钱,尤其看不惯天帝的嘴脸,于是乎屡屡顶撞天帝,终于得偿所愿被扔了下来。” 内隽看着故里满脸的不可思议,无比理解,他第一次听时还以为是沈微言赖账的托辞呢,直到他见到那位姑娘。 群芳敛容,银辉独倾,是那样一张美的出尘绝艳的脸,她本该被众星捧上九霄,却飘落于俗尘中与众妖为伍。 第七十九章:有的神总是意想不到的低调 “那一定要去拜访一下了。”故里兴奋的拉着内隽,“老神棍以外的神我也见过不少,说不准还是个旧相识呢。” 怀里的李津津也被她摸的炸了毛,依然沉浸在自己的不满中。 伏妖司内狱的一层,是相对特殊的存在,每个囚犯每天都有一次随意进出牢房的机会,出得去牢房,但出不去大狱。 内隽是在这里的层长,自然可以无视次数的限制,故里并不是内狱的囚犯,也便成了和内隽一样的存在,至于李津津嘛,她甚至都不曾入过伏妖司的妖库,那还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只不过她过于老实,又被沈微言吓得不轻,一时半会还没想着出去而已。 故里钻进了角落里的一间牢房,还不等她站定便已经被这房内的景象给吓的一愣。 满屋狼藉,酒肉味充斥着整个房间,四处都散落着泥土,看上去灰蒙蒙一片,只有最里间放着一张矮床,靠着窗户摆放,窗外是蓝天白云,映衬得屋内不像个仙子的房间,甚至是普通房间,活脱脱一个花圃。 “来啦!”泥土中钻出个雪白的姑娘,脑袋上盘着两个发髻,毛茸茸的雪团子挂在上面,随着她说话来回晃动,配上姑娘灵动的双眼,可爱极了。 她一手撑着地面,艰难地把自己拔出来,却没带出一点泥土。 “早就猜到你今日会过来,我已经等候多时了。”梨涡在她光滑的脸颊上深深陷入,皓齿明眸,盈盈一笑,即便是故里这只魅妖也再难挪开视线。 她就这样看着,直到嘴角挂出一条晶莹剔透的口水,滴落在李津津的脑壳。 “喵!” 小猫咪的惨叫声响彻整座内狱。 故里傻笑着,擦去嘴角的湿润。 “我是渊启山山神的弟子。”她和眼前的美人套近乎,“说起来咱们也算是有缘。” “山神?”姑娘又从土堆里刨出个凳子,自顾自坐下,“渊启山是什么名不见经传的小山?也有不……” 她的视线集中在故里腰间的山川白玉上,原本灵动的神情逐渐呆滞,随后那两条弯弯的柳叶眉也渐渐靠拢。 “好!”她突然鼓掌,动作之大,吓了故里一个激灵,“不愧是渊启山,定是个钟灵毓秀的好地方,才能将养出如你一般的稀罕妖精。” 她这番说辞,像极了故里被吊在桃树上时拍老神棍马屁的样子。 “还不曾自我介绍。”她手腕一翻,满是泥巴的桌子便焕然一新,她再敲敲手指,桌上便瞬间又出现三杯热气腾腾的茶水。 “在下曾是天界一个寂寂无名的洒扫仙侍,名叫熏玖。” 故里从前跟着老神棍出入天界没有千次,也有百次,她见过的都是众仙举杯觥筹的无聊筵席,她也总是坐在角落里冷眼看着众仙说着阿谀奉承的鬼话。 那时的她从没天界是什么令人向往的地方,但是此刻,她对天界的态度转变了。 如果熏玖一个普普通通的洒扫仙侍都这么厉害,那些前拥后簇的浮夸仙人们还得了? 故里在心中默默自我震惊。 “还傻站着干什么,快坐啊。”熏玖指了指旁边的凳子,示意二人坐下。 “故里今年妖龄几许啊?”她牵着故里的手,反倒像是她在和故里攀关系一般。 “一千三百二十岁。”故里老老实实地回答她。 “一千岁。”熏玖在口中回味了一下,“真是花一般的年纪啊,想必在山神大人的熏陶下,不日便可飞升了吧?” 她这话说的,让故里一时梦回在天庭跟着老神棍被众仙追捧时的场景。 弱小的自己躲在老神棍的粗布衣后面,他们二人在衣着打扮与天庭刚刚不如,看起来就像是逃难来的灾民。 即便如此,老神棍依然坐在主位之上,自己则是跟在他旁边。 天庭的琼浆玉液确实美味,只可惜故里却食不知味。 “山神大人,多年不见,您还是如往昔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穿着锦衣华服的神仙举着酒杯敬向老神棍,言辞恳切,目光诚挚,将老神棍满脸胡茬视若无物。 后来她才知道,这个神仙叫司命,是她问鼎六界拍马屁之主的最大敌手。 听着众仙的追捧,她才能理解自己拍老神棍马屁时他流露出的厌恶的表情。 她一个哆嗦,刚刚才对熏玖树立的好印象直接崩坏。 果然,神仙都是虚伪的,故里嗤之以鼻,自己才不会做神仙呢,像现在一般做一只妖,闲云野鹤碌碌一生,和老神棍在渊启山划拳饮酒,和沈长安看尽凡尘美景,和阿玥一起茶楼听戏,如此生活,神仙难求。 “我跟着老神棍,修的是妖道,从未习过仙法。”故里这么说,总该毁了她和自己攀关系的念头了吧。 熏玖的瞳孔骤然收缩,立刻捂上自己的嘴巴,“这么多年,我从未见过敢对山神大人无理的人。” 她在天庭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见过最难缠的神仙便是那一位了,明明是个身家一等一的神二代,可以继承一个了不得的神祇,却偏偏甘愿入道轮回,受尽苦楚后方才继任神位。 他可是最另类的神,是八大主神中出身最尊贵的神,也是脾气最差的神,行事乖张,从不考虑后果,最注重身份等级。 “这话是你说的,与我无关。”熏玖已经在找地缝往里钻了,“日后山神大人若是怪罪起来,你可千万别把我拖下水。” 她好不容易才摆脱天界,在人间逍遥一日是一日,虽然不能再像从前一般随意使用法术,但日子也过得随心舒畅,她可不想因为这一档子事得罪自己日后的大腿。 “不就是个称呼吗?”故里不解她为何这么害怕,自己叫了他千年,还不是活的好好的,“况且不就是个山神吗?渊启山那种小地方的山神,有什么好怕的。” 这个问题故里思考了许久,她也曾怀疑过老神棍山神的身份,只是自己见过的每一个人都称呼他“山神”,这事也就没那么可疑了。 “莫非,他攥着你们什么把柄不成?” “你当真不知道?”熏玖做梦也想不到,都什么年代了,这种低级问题还需要自己解释,“他之所以是山神,不只是因为他是渊启山的山神。” “更因为他是八神之一,是掌管六界众山的神——芜荒殿主神:竹荒。”熏玖顿了顿,还是觉得应该再多解释些,“也是唯一一个用自己名字命名神殿的主神。” 第八十章:神仙也有世俗的烦恼 故里的下巴逐渐下垂,直到可以装得下一个李津津的脑袋那么大。 六界中,共有八位主神,分别是月神殿月神;萧枉殿瘟神;战神殿战神;守时宫须臾神;芜荒殿山神;冥界阎君;妖界妖神;魔界魔神。 “你是说,老神棍,他是八神之一?!”渊故里从没这么失态过,从小老神棍就教过她礼仪姿态,自己虽然不是什么世家仙门,但老神棍带出去也是绝对不会丢脸的。 尤其是当着神仙的面。 渊故里简直不敢相信,如果那个老东西如此尊贵,那她这些年犯的错岂不是够自己挫骨扬灰几千次了? “都告诉你了,你怎么还念叨呢?”熏玖将自己撇得干干净净,这大不敬的话可不是她说的。 那可是八神之一,她有多大的胆子敢造次? “你应该是认错了。”就是打死故里她也不敢相信老神棍是八神之一,她何德何能做得了八神弟子,是她上辈子上高香了?还是她祖宗八代上辈子烧高香了? 熏玖绝不允许有人怀疑自己的职业素养,她这么多年在天界摸爬滚打,该拍马屁的人她就是闭着眼睛好听的话也能从自己嘴巴里蹦出来。 “您可是山神大人唯一的弟子,灵力充沛,年岁也合适,想必飞升也是指日可待。”熏玖摸到故里身边,脸上挂着一个僵硬而又谄媚的笑,“山神大人如此宠你,一定是连天雷也早就盘算好帮你挡了。” 她也没想到,自己都逃到凡界了,还能遇到叫自己折腰的人。 这还不是人,不是神,只是一只妖! 熏玖纵使心中不服,也依旧摆出个挑不出毛病的亲近的笑容。 “我从未有过飞升的迹象。”故里这才发现,修行千年,自己竟然一点飞升成仙的迹象也没有。 老神棍身边的灵力比寻常仙山的灵力充沛上百倍不止,按照常理,她早就应该渡雷劫了。 “可是山神大人已经帮你挡去了?”熏玖提出疑问,随即又反驳自己,“不对,如若挡去,你此刻早已位列仙班了。” “罢了,做个小妖也没什么不好。”故里摆摆手,不愿去想那些。 多年前老神棍曾问过自己,是愿意做个妖怪贪吃享乐,还是愿意入天界做个锦衣玉食的小仙子。 那时的故里还是个懵懂无知的小妖,刚刚经历了失去双亲的痛苦,只是说愿意一辈子留在渊启山,守着自家爹娘留下的一片桃源。 “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就能有如此心性,在下实在是佩服,佩服。”熏玖拱手作揖,一番恭维下来,故里浑身的鸡皮疙瘩从头皮到脚底板起了个遍。 “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点事,要先走一步了。”故里收回自己先前对熏玖的全部夸赞,她现在只想尽快逃离这间牢房。 故里抱着李津津健步如飞,身后是熏玖高扬的声音,“有空常来玩啊~” 她正后怕着,一头撞进一个温暖的怀里,抬头看时,竟是那张熟悉的脸,身后是山茶和苦无心,只是不见了那个凶神恶煞的恒冀。 “沈长安?”故里强装出一个惊喜的笑,“好巧啊。” “不巧。”沈长安阴沉着脸,自己明明说了让她回家,没想到她还是出来乱逛,还逛到内狱来了。 不过他也该想到了,自己这位夫人,从没听过自己的话。 “怎么不巧?”故里将怀中的小猫咪递到他身后的山茶手中,觍着脸问。 沈长安长叹一口气,在心里反复念叨:这是自己讨的夫人,不能生气,不能生气…… “夫人。”沈长安牵起她的手,“时候不早了,你最爱的椰蓉酥就要卖完了,还不叫山茶陪你去吗?” “去,自然是要去的,我现在就去。” 故里一听椰蓉酥就来劲了,带着山茶退出了内狱,但她可不是那么好骗的。 早知道沈长安不会让她插手这件事,没想到他还算准了自己会跟着,特来带着山茶来。 “山茶,夫人平时待你不薄吧。”故里拍拍山茶肩膀上的空气,仿佛有不少灰尘落在上面一样。 “夫人……”山茶的表情凝重,她仿佛早已预料到自己接下来的身不由己。 故里的想法很简单,既然沈长安不准自己跟着,那么别人跟着不就行了?更何况山茶本就是沈长安的人,自己三两个借口把她打发回去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一晃眼,诺达的伏妖司外院,只剩下故里还抱着一只小黑猫呆呆地站在原地晒太阳,良久,她才迈开步子。 “嫂嫂?”身后熟悉的声音吓得她浑身一颤。 “喵——”怀里的李津津很合时宜的跟着叫了一声。 “嫂嫂怎么在这里?”沈微言迎了上来,笑着从她手中躲过李津津,“这可是我伏妖司内狱中关着的罪妖,嫂嫂也不怕伤了自己。” 李津津的爪子勾着故里的衣袖,死活不愿意放手,自己好不容易才从内狱中逃出来,无路如何也不愿意进去了,她的牢房又不似渊故里那只魅妖,整洁大方,她有的只是一堆干草,和一堵透风但是不透猫的墙。 “喵——”李津津发出凄惨的叫声。带她走吧!将军府一定比伏妖司的待遇好,她一定会认真工作努力抓老鼠的! 原本无动于衷的故里听得这猫叫,立马伸手将李津津夺了回来,“我就得这小猫和我有缘,它又生的可爱,也不像是会伤人的样子,不如就交给我来养吧。” “那怎么行。”沈微言不愿松手,“这猫的脾气秉性实难教化,即便是嫂嫂也未必能教化。” 李津津被二人一头一尾悬在空中,她只觉得自己好像长高了不少。 “不行。”故里将李津津拽回自己身边,“这猫和我投缘,我是一定要养的。” “不行。”沈微言又将李津津拽到自己怀里,“这猫怪得很,喜欢拿刀子捅人,不能交给嫂嫂。” 李津津被他们拽的头昏脑涨,只觉得身体好像都不属于自己了。 “喵~” 不管是谁都好,只要放过她幼小的身躯就行。 第八十一章: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沈长安点着火折子在内狱中穿行,最开始的一层还有些光亮,越往里就越暗,暗的只能看到监牢里的一双双眼睛,散发着猩红的光芒,在一片中仿佛嗜血的煞星。 四周不断传来猛烈的撞击声,故里下意识缩到沈长安身后,于是乎在苦无心震惊的眼神中,她终于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到了沈长安前面,拔出腰间的剑做出防守的架势。 “你……”苦无心的面色几番阴晴辗转,终于还是闭嘴了。 故里不明白,她的换颜术是和老神棍学的,天上地下独一份,从前她可能还没说什么自信,但今时不同往日,她可是跟着八神之一学的换颜术,谁敢说她的法术有漏洞? “大人,我来保护你。”渊故里学着山茶的语气,可是不对啊,自己虽然是把山茶的模样照搬了过来,但是自己手里的这柄剑的剑柄上,怎么刻着熟悉的三个字。 故里看着剑柄上“伏妖司”三个字,难道说……自己那娇滴滴的小侍女,也是个除妖师?! 她握着剑,低头沉思,如此看来,自己身边还有正常人吗? 或许,左丘昇两兄妹能勉强算个正常人吗? 不!故里狠狠摇头,没有!自己的身边早已没有了正常人! “发什么愣,这几日在府里把你养坏了不成?”沈长安用剑鞘点着故里的肩膀把她推开,神情冷淡,是她从没见过的陌生。 “跟上。”他自顾自向前走去,不曾再理会故里。 渊故里一时不知道自己是该喜还是该恼,自己扮做山茶的事情,沈长安又不知道,他对别的女人没有好脸色自己应该开心才是。 不气不气,故里在心中安慰自己。迅速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又跟了上去。 自从上一次自己误碰了璞剑后,沈长安就把它锁在盒子里再也不曾用过了。 故里暗自庆幸,刚刚沈长安要是拿璞剑的剑鞘戳自己,她可就不一定还能完好无损的站在这了。 来到第四层,影妖出逃的牢房还不曾被修缮过,除了牢门被拆的七零八碎外,里面的陈设都还完好的摆放着。 沈长安用火折子点燃墙上的油灯,影妖是最喜欢亮光的,所有的灯光都是他们最好的食物。 可是盏灯的灯芯,早已被烧得焦黑,在浑浊的油渍里来回晃悠。 故里的视线落在桌上,笔墨纸砚,应有尽有。 “没想到这影妖还识字啊。”她将纸拿到自己面前,看着上面娟秀的小字脱口而出,自己虽然不识几个字,但眼光还不错。 故里点头赞许,不错,都是妖,起码这影妖强过自己。 “没规矩。”不出意料,沈长安的训斥再次响起。 他一手夺过故里手中的宣纸,整座内狱除了一层以外,所有的妖物除了食物什么都不供应,他一时想不明白,小影是哪里来的这些东西。 知道自己再向深处走去,看到一缸清水,旁边摆放着不少木头的碎渣。 不知不觉,小影已经被关在这里十多年了。 “真快啊。”沈长安不由得感慨,时间过得真快,他一眨眼,身边人已去了大半。 那张纸上,用古文小心翼翼的写着“裴寒”二字。 他都快忘了,自己有多久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了。 第八十二章:总是会在不经意间听到自己的瓜 内狱的生活很枯燥,也很繁琐,虽然不会惩罚这些妖怪做什么苦力,但对于他们来说,拥有的寿命反倒是自己最大的痛苦。 亦有不少妖学会了苦中作乐,影妖就是其中之一。 他将窗外的树枝拖拽进来折断,再将它泡软,捣成木浆…… 沈长安始终想不明白,一只影妖如何燃得起篝火,如何制得出草木灰? 他是如何克制自己不去吞掉这黑暗中的光亮,又是如何将练习师傅的名字当作三餐一般,一顿不落。 “也许是在这里压抑了太久的原因。”苦无心叹息。 他和小影也算是老相识了,当初小影为了给裴寒报仇不惜代价,他原本是小影最后的退路。 只可惜,奉命捉拿他的正是沈长安兄弟二人,他站在春风楼顶上,眼睁睁看着小影笑着讲两人抱在怀里,彼时的小影还不会说人话,想也牙牙学语的婴儿一般,口齿不清却又努力表达着自己的意思。 伏妖司众人只能看得到一团黑雾张牙舞爪地扑向二位少爷,便满心的认为他是杀红了眼,早已六亲不认。 “节哀吧。”苦无心拍拍沈长安的肩膀。 顾名思义,苦无心,无心。 故里原本伸出去的手顿在空中,她下意识是要去抱抱沈长安的,那日影妖死了,沈长安很难过。 但她下一刻就想起来了,自己现在是山茶,不是渊故里。 想想山茶平日里谨小慎微的样子,故里只得后退一步,恭恭敬敬的超他行礼,“大人,节哀。” “你倒想得开。”沈长安的声音中参杂了几分阴阳怪气。 山茶也是伏妖司出身,自幼在伏妖司长大,是那一批被解救出来的幼童之一,也算是小影看着长大的。 苦无心就算了,本就是个无心之人,怎么连她也这般冷漠? 沈长安的脸肉眼可见得坠了下来,不愿再同眼前的女人多说一句话。 故里是知道的,沈长安并不是对自己生气,道理她都懂,可心中的委屈就是如同落入池中的石子一样,激起了一层层波链。 想她渊故里一千多岁的魅妖,走到哪里不是被人捧着哄着,她几时受过这样的白眼讥讽。 忍,她尚且能忍。 老神棍说过,小不忍则乱大谋,自己虽然没什么大谋,但她若是此刻被戳穿,不仅面子上过不去,还白白受了沈长安的气。 她可不是忍气吞声的主,先给沈长安攒着,等过段时间他从丧友之痛里走出来了,自己在和他秋后算帐。 沈长安环视屋内的陈设,除了多了些造纸工具外,和从前裴寒在伏妖司内的房间分毫不差。 “你以为如何?”沈长安转头问苦无心。 房内如此干净,牢门却七零八落,如果真的是小影想要越狱出去,依他的智商比个孩童也高明不了多少,定然会用蛮力挣脱,可若是如此,这间牢房的下场不会好过那日的市集街道。 “除了牢门,整个内娱没有一点损坏,就连那日的看守也不曾察觉的半分异常。”苦无心不用脑子想都知道这其中定然有猫腻。 “大人。”他提出了自己心中的那个猜想,“影妖恐怕是被别有用心之人设计放出来的。” “是啊,别有用心。”沈长安从来都不屑去揣测别人,更何况那个人曾救过自己的命。 “有一件事你或许不知道。”沈长安一个转身,腰间的祥云玉佩在黑暗中依旧圆润浑亮,“大理寺中,近三年来所有关于边界军队部署的公文全都被盗了。” “还有,君绾不辞而别,至今找不到任何踪迹。”沈长安补充道。 原本君绾的人品他是绝对信得过的,可是这桩桩件件,全都讲矛头指向他。 两国大战在即,他此番失踪意欲何为,谁又会猜不到?说不定过两日芜国皇帝就要借口太子失踪向玥国举兵了。 君绾确实可疑,来的突然,走的更突然。 但如果说起对君绾的了解,“大人何不问问小王爷的意见呢?” 苦无心说的不错,君绾和左丘昇是过命的交情,在他心里左丘昇说不定比他的王位还要重要。 可这一点沈长安早就想到了,“他显然是有备而来,即便是左丘昇也对他的行踪丝毫不知。” 故里在旁边听的着急,怎么自己竟一句话也插不上,她还想着帮沈长安破案呢,如此一来,自己不活脱脱变成个累赘了嘛? “或许,他只是想出去走走也不一定。” 话音刚落,整间屋子便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就连刚刚还在一旁嘶吼的妖兽的收了声。 “你是认真的吗?”她沐浴在沈长安嫌弃的眼神中,耳畔是苦无心似笑非笑的问题。 故里知道,她又一次闹笑话了。 “我……” 她想为自己辩解两句,却发现自己实在是辩无可辩。 “你若是帮不上忙,就回去照顾夫人,省的在这里丢人现眼。” 沈长安的话中透露着对渊故里的重视,却也把对她的嫌弃一览无遗。 故里不得不承认,自己真的不是个合格的夫人,除了帮沈长安花点小钱外,她真的帮不上沈长安一点忙。 可谁又规定过做别人夫人必须要能文能武,得能帮得到自家夫婿呢? 沈长安喜欢她,和她在一起开心就是了。 故里为自己开解,那她又何必要扮演山茶混进来呢?沈长安那么喜欢自己,就算是在怎么惹他生气,他也定然不忍心冲自己发火的。 “依你所见,此事同夫人又什么关系?”沈长安始终放心不下那日扮做故里刺死小影的人。 不论是动作神态,还是身材样貌,都挑不出一点问题。 他对自家夫人自然是百分百的信任,可是为了故里的安危着想,他还是得将这案子查个水落石出。 沈长安的脸还是平淡的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但身后的故里可就不淡定了。 “夫人?”她下意识出了声,此事和自己有什么关系,难道沈长安怀疑自己? “我将你安排在夫人身边,你竟不曾发现过一点异样吗?” 沈长安的话如同一把利刃扎在故里心口。 原来,山茶真的是伏妖司的人;原来,沈长安真的派了个除妖师来监视自己;原来,沈长安从未对她放心过…… 第八十三章:失恋的人总是会格外敏感 沈长安见身后的山茶并未回应,扭头去看时,人早已消失不见。 他并没理会,只是和苦无心对视了一眼,继续在屋内探查着。 山茶今日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处处触自己的霉头,沈长安心烦的很,还伴随着一阵心虚,尤其是空中一阵淡淡的桃花香,更是让他心里没底。 “这妖气……”内狱中各路妖气鱼龙混杂,可沈长安还是敏锐的嗅到了那熟悉的味道。 苦无心也有所察觉,他提出了一个沈长安想都不敢想的念头,“有没有一种可能,刚刚的山茶,其实是夫人?” 沈长安是想一口否决他的,可是“不可能”三个字他是怎么都说不出口。 “完了。”他第一次在苦无心面前流露出无助的神情,像极了苦无心还是个小树时见过的被人抛弃的小狗,看着主人离去的方向暗自神伤。 “还不快追?”他提醒沈长安。 有时间在这里内疚,还不如赶紧追上去道歉来得快,只不过看这妖气,渊故里多半是施法遁去的,自家大人还真不一定能追得上。 可他的顾及还没说出口,沈长安就已经跑的不见影了,这下也留他自己看这自家大人离开的背景暗自神伤了。 伏妖司院内,“渊故里”还在和沈微言扯着那只猫不放手。 这可是自家夫人的东西,山茶岂能把她让出去,她要是连一只小猫咪都保不住,回去还不得被沈长安骂死? “夫人?” 她正想着,身后却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山茶本是想做戏做全套的,奈何自家的膝盖不听使唤,扑通一下就跪了下去。 “大人。”她的手还扯着李津津的两条后腿,身体却先一步做出了动作。 “山茶?”沈长安此刻混乱不堪,当下捏诀解开了故里的换颜术,露出山茶那张清雅别致的脸。 沈长安气急,但也不好向山茶直接发火,只好转移到别的问题上,“我叫你跟着夫人,你在这里同他胡闹什么?” “这是夫人的猫。”山茶同他辩解,别的也就算了,夫人的东西她可得看护好。 沈长安二话不说,将李津津夹在腋下就朝外奔去,既然是夫人的猫,那想必她一定喜欢,带着同去说不定还能讨她欢心,叫她消消气。 望着二人离开的背影,沈微言只觉得自己无辜受害,他在自己的地盘,叫了外人那么多声嫂嫂,被白白占了便宜不说,还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猫被人夺走。 “过分了昂!”他冲着沈长安离开的方向,象征性的喊了两声,“那可是我的猫!” 不过话说回来,他对着山茶喊了那么多声嫂嫂,那真正的渊故里去哪里了呢? 自然是收拾行李,准备回渊启山去。 故里一边将沈长安买给自己的衣裙塞进行李中,一边向老神棍诉苦,“我为他做了那么多,他居然还在背地里怀疑我?” “亏得他平时还装得那副痴情的样子,真是难为他了,人后竟是那样想我。”她只觉得不可思议,“我杀了影妖?我怎么可能杀影妖呢?我和他又无冤无仇的,大家都是妖,我有什么理由杀他?” “对。”老神棍不置可否地点头,心里却和明镜似的:沈长安怎么可能怀疑小东西呢?其中多半是有什么误会。 他都知道,但他不说,只是要弄明白这小东西究竟是临时起意还是真的要回娘家去。 “真不待了?要回渊启山去?”他问。 可别是小女孩耍性子,回头那男人来稍微哄两句,她就又屁颠屁颠的地跟着回去了。 “说不待了就不待了。”渊故里斩钉截铁,“我又不是没地方去赖在他府里,是他求着我嫁给他的,他倒好,既然信不过我,为什么还要娶我?” “更过分的是他还在我身边安插人手,我还当他是好心送个贴身侍女服侍我,没想到是派来监视我的除妖师,怎么?看我要是伤人了就随时除掉我呗?” 故里的嘴一刻也不闲着,听得老神棍耳朵疼,要不是自己现在想让小东西赶紧会渊启山,他早不装着这慈祥的样子,把小东西丢出去了,这小嘴,叭叭叭的太能说了,不知道沈长安是怎么受得了她的。 “收拾好了没呀?”他抖着脚不耐烦的催促着,“那些东西都不要了,我给你买新的,咱不拿他的。” “你说话那么大声干什么?”故里的脸色突变,厉声质问老神棍,“你催什么催,你也嫌我烦是不是?” “我没有啊。”老神棍何其无辜,这两人吵架,自己夹在中间受罪。 “你明明就有,我就收拾一点东西,你在那一直催,一直催,嘴就没停过,你不烦我还烦呢……” “好!”为了不让故里继续滔滔不绝下去,他忙打断她,拿出了自己这辈子最轻的语调,“你慢慢收拾,不急,想拿什么就拿什么,我帮你拿着,不要怕重,不要嫌麻烦,慢慢来。” “我话还没说完,你干嘛堵我的话?”可他的那点小心思,早就在这么多年的相处中被故里摸得清清楚楚。 “你嫌我话多是不是?”故里步步紧逼。 “我怎么会嫌弃你呢?”老神棍决定将和蔼尊者扮演下去,“我照顾了你那么多年,嫌你烦早就把你丢了。” 事实上,他真想把故里丢了!这小东西谁爱要谁要,他是一刻也不想要了。 “真的?”故里半信半疑。 “那当然了。”老神棍拍着胸脯保证,“我将来可是要把你培养成我这样的人,我还不够重视你吗?” 对啊,她可是未来的八神之一! 故里两眼放光,“还是你对我最好,等你老了我一定好好孝顺你。” “孝顺?”这两个字从渊故里的嘴里吐出来足够将他吓死了。 “你没事吧?”老神棍关切的询问她,不就是经历了一场感情上的挫折吗,怎么整个人看着都有些不正常了。 这种知恩图报的话怎么会从小东西的嘴里说出来?! 第八十四章:越是阅历深的人就越好骗 “你要是实在舍不得不回去也罢,可千万不能说胡话呀。” 老神棍没有一刻比现在更加关心故里,谁还没有过几段失败的感情呢是吧?他可是过来人,为了把小东西带回去而把人逼疯,那也太不值当了。 他的内心正在饱受煎熬,一边是自己良心的谴责,一边是打从心眼里瞧不起沈长安,二者展开角逐。 “其实,这中间应该是有什么误会的。”不用多说,自然是故里在他心中的分量更重一点。 “你不必帮他说话。”故里打断他,“我可是打心底里敬佩您的,您这么多年含辛茹苦地把我抚养长大,太辛苦了,这次回渊启山就是要好好侍奉您的,聊表心意嘛。” 故里口中的每一个“您”,传到老神棍耳朵里都是一次暴击,他几时教过老神棍尊师重道?几时教出来过这样一个温柔懂事的小东西过? “疯了,真是疯了。”他的脚不自觉向后退去,仿佛面前的故里是什么豺狼虎豹。 自己当年为小东西的 “别得寸进尺。”故里的好脾气也是有限度的,她可得把老神棍巴结好,自己的寿石还在沈长安手里,但父母报仇,手刃的老妖皇眼都不眨一下,可现在他是真的慌了。老神棍好歹是八神之一,还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沈长安弄死不成? “把东西拿着。”她将自己的包裹甩给老神棍,自己则将沈长安曾交给自己的浮云白玉放在了桌上最显眼的位置。 这玉佩是个好东西,在沈长安手上就如同军中的虎符一样好用,这才是故里后怕的地方,他明明都信不过自己,却敢把这样重要的东西交到自己手上,岂不是拿满城百姓的性命作儿戏? “走了。”故里推开门,神清气爽地走了出去。 她就是要让这府里的人都看看,自己撂挑子不干了,沈长安的夫人,谁爱当谁当。 “我跟你说,今天就是沈长安跪在我面前我也不会原谅他。” 话音刚落,门外的男人和故里撞了个满怀。 沈长安见着架势,自己怕是拦不住了,将李津津抱在面前,挡住自己的一张脸,“千错万错都是为夫的错,夫人有什么委屈只管打骂。” 他一手撩起衣服,不经思考就跪了下去,幸好身边除了老神棍和山茶也没别人了。 “沈长安,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故里本就不是个好哄的人,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他随便说两句就原谅他,那也未免太便宜他了。 沈长安一如既往觉得故里口中自己的名字无比惊悚,这名字除了故里这么多年就没人叫过。 “夫人,你听为夫和你解释。”沈长安硬着头皮将小猫捧上去,“你不看僧面看佛面,先消消气。” 李津津向来是个迟钝的小猫咪,但此刻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如果自己哄不回这只魅妖,那么她很可能会被送回伏妖司去。 不,她不要! 李津津努力将眼睛睁到最大,冲着故里挥了挥爪子,一双大眼睛如同两颗宝石一般,冲着故里闪烁。 她软软糯糯地喵一声,故里的心都要化了。 于是乎,她当机立断,带上李津津一起走。 “夫人!”山茶扑上去抱住故里的双腿,不知道从哪里学来这一套,“山茶侍奉夫人的时日虽然不长,但山茶就是夫人的人啊,夫人如果要走的话就把山茶也带走吧。” 她泪眼汪汪的,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只可惜,故里已经知道她是沈长安安排在自己身边的人了,又怎么可能再带上她? “以后不必再叫我夫人了。”她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沈长安,“你也一样。” 山茶固然欺骗了自己,但归根结底也算是听沈长安的话办事,所以自己的火气究竟该发到谁身上,故里心中还是有些分寸的。 “我和你家大人,一没有行迎娶大礼,二没有夫妻之实,你这一声夫人,我实在是担待不起。”她神色内敛,学着以往老神棍处罚那些犯错仙妖时的样子,喜怒不形于色,“山茶,你口口声声说要追随我,可若是要在我和你家大人中间选一个呢?你选谁?” 她这一问,其实并不难猜。 自从山茶被从伏妖司调任到将军府时,就已经接到命令,自己的主子从头到尾就只要渊故里一人。 她一路跟着渊故里,看着她和左丘昇走的亲近,因此放暗箭提点,看到她将君绾扔进茅厕,却默不吭声,她是将渊故里视作自己的主子来看得。 至于将军大人口中的误会,只怕她即便是解释了,夫人,不,现在不是夫人了,只怕渊姑娘也不会听吧。 “回姑娘的话,山茶愿意誓死追随姑娘,绝无二心。”山茶松开故里的腿,摆好姿势,单膝跪了下去,听候她的差遣。 “很好。”对于山茶的忠心,故里觉得还是有几分可信的,毕竟沈长安在狱中气恼的其中一点也正是没能从山茶口中得到什么情报。 她将山茶扶起来,“以后你就随我住在渊启山吧,我渊启山虽说不及你们人间京城繁华,但也灵力充沛,是个修炼的好去处。” 沈长安眼见大势已去,自己带来的两位帮手竟都被自家夫人招降了去。 “我也是夫人的人,夫人何不带上我一起呢?”沈长安上次惹恼了渊故里还是自己不惜男扮女装才哄好的,那次过后,他被沈微言与左丘昇按着恶补了几天的课。 其中,左丘昇的一句话至今被他奉为金玉良言:“女人,是感性的,得哄着,千万不能来硬的,不止得哄,还要厚颜无耻的哄,总有一日,她会被你的诚心打动。” 他说完这话,便又趴在门上开始践行自己的理念了,“红红,上次的事我真的知错了,我不该将你同御史大人家的事情说出去,你不要再生我的气了,我不介意三个人一起的……”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屋里的人伸手拽了进去。 彼时的那一幕,给沈长安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并且影响深远。 第八十五章:没有心的人原本也是个性情中人 渊故里还是走了,沈长安没能留得住她。 沈长安的借口在她看来是滑稽的,还不是有些滑稽,那是滑稽异常。 “他居然想派个伏妖师来保护一只妖。”故里坐在老神棍的祥云上,满脸不屑,“要你你信吗?” “自然是不信的。”大黑伸手帮故里接过行李,分量之重,饶是他自己都跟着一沉。 “村长这是把她在人间的宅子搬空了吧。”大黑看着无比简陋的洞府,一时不知道该把行李放在何处。 山茶无比熟练地从他的手中拿过行李,“这种事情就交给我吧。” 大黑熊躯一颤,自己的地位受到了威胁,明明村长去人间才几日,怎么就带回来个新跟班? 大黑心想,自己虽然没能跟着自家村长一同去往人间,但他至少帮村长拖延了不少时间,还在他们两人都不在的时候将渊启山打理的井井有条,他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不行!大黑暗下决心,决不能被区区一个凡人抢了他渊启山一把手的位置。 “我来!”他一把躲过山茶手中的行李,硕大的身影挡在山茶面前,漆黑的毛发在太阳下闪闪发光。 山茶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不明白这头熊突然生气的原因,只记得她安抚其他妖兽时都得与他们亲近。她踮起脚,努力将自己的手掌够到大黑的脑袋上,轻轻抚摸,“小熊熊乖,不气不气。” 她不说还好,一说大黑就更生气了,自己可是渊启山第一凶兽,怎么在她眼里和个宠物一般? “吼——”大黑长着血盆大口,一下子就将山茶的脑袋吞了进去。 这一点故里倒是很坦然,整个妖界都只知道大黑是吃素的,无非是在和新朋友闹着玩罢了。 “总算是回来了。”她躺在吊床上,将一只手垫在脑袋后面,另一只手抚摸着怀里的李津津,别提有多悠闲了。 另一边,沈长安正握着故里的寿石对着空荡荡的房间发呆。 他竟不知道,这房间原本的陈设如此空旷,原本无比熟悉的环境,此刻也显得那么陌生。 渊故里走了,他的心也跟着空了一块。 “那为什么不去把夫人追回来呢?”办案回来的恒冀依靠在门框上看戏,他这个大人,也不是那种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怎么到这种时候反倒不主动了呢? “夫人也不是蛮不讲理的人吧。”他抬起眼皮看向自己脑袋上方那双同样闪烁着智慧与好奇的双眼。 “你有所不知。”苦无心长叹一口气,“皇帝的调令下来了。” “如此之快?”恒冀也是陪沈长安几上战场的老人了,大大小小的战场不知上了多少。 他的目光久久不能从公文上挪开。 “为何,没有我?”恒冀额头的青筋暴起,这次出军的人员都是由皇帝亲自指定的,除了将军沈长安以及先锋官印黎外,他批注了些有的无的,只是他想不明白,“我作为副将陪将军征战沙场是理所应当,为何没我?” “你是将军的左膀右臂,有你自然是如虎添翼,可有的人,恐怕不会如你所愿了。” 苦无心的手指落在皇帝的朱砂批文上:护国将军沈长安,智勇双全,是出兵讨贼的不二人选,然,京中不可内虚,朕与京中百姓皆需得力的人手护卫。 听闻无胜军中的副将恒冀,德才兼备,是个可用之才,着将其留在京中,护卫满城民生。 “凭什么?”恒冀攥着拳头恼了许久,只吐出三个字来。 他不是不愿留在京中,只是不愿让自家大人一个人上战场,苦无心作为妖是被禁止从军的,只做个随行的医官也算是能尽自己的一份力了。 “可也是大人的意思。”苦无心劝导他,“多为大人考虑考虑吧。” “你连心都没有,你懂什么?”恒冀冷冰冰的话激不起苦无心心中半点波澜。 恒冀说得对,他就是没有心。 但他也不是生来就没有心。 恒冀和寻欢、山茶、渊黎都是那一窝凶兽窝里救出来的小崽,彼时的无心是这样理解的:爹妈被吃了,所以他们很可怜。 因此,就算是恒冀和寻欢追在自己后面叫嚣着要一剑捅死自己,他也丝毫不生气,或者说,他根本就不会生气。 没有心的人,要怎么生气呢? 他只记得,那日沈微言抱回来一个浑身是血的小孩,赤裸的身体被鲜血染得通红,但他却睡得安详。 男孩吮吸着手指,时不时朝自己一笑,他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不讨厌就是了。 可是沈微言却带来一个坏消息,这个孩子,是个无心的人,如若找不到合适的东西来顶上,那么他随时都可能死去。 那个时候的苦无心大概还是有心的吧,不然他也不会将自己的心转送给那个男婴。 那个时候的伏妖司,还没大改革,捉妖的条例要相对严苛一点,牢房里大大小小关满了妖,有的三五个住一间,有的七八个住一间。 苦无心很幸运,和内隽一起,住在二人间。 或许是因为两个人的医术都很高明,又或许是因为他们本就没干什么出格的事情,总之牢房里不论是狱卒还是囚犯,都对二人敬而有加。 除了那个小孩。 “你是妖怪,我迟早杀了你。”男孩隔着有他脑袋一般粗的栏杆,在缝隙中恶狠狠地说。 看来他现在很健康,石子扔得这样有力。 苦无心将他扔进来的石子踢到脚边,闭上眼睛不去理会他。“即便你现在治病救人,我也不会原谅你。”男孩在牢门外不依不饶,“你身上的罪孽赎不清的,我记得你身上的味道。” 原来,他以为自己是杀他父母的凶手。 苦无心不准备辩解。 这里的狱卒告诉他,男孩每日都活在痛苦与自责中,痛苦为什么只有自己活下来,自责为是什么没能救下自己的父母。 也正因如此,他练功是最刻苦的,从不喊累也从不知累。 苦无心想,或许,让他怨恨自己,他反倒能活的更好。 第八十六章: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哼!”恒冀鼻孔出气,冷冷得笑着,“苦无心,你终究是个无心之人。” 苦无心并不打算和他计较,同恒冀一起在将军府共事的十多年里,他早已习惯了恒冀的冷嘲热讽。 “无妨。”他撇过头,十分淡然,“没有心也罢,只要心长在合适的位置就是了。” 屋外,两人拌嘴你来却无我往。 屋内,沈长安依然握着那块熠熠生辉的寿石,自家夫人的东西收拾得干净,他送出去的一样都没落下,包括那块祥云玉佩。 玉佩意义非凡,是号令无胜军的另一件兵符,沈长安想,总得去再见见自家夫人。 渊启山外,大黑的脚步沉甸甸地跨在地上,整座山都为之一颤。 “村,村长,不好了!”他上气不接下气,喘着粗气,站在故里面前长着大嘴,那架势好像要把故里一并吞了。 “有话好好说,你急什么?”故里懒洋洋地躺在吊床上,一旁的山茶端着盘点心,香甜的椰蓉酥勾的大黑口水直流,眼珠子紧盯着点心不放。 “外面来了好多除妖师,个个凶神恶煞。”他咽了口口水,目光却不曾从点心上挪开过。 “伏妖师?”故里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一个响指便凭空化出一面镜子来。 她招呼山茶,“快帮我看看,我这副样子可还得体?” “夫,姑娘绝色,自然是美艳无边,定要叫将军看得口水直流,把魂都要勾去了。”山茶后面半句话咬得极重,似乎意有所指。 但是大黑一点也不介意,他现在满脑子想的都只是等自家村长出去收拾那些除妖师,自家好霸占那盘点心。 “你说什么呢?”故里玉手一挥,将镜子收起来,脸上的娇俏红晕怎么也遮不住,“天下除妖师多了,你怎么确定来的就一定是沈长安?再说了,我可不是打扮给他们看的,我这是维护渊启山的形象。” 渊故里说的义正言辞,山茶也不好驳她的面子。 “是是是。”她点头应和,“我们渊启山的村长啊,那可是天上地下独一份,必须要时刻维护形象。” 她来渊启山不过一夜,俨然一副二把手的样子。 山茶轻轻搀起故里的手腕,“村长大人,除妖师的脾气都是很糟糕的,让他们久等了可不好,为了妖凡两界的和平,咱们还是赶快出去会会这些凡人吧。” 她的做派大黑向来是看不上的,拍马屁拍到这份上也是没谁了,说的好像她不是凡人一样。 自己就不一样,这么多年守在村长和山神跟前,还能坚守本心,这才是最难得的。 他拿起山茶放在石桌上的点心,狠狠地塞进嘴里。他倒要看看,这个村长带回来的凡人,能挨几日这样的苦行僧日子。 故里将鬓边的碎发撩到耳后,再三肯定自己没问题后才迈着步子快步跑出山门去。 只不过她是施法于山门口显形,一团粉色的烟雾凝聚成了故里的样子。 她还故作恼怒的转过头去,不看向来者。 “你还知道来找我?”她面色阴冷,眉头紧蹙,娇嗔着问候来人。 “咳咳!”那人将手攥成个拳头掩在唇边,听声音明显不是沈长安。 “怎么是你?”故里明亮的双眸霎时间挤满了失望暗淡了下来,“你怎么知道渊启山的路?” 渊启山一半在妖界,一半于凡界,山间还常年被雾气萦绕,如果不是经过指点,普通人是绝对无法找到的。 放眼整个凡间只有两个人可以找到渊启山,一个是左丘昇,年少时得了老神棍的指点,可以寻得到渊启山山脚下的农户,寄存他的那些书信。 另一个就是沈长安了。 他手上的寿石,既可以探查故里是否安好,还可以知道故里身居何位。 恒冀能找到这里,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沈长安将自己的寿石给了他。 果然,恒冀手中那枚闪着粉光的宝石印证了故里的猜想。 “我可能找不到,但我家大人一定有办法。”他怀里抱着沈长安的那把璞剑,就仿佛在向故里宣战一般。 那剑,自打上次险些伤到故里以后,被尘封起来了。 璞剑再出,看来沈长安是不准备再让她回去了。 渊故里的眼中又多了几分落寞。 她起初确实是准备耍耍小性子的,只要沈长安肯花些心思哄她,她还是愿意和沈长安回去的。 更何况他们婚期将至,不是吗? 渊故里强忍住声音中的颤抖,“你来找我做什么?” “你拿了不该拿的东西,我来把它要回去。”恒冀摊开手,向故里索要那枚玉佩,“将军的玉佩,不是你该拿的。” “恒冀!”故里还未发作,身后的山茶早已忍无可忍,“你怎么能如此和夫人说话!” 是啊,从前在府里恒冀虽然不喜欢自己,但还是会看在沈长安的面子上尊称自己一句“夫人”,对自己以礼相待。 故里知道,下面的人是什么德行,完全取决于上面的人怎样安排。、 恒冀现在如此行事作风,想必也是受了沈长安的指使吧。 “她算什么夫人?”恒冀还是一如既往的不给任何人好脸色,“一没行迎娶大礼,二没有夫妻之实,这话不是她亲口说的吗?” 这话是故里亲口说的不假。 她虽然是一时气话,但确实真真切切的。 自己和沈长安根本就算不得真正的夫妻,从前京城里的诸君也只是看在沈长安的面子上才叫自己一声夫人罢了。 渊故里突然意识到,自己离开了沈长安竟然什么都不是了。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京中的朋友是因为她自己的人格魅力与她亲近,还是碍于沈长安的面子。 “沈长安呢?”故里心下是明了恒冀所要之物的。 毕竟沈长安送给自己的一切都是有钱即可买得到的,除了那块玉佩。 想起来还有些好笑,那玉佩最开始是送给自己制衡恒冀的,现在由恒冀要回去也算是圆满。 只是,她总是要见一见沈长安,当面问清楚一些话的。 第八十七章:人总要为自己做过的事负责 恒冀有些不耐烦,他不断催促着故里。 “大人就是不想见你才不来的,你还不明白吗?” 此刻的恒冀也是在强撑着,自己虽然不喜欢妖,但渊故里这模样摆在这里,可怜兮兮的耷拉着眼皮,纵使是他,有些话也无法说出口。 幸运的是,看着苦无心的脸这些话就又能说得出口了。 “当初是你执意要离开京城回你的妖窝,又要见我们家大人做什么。”恒冀原本匮乏的词库,看着苦无心的脸一下子就充实起来了,“你不过是一只妖,住在府中已经是大人恩典了,你要走便走吧,还祈求有人留你不成?妖就是妖,永远都上不了牌面!” 恒冀的话字字句句都扎在故里的心头,没想到,自己引以为傲的身份,在长安城中众人眼里,从来都是低人一等。 苦无心倒是听出了恒冀话里的意思,但仍是笑着将恒冀的脑袋转向渊故里,不曾说过一句话。 今日,只能有一个恶人,那就是恒冀。 皇帝的诏令下来了,指名道姓要在镇国将军沈长安离京时将他的夫人接到宫里照料。 皇帝好色,是满朝皆知的事。 他此番举动,只能说左丘宇平之心,路人皆知。 沈长安已经在朝堂上挑明了渊故里并非是自己之妻,在沈微言的添油加醋下,他的身份变成了个被魅妖诓骗的无知凡人。 这一波操作下来,他虽然落了个声名狼藉的下场,但好在渊故里不会被送进宫去了。 只不过渊故里也从此上了京城中的诛妖榜,只要她踏入京城一步,便会有数不清的除妖师对她展开抓捕。 伏妖司抓妖,不问死活,不问残缺。 因此,恒冀此次前来的目的,不只是讨回沈长安的祥云玉佩,更是要从此断了渊故里的念想。 叫她对人间再也没有半点留恋。 恒冀这一招是出色的,起码渊故里真的在这一刻动摇了对沈长安的心意,也动摇了对沈长安的信任。 “叫沈长安来和我讲。”她心里还是抱着一线希望。 早听老龟说过了,神可以保持本心千年万年不变,但人却可以做到在寥寥数日内反复对不同的人心动。 人是凉薄的存在,难过老神棍曾说过,对于神来说最大的惩罚莫过于贬入凡间。 可她总觉得沈长安不同的,不同于那些阴晴不定,浑身散发着恶臭的醉鬼赌棍。 即便是他酩酊大醉,抱着自己呜咽哭泣,自己也从不觉得沈长安俗气。 第一次见面时,故里只觉得沈长安身上有一股熟悉的味道,像老神棍一般,叫人讨厌之余又忍不住想要接近他。 可是,她来到人间后做的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豪赌,压错宝了吗? “大人不会来见你的。”恒冀不敢去看故里的眼睛。 那双被悲伤溢满的双眸,光是看上一眼他就已经要内疚上许久了。 “除非是他来同我当面说,否则我是不会相信的。”故里心中其实已经猜到了那个答案。 也许是看到恒冀手中自己的寿石,也许是看到他带着沈长安的璞剑,又或者,是在她看到来人不是沈长安的时候。 总之,她只是不愿相信这个答案而已。 或者,她在自欺欺人。 不管是何种情况,总之,当下场面是陷入僵局了。 恒冀的诉求很简单,他和苦无心轻装上阵而来,并不想和渊故里开战,他只不过是想拿了祥云玉佩溜之大吉。 但是渊故里的诉求也很简单,她可以将祥云玉佩交出去,只不过刚刚恒冀说的话,她要听沈长安亲口再说一遍。 “何必同她再费口舌。”熟悉的声音响起,一道雪白的身影从天而降。 沈长安一袭白衣,在满山翠绿中如同一朵开得正盛的玉簪花,翩然而至。 沈长安就立在高大的树枝上,从一开始便在那里了,那是个绝佳的位置,可以看到渊故里的写满落寞与悲伤的脸。 今日的闹剧,他不出场,是不会落下帷幕了。 沈长安是高兴的,因为他的夫人并没有对他死心,沈长安也是难过的,因为他现在要亲自让这个女人死心。 “沈长安,恒冀刚刚说你不打算要我了。”故里在看到沈长安的瞬间就抛弃了自己不久前还在坚持的底线。 她不生沈长安的气了,她现在只想知道恒冀说的不是真的。 “祥云玉佩,拿来。”没有一句多余的话,沈长安抽出恒冀怀里的璞剑,乌黑的剑身散发着寒光,剑鞘还留在原处,剑刃却离故里的脖子不过一寸的距离。 沈长安不愧是沈长安,璞剑也不愧是璞剑。 还不等璞剑近身,那一股滚烫的剑气就已经将故里灼烧。 原本如若凝脂吹弹可破的脖颈,现在烫得焦红,不断有血液从中间的裂纹中渗出,染红了她的衣衫,也染红的她的眼眶。 活了这么久,她还是第一次受如此重的伤,这伤还是眼前她曾经最喜欢的男人亲手伤的。 “村长!”山茶惊呼着用手捂住故里的脖子,可是血还是会从指尖淌出。 “没用的。”故里躺在山茶怀里,竭力摇头,“那可是璞剑。” 那可是璞剑,影妖只不过挨了一下便落了个灰飞烟灭的下场,可是沈长安居然用璞剑对付自己? 他想杀了自己。 故里的眼皮越来越沉重,到最后,只剩下耳边山茶的呼喊,和脑海中的最后一句话。 沈长安想杀了自己。 沈长安的手止不住颤抖,明明上一次自家夫人接触了璞剑也只是被烫起了泡,怎么会,怎么会…… 沈长安不敢想象,他居然险些杀了自己的夫人。 虽然他们没有大婚,也没有夫妻之实,可是他在心中早就认定了渊故里是他的夫人,从没有过丝毫犹豫,从见到她的那一刻,沈长安就已经暗下决心一定要取到这位姑娘,不论她是人是妖。 可是,人总会身不由己,就算是神也不能干预凡尘俗事,他就算是将自己的苦衷告诉山神又能改变得了什么呢? 第八十八章:有内鬼 戏已经演到这一步了,沈长安只能硬着头皮撑下去。 他的剑离故里还是有一段距离的,不论如何都应该伤不了故里的性命才对。 他将剑负在身后,腰杆挺的笔直。 看着那张漠然的脸,故里好像从没认识过他。 她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胸口的一片鲜红时刻提醒着自己,沈长安是如何绝情。 故里从怀中掏出那枚玉佩,用尽全身力气砸到沈长安的脸上。 “拿去。”她声音平淡,又或是她早已没了力气与沈长安生气。 失望,只在一念之间。 沈长安的眼底倒映着她衣裙上的血液,藏在背后的手止不住的颤抖,眼神示意恒冀捡起玉佩,不敢有一刻停留,转身离去。 他知道,自己这辈子和渊故里怕是再无关系了。 因为他心中有数,自己此次出征是不可能回得来的。 “从今往后,莫要让我再看到你。”他转身的动作潇洒利索,长发高束,在空中划过一个优美的弧度。 故里眼神迷离,恍惚间回到了那一日,他们初见,沈长安便点了自己的头发。 他的头发倒是长的快,现在看着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故里再醒来时,脖颈上裹着厚厚的绷带,勒的她快要喘不过来气。 手边的山茶正蓬头露面的打盹,面前的炉子上还煨着药,砂锅里黑色的药水翻着泡泡快要扑倒炉火里。 她想开口叫山茶把药端下来,可是每每张嘴,嗓子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她索性自己施法想要将炉火扑灭,可是手在空中比划了许久,一点灵力也不曾感受到。 “歇歇吧。”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 老神棍向大黑眼色示意,他便识趣的将山茶抱出去了。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他叹了一口气,将门闭上,沿着床边坐下。 故里看着他,不需要言语,成串的泪珠就已经帮她诉说了自己的委屈。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老神棍的口中不断蹦出人生哲理,口嫌体直地故里揽入怀里,任由她的鼻涕眼泪一同擦到自己的衣服上。 故里说不出话来,只能向他比划着询问。 “你的嗓子也被璞剑的剑气灼伤,我帮你封住了,暂时还是不要说话的好。”他看着故里鼻涕连着那一抹晶莹剔透穿过空中,一直连接到自己的新换的白衫,终于还是忍不住皱了眉头。 故里继续向他比划:那我的法术为什么用不了了? “我暂时也帮你封住了,在你身体完全好起来时,哪里也不准去,什么也不准干,就给我好好呆在渊启山。” 老神棍语气平淡,但字字有力,不容故里反驳。 她也不准备反驳,因为她本就哪里也不准备去了,这辈子也不想再出渊启山了。 她怕了,真的怕了。 见故里乖巧点头,老神棍疲倦的双目闪过一丝诧异,但很快就被他掩盖过去,他长长打了个哈欠,下巴上满是胡茬,每一根都在渲染男人的愁容与沧桑。 故里睡了整整七日,将初七也睡了过去,一并睡过去的还有那日的灯会,当初她下凡为的就是见一眼人间繁华,赏一出七夕灯会,体会一次凡尘俗恋。 现在看来,第一条和第三条她都已经感受到了,至于第二条,她也不准备去看了。 沈长安讲过,七夕是男女寄情的日子,即便是她现在再去看,那个陪她看的人也早已不要她了。 故里不知道在床上躺了多久,她只记得窗外从微微翻白,到霞云满空,再到暮色渐浓,自己都不曾变换过一个姿势。 如果不是她偶尔会眨眨眼,山茶都怀疑是山神摆了个假人放在这。 “啾啾、啾!”一只浑身黑黄的麻雀从窗外飞来,小小的脚丫沾着桌上的墨汁认真踩在宣纸上。 随后又叼着那张大过自己身形十倍有余的纸,一路笨拙的撞进故里怀中。 故里的眼里终于有了些生气,她摊开手掌,麻雀跳上手中,在她的脸颊上蹭了蹭,好像在安抚她似的。 她拿起那张纸一看,下一刻捂着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不同的是,没了以往清脆的笑声,却添了几番温柔娴静。 这话,以往是万万用不到故里身上的。 她将麻球放在膝盖上,伸手比划着:好久没见你,去哪里了? 麻球不会说话,只会叽叽喳喳的回应她,不过还好,它进来学会了简单的书写几个字。 那画卷上,一只老龟爬在地上,旁边是个巨大的珍珠,上面还写着一个囍字。 故里通过他蹩脚的画技,勉强认出了它想表达的意思。 是老龟又纳妾了?她询问:这次的聘礼是颗更大更圆的千年珍珠? “啾啾!”麻球开心的扑腾,笨拙的身子看着可爱极了。 说来奇怪,麻球被故里捡来也有些时日了,在渊启山修炼那么多年,能通人言,颇有灵性,却一直都没有更近一步的趋势,就是老神棍瞧了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说是它恐怖没有修炼的天分。 故里原本是不信的,明里暗里偷偷渡了不少灵气给它,却都像是石沉大海一般,没有一点效果。 她倒也不在意,能多活些时日就好,多在这世间一日,就多一些留念。 起码,她是这样觉得的。 渊故里翻身下床,想去外面走走,路过石桌时却被上面一张写满了字的纸吸引了视线。 她将纸拿起,上面的字迹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那是沈长安的字。 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故里的名字,看着墨迹还是新的,用手点上去还有些湿润。 她握在手里的纸被揉得皱皱巴巴,不成样子。 是他不要自己的,要不是怕自己遭天谴,故里都恨不得去杀了他! 她将纸重重拍在桌子上,轰然一声,石桌应声碎裂。 “不愧是村长,身子还没好利索就……”山茶闻讯赶来,看着满地狼藉,开口就是夸赞,但随着那张纸闯进她的视线,山茶也终于不淡定了。 “谁!谁把这东西放在这的!”向来沉稳的山茶,第一次按耐不住自己的脾气,冲着空荡荡的桃林怒吼。 第八十九章:男人也会思春 “何事聒噪?”老神棍一伸手,地上的纸就飞到他手里。 男人额头的青筋随着他视线的下移逐渐暴起。 沈长安将公文扔到案下,朝着下面跪着的几位,厉声责问:“什么叫路有伏击,官道被阻!” 他的无胜军和印黎的先锋军被敌人冲散了,他已经在这山里转了好几日,印黎的军队人马不足自己的十分之一,不止人马,粮草也少的可怜,如果三日内他还是无法冲破敌人的包围,那印黎不是饿死就是被敌人杀死。 然而这种时候,他的新副将除了劝他下每条军令的时候三思外,再也派不上一点用场。 “陈副将。”沈长安眼中寒光掠过,杀意渐浓,“如果明日之内你还是无法为本将提出任何战略性的意见,那么大军突围,你就是最合适的祭旗人选。” 沈长安说罢,负气离开。 越是这种时候,他就越是怀念恒冀,虽然时不时会和自己顶嘴,但是关键时候还是能靠得住的,不像陈副将,表面上是御史大人忍痛将自己的儿子送上了朝中无人愿意接替的副将之位,实际上沈长安心里清楚得很。 御史家向来攀附陛下,陛下又总是将自己视作眼中钉,此次陈宇鹏前来,想必名为副将协助,实为监视。 沈长安本不愿理会他,无非就是多一个累赘,他向来是无所谓的,功高盖主,他儿时就懂了,皇帝的意思,他心中也能够明了。 可若是因为他的缘故导致更多无辜之人丧命,那沈长安是万万不能忍的。 将士们在战场上奋勇杀敌,不是为了给这样的世家公子享乐镀金的。 沈长安从怀里掏出那块玉佩,故里在渊启山自然是一切安好,不必他操心,他也没有什么资格再去操故里的心了。 他已经辜负了一个女人了,他不能再辜负另一个。 大军开拔前,左丘玥曾深夜到访,那个高傲的不可一世的大玥九公主,不惜向他下跪,只求他能够保全印黎的性命。 沈长安自知自己此次出征,即便是凯旋,即便是侥幸逃过了皇帝的追杀,回京后他也迟早会因为皇帝的忌惮,被冠上个莫须有的罪名处死,这些都是可以预料得到的。 沈长安很坦然,起码自己在离开前,可以将身边的一切都安排好。 就像师傅那样,他想,走之前,还得要再为左丘昇兄妹两做些什么。 这第一步就是要破了芜国的气势,要打的他们,至少五十年,不,百年! 要让他们百年内不敢在进犯玥国! 沈长安按了按太阳穴,靠在榻上躺了下来,身上厚重的盔甲一刻也不敢脱,恒冀不在,他信不过任何人。 “无心。”他招呼苦无心进来,身形也不曾改变半分,也只有他们二人单独相处时他才能有一刻放松。 沈长安将手腕伸出,“替本将把脉。” 他这几日总觉得心不在焉,难以集中注意力,心情郁结,寝食难安,和中了慢性|毒药的先帝症状一般无二。 苦无心冰凉的手搭在他的手腕,轻轻重重地寻了个位置按了许久。 他的眉头皱得那样紧,看得沈长安心里越来越没底,“本将中毒已深?” “非也。”苦无心摇摇头,眉间的褶皱却不曾减轻半分。 “本将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了?”他问出了自己心中那个最害怕的想法,那一刻他连遗书怎么写都想好了。 自己的家产在姨母手下多半能保得下来,到时候十分之一给恒冀以后过日子,十分之一给苦无心,随便他怎么挥霍,剩下的都托沈微言交到渊故里手上,他并不准备给沈微言留些什么,光是将这些家产经他的手转给故里,就足够他吃得满嘴流油了。 “非也。”苦无心的叹息再次让沈长安攥紧了拳头。 “那是为何?你倒是直说啊。”他近几日心情烦躁,也许是因为与印黎被冲散了的原因,他担心辜负左丘玥的期望,又或者…… “将军,恕小人直言,您的身体健康,并没有任何中毒迹象。”他犹豫片刻,还是鼓足了勇气,“至于您所言症状,据小人观察,恐怕是相思病。” “相、相思病?!”沈长安原以为这是在书里才会有的病,他自以为行事果断,从不后悔,但是却一次又一次在渊故里沈长安栽了跟头。 “原来这就是相思病……”他摆摆手,示意苦无心出去。 一个人躺在榻上发呆,粗糙的帐篷里布满了和渊故里的回忆。 第一次见面自己点燃了头发,第一次被女人打断了胳膊,第一次那样在乎一个人的安危,第一次为她打乱自己的计谋,第一次吃别的男人的醋,第一次那样急切的想要一个未来…… 在渊故里身上,他有太多太多第一次了。 沈长安翻过身,将被子摆成一个人的形状,然后抱在怀里睡去了。 梦里,他的夫人还是那个笑容明媚,如同灿阳一般的女孩。 沈长安抱着被子的手紧了紧,嘴角不自觉上扬。 这一切都被渊故里看在眼中。 她一挥手,乾坤镜中的景象便消散。 老神棍恢复了一些她的法力,只能施展一些微不足道的法术,如隔空取物一般的。 “村长。”山茶站在她身侧小声提醒她,老神棍正迈着步子向她走来,若是被他看到自己正在看沈长安在军中之事恐怕又免不了一顿唠叨。 故里将乾坤镜收起来,原本想挤出一个笑脸同他打招呼的,却发现自己笑得比哭还难看,那还是作罢吧。 她轻轻抚摸怀里的小猫,或许是渊启山灵力充沛,适合生灵修炼的原因,她这几日隐约发现这小猫也有了灵力波动。 “倒是稀奇。”她将李津津举过头顶,请老神棍也过来瞧一瞧,“它才来渊启山几日,照这个速度下去不日便可化形了,比起麻球来说不知快上多少倍。” 老神棍则看着努力睁大眼睛卖萌的李津津,抚摸着下巴的胡茬,若有所思。 第九十章:小猫咪可没有看上去那么单纯 老神棍揪着李津津的后脖颈,将她提溜到身侧,“我和她有点事情谈,你自己玩一会吧。” 故里觉得稀奇,她跟在老神棍身边千年,还从没见过他对什么妖兽萌物感兴趣过,况且只是一只猫。 “和她有什么好讲的。”她指着瑟瑟发抖的李津津,“她也不像是愿意听你说话的样子,不如讲与我听,我帮你转告她。” 男人的目光扫过她被绷带缠得粗壮的脖子,在心中酝酿了一番说辞,“我这不是看她有灵性,是个修炼的好苗子吗,这几日听文殊菩萨讲了不少经文,准备念与它听听。” 他侧目看向故里,一脸坏笑,“我竟不知道你何时也如此好道了,那边一同听听吧。” “不用了!”故里扯着嗓子一声喊,吓得李津津浑身的毛都炸起来了。 “你们去吧。”她捂着耳朵,满脸痛苦,“我听人诵经喉咙痛。” 说着,她还装模作样的咳嗽了两声。 故里这点小心思早就被老神棍拿捏的死死的,她的借口正中男人下怀。 老神棍拎着李津津,一路进了内室,将李津津随手扔在地上,极其粗鲁。 “别装了。”他淡淡开口,“不想死就趁早交代了,神君我还能留你一个全尸。” “喵呜——”李津津实在是冤呐,她也想说话啊! 要不是那个沈微言给她施了术她早跑了,还能把自己折腾到这来? 李津津翻起肚皮向老神棍展示自己中术后的印记,眼前的男人是神,定能帮她解开! 但她显然是高估老神棍,几乎是在她翻出肚皮的瞬间,男人就已经侧目将视线挪开了。 “神君我虽然好色,但也是挑食的,你要想勾引本神总得先做个人吧?”他皱着眉头满脸嫌弃,“啧啧啧,你就拿这个来考验神君?” 李津津瞬感喵生不值得。 她究竟该如何解释自己看不上他? 一只猫正盘腿坐在地上一只小爪子托着那微微发腮的下巴思考喵生。 “什么叫你看不上本神?”男人被气得不轻。 作为一个山神他自然能听到一切森林草木,飞禽走兽的心声,他原本是打算逗逗这小妖,没想到李津津心中所想居然如此打击神。 “我好歹是个山神,轮得到你看不上我?” 他居高临下,看起来整个人都凶神恶煞的,李津津一度觉得自己要被他踩死了。 “喵呜~”她只能抓住最后的机会卖卖萌了,故里就很吃这一套,但是老神棍可不是一般神。 养魅妖的,那能是普通神嘛? 老神棍拨开李津津肚皮的毛发,果然看到一个红色的烙印。 这烙印确实可以压制李津津的妖力,但却不会将她打回原形,而且…… 老神棍将李津津放在桌子上,真正压制李津津妖力将她打回原形的符咒小小一张埋在她的毛发中,倒是好找。 他揭下符纸,还没自己的食指宽。 果然,随着符纸揭下,李津津立马便恢复了人身,只不过她被放在桌子上,突然化形,这小小的桌子没能支撑得住她的身体,连人带桌子翻了个四脚朝天,被桌子死死压住。 幸好桌子并不沉,她自己翻腾几下也就起来了。 “可有什么感觉?”老神棍问她。 起初李津津还没有察觉什么,只是老神棍这么说了,她心里也没底,当下一试,“我的妖力不曾恢复!” 她急了,难过自己当时没能杀得了沈微言,原来是有人把自己的妖力封住了。 究竟是谁?李津津百思不得其解,可她却在自己的记忆里找不到一点线索。 她的记忆消失了许多! 她木讷地站着,终于想起了那个自己最开始的问题:她为什么要杀沈微言来着? 紧接着,更多的疑问涌入大脑,她从哪来?她多大?她和沈微言是什么关系?她又为什么会叫沈微言负心汉? 可是沈微言从没见过自己…… 李津津无助的望向老神棍,“神君,我忘了许多东西,连自己是谁不记得了。” 老神棍指着她的腹部,“哪里的烙印,你可知道从何而来?” 李津津摇头,“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有了。” “果然。”老神棍心中似乎已经有了答案。 “你身上有股熟悉的味道。”他转过身,没想到在这里还能遇到故人。 那熟悉的味道,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只因那是八神之一的神印。 “能否详细说说?”李津津听的云里雾里,不由得在心里吐槽,这些神仙就是喜欢故弄玄虚,有话不能直说,就是喜欢拐弯抹角。 等等,她怎么会对神这么了解? 她逐渐意识到了什么。 莫非,自己以前还认识神? 老神棍看着她那呆头呆脑的模样,也忍不住发问,不知道自己何时才能捡个聪明些的。 “你身上的烙印是……”他原本脱口而出的话被自己卡在喉咙。 既然是别人设在这小妖身上的,那自然是别有用意,除了他本人,任何神的神力都无法解开,那他又何必告诉这小妖真相呢? “天机不可泄露。”他给出了万能答案。 那可是八神之一须臾神的时之烙印,被时之烙印标记的人都是跨越时空之人。 现在想想,记忆模糊、消失,也都是跨越时空会导致的后果之一。 自古以来凡是和时空扯上关系的事情都极其麻烦,要是早个几年他说不定还有精力去管闲事。 现在不行了,他老了。捡了几只妖还都处在叛逆期,早就操碎了心,没心思再去管别人了。 “不行!”李津津一个飞扑抱住了准备离开的老神棍的大腿,“你可是神啊,你怎么忍心不告诉我这个失意的人可怜小妖真相呢?” “我忍心。” 他可太忍心了,这么多年在天界浮沉,他早就悟出了一个道理。 多做多错,少做少错;遇事甩锅,难遭灾祸。 况且须臾神早就消失了千年,天帝想找他都难,更何况是老神棍呢? 再者退一万步来说,老神棍就是找到他了,也未必能认出来。 须臾神男女莫测,传说他会以各种身份穿梭在六界,他的记忆也因为自身神力的原因,时而完整,时而残缺。 有时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 老神棍也只是继任山神的时候匆匆见过他一面。 那个时候,他还是个白净的仙子,一头扎在人群里都挑不出来的普通。 第九十一章:如何做个讨上司欢心的下属 李津津眼看自己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都无法让这个冷酷无情的山神动容半分,也就转变方法换个计谋了。 既然她撬不开山神的嘴,不妨试试魅妖。 她可没别的意思,只是单纯觉得魅妖看起来很好骗而已。 老神棍前脚迈出屋门,后脚她便衣衫不整,双眸含泪,娇弱无比,擦着眼泪低声抽噎一瘸一拐地从屋里出来。 这可震惊了屋外看戏的众人。 “乖乖——”故里绕着李津津转了一圈,上下仔细打量着,不由得发出了感慨:“这文殊菩萨的经文就是厉害,才听了这么一会就能化形了!” 说时迟那时快,她一伸手拽住了正扑腾着翅膀准备逃走的麻球,“我们麻球也不笨,早就通人性了,要是也听了这经文,化形岂不是信手拈来?” “啾啾!啾!” 麻球凄厉沙哑的叫声响彻云霄,这倒有些超出李津津的想象了。 “咳咳!” 她咳嗽两声,试图引起故里的注意,奈何故里并没有领会到她的意思。 “我知道你现在化形了很激动,不少妖怪第一次化形都会感动的落泪。”故里将麻团捏在掌心,用它的翅膀轻轻擦拭李津津的眼泪,“好不容易化形了,要多听听经文巩固一下才行。” 她握起李津津的手,将麻球递给她,“顺便带上麻球,它也该听听了。” 故里说罢,拍拍李津津的脑袋,习惯性地揉搓了一下。 “不,不是的。”她忙挽留故里,“我刚刚其实根本就没有听什么经文!” 听得这话,原本转身欲离去的故里猛地回头,精致的五官挤做一处,“你说什么?!” 这个老神棍,天天义正词严地说什么天命不可违,修炼靠自己,背地里居然搞区别对待,偷偷帮自己的小猫修炼! “他竟然出手帮你修炼,好哇,别让我逮到他,否则我非刮他二两油水不可。”故里怒不可遏,撸起袖子就要找老神棍算账。 “别!” 李津津又拿出了同样的套路,一个飞扑抱住故里的大腿,故里就这样毫无准备被她绊了个狗吃屎。 “你……”她话还没说完,就看到空中飞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小小一只,撅着个屁股,圆滚滚的。 “不好!”故里突然想到了什么,准备伸手推开趴在自己身上的李津津。 但是她顿住了,些许不好的回忆涌上心头。 故里看着李津津头顶的白色粘稠物,不由得皱起了眉头,用袖口掩住了口鼻。 “麻球它就是这个样子,见不得别人欺负我,也许是它误以为你是故意的。”她苦笑着安慰李津津,“要不你先去洗洗?” “洗?”李津津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幅画面,自己是一只瘦弱的小猫,漂泊在汪洋大海中,一眼看不到头,紧接着就是一阵窒息感,她只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不行,我不洗澡,我不洗澡……”她颤抖着摇头,下意识向后躲去,“我不脏,我不洗澡,擦擦就行了。” 她撒腿就跑,那架势像是要拿开水烫她层皮一般。 “麻球!”故里一声疾呼,麻球应声冲了出去,不论李津津躲到哪里,它都能第一时间找到她。 “啾啾!啾!”一双红色的小爪子死死攥着李津津的头发,发出的声音尖锐又刺耳,让她的藏身之地暴露无遗。 故里循着声音找来,只看到花丛中蜷缩在一处,只剩下屁股还露在外面的李津津。 黑色的尾巴僵直的竖起,仿佛下一刻就要炸毛。 故里可不会惯着她,脏了就得洗。 她一手抓着李津津的尾巴,灵力悄悄运作,提起时,李津津已经变成一只可怜兮兮的小猫咪,正抱着她的手腕撒娇呢。 确实可爱,但一点也不妨碍故里把她按进热书盆里。 “又来一个女妖精……”嗡嗡守在灶火边给李津津烧着下一盆洗澡水,不满的嘟囔着。 好不容易村长才嫁出去,自己少了个竞争对手,可没想到村长的婚事又黄了,还带回来两个花一般的女人,一个赛一个的漂亮。 她叹了口气,作为一只蜜蜂精,她没有村长魅妖那样的风情万种,也没有猫妖那样迷人可爱,就连那个除妖师自己也不如她温婉动人。 嗡嗡扇扇子的力道又大了几分,自己这妖精真是越来越难当了。 熊熊燃烧的火焰噼啪作响,倒映在男人的眸子里,是那样的刚毅坚定。 他看着山下哀嚎一片的芜国将士,脸上没有一丝同情。 两国征战,必有死伤。 这是沈长安年少时便知道的道理。 “将军,西边已经打开了敌军的创口,足够我军突围。”无心站在沈长安面前,毕恭毕敬的汇报。 说来也怪,这差事本该是那个陈副将的活,他虽然心中诧异,但却从没问过。 苦无心虽然是妖,还是个无心之妖,但也知道低头做事,不该问的别问。 先前那个副将,将军交代的事情从没认真办过,四处打探军中机密,不过他究竟现在何处,谁也说不上来。 “将军,是否让军队从西边突围?”他问。 沈长安的身影笔直地立在山头,目光如炬。 “不急。”他缓缓开口,“派五千精骑去假意突围,往前五里在树下休整,随后返程。” “是。”苦无心领命走了。 对于沈长安的命令他从不问为什么,只问自己该如何做。 山下的敌军已经被烧成焦炭,黑压压的一片,与那条幽深的小路融为一体。 火光熄灭,一切都回归平静,静默得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将军,是否需要下去查探敌军尸体?”一旁的男人拥上来,询问沈长安的意见。 他便是沈长安新提拔的副将了。 卓勇知道,原先的副将多半是回不来的。但他不在乎,作为无胜军统领,他真正的听命的从头到尾只有沈长安一人,或许恒副将前来他还会给点面子。 至于那个陈宇鹏?无胜军中谁认得他是谁? 不过是个跳梁小丑罢了。 第九十二章:要从心灵上击败你的敌人 “不必。”沈长安这几日才是真的找回了往日在战场上意气风发的自己。 他才意识到,好像只有厮杀和血腥才能让自己彻底忘却故里,彻底忘却那个女人,只要一闲下来,他就会忍不住地想念他,所以他尽可能地让自己忙起来。 他没日没夜的指定战术,勘察地形,研究敌军策略,将自己累得没时间去想别的,每天一沾枕头便呼呼大睡了。 可即便如此,梦中也依旧是故里的笑眼明眸,是他近在眼前却难拥入怀的心上人。 “将军。”片刻,苦无心才匆匆忙忙赶来,“西边的骑兵遭到了伏击,损失三百五十一人。” 沈长安点点头,果然不出他所料。 自己被芜国军队包围了足足两日,突然之间就有探子来报看到敌军向东移动,凭借他多年战场直觉来看,必然有诈。 “传令下去,整顿所有将士,随时出兵。” 沈长安心中有数,敌人向东移动不是没有道理的,如果真的想伏击他的军队,就不可能只是损失区区三百余人了。 “再找五千精骑,在西边撕开一道口子,随后大军迅速在外侧将芜军包围。” 他有条不紊的指挥着,根据自己对君绾的了解,如果东部不是君绾的营帐,那么就是被围困的印黎的所在。 不论如何,他都应该去探上一探。 事实上,沈长安不仅猜对了,还猜的很准确。 因为西边只是引来沈长安的幌子而已,不管是君绾的营帐还是被团团围困的印黎,都在一处。 此刻的印黎也确实是到了弹尽粮绝的地步了。 “大人……”身侧的男人早已没了初见时的意气风发,士兵站在原处轻声唤他。 同为公主的暗卫,他也曾羡慕印黎大人可以活在光里,像个堂堂正正地侍卫一般不受约束。 印黎地眼皮颤了颤,眉眼间的疲倦像是被人那锥子刻上去,深深地烙进了他的皮肉里。 他上战场才不过半个月,却像老了好几岁一样,身边的士兵也不再像开始那样活跃,一个个如同霜打的茄子,颓废的坐着。 “何事?”他揉了揉眼睛,勉强坐起来,两侧的脸颊凹陷,无比憔悴。 幸好公主不在,看不到他这副模样。 印黎苦笑着,总要为自己说出去的话负责。 那日辞行,左丘玥不曾来送行。 只有少年自己,穿着一身银白铠甲,坐在红棕烈马的背上,挺拔的伎俩高傲的立着,他也不曾回头。 任何人都无法回头,哪怕她左丘玥是公主。 印黎堵着气,她不来送自己,那日后自己凯旋封官,也不要娶她。 “大人,我们的粮草已经要见底了。”男人不合时宜地打断印黎地幻想。 印黎定神看了许久,这才发现,这位曾经同自己共事的同僚也有着同样憔悴的面容,在夕阳下显得格外阴沉。 “还能撑多久?”印黎自己心里也没数,谁也想不到,他第一次上战场便被敌军针对,他也实在是想不明白,君绾想要获胜,难道不是很清楚自己真正的对手是谁吗? 印黎看着男人支支吾吾面露难色,他知道,恐怕军粮早已空了,还好他被困在山中,士兵们还能摘野果充饥。 “罢了,我来想办法。”他摆摆手,示意男人退下,他现在只想一个人静静。 从前为公主出谋划策那都是小打小闹,印黎肩上的担子早就不止公主了,还有军中剩余三千将士的性命。 可他又该到哪去弄粮食来呢? 眼看着暮色渐浓,君绾的营帐已经开始飘出袅袅炊烟。 仿佛是故意的一般,明明他才是上风向,空气中鸡鸭、猪牛的炙烤香味却如此诱人。 “大人!”刚刚才退出去的又掀开帐帘进来,“敌军主帅在阵前擂鼓,让您应战。” “应战?”印黎苦笑着,他在公主府里锦衣玉食惯了,军中的粮食并不合他的胃口,但饿狠了也能吃不少,只是近几日他就没再吃饱过了。 眼下要他应战,是想看自己连剑都举不起来的囧态吗? 他虽然过得并不好,但却从没有一刻放弃过战胜的希望。 “甲忆。”他看向男人,“我去应战后你要在后营整顿好士兵,随时做好突围的准备。” 他现在已经不打算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沈将军身上了。 有的时候,靠别人远不如靠自己来的稳妥些。 “大人……”甲忆不明白他的意思。 这话里大有遗言的意味。 “公主殿下还在京城里等着您凯旋。” 甲忆向他打气,左丘玥对他的意思自己身为暗卫早就看在眼里了,这二人皆待自己极好,他们若能在一起那也是不可多得的缘分。 “我知道。” 印黎接过甲忆递过来的佩剑,握在手中,剑柄上熟悉的“伏妖司”三个字也模糊了不少。 他掀开帘子走出营帐,翻身上马,一气呵成,动作流畅又自然,丝毫看不出他的疲态。 “待我且去一战!”他这一语,中气十足。 少年的张狂荡漾在微风中,被他表现得淋漓尽致。 印黎沐浴在最后的微光,长发在空中飘逸,当年英姿飒爽的少年将军沈长安也不过如此。 两军阵前,寻欢正跨在马上,手中并无武器,只攥着一只硕大的烤的滋滋冒油的羊腿,潇洒的划过嘴角大口咀嚼着。 空气中果木炭炙烤独有的香味混合着各种调味料的充斥在印黎的鼻腔。 他的眉头紧紧锁着,寻欢这一招,简直杀人诛心。 “怎的?要认我做主子不成?吃个晚饭还得来给我汇报一下?”印黎的腹中传来一阵叫声,不过二人距离较远,寻欢想必听不到吧。 “你说什么?”寻欢也不甘示弱,“印黎,不对,先锋官——” 他的语气拖得很长,语气怪异,中间不乏调侃之意。 “您的肚子叫声太大了,我没听清您刚刚说的,可否再说一遍?” 果然怕什么来什么,印黎看着寻欢那副欠揍的嘴脸,眼神中都快冒出火星子来了。 第九十三章:偷窥天机 “少废话了。”印黎握着剑的手青筋暴起,妙言倒是吃的开心了,他还饿着肚子呢。 男人对手将手中的羊腿扔在地上,印黎看着上面粘着骨头喷香扑鼻的肉,狠狠的咽下一口口水。 “老吃肉多没意思啊。”妙言掏掏耳朵,满不在乎地样子,“我都有些消化不良了。” 他的脸上多了几分戏谑,“怎么看着先锋官大人近日来好像消瘦了不少?” “那是。”印黎鼻孔出气,“自然是比不过你,日日大鱼大肉,把自己吃的膀大腰圆,只是可惜了这马。” 他惋惜地摇摇头,“多好的一匹马啊,这会腿都打颤了。” 妙言并不恼火,调转马头向回去了。 “你这是做什么?”印黎顿时火冒三丈,难不成是见他们弹尽粮绝特地把自己叫出来羞辱? “无事,就是看看你们玥军的伙食如何。” 他实在可恨,要不是印黎此刻没什么力气,定然一剑挥下斩了他。 眼下印黎也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他发誓,等自己以后班师回朝,他不止吃羊腿,他还要吃烤冷面全羊! 他想着,脑海中仿佛已经浮现出自己大快朵颐的样子了。 那香味近得好像在自己的营帐中,印黎砸砸嘴,回味无穷。 他掀开帘子,映入眼帘的不正是自己心心念念的烤全羊吗?! “不客气。”身边传来女人的声音,印黎下意识把剑刺去,被另一把极其相似的剑给弹开。 他寻着剑一路看去,正是跟着故里回渊启山的山茶。 “多日不见,印黎小哥别来无恙啊。” 故里的笑声从山茶身后传来。 印黎的瞳孔迅速放大,她怎么会在自己帐中?这要是被深将军知道了那还得了? 不行不行!他摇摇头,自己该是要避嫌的。 “夫人为何在此?”他的视线躲闪,虽然自己正和公主冷战,但也得洁身自好。 “我从来就不是什么夫人。”故里径直绕过他,坐上了主座。 她自然不能直说自己是来帮印黎的。 她更不能说,印黎的死期将至。 她能做的,只有试着在自己不动用法术的前提下救下印黎。 即便是救不下,也带来不少肉食,让印黎吃饱了走也好过他做个饿死鬼。 这一切,还要从那只小猫咪说起。 李津津自从知道老神棍知道自己腹部的烙印后,便三天两头想着钻进他的书房去。 既然山神大人不愿意透露,那他就自己找。 奈何老神棍的书房被设置了禁制,除了他自己谁也无法进入。 巧的是,故里偏知道接触精制之法。 架不住李津津的鬼哭狼嚎,故里无奈之余只好答应帮她进去找找,但有个前提,李津津不得进入书房。 老神棍的书房故里是进过几次的,里面放满了他的公文藏书,实在无趣。 只是无聊归无聊,这些东西的重要性故里还是知道的。 她记下李津津腹部的烙印,独自进去翻找。 果然在书架深处一本落了灰的书里找到了相关内容。 书中介绍:这种黑红色的烙印代表着此人并不是这个时间的主人物。 如果把原来时空的人物成为主人物那么从未来来到现在的称为副人物,从过去来到现在的称为枉人物。 故里仔细核对着书中介绍的烙印。 “竟是如此。”她的瞳孔不住的颤抖,终于明白了老神棍为什么不愿告诉李津津这烙印的由来了。 她将书合上放回原处,正准备离开时瞥见了书桌上压在笔下的一张纸,上面用红色的朱砂勾出两个名字。 第一个是云什么,后面那个字她不认识,但是下面那个名字却是无比的熟悉了。 只见沈长安的名字端正地立在纸上,后面跟着日期,八月十五。 那不就是下个月吗? 故里心头一颤,难道说……沈长安下个月就要死了?! 她揉揉眼睛,怕不是自己看错了,可是眼神无意看到上面,在云什么之上,是另一个熟悉的名字。 那后面跟着的人日期更为接近,算算日子,七月十六,不就是两日后吗? 故里将纸放回原位,飞也似的逃开了,她的身影走过,带起一阵风掀起那张薄薄的宣纸,下一页纸显露出来,短短一刹便又盖了回去,却是肉眼可见的密密麻麻。 故里的思绪回到印黎的营帐中。 “你来这里做什么?”他对故里的态度相比起第一次见面已经缓和了不少,不只是因为故里撮合了他和左丘玥,还因为案上这只浑身散发着香料味的烤全羊。 “我……” 故里还没编出一个合适的借口。 老神棍说过,自己不能成为凡人的依靠,她不能直接告诉印黎自己是来帮他的,那又要如何开口呢? “村长她是来找将军的。”山茶不愧是山茶,眼下虽跟了故里,心中也还是向着沈长安的。 “我们用法术时走错了路,才误入了你的营帐,现在村长大人的法术无法使用,我们也离不开这里。” 山茶这谎话,张口就来。 故里对这一点还是很满意的,不过如果没有和沈长安扯上关系就更好了。 “你倒是痴情。”印黎那日虽然没有跟着他们一同去往渊启山,但事后也听掌司大人说起过。 他是没想到,故里看上去那样记仇,现在却丝毫不在意沈将军险些取她性命。 “不过看你现在生龙活虎的,想必将军大人也不曾下死手。”他安慰故里。 那可是璞剑,寻常妖物挨一下都了不得了,他看故里除了脖子上被白布包裹外,浑身再没有一点伤口,完全不像掌司大人形容的鲜血喷射,佳人怀泪,香消玉殒之势。 故里的嘴角好一顿抽搐,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搭印黎的话。 “哈哈,冤冤相报何时了。”她笑得牵强,完美演绎了什么叫皮笑肉不笑。 “对了,你和阿玥近来如何?” 她将问题甩回去,刚刚将嘴里塞得满满当当的印黎夜一下子哽住,嘴里的肉嚼也不是咽也不是。 “哈哈,不提也罢。”他也学着故里的样子傻笑,仿佛又回到了在长安城里的日子,难得放松。 第九十四章:女人心海底针 在营帐中的这一晚,故里彻夜未眠。 她还没有想好自己究竟该如何帮印黎逃过这一劫,她甚至不知道,印黎会因何而死。 长夜漫漫,但总是能熬过去了。 听着将士们讨论昨日从天而降了一批牛羊,他们也久违的饱餐了一顿,连一口汤也没放过。 故里此刻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距离印黎的死期,又近了一步,她必须寸步不离的跟好印黎。 哪怕是如厕。 “你……”印黎站在草丛外,“你已经跟了我一天了。” 故里点点头,“我知道。” “我是尿急去解决的!”他又道。 “我知道。”故里面不改色,坦然自若,“我也是要去的。” 印黎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看在昨天的烤全羊份上,不和她计较。 “那你先请吧。”他绅士的后退一步,向故里做出个请的动作。 故里站在原地,丝毫没有进去的打算。 “印黎小哥不在,我没有安全感。”她是打定了主意要跟着印黎了,更何况脸面什么的她从未在乎过。 她拍了拍印黎得肩膀,那张幼态的脸后好像藏了一个苍老的灵魂,“反正你也是要去的,不如一起。” “渊故里!”也许是烤全羊的面子还没这么大,印黎的忍耐终是突破了限度。 他咬牙切齿地喊着故里的面子,恨不得立马收了这只妖。 “姑娘家,要知道礼义廉耻!”他低声呵斥。 “我是妖,不是人,不用遵守你们人类那套说辞。”故里的解释倒也挑不出什么毛病,她双手抱怀,“反正今天你走到哪里我跟到哪里,你自己盘算你能憋多久吧。” 印黎也确实憋不了多久了。 他涨红了脸,只留下一句“离我远些!”便头也不回地钻进了林子。 故里自然不是个流氓,不会真的跟在印黎身边眼巴巴地盯着。 她只需保持一段距离,远远地看着印黎安好便可以了。 “唉——”故里长叹一口气,要是还能使用法术就好了。 自从上次救了沈长安的姨母,她遭了神罚后,便长记性了,这一次入世她可是求了老神棍许久才得到应允的。 顺便还求老神棍封了自己的妖力,她使不出来法术,自然就不担心受到神罚。 只不过有一件事很奇怪,当初自己下山时老神棍明明就很反对,怎么她在人间转了一圈回来后,老神棍反倒不再干涉自己这些决定了? 她思考了许久,许是觉得自己长大了吧。 老神棍近日也成长了不少,故里想着,不自觉抿嘴一笑。 这一幕正好被完事回来的印黎看见。 故里冲着自己小解的方向笑得如痴如醉,他当下便得出了一个结论:她喜欢自己! 那还得了?! 一股寒意瞬间席卷全身,印黎狠狠打了个寒战,胳膊上浮起一层鸡皮疙瘩,他的后背已经被汗水打湿。 大事不妙! 此事不管是被公主知道,还是被沈长安知道,他都难逃一死。 一想到自己本来就活的够惨了,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都未可知,这下好了,还得罪了两尊,不是三尊大佛。 他已经能够想象到公主被渊故里的花言巧语迷惑认为自己背叛了她,从此因爱生恨;沈长安则因为自己横刀夺爱,每天都在他那个弟弟的人撺掇下想着如何悄无声息的弄死自己;至于渊故里,那就更不用说了,本来就是个脑子不好使的,自己誓死不从,她必然选择得不到就毁掉…… 印黎的上牙床不住地敲击下牙床,他还是第一次感受到了恐惧。 前几日芜军的利刃划过的他的脸颊,鲜血顺着粗糙的皮肤淌下,长枪刺入他的战甲,再深一点便要危及他的性命,如此情形,他眼都不眨一下。 可是现在,他是真的怕了。 他小心翼翼绕过正在痴笑的故里,轻轻抬手招呼不远处放哨的山茶,二人走近营帐,临了还不忘探头出去观察一下故里的位置。 确定她没有注意到自己后,印黎一颗悬着的心也总算是放下了。 “什么时候的事?”他似乎是认命了,耷拉着脑袋,整个人的情绪异常颓废,他连吃了七天的苦菜心里都不及此刻苦涩,只但愿自己不是破坏沈长安家庭的恶人便是了。 “什么?”山茶对他这一问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你家那位。”他看着帐外对山茶眼神示意,“她是何时注意到我的?” 何时注意到印黎? 山茶沉思,这是个好问题,至于是什么时候呢,她仔细回忆了一番,“好像那日将军的胳膊断了,你陪公主来将军府探望大人的时候。” 印黎也短暂的思考了一下,一股无力感瞬间油然而生,“那不就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嘛!” “正是。”山茶再次肯定了他的猜想,“否则为什么村长还要去扒墙呢?” 听到这里,印黎瞬间面如死灰,他当时怎么就没想到呢? “我到底哪里好?”事已至此,他只想知道,自己究竟是哪一点吸引了故里那个祖宗呢? 山茶上下打量了印黎一番,“你要容貌没容貌,要气度没气度,就连谈吐也是平平无奇,村长会注意你,无非就是因为你是除妖师吧。” 印黎已经放弃挣扎了,等回京城了,他就是冒着被渊故里和她背后的山神弄死的风险也得拒绝她! 不为别的,就因为渊故里知道自己是除妖师才对自己心动,她这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做法,实在是让印黎感到压力十足。 众所周知,故里初来人间时最害怕的就是除妖师,其实怕没钱。 山茶一直以为自家村长聪明机智,一定一眼就识破了印黎的身份,因此才去公主府扒墙的。 只不过,她的注意和印黎口中的注意完全是两码事。 当然了,这二人谁也没注意到他们的注意点地不同。 “印黎小哥!” 正当印黎沉思之余,营帐外传来渊故里的声音,着实是把他吓得不轻。 故里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的心也跟着跳的越来越快,仿佛下一刻就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第九十五章:人不会一直倒霉,但妖会 故里的手还不曾触碰到营帐的帘子,便被一支带着火星的剑给吓得哆嗦回去。 她看着营帐被火光引燃,山茶和印黎慌慌张张跑出来。 回过头去,看着漫天星火,她愣住了。 “渊故里,得不到就……”印黎怒气冲冲地冲她而来,注意到敌袭时下意识将故里扯开。 所幸,三人都没有受伤。 “所有人,寻找掩体!”印黎没有在她身边过多停留,他一把揪起躲在帐篷后面的士兵,怒吼着:“离帐篷远些!向树后躲藏!现在正值雨季,这些树木潮湿,点不起来!” 敌人的箭射了一批又一批,却始终没人攻上来。 印黎折断刺入胳膊的箭,探出头去观察敌人的动向。 “他们这是在拖延时间。”他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哪里还有半分在公主府时的样子。 自己的士兵本来就不多,眼下更是死伤过半,何不一鼓作气? 可他们为何要拖延时间呢? 明明自己的兵力羸弱,妙言吞下自己只是迟早的事。 突然,他意识到了什么。 “是君绾!”他被围困的这几日,一直都没见到君绾,起初他还以为是君绾不屑于和自己交手,现在他知道了,君绾根本不在这里。 妙言一直拖着不肯攻下自己,只怕是在给他主子拖延时间。 印黎的心凉了半截,这些日子虽说自己被妙言围困,但是依山傍水,还到不了饿死的地步,妙言时时的挑衅也都无伤大雅,可这一次明显就是下了死手。 他面色一沉,“恐怕有什么大人物来了。” 果然,烈阳下,一男子身穿黄金铠甲,一马当先。 印黎被他晃得睁不开眼,只能透过指缝去瞄,不过看着那张陌生得脸,他原本就眯起来的眼睛又小了几分。 “他是谁?”印黎有苦说不出,本来就是以少战多,胜算渺茫,这下好了,自己的援军迟迟不到,敌人反倒来了人手。 莫非是沈长安故意的? 他摇摇头,打消了自己的念头,他此刻应该还不知道渊故里对自己的心思。不会的不会的,他安慰自己。 “他是……芜国的大皇子。”故里也学着他的样子,眯起眼睛一本正经地注视着敌营的二人。 妙言骑在马上,气势明显弱了一头。 “你是如何得知?”印黎听得故里的话,半信半疑。 莫非她用了法术?可她的妖力不是被山神封住了吗? “这有什么稀奇的,我会读唇语罢了。”她满不在乎,聚精会神的盯着二人,眼都不舍得眨一下。 妙言:“大皇子,臣以外眼下不是进攻得最好时机。” 男人斜眼睥睨,脸上浮现出一抹讥笑,“首先,你在太子面前是臣,在我面前是个奴才,奴才就该有做奴才的样子。” 他没有说话,仅仅是一个眼神,妙言便知道了自己的去处。 他翻身下马,跪倒在男人身侧,额头上青筋暴起,但脸上的笑却丝毫不曾减退。 “奴才斗胆。”他握住宝马缰绳,毕恭毕敬道:“请大皇子回营歇息。” 很明显,他这话对男人来说很受用,凡事能让太子难堪的事他都乐此不疲,更不用说如此刁难妙言了。 打狗也要看主人,他就是要打君绾的脸。 故里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缓缓闭上了自己的嘴。 “这么远你也能看得清?”印黎对此表示怀疑。 “你当我和你一样是凡人吗?” 故里从前是不屑于介绍老神棍的,但现在不同了。 “我可是从小跟着山神修炼的,别说五感了,有些地方寻常神仙都不如我。”她无比自豪。 印黎不明白,既然故里没有看错,那妙言为何要劝大皇子退兵呢? 难道他真的想救自己? 不,自己同他并没有什么情分,如果非要沾点边,那和他主子还是情敌关系,他怎么可能会帮自己呢? 可芜军的攻势他不可能逃得出去,眼下依旧是困兽之局,情况没有半点好转。 当务之急是得找到能逃出去的办法。 自己被困在山腰,山底全是芜君,强攻不可能,智取也是悬之又悬。 “西边。”故里的耳朵在风中微动,“西边刮来的风中有一股浓烈的汗臭味。” 她很清楚,那是男人们行军打仗的被铠甲浸透的汗水气息,夹杂在风中,伴随着些许血腥味。 “西边开战了。”她看向印黎,战场上的事情,还得看专门的人。 只可惜她压错宝了,印黎也是第一次上战场。 “西边……”他靠在树后,仰着头思考了许久,脑海中的军队布防图不断浮现,“莫非是将军?” “沈长安?”故里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住。 她还没做好再见沈长安的准备,想象中,见到沈长安应该是一个月后,在他的葬礼上,自己穿着鲜艳的红裙,去高高兴兴的舞上一曲。 她暗下决心,不能让他认出自己来! 故里说干就干,立马就找了个身形与她相似的人尸体开始上下其手。 “光天化日,你这是做什么?”印黎拧着眉,虽然不解但也没有阻止。 “乔装打扮,偷天换日。” 她抱着衣服,躲到一处偏僻的树丛中,一阵稀稀疏疏的声音过后,她再次起身,俨然一个低矮的壮汉,雄赳赳气昂昂地朝印黎走来。 还不等印黎说话,便听得哎呀一声,故里被脚下的树枝绊倒,一个踉跄摔进坑里去了。 印黎去看时,她正跌坐在坑中,左脚上还夹着一个锋利的捕兽夹,鲜血染红了银白的利齿,渗进盔甲下的黑色内衣,再也寻不见踪迹。 故里这辈子只受过两次伤,上一次被璞剑的剑气灼伤脖颈,这一次被伤了腿。 她抬起头,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她时刻提醒自己,现在是个男人了,大丈夫有泪不轻弹,她忍! 可是真的好疼,她的面容一阵扭曲,滑稽的模样让印黎忍俊不禁。 身旁的山茶在找些结实的藤蔓准备救她,印黎蹲下来,嘲讽的话还没有说出口,擦着他头皮飞过的暗箭便让好不容易放松的神经再次紧绷起来。 第九十六章:人生若只如初见 这一次,不只是简单的放箭试探了。 厮杀声近在咫尺,印黎简单思考了一下,斩下一些低矮的灌木盖在坑上,和山茶一个眼神交流,二人心领神会。 故里在坑中彻底慌了神。 她知道自己不能使用法术,也不能杀生,印黎担心自己是他的累赘,可自己医术了得,总会有能帮到他的! “别……”话还没说完,她紧张的捂住了自己的嘴,不能发出声音来,不能把自己的位置暴露给敌人。 她拼尽全力,将腿上的捕兽夹掰开,血淋淋的大洞一览无遗,里面阴森的白骨依稀可见。 她背后一凉,虚汗爬满全身。 唯一值得庆幸的一点,这是猎户用来捕兽的,为了防止野兽受到刺激反而挣脱出来特地抹了不少麻药,只是这麻药的劲头实在大,她这会眼皮已经在打颤了。 可她要怎么样出去呢? 环顾四周,墙面虽然称不上光滑,但也没有一处落脚点。 既然没有,那就自己挖。 她的手在泥土上挖了起来,原本白净的手指没过过久便被磨破了皮。 她几时干过这么重的活,从前做什么不是三两下就喊累。 但此刻,她好像感受不到累,也感受不到疼。 血液掺在泥土中,伤口被沁得生疼,她眉也不皱一下。 坑外,印黎单膝跪在地上,将剑刺入土里强撑着站起来,胸口上一道长长的伤疤蔓延得如同被鲜血染红的荆棘一般。 “妙言。”大皇子将手工镶嵌着宝石的配件随手一甩,抛到妙言面前。 “杀了他。” 男人细长的眸子里满是算计,言语轻慢,仿佛是在欣赏什么玩物一般。 他轻轻地趴在妙言耳边,“杀了他,否则本王定然严查君绾去向。” 妙言颤颤巍巍的举起剑。 事情为什么会到这个地步,他没准备上战场,他也不打算杀人,可是为了君绾,他什么都能干! 他将剑刺出,长剑在空中划出一个流畅的弧度,撞上印黎的剑。 剑身嗡鸣,印黎剑上的泥土都被震掉,原本被擦拭得明亮的剑身上被血液蒙上一层黑红的暗纱,充斥着杀戮与血腥。 “啊——”印黎嘶吼着将妙言击退,随着他的动作,胸前的伤口不断渗出鲜血,顺着铠甲的纹路滴落。 “本王知道你武艺出色,若是你敢徇私,本王有的是办法让你后悔。” 身后传来大皇子的声音,妙言身形一怔,如果杀了印黎的结局无法改变,那还不如让他死的痛快些。 他将右脚后撤,下一刻弹射起步,利剑直直劈向印黎。 印黎躲闪不及,只好举着剑挡下来,锋利又坚硬的剑刃摩擦出火花,一点点压下来,直到镶进他肩上的皮肉。 他的表情看不出太大的变化,眼看着那剑就要顺着自己的剑刃滑向他的脖子,印黎咬咬牙,一个后翻让那剑扑了空。 他落地的身影有些踉跄,看得妙言于心不忍。 得快一点杀了他。 托的越久,双方都越痛苦。 妙言心头一定,事已至此,避无可避。 四周不少树木被烧的焦黑,在一片绿油油的枝叶中显得格外凄凉,融入夜里的深沉,融入印黎的眸子。 他的动作越来越快,虽然受了不少伤,但丝毫不影响他挡下寻欢的进攻。 身边的将士们早已死伤殆尽,为数不多的几个也被押进战俘营,只有最后的身影还在长夜里苦苦缠斗。 也只有森森铁甲还在冷月下散发着一点朔光。 大皇子并不着急,他甚是喜欢看困兽之斗,他想知道印黎这油尽灯枯之躯究竟能撑到什么地步。 “何苦至此。”剑刃再一次相撞,原本的锋刃早已满是豁口的,妙言背早已被汗水打湿,“玥国多你一个并不多,少你一个不少,不如死的痛快些。” 印黎没有回答,妙言说的对,玥国不缺他,但是有人却缺他不可,这一战,他必须赢,玥国必须赢。 他,有非赢不可的理由。 还得感谢故里送来的牛羊,让他饱餐了一顿,否则就凭那些山果野菜,自己还真不一定能撑到现在。 他的腿已经开始打颤,只有胳膊还在下意识挥舞着那把断了一截的剑。 也许换个人来,就是不同的样子了。 他一箭刺入膝盖,软软地跪了下去,循着那剑来的方向,正是远处的大皇子。 他放下手中的弓,紧了紧披着的大氅,慵懒的打个哈欠,“本王累了。” 印黎感觉脸上有什么湿润划过脸颊,奇怪,是下雨了吗? 可是他没有力气再抬头去看看天空了。 他的眼睛被鲜血糊住,却没有力气睁开,甚至连呼吸都没有力气了。 他错了,又好像没错。 也许换个人来就是不同的结局了。 他的心中再次响起这个声音。 是啊,他从来就不是四个人中最优秀的。 自打被从妖兽窝里救出来,自打被带进伏妖司,自打站上擂台,他都不是最优秀的。 从小到大,论修行,他不如寻欢有天赋,论谋略他不如恒冀有才智,论骑射他甚至还不如山茶一个姑娘。 仔细想想,自己除了长相一无是处。 就连先锋官的位置也是寻欢让出来的。 他在心里自嘲,原来自己这一生,除了得到过公主的青睐,再没有半点能拿得出手的了。 可到头来,他就连公主也没能守得住。 印黎其实无数次想过,如果那一晚自己没有拒绝公主,如果那次冷战自己能像从前一样与公主主动讲和,如果出城时自己能再回头看一眼,哪怕就一眼…… 他错了,他真的错了。 其实他很早就后悔了,好像是在将士们起哄说公主在城墙上偷偷来送他,可是他却倔强的不曾回头,又好像是那晚公主愿意把自己送给他,只求他能带自己离开,可是他却顾着自己那点可怜的自尊,反而斥责了公主,又好像是更早…… 他都快要忘记了。 其实自己不是害怕沈长安才买通了领事大人将自己分到公主府的,而是在很久以前,在伏妖司里的第一晚,他趴在墙头想要翻出去,却和那个梳着云角发髻,奶声奶气的小团子撞上了。 “嘘——”她说,“你也是这里的除妖师吗?” 明亮的眸子胜过一切璀璨的繁星。 无声的点头胜过一切诚恳的回应。 第九十七章:兔儿簪 他的眼眸微微睁开,没有力气合上,也没有力气再睁大。 余光瞥见寒光一闪,妙言的剑已经砍下,一切都结束了。 想象中的被砍下头颅的利落感并没有出现,一滴什么东西落在他握着剑的手背上,紧接着是一滴又一滴。 鲜红的血液在夜幕中也没那么刺眼了。 他向上看去,只能看见一只白嫩的手,再多的,他就没力气看了。 他也没有力气再向那个姑娘说出那句他一直都没说得出口的话,或许,他再也不会见到她了。 他后悔没能好好记下左丘玥的脸,不知道日后黄泉路上自己还能不能认出她,还能不能说出那句话来。 故里的手攥紧了那把满是豁口的剑,将它抬起,任由手中的泥土混着鲜血被剑刃带入皮肉里。 故里好像感觉不到疼了,她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印黎不能死! 阿玥还在长安城里等着他,他不能死! 她拖着右脚,一瘸一拐的向前,挡在印黎身前。 自己哪怕没有妖力了,受这点伤也就是多流点血,多难受几天,应该死不了吧。 故里想,哪怕给印黎做个肉盾也是好的。 “你出来做什么?!”妙言一个头两个大,他虽然不知道故里是从哪冒出来的,但是不论如何,这里都不是她该来的地方。 玥军已经大败,她一个女子又能改变得了什么? “妙言。”大皇子本来还有些犯困,看到故里这张美的不可一世的脸瞬间醒了一半。 他再次拉弓射箭,闭起一只眼,邪魅一笑,“一起杀了。” “大皇子。”妙言转身跪下,“杀不得。” 听得此话,大皇子的箭立马换了方向对准了妙言,“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教本王做事?” “殿下,那可是魅妖。”妙言跪得笔直,倒像是故意挡在故里面前。 “天地间仅此一只。”随着他的话落下,大皇子原本空洞的眼神也亮了起来。 弓箭的方向再次换转。 箭上的响羽划破寂静的夜空,直直刺穿了故里的腰间,刺入了印黎的胸膛。 故里愣愣的看着腰侧的鲜血染红衣料,早已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这衣服原本主人的了。 她再也顾不得四面八方的敌人,转头跪在印黎面前,拼命想要撑开他的眼睛。 “你不能死,你不能……”无助的哭声在这样的夜空下却显得无比平常。 为什么,为什么她的法术使不出来,她手忙脚乱掏出怀里的金疮药,那么大一瓶,全都往印黎嘴里塞,也不管是不是能塞得进去,也不管是不是洒落一地。 可是晚了,好像早都晚了,印黎身子甚至已经冰冷僵硬了。 那支箭并不是他的致命伤,早在那之前,他就已经悄无声息的死在了故里身后,就如同当时年幼的他,安静的躲在角落里看着那个自己心头上明媚的姑娘笑着对别的男人鞍前马后。 故里第一次感到那样无助,哪怕是沈长安险些杀了自己,她也从没有过这种无力感。 她看着自己怀里的男人,嘴角还挂着一抹淡淡的微笑,像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只是脸颊上的湿润还在控诉男人的绝望。 一个嫩白色的物件静静躺在泥里,故里将它捡起来,是一支兔儿簪,其中一只耳朵上还有一道细微的裂纹,不过这簪子看起来比寻常女子的要小上许多,像是孩童簪的。 故里将簪子收入怀里,眼底的红血丝多得像渗出的血一般,她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杀了他!杀了那个身穿黄金铠甲的男人! 她掰开印黎手中伤痕累累的断剑,第一次,心中的杀意如此强烈,腰间的山川白玉也蒙上了一层黑烟。 远处已经开始翻出鱼肚白,天要亮了。 故里的眼泪滴落在印黎脸上,他终究还是死在了黑夜中。 大皇子举着的弓再次对准了故里,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轻蔑,“本王还没试过猎杀魅妖,既然是妖,受这点伤也死不了吧?” 他嘴角上扬,手指松开时,从身后的一处射出一支暗箭,正好将他的箭撞歪。 他猛地回头朝那箭来的方向看去,还不等他生气,便见一道黑影逆着光,冲乱敌军的阵营。 他手起刀落,利索地斩下大皇子的人头。 圆滚滚的脑袋掉落在地上,轱辘着滚了几圈,才被他的身体截住。 “降者不死!” 沈长安骑在马上,那马儿高高抬起前蹄,一阵嘶吼,风徐徐吹过,马背上的鬃毛随之轻晃。 故里悬着的心在那一刻落地了,眼皮也开始变得沉重,手中的断剑掉落在地上,在被鲜血浸染的红泥里砸出一个浅浅的坑来。 她脚下一软,浑身泄力倒了下去。 恍惚间,只看到沈长安不顾一切向她奔来,撞进那个熟悉的怀里,她想要推开他,却没有力气,手指被磨的血肉模糊,按在沈长安的铠甲上,只留下一个小小的血手印。 “杀了他,杀了他……”故里细长的睫毛被泪水打湿,一簇一簇的粘连着,因为失血过多,原本就白皙的皮肤更加苍白,她紧蹙的眉头正在无声的倾诉着她的痛苦。 这一切看在沈长安眼里都皆化作缠绕在心头的痛,紧紧抱着故里,那位驰骋疆场的护国将军呆坐在原地,手足无措。 故里醒来时,已经到了沈长安的营帐里,桌上摆着她最爱吃的椰蓉酥,整个屋子里都飘散着淡淡的椰奶甜香。 她想要坐起来,可是浑身酸疼,手指被绑带裹的严严实实,扑鼻的药草味让故里连连打了还几个喷嚏。 掀开帘子,沈长安闻声赶来,却不知道该如何同故里讲话。 于是他默不作声,自顾自将故里扶起来,将枕头垫再她身后,再拿来一杯温水送到故里嘴边。 故里也不是吃素的,虽然沈长安救了自己的命,但他也曾差点杀了自己。 渊故里别的本事没有,就是一点,特别记仇。 她转过头去,烛火照着她消瘦的面庞,是沈长安从没见过的清冷。 第九十八章:改变不了,也躲不过 “你瘦了许多。”沈长安还是率先开了口。 他本是为了故里安好才费尽心思将她留在渊启山的,可即便如此,还是让故里落得浑身是伤,他想不明白,自己所做这许多究竟有何意义? 故里依旧不曾回他,也不曾有一丝表情。 反正他也活不长了,自己犯不着同他计较,故里想,杀了沈长安只会脏了自己的手,更何况她还得留着沈长安的性命打赢这场胜仗。 “你放心,我会赢的。”沈长安不动声色将握着寿石的手藏在背后。 故里心里直犯嘀咕,怎么好像他能听到自己的心里话一样。 “先吃点东西吧。”沈长安见她不肯喝水,便转而将椰蓉酥递到她嘴边,“你昏迷了许久,期间滴水未进,一定饿坏了吧?” 故里余光瞥过那盘软糯香甜的点心,狠狠咽了口口水。 她现在又饿又渴,想她自小喝着琼脂甘露长大,几时受过这些苦? 可她渊故里今天就是饿死也不会吃他沈长安一口食物,喝他一口水。 “与我生气,不要和自己置气。” 沈长安的点心近在眼前,那味道实在迷人,但故里依然不为所动。 他终于急了,要是在从前,不管故里有多生气,也不会和吃的过不去,现在的故里大有绝食之势,沈长安无法接受。 “你当真如此讨厌我?”沈长安的声音颤抖,她就讨厌自己到这种地步,甚至不愿和自己沾上一点关系,不愿吃一口自己的点心? 听得这话,故里终于正眼瞧了一次沈长安。 出乎意料,原本那张白净的脸上满是风霜的痕迹,不少细小的划痕落在脸上,两颊也微微凹陷,身上的铠甲更是布满了裂口。 故里不得不承认,她在这一刻心软了。 “不止讨厌。”她直勾勾地看着沈长安的眼睛,“我恨你。” 心软归心软,恨归恨,她不会原谅沈长安的,除非他死了。 “吃点吧。”他下意识躲避故里的视线,“我可以让山茶进来服侍你。” “不必。”故里劝阻他,山茶是个出色的战士,留在自己身边实在浪费了。 “其实那日我没想着伤你。” 沈长安看着眼前和自己如此生分的故里,端着点心犹豫了许久,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和故里解释那日的事情,他从没想过伤害故里半分,更不用说用璞剑伤她了。 他也不知道为何那日璞剑的剑气会如此汹涌,明明之前故里就碰触过璞剑,只是被烫了几个水泡而已。 或许这个答案,故里的心中早已明了。 她那晚分明没有碰到璞剑,手上的泡只是被印黎弄伤的。 但她并不打算原谅沈长安。 就算他没想伤害自己,可她浑身是血倒下的时候,沈长安确实是决绝离去,这一点不假。 沈长安将自己的寿石交给了对自己敌意最大的恒冀,这一点也不假。 朝自己挥剑的人是沈长安,这一点更是板上钉钉的。 “当时做什么去了。”故里不愿听他的解释,不管是什么原因,自己受到伤害是事实,这伤害来自沈长安也是事实。 “我当时以为自己再也回不去了,而且皇上对你贼心不死,他想召你入宫去。”沈长安心中也委屈,早知道自己当日的决定无法将故里留在渊启山,他早就带着故里一起遁逃了。 可偏偏军队里也被安插了不少皇帝的眼线,他无法,也不能将故里带在身边,他也无法将整个玥国的百姓抛下,无法看着满城百姓因自己而死。 “那又如何。”故里侧过脸去,沈长安这一招早就用过了,她也不傻,上次能想明白这次为何不能。 她只是气不过,气不过沈长安出手伤自己,也气不过沈长安将于她而言关乎性命的东西交给旁人,她更气不过沈长安用这种谎言打发自己。 难道她就这么不堪信任?还是说他觉得自己不配知道他的计谋? “夫人……”沈长安的眼睛柔得能滴出水来,事实上,他也确实将泪水堵在眼眶里了。 他无法接受自己夫人对他冷漠,他更愿意故里拿着刀子给自己来两下,只要她能消气,自己愿意做任何事。 “我不是你夫人。”渊故里还记着那日的话,“一没有行迎娶大礼,二没有夫妻之实,实在是担不起将军这一句夫人。” “你可还记得我为什么回渊启山?” 故里的每一句话沈长安都接不上来。 那日的缘由她已经不想追究了,自己的枕边人从没对自己放心过,这才是最心寒的。 她自以为的对自己关心,实则是安插来监视自己的眼线,还是个除妖师。 不等他开口解释,“你走吧,我看你心烦。” 她好像成长了不少,沈长安印象里的故里,是个赌气不过三句话就自己先忍不住笑的小姑娘,再怎么生气也不会和吃的过不去,总会想着办法整自己,让自己出糗,这样她才能消气。 这一次,他好像永远也不会被原谅了。 沈长安将点心放在桌上,撅着屁股坐在榻上,“我哪也不去,就在这里。” 他这些年跟着左丘昇也学了不少,尤其是学会了哄女孩子的技巧,这第一要义就是要没皮没脸。 故里原本还打算斥责他几句,刚要开口,下一刻脸色突变,胃里一阵翻滚,一股鲜甜顺着喉咙喷出。 她将捂在嘴上的手拿下来,刺眼的红色是那样的熟悉。 “怎么会这样?”沈长安一把握住她的手腕,盯着她的手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明明无心看过,说你并无大碍才是。” “医官!传医官来!”他的声音吵的故里耳朵疼。 “这是神罚……”故里摇摇头,不好的回忆瞬间浮现在脑海中。 那日自己救了沈慕时后,也是这般突然咯血。 难道是因为她的出现影响了印黎的死亡时间? 仔细想想,印黎是累死的,但那个时候午时已过,确确实实多活了两个时辰。 可她已经封住了自己的妖力,不曾动用过法术才对。 不,故里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妖力是在来到军营以后才被封印的,在那之前,所有的牛羊都是她用妖力运来的。 或许原本饥肠辘辘的印黎,真的会死在那一天吧。 指尖的疼痛仿佛是有东西在皮肉里跳跃一般,她已经分不清绷带上的血是自己吐出来的还是指尖渗出来的。 总之,都是自己的就是了。 第九十九章:女人总是很难哄的 或许是因为她改变的并不多,所以这一次的神罚还算轻。 故里擦了擦嘴角,腰间的山川白玉还在源源不断地向她输送灵力 或许是妖力被封,也或许是神罚较轻,这一次的不适感比起上次来说轻多了。 但即便如此,也足够让沈长安吓个半死了。 “你躺着不动,我去把无心叫来。”现在的军营里有一半都是皇帝的眼线,只有无心能让他放心。 “不用,死不了。”故里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漠。 “别用折磨自己来惩罚我。”沈长安抱着她,可怀中瘦小的躯体却无比僵硬,再没了往日依偎的温情。 “没想到我在将军心中还有如此分量?”故里冷笑着,唇被鲜血染红,配着她苍白的脸,格外令人怜惜。 “别这么说。”沈长安当然听出她话里的讥讽之意,但他不在乎,本就是自己犯错在先,不论故里说什么他都能接受。 “夫人是我的命。”他看着故里的眼睛,逐字逐句地说,“倘若有一日夫人死了,我绝不独活。” 这一刻,故里承认她又一次心动了。 可是那又能怎么样,沈长安快死了,自己当然可以原谅他,原谅一个将死之人,不过那得在他死后了。 “我不是你夫人。”她再次强调,“以前不是,现在不是,以后也不会是。” “会是的,总会是的。”一直相反,是沈长安的坚定。 故里则对此嗤之以鼻,他一个将死之人,和自己谈什么以后。 沈长安端来药,送到嘴边小心翼翼地吹凉了才喂给故里。 故里并不愿意喝他喂的药,伸手要去接碗,可是二人都看着她缠满绷带的手沉默了。 “你倒是闲得很。”她忍不住出言嘲讽。 山茶忙着代替副将的位置巡营,苦无心也有不少伤员需要照料,只有沈长安整天围在自己身边转悠,只要自己一睁眼就是他,一合眼也是他,生怕自己跑了一样。 她不知道的是,自从她回来,沈长安将她揽在怀里,才睡了这么多日以来的第一个安稳觉。 沈长安每日总要看着她睡了,才忙里偷闲去看看公文,研究战术。 自从上次斩杀了芜国大皇子,俘虏了那些芜国士兵后,敌军便安稳了许多,但君绾还没找到,君绾所带领的军队也始终是个迷。 那日幸亏山茶一人一骑在印黎的掩护下冲出来敌军的包围来给他送信,否则他不可能那么及时赶到,不管怎么说,印黎都是个出色的将士,沈长安打从心眼里佩服他。 “唔~”榻上的故里翻了个身,嘴里嘟嘟囔囔着什么。 沈长安连忙放下手中的公文,蹑手蹑脚地坐在床边,轻轻拍打着她的背,看着故里脖颈上裹着的绷带,他心里是无尽的内疚。 倘若他那日没有做的那么决绝,倘若他那日好声好气的和故里说清楚,那现在自己是不是也就不会和故里生这嫌隙了。 答案是否定的,以故里的性格,势必会留下来替他守住京城的,可那样,便是正中皇帝下怀了。 思绪飘回现在,沈长安看着对自己冷眼相待的故里,第一次觉得没什么大不了,不管故里如何讨厌他,只要她还能陪在自己身边就无所谓了。 “君绾没有找到,还算闲适。”他笑了笑,将乘满药的汤匙送到故里嘴边,又从怀里掏出一颗冰糖,“嫌苦的话就含在嘴里。” 故里有些无奈,自己还真是被沈长安摸的透透的,他怎么知道自己不愿喝药是因为怕苦? 她别过脸,不去看沈长安,却不想沈长安仰头将一大碗药含入口中,直接捏起故里的嘴渡给了她。 故里的唇,他许久不曾吻过了,如此喂药,沈长安心中还在暗暗窃喜。 正当他准备将冰糖也含在嘴里如法炮制时,故里也急了,既然自己的手不能用,那就直接用抢的,她一个弯腰,咬住沈长安手中的冰糖。 奈何沈长安捏得紧,二人一时僵持不下,她忍不住朝沈长安翻了个大白眼,这点小伎俩,就是村里的小黑也不屑使用。 沈长安或许也察觉到她的不适,不消片刻便松开了手。 故里将糖含在嘴里,那苦涩的味道才缓和了一些。 这糖在战场上可是个稀罕物,她有些好奇,“你怎么会随身带着糖果?” 还有椰蓉酥,她记得沈长安是不爱吃甜食的,况且椰蓉酥本就易碎,他还带着这样许多。 “夫人爱吃,我便带着了。” 他低下头,也往自己嘴里放了一块糖,渊故里不在的这些日子,他就是这样过来的,吃着她爱吃的食物,熏她闻的熏香,就连那些自己平日里最嫌弃的戏本折子也搜罗了不少。 “我再说一遍。”渊故里时刻提醒他,也是在提醒自己,“我不是你夫人。” 沈长安注视着她,目光炽烈,好像要将她生吞了一般。 他猛地扑上来,毫无预兆地吻上故里的唇,深情又热烈,故里没了妖力,双手还都负了伤,推在他结实的胸膛,柔若无骨。 “夫人说了不算。”他大口喘着粗气,甜腻的热浪扑在故里的脸颊上,“不是,便让它是。” 他的吻再次附上,却被故里很不合时宜的躲了过去。 沈长安也不恼,一只手垫在故里脑袋后面,小心翼翼将她放倒,另一只手则悄悄摸进被子里,握住自己夫人纤细的腰肢。 “沈长安,不要。”粗糙的绷带推搡在沈长安的臂膀上,故里自知没有多少力气推开沈长安,可她也不是会因为沈长安三言两语就意乱情迷的女人。 “别让我再讨厌你了。” 她目光空洞,躺在沈长安的怀里犹如一具僵硬的尸体,任人宰割。 “我究竟要怎么做你才能原谅我。” 沈长安停下了动作,将头埋在故里的脖颈处,呼出的气体痒痒的,故里也难得红了脸。 不过在那之前,她早已红了眼。 她对沈长安,说不得恨,也说不得怨。 但也说不得原谅。 在她看来,自己同沈长安在京中的日子如同一场笑话,她竟从没得到过沈长安的信任。 回忆起沈长安离开渊启山时决绝的背影,她就觉得自己好笑。 原来沈长安待自己,连一丝同情都没有。 她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的心情平复。 “要我原谅你,除非你死了。” 第一百章:魅妖喜好天下知 沈长安看着一脸坚定的故里有些错愕,他从没见过这样的故里。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好像不爱笑了。 “我不会死。”他一字一句,缓慢而又坚定。 故里心里和明镜似的,他会死,天命不可违,沈长安还不到让自己不惜以命相救的地步。 而她,会看着沈长安一步步走向死亡。 见故里不搭理自己,沈长安也不再自讨没趣。 他将故里的脑袋轻轻揽入自己怀中。 曾几何时,那个软糯可人的小妖娘,是那样的不谙世事,那样喜欢粘着自己。 故里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又好像不是。 沈长安自己也不知道,他不知道故里是因为自己而成长,还是因为印黎而成长。 “我已经修书一封,让人快马加鞭送回京城去了。”他适时闭嘴,等着怀中的故里发问。 可是他忘了,此时的故里早已不是原来的故里。 她对沈长安的一切都没了兴趣。 她现在只想知道,芜国何时可以灭,自己何时才能参加沈长安的葬礼。 沈长安叹了口气,自顾自说下去,“毕竟事关印黎,总是要告诉公主一声。” 故里的眼睛眨了眨,她确实有问题,可她也确实不想说话。 信已经送出去了,不论如何,只愿阿玥节哀吧。 她不安的扭动着身体,虽说自己也是许久不曾睡过好觉了,在沈长安的怀里总能觅到一丝难得的安全感。 不过故里饿死不吃嗟来之食,她就是十天半个月睡不好觉,也不愿意靠着沈长安睡。 她刚要伸手推开沈长安,却发现自己被他强搂在怀里,推不动,正当她想要一口咬在沈长安的臂膀上时,耳边传来了久违的鼾声。 沈长安的下巴垫在她脑袋上,细微的呼吸声传入她的耳朵。 故里微微愣神,仿佛又回到了在将军府的日子,但她下一刻就咬着下唇,用疼痛逼迫自己认清现实。 许久,她才缓过神来,手背拂过沈长安的胡茬,曾经那个风度翩翩的贵公子,如今俨然和老神棍一般不修边幅了。 她在沈长安怀里寻了个舒服的位置,没过多久,也沉沉的睡去了。 一个将死之人,权当是自己可怜他的。 故里这些年,别的没学会,倒是老神棍这死鸭子嘴硬被她学了个十乘十。 还不等她睡熟,一只帕子便捂上了她的口鼻。 浓烈异常的香味直冲她的天灵盖。 迷糊之际,她只记得自己一双眼睛瞪得圆滚滚,这样大胆的人她还是第一次见,敢在沈长安的眼皮子底下偷人,故里当真佩服。 再次醒来,周遭陌生的环境时刻提醒着故里,她被绑架了。 “醒了?”男人掀开帘子,十分儒雅地替她解开束在身后的绳子,还不忘呵斥手下,“没看到渊姑娘还伤着,下这么重的手是何居心?” 他笑着点点手指,左右随从尽数散去。 “我还要问你呢?你是何居心?”这样的笑面虎故里向来不屑于给他们好脸色,更何况是君绾。 此次战乱皆因君绾而起,印黎更是被他大哥逼死,故里对他当初好感早已消散,现在有的只剩下眼底无尽的恨意。 “可是为了给你大哥报仇?”她脑海中浮现出大皇子被沈长安一个手起刀落,脑袋落地的画面。 “非也。”君绾还是那样的优雅从容,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还当故里是个旧相识一般闲聊家常。 只可惜,故里最讨厌玩弄感情的人,更何况他这种,根本就不喜欢左丘玥,从头到尾都只是将左丘玥当作自己政治的矛头。 可怜了印黎,为了一个不存在的敌人战死沙城,故里在心中惋惜。 下一刻,她嗅到了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椰香味,“是椰蓉酥?” 怎么好像人人都知道她喜欢吃椰蓉酥? “不错。”君绾点了点头,捏起一块糕点递到故里嘴边,“我记得在京城时你是最爱吃这个的,特地命人多做了些背着。” 故里转过头去冷眼旁观,她虽然爱吃,但也不是没有底线的。 “你找我什么事?”她面无表情。 “小事。”他笑着用扇子给故里扇风,“妙言被沈长安抓走了,我希望能用你把他换回来。” 故里的嘴巴长得老大,她实在是无法理解君绾的想法,“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我被你绑走的时候应该正躺在沈长安的怀里。” 妙言笑着点头,“不错。” “那你绑我做什么?!”渊故里冲他怒吼,“沈长安那么大一个躺在那,你不绑他,你绑我?!” “要是你当时直接一刀两断杀了沈长安,现在芜国的胜局已定了吧。” “非也。”君绾依旧笑着摇头,“我自然是仔细探查过了,沈长安的身上少了一件重要东西。” 他拿起桌上的宣纸,指给故里看,“云纹玉佩不在他身上,我就是杀了他也无用,换不回我的妙言,留着他还能用你挟持一二。” 云纹玉佩,又是云纹玉佩。故里依然沈长安来向她讨玉佩那日的冷漠、决绝。 她也知道云纹玉佩是兵符一样的存在,可沈长安不贴身存放又会放在哪呢? “那你为何不将他绑来?”故里疑惑,“沈长安在军中的地位不说一个妙言了,十个也比得上。” “绑他太麻烦了。”君绾将点心送进自己口里,没嚼两下便皱起了眉头,看来这太过甜腻的东西并不适合自己。 他饮下茶水,淡淡一笑,“若是绑了沈长安不仅要加派人手,提防着他逃跑,还要提防他在我军营地里屠杀士兵,实在是风险太大。” “相比起姑娘就简单很多了。”君绾躺在太师椅上,悠然的晃着,一点也不担心故里对他造成伤害,“我听说你被封了妖力,现在什么也做不了,也不似沈长安一般狡猾,只要好吃好喝地待着你,不会给我添麻烦的。” 他这话倒是不假,故里还真没想着要逃,她只是不知道该用何种心态去面对沈长安罢了。 不知为何,总想着沈长安死期将至,她的内心就难免触动。 第一百零一章:凡人最难猜 渊故里在芜营的日子倒也过的滋润,不仅好吃好喝,贴身服侍的婢女也不少,到底是皇室,比起在将军府时的待遇还要好上几分。 只是她并不开心。 这一仗迟早得打,他们都不过是被君绾当枪使了。 君绾不费吹灰之力便杀了于自己而言威胁最大的大皇子,还杀了自己获得左丘玥的最大的阻力,哪怕他并不喜欢左丘玥。 故里是不屑同君绾为伍的,只是她现在没了妖力,和凡人又有什么区别?不过是个待遇好些的人质罢了。 “往日你可不是这个样子。”许是看出了故里的郁郁寡欢,君绾难得同她谈心。 来芜营的这几日,故里眼看着君绾忙的脚不沾地,夜不能寐,送进他营帐的公文一封又一封。 听说有从其他战场上送来的,也有从芜国发来的他父皇的问责公文。 他疲惫的躺在故里的榻上,难掩倦容。 故里坐在桌前,浅浅抿了一口上好的茉莉,唇齿间充斥着淡淡的清香。 “往日你也不是这个样子。”她打趣着说。 君绾翻了个身,将胳膊枕在脑袋下,冲着故里蜷缩着身子,像个小猫一般慵懒。 “人都会变的。”他没有睁眼,“你我都一样。” 他确实会变,只不过不是现在,而是很久以前就变了。 忘了是多久了,好像是五年前,又好像是十年前,或许更早。 他揉揉眉头,自己失踪了这么久,父皇连问都没问一句,只是匆匆借着由头开战,好像自己于他而言从来都是什么无关紧要之人。 其实那日沈长安斩下他大哥脑袋时,他就穿着士兵的衣服混在自家大哥身边。 他本有机会挡下那一击,可是他没有。 相反,沈长安那干脆利落的一击斩下,他的心中还有一丝痛快。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自己明明已经杀了父皇最疼爱的皇子,他的目光还是不肯为自己停留半分? 君绾吸了吸鼻子,顺带清了清嗓子,翻身过去,以此来掩藏自己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 也许只有在这里,才会稍微安全些。 他知道,渊故里不能杀生,她被神养大的精怪,有着和神一般的慈悲心肠。 “沈长安已经派人送来了战书。”他只留给故里一个孤单的背影,“我不会应战的。” “为何?”故里疑惑,“你的兵力是沈长安的两倍不止,何愁不赢?” “我要的不是赢。”男人轻飘飘地回答,“我和他,要的都不是赢。” 故里不解,“两国争战不为赢那为什么?” “为了和平。” 他这话,故里到了很久很久以后才听懂。 两军对峙,故里缩在后面远远地观望,沈长安一身铠甲站在阵前,刚毅威严,看之畏之。身后的士兵浩浩荡荡,气势雄伟。 “沈将军,我并不善谋略,雕虫小技,不要见笑才是。”君绾看上去憔悴了许多,坐在高头大马上,好像一阵风都能把他吹倒。 “你已经让我刮目相看了。”沈长安冷笑着,眼神示意手下牵出被折磨的不成样子的妙言。 他的嘴被布塞着,见到君绾的第一反应是躲开他的目光。 是他自己无能,还要为难君绾大费周折把自己换回去。 和妙言的狼狈相比之下,故里的境遇要好上不止一星半点。 虽然都是被麻绳捆着,但故里捆得十分宽松,稍稍用力就能挣脱,这不过是君绾用来装样子的罢了。 故里对妙言提不起来半分同情心,虽说他是在大皇子的授意下才对印黎动手的,可他始终是害死印黎的元凶之一。 更何况,这次战事由芜国挑起。他们,都是罪魁祸首。 故里淡漠的同妙言擦肩而过,余光撇过妙言,那塞在口中的粗布竟被鲜血染透了。 她通透的眸子开始变得迷茫,故里越来越不懂了,人心好复杂,她看不穿也猜不透。 故里呆站在原地,看着妙言一步步颤颤巍巍走向君绾,每一步都好像走在荆棘上,地上拖下一道长长的血印。 眼见他要回到芜军阵营,不知道从哪里射出一只暗箭,直直插入妙言的胸膛。 故里目瞪口呆,傻傻地看着妙言倒下去,君绾慌忙去扶他不慎从马上摔下,却也因祸得福躲过了一只暗箭。 不过这一次,终于看清了暗箭的方向,是从玥国的军队后射出来的。 君绾抬起头,那双好看的桃花眼第一次显现出愤怒,眼底一片猩红,他咬着牙将妙言紧护在怀里,用自己的脊背挡在前面。 身后的士兵一涌而上,嘶吼声不绝于耳。 来不及多想,沈长安将故里从地上捞起,且战且退。 “不是我。”他一手挡下一个士兵的长剑,随手向上一甩,士兵的武器被击落,自己也被沈长安的璞剑刺穿心脏。 关键时刻,沈长安心里最紧要的还是和故里解释清楚,“我断然不会做此等下作之事。” 沈长安将故里护在身前,在山茶和苦无心的掩护下,带着故里冲出了敌人的包围。 二人一路逃窜,好不容易才甩开了追兵,为数不多的几个没有甩开的,也被沈长安轻松斩杀。 小溪边,沈长安将故里放下稍作休息,马儿乖巧的在一旁吃草。 “是君绾。”故里沉思片刻。 君绾能那么轻松的把自己从沈长安身边带走,就说明他在沈长安的军营里早有眼线,应该还不是少数。 再加上刚刚混乱中不少士兵穿着玥军的铠甲却同芜军并肩作战,更加证实了故里的猜想。 两军对峙,为的就是要降低沈长安的警惕,让他误以为君绾的目的真的只是交换人质。 “他居然拿妙言的性命来换取顺利……” 可他直接杀了沈长安岂不是更加方便? 故里想不明白,也不愿意再想。 她回头去想听听沈长安的意见,不知道不可一世的沈大将军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是何感想? “抱歉。”沈长安一个踉跄倒在故里身上,强壮的身体直接将故里压倒在地。 故里的手拍在他的背上,刚想呵斥他,却察觉到了手中的湿润,果然是一片鲜红。 她小心翼翼地推开沈长安,看到背上的铠甲被破开一道口子,里面的的伤口深可见骨,雪白的皮肉外翻着。 故里背后一阵寒意。 她将沈长安架在自己背上,天色渐晚,当务之急是找个山洞避寒,顺便还得给他处理伤口,这样大的伤口,如果不及时止血,沈长安怕是命不久矣。 沈长安的头埋在故里的脖子,苍白的脸色浮现出一丝愧疚,“抱歉,吓到你了吧。” 第一百零二章:要在合适的时机下台阶 故里找了许久才找到合适的山洞,同里面的大黑熊大了一架,才在这洞里住下。 只不过原本漂亮的脸蛋被挠出了个印子,这样的地方找一处已经铺好干草的山洞实在难得,还好,她打赢了。 止血的草药在这山里并不难找,故里这些年跟在老神棍身边,医术自然是不用多说的。 这山中植被茂盛,也许她能在背阴的坡上找到些草药也未可知。 故里解开战马的缰绳,轻轻拍打马背,那马如同懂了她的意思一般,迈开蹄子扬长而去了。 她确实无法同时照顾一匹马和一个受伤不能自理的男人,故里叹了口气,用杂草堵住洞口,向着大山深处走去。 现在正值炎炎夏日,山中的蚊虫能吞得下虎,故里没了妖力,身上淡淡的香味对于这些蚊虫而言是致命的吸引。 浑身上下只要裸露在外的皮肤无一幸免,好在黄天不负苦心人。 故里饥渴难耐,昏昏欲睡之时,瞥见树下一片翠绿上的一点红,她顾不得自己手上的旧伤没好,忙刨开植物下的土壤,直到鲜血再次从绷带里渗出她才反应过来,捡起地上的枯树枝小心翼翼的挖了起来。 根部灰褐色,像是姜一样,顶部有瘤状突起,错不了,就是三七! 故里这次来人间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发自内心的露出了笑容。 她找来两块石头,将三七放在上面捶打,全都捣碎了敷在沈长安背上的伤口上。 那伤口大的出奇,几乎贯穿了沈长安的整个背部。她扯下自己的裙角,将药物包裹好,随后拿着沈长安换下的衣服出门了。 这些衣服许久没有更换,血腥掺杂着汗味,难闻极了。 幸亏不远处故里曾发现了一条小溪,用来洗衣服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玄黑的衣物浸泡在清澈的河水中,故里的泪水睡觉滑落脸颊,不知是因为手指的疼痛,还是看着那被染红的河流心痛。 那衣服有些潮湿,故里原以为是被沈长安的汗水打湿的,现在看来,那些都是血,都是沈长安的鲜血。 原来,他一直顶着这样的伤势把自己送出来吗? 故里的心再一次被触动,她无法再强迫自己对沈长安冷漠了。 或许沈长安曾经是对不起自己,故里心中也明白,如果不是自己那次要甩锅给沈长安而骗了他,他或许不会用璞剑对着自己。 故里脱下鞋子踩在那件衣服上,源源不断的血水涌出。 她就这样一边踩,一边哭,泪水落入脚下的河流,淡淡的桃花香沁入沈长安的衣衫。 谁说功不能抵过的,故里已经在心中原谅沈长安了。 只不过现在,她有些饿了。 目光落在河边石头上的一堆碎点心,雪白的椰蓉酥被鲜血染就,粉粉的,煞是好看。 故里看得一阵心酸。 洗完衣服后,她便刨了个坑,将那些点心也埋了。 附近有不少浆果,勉强可以果腹,只是不知道沈长安要多久才能醒了。 夜幕逐渐降临,周围的温度也开始下降,沈长安却烧得滚烫。 故里只能一遍又一遍地用冷水帮他擦拭着身子,一点一点用嘴将水渡给他。 打从渊故里降世起,就没这么累过。 山神将她养的极好,见过九天之上的玉尊仙人,却不曾对凡间乞丐冷眼;品过世间罕见的仙丹灵药,却不曾对山间野果蹙眉。 她将衣服挂在篝火旁,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没想到自己第一次洗衣服,还洗得不错嘛。 故里将自己靠在沈长安怀里,近距离感受他的温度变化。 头顶的男人却缓缓睁开了眼。 “沈长安。”故里抬起头,眼眸含泪,眉头拧到一处,脸上是被蚊虫咬得大大小小的包,被黑熊抓破的爪印已经结痂。 这张熟悉的脸早已不复曾经的圆润。 沈长安顾不得背后的伤,双手抚上她的脸颊。 “别哭。”他轻轻地帮故里擦拭眼泪,动作之柔,完全看不出是个征战沙场的将军,倒像个文弱书生一般。 手中那张脸,消瘦了不少,沈长安心中无比内疚,“是我对不起你,让你跟着我受苦。” 万般缘由皆因自己而起,沈长安想,如果自己当初没有把故里留在身边,她会不会依旧是那个明媚少女,天真无邪,无忧无虑。 “沈长安,答应我。”故里抽噎着,心中的大石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你要保护好自己,你不能死,不能再丢下我一个人。” 沈长安将她抱在怀里,暗暗下决心,“放心,我不会死。” 怀里的小娇娘哭成个泪人,沈长安对着小花猫忍俊不禁。 “我,我难过成这样,你还在,还在那笑我~”故里的哭腔曲折婉转,使得沈长安笑得更加放肆。 他捏着袖脚帮故里擦眼泪,任由故里的拳头砸在自己的臂膀,只不过这次,她再也锤不断沈长安的胳膊了。 沈长安笑着捧起她的脸,发自肺腑的长出一口气,比自己打了胜仗都要轻松,“现在的你终于又和以前一样了。” 曾经的故里,喜怒哀乐都挂在脸上,笑就是笑,哭就是哭,恼就是恼,想捉弄人的时候看一眼就知道她憋着坏。 可是自从上次渊启山一别,故里仿佛再也做不出其他表情,不管发生了什么,总是一脸淡漠,好想变了个人一样。 “万幸,我的夫人又回来了。” 沈长安抱着故里啃了上去,活脱脱一个流氓,要是被他那帮将士们看到了肯定要惊得下巴都脱臼了。 故里一手推开沈长安的脸,一手挡在自己的嘴上,“我可没说要原谅你。” 她承认,之前在心里原谅沈长安是自己冲动了,只要一回想起来那日沈长安决绝的背影,她就窝了一肚子火。 “我发誓,从此往后,有事情绝不瞒着夫人,绝不做伤害夫人的事情,为夫人马首是瞻,夫人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 “行了行了,我还不是你夫人呢。”故里打断他,这样的话他曾经也说过,现在听着能有几分可信? 故里可是长记性了,虽然半信半疑,但也还是决定给他个台阶下。 “如果下次你再把我一个人丢下,那我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你了。” “谨遵夫人命。”沈长安迫不及待地将她的唇堵住,是自己怀念了许久的柔软。 第一百零三章:人不能一厢情愿的感动自己 简单的温存后,故里看着这角落里开出一株黄色的花朵,矮矮地依靠在崖壁上,看上去弱不禁风。 “这是向阳花?”故里小心翼翼拨开花朵周围的杂草,“这里没有太阳,它怎么会开在这呢?” “也许是先前住在这的黑熊喜欢吃瓜子,不小心把种子洒落在这里了吧。”沈长安从背后环住她,宽大厚实的温暖笼罩在故里身后。 故里躺在他怀里,难得悠闲,仿佛又回到了在京城的日子,自己整天无所事事,不是和恒冀拌嘴,就是和左丘玥逛茶楼,再者就是惹出祸事来等着沈长安给她擦屁股。 “沈长安。”她轻声唤他,“我还没看过人间的灯会呢。” 她的目光投向那朵瘦弱的向阳花,仿佛已经透过花朵看到了熙熙攘攘热闹非凡的灯会。 “会看到的。”沈长安把下巴倚靠在她的脑袋上,“等回去了我们一起去看。” 他这话说的自己都有几分不信。 左丘宇平根本就没想着让他活着回去,兵力弱也就算了,就连人手也不足,就是战神下凡也难打的过。 但这一次,打不过也得打。 他再也不似从前是个孤家寡人了,从今往后,沈长安不只是沈长安的,也是渊故里的。 他紧了紧怀里的人,困意来袭,不一会,均匀的呼吸声便在故里的耳边响起。 他确实需要好好休息了。 自从出征后,他每晚睡觉不足三个时辰,故里不在身边的时候,就连这三个时辰也睡不安稳。故里努力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也不动,生怕吵醒了沈长安,事实证明,她多虑了。 有故里在怀中的沈长安,哪怕是左丘昇在他耳边唱曲也吵不醒。 他睡得倒是踏实,故里是怎么也无法定下心来。 她始终想不明白,妙言的伤究竟是谁所为。 在战场上看到妙言被牵出来时沈长安的眼神明显愣了一下,虽然变动不大,但却被故里看在眼里。 她是相信沈长安的,此事无论如何都不会是沈长安所为,可不是他又是谁呢? 难道是君绾? 她的心中冒出了一个自己都不敢想的念头。 可君绾和妙言是多年的主仆啊,故里不敢相信,听左丘昇说起过,妙言自小便陪伴在君绾身边。 那些年君绾的母妃因生他难产而死,她是芜王一生所爱,因此他母妃死后的很多年里,君绾都不曾见过这位亲生父亲的面。 哪怕是后来君绾被封太子,入主东宫,也鲜有奴才能看得起他。 这些年他遭受了不少人的白眼,也听了不少讥笑嘲辱,幸好有妙言陪在他身边,时时刻刻都有趣事段子哄着他开心。 那样冷清的东宫里,有了妙言也就不算孤单了。 故里向来是相信人心的,所以她始终不愿意相信那日之事是君绾所为。 她回想起那日同妙言擦肩而过,他口中被破布填得满满当当,鲜红的血液从内而外渗出,缠在手腕上的绳子也好像镶嵌进了皮肉中,粗绳之下,手腕上的疤痕若隐若现。 很明显,他被人砍了舌头,也被挑断了手脚筋。 可是不久之前他还险些拿剑杀了印黎,那个时候的少年穿着玄黑铁甲,身后的斗篷随风飘扬,拔剑一指,仿佛天地早已尽在掌握。 从前的他是那样的爱笑爱说,为了自家主子同谁都要争辩上几句。 可那日战场上的男人,披头散发,脸上满是鞭痕,青一块紫一块的,颧骨肿得老高,最角的血迹还未干涸,一瘸一拐向君绾走去,光从他面前打过来,刺得他睁不开眼。 他的腿在地上托出一道长长的印记,当时的故里就是顺着这条印记看去,看到了那个沧桑的男人。 不论是谁,只要不是君绾就好。 故里在心中默默祈祷。 但事实就在眼前,那一仗,芜军士气大振,也是君绾从未有过的胜仗。 只不过,看着自己最重要的心腹死在自己怀里,他心中不知作何感想。 事实上,妙言并没有死。 芜军的大帐里,原本属于君绾的床榻上赫然躺着妙言。他饱经沧桑的脸依然在君绾的照料下有了不少起色,伤口也已经愈合了不少,两颊却依然凹陷,比起平日里多了几分病态。 “殿下。”小侍女弯腰端着刚刚熬好的药递给君绾,原本的纤纤玉手被烫得通红。 她跪在君绾面前瑟瑟发抖,直到手中的药被男人接过去才松了口气。 “出去。”君绾头也不抬,眼眉低垂,自顾自吹着勺子中熬得黑黢黢的药。 他将药送到妙言嘴边。榻上的男人紧闭双眼,眉毛拧在中间,不住地颤抖。 他还活着,他怎么能还活着,为什么还要活着? 妙言在心中问自己。 那一箭从背后刺入了他的身体,锋利的箭尖穿过他皮肉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那瞬间好像一切都慢了下来,他看着君绾从马上摔了下来直奔自己。 那一箭却没有伤及要害,他又被救回来了。 妙言醒来最先看见的就是君绾,盯着漆黑的眼眶,无精打采得守在自己床畔。 妙言心中先是一喜,他是感动的,可是紧接着他就高兴不起来了。 他被人割了舌头,又挑断了手筋,就是傻子都知道这是何意。 他说不了话,看向君绾的眼中却充满了失望。 他从三岁起便跟在君绾身侧。无数个寒冷的冬日,他拿不到炭火,偌大的宫殿里只有主仆二人相互依偎着取暖。 他曾以为君绾是自己此生最重要的人,君绾待自己应如是。 现在看来这好像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罢了。 一滴泪从妙言眼角滑落,此后,他便如同一具行尸走肉一般,再也没了任何表情。 其实,只要君绾解释了他就会相信。 可君绾宁愿掐着他的嘴把药灌进去也不愿意说上一句“不是我。” 哪怕是骗他呢? 他没有认出那个黑衣人,可是那男人离开时的背影,与君绾一般无二,用刀也是惯使的左手。 这是君绾私下的习惯,他并不是左撇子,只是为了不让别人看出来自己会武功,所以练了左手剑法,人前惯用右手,平日里绝不展露。 第一百零四章:永远不会 男人穿上衣衫,遮住背后骇人的伤疤,他注视着枕在自己膝上睡得正熟的姑娘,小心翼翼将她的碎发别在耳后。 沈长安用干草堆了个枕头,将故里转移上去。 她睡得极熟,只是砸吧砸吧嘴,任由一道晶莹划过嘴角。 沈长安看着,自己的嘴角也不禁上扬。 他蹑手蹑脚地走出山洞,刺眼的阳光晃得他睁不开眼,透过指缝看去,烈阳当空,正午时分。 这里已经是丛林深处了,距离当时的战场远的不是一星半点。 他的注意力被草丛里的一阵稀稀疏疏吸引,浑身的肌肉都紧绷着,下一刻就要挥剑砍出去了。 一只雪白的兔子,从草丛里一跳一跳出来,嘴里还叼着几根干草。 沈长安松了口气,一手攥住兔子的耳朵将它提溜1起来。 故里已经许久没有吃过荤腥了,这些天她吃的东西不是野果就是野菜,整个人都看着瘦了一圈。 “正好。”他含蓄一笑,带回去给夫人补补。 他迈着步子摇头晃脑的样子,像极了左丘昇在京城市集上闲逛的模样,街溜子一般。 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朴素的烹饪方式。忙碌了一天的沈师傅终于把兔子的毛皮剥下,将内脏掏洗干净,架上了火堆。 脂肪在火焰的高温下被炙烤得滋滋作响,空气中弥漫着肉类食品在炭火中烧烤特有的香气。 故里闻着味道而起,一眼便看到了篝火上的兔肉。 她也是饿惨了,哪里还顾得上别的,直接抓在手上大快朵颐了起来。 只是她低估了这兔子的温度,被烫的龇牙咧嘴也不忍心放下,只好张着嘴大口哈气,“嘶哈嘶哈——” 打水回来的沈长安正好撞上了面目狰狞的故里,对视的瞬间,二人都明显愣住了。 “烫烫烫。”故里将手中的烤兔塞进沈长安手中,顺势夺过他腰间的竹筒,一口清泉下肚,她终于表情终于正常了。 “啊——活过来了。”故里将手搭在沈长安的肩膀上感慨。 “谁叫你那么馋。”沈长安伸出食指在故里鼻子上宠溺的滑下,“也不等等为夫,自己就吃了。” 渊故里是谁,那可是渊启山十里八村远近闻名的铁嘴,当年西海三个龟大姨愣是说不过她,要是把她关进太上老君的炼丹炉里,那最后指定骨头化了嘴还是硬的。 “你还好意思说?”故里鼓起腮帮子,佯装生气,“前不久还信誓旦旦和我保证不会再把我丢下,刚刚我一睁眼你人就不见了,你说话不算话,哼!” 沈长安被突如其来的指责打了个措手不及,他指着故里嘴角的油光,“可我是去给夫人找吃的去了呀,烤兔不好吃吗?” 故里一本正经,“我现在和你说的是你把我一个人丢下的事,别打岔。” 沈长安的脑子一时间没转过来,他好像忘了自己的话题已经被故里转走了。 “我错了。”他认错的态度诚恳且熟练,用随身携带的匕首将肉片好喂给故里,喂之前还贴心的吹凉,害怕烫到自家娇贵的夫人。 “不知夫人能否原谅为夫?”沈长安笑得无比温柔,这一刻,他们好似一对普通夫妻一般。 如果可以,他希望时间可以永远定格在这一刻,沈长安愿意用他所有的荣华富贵以及权力地位来作为交换。 “好吧,看在你这么虔诚的份上,本村长就暂时原谅你。” 故里傲娇地甩头,吃下沈长安手中的最后一块肉,终于满意地打了一个饱嗝。 但好像沈长安还一口没吃…… 她心虚地看向沈长安,正巧他的肚子很不合时宜地“咕~”了一声。 渊故里挠着头,企图掩饰自己的尴尬。 “那个……”她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开口,自己也不是吃的多,是兔子实在小,自己也不是不愿意给沈长安分享,是兔子实在烤的太好吃,总之,她没有问题,她没错! “没关系。”沈长安将她抱在怀里,“夫人吃饱了为夫就有力气。” “可是……”故里总算是还有些良知,知道内疚,但也仅限于此了,她总不能自已去扣嗓子眼再吐出来给沈长安吧。 她在内心对自己的想法表示赞同,即便是自己扣出来那也是一摊不可描述的东西了,沈长安这种从小养尊处优的人是断然不会吃的。 只不过她面子上还得装得可怜巴巴的样子。 只见她一脸娇俏地靠在沈长安的怀里,“可是你还饿着呢。” “无妨,为夫整日里行军打仗,本来就三餐不定,一顿不吃不妨事的。”他将故里抱在自己的大腿上,“你看,为夫有的是力气,可以保护好夫人。”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那兔子本就是自己抓给故里补身体的,这些天自己病着,一日三餐全靠故里采摘野果,可是故里的腿伤还未曾痊愈,走起路来一瘸一拐,他看着实在心疼。 要赶快和苦无心回合才行,沈长安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故里脚腕上渗出的淡淡的血迹。 故里的伤虽然不会危及生命,但也不轻,如果不能几时医治,只怕会落下病根。 沈长安发誓,从今往后,他一定会好好保护故里,不会再让她受到一点伤害。 “夫人可以闻到无心的位置吗?”妖的鼻子都是很灵敏的,自家夫人想必也是如此。 故里摇头,她的妖力早就被老神棍封印了,现在的自己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我的妖力被封印,眼下就是一介凡人。”看来自己是帮不上沈长安的忙了,故里看着沈长安失望的神情,自己旧伤未愈,跟在沈长安身边只怕会拖他后腿。 “我帮不到你。”她低下头,细长的睫毛闪烁,仿佛下一刻就有泪水将要滴落,“你不会丢下我吧?” 她怯生生的模样,彻底击碎了沈长安的心。 印象里的故里明媚、自信,怎么现在变得这样蹑手蹑脚了呢? 怪他,沈长安无比自责,都怪自己,从没给够故里安全感,才会害故里变成这个样子,都怪自己! 他将故里紧紧拥入怀里,“不会,我永远不会丢下你。” 第一百零五章:熟悉的敌人 “可我们又该怎么和苦无心会合呢?”故里再次发问,自己是帮不上什么忙了,只能尽量做到不拖后腿就行了。 “无妨,你别忘了无心也是妖,咱们找不到他,就等着他来找咱们便是了。”沈长安安慰故里,“千万不要觉得自己帮不上我,夫人愿意原谅我,愿意留在我身边,就是对为夫最大的帮助。” “真的?”渊故里的眼中还泛着泪花,她实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外伤就不说了,还有神罚造成的内伤,自己从里到外没有一处好的,要是被老神棍知道了指不定要被怎么笑话呢。 故里环住他的脖子,发自内心地感到害怕。 天命不可违,印黎死了,就算不是被妙言杀死也会被芜国的大皇子杀死,可他最后是活活累死的。 不管故里怎么样帮他挡下致命一击,他都难逃一死。 那沈长安呢? 印黎后的下一个就是沈长安,自己又能帮得了他什么呢? 当时救了沈慕时,自己就差点因此而死,现在妖力被封,她又有什么办法去救沈长安呢? 她记得当时的纸上写的是……八月十五? 这在人间好像还是个节日,是团圆吗? 真是讽刺,沈长安居然会死在这么一个节日里。 故里苦笑一声,抱着沈长安的手更紧了。 “沈长安,我好害怕,我真的好害怕。” 她的声音呢喃在沈长安耳边,让沈长安无比心疼。 “你放心,我永远不会……” 他话还没说完,一只利箭擦着他的鼻尖,穿过二人中间,直直插入山洞内的岩石里。 于是乎,他顺手将故里放到一边,抽出不远处的璞剑,做出防守姿态。 只留下故里呆呆站在原地,还在回味他刚刚的誓言,结果自己反手就被他丢在地上了。 沈长安眼看着故里的脸色越来越阴沉,也意识到了局势的紧迫,他一个飞身挡在了故里面前,“夫人小心。” 只不过这话说的有点晚,渊故里的怒火快要涌上脑壳了,要不是她真的需要沈长安的保护,她早就扭头回渊启山了。 “看来已经有人先无心一步找到我们了。”沈长安依旧是一本正经的模样护着故里,“只是不知道来的是哪一波?” “哪一拨?”故里疑惑,“从头到尾唯一的敌人不都只有一个吗?” 沈长安摇头,自家夫人还是太过天真。想要沈长安性命的人,从头到尾都不止芜国,不止君绾,还有无数山间妖兽,还有那个高高在上的君王。 “没有妖气,但却迟迟不肯进来。”沈长安没有回答故里的问题,自顾自分析着,“他们恐怕是想来个瓮中捉鳖。” 山洞中杂草丛生,连着是山洞外的一片,若是他们在外面点起火来,他们二人必然死无葬身之地。 要想逃出去,势必得主动出击,可他并不清楚敌人的数量。 不对! 沈长安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敌人既然已经包围了他们,那为何还要放箭打草惊蛇? “走。”他一手捞起故里的腰,将她打横抱在怀里,还特地注意将手中的璞剑远离故里,当心不小心伤到她。 “可是外面有敌人。”故里环着他的脖子小声说。 “敌人还没到呢,刚刚的箭,想必是自己人。”沈长安胸有成竹。 那一箭,恐怕并不是什么敌人射出的,而是出自山茶之手。 看来苦无心已经先敌人一步找到他们了,只不过出于某种原因,敌人近在眼前,他们既无法击败追兵也无法救走二人,所以才出此下策提醒沈长安。 只不过这一箭太过凶险,稍有不慎就可能划破他家夫人娇嫩的脸庞,沈长安心里默默给山茶记了一笔,下次见面一定要提醒她,不准再走这么险的棋。 他抱着故里朝丛林深处走去,身后的山洞深处,密密麻麻扎着数不清的箭。 山茶看着二人从山洞里转移出去也终于长出一口气,天知道这两人腻歪起来如此投入,她箭筒里的箭都快要用完了。 正午的山林并不算热,高大的树木遮天蔽日,微风吹过还有几分凉意。 不过风并不是常有的,没有风的时候,这里就像个蒸笼一样,无比闷热。 沈长安的汗水浸透了衣服,就连缠在背上的绷带也被汗水打湿,侵入伤口,沈长安这才体会了真正的在伤口上撒盐。 即便如此,他依然强装镇定,如果不是抱着故里的手颤抖着出卖了他,故里也许真的就被他出色的演技给蒙混过去了。 “我自己走吧。”她向沈长安提议,自己的腿虽然还没好利索,但也已经好了七八成,只是走路不成问题的,就是一瘸一拐的有些难看罢了。 “不行。”沈长安不假思索地拒绝了她,“你有伤在身,还没痊愈。” “可你的伤势也没有痊愈啊。”故里反驳他,“你还没吃饭饿着肚子呢。” 沈长安没有回她的话,自己夫人说的在理,但他并不打算听。 “沈长安!”故里急了,在他怀里不安的上下扭动,“我说放我下来你听见没有?” “嘘——”他一个侧身躲过了身后的暗箭,这一箭,很明显是冲着他的命门来的。 看来,真正的敌人已经到了。 应该是故里说话的声音吸引了敌人的注意,他抱着故里躲进了一旁低矮的灌木,用手捂住了她的嘴。 故里也知道自己犯了错误,无辜的双眼冲着沈长安眨巴眨巴,他便不忍心责怪故里了,哪怕他从未想过要怪罪于她。 故里点点头,用食指比在沈长安的手背上,做出“嘘”的手势,表示自己已经知道该禁声了,沈长安这才松开了手。 故里也终于拥抱了久违的空气。 闷热的林子,周围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逐渐向二人靠拢,故里的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 “大人,没有找到。”熟悉的声音响起,故里的下巴都要惊掉了。 她瞪大眼睛看向沈长安,却发现面前的男人同样错愕。 第一百零六章:死谁手里不是死 “明明看着他们往这逃了,怎么会找不到呢?”男人将手下递来的面罩随手套在怀中猫咪的脑袋上。 “大人。”寻欢看不过去,劝道:“还是遮上点好。” 他们主仆二人这次出城并无其他人知晓,若是被别人看到了难免招惹麻烦,更何况沈微言那张脸可是一点也不低调。 “遮?”沈微言忍不住嗤笑,“大人我好不容易生了这样一张好看的脸,你让我遮上?” 遮不住的。 他摸着自己棱角分明的下颌线,自己这张脸岂是一个面罩能遮得住的? “你说呢?”他挠挠怀中小猫咪的下巴,猫咪便舒服地伸展身体,咕噜着在他怀里蹭着。 这下不只是寻欢了,连同草里蹲着的两人也同样一脸黑线,看沈微言这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出来游山玩水的呢,哪里有半分杀人的样子。 “大人,恕属下多嘴,将军大人他待您并无亏欠,我们为何……” “这你就不懂了。”沈微言打断他,“按如今的局势,他这一仗能打得赢比登天都难,即便是他侥幸是个谪仙赢了这战,皇帝也在京城里等着治他的罪呢。” 沈微言长叹一口气,“横竖都是一死,死谁手里不是死,还不如死我手里。” 紧接着他像是注意到了什么似的,目光锁定了沈长安的藏身之地。 “小寻欢,看来你这些天成长了不少嘛?” 沈微言细长的眸子看向寻欢,眼底是深不可测寒意。 “大人。”寻欢跪在二人之间,“将军不能死。” “让开。”沈微言拔剑对准寻欢,即使他过去的那么多年里,从未对寻欢动过手。 如若此时沈长安还不站出来,那他大抵也算不上寻欢心中敬仰的将军大人了。 “何必为难他。”沈长安挑起沈微言的剑,示意地上的寻欢起来。 寻欢倒也不含糊,直接就站到沈长安身后去了,这可把自家主子气的不轻。 “我竟不知道你几时换了主子。”他抚摸着怀里的猫咪,脸上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看得寻欢心惊胆战。 但是他知道,沈长安不能死,不管是为了谁,他都不能死。 皇帝下旨要沈微言秘密潜入战场处死沈长安,可沈长安死了的后果自家大人却没有想到过,大玥不能没有沈长安,否则整个大玥都会亡。 “小人这都是为了大人着想。”面对沈微言的讥讽,寻欢除了表忠心外无话可说,他确乎是为了沈微言,但也确实伤了沈微言的心。 “你不会真以为我要杀他吧?”沈微言换转了一副姿态,笑嘻嘻地搭上沈长安地肩膀,“我那都是权宜之计,你可是我师兄,我怎么忍心呢?” 只有寻欢知道,这树林外的三千名弓箭手早已就位,另外还有埋伏着的五千暗卫也虎视眈眈。 自家大人此刻向沈长安讲和,无非就是算准了沈长安能在暗卫赶到之前先一步砍下他的脑袋,当然,这个前提是寻欢不站在自己这边。 沈长安拍开他的手,反将他架在自己胸前,活脱脱一个肉盾。 二人看似亲昵,实则私底下暗流涌动,沈微言袖中的暗器走一路使一路,使一个被沈长安挡一个,以至于后来沿着二人的足迹,遍地都是暗器,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谁在做记号呢。 沈微言的大营就安插在山脚下,出乎意料,苦无心竟然和他已经会和。 沈长安听着苦无心的这些日子的汇报,总算是听出了些许苗头,“你的意思是说,沈微言能找到我们全是你的功劳?” “不敢不敢。”苦无心挠挠头,还有几分不好意思,“不敢说全是小人的功劳,也有个九成九吧。” “我谢谢你。”还不等沈长安开口,故里跛着脚,一个飞扑上来掐住了苦无心的脖子,“我真的太谢谢你了。” “咳咳、咳……”这点伤害对于一只妖来说自然是算不得什么,更何况苦无心还是一只树妖,树皮最是厚重坚硬,故里使出了全力于他也只不过是挠痒痒而已。 不过嗓子痒了容易咳嗽也是真的。 正当二人大闹之时,沈微言怀里总抱着的那只猫跑来蹭了蹭故里的脚踝。 这猫通体漆黑,四肢小爪子则是雪白无瑕,毛发柔顺透亮,摸起来十分舒服,看来沈微言在它身上也是下足了功夫。 “津津?”故里抱起猫咪,试探地呼唤着那个名字。 小猫咪就像是听懂了她的话,喵喵叫着回应她,甚至还学着人的模样点点头。 果然是她。 “可你不是在渊启山吗?”故里疑惑。 那日她无意间窥到老神棍书桌上宣纸中写着的,便匆匆忙忙带着山茶下山了,路上还顺手偷了山脚一农户养着的一圈牛羊给印黎补身体。 不为别的,就因为她看到印黎最后死于饥饿力竭。 只不过她自以为足够小心翼翼,还是难逃老神棍的法眼,她前脚刚到印黎的军营,后脚就被老神棍揪着耳朵带了出去。 她苦苦哀求,用自己的灵脉做保证不会使用法术老神棍才勉强答应她,临走之时还不放心,特地封住了她的妖力。 “难道……”想到这里,她又细细打量着手中的李津津,自己是豁出去了一身妖力才换来下山机会的,“难道他把你打回原形才准你下山?!” “太残暴了!”故里咂咂嘴,没想到老神棍对自己以外的妖更过分。 “喵呜~”李津津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解释自己并没有被打回原形,而是她自愿以这种形式呆在沈微言身边的。 那日不仅是故里在山神的书房里有了发现,她也一样。 既然她腹部的烙印和须臾神有关,那就说明自己很有可能不是这个时代的妖,所以她丢失的记忆也可能与时间有关,也就是说她丢失的记忆可能并没有丢失,而是尚未产生。 那么她要找到自己的记忆,就得先找到与记忆有关的人,毫无疑问,那个人就是沈微言。 而那个触发记忆的地点,就是伏妖司内狱。 第一百零七章:没有人能从逃得过小猫咪 要是在从前,就凭着李津津这张巧嘴,她定能和故里说得一清二楚,但现在不行了,毕竟她现在只是一只小猫咪,难道她还指望一只小猫咪开口说人话吗? “可怜的小猫咪。” 故里将头对准李津津的脑袋使劲磨蹭,那场面,不止沈长安攥紧了拳头,就连在帐内喝茶的沈微言也呛住了。 “她在我怀里怎么就爱答不理的?”沈微言眼巴巴地看着阳光之下的一人一猫,不自觉地流露出羡慕的神情。 “动物都是这样,不懂得知恩图报。”寻欢双手接过沈微言手中的茶盏,替他打抱不平。 “她是不及你懂。”沈微言的眸子里,永远充满了算计。 “刚才的事情,做的不错。”他的手指点在寻欢的脑袋上,颇有奖励之意。 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也许沈长安此刻对他还有些许防备,但寻欢绝对已经被他划进自己的阵营。 兄长啊,兄长。沈微言在心中叫起了这个自己许久不曾叫过的称呼,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如此天真。 他正想着,没想到沈长安转身进来,对着寻欢眼神示意,他便识趣地带上门出去了。 虽然寻欢是自己安插在沈长安身边的人,但看着沈长安如此熟练的使唤寻欢,他的心中还是难免不痛快。 “师兄找我有事?”他再次端起茶杯,故作镇定的送到嘴里,却忽略了这是寻欢刚刚冲好的茶,滚烫的茶水接触舌苔的瞬间,他浑身的汗毛便都立起了,潮红色从脖根一路蔓延到额头。 “拿来。”沈长安并未注意到自家师弟的异常,伸手向他讨要什么。 此举正好顺了沈微言的意,他顺势将手中的茶杯放进了沈微言手中,这才空出手捏着自己的耳垂长出了一口气。 “嘶——”沈长安握着手中的茶杯不由得眼皮一颤,难道他刚刚就是这样面不改色的还完一杯茶? 他假模假样地将茶杯放在桌上,端茶、倒水、饮下,一气呵成。 事毕,他再次伸出被烫得通红的手掌,眼角微微湿润,“拿来。” “什么?”这下轮到沈微言傻眼了。 沈长安的嘴唇开开合合,在七月的炎炎夏日里呼出一道白气,“皇帝的密令。” 从刚才在树林中沈微言主仆二人的对话来看,自家师弟很有可能是接到了皇帝的密令,奉旨前来暗杀自家。 至于为什么选他呢?沈长安心中大概也是有数的,毕竟自己前半生在官场里浮沉的沉,几乎全都是拜自己的好师弟所赐。 他知道,沈微言一直都记恨着自己没能救下师傅,也一直都记恨着自己不愿继承伏妖司。 但他没有办法,除了伏妖司,沈家同样需要人来照料,况且那时的沈微言,确实应了他这名字,人微言轻。 如果没有一处能护他周全的地方,恐怕难以在京中存活。 伏妖司,就是这个地方,里面所有的除妖师都听命于他们的师傅——裴寒。这里自然也就是沈微言的温床。 至于为什么沈长安不愿意两处同时继承呢? 一来,树大招风,沈家本就权势倾天,已经被皇家所忌惮了;二来,他彼时也不过十一二岁,同时掌管沈家家业和伏妖司,难免被人觊觎;三来,他不可能永远护得了沈微言平安,他总得成长。 把伏妖司培养成自己的势力,便是个开始。 只是年幼的沈微言并不能理解兄长的良苦用心,不,不是兄长了,自从姨母嫁进宫里,师傅惨死街头后,沈长安就再也不允许他叫自己兄长了。 他只就得那个曾经待自己最亲近的人仿佛疏远了不少,整个冬天,他都一个人穿着单薄的衣物坐在雪中发呆。 他的世界好像除了斩妖,就只剩下向皇帝告沈长安的状了。 直到那个冬天,他斩开一只洞口酣睡的妖物,在满是黏液的洞穴里找到四个同样酣睡的幼童。 四个孩子紧紧依偎在一起,其中一个稍大些,见有人来,将三个孩子紧紧护在身后,像极了曾经只比自己高半个头的沈长安将自己抱在怀里的模样。 只不过眼前的沈长安早已不是当年对自己宠溺有加的兄长了。 沈微言将思绪收回,原本这密令就是给他也无妨,但眼下他就是不想给了。 父母兄长的宠爱,挚友的陪伴,爱人的相守,这些普通人戳手可得的东西,却是他梦寐以求的。 眼看自己孑然一身,可沈长安却什么都有了,尤其是他夫人还是天地间独一无二的魅妖,每每想到这里,沈微言心中总是会腾起一阵名为妒忌的火焰。 他笔直地坐下来,双手抱怀,但有一种你能拿我怎么样的架势。 “什么密令,我从未听说过。” 沈长安也不和他逞口舌之快,凭着对自家师弟多年的了解,熟练地掀开沈微言床榻上的枕头,只见上面赫然压着一根小鱼干,除此以外,再无其他。 这一幕属实让沈长安也愣住了,饶是自己见过不少大风大浪,也还是忍不住规劝沈微言,“你可知,那猫其实是……” “是妖。”沈微言打断他,神情颇为自豪,“我见她的第一眼起便知道了。” “那你……” “妖又如何,与你何干?”沈微言上前夺过李津津的小鱼干,十分宝贝的揣在怀里,“早就说了这里没有你要的什么密令,一上来就动手动脚的,一点规矩都没有。” 他这副娇羞的模样,倒显得沈长安像个强盗一般。 故里怀中的李津津,听得帐内二人的动静,一个飞扑挣脱了故里的双手,从窗口一跃而进,说时迟那时快,还不等沈长安反应过来,自己的脸颊便已经有了个小小的爪印。 再看向李津津,正躺在沈微言的怀里啃着那根小鱼干呢。 故里也是没想到,带着自己冲破敌军数万包围的沈长安居然栽到了一只猫咪手里,她轻轻吹在沈长安的伤口上,安慰他,“津津和一般小猫咪不一样的,不怨你反应慢。” 帐外的沈长安还木讷的坐着,账内的沈微言却掰开李津津正吃的津津有味的小鱼干,那鱼干腹部赫然露出一张小小的绢布,正是皇帝的密令。 第一百零八章:男人的好胜心 沈长安坐在帐外晒太阳,享受难得的悠闲,蓝天白云,阳光故里,一切都是刚刚好的样子。 他就这么枕在故里的膝上,任由故里帮他按摩头部,这样的日子,真的是好久不曾享受过了。 窗户上的两双眼睛正默默注视着他。 沈长安越是舒服,沈微言就越是妒忌,他的目光投向怀里的李津津,可怜的小猫咪,被迫走上了卖艺之路。 片刻,沈长安的身侧出现了另一个躺椅,他侧头看时,李津津正趴在沈微言怀里一下一下认真地踩着。 再看沈微言,好像是在同自己较劲一般,那张看似享受的脸上,满是做作。 沈长安也不甘示弱,同故里对视一眼,眸子里的卑微祈求之意快要溢出来了。 故里无奈,只好站起来抖了抖衣衫,到一旁的灌木上采了一个野果来,小心擦拭后喂给沈长安。 “多谢夫人,这果子真甜。”沈长安的声音都快赶得上平时操练将士了,很明显,沈微言这战书,他接下了。 这边李津津也不甘示弱,她摇着尾巴,一路小跑着到河边,只见她一爪子拍下去,随后抬起头来,嘴边叼着一只比自己还大的鱼,摇摇晃晃的走回来。 随后,她就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走到篝火旁,将鱼架在火上,不一会,香喷喷的烤鱼便新鲜出炉了。 就是鱼鳞没去,吃起来有点刮嘴。 “不愧是大人我养的小猫,还会烤鱼。”沈微言很聪明,没有评价烤鱼的味道,只是一个劲的夸奖李津津能干。 他转过头,将满嘴的鳞片眼下,嘴角淌下一道鲜红。 李津津昂着头,自豪地接受沈微言的夸奖。 此时此刻,沈长安也默默把目光对准了故里。 “我可不会做饭。”故里靠在沈长安耳边,小声说。 “咱们可不必在那种地方赢他。”沈长安刚说完,便一口咬住了故里的耳朵,从颈后一路吻到了故里的唇。 即便是沈微言这样争强好胜的,也一时无语,只好负气离开,临走还不忘捏着李津津的后脖子将她也拎走。 这一仗,看来是沈长安赢了。 夜里,沈长安睡得香甜,只是他怀中的故里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眠。 突然帐外传来一声猫叫,一个小小的身影投影在帐上,故里掀开被子,小心翼翼的踩上鞋子出门去了。 故里跟着李津津,一路朝营帐外的篝火旁走去。 那小黑猫缩在故里怀中烤火,看起来十分享受。 “你找我什么事呀?”故里眼看四下无人,这才悄悄问起她。 “喵~”李津津睁开一只眼打量四周,确认没人偷窥后才缓缓开口,“此处不宜久留。” 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警惕地看着故里,“有人要杀姑爷。” “姑爷?”渊故里对这个称呼有些陌生,“你是说沈长安?” 李津津点点头,“不错。” “可是沈微言要杀沈长安这不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了吗?”故里疑惑,难道其中还有她不知道的内情? “不,不是他。” 所有人都以为是皇帝下了密令要沈微言暗杀自己的师兄,沈微言也是这样说的,事实也是如此。 可有一点,沈微言隐瞒了,那就是下密令的人是皇帝,却并非皇帝。 那个人浑身妖气,不可能是皇帝,可他眉宇间的真龙之气无法掩藏,他又确乎是皇帝。 只有一点李津津可以保证,那就是现在的皇帝早已不是当年的皇帝了。 自从沈长安领兵出城后,皇宫里的妖气便好像没了人压制一般,日渐浓烈。 很明显,皇帝十分忌惮沈长安,这也是为什么他一定要沈长安死的原因吧。 “可不是沈微言还有谁?”故里摸不着头脑,皇帝难道不是把密令传给沈微言了? “是,但不全是。”李津津补充道,“皇帝是给沈微言传了密令,但沈微言不是他杀死沈长安唯一的人手。” 她笔直的坐在渊故里大腿上,“君绾。” 君绾?! 故里心中一惊,君绾是芜国派来和玥国和亲的人手,他怎么会成为杀死沈长安计划的一环呢? 她好像明白了什么。 难怪君绾对左丘玥好像也不怎么上心,每一步都走的勉强又敷衍,难怪他来到京城如此悠闲,像个观光游玩的富家子弟一般,难怪他来京城那么多天,露面的次数寥寥无几。 “可他为什么要杀沈长安?”故里不解,沈长安确实在多年前和君绾在战场上便认识了,可那时也沈长安也救过君绾的命,他又为何要恩将仇报? “因为芜国。”李津津知道这些还多亏了沈微言,也不知道是不是看自己不过是一只小猫咪,便对自己丝毫不设防,不管是去到哪里,沈微言总是会带上李津津。 “君绾从出生起母妃便死了,芜国的国君并不待见他,相反,国君最看好的其实是被姑爷斩首的大皇子。”李津津的话说到这个地步,故里也该想明白了。 君绾想要利用沈长安杀掉自己继位的绊脚石,作为报答,他将和沈微言联手除掉左丘宇平的眼中钉——沈长安。 “沈长安为玥国立下汗马功劳,这么多年没有沈长安,左丘宇平的屁股岂能坐稳那个皇位?”渊故里替自家夫君打抱不平,“卸磨杀驴,吃相未免太难看。” 渊故里突然想到了她刚刚来京城时的少女失踪案,那个时候京城里许多未出阁的妙龄少女失踪,种种迹象都指明了凶手藏身在宫中,这可惜后来线索断了,也没有直接证据证明皇帝是凶手,于是这案子就被搁置了。 不过那次以后确实再没有少女失踪过了,当时大家都猜测,或许是吃人的妖怪逃出京去了。 刚刚听到李津津说皇帝沈长安妖气冲天,这倒是勾起了故里的一些回忆。 她曾听老神棍说起过,有一种秘法,可以延续凡人的寿命,但是需要吸食妙龄女子的阴气得以维持生命,而此法其实是一种堕妖之法,只是要让此法顺利进行,必须得有一只法力高超的妖来协助。 难道,京城中藏着一只不为人知的大妖?! 第一百零九章:宫中的大妖 故里不敢多想,她是有一段时间没有去过京城了,可她也并没有离开多久。 她在时的京城一片祥和,并没有半点妖异之相,宫里她也是去过的,就连皇帝她也见过,并没有什么不妥。 要说起妖来,除了当时见过的影妖外,再也没有过可以使凡人堕妖的大妖。 还是说,这妖的修为已经高到可以隐藏自己的气息,就连当时去探望自己的老神棍也没有察觉半分。 “不可能,不可能……”故里不愿意相信,她察觉不到也就算了,老神棍可是八神之一,他怎么可能没发现端倪,况且伏妖司的内狱里还住着一位谪仙。 故里第一次感到如此害怕,一股凉意深入骨髓,她不明白,这样的大妖为何一定要杀了沈长安。 他不过是一介凡夫俗子,略懂法术,降妖除魔罢了。 她更不明白的是,为何这样的大妖乱了人间帝王的气运却没有遭到天谴,她每次插手凡间之事都免不了受到神罚。 怎么这老天爷还看人下菜不成?看人家是大妖不好欺负,就来欺负她这个小妖? “轰隆——”晴朗的夜空突然传来一声雷击,吓得故里一阵哆嗦。 稍稍反应了片刻,她明白了,这是老天爷发火,得赶紧哄。 “小妖不懂事,胡说八道,老天爷别怪罪……”她忙举起手,冲着天上拜拜。记得老神棍说过,天帝是个小气的老头,不只小气还很傲娇,最讨厌别人说他坏话。 一旁的李津津看着她无比嫌弃,得,又疯一个。 她默默用脑袋掀开帘子,钻了回去,只留下身后被神罚给整怕了个故里还在向老天爷道歉。 李津津刚想跳上床,却发现床上空空如也,正当她疑惑之际,却听到“哼哧——”一声,火折子在空中燃起,点亮了蜡烛。 沈微言端着烛台,照印得脸色蜡黄,差点把李津津的魂都吓掉了。 “去哪了?”他面色阴沉,第一次无视李津津的蹭脸撒娇。 “喵~”李津津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反正她只是一只小猫咪,说的什么他也听不懂,随便叫两声就是了。 “和别人能说话,和我就不会了是吧?”他粗鲁地拎着李津津的后脖颈将她丢在地上。 李津津也懵了,难道他刚刚一直在偷听自己和故里的谈话? “喵~”等等,她可以解释的,不过要先构思一下,等她编一会。 “三、二……”还不等李津津将借口编出来,沈微言就已经开始倒计时了。 “等一下,等一下!”李津津跳上桌子,举起爪子扒拉在他的胳膊上。 姑爷这弟弟什么毛病,咋还不给人思考的时间呢? 李津津一爪按住沈微言的胳膊,一爪扶着脑袋沉思。 “怎么,现在会说话了?” 沈微言又摆出了他那副招牌微笑,看得李津津头皮发麻,毕竟她曾经亲眼见过沈微言这般笑着砍下刺客的脑袋,也是这般笑着也杀人的妖精下了死状,更是看着他这般笑着接下了处死沈长安的密令。 一个声音在李津津脑海中响起:“跑!立刻马上跑!否则下一个死的就是自己!” 说跑就跑,李津津一个腾空飞起,然后身体便被倒吊着悬空了,沈微言正拽着她的尾巴晃悠呢。 “你跑什么?”他将烛台放在桌上,空出的一只手正好用来弹她的脑壳,“大人我又不杀人。” 他这话在李津津在这里毫无半点可信度,不只是这句话,他的每一句话李津津都没信过。 “我错了,别杀我。”李津津用爪子护住自己的脑袋,眼泪汪汪地缩着身子。 听了这话,沈微言的心情似乎更差了一些。 “我说过了,不会杀你。”他没好气地将李津津按在桌子上,生怕她跑了一般,死死攥着那条瘦弱的尾巴。 许久,他才意识到什么,一双大手在李津津的身上四处游走,“原来,你竟一点也不胖吗?” 不仅不胖,似乎还有点瘦弱。 废话啊!李津津在心里呐喊,自己不过是一只可怜巴巴的小猫咪而已,不仅要去给沈微言看粮草库抓老鼠,闲的时候还得给他踩奶按摩,抓鱼。 天底下还有比她更惨的小猫咪吗?答案是没有了,至少在她看来是没有了。 “怎么不多吃点?”他自己转移了话题,攥着尾巴的手也松开了,可能觉得这样瘦弱的小猫咪也跑不了多远吧。 吃再多也赶不上消耗的啊,李津津在心里吐槽,可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为了大人摸着舒服,吃的太多怕大人你抱着费劲。” “你喜欢被大人我抱着?”此刻的沈微言像是个求夸奖的小孩子一般,瘪着的嘴出乎意料能看出微笑的痕迹。 “那是自然,大人的怀里最是温暖,大人的手摸着也最是舒服。”李津津也算把在渊启山练出来的拍马屁熟练运用了,她敢说自己不喜欢吗?那不是找死嘛! “啧、啧、啧。”故里趴在窗口的小缝上注视着这一切,想不到沈长安这个弟弟还有如此温柔的一面,她还以为沈微言只会拿他师兄找乐子呢。 “啧、啧、啧。”身旁传来熟悉的声音,“想不到我这个师弟还有如此温柔的一面,我还以为他只会拿我找乐子呢。” 沈长安这话如此耳熟,看到老神棍诚不欺她。 老神棍说过,两个人相处的越久,就会越像对方,关系越亲密就越像。 彼时的老神棍不小心打翻了故里珍藏的一盒胭脂,害怕故里哭闹便化作了小黑的模样,两只熊站在一处,故里确实没能认出来。 “你怎么在这?”故里压低声音问,自己离开时他明明睡得正熟。 沈长安揉搓着她的脑袋,将她护在胸前,“夫人不在,为夫睡不着。” 帐内的沈微言看着二人倒映在帐上的影子,想不明白这夫妻俩到底是什么毛病,大半夜不睡觉在自己营帐外偷窥?这也就算了,还在那卿卿我我。 “你们在这做什么?”他二话不说掀开帘子。 “夜深了,我们来给你盖被子。” “噗——”沈长安果然不适合说谎,这话就是故里听了都憋不住笑。 沈微言满头黑线,“你以为你们很幽默是吗?” 第一百一十章:神仙会骗人,谁都顶不住 场面一度有些尴尬,但故里是谁啊,她可是破冰专家,只见她顺势就掀开帘子走了进来,“听说……你要杀沈长安?” 她这话说得,好像在座还有谁不知道沈微言要杀沈长安一样。 李津津直接把头埋进沈微言的臂弯里,只要她看不见,尴尬就与她无关。 “看来是我听错了。”故里讪讪地笑了,就要拉着沈长安离开。 “慢着。”沈微言叫住二人,“天色这么晚了,不如一起吃点宵夜?” 宵夜是个好东西,只可惜这是一场鸿门宴。 渊故里是愚钝,但也是能看出来不对劲的。 “宵夜就不必了。”她刚想拒绝,便看到李津津不知何时已经捕好了鱼拖回来了。 “盛情难却啊。”她转身跟上李津津,视死如归,四人再次围坐在篝火旁。 八目相对,四人尽无言。 “听说你这小猫烤的鱼格外好吃。”还是故里率先打破僵局,此刻的她不知道自己同李津津交谈时已经被沈微言抓了个正着,还在假装不认识李津津。 “喵呜~”李津津也适时捧场,用头蹭蹭故里的手背,做好一只普通的小猫咪,只是她好像不知道,从她烤鱼的那一刻起就已经不再普通了。 “别装了。”论直爽还得看沈微言的,他一手把李津津的脑袋扭向自己,一边嘲讽二人,“真当我们俩是个痴的不成?” 这么说也是伏妖司的一把手和二把手,要是连李津津是妖都看不出来他们两也不用在伏妖司混了。 他一直没揭穿李津津,不过是想看她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至于沈长安不揭穿的原因嘛,恐怕只是为了哄自家夫人开心吧。 李津津用后爪挠挠下巴,憋了半天也只憋出个“哈哈。” 故里也侧过头去不敢看他,沈长安也就罢了,他这个师弟早就想拿自己去赚门票钱了,这会估计巴不得沈长安死呢,他好把自己掳走。 “不愧是掌司大人。”李津津也算是豁出去了,只要能活命,尊严算什么。 她又转头蹭向沈微言的手背,翻着肚皮等他抚摸,喵呜声不绝于耳,沈微言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当下就控制不住自己的双手向李津津摸去,直到触碰到那柔软的毛发才作罢。 果然,没人能拒绝小猫咪啊。 故里看着这一人一猫,露出了慈祥的笑容。 “津津说的不错。”沈微言此刻也没什么好顾虑的了,反正自己的底也被李津津抖落的差不多了。 “皇帝确实堕妖了。”他端起茶水,夜晚的微风吹过带着几分寒意,他饮下一口茶水,仿佛是壮胆的烈酒一般,“那妖我机缘巧合下见过一面,通体赤红,双瞳是绝美的金色,睁开时仿佛圆月当空,能摄人心魄。” 他并没有见到那妖怪的真身,是那日被妖操控的皇帝企图通过瞳孔窥探他的内心,反被他看到了真身,不过这一眼对于沈微言来说,也不过是管中窥豹罢了。 “如此巨大的妖,从古至今均无书籍记载,想必你是难逃一死了。”他接着道,“所以我就说,你横竖都是一死,还不如死在我手里。” “沈长安不会死,你少乌鸦嘴了。”渊故里现在可听不得沈长安死,别人也就算了,她可是真真切切的知道沈长安会死,她甚至还知道沈长安会如何死。 “他死不死的,于我何干,我只是想做杀死他的人罢了,就算有一日他自己不想活了,那绞死他的白绫也得由我织造。”沈微言说的风轻云淡,倒是听得故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谁也不知道这两兄弟之间竟有如此深的矛盾,毕竟她在京城时,沈微言还仅限于坑哥,现在看来,他已经准备弑兄了。 “夫人可曾见过如此样貌的妖兽?”沈长安下意识忽略了自家师弟的调侃。 “这妖兽我确实听老神棍说起过,不过似乎有些出入。”她思索许久,总觉得可能性不大。 “无妨,你且说来听听,就是不对也没关系。”沈长安鼓励她。 “你们可曾知道六界八神?”她问众人,李津津同为妖族,或许略有耳闻,但这两位凡人就不知道了。 “这八神分别是掌管世间情爱的月神、掌管世间灾病的瘟神、掌管世间战事的战神、掌管一切时间的须臾神、掌管世间山川的山神、掌管冥界的阎君、掌管魔界的魔神,以及掌管妖界的妖神。 八神之上又有三尊,分别是太清太上老君、玉清元始天尊、上清灵宝天尊,三尊地位极高,一般不会过问六界事务,于是便由玉皇大帝统管事务……” “等等。”沈微言打断她,“我是问你那大妖的事,你怎么扯到天上去了?” “对对对。”故里确实扯的有些远了,自打上次她知道老神棍是八神之一后,便恶补了与众神有关的知识,一时想要卖弄便说的有些多了,但总还是有点关系的,“你知道八神之一的妖神,是何模样吗?” 他要是知道还问故里吗?沈微言对着故里却也是发不起来火,毕竟是最后一只魅妖,咬碎了牙也得宠着。 “请讲。”他坐的端正,像个听课的学童一般。 “传说这妖神也是如此,赤羽似火,其中有鎏金盘绕,眼大如殇,身长数百米,能惑人心,通人语,生来便可以化形修炼,是妖中的皇族,因此这一脉也是货真价实的妖神一脉。” “这同师弟所言相差不大呀。”沈长安疑惑,“为什么夫人还说有些出入呢?” “那是因为,妖神一脉早已断绝,而且因为这赤羽金凤一脉曾得罪过天帝,所以被天帝镇压后再不能出妖界一步。”故里摊开手,“这些也不过是我从老神棍那里听来的,是否属实也就不得而知了。” 毕竟老神棍曾经为了让年幼丧母的故里不哭闹,还骗她说给她报仇了,为了不让她私自下山还骗她说山下的凡人会吃妖怪呢。 吃人的妖她见多了,吃妖的人她还没见过呢。 所以这些故里自然是不信的。 第一百一十一章:诡计多端的大妖 “你说,有没有可能,这赤羽金凤并没有灭绝?” 沈长安提出猜想,但被故里一口否决了,“不可能,赤羽金凤出了妖界便会妖力衰竭,根本不可能在人间待这么久的,况且他的妖力强大,无法藏匿。” 既然如此,那原本的线索便又断了。 沈长安叹了口气,每次都感觉自己在真相边缘徘徊,但每次都无法触及真相,难呐,难呐。 “那君绾又是怎么和皇帝搞到一起的?”故里依然不解,即便知道这二人结盟是各取所需,但沈长安功高盖主也不是这一两日的事,君绾记恨他的父兄更是根深蒂固,怎么他们早不勾搭晚不勾搭,偏偏现在才勾搭。 未免太过于巧合。 “这一切仿佛都和宫中的那只妖有关,从少女失踪案起,到后来小影出逃,再到后来君绾失踪,两个开战,这一切都仿佛息息相关,又无从下手。”沈长安企图将这些事情串联起来,但却找不到线索。 “小影?”故里像是发现了什么,“当时小影死后,你们去探查牢房可有发现什么?” 沈长安摇摇头,“牢房里很整洁,完全不像是妖怪的住所,也没有失控挣脱的痕迹。” “那就是说,一定是有人把小影放跑了?” 故里接着提问,但这个问题沈长安也早已想到了。 “小影在京城中认识的人寥寥无几,还都在伏妖司身居高位,不可能放他出来。因为性格内向,平日里也不怎么有妖看得起小影,就更不可能是妖帮他越狱了。” 也就是说,放小影出来的人一定在谋划着什么,他需要小影制造的这场骚乱来掩饰什么…… 沈长安突然眼前一亮,“妖气,是妖气。小影出逃那日铺天盖地的妖气,正是大妖绝佳的掩护。” “你的意思是,大妖是那日才进的宫?”沈微言觉得他说的有些道理,但不多,“可早在那之前就已经有少女失踪了。” “对啊,是失踪。”沈长安眼底浮现出一抹笑意,“只是失踪而已,无人证明她们是死是活。” 对啊,只是失踪,也有可能是提前关押在某个地方呢? 沈长安突然想起那只蛇妖,她曾说过她咬伤了那个幕后主使的手腕,现在看来,这蛇妖也许并不是掳走送给皇帝的,是送给大妖的也未可知。 “难过他手上没有一点痕迹……”沈长安此刻豁然开朗,“难怪皇帝身上有妖气,原来不是大妖来人间,而是他去了妖界。” 难怪他找不到那些少女,原来是被藏到了妖界。 通了,这下全都能说的通了。 “所以小影的死不是个意外。”沈微言呆滞的看着远处漆黑一片的树林深处,“不是嫂嫂杀了小影。” 那日他眼睁睁地看着故里拿着璞剑杀死了小影,小影是有罪,此罪也当诛,但他那日后死活想不明白,为何渊故里不会被小妖影响,为何她身为妖却能拿得起璞剑。 “不是她,是有人化作她的样子企图嫁祸。” 这件事,除了山神,他说都没说过。 那日发生的事还记忆犹新,他记得小影说过,他除了雷纹什么也没吞,很明显,那日城中百姓失去的灵力想必都是被大妖吞了,能让小影如此恐惧了,恐怕也只有传说中的大妖了。 还记得小影倒在沈长安怀里,拼尽全力说出的最后一句话,“要小心,他来了……” 这个“他”,应该就是大妖了吧。 沈长安默默攥紧了拳头,他怨了那么久,也恨了那么久,今天才知道自己真正该恨的人是谁。 那大妖千错万错,错在不该那小影当挡箭牌,错在不该杀了小影,也错在不该嫁祸给自家夫人。 “既然大妖现在居于宫中,那姨母……”沈长安心头一颤,姨母的脾气虽然比不上年轻时火爆,但也不会甘愿屈居于妖之下。 不知道姨母在宫中可还安好,一想到这里,他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沈微言早就料到了这一点,他不及沈长安考虑的通透,但在发现宫中有妖气时就已经将宫中所有的暗探都拨给沈慕时了。 姨母的安危重于一切,皇帝答应他会善待沈慕时的允诺也只不过能让他稍微放心罢了。 所有人都以为他接下密令只是因为他和沈长安的私人恩怨,实则不然,他不来自然有人来,可他若是抗旨,宫中姨母又不知该如何自处。 沈微言的眼神对上自家师兄,这么多年来他从未被沈长安真正接纳,所以自从裴寒过世后,沈长安便再也不许他称自己为兄长。 也许他是在怪罪自己吧,沈微言心中一阵触动,怪自己从来都只是个拖油瓶,怪自己没能救下师傅,也怪自己没能保护好京城,没能保护好小影。 “姨母暂时安好。”他能做的,也只是暂时护得住姨母,但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师兄以为接下来应该如何?”他将问题抛给沈长安,其实也是在询问沈长安的意见。 “他需要用姨母来挟制你,那么暂且便不用担忧姨母的安危,只是那大妖要的是我的性命,我活的越久,于姨母而言就越不利。”他不想死,更不想姨母因他而死。 可眼下身边就是个是敌非敌的沈微言,随时可能取他性命,不远处还有君绾的大营,这二人虎视眈眈,他又该如何呢? “为何不干脆由我们来和君绾讲和?”故里另辟蹊径,“反正君绾要的只不过是他的王位,以你的本事,保他继位不是问题,何必同时得罪两方人马呢?” 故里说的沈长安并非没有想过,可如果君绾真的会同意他的建议,当初为何不直接来找他议事呢?恐怕大妖手中也攥着他的把柄吧。 沈长安不由得头疼,他原本只是出兵打仗,背靠自己的国土,面朝敌军大营,可是现在不知为何,自己的国家背叛了自己,自己的兄弟想要杀自己,自己的敌人倒成了那个最老实的,从头到尾都想着怎么利用自己。 第一百一十二章:自家营帐,敌军后花园 夜已经深了,故里缩在沈长安怀里打着瞌睡,晚风吹动她的发梢,精致的面容蒙上了一层红纱。 “不早了,该歇息了。”沈长安抱起故里径直朝自己的营帐走去。 沈微言也抱着李津津往回走。 “若是你也可以变成人该有多好。”嘴唇轻启,是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 一夜过去,还不等故里睁眼便看到有人正在把弄自己的腿,正是那只被捕兽夹夹伤的腿。 “你做什么?!”她吓得一个哆嗦,瞬间清醒,下意识将腿缩回去。 “别动。”苦无心一本正经,丝毫看不出半点非分之念。 “你这腿伤怕是难以痊愈了。”他摇着头叹气。 原本就被捕兽夹上的毒药伤得不轻,又不曾好好修养,这腿不仅淌了冰冷的河水,还在炎炎夏日里化脓感染,即便是他医术再高超也无法使故里痊愈了。 “我费尽毕生所学也只能让你看起来与常人无异。” “足够了。”故里点点头,她日后嫁给沈长安了自然是锦衣玉食,出门不是车马就是轿撵,不用自己奔波。 苦无心像是看穿了她的心事一般,抬起眼皮打量了一番故里的表情,片刻,嘴角上扬,感慨道:“痴男怨女。” “那你可说错了。”故里冲他比划,自己不是怨女,沈长安也不是痴男,“沈长安说过,我们的姻缘是上天注定的,可不是痴男怨女。” “上天从不做多余的事情,或许,老天无眼。” 苦无心似乎话里有话,仿佛是自己经历过什么,故里一下子就来了兴趣。 “怎么?上天待你不公?”她试探着问。 “非也。”苦无心摇头,“上天待每个人都是公平的。我这一世活的苦一些,下一世就要幸福些。” “亏你是个妖,还信这些?”故里打趣他,“下辈子连记忆都没了,重新来过的事情说不准的,你下辈子怎么记得这辈子自己过得是好是坏?” “那你为何相信你和将军是天定缘分?既然你觉得来世今生不可靠,那为何普天之下亿万生灵偏就你和将军有如此缘分?” 故里只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心中也已经有了疑问,莫非自己和沈长安真的早在上辈子就已经认识了? 不过话题似乎扯得有些远了。 故里突然想到沈长安命不久矣,万一沈长安死了自己岂不是要守许多年的活寡? 当务之急是要找到宫中的大妖。 “你可有发现京城中何处有妖气异动?”对啊,苦无心也是妖,对妖气自然是更加敏感些。 “有啊。”他一边收拾着自己的药箱,头也不抬的回答着,“皇宫附近,总有陌生的妖气流窜。” “从何时起?”故里又问。 苦无心托着下巴1思索了许久,“就在你来之前不就开始的。” “如此重要的事你怎么不早说?” 故里急了,那不就是京城少女失踪的时候吗?也就是说这件事和大妖有关,大妖又和皇宫有关,现在不管怎么说,左丘宇平与妖有染都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也没人问过我啊。”苦无心摊开手,神情中颇有委屈之意。 故里原本还准备斥责几句,突然想起来苦无心是无心之人,他不懂世间情感,也难怪不知道主动向沈长安汇报了。 “苦无心。”故里的好奇之心再也按捺不住,“你的心究竟给了谁?” “我不能说。”他摇头,那张脸也终于有了一丝不再拘泥于虚假的喜悦的表情了。 他拧着眉,嘴巴抿作一条线,看起来纠结至极。 “我不能说。”他再次重复,“于他而言是一种困扰。” “他是谁?”故里一步步试探,“是你赠心之人吗?” 苦无心坐在榻边,乖巧的点点头。 奇怪了,故里疑惑,怎么这会他看着又并不像个无心之人了,这不还能替别人考虑呢嘛? 现在故里非常怀疑苦无心在戏耍自己。 “为什么你觉得让他知道这件事会对他造成困扰呢?你好像很在意他。”故里的问题步步紧逼。 “因为他讨厌妖,讨厌我。”苦无心收拾好了药箱将它挎在肩上,眼角的泪痣还在叙述他的故事。 一只靠吃人度日的妖却喜欢上了人类的幼童,真是可笑。 苦无心有心的时候也觉得可笑,他也确实这么做了,那妖兽被他嘲笑的不轻,当天夜里就准备吃了那小孩证明给苦无心看看,自己不是心软之人,只不过他没能吃到那个幼童。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苦无心的邻居喜欢上了吃小孩。 “小孩皮肉更加嫩一些,好嚼,味道也更香,吃再多也不腻。”对此,那位邻居是这样解释的。 开始苦无心是信的,只不过后来他每每看到那邻居掳来小孩藏在洞穴里,他自己却不曾长胖半分,此后,苦无心就开始怀疑了。 苦无心虽然好奇,但也不曾去偷偷看过,因为妖是十分注重领地的,他不想给自己惹麻烦。 直到这一天,他看着自己的邻居被一个少年斩首,墨绿色的血流了一地,难闻极了。 那个少年就是沈微言。 他看着人们朝洞穴走去,若是让他们发现那个小孩,没有心又沾满妖气,会被当作妖一并杀了吧。 谁能想到,他不过是凑上去看了热闹便被一同关进了伏妖司,只是在伏妖司的日子里他还在惦记这孩子。 那个孩子不知为何没有心,又或者是被吃掉了心脏,很奇怪,他一直活到了现在。 沈微言抱着那个浑身是血的孩子来找他时,他只是看着他,许久,张开了口。 “我喜欢他。” 说罢,他背起药箱便离开了。 故里也学着他的模样托腮注视着他离开的背影。 这个苦无心,还好意思说自己是痴男怨女,自己还不是一样把心拱手送人了。 还不等她将这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情参透,便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闪进了营帐。 她刚要高声呼喊,便发现空气中早已弥漫了迷药,自己努力张大嘴巴却一点声音的发不出来。 “不是吧,又来?”故里气笑,这大军驻扎的营帐都快成了别人的后花园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想掳谁就掳谁。 第一百一十三章:让他也感受我的痛苦 “用你的妖术让他吃饭。”君绾将故里摔在地上时,只冷冷地说了这一句话。 故里也是今天才知道,原来君绾还会武功?那轻功使的,都快赶上神仙腾云驾雾了。 她不耐烦的摆出个痛苦的表情,上次拿她当人质,这次拿自己当药使,她又不是万能的,万一君绾使唤上瘾了,以后还不得三天两头来掳自己走? “我是妖,不是郎中,不爱吃饭找郎中给他开山楂丸啊!”故里不耐烦的说,“更何况沈长安的帐里还有个医术高超的妖,何必来绑我?” “你的意思是你不通医术?”君绾冷笑一声,“你不懂医术沈慕时的病是怎么医好的?” “我早已隐退了。”故里欲哭无泪,上次那可是拿命医治啊,她有几条命够这些凡人使唤的,更何况她的妖力已经被老神棍封印了,寻常开药救人尚可,但君绾开口就是用法术,肯定不是普通的夏日厌食那么简单。 “退隐了还可以重出江湖的。”君绾不给她拒绝的余地,“如果你医好他,我可以考虑和沈长安合作。” “你怎么知道合作的事?”故里的眼睛瞪得顶大,他怎么知道沈长安欲和他商议合作,难道军营里还有他的细作? “这不是你需要关心的事,你只要医好他即可。” 君绾指着内室,故里顺着他的手指探头看去,石床上躺着一个瘦弱的男子,但看不清脸。 君绾显然不想踏入内室半步,故里只好一瘸一拐的跳进去。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石床上的人竟是妙言。 只不过他此刻瘦的只剩下一副皮包骨头,宛如一具骷髅,故里看第一眼是差点没认出来。 这还是那个能说会道,妙语生花,总是跟在君绾身后,时时刻刻都弯着一双眸子的少年吗? 故里搭脉的手在空中颤抖,迟疑了许久才握上那干瘦的手腕。 少年昔日粗壮的臂膀,眼下比故里一个姑娘家的还要纤细。 脉搏微弱,但是稳健,只要他愿意开口吃饭就不是什么大问题。 但现在的问题是,妙言为何变成了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他居然没死?”故里出了内室,质问着正故作镇定的君绾。 那日众目睽睽之下,所有人都看着一只箭从玥军的方向射出,直直插入了妙言的胸膛,可他居然没死,反倒是在自家主子身边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 “那日的箭射的偏了些,没有伤及要害。” 君绾的解释故里早就猜到了,她想知道的是究竟是谁射的那一箭。 “我不知道。” 君绾此话一出,故里气得当即就想往他脸上吐口痰,不过终究还是忍住了,毕竟老神棍从小就教育她要优雅得体,除非忍无可忍,那就想着法的恶心别人就对了。 “他身上的伤不少,但都得到了及时医治,没有致命伤,也不会危及性命。”故里撇着头,光明正大地嫌弃君绾,“你家妙言得的是心病,我治不好。” “我知道。”君绾淡淡地说。 “知道你还找我来?”故里差点又没忍住一口痰吐在他脸上,“你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吗?哪有请人来医不治之症的?” “我知道他是心病,所以我没想过让你用正常手段医好他。”君绾握紧拳头,关节处咯吱作响,“我要你魅惑他,即便是让他下辈子一直处在幻想中,我也要他活着。” 故里觉得自己大抵是病了,她仿佛自己先产生了幻觉。 “你再说一遍?”她生怕是自己听错了。 “我说要你魅惑他。” 看来不是她病了,是君绾病了。 “你可知道,凡人被魅惑对自身的消耗有多大吗?就凭妙言现在的体制,你等于直接让他去死。”更何况她现在根本没本事魅惑他了。 “那我便杀了你,让沈长安也尝尝失去重要的人的滋味。” 说时迟那时快,还不等故里反应过来君绾手中的剑就已经架在她脖子上了,她能感觉到这剑身上传来巨大的威压,这剑和沈长安的璞有异曲同工之处,但不知是使用者的问题,还是这把剑没有璞剑斩杀的妖魔多。 总之,相比起璞剑来说要逊色不少。 但劈死故里还是绰绰有余的。 故里想不明白,这些人都是什么毛病,总是动不动就让别人也感受自己的痛苦,说的好像自己死了妙言就有救了一样,再说了,妙言变成这个样子也不关她的事啊! 可她不敢说,君绾现在像个疯子一样,自己可不敢再刺激他了。 “您先把剑放下来,咱们有话好好说,就是我死了妙言也不会变成原来的样子啊。”故里小心翼翼地将身体往后靠,尽量离那把剑远一点。 “俗话说得好,心病还需心药医,我们得先弄明白妙言变成这个样子的原因,然后对症下药,这样才能立竿见影。”她虽然施不了法术,但论动嘴皮子,除了老神棍她还没输给谁过。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君绾听了故里的话瞬间泄气,长剑也从他手中滑落,摔在地上,乒乓作响。 故里当然知道是君绾的错,妙言最在乎的人是谁,可不就是君绾吗?现在他一心求死,可不就是对君绾失望了吗? “或许,我只是说或许,妙言变成这样有你的一份功劳?”故里趁机躲在内室的门后,只探出一个脑袋。 那日在战场上和妙言擦肩而过她就已经发现了,妙言舌头被拔,手筋被断,他现在说不了话也不能提笔写字,很明显是有人要封他的口,再加上战场上那一箭,就已经不是封口那么简单了,这是要灭口啊! 可刚刚君绾也说了,他也不知道是谁射出的那一箭,不是他还能有谁呢? 难道妙言还知道什么别的秘密? 莫非,是大妖?! 不对,故里否认了自己的想法,大妖远在宫中,即便是安插了人手也不会不让君绾知道,他们不是同盟吗? 故里陷入了沉思,现在不管是凶手是谁,都一定和君绾有关,妙言也认定了君绾是幕后主使,否则他不会心灰意冷,一心寻死。 第一百一十四章:有神一般慈悲心肠的妖 “对于伤妙言的凶手,你心中可有人选?”故里自然是没什么头绪,但君绾不会不知道,起码不会一点线索也没有。 “我不知道。”君绾回答的干脆利落。 “你当我傻吗?”渊故里翻起一个白眼,“要是此事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妙言为何自讨苦吃?他必然是知道了什么足以让他灭口的事情,而且这事情必然和你芜国有关。” 很明显,君绾不想回答这个话题。 要杀妙言的人,他能想到很多,要杀妙言灭口的人,他却一个都想不到。 “一定是别人栽赃我。”他斩钉截铁。 可又是谁会栽赃自己呢?自家大哥的死讯还没有传回去,那些平日里假模假样的家伙们也不会这么快动手。 他自恃情报第一人,玥国军队的情报被他摸得一清二楚,他自然会更加严防死守自己的情报,别说是大皇子死了,就是他死了也传不出消息。 “是你的兄弟们?”故里问。 早就听老神棍说了,凡人家庭之间争夺家产互相算计是常有的事,帝王家就更不用说了。 成王败寇,往往在此一搏。 “我不知道。”君绾这一生都精于算计,唯独遇到妙言的事情,他是一步错,步步错。 早知如此,他当初就不该和妙言分头行动。 如果他时时刻刻呆在妙言身边,他怎会被沈长安抓走,又怎会落得现在这个下场。 沈长安,都是沈长安,君绾对沈长安从来都是妒忌的。 “凭什么他什么都不用做就有许许多多的人围在他身边,前呼后拥,凭什么他可以有那么多朋友,凭什么他可以顺风顺水!” “你错了。”对于他的话故里并不生气,相反还有些同情,“沈长安从来都没有顺遂过。” 她远远地瞥了一眼身后石床上的妙言,此刻的她无比能明白君绾的无力感,就像她明知道沈长安命不久矣,却还是得陪在他身边,看着他一步步走向死亡一般。 “如果可以的话,也许沈长安会羡慕你,你或许从没得到过什么,所以每一份快乐都想牢牢把握住,但对沈长安来说,他曾经拥有过很多,可他也同样失去了很多,亲人、恩师、挚友……。”故里顿了顿,又补充道,“还有来之不易……” 来之不易的爱情。 “可妙言终究是在他沈长安的营帐里受的伤。”君绾再没了往日的沉稳。 “沈长安不会虐待俘虏的。”故里也是无条件相信沈长安。 她直言,“你有空在这里找别人推卸责任,不如好好想一想如何解开妙言的心结。” 是啊,救下妙言才是当务之急。 印黎已经死了,虽说妙言在这其中出了很大一份力,但故里并不打算怪罪他,当日的情形,各为其主,无可厚非。 况且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妙言已经手下留情了。 故里知道,怨不得妙言,真正的罪魁祸首也已经被沈长安斩首了。 她不希望身边再有人死去了,不管是谁。 君绾霎时间如同泄了气一般,垂头丧气地坐在远处,妙言从小陪着他一起长大,他愿意不惜一切代价只求妙言不死。 但现在,他连看看妙言的勇气都没有,他是个懦夫,不配做未来的天子,更不配做妙言的主子。 正想着,却听到内室一阵响动,他刚想去看,一双脚却如同焊在地上一般,无法挪动片刻。 “你去吧,他现在一定不想见我。” 他在门外张望了许久,最终还是撂下一句话逃也似的匆匆离去。 故里只好端起参汤,硬着头皮走进内室。 床上的人眼神空洞,好像一条案板上的死鱼,看得故里一阵心疼。 “把药喝了吧。” 床上的人听得她的声音,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愣了片刻,才将头缓缓扭向故里,眼眸对上的瞬间,豆大的泪珠便从眼角不断涌出。 那一刻,委屈与悲愤迸发出来,全都交汇成无声的眼泪,出了故里和被打湿的枕头,再无人知道他的痛苦。 也许是故里对人有着天然的亲和力,很少有人能对她保持戒备心。 最开始老神棍培养她不过是想偷懒不去敷衍时能有个使者顶了他去还不是分寸,后来发现,故里仿佛是天生的神使,虽然是只妖,却能散发神的光辉,让人有亲近感,这一点即便是在神仙里也是非常难得的,毕竟他自己就是这么一位不招人待见的神,旁人恭维他也不过是看在他的神位上罢了。 故里跪坐在君绾面前,用手轻轻拭去他眼角的泪水。 “把药喝了吧。”她再次开口,哽咽着说,“印黎的死,不怪你。” 妙言的瞳孔骤然颤抖,不管怎么说,都是自己害死了印黎,要是他不曾和印黎缠斗,他也不会被后来赶到的大皇子视为玩物,更不会因为力竭而死。 自己变成这个样子,恐怕是害死印黎的报应吧。 他闭上眼睛,等待着属于自己的死亡。 强大的共情能力让她轻而易举的感受到妙言的绝望,一个求死之人的绝望。 妙言摇摇头,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却于事无补,脸胀得通红,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不曾尝试说话,他只是尝试感受说话的步骤。 他摇头,除了摇头还是摇头,他不知道自己除了摇头还能做什么。 “别这样。”故里用手固定住他的脑袋,“不是君绾伤的你,你更没有必要这样报复自己。” 妙言再次愣住了,既然不是君绾,他为什么不愿意亲自告诉自己,他又为什么躲着不肯见自己?既然不是他,那那个背影同他如此相似的人又是谁?太多太多的问题堵在他的胸口,压得他快要喘不过气来。 他原本以为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比自己更了解君绾了,可是他错了,他好像从来都没有了解过君绾,以前不了解,现在更不了解。 他从前还会自信地认为自己在君绾心中还是有些地位的,现在则不然,他不过是一枚棋子,任人摆弄。 现在想来,真是可笑至极。 第一百一十五章:苦肉计 故里看着妙言颤抖的手指,突然想到了什么,也许自己打从一开始就想错了。 如果那人想要封妙言的口,只挑断他的手筋是万万不够的,妙言若是想说些什么,用手指头沾着墨水照样能写出来,而挑断他手筋唯一能做到的,就是让他如同个废人一般。 因此,拔了妙言的舌头,也不再是封口,而是当下让妙言闭嘴。 也就是说,妙言有可能看到了那个人的样貌,或是被妙言发现了行踪,为了阻止妙言呼喊…… 也不对,故里想不明白,要让妙言闭嘴,把他的嘴塞住不就行了,大可不必这么麻烦的割掉他的舌头。 难道,这个人和他有什么过节?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故里心中浮现。 妙言,妙言……她在心里反复念叨着这个名字,最能巧舌如簧的人被拔掉了舌头,还有什么是比这个更能杀人诛心的事? 不是君绾,也不是沈长安,沈微言也从不喜欢虐杀,那究竟是谁呢? 玥国人的可能性不大,凶手很有可能是芜国人,而且还和他很熟。 “先把药喝了吧。”故里的词汇从来没有这么匮乏过,可是当着一个不能说话的人面前侃侃而谈未免太残忍。 妙言闭着眼睛,好像没有听到她说话。 “喝药。”故里将勺子怼到他嘴边。 床上的人依然没有反应,好像一具尸体。 故里虽然同情他,但也不代表有耐心,一炷香的功夫不到,她的手就掐在妙言的脸上了。 果然还得用强的。 一碗药灌下喉咙,故里满意得拍拍手,“你看,不管怎么样这药你都得喝下去,何必犟着,有什么意义呢?” 妙言没有说话,只是翻过身背对着故里。 故里也不去与他争辩,带上碗便出去了。 “他喝了?”君绾正侯在门外等着她。 “喝了。”故里顺势将碗倒扣过来,“喝的一干二净呢。” “自愿喝的?” “没错。”故里不假思索。 君绾看向她的眼神显然有些怀疑,但故里也不是吃素的,是不是自愿的又能怎么样,现在的妙言虚弱的连自己都能轻松掰开他的嘴巴,能活下来才是第一要紧的。 “晚些时间,带他出来晒晒太阳吧。” 故里抬头看着灿烂的阳关,白云悠悠,微风习习,一切都是那么那样的恬静,如果没有战事就更好了。 “妙言的伤早已好的差不多了,他的腿能走路,不必将他关在内室中。”她接着说。 “可是……”君绾还有顾虑,毕竟他不是没有自寻短见过。 “我会看着他的。”故里打断他。 君绾的顾虑她能猜得到,她也能理解君绾的用心,可总是呆在一个不见天日的屋子里,就是好端端的人也会受不了,更何况是妙言一个心理刚刚遭受创伤的人呢? 渊故里秉承着医人先医心的道理,下定决心要让妙言相信他的伤和君绾无关。 “这样能行吗?”君绾穿着薄薄的内衫,坐在夜幕下的小马扎上,一脸疑惑。 “放心吧。”故里向他拍着胸脯保证,“一会我就假装刺客前来灭口,你一定要在关键时刻挡在他面前,我就一刀刺上去。” “你放心!我医术还行,会避开要害的。” 她边说边比划,看样子又激动又期待,只是她越兴奋君绾心中就越没底。 她该不会想趁机杀了自己吧?君绾想,这样一来,此战就是沈长安不站而胜了。 不对,君绾转念一想,故里没有那样聪明的脑子算计自己,她可是被神养大的,别的不说,良心这方面可以放心。 毕竟,故里腰间的山川白玉还在证明着故里的纯净。 他的目光从山川白玉上收回,“既然如此,便开始吧。” 二人目光对上,点点头,故里扛着剑便进去了。 片刻,里面传出男人放肆的笑声,颇有几分采花大盗糟蹋良家妇女的意思,细细听来,居然和君绾的声音有些像。 “哈哈哈,没想到你还活着!不过你这个样子和死了也没什么分别。”故里无比庆幸自己三百年前和一个说书先生学过口技,现在模仿起来早就炉火纯青。 再加上君绾身形本来就有些消瘦,自己穿上夜行衣确实同君绾有些相似,如此,就算是妙言看到的人就是君绾,他此刻也得迷糊。 事情发展到现在,一切都在故里预料的范围,穿上的人还是没有一点动静,好像死了一般。 只有那微微起伏的胸膛还能证明他的死活。 故里看到他的睫毛颤了颤,心下明了他这是在装睡,怕是就等着自己一剑结果了他呢。 只不过,他闭着眼睛等了许久,却只等到了脸颊上的几滴温热。 君绾扶着剑靠在石床上,血液顺着他的手滴下来,正好落在妙言的脸上,还带着温度,连同妙言的心也一起融化了。 “嘶~”君绾瘫倒在妙言身边,腰间的伤口疼得他连表情都扭曲了。 他恶狠狠地瞪向故里,果然是在夹带私货,这一剑都够直接疼死他的了。 他原本就穿的单薄,那件白衫更是被鲜血染得通红。 君绾脸色煞白,跪坐在妙言面前,现在装死游戏的玩家换人了。 妙言想将他扶起来,奈何自己的手使不上半点力气,只能眼睁睁看着黑衣人逃走,看着君绾倒下去。 大夫!找大夫!他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救人! 君绾不能死,他的主子不能死! 他赤裸着脚踩在尖锐的石头上,奋力向故里的帐中跑去,她能救得回昔日病人膏肓的沈长安的姨母,自然也能救得回君绾。 他本想大声呼救,可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身体也因为营养不良而虚弱不堪,跑不了几步便头晕眼花。 但他不能倒下,他必须找到人救君绾。 不过他好像忘了一点,这些营帐都长得一个样,自己根本不知道渊故里住在哪个营帐里。 他想向巡营的士兵问路,可却只能长着嘴咿咿呀呀,就连想让士兵先去自己帐中,也无法表达出来。 故里换好衣服,在帐中等的心急,君绾的伤虽不致命,但这样托下去也不是个问题。 眼见妙言和两个士兵词不达意,你猜我画,仿佛说的不是一类语言,故里也忍不住扶额。 她摆弄好姿势,傲立在月光下,“今晚月光甚美,你们也是来赏月的吗?” 霎时间,世界都安静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人可以装,但不能装一辈子 故里大概是许久没有陪老神棍演戏了,演技明显下降,这一幕就连巡营的群众演员都看不下去,腮帮子鼓得圆圆的,憋着笑。 故里从石堆上跳到妙言面前,“看来你的身体已经好了许多了,下午才晒了太阳,现在又来晒月亮。” “不错。”她点点头表示赞赏,“对于我们妖来说这叫吸收日月精华,不曾想对于凡人同样有效果。” 妙言说不出话来,急的满头大汗,只能拼命摇头,打着手势示意故里跟着自己去一趟。 “不好吧。”故里故意做作,“咱们孤男寡女大晚上的共处一室实在有伤风俗,更何况我已经许了人家,让我夫君知道他该不高兴了。” 妙言此刻真的后悔当时放了故里一马,要不是他的手现在拿不起剑,他实在想给故里一刀。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他捂着自己的腰腹的地方,然后比做洒水的姿势:有人受伤了,血往外流止都止不住。 “你说你腰有点痒,想洗个澡?”故里歪头,努力揣测他的意思。 彼时的君绾坐在地上,浑身黏糊糊的,手脚已经开始冰凉。 “渊故里……”他咬牙切齿,自己真是昏了头了才会信她的鬼话,玥国人,没一个可信的,不论是人还是妖! 就当他即将昏过去时,妙言终于带着故里匆匆赶到。 “还以为是什么事呢,就这?” 耳畔是故里不屑的声音。 君绾想,他要是侥幸活下去,有朝一日一定会让渊故里付出代价,他以未来芜国国君的身份起誓。 故里一手拔出剑,一手将早已准备好的止血膏药按在君绾的伤口上,报复似的使足了劲。 疼得君绾昏过去又醒来,他都忘了自己多久没受过如此重的伤了。 “渊故里,你给我记住!”他瞪着故里,咬牙切齿。 如果眼神能杀人的话,故里此刻早已死了成百上千回了。 “太子殿下,您这是做什么,大恩不言谢,救死扶伤本就是我们医者该做的,说什么谢不谢的……”故里矫揉做作的声音吵得君绾脑袋疼。 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拿针线把故里的嘴缝上。 君绾转过头,看向一旁同样虚弱的妙言,惨白的脸上满是关切,所幸,妙言心里还是有他的。 他心里高兴,还不等他开口,妙言便直挺挺地摔了下去。 再看故里,正埋头帮自己处理伤口,一点反应也没有,好像是个聋子一般。 “快、快、快!”他自己握住伤口,指着晕倒的妙言,“别管我了,先救他!” “慌什么,他只是力竭而已。”与他的急切相对应的是故里的悠闲,她甚至还来得及伸个懒腰,才一点点挪步到妙言面前。 动作之慢,君绾恨不得亲自替妙言把脉。 “如何?!”好不容易眼巴巴看着故里的手搭上了妙言的脉搏,他立马关切的问。 手中还不忘紧紧捂住自己的伤口,颇有几分身残志坚的意味,任谁看到这一幕都不会联想到眼前的男人是那个风度盖世的芜国太子。 “我不是说了吗?死不了。”故里掏掏耳朵,戏耍君绾好像成了她的爱好。 这一千年来积攒的德行,都在这几日败得差不多了,也不知道是何缘由,她只要想起君绾来总忘不掉那日在伏妖司对峙时的模样。 时间过得真快啊,一晃这些天过去,君绾都躺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了。 故里感慨着,突然发现哪里不对劲,定睛看时,君绾正躺在血泊里陷入了昏迷。 不好!她赶忙扔下妙言跑到君绾身边替他按压住伤口止血,可前脚刚扔下妙言,后脚就听到“咣当”一声,妙言的脑袋结结实实地撞到地上。 她皱起眉头,自欺欺人般的转过身去,默默安慰自己,“死不了,死不了……” 翌日清晨。 故里从营帐出来,沐浴着阳光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哎呦!”听得不远处一声惊呼,“殿下,您这是怎么了!” 只见一群人前呼后拥的围在君绾身边,他穿着一身白衣,腰间的绷带上有些许血液渗出,只是粉粉的露了个头,但一眼看过去便知道他伤得不轻。 “莫非是昨晚遭了刺客?”老太监的眉心拧了一个深深的“川”字,一双深邃的眼睛快要被满是褶皱的眼皮完全包裹。 “走开。”君绾没好气地驱散身边人,“靠你们本殿下早死了八百遍了。” 众人立刻作鸟兽散了,只留下君绾还在恶狠狠地注视着故里,一双眼睛好似要把她生吞活剥了一般。 故里忙转过身,假模假样的吹着口哨欣赏周围的一片荒凉。 “殿下近日有些不同啊。”老太监也学着故里,吹着口哨假装不经意想=向故里靠拢。 二人背对背,都不去看对方,故里向来对这些闲事较为上心,立刻吹着口哨问:有何不同。 老太监的口哨技术也是相当高超,一阵婉转的口哨回答了故里的问题:较往日活泼了些,看上去更真些。 故里嗅到了一丝八卦的气息:你的意思是他平时爱装,假的很? 老太监憨厚一笑:老奴的意思是,和姑娘相处,殿下更自在些。 这倒是故里不曾想过的,只不过君绾现在确实不及初见面时端庄沉稳了,现在的君绾嘛……她捏着下巴思考片刻,倒是有了几分左丘昇的模样。 不过话说回来,她还有些想念左丘昇和左丘玥,不知道这两兄妹在京城过得怎么样,不知道左丘玥知不知道印黎的消息…… 故里的神情迅速落寞下来,终究是自己没能保护好印黎,没能帮到他们这对有情人,真不知道再见左丘玥时该如何面对她。 要是沈长安在就好了,他一定知道该怎么办。故里蹲在河边打水漂,但石头却一个接一个的沉入水中,丝毫没有成功的意思。 她长长叹了一口气,不知道沈长安有没有想自己,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正急的跳脚,想尽办法找自己。 她好想沈长安。 第一百一十七章:一生要强的侍卫 “渊姑娘。”老太监叫住她,“您这个样子是不行的,打水漂应该这样。” 老太监随手捡起一块石头扔出去,那石头在水面上漂了数十下才落下。 “您看。”他转过身,瘦小的身板颤颤巍巍的,仿佛一阵风吹过都能将他掀倒。 故里拍手叫好,以往老神棍短裤不屑于教他这些,拿他的话来说,这是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他什么都教给故里了,故里就不崇拜他了。 听说他还私藏了千杯不醉的秘诀呢。 不过这个故里不需要了,这么多年来她早已将自己的酒量磨炼出来了,只要不是天上的琼浆玉露,就是万杯她也不会醉。 故里跟着老太监在河边打了许久的水漂,直到午饭时分才回去。 她原本以为宫里的宦官都是极难相处的人,喜欢狐假虎威,装腔作势,如此看来却不尽然。 “曹公公。”故里叫住他,将自己碗里的肉拨到他碗里,“这个给你吃。” 曹公公身形本就不高大,现在还因为上了年岁佝偻着,瘦瘦小小的躯体远远看过去像个孩童一般。 “不必了。”老人开怀一笑,露出几颗稀稀疏疏的牙齿,“我咬不动这些。” 他将故里的人肉还给她,连带着自己碗里的的也拨了过去,“老奴的也麻烦姑娘吃掉了。” 对此,故里是感动的。 从小老神棍就教育她,命以食为天,肯分给你吃的的人,一定是待你极好的人。 当时的老神棍说完这话,将手里的桂花糕掰下来一个小角角送到故里面前。 年幼的故里依然开心,一口便含住了老神棍的手指。 现在的她早已吃遍了整个京城的糕点,却再也没有找到过记忆里的味道。 她咬下一口肉,味道平淡,比不上沈长安府里的厨子,更比不上渊启山小黑的手艺。 故里叹了口气,勉强刨了一口饭在嘴里,凑合吃吧。 “吃慢些,没人和你抢。”曹公公递过来一张帕子,看着故里满嘴流油的模样忍俊不禁。 “唔~”故里的口中塞的满满当当,含糊不清地回答。 却突然瞥见角落里坐着个孤寂的身影,正是妙言。 他竟然也肯出来吃饭了? 故里心中一喜,忙迎了上去。 “你吃饭啊?”她喜滋滋的问候,却不曾想随着她说话口张合,嘴里的饭也随之喷涌而出。 “看来你的脸也饿了。” 故里一直秉承着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抬手就要将妙言脸上的饭粒扫落,却被他拍开。 妙言自己在脸上摸索着,好不容易才将那张脸打扫干净,才一口一口细嚼慢咽地又吃了起来。 故里就蹲在旁边,也不说话,就睁着眼睛好奇的盯着看,像个刚出生的小猴子一般。 妙言停下了吞咽的动作,扭头瞪向故里,眉宇间的怒火若隐若现。 要不是他现在不能说话,他定要揪着故里的衣领问她究竟要干什么?!还让不让人好好吃饭了! 但他不能,他只能回敬给故里一个挑衅的眼神。 可故里如果懂得看人脸色,那就不是故里了。 “是谁先眨眼比赛,很好,我应战。”她的眼睛酸涩,泪水已经从眼眶中涌出,但故里还是强撑着。 她可是渊启山不眨眼之王,从小到大,无人能敌。 不过今天不眨眼之王好像遇到了对手。 君绾的眼睛仿佛没有知觉一般,冷漠地看着故里,仿佛睁多久都不会累。 故里是不信的,就算是老神棍也无法在不眨眼比赛上赢过自己,何况是一介凡人。 两个人四目相对,良久过后,故里早已两行清泪落下,但妙言依旧面无表情。 “败了,我竟然败了。”眼睛酸涩疼痛异常,故里闭上眼睛就会不能睁开。 只有眼泪还在不知疲倦的流淌着,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瞎了呢。 “不可能,不可能。”她跪在地上,喃喃自语,不愿接受现实。 妙言看着她满是红血丝的眼眶满意的抬起了大腿,地上赫然是一块无比锋利的石头。 他搓着膝盖,一瘸一拐的离开,转身的瞬间,豆大的泪珠跌落。 即便是他说不出话,用不了剑,他也依然能胜故里一筹。 如此,他便满意了。 故里抬起头,看着妙言离开的背影,眼神空洞无神,她不能接受自己卫冕了千年的瞪眼冠军被妙言夺走。 “不——” 她还沉浸在悲伤中无法自拔,便被迎面而来的两个士兵一左一右架到了君绾的营帐。 “啪!”一封书信被君绾拍在案上,百思不得其解,“沈长安怎么知道是我把你掳走的?” 明明自己已经隐藏的很好了,一路上没有任何一个暗探发现他的踪影。 因为他将所有戍守的士兵都迷晕了。 他是没有留下什么踪迹,只不过他完成的太出色,和上一次一样出色。 不过上一次他是从沈长安怀里将故里掳走的,这次还稍微好些,起码没那么屈辱。 但也还是屈辱,同一个人能在沈长安眼皮子底下丢两次,还是同样的作案手法,沈长安差点就把沈微言划为同谋了。 如果不是他闯入沈微言帐中时他正用被子蒙着李津津求她也变成人的话。 “肯定是君绾。”沈微言正襟危坐,斩钉截铁,不为别的,就因为君绾还欠他五万两银子没还呢。 “为什么?”沈长安问。 他也怀疑过君绾,但他上次绑走故里是为了当作人质交换妙言,那这次绑走故里又意欲何为呢? 妙言当着众人的面中了一箭,能不能活都是个问题,难道…… 沈长安心中浮现出一个恐怖的念头,妙言怎么说都是因为自家夫人才被抓的,君绾该不会想让自己夫人给妙言陪葬吧? 不会的,不会的……他安慰自己,最多就是让自己也尝尝失去重要之人的滋味。 不对!怎么好像同样糟糕! “去点兵。”他二话不说,拿起剑就朝外走,还不忘嘱咐无心。 “师兄,三思呀。”他也握着沈长安的剑鞘不肯松手,二人一时僵持不下。 君绾死了谁给他还钱啊。 “理由?”沈长安不愿和他多说,要是没有合适的借口,他就把沈微言派去打头阵。 “因为他还欠,不是,因为两国关系事关重大,还是得先考虑清楚。” 第一百一十八章:昏君强抢民女怎么啦? 沈长安敏锐的抓住了自家师弟话里的重点,但并不打算深究。 “依你之见以为如何?”他问。 “自然是先修书问问,说不定有什么误会呢。” 能有什么误会?沈长安清楚得很,君绾和左丘宇平是合作关系,沈微言又是左丘宇平派来刺杀他的,难保这二人不会有一腿。 他将寿石攥在手中,只要知道故里安全,他的心也就可以安了,接下来,就顺着沈微言的意思便是了,他倒要看看,这两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大战在即,你觉得我有几分胜算?”君绾坐在案后,轻晃手中的茶杯,衣衫微微敞开,露出里面厚实的腹肌,竟然丝毫不亚于沈长安。 故里握住拳头向他比划。 “你觉得我胜券在握?” “非也。”故里摇头,“我觉得你的胜算为零。” “看来你还是对自己没有信心啊。”君绾细长的眸子里充满了算计。 这个男人不好惹,这一点从故里第一次见他时就知道了,毕竟很少有人能做到第一次见面就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 即使这是个误会。 “或许这一仗,我要打赢比登天还难,但只要我手中有你,一切便都不是问题。” 君绾或许是实在高兴,笑的时候扯着嗓子咳了起来,牵动着腰上打的伤口,疼得他直呲牙。 “别以为战前我负伤了就会输给沈长安,你们夫妻俩的这点小计谋,本殿下早就猜得一清二楚了。”君绾将杯中的茶水尽数饮下咂咂嘴吧,回味无穷。 故里无奈,当初可是君绾绑自己来的,又不是她自己巴巴的跟着他。 男人呐!她感慨,全都是口是心非的动物。 “你笑什么?”君绾故作镇定,还以为自己是当初那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太子殿下呢。 “你没发现自己的话变多了些吗?”故里提醒他。 是啊,不知何时自己好像变得不再那么瞻前顾后了,他再也不用左思后想半天才酝酿出一句恭维的话了。 好像,开始有点像昇兄了。 他开始有点觉得感受到人生的乐趣了,原来左丘昇平时竟是如此肆意快乐。 只可惜,他的妙言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他的眼睛好不容易燃起的光亮又迅速暗淡了下去,如果是他……不,一定不是他,不可能是他! 他否认了自己心中的那个念头,说到底,这件事情都是他对不起妙言,不管凶手是谁,他要是想恨,便都朝着自己来吧,只要他能活着,君绾便心满意足了。 君绾的军队,其实一直都在距离沈长安军队不远处驻扎,听沈微言的意思,这个距离是不会有探子发现的,君绾也是这么觉得的。 知道今天他接到玥军的书信才发现,“沈长安居然一直都知道我跟在他屁股后面?” 他有些费解,既然他都知道,那为何不派兵攻打自己,攻其不备,岂不是快哉? 答案很简单,因为沈长安的军队早已在之前的战场上被冲散了,现在的军队看上去装备精良,兵强马壮,实则有三分之二都是沈微言的人,他这个将军早已名存实亡。 倒是难为他这个师弟,还愿意让他统领三军,做这个甩手掌柜,也不知道他如此懒散懈怠,传到左丘宇平那个老头子处,不知道他的表情会不会松动些。 两军对峙,是故里最不喜欢的环节,不为别的,就因为这大太阳晒得慌。 不过说来也怪,这个君绾居然还派了个自己的贴身婢女给自己在旁边撑伞,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服侍他们家太子妃呢。 “说吧,你要怎么样才能把我家夫人还回来?”沈长安也不同他多费口舌,直接开门见山的问。 “什么夫人,我没见过。”君绾坐在轿撵里倒是舒服,他指着一旁的故里,“我此番也不是来应战的,而是向你介绍一个人。” 故里顺着他的手指看向自己,给沈长安介绍渊故里,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这位是我芜国的太子妃,未来的皇后。” 他一字一句,中气十足,吓得故里差点没一口唾沫把自己呛死。 “你说什么?!”沈长安和故里异口同声,别说沈长安了,就连故里自己都有些突然。 前一刻他还是玥国的将军夫人,后一刻她便成了芜国的太子妃? 他这太子妃未免也太随便了一些。 沈长安的脸涨的通红,不知是气的还是被太阳晒得,总之看着不太高兴的样子。 目前场上唯一开心的,除了君绾怕是就只剩下沈微言了吧。 他此刻正嗑着瓜子,一旁的寻欢就惨了,不仅要给他牵马,另一只手还得抱着日渐圆润的李津津。 此情此景,沈微言真的很想将这一幕记录下来,自从他离开京城后,已经很少能碰见这么热闹的事情了。 上一次还是礼部尚书参了刑部尚书滥用私刑阉了自己独子,他在朝堂上看二人打得不可开交,那叫一个妙啊。 只恨那次没带上瓜子,好叫他一边看一边磕,这一次可不能再错过了。 “几时的事?”沈长安的声音传过来时,故里不用抬头看都已经能想象他咬牙切齿的样子了。 她下意识想去向沈长安解释,可却被君绾拉着手腕,一下拽入怀里,“本殿下的事情,沈将军就不便过问了,你只需要知晓一件事,本殿愿意退兵,并且用浅仲十三城作为聘礼,如何?” “你疯了?你又不喜欢我!”故里也不是好惹的,一手按在君绾的伤口上,微微使劲,君绾额头上的汗珠便布满了。 即便如此,君绾的手也不曾松开半点。 他对故里确实没有男欢女爱之情,但他也是真的喜欢故里,或者说他喜欢一切能让自己开心的人和事,妙言是如此,左丘兄妹也是如此,渊故里亦是如此。 反正他也娶不到左丘玥了,就算是娶到了,那也只是个空壳子,印黎已经死了,他可不认为左丘玥还能像从前一样欢愉。 索性,换了渊故里也是一样的。 沈长安眼底的杀意已经快要藏不住了,他强压着怒火,将视线对准君绾,“本将军没有和你说话。” 他问的是谁,故里心中已经了然。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故里苦笑,这要是放自己身上自己也是万万不能信的。 第一百一十九章:妖瞳 “也就是说,你并不愿意呆在君绾帐中?”沈长安问。 “不愿!”故里连忙向他表明自己的立场,“不愿、不愿、不愿、我一刻都待不下去了!” “殿下可曾听到!”沈长安骑在马上,烈日当空,他的马蹄都快踩到君绾的脸上了。 不过那都是后话,此刻的君绾丝毫不慌,自己不愿再和沈长安开战,也没有开战的必要,他想要的都已经得到了,虽说从前开不开战由不得自己,不过往后,都得由自己作主。 “沈将军可能不知道,本殿下从小便立志做个昏君,强抢民女罢了,本殿下还是担得起这个罪名的。” 此话一出,就连沈长安也摸不着头脑了,他回头看向沈微言,只见男人正骑在马上,怀里抱着李津津,嘴也不闲着,瓜子壳一下接一下往外吐。 要是沈长安不知道君绾为何变了,那沈微言就更不知道了,他和君绾上次交换人质的时候好歹还见了一面,自己可是在京中一别再没见过。 “谁知道他是着了什么魔,也许是妙言的死刺激到他了吧。”沈微言对什么事都很上心,却又好像对什么事都不上心。 凡事热闹他都能凑上点,但又不爱看得太深,照他自己的话来说,看得太深,牵扯得越深。 沈长安眼见自家师弟开始说胡话了,干脆也不管他了,明明妙言还站在君绾身边呢,这么个活生生的人怎么到了沈微言口中说死了就死了,未免敷衍。 但对于君绾的厚颜无耻,他同样无奈。 他或许可以为了一个女人杀了君绾,但却做不到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了君绾。 “如何才能放了她?”沈长安干脆一跃上了君绾的轿撵,不得不说,太子殿下的轿撵就是够大,够气派,三人共处一轿,仍是绰绰有余。 “放不了。”君绾撩开外衫,露出腰间的伤口,绷带下隐隐约约又有血液渗出来,“渊故里伤了我,你伤了妙言,总得有些赔偿。” 即便众人心知肚明,妙言并非沈长安所伤,但那日众目睽睽之下,沈长安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不是我。”他的解释有些苍白无力。 但君绾就是要为难他。 “我知道。”他笑得张狂,好像从前的年岁里从未真正开心过一样。 沈长安和渊故里不愧是两口子,他也应和着笑了起来,正当君绾疑惑眼前的男人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时,沈长安的手已经不动声色地按在他的伤口上了。 曹公公站在地上,只能看到二人你侬我侬,颇为暧昧的一幕,他的眉头皱了又松,几经纠结,终是叹了口气背过身去。 妙言倒是注意到了,但自己此刻武功尽废,就是上去了又能怎么样呢? 他只能不停的拍着曹公公的肩膀,示意他看向轿撵。 曹公公是什么人,混迹宫中的老人了,什么大风大浪不曾见过? 他一手揽过妙言的胳膊,另一只手竖起食指比在唇上,“嘘——”他说,“殿下这些年来被压抑得不轻,总归是要放纵一下的,这种事情虽然于礼不合,但你我二人为人臣子,也不好说些什么,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没看见吧。” 妙言一时楞在原地,这竟是他从未设想过的方向。 轿撵内,君绾被沈长安死死按在座上,“你就是杀了我,你们二人也不会活着离开。” 他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了,大不了大家一起死。 但沈长安可没打算要杀了他,“你不是要议和吗?也不请我去你营帐中坐坐?” 这话就连故里听了都迷糊,她歪头看向沈长安,虽然知道这个男人不会害自己,更不可能将自己拱手送给君绾,但心中难免还是疑惑。 “我看就不必了吧。”君绾是不大待见沈长安的,“明日我会拟好文书,你签字即可。” “那这么行,你我之间可不止……” 沈长安话音未落,一支利箭呼啸而过,直直擦着君绾的耳朵射穿了轿撵。 一时间,不论是芜国的还是玥国的,不论是沈长安的人还是沈微言的人,都陷入了一片寂静。 紧接着,无数数不清的箭从四面八方射出,如同下雨一般,铺天盖地而来。 沈长安自然是第一时间护住了故里,君绾推开了赶来的妙言,自己拔出剑挡在妙言身前。 “敌袭!有敌袭!” 不知是谁扯着嗓子喊开了,两支军队此刻也顾不上什么了,汇作一处共同防守。 但众人显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伤者的哭喊呻|吟不绝于耳,故里站在轿撵上眼前一阵恍惚,朦胧中他好像看见了一个男人,身穿玄色华服,上面用金线密密地缝着,在黑暗中浮动着光影。 黑暗中,男人的睫毛微颤,睁眼的瞬间,露出了那双赤红的眸子,四目相对,故里霎时间浑身瘫软,大脑一片空白,就这样直直倒了下去,倒进了沈长安的怀中。 神秘势力的攻击终于告一段落了,两军对峙本就选在开阔地带,这下根本就是被当作活靶子任人宰杀。 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也不过如此。 “夫人,夫人!”沈长安见无论如何都叫不醒故里,还以为是她再次被人间浊气侵蚀,慌乱中拽下故里腰间的玉佩,既然故里此刻没了法力,那便用自己的灵力驱使。 他将灵力注入山川白玉,然后贴在故里的额头上,一道柔和的白光自玉佩散发出来,像一层薄纱一般,轻轻罩在故里身上,将她与外界隔开。 故里一个大喘气醒了过来,“大妖!是大妖!” 她大口喘着粗气,沈微言曾经说过,那个大妖可以看穿人心,能够摄人心魄,她刚刚一定是被大妖给控制了! 故里搂着沈长安的脖子,惊魂未定,可目之所及,眼前的惨状让她觉得自己还不如就这样昏迷过去。 人间苦难,可她偏偏什么都做不了。 故里看着自己的手,如若自己可以使用法术就好了,普天之下,还没有自己魅惑不了的人。 第一百二十章:结盟 故里站起身来,俯瞰这地上的满目疮痍,第一次觉得肩上的担子是如此的重。 “沈长安,你要活下去,你一定要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有希望,只有沈长安活着才有可能护得一方百姓安宁。 她将那块玉佩紧紧护在胸口,老神棍的东西,比他的人要有安全感的多。 “咳咳、咳……”一阵急促的咳嗽声吸引了故里的注意,那声音苍老又沙哑,简直快要将自己的性命一并咳掉了。 “曹公公!”故里下了轿撵,映入眼帘是一片鲜红,老人佝偻着身躯蜷缩在地上,长剑贯穿了他的胸膛,要想救他,绝无可能。 “咳咳……”老人枕在故里的膝盖上,每咳一次,就有源源不断的鲜血掺杂着血沫子从他的口腔喷出。 “能死在你怀里足够了。”他的目光紧紧黏在故里的面容上,眼神却仿佛透过故里看到了另一个人。 “春儿,苟且偷生半辈子,你能原谅我吗?”老人的瞳孔已经开始扩散,人也有些糊涂,只是有一点故里还是明白的,那就是眼前的曹公公将自己错认成了年少时爱慕的对象。 她轻轻抚摸上老人的脸,努力忍住眼眶中随时可能滚落的泪珠,“我从未怨过你。” “好,那就好……”老人伸手想去牵住故里的手,却在半空中跌落。 故里坐在原处思索了许久,她不明白为什么人类之间的战争要由一只妖插手,她同样不明白曹公公这样好的人,为什么偏偏是他死在战场上。 后来她想明白了,只要打仗总会死人的,不是曹公公也会是别人。 她要做的,只有阻止战乱,唯有和平才能让百姓安泰。 “沈长安,我们不打仗了行吗?”她呆滞的看着远方。 沈长安有些心疼,帮她佩戴好老神棍的山川白玉,在战场上杀戮万千,每时每刻都有怨气浊气产生,他不能让故里再受到半分伤害了。 “好。”沈长安答应她,可在那之前他还有最后一场仗要打。 他转身看向轿撵中久久不能回神的君绾,被他护在身下的妙言,又何尝不是被一箭穿心而死。 他甚至还没来得及交代什么,一个无法开口说话的人,要怎样交代遗言? 只是那一双眼睛,没有半点埋怨,他皱着眉,嘴角却带着一丝笑意。 或许于他而言是解脱了吧,可他终究放心不下君绾。 君绾第一次如此后悔自己的决定,他所做一切皆是为了杀掉从小便对自己冷嘲热讽,苛责辱骂的兄长,为了杀掉那个生了自己却不曾管过的父皇,为了坐上那个至高无上的宝座。 可是现在呢?从小看护自己的长辈死了,从小陪自己长大的玩伴也死了,即便是坐上那个位置,他也不会在高兴半分了。 君绾转过身,双眼红的能滴出血来,他自诩算计过人,没想到这一次反被一只妖给算计了。 “沈长安。”二人四目相对,尽在不言中。 沈长安知道,自己筹谋了许久的事情是时候开始了。 众人安葬了妙言和曹公公,天气炎热,若是费尽周折将他们的尸体带回去,怕是在路上就发臭腐烂了,还不如留在这里,和印黎做个伴。 重新整顿士兵,两军合在一处,由依然由沈长安来担任大将军,统领将士,君绾和沈微言倒是打的好算盘,干脆做个甩手掌柜。 “要想杀了大妖,必须得先杀了皇帝。”故里将手中的匕首直直插入地图上的京城,“左丘宇平已经堕妖了,此刻早已不再是人帝,而是那大妖手中的一个棋子,势必会成为我们的绊脚石。” “无妨。”对此沈长安倒是一点也不在意,“那便连他一起杀了。” 他早就想杀左丘宇平了,只不过这些年在京中早已被皇帝架空,就连沈微言也被看得牢牢地,他们兄弟二人的任何动静都被皇帝看在眼里,一直没有机会而已。 再者,他毕竟是皇帝,论起能力来,他勤政也是事实,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但这一次,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忍下去了。 骤然开展,置百姓安危于不顾,和芜国勾结谋害自家军队,这已经不是一个皇帝能做出来的事了,或者说,即便是个昏君也做不来出卖自家军队的事。 幸好,恒冀还留在京城里,想要有个出色的内应,靠左丘昇两兄妹是万万不行的。 “之前叫你修书给恒冀,可有收到回信?”帐中,沈长安皱着眉头斜靠在榻上,为人臣子,他始终无法真正下定决心弑君。 苦无心从怀里掏出一个皱皱巴巴的纸条递给沈长安,“三日前便收到了。” “三日前的事怎么现在才给我?”他接过纸条,上面写着:“京中安好,唯有公主伤心郁结。” 公主伤心郁结?左丘玥为何会伤心郁结?“我不是说了要死守印黎的死讯吗?” “小人传出去的信中并未提过印黎之事。”苦无心冤枉啊,先不说沈长安是因为前几日渊故里被君绾掳走,心情郁闷,任何公文都不看了,自己才将信揣了三天。这一次干脆问都不问了,直接就将锅甩在自己头上了。 “不是你?”沈长安的心中也充满了疑惑。 按理说恒冀是他们之中最为老成了,不是苦无心的字迹,他是万万不会相信的,可偏偏苦无心的字迹如同蚂蚁爬过一般,千奇百怪,毫无规矩可寻,一般人还真模仿不来。 可苦无心从不说谎,这一点沈长安是可以肯定的。 沈长安按了按眉心,只觉得头疼得很,本来烦心事就不少,现在更是操心。 按照他对左丘玥的了解,她势必会答应嫁给君绾,以此来换取两国和平。 可他们已经结盟的消息是万万不能透露出去的,那便只好派人在和亲的路上截住她了,只是这样一来极有可能露出马脚来。 眼下军中还不知有多少皇帝的眼线,他望着帐外黑压压的一片,头疼,头更疼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送亲 宫中。 寝殿内,左丘玥一身素衣,面色苍白,眉眼间是抹不开的愁容。 她跪在左丘宇平面前,瘦弱的像只猫一样,“请父皇准许女儿和亲,免了这战事吧。” 她的头磕在地上,一声又一声,不曾断绝。 “你是朕的女儿,朕不会亏待你,玥儿不愿意,朕不会强迫你。”慈爱的话从他的嘴巴里说出,可眼里却满是冷漠,好像眼前的人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 “女儿愿意和亲,只求父亲让长安哥哥撤兵。”左丘玥早已是无所谓了的。 印黎死在战场上,连个尸首也带不回来,他是因为自己而死。 左丘玥心里清楚,这场战事本就是因自己而起,若是当时自己没有任性,印黎起码还能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若是自己当时能放下面子,去主动向印黎服软,也许他走时还能同自己好好说上几句话。 如今印黎死了,是她害死了印黎,她不能再让这场战争继续下去了,不能再有更多无辜的生命因自己而死。 “既然吾儿如此深明大义,朕也只好准了你。”男人机械的回答,像个没有感情的提线木偶。 “是,那女儿便先行告退了。”左丘玥站起身来,乖巧的退下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就不再喜欢呆在这个父亲身边了,明明小的时候很喜欢坐在他的膝上听他讲故事。 左丘玥快步走出宫去,后来这深宫,自己再也很少来了,除了必要的宴会请安,她不曾踏足过一步。 上了马车,里面的男子早已等候多时了。 “如何,可有应你?”左丘昇见她回来忙问道。 她不曾说话,只是点点头,如此安静的样子,和从前相比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你去意已决,为兄也不好再说什么,不过你放心。”左丘昇拍拍自家妹妹的手背,这可是他在世间唯一的亲人了,“为兄必会为你多多备上一份嫁妆,十里红妆,把你风风光光的嫁过去,不会叫他们看不起你,即便是你不喜欢君绾,也只管拿着这些银子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想买什么便……” “不必了,”左丘玥打断他,“我用不到了。” “哈哈。”左丘昇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怎的如此客气,不必替为兄省钱!” 左丘玥自嘲似的笑了笑,省钱也要有钱可省,就他那点家产,早就被自己在春风楼败光了,哪还轮得到她享受。 更何况,她也无福消受了。 “婚期定在何时?”左丘昇问,现下他们都是对方唯一的亲人了,自己妹妹的婚事,他定是要好好操办的。 “三日后。”晚风掀起轿子上的帘,夏日里柳树繁茂,细长的柳枝随风摇摆,左丘玥没有回头看向自家兄长,天色已晚,夜色浓重,她也看不清男人的脸。 “三日后,真是快啊。”左丘玥感慨,三日而已,来得及做什么,怕是都不够凑齐婚礼所需的物件。 “他未免太心急了点。”他发着牢骚,自古公主和亲准备半年都是有的,自家妹妹是天之骄女,也是大玥最后的公主,居然就这么被草草嫁人了,嫁的还是尚在战场上的君绾,那个杀了她心爱之人的男人。 左丘玥摇摇头,心中只觉得疲惫,她懒洋洋的开口了,“不是他心急,是我心急。” 又或者,他们都想到一处去了。 听她解释,左丘昇心中已然明了,他岔开话题,“近来京中不太平,叫明月跟着你吧。” 自从印黎随军离开以后,左丘玥身边除了贴身的婢女外也就不曾再有过侍卫,这些天宫中有妖的传言闹得沸沸扬扬,左丘昇始终不放心,“明月也是伏妖司出身,有他保护你我也能放心些。” “不用了。”左丘玥拒绝他,“听天由命吧。” 她对自己的还是有些把握的,左丘玥的目光落在皇宫的方向,她的性命或许有用,那男人不会轻易杀了她的。 “可是……” 左丘昇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自家妹妹打断,“公主府到了,我先回去了。” 说罢,她便下了轿子,不给左丘昇说话的机会。 “殿下,”轿外的明月问,“我们是回王府还是回春风楼。” “去将军府。”左丘昇靠在软垫上,长长叹出一口气。 也不知道沈长安在战场上如何了,他若是能杀了君绾便最好了,可细细想来君绾也是可怜之人,左思右想,他也说出了那句左丘玥说过的话,“听天由命吧。” 三日很快便过去了,宫门口送亲的队伍寥寥无几,看起来颇为凄凉。 “堂堂公主,未免也太过冷清。”恒冀站在左丘昇身边,和明月并排站着。 “你不是说你不来吗?”明月打趣他,“还说你最讨厌殿下,我看你是刀子嘴豆腐心。” “我这是替我们家将军和夫人来的,否则谁愿意来送她呀?”众所周知,恒冀的嘴比城墙上的石头都硬。 “冷清,确实冷清。”左丘昇站在原地看了许久,明明大红色的嫁衣穿在身上,艳丽的妆容画在脸上,可他的妹妹为何一刻也不曾笑过。 他恍惚了一下,好像她也没有哭。 不知从何时起,自己已经看不出妹妹的喜怒了,好像是印黎战死的消息传回来的时候吧。 那个时候的左丘玥整日又哭又笑,像个疯子,就连他这个做哥哥的也吓了一跳,还以为她真的疯了呢。 还好没过多久,她就恢复了,又像个正常人一样能吃能睡了,只是多了一样,不准再有人提起印黎,只当他没存在过一样。 再后来,可能是她自己也无法再自欺欺人下去了,他听贴身照顾左丘玥的婢女说,一日她沐浴时屏退左右,自己一个人险些溺死在浴桶中,幸亏一个小婢女忘了东西回来取,见内间没动静探头进来才发现的她。 那次以后,左丘玥便变得沉默寡言了,不爱言语,也不爱笑了,就连哭也哭不出来了。 更不用说往日她最爱的戏馆茶楼了,从此以后再没去过。 左丘昇时常会想,往日热热闹闹的京都,何以变成如此? 第一百二十二章:敌袭 “送嫁的队伍出城去了。”苦无心站在沈长安身侧,“已经安排人手在队伍行程过半的时候将公主截下了。” 沈长安点点头,“如此,便趁着宫中大喜,发动奇袭。” 他此刻无比庆幸当初将恒冀留在了城中,此刻有恒冀看守城门,还愁攻不进去不成? “还有一事,那送亲的使臣该当如何?”苦无心询问沈长安的意见。 沈长安只是仰着头看向这样难得的好天气,淡淡开口,“诛杀。” 送亲的全都是皇帝的人,不管如何都留不得,即便是他不杀,日后回京城了也会被皇帝因疑心而杀掉。 “是。”苦无心低着头退下了。 现在大军已经在城外驻守,但距离还是过远,为了不被发现更好潜入,沈长安下令让无胜军将士穿上寻常百姓的衣服,藏匿在人群中,其他人则在远处等待讯号。 入夜,众人来晚一步,幸好城外庄子里的农户愿意收留他们一晚。 “不用担心,你们就安心住下来吧。”老妇牵着故里的手,将她带到桌上,“这都是今天新宰的鸡,个顶个的肥,多吃些,看你瘦的。” 沈长安看着故里满嘴流油的模样,也不嫌弃,只是从怀里掏出帕子帮她擦擦嘴。 “多谢。”沈长安向老妇行礼,“今日的饭钱我们定不会落下。” “不用不用。”老妇招招手,“我见这娘子亲近得很,是我自愿招待你们的,更何况你们往来的商人不知给长安城送了多少银子,权当是我答谢你们了,不必客气。” “多谢婶婶。”故里嘴中的东西还没有咽下去,腮帮子鼓鼓的回她,口中的肉沫喷了沈微言一身,逗得满堂皆捧腹大笑。 “我这把老骨头已经许久没这么开心过了。”老妇端着自家酿的高粱酒,“让我敬这位小娘子一杯。” “敬婶婶。”故里也忙端起碗。 今日便在众人的欢笑声中落幕了。 沉重的号角声从四面八方灌入,百姓的哀嚎和呜咽一同刺入众人的耳中。 这是,怎么了? 房间内还不见明目的众人推开门去想要一探究竟,却看着眼前的一切愣在原地。 遍地浮尸,血液汇聚成涓涓细流从门前淌过,写着“芜”字的旗子在暗夜里涌动,寂静的夜在那一刻炸响,芜国的炮火所落之地,尽是飞溅的滚烫鲜血,翻滚的热气灼烧了众人的眼睛,他们不敢,不敢去看从尸堆里爬出的幼儿,不敢去看他那双纯洁的双眼。 婴孩的啼哭,在这样的夜里,激不起半点波澜。 “别,别杀我。”男人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他来不及爬起,跪在地上慌乱扯下自己的衣物,露出内衫衣角上绣着的芜国图腾,“我,我是芜……” “呸。”一口唾沫落在男人的额头,往下是他那一双逐渐空洞的眸子,长枪从他的胸膛拔出,鲜血扬起,贴上了他满是泥土的面容,他的眉毛拧作一团,目光死死追随着朝他蹒跚而来的婴孩,眼眶的滚烫顺着鼻尖滑落,只在男人的脸上留下两道清白,便落入鲜红的小洼中,点点涟漪过后,再寻不到一点踪迹。 “和玥国人结婚生子,还敢说自己是芜国人……”士兵盘着带血的长枪转身刺入赶来的妇人体内,在体内旋转,然后拨出,干净利落。 孩子挣脱了老人灰白的双手,朝男人爬来,一步,两步,倒在了血泊中,那就再爬起来,一遍又一遍,孩子稚嫩的声音在这个杀戮之夜里微弱且渺小,“爹爹,爹爹……” 他一遍又一遍的哭喊,说着他才明白含义的词语,费力地奔向亲人。 他终于爬到男人身边,费力钻进男人怀里,“爹爹,抱,爹爹,抱……” 可是冰冷的尸体又怎么可能给他回应呢? 他又转头看向倒在另一边的母亲——这个可怜的玥国女人,刚刚才目睹了自己丈夫的死亡,现在又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孩子被芜国的士兵提着肚兜上的细细红绳从自己死去丈夫的怀里拽出,孩子被勒的面色青紫,这些人却没有一丝松手的意图。 婴儿的啼哭声戛然而止,女人却连一声痛哭的声音也发不出,她的生命也在这一刻终止。 女人的双目通红,不知是因为鲜血的溅入,是因为仇恨的冲击,还是失去亲人的绝望,又或是,三者皆有…… 到处都是无辜百姓的惨叫,他们尖叫着从屋子里跑出,又在慌乱中跑回去,地上的铁锨早已千疮百孔。 白骨露野,兵戈扰攘…… 寒风吹过,树叶依旧在沙沙作响,月亮依旧皎洁明亮,只有这城外的庄子,即将变成一座死气沉沉的死村了。 “滴答。”是鲜血掉落入涓流的声音,那一刻,声音被无限放大,落入每一个人的心中,在那里掀起层层巨浪,拍打着内心的壁垒,直至将它冲垮;那一刻,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攥紧了拳头,他们和自己斗争,也和命运厮杀;这一刻,他们提起刀剑,他们只做自己! “怎么会这样……”沈长安来不及多想,一剑刺穿了“芜国”士兵的胸膛,黑色的烟雾升腾而起。 “是妖?”不对,沈长安摇头,是人,是货真价实的人,但却沾染了妖气。 这些人却不是芜国人,一个个冲着君绾都下了死手,怎么可能是芜国人? 沈长安的身影闪过人群,所过之处,只能听到北朝士兵闷哼一声,紧接着便倒了下去。 故里也不甘示弱,操起手中的利剑追了上来,她的手终于粘上了数不清的鲜血。 抬手帮沈长安挡开偷袭的暗箭,眼神交汇,故里一个示意,沈长安便刺穿了偷袭的士兵。 “小心!” 寻欢的声音响起,回头看去,他正忙着将自己和沈微言之间的敌人击退,奋力地朝他走来。 沈长安回过头忙着将眼前刺入敌军的剑拔出,再刺入下一个,以此往复…… 没多久,握着剑的手开始颤抖,故里是第一次杀人,也是第一次杀这样多的人。 沈长安又何尝不是,手腕止不住的颤抖,自从多年前浅仲战场上退下后,他再没杀过这样多的人。 那年他十六岁,英雄年少,意气风发,他意志坚定地站在师父坟前,对师父说:“长安会替师父守好长安城,守好长安城里的人。” 第一百二十三章:须臾神现世 “大人小心!”沈长安还没从回忆中脱离出来,听到寻欢的惊呼,回头看到一个敌人拿着刀刺向沈微言,紧接着,寻欢一个箭步冲上去帮沈微言挡下来,刀刺入他的腹部的瞬间被沈微言挡下,但还是受了点伤,伤口不深,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衫。 “寻欢。”沈微言的心好像空了什么似的,耳朵里充斥着轰鸣声,震耳欲聋。 “你可知我为何要给你取这个名字。”他咧嘴一笑,露出被鲜血染得通红的牙齿。 闪着阴森白光的剑刃从他的胸膛露出,胸前立马潮湿一片,可他的嘴上却还是挂着那招牌一笑。 他捡到寻欢时他还是个刚刚会走路的娃娃,被妖兽吞了父母关在妖窝里,同其他几个娃娃相比只大了一点点,可就是那样一个路都走不利索的奶娃娃却担起了保护伙伴的责任。 沈微言是心疼他的,也是对他寄予厚望的。 寻欢,寻欢,自寻欢愉,他是希望寻欢能有自己的一片天地的,而不是眼里心里只有自己这个主子,他也希望寻欢能为自己真正高兴一回,能为自己真正活一回。 寻欢跪在沈微言面前,他又何尝不知道自己名字的用意,可他如此便已经是为自己而活了,只要大人开心他就开心,大人难过他就难过,他的命是大人给的,大人要如何便是如何。 ”寻欢此生只为大人而活“,他红着眼眶,日后,他会做完大人没做完的事情,他会扛起伏妖司,他会守护好大人的心血。 沈微言苦笑着摇了摇头,自己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只愿他日后自己想得明白吧。 远处的沈长安什么也不顾了,他杀红了眼,清空面前的所有敌人,以最快的速度冲到沈微言面前…… 时间也仿佛在这一瞬间慢了下来,从没杀生的李津津一脚踹开刺杀沈微言的士兵,拿起沈微言手中的剑砍下了他的脑袋,她的双手颤抖,不敢触碰沈微言,嘴里一直喃喃着,“不该是这样,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对不起。”沈微言用尽最后的力气将手放在李津津的脑袋上,其实他早就想起来了,只是一直不知道该如何去和李津津相认。 那个在他幼时用小鱼救活了他的小猫,就是李津津,可他之前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真是对不起,他很少对别人道歉的,可是对于李津津,他剩下的只有抱歉了。 “不是的,不是的。”李津津哭着摇头,不是的,是她对不起沈微言才对。 那个下雨的夜晚,是她害怕沈微言被山里的豺狼虎豹吃掉,是她拖着沈微言到当时最显赫的沈家门前,敲响了门,是她扔掉了沈微言。 可她不是从未来来的吗?她回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如果再来一次,我一定可以救你的,我一定可以!”李津津将沈微言的脑袋放在自己的膝盖上,看着血水从他的嘴角滑落,染红了自己的衣裙。 “如果再来一次,我希望死在你手上……”他气若游丝,再也没有力气撑起自己的笑容,“如果再来一次,我也许会做的比现在好些,如果再来一次,你也许会接纳我……” 他的目光穿过人群,落在沈长安的脸上,那个不准自己叫他兄长的男人,不知道他此刻是否原谅了自己…… “我从未把你当外人过。”沈长安多想向他解释,多想告诉他,自己是把他当亲生弟弟看待的。 他多想告诉沈微言,自己是灾星,凡事和自己搭上关系的都不会有好下场,姨母进宫了,师父死了,他的亲生父母也死了,他不是一直记恨着沈微言,所以才不准他称呼自己为兄长,他是不敢。 可是晚了,一切都晚了,沈微言的眼中已经逐渐失去了光彩,暗淡下来。 故里回想起自己第一次听说起沈微言时,还在好奇,为何家宴之上会有外人,当时沈长安一本正经的告诉自己,“他不是外人。” 她此刻才是真正明白了老神棍口中常常念叨着的,世事无常。 确实如此。 李津津跌坐在地上,抚摸着手中逐渐僵硬冰冷的男人,也陷入了深深的怀疑。 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而回到过去的? 她抬起头,迷惘的看着夜空,恍惚中仿佛有雪花飘飘而下。她笑了笑,自己真是疯了,八月怎会下雪? 可是那雪却越下越多,越下越厚重,她也快要被雪掩埋,她环顾四周,周围的一切都是那样的寂静,所有人都像陷入了沉睡一般,一动不动。 “你可曾做了你想做的?”一个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她循着声音看去,一道光顺着月光洒下,光圈中站着一个小仙子,那仙子穿着一身雪白的衣裙,脑袋上盘着两个发髻,毛茸茸的雪团子挂在上面,随着她说话来回晃动,配上仙子灵动的双眼,可爱极了。 这仙子她曾见过,在伏妖司内狱里,那个名叫熏玖的仙子。 “我忘了许多事情,也忘了自己为什么要回来。”她说。 “但你并没有全都忘了,不是吗?”熏玖提醒她,“你还记得他曾说要死在你手里。” 李津津没有说话,比起这个她更情愿把一切都忘掉。 “如若重新来过,你还会再来一次吗?”仙子托腮问她,这两人一个微言少语,一个津津乐道,还真是相配。 李津津没有说话,只是在沈微言的额头上留下一个吻,和一滴晶莹的泪珠。 她点点头,下一刻,消失在了原地。 时间又开始转动,沈长安看着自己弟弟孤单地躺在原地,不由得皱起眉头,他好像忘了什么,难道沈微言从刚刚起就自己一个人躺在那吗?自己孤独的死去?! 沈长安陷入了深深的自责,再次一剑刺入地上杀死沈微言的凶手,等他回过神来才发现,这人的脑袋早就搬了家。 难道真是自己被气昏了头? 他摇摇头,当务之急,是突破这些妖人,他不想,也不能再看到任何人死在这里了。 他看着不远处的城墙,已经近在咫尺了,他一定会把沈微言的尸首带回去,带给姨母,他们一家人一定会再次团聚! 第一百二十四章:城门失火 沈长安看向不远处的故里,此刻她正跌坐在地上,思考着什么。 “小心。”他将自己的剑投掷过去,一剑贯穿了袭击故里的士兵。 故里眼神空洞,她循着哭喊的声音看去,她看到一个女孩手里捧着刚从泥土里挖出来的半块馒头,递到男孩面前,“快吃吧,吃了你就能好起来了,吃了你就有力气陪我玩了……” 眼泪从女孩的眼角淌下,你的嘴角也泛出一丝咸味。 她看到男孩的脸已经被炮火炸的面目全非,只能通过白森森的牙齿辨认嘴的地方,早已没了气息的男孩静静躺在地上,脸上的血泥混在土里,慢慢混在一起。 她看到远处男人胸前的血洞还在往外蔓延,老人紧紧抱着怀里的小孩,却被长枪贯穿,他瘦弱的身体终究还是没能护得住疼爱的孙子,一辈子坚强的铮铮铁骨,此刻也眼含泪水,慈祥的眼波中,那微微张开的嘴里,只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她看到女人饱经折磨,被随意凌辱却求死不能,最后在妖人不耐烦的‘没意思’中,被扔进枯井。 耳边的轰鸣没了声响,故里痛苦的闭上眼睛…… 看到故里的泪水,向来威风凛凛的沈长安,一双手在她面前起起落落却不知该如何拂去她脸上的温热。 “别怕。” 沈长安的嘴唇缓缓张开,吐出的是未曾有过的温柔。 “沈长安。”故里用沙哑的嗓子打断他,“杀了他,杀了他!” 沈长安的眼神充满怨恨,边境的风吹散浓浓夜色,东方开始翻白,你看着满地狼藉,深呼了一口气,终于…… 在苦无心的带领下,援兵终于赶到,这场战争也暂时落下帷幕。 故里站在远处,浑身颤抖的瘫软在沈长安怀里,明明他们刚来时这里还是一片祥和的样子,“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断了一只脚的男孩正拄着一截被烧成焦炭的木头,一晃一晃地朝地上的妇人走去,他跪在老妇脚边,双手颤抖地将妇人的脑袋抱在怀里,落下两滴滚烫。 “娘,孩儿再也不调皮了……” 他紧咬着牙根,小心翼翼的抱着手中的至宝,推开了那间没有房顶的茅草屋,只是茅草已经在战火中被燃烧殆尽,只留下一副焦黑的框架。 “我们回家!” 是啊,回家,这句话就像一粒种子落入故里的心中,深深扎根,然后破土,直至长成参天大树,挤满她的整个胸膛。 “沈长安,我想回家了。”故里带着哭腔,眼泪如断线的珍珠,一颗接一颗,怎么也止不住。 可是她知道不论如何,他们都回不去了,印黎死了,妙言死了,沈微言也死了,现在的京城早就不是当初的京城了,他们回不去了…… “好好好,回家。”沈长安抱起故里,眼中是从未有过的坚决。 “我们回家,也带他们回家。”他目视前方,眼神落下之处,便是家的方向。 大战告一段落,沈长安来不及休整便从苦无心口中得知了一件噩耗:“公主殿下薨逝了。” “你说什么?”故里的眼中再也挤不出一滴泪水,但眼眶依然是肿着,她冷着脸,又问了一遍,“你说阿玥怎么了?” 苦无心只好把当时发生的事情又叙述了一遍,“我们的人赶到时,公主已经死了。” “她穿着嫁衣,死在了印黎的坟前,用匕首割断了手腕,失血过多而死。在场的使臣,都因毒发而死,想必是公主殿下下的毒。” 故里从没想过左丘玥会死,还是用刀子一点一点划破手腕,失血过多而死。她不是最怕疼了吗?她不是最胆小了吗?她怎么能下得去手? 故里想不明白,也不愿意想明白。 “不可能,不可能的,一定是你们认错人了,说不定是什么侍女之类的,穿了她的衣服,不是她,她一定逃了!”故里运用毕生所学,结合她看过的戏本折子为左丘玥想了一条活路出来。 沈长安一手将她揽在怀里,“夫人。” 他的声音总算换回故里的一丝神志,她从袖子里掏出祥云玉佩递给沈长安,“一定要杀了他。” 杀了那个枉为国君,枉为人父的男人。 故里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她此刻只想杀了左丘宇平,杀了他背后的大妖,她只想给枉死的将士们报仇。 “会的,一定会的。”沈长安向他保证,“我一定会杀了他。” 既然已经在城外开战了,就说明宫里那位早已对他们的行踪了如指掌,也就没有什么藏着掖着的必要了。 沈长安让将士们简单的休息片刻,随后整军,朝着长安城的方向出发。 夜是寂静的夜。 左丘昇在坤宁宫的院子里痴痴的看着漫天星河,他是个喜欢热闹的人,许久不曾这样安静了。 “要变天了。”沈慕时坐在一旁的石凳上,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天象她倒也能看懂些,吉凶参半,却是大事。 她长叹一口气,现在的坤宁宫是这皇宫里的最后一方净土了。 自从沈长安一行人去了战场,皇帝的身体就每况愈下,身上的妖气越来越重,她虽然没怎么见过他,但也能闻得出这宫里日渐浓烈的妖气,熏得她脑仁子疼。 “母后,儿臣害怕。”左丘昇极少这样正经,他是真的害怕了。 从下午开始,他就莫名的一阵心慌,只觉得难受得很,就连呼吸也不顺畅。 他是不敢自己一个人待着了,连忙带上明月进宫投奔沈慕时来了。 “不怕。”沈慕时看着这个自己年长不了几岁的儿子,笑了笑,“母后在呢,阿昇就不会有事。” 左丘昇的嘴唇颤了颤,终是没能说得出口,他不是害怕自己,他是害怕妹妹,害怕表哥,也害怕表嫂和小表哥,他害怕任何一个人离去。 夜入深浓,左丘昇还是毫无睡意,同沈慕时坐在院中,二人相视无言,却无人安寝。 突然,远处的宫墙下燃起了一团焰火,火势迅速蔓延,席卷了半个宫门。 沈慕时激动的站起身来,她知道,该来的,终于来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妖怪皇帝 有了恒冀的帮助,无胜军势如破竹,没有一处宫门能够拦得住沈长安脚步,战马所及之处,尽是俯首称臣之人。 可,这未免也太过于轻松了。 宫里的禁卫军甚至都不曾抵抗便投降了,好像对他们的逼宫一点消息也不知道,但如果宫里一点消息也没有,那城外庄子里和众人厮杀的又是谁家的士兵? 沈长安将疑惑压在心底,当务之急是要将逼宫一气呵成,否则稍有不慎便会被左丘宇平翻盘,到时他们这些乱臣贼子个个都会落得个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众将,随我杀!”璞剑剑指之处,亦有数万将士心甘情愿拿命厮杀。 故里骑在马上,紧跟在沈长安身后,经过这几日的磨炼,她早已不是那个动辄便哭鼻子的小女孩了,见过太多的生离死别,也能用一个“飒”字来形容她了。 空空如也的寝殿灯火通明,沈长安带着故里一路进到内殿,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身后早已没了人,他来不及疑惑,立马举起剑做出防御姿态。 看来是大妖出手了,他想,若是在平时,根本不可能有人做到在他身后悄无声息的除掉自己的手下。 “夫人,站远些。”沈长安叮嘱她,上次误伤故里的画面还历历在目,他不能再涉险。 “今日是什么日子?”故里的心中始终没底,这几日已经死了太多人了,她每天一闭眼就是沈长安惨死在自己面前的样子,可她又无法使用法术,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改变得了什么。 沈长安对她突如其来的问题一时没反应过来,“八月十四,怎么了?” “没事。”故里摇摇头,转头看向窗外的一轮明月,还好,还好不是八月十五。 老神棍的神启上说沈长安会死在八月十五,那她今日大可以先松口气了,把心揣在肚子里,等明天再放到嗓子眼。 内殿中,左丘玥平坐在榻上,平静的好像早就知道他们会来一样。 他端坐着,腰杆挺得笔直。故里只见过他两次,一次是在春风楼,他气宇轩昂,喜怒不形于色,整个人看起来十分庄严,不怒自威,有帝王之气。 第二次是在宫里,他喝得烂醉,看起来和普通酒鬼没什么分别,但也还算是个人。 现在的左丘玥平,看得出来他已经很努力让自己保持稳重,可那苍白凹陷的脸颊,黑紫色的唇还是出卖了他。 眼前的男人,浑身被妖气包裹,已经沦为了半人半妖的物种,他早已不配为人帝,更不配为人父。 “我等你们许久了。”他缓缓开口,愤怒地看向沈长安,“为什么?为什么你还能活着回来,为什么那个君绾没有杀了你!为什么?!” “都怪你,都怪你……”他近乎癫狂的吼叫着,“明明我已经舍弃了一切,明明我马上就要修成正果,明明我马上就能长生不老!你为什么要回来打扰我!” “长生不老?”沈长安嗤笑一声,“你还以为自己修炼的是什么仙家秘法不成,你照照镜子,看看自己哪里还有一点人样!” “不可能!”左丘宇平操控着妖气掐住沈长安的脖子,却被沈长安用璞剑斩断妖气,连带着他的一只手也一并斩断。 断掌掉落在地板,却没有一丝血迹从伤口涌出。 他看着地上的断掌楞了片刻,随后“桀桀桀”地笑了起来,和疯子无异。 地上的断掌也像是有意识一般,自己爬上了左丘宇平的大腿,一路爬回了自己的位置。 这一幕落在沈长安眼里,只觉得无比恶心。 究竟是怎样的人才会把自己折腾成这副人不人妖不妖的样子? 他不能理解,也无法理解。 再次挥出剑时,沈长安朝里面注入了十乘十的灵力,剑气击穿宫墙,激起层层浓烟,即便是站在沈长安身后的故里也受到了波及,所幸并不严重。 待浓烟消散,墙角的故里才眯着眼睛看到朦胧中的二人,左丘宇平竟然完好无损的挡下了沈长安的一击。 故里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同时也在心中默默为沈长安揪了一把汗。 “仙师说了,杀了你,我就还有机会修行。”左丘宇平一步步朝沈长安迈步,双手被璞剑炙烤得焦黑也好像感受不到一丝疼痛,他就这么向前,竟然真的压制了沈长安。 沈长安皱起眉头,“什么仙师,只不过是拿你当傀儡罢了!” 他为何感受不到疼痛,因为他口中的仙师,恐怕也就是大妖给了他某种能在短期内提升自己的秘术,从左丘宇平那肉眼可见干瘪的皮肤上不难看出,他这是在用性命和沈长安斗。 为何他刚刚被斩断手掌却没有血液流出,此刻沈长安也想明白了。 他的血液恐怕也和那些失踪少女一样,被大妖拿去修炼了,像左丘宇平这样的修炼方法,不出几年,即便没有沈长安,他自己也必然会落得个爆体而亡的下场。 沈长安嗅着空气中的烧焦味,把目光落在他的手掌上。 越是弑杀的妖,璞剑就越是克制,看来左丘宇平也没少杀生。 沈长安眼前一亮,只要璞剑对他有用就还有希望。 他转过头,看见故里自己缩在角落,她把自己保护的很好,看来用不到沈长安操心了。 他右脚后撤一步,垫在身后,随着剩余灵力的全部注入,原本漆黑的璞剑逐渐散发出耀眼夺目的光芒。 那光芒刺得故里睁不开眼,同样也刺的左丘宇平睁不开眼。 沈长安趁机砍下左丘宇平的双手,没有一刻停留,他的剑刃直逼左丘宇平的胸膛,可仍是晚了一步,男人发狂了似的将他甩出去,他的后脑勺狠狠砸在殿内的柱子上,昏了过去,手中的璞剑也掉落出去,正好落在故里和左丘宇平之间。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故里拔腿跑去,想要在男人之前捡到璞剑,可她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男人将璞剑握在手中,任由手掌被烧的焦黑冒烟也毫无知觉。 他一步步朝地上的沈长安走去,璞剑的剑刃摩擦着地板发出刺耳的声音,仿佛在宣判沈长安的死期。 他笑得无比渗人,嘴里不停念叨着,“杀了他,杀了他……” 第一百二十六章:天雷 故里没有丝毫犹豫,她奋力朝左丘宇平跑去,不论如何她都要救下沈长安! 可是没了妖力的她根本不是左丘宇平的对手,被一脚踹飞了出去。 她捂着肚子强撑着坐起来,要是自己的妖力在就好了,要是她可以使用魅术,她一定可以救得了沈长安的。 可是现在…… 她眼睁睁地看着男人拿着斩妖除魔的璞剑朝那个京城里最出名的除妖师步步逼近。 “不——”故里伸出的手掌中飘散出一阵粉色的轻烟包裹住左丘宇平。 浓烈的桃花香充斥在他的鼻腔,周围仿佛有无数娇羞的美人红着脸朝他勾手指。 “嘿嘿,美人儿,来,到朕的怀里来……”他踉跄着朝空气中扑去,却扑了个空。 他正疑惑着,美人的声音又从他身后传来。那美人肤若凝雪,一颦一笑都恰到好处,看得左丘宇平心痒难耐。 “你爱我吗?”故里站在他面前,即便什么都不做,就已经让男人如饥似渴了。 “爱!我当然爱了!”男人疯狂点头,已经迫不及待要宽衣解带了。 故里脱力倒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全部魅香灌入左丘宇平的鼻腔,她咬着牙,擦掉鼻下的一抹鲜红,“你得拿你的性命来证明。” “好,美人,我这就证明给你看。”左丘宇平举着剑,一点一点刺入他的胸膛。 霎时间,一团黑烟从他的体内钻出,向四面八方奔涌,那股浓烈的血腥味,熏得故里睁不开眼。 满殿的灯火被瞬间熄灭,周围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故里摇摇头,上下眼皮直打架。 她喘着粗气,将最后的法力集中在双眼,使它们在黑暗中也能看清楚沈长安的位置,看到那起伏有序的胸膛,故里心中的大石终于落下了。 他还活着,就好。 故里终于松了一口气,倒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也终于可以安心将眼睛闭起来好好歇一歇了。 可是她刚躺平没多久,耳边便出现了一个陌生的声音。 “抱歉了。” 这声音她从未听过,难道是大妖?! 故里想坐起来却做不到,大口大口的鲜血吐出,她的脸色苍白的如同地府勾魂的黑白无常一样,没有一点血色。 大妖为何会向自己道歉,难道是害同族还会内疚不成?故里在心中打趣,她确实是活不了了。 天空中轰鸣着,偶尔有一道闪电一闪而过,头顶是黑压压的乌云,老神棍曾说过,如果扰乱太多天定命数,是会遭天雷的。 故里知道,这便是天雷了。 她苦涩的笑了笑,不知道自己会挨多少道天雷,可她现在的身体挨一道都够呛。 她是纯粹的妖族精怪,天雷之中蕴含着无数神力,对她而言,每一道都是致命的。 更何况眼下她早已力竭,别说反抗,躲都没力气躲。再加上她的法术使得太猛,自身灵力紊乱,现在的她,就是想施法遁回渊启山也做不到。 她只能一个人瘫软在地上等死。 真遗憾,故里苦涩一笑,就死在离沈长安这么近的地方,就死在沈长安眼前,真的好不甘心! 她的泪水划过脸颊,然后滴落在地板上,一滴又一滴,不过片刻的工夫,便汇聚成一个小洼。 “轰隆!”一道天雷劈下,做工精细的鎏金屋檐被劈得焦黑,在接触的瞬间便成了碳块,那天雷一路劈开了屋顶,狠狠击中了故里的背。 一时间,夹杂着针扎的疼痛和酥麻感席卷全身,故里咬着牙忍下来,她不是不想哭,而是没力气哭喊。 背后那道触目惊心的口子,差不多占据了故里整个背部,原本白皙光滑的肌肤现在满是焦黑。 她的额头上满是细碎的汗珠,浑身汗毛立起,一种对死亡的恐惧油然而生。 她恶狠狠地看着那朵降雷的乌云。 凭什么别的妖都快要把人间搅个天翻地覆都可以全身而退,她不过是杀了一个罪该万死的人而已,却要遭此酷刑。 老天,你没长眼! 她像是认命了一般,借着第二道天雷的光亮,最后看向昏睡中的沈长安。 至少他们中间活了一个不是吗? 沈长安活着起码还可以守卫长安城,守卫玥国,他能保一方安宁,亦可以辅佐一国明君。 他活着,总要好过自己。 故里觉得天雷劈自己也不无道理,她这么多年来不学无术,除了好好修炼她能干的都干了。 不过这也不能怪自己,她在心里开解,都是那个老神棍,是他教坏自己的。 那光亮离自己越来越近,她闭上眼睛,如果可以再来一次,她还是愿意跟随在老神棍身边,还是愿意来到长安城,还是愿意遇到这些有趣的凡人。 区区凡人,就是老神棍口中的区区凡人。 和他们待在一处她真的很开心。 故里将自己留恋的一切藏在心中,可惜了,妖没有来世,说永别就是永别。 “永别了……”她的唇颤了颤,想象中的致命一击却迟迟不曾落下。 故里试探着睁开一只眼睛,只见一枚玉佩漂浮在空中,拦下了那一道天雷。 这玉佩在她身上戴了千年,是老神棍的山川白玉。 “遗言等会再说吧。”男人一袭白衣,在漆黑的夜里翩然而至。 他一挥手,玉佩应声碎裂,天雷也戛然而止,一切都回归了平静,除了满地狼藉,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故里听着久违的铃音,从没这么感谢过老神棍,“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死的。” “别把自己想的那么重要。”男人傲娇地转头,“没了你的桃花酿总归少了些风味。” 故里对自己还算是有些把握,“既然如此,求山神大人救救你的酒引子。” “好说。”男人刚要收手,却听得天空骤然一声响,黑云翻滚,天雷再次袭来。 老神棍没有丝毫躲避,硬生生抗下一记天雷。 他将碎裂的山川白玉丢给故里,“本神送的东西,你没一个能留住的。” 幼时的玩具是如此,山神神符也是如此。 他的语气中有几分责备的意思,但更多的是不舍。 “小东西,挡你这天雷,于我而言,比死了还难受。” 他腾空而起,迎着天雷扛了上去。 第一百二十七章:妖神——弃桐 “神棍!”故里扑在他脚下,却没能抓住他,“这天雷究竟还有多少?” 男人低着头,汗水从他的下巴滴落,他长叹一口气,“你可知你乱的是谁的命数?” 他没有再说下去,人间命数本就是千变万化,人可乱,妖亦可乱。原本这些在天界看来都是些无关痛痒的小事,可故里偏是那个意外。 只有老神棍知道,这是他自己种下的因果,当由他亲手解决。 八神,指的是八个神位,无法世袭,只能靠不断吸收新鲜血液传道授业而传承,因此,八神必须早早选定接班人进行培养,有的神干脆开班授课,从中挑选合格的继承者。 原本故里在凡间使点小法术,是无伤大雅的,可他偏偏将故里选定了自己的接班人,自此故里的一举一动皆在神官眼中。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他害了故里,害了他的小东西。 “罢了。”他摇摇头,“无非就是八十一道天雷,我替你抗下就是了。” 这话从他的嘴里说出来轻飘飘的,就好像故里说要吃两碗饭一样轻松。 “你会死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故里在地上苦苦哀求他,“你是众山之神,不能乱来。” 故里也不承想过自己的冲动之举会带来这么严重的后果,一道天雷就已经快要劈死自己了,何况是八十一道。 既然老天根本没想让自己活,那又为何要让无关紧要的人牵扯进来。 她将山川白玉的碎片紧紧按在手掌心,锋利的裂口划破手掌,鲜血顺着手指一路淌在地板上。 “死不了,却比死还难受。”老神棍突然想到了什么,落在地上,挡在故里面前,“小东西,你还记得我叫什么吗?” 故里记得他是说过的,在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就已经说过了,那次在伏妖司内狱中见到的小仙子也曾告诉过自己,可她却记不清了。 不知是因为内疚,还是背上的伤实在是太疼了,故里看着老神棍,一句话也说不出。 天雷一刻也不曾停歇,一道接着一道劈向老神棍的背。 他咬着牙,连哼都不曾哼一声出来。 “你可知,这天雷最疼的不是劈在身上的时候,而是它劈过以后,伤口不会完全愈合,其中的雷击会时时刻刻侵蚀你的身体,让你遭受蚀骨之痛。” 老神棍从未像此刻这般温柔过,他丢下一个匕首,上面用梵文刻满了经文,“若是你熬不过去,可用它了解了自己。” 他抬起手掌轻轻一推,故里便朝着渊启山的方向飞去。 “小东西,记住了,我的名字叫竹荒。”他看着逐渐远去的故里,最后一次对他的小东西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一如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样子,他还是那副拽破天地的模样,点着地上的小不点,“小东西,记住了,本神名叫竹荒,但你区区一个妖怪,没有资格称呼本神的姓名,那便准你跟随本神修炼,以神尊相称吧。” 脏兮兮的小团子,揉了揉自己哭得红肿的眼,“你哪里有一点神仙的样子,分明就是个神棍。” 如今的故里同样肿着眼,看着身处雷暴中心的老神棍,眼泪一颗接一颗掉落,却没有力气叫他一声竹荒神尊。 竹荒目送故里远去,自己也摇摇欲坠。 小东西走了,他也终于可以不用再耍酷了。 腹部一阵翻滚,喉咙一甜一口鲜血喷出。 天雷只剩下最后十道,还好,他还能扛得住。 众所周知,山神大人从不骗人。他说了自己死不了,就是死不了。 他说比死更难受,也是如此。 作为八神之一,抗下八十道天雷还能勉强应对,只是他替小东西抗下天雷,按天条是要被关进天牢的。 那里暗无天日,没有自由,从此他便只能在那一亩三分地里活动,于他而言,确实比死更难受。 竹荒咬着牙站起来,神的高傲不允许他向任何人低头,更何况他的对面还是仍在昏睡的沈长安。 “我早说过你们在一起不会有好下场。”他的目光在一瞬间变得毒辣,赤裸裸地扫在沈长安身上。 若不是遇到沈长安,他的小东西现在还是无忧无虑的小妖精,整日不是想着怎么吃就是想着怎么玩。 可是遇到沈长安后一切都变了。 “如果可以,我会在她对你动情之前杀了你。”他展现了不属于神戾气,对一个昏迷的凡人。 那戾气只展现了一瞬,便被他收敛。 他深吸一口气调整自己的状态,罢了,凡者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想要和天对抗的下场这不就赤裸裸摆在他面前吗? 天雷尽数击过,竹荒的体力也降到了最低点,晃晃悠悠地站着,好像一阵风都能将他掀翻。 可即便是挨过了八十道天雷,天空依旧没有放晴的意思,相反,空气中的妖气渐渐浓烈。 黑云之下,一对硕大的血瞳出现,仿佛红色的月亮一般挂在天上,火焰般的羽毛在空中煽动,一阵热浪朝着竹荒席卷而来。 “妖神……”竹荒万万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故人。 但下一刻,他便明白了什么,原本勾人心魄的一双明眸,此刻充满了恐惧。 “是你,都是你……”他终于明白了,明白了一切。 “真是好大一个局。”他不由得感慨,“你竟然将整个人间都算计进去,你甚至不惜踩着小东西的性命来达成你自己的目的。” “这是你欠我的!”弃桐一个转身,鎏金赤羽包裹住了全身,待羽毛褪去,从火焰中走来一个身形高挑的男人。 眉似剑鞘,眼若星河,肤若凝脂,唇比血梅,尤其是男人眼下的一抹绯红,为这张正派的脸增添了些许魅惑。 “你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又谋划了多久吗!”他言语中满是大仇得报的快感,伸手捏住了竹荒的下巴,露出手腕上一道小小的伤口,这伤口看起来不新也不旧,像是刚刚结痂又掉了。 “弃桐,你的良心能否过得去?” 他抬起头,眼中满是讥笑。 第一百二十八章:妖神的计谋 对于他的嘲讽,弃桐是不在乎的。 “我在你身边谋划了这么多年,我连尊严都不要了,还谈什么良心?”弃桐对此不屑一顾。 这么多年来,他化作一只麻雀呆在渊启山,对着一只小小魅妖俯首,还要被其他低等精怪戏耍,这样的日子他早就受够了。 听他这么一说,竹荒总算是将之前的种种联想起来了。 难怪麻球之前修炼了那么久还是不能化形,难怪他那么爱凑热闹,难怪这段时间他总是会突然消失上好几天,难怪他的翅膀上突然出现了个小伤口。 竹荒笑了,他笑自己,也是笑故里。 亏得故里还向他讨药来医治麻球,亏得这么多年来故里一直想方设法帮助他修炼,也亏得故里一直拿他当家人看待。 “竹荒,当年你杀害我父亲时可曾想过你也有今天?”他的脚踩在竹荒的脑袋上,原本妖孽俊美的脸此刻满是狰狞。 这个昔日高高在上的神,也会被自己如此羞辱,他内心固然十分痛快,但更多的还是愤怒,一股不论如何也无法消散的愤怒之火在他的胸腔里燃烧。 “原来如此……”趴在地上动弹不得的竹荒突然笑了起来,他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是他更可笑还是弃桐更可笑一些。 “你可知我为何杀你父亲。” 他向上瞥去,男人的神情明显愣了一下,却又很快调整。 “我父身为妖神,执掌妖界多年,整个妖界都被他治理的井井有条,分明是你,是你妒忌他骄横跋扈,见不得他在妖界的地位高于自己!” 面对弃桐的歇斯底里,竹荒的反应就相对冷淡了不少。 骄横跋扈,他都忘了快多少年没人这么说过他了。 “你自以为你父亲没有错吗?”他抬手一击,打了弃桐一个措手不及,男人向后躲闪的空当,他也一个空翻坐起。 竹荒不愧是八神之一,即便是刚刚挨了八十道天雷,此刻也能在弃桐手底下讨到好处。 “你以为弑神不会遭天谴吗?”竹荒步步紧逼,弃桐虽是全盛,但此刻气势上已然落了下风。 “不可能!”他怒吼着,滚烫的焰火从他的口腔中喷涌而出。 良久,待焰火褪去,只见竹荒被一根细长的绳子捆住,被人在云层之上一点一点拽上去。 “弃桐,你杀不了我。” 他的挑衅对于弃桐来说,不痛不痒。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是杀不了竹荒的。 因为他不只是八神之一,更是天帝之子,是天底下最尊贵的神,别说八十道天雷了,就算是八百道天雷,他敢引,也要上头的敢劈啊。 “竹荒,若你敢出天界半步,我必要你性命!”弃桐没有打算追上去。 八十道天雷挨过去,他的根基早已受损,他真以为自己还是曾经那个威震六界的山神呢?此番过后,天上地下,六界之中,再无山神。 杀人不难办,难办的是诛心。 竹荒最是傲气,没了山神的神祇,也没了人间香火,他自己的神脉也破碎,再无法修炼,弃桐便要看看,看看这最尊贵之神日后还要怎么笑得出来。 竹荒,你老了。 他站在原地,心里一时间空了一块。 他谋划了这么多年,他把一切都算进去了,如今目的达成,他高兴之余,心中却惴惴不安。 他不惜让部下封住自己的全部妖力,将自己封印成一只麻雀,他赌对了故里的善心,也赌对了竹荒的口是心非。 他无数次趁着二人外出,偷偷潜入了竹荒的书房,也无数次无功而返。 幸运的是,醉酒的竹荒嘴里,总能听到些有用的消息。 他在男人满是酒肉臭味的嘴里,听到了一个千百年不曾出现的词:情咒。 身中情咒的两个人会在万千人中相互吸引,不管经历怎样的磨难,他们都会心悦对方,至死不渝。 但情咒并不是什么好东西,因情咒结合的情侣,势必会因为情咒不得善终。 这便是情咒的结局,只有双方中的任意一个因为对方而死,此咒才能解除。 在竹荒口中第一次听到情咒的时候,正是故里第一次下山的时候,也是那个时候,弃桐的计划正式开启了。 在确定渊故里和沈长安是情咒选中之人后,他利用君绾对芜国父兄的恨意,让他放出了影妖,随后借助影妖吸收人间灵气,在影妖妖力的掩护下,顺利潜入人间,潜入皇宫。 此时的左丘宇平,虽然已经在弃桐的蛊惑下开始习妖道,但尚有一丝神志。不过他很快就拜倒在妖力的诱惑下,试问哪个凡人不想长命百岁,不想呼风唤雨?更何况他还是人间帝王。 他设计逼死一个又一个对沈长安亲近的人,就是为了逼反沈长安。 君绾潜入玥军营帐时,有无数次机会杀了沈长安,都被他阻止,为的就是让沈长安有命造反。 他在赌,赌故里会不惜遭受天谴神罚,也要救沈长安的性命,所以他在千钧一发之际解开了渊故里体内的封印,八神的封印,同为八神的他当然解得开。 解开封印的时机也有讲究,一定要在紧要关头解开,故里太聪明了,一定不能给她思考的机会,要让她靠着本能,心甘情愿的扰乱人间气运。 他还在赌,赌竹荒会替故里当下雷劫。 天罚的雷劫和普通的雷劫是不同的。 若是寻常的渡劫雷,大多数不会伤人性命,但天罚则不然,天罚雷劫是奔着受罚者的性命去的,往往只要一两个便可夺人性命,若是能扛上十个,那已然是天神级别的人物了。 可就是这样的天雷,竹荒扛了八十道。 看着乌云之上被捆得结结实实的竹荒,弃桐沉默了。 好像准备了那么久突然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对是错了。 他转身离开,不如回渊启山看看,不知道故里到底能不能撑得住,不知道他还有没有机会见她最后一面。 渊启山外,一处无形的结界悄然设下,结界中蕴含着浓郁的神力,在宣誓着它的不凡。 第一百二十九章:渊启山结界 故里趴在桃花树下,漫山遍野的桃花开的正盛,但这颗树上,有她的真身,一朵再娇弱寻常不过的桃花。 众所周知,魅妖是没有真身的,但故里是个例外,她不是纯种的魅妖,她的父亲是一只桃妖,与她母亲在一起后,便生下了她。 妖在受了重伤后,只有回到真身才能快速恢复。 故里看着自己被劈得焦黑的花瓣,眼泪一下就下来了,“伤成这样,多半是回不去了,还得我自己分出灵力来养着它。” “村长先别说这么多。”小黑和嗡嗡走来,“我们已经打开了山神大人留下的结界,任何人都无法进来,你放心,这段时间里我们会帮你护法。” “任何人?”故里听出他话里的意思,“那老、山神呢?他不回来了吗?” 小黑低下头,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来。 “快说!”故里每说一个字,背上的伤口都在牵动,细碎的雷纹早就流遍她身体的每个角落,即便是喘口气对于她而言都是一种煎熬。 “是。” 小黑跪坐在故里面前,她没有力气抬头看他的表情,只能看到豆大的泪珠不断滴落。 “山神大人说,他说……”小黑不断抽噎着,话也说的断断续续的,“他说他再也回不来了,请我们照顾好村长。” “怎么会?”故里挣扎着起来,双腿使不上力气她就爬着走,一点一点朝山下爬去。 “村长……”嗡嗡把她困在怀里,泣不成声,“您不能辜负山神大人的一番好意了,这结界里有他的半身修为,外人进不来,咱们也出不去,您就是闯也闯不出去的。” 半身修为?故里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竹荒一定有事情瞒着她! 如果只是帮自己挡天雷,为何还要消耗半身修为在这无用的结界上,故里不明白,他究竟在害怕些什么?是怕自己出去,还是怕外面的什么人进来? 她发现自己好像个傻子,什么都不懂,一直在拖竹荒的后腿,一直都在连累他。 原来这么多年了,她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和千年前在山中哭泣那个小姑娘一般无二,只是这一次,就算再怎么撕心裂肺的哭喊,也不会再有一位傲娇的神出现在她面前了。 泪水仿佛在那一刻流干了,故里坐在原地想了许久,那也是她第一次打坐入定。 恍惚间,她好像来到一处秘境,这里有无数的星盘挂在空中,她好像看到一颗星星从星盘上掉落,不同于星盘上的其他白色星星,这一颗,是紫色的。 再次睁开眼睛,她已经回到了自己的真身。 树下的嗡嗡一边给她浇水,一边将山神留下的药粉混在水中一起浇灌在树根。 “我的真身受损,是无法回到其中修炼的。”故里第一眼看到的不是小黑,当下心中就已经泛起一阵酸涩。 “小黑呢?”她直勾勾地盯着嗡嗡,“你是最不会说谎的,对吧?” 果然,嗡嗡也不过是一只才化形没多久的小蜜蜂而已,她将衣角捏得皱皱巴巴,还是哆嗦着说出来小黑的下落。 “他用自己的妖丹滋养了您的真身。”嗡嗡说着,眼泪不自觉从眼角滑落。 上百只妖兽中才能出一枚妖丹,能修炼出妖丹的妖都是天赋极佳的,得道成仙也是指日可待的事情,但同时,这些妖也是极其濒危的。 不为别的,就因为妖丹凝聚了妖兽的全部修为,如果杀妖取丹,便可以得要妖丹里的全部修为,因此,所有修成妖丹的妖都将此事严防死守,不被任何人知道。 故里也是今天才知道,原来她的小黑是这样一只有天赋的妖。 “小黑呢?”故里的声音平静的如同一潭死水,荡不起一点波纹来。 她不是不难过,她只是不会难过了,难过了太久,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伤感了。 现在她只想知道自己究竟害了多少人。 “没了妖丹,他应该不会死吧?”她试探着问。 死,这个字眼,她从前只觉得离自己非常遥远。 她是妖,又是山神弟子,已经活了千年,未来还不知有多少日子等着自己呢。她身边的也都是些突破寿命的精怪,她甚至有那么一刻觉得的她会和这些妖,神一起,一辈子这样下去。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这次从人间回来,她终于见识到了生命有多么脆弱,仿佛她轻轻打个喷嚏,那株名为生命的嫩芽也会被折断。 现在她只求小黑还活着,只要他还活着,让故里做什么都愿意。 她已经失去了竹荒,她不能再失去任何人了。 “村长放心,大黑还活着,只是失了智,和一头普通的黑熊没什么两样了。”嗡嗡说这话的时候,不敢直视故里的眼睛。 “怪我,我怪我。”桃花的花瓣收拢,大有枯萎之势。 嗡嗡含着泪,她嘴最笨了,比不上李津津能说会道,也比不上小黑外向开朗,她能做的只是每天清晨为这渊启山上的每个人都1备上一杯蜂蜜,数千年如一日。 她又何尝不是舍不得大黑,舍不得山神。可舍不得又能怎么办,难道要怪罪到村长身上吗? 村长又错在哪里了? 嗡嗡知道,谁也怪不得,要怪只能怪命。 “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她将掺了药的水轻轻点在花瓣上,安慰故里,“大黑是这世上顶聪明的熊,假以时日失去的修为定能重新回来。” 她将脸上的泪水擦干,“村长要好好活着,才并不算辜负了山神,辜负了大黑。” “我不值得他们这样对我。” 故里木讷地挂在树上,周围的桃树感知到她的气息,也一颗接着一颗枯萎了起来。 嗡嗡强势地将自己的灵力输给故里,逼迫那朵白的不成样子的桃花绽放。 “值不值得不是你说了算,要旁人说了算。” 她将故里捧在手心,往后的路还长,两个人相互扶持总会走下去的。 “嗡嗡,会永远陪着村长。” 她嘴笨,说不出什么花言巧语,但对故里而言,已经足够了。 第一百三十章:须臾神的橄榄枝 天亮时,故里背后的伤口缓和了些,迎着曙光,她总算是能好好睡上一觉。 可梦里是铺天盖地的血,到处都是尸体,这些尸体里有竹荒,有印黎,有君绾,也有沈长安…… 她大梦初醒,看着面前和从前一般无二的渊启山,眼中满是落寞。 山还是那个山,只是物是人非罢了。小黑和嗡嗡拌嘴的画面仿佛还在眼前,不远处是老神棍躺在树下撒酒疯,山茶这个二十出头的凡人反倒比他们这些妖精要成熟得多。 不知道为什么,故里笑着笑着眼泪就下来了。 嗡嗡站在树下,忧愁地看着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山神大人曾经讲过,时间可以抚平一切伤痛,也许村长也需要些时间来适应现在的生活吧。 “嗡嗡。”故里叫住她,“我睡了多久?” 嗡嗡掰着手指头算,“您睡了不到三个时辰。” 原来如此,不到三个时辰天便亮了。 她忽地想到,今天是八月十五,是人间的团圆节,只不过她却再也不能团圆。 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故里早已不知道除了该说谁怨谁,她本想一了百了,可老神棍终究是为自己走的,她不论如何也得为了老神棍好好活下去。 至于沈长安,想必也不会再有性命之忧了。 他在人间应该会过得很好吧,故里想,现在玥国应该是左丘昇做皇帝了,那么沈长安怎么着也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 就是不知道功成名就以后,他还会不会记得自己。不过就算他还记得,他心里还有自己,故里也不会再和他在一起了。 当初去凡间本就是一个错误,要是她肯好好听老神棍的话就好了。 故里的心中一顿苦涩,要是她肯听老神棍的话,小黑就还好好的在自己面前,老神棍也还在同自己互相打趣。 要是时间可以重来,她一定不要再下山,她会好好听老神棍的话修炼,她会担起这个一村之长的责任,不再做个甩手掌柜。 归根结底,是她对不起他们。 “要是时间可以重来就好了……”她在嘴里呢喃着。 “时间当然可以重来。”俏皮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故里侧目看去,还是那个俏皮可人的小仙子,“熏玖?” 她点点头,明媚一笑,“或许你还可以叫我的另一个名字,须臾。” 须臾!是传说中的八神之一! “我受竹荒托付,特地前来看护你。”她盘腿坐在地上,鬓边的碎发却极其不自然的漂浮在空中。 故里这才发现嗡嗡一只脚踮在原地,另一只脚迈在空中,和周围的事物一同被静止了。 “不愧是掌管时间的须臾神。”故里不禁感慨,“可我已经是这般模样了,还能惨到哪里去,哪里又用得到你来看护?” 须臾摇摇头,依旧是那张纯洁的笑,“你会死。” 这样的话也能从她嘴里面不改色地说出来,故里不由得更佩服她了。 “何时?”故里的话刚从嘴边说出便已经自觉不妥了,这些神仙最忌讳透露天机,自己这么问只怕会遭她厌烦。 “今日。”没想到须臾神倒爽快,一点也不顾虑,几乎是在故里问题落地的瞬间,答案就已经从她的嘴里出来了。 故里没想到,自己的性命结束的这样早,还是在这样一个日子里结束。 说甘心那是假的,她受了这么多苦,见了那么多人离开,最后也终于轮到自己了。只是有些对不起老神棍罢了,他为自己付出了这样多,却还是没能改变得了什么。 “对不起,我还是没能好好活下去。”故里仰头看天,也许天上的老神棍能看到吧。 “对了,老,山神,山神他设下了结界,您又是如何进来的?” “同为八神,要破他的结界不费吹灰之力。”须臾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般,捂着嘴笑了起来。 片刻,她双手托腮,目光诚挚,看不出一点杂念。 她问故里,“做下一任须臾神,你便可以即刻去天界受封,亦可助你逃过此劫,你愿意吗?” 故里下意识觉得不会有这么好的事情发生,更何况自己不过是个泛泛之辈,何德何能做得来了八神? “你可知,为何八神中,只有我没有名字?” 不等故里的疑惑问出口,须臾便已经知晓了一般,她接着说道,“八神,看起来威风凛凛,实则各有难处,在神界地位也高不到哪里去,只不过要比寻常的神略高一筹而已,但成为八神失去的,远比得到的多得多……” 她的眼中第一次有了迷茫,“成为八神,都是迫不得已……” “须臾神,之所以叫须臾神,是因为每一任须臾神上任的代价就是自己的记忆,忘了自己姓甚名谁,也忘了自己的喜怒哀乐,像个婴儿一般重新再活一遍。须臾神是掌管时间的神,也是最古老的神,他需要记得亘古至今的一切,却唯独不能记得自己。” “如若让你献祭自己的记忆成为下一任须臾神,你可愿意?” 故里愣住了,她只听老神棍说过须臾神男女莫测,样貌莫测,可她从未想到过这些都不是同一个人。 “那你……”故里试探着问她。 “我也不过是两千年前才成为须臾神的。”她叹了口气,“至于原因,我不记得了。” 故里咬了咬唇,下定决心,“我不愿。” 她确实怕死,但也确实不想忘记这段记忆。 她活了千年,这千年间从未有过什么不悦的记忆,有些记忆,她舍不得丢掉,更不能丢掉。 “相比起不能做自己,我情愿一死。”故里笑着安慰自己,“死在这样一个日子,也许未尝不是一件幸事,说不定我就去阴曹地府和阿玥团聚了呢?” 紧接着一阵沉默,二人都很默契的没有提及妖是没有今生来世的,死了就是死了。 故里知道,但她不在乎。 须臾像是早就料到了一般,勾唇一笑,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如果说杀了你的人是你最爱的人呢?”她看戏一般,看着故里。 第一百三十一章:眼生的侍卫 “沈长安?” 故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心里祈求是她听错了,不料换来的只是更加肯定的答案。 “怎么会……”故里的花瓣一下子蔫了,浑身耷拉着,好像下一刻就要枯萎了一样。 “天机不可泄露。”须臾拍拍屁股从地上坐起来,“方才那些是觉得你有可能会答应我才告诉你的,既然你不愿意接我这个班,那我只能无可奉告了。” 故里还想询问更多,却见下一刻清风再次拂过草地,嗡嗡也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一切都又动了起来,须臾也早就不见了人影。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故里还没能接受现实便听得嗡嗡一声高呼,“村长,那好像是姑爷!” 故里被困在真身里,能看到的只有面前的三寸之地,她虽然不相信须臾说的话,但依然怕得要死,更何况现在沈长安真的来了。 “快快快!”她叫住正在探头往山脚下望去的嗡嗡,“先把我藏起!” “村长,你忘了?”嗡嗡打趣她,“山神大人早就设下结界了,任何人都无法进出渊启山,更何况您的真身那么小小一朵,姑爷他怎么能找得到呢?” “对啊。”故里转念一想,桃花就是要长在树上才对,她让嗡嗡把自己藏起来,到时候被沈长安发现了反而说不清。 当然了,她可不是说觉得沈长安一定会杀自己,只是防患于未然嘛。 “那不管了,你快看看他走到哪了?”故里催促着。 嗡嗡也趴在崖上,时刻汇报着沈长安的动向,“报告村长大人,姑爷已经走到半山腰了。” “那岂不是快了?”故里在枝头绽放,已经迫不及待见到沈长安了。 “等一下!”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山神不是设下了结界吗?” 她整朵花紧紧的蜷缩成一个花苞,在树枝上颤抖,沈长安一介凡人,怎么可能突破山神用半身修为设下的结界呢? 她突然想到了须臾说过的话,须臾能进来是因为同为八神,那沈长安是怎么进来的? 难道……故里和嗡嗡面面相觑,难道沈长安是八神转世? 也不对啊!故里急的直挠头,她在知道老神棍的背景以后就已经做足了功课,八神不需要转世修行啊! 她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沈长安究竟是哪位祖宗下凡了! 故里现在真的相信他是来取自己性命的阎罗了。 “怎么办?我快死了。” 故里欲哭无泪,别人也许不信,但她不得不信,这些神说话都很准的,比如山神,之前他说不让自己下山是怕自己回不来了,果然啊,她就不想回来了。 后来他说自己是个笨的,迟早把自己卖了还得连累他,果然啊,后来她就去卖身葬父了。 再后来,他说自己和沈长安没有好下场,果然啊,要不是他自己就因为沈长安而死了。 不过这事现在还不算完,她怀疑山神的话在这等着呢。再加上须臾神加持,她今天是不死也得死了。 “村长莫怕。”嗡嗡安慰她,“您就待在树上,等故里一进山门我就把他敲晕,这里是妖界,可以随意施展法术,即便是我没能打得过姑爷,您在树上,他就是有火眼金睛也找不出来你。” 故里木讷着点头,但心里还是虚得很,嘴巴一哆嗦已经开始交代遗言了,“东边那可颗最大的桃树下,还埋着好几坛子酒,都是个顶个的佳酿,老,山神在的时候我也不曾告诉他过……” “村长。”嗡嗡打断她,“你说的那几坛子酒早就被山神大人喝完了,里面现在埋着的是他从别处挖来的,年份不详,种类不详。” “那西边树洞里的两颗夜明珠子呢?”故里不死心。 “那个早就被山神大人拿去送给东海女鲛了。” 故里瞬间沉默了,她看自己也没什么好藏的了,死了算了,红尘已经没有值得她留恋的地方了。 “来了!”嗡嗡举着棒槌站在山门外,随时准备对着沈长安的后脑勺来上一下。 故里也在后面屏气凝神,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 远处一个白衣黑发的公子,一点一点向她走近,是他,是沈长安。 故里心头一颤,沈长安甚少穿白衣,大多数时候都是黑衣黑甲,没想到这白衣穿在他身上还有那么些文人雅士的气质,竟全然不像个战场厮杀的武将。 “就是现在!”故里朝嗡嗡大喊,“快动手啊!” 把他敲昏了,等过了八月十五再放了他,先破了这二位神的预言再说。 嗡嗡的身体颤抖着,手中的棒槌也砸落在地上,巨大的动静吸引了沈长安的注意,他回过头,只看见一把鲜血淋漓的刀子从嗡嗡胸膛抽出。 他皱着眉头,面露不悦,低声呵斥着,“你这是做什么?” 男人摊开双手,“大人没看到吗?这小妖企图行刺大人,被小人给拦了下来。” 沈长安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她拿的不过是个棒槌,还能杀了我不成?” 他看着地上嗡嗡的尸体,眼神死死的盯着不远处的一颗桃树,嘴里念叨着什么,沈长安俯首去听时,那妖恰好消散于空中,浑身的灵气弥漫在渊启山的每个角落,就连洞里的大黑也察觉到了什么,摇头晃脑地走了出来。 他并没有理会二人,而是呆呆站在嗡嗡消散的地方,发出一声悠长的悲鸣。 故里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反转吓得半天没有反应过来,良久,她才意识到嗡嗡死了。 被沈长安身边的侍卫一剑杀了。 故里红着眼眶想要认清那人的样貌,只要她渊故里一天不死,她就一定会为嗡嗡报仇! 那人的样子面生得很,故里从未见过,但男人手腕上的一道小小的疤痕却闯入眼帘,被故里一并记下。 “明明寿石上显示夫人就在此处,为何她躲起来不肯见我?”沈长安握着寿石,反复确认方向。 “大人。”男人上前献计,“寿石是不会骗人的,夫人定在此处。” 男人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火把递给沈长安,“魅妖是没有真身的,大人你焚尽渊启山,夫人自然会现身。” 第一百三十二章:大火 “不可。”沈长安拒绝了他,平白无故死了一个渊启山精怪他心里已经很是内疚了,如果再毁了渊启山他就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样和自家夫人交代了。 “大人。” 沈长安忽然发现了空气中弥漫的一丝妖气,他转过身,正对上男人的双眸。 四目相对,男人那双如同蛇蝎一般的眸子占据了他的大脑。 “你很担心她不是吗?”男人颇有磁性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是。”他木讷地点点头。 “那你还不快去点了桃林?”男人将火把递给沈长安,他的声音不断在沈长安的脑海中回荡,“烧了桃林,你就能找到她了,你放心,魅妖没有真身,你伤不到她。” “不行,”沈长安还有一丝理智尚存,“夫人会生气的。” 男人将手背在身后,源源不断的妖力侵蚀着沈长安的神经,“她为了救你险些丧命,你就不想看看她究竟伤的多重吗?” “夫人会生气的。”沈长安眼神呆滞,翻来覆去就这一句话。 这可把男人气得不轻,“你若是不找她,来日她便会悄无声息的死在此处!” 沈长安总算有了一点反应,他接过火把,丢到地上,“夫人不会死,不会……” 他呢喃着,想把火把踩灭,却没想到等他转身时火焰已经高高燃起了。 “夫人还在里面!”沈长安只觉得脑海里一直紧绷着的一根弦断了,他的心的霎时间空了。 没有片刻犹豫,他飞身冲进火海。看着大火吞噬了他的身影,弃桐心中的一块大石也终于落地了。 “对不起了,村长。”一滴眼泪划过他的眼角。 可只有故里死了,竹荒才会彻底被击垮,他才能真正心安。 “父神,孩儿给你报仇了。”他转身离开,留下背后的熊熊火焰,内心却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感,相反,心中空荡荡的,回头看向火场,这个他住了多年的地方,眉眼中满是留恋。 故里被烟熏得睁不开眼,静静呆在枝头等待自己的死亡。 往日历历在目,恍惚间她好像看到了长安城里的众人在向她招手。 左丘玥拿着戏馆茶楼的票子向她招手;沈慕时也笑着给她簪发;左丘昇追在她后面一口一个表嫂,沈微言还是不肯放弃要和她一起赚门票钱的发财伟业…… 至于沈长安,故里红着眼眶,始终不敢相信沈长安将火把抛向自己,她怎么也没想到,那个自己爱的最深的男人,亲手杀了自己。 故里周身滚烫,花瓣也已经被烧得脱水卷曲。 沈长安,如果真的有来生,我不要遇到你。 一滴晶莹的泪珠滚落,故里这一生,第一次认命。 对了,还有一件事,她突然睁开眼睛,如果还有来生,她一定会好好听神仙的话。 神仙不愧是神仙,她在心里由衷的感慨,老神棍这辈子还是说啥啥成真,她现在才佩服显然有点晚。 不过她却需要感谢另一个人,不,准确的来说是另一只熊。 她紧闭着双眼,却没有等来属于自己的烈火。 她被一双又大又粗糙的熊掌轻轻托下,护在怀里。 如果说刚才故里的一滴眼泪尚能算是对死亡的敬畏,那么她现在决堤的泪水就是对小黑的愧疚。 他已经失了智啊!可就是这样一只笨熊却想用自己厚重的身体护住故里,即便他什么都不记得了,他依然知道要在最危险的时候保护自己的村长大人,哪怕代价是自己的生命。 故里哭喊着,她想让小黑走,可是小黑已经不算妖了,是听不到她的声音的。 那双憨厚的黑色珠子,如同黑曜石一般闪烁在故里眼前。 背后是滚烫的火焰,胸前是他最珍贵的人,即便那股烧焦的糊味已经飘散出很远,他依旧一动不动地维持着这个姿势。 过了很久故里才发现,原来早在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小黑已经死了,就这么不声不响的死了。 他直到死都不曾变换动作,一直保持着将她揽在怀里的姿势,直到生命结束,直到自己被烧成焦炭,直到自己以命相守的人也在他怀里结束生命…… 故里死了,死在她从小长大的渊启山里,死在她最爱之人放的一把大火里,死在自己最忠诚的村民怀里。 天空中降下一阵无名大雨,却无法熄灭这场火,空中妖气弥漫,但大雨不单纯为了浇灭火焰,更多的,是天神的眼泪。 这场大火足足烧了一天一夜,直到将渊启山的桃林全部烧毁。 可是灰烬中却坐起一个男人,正是一开始便冲进去救人的沈长安。 不知为何,他一进入火场便昏了过去,身边的草地也早就被烧秃了,他竟然在这场妖火中奇迹般的幸存了下来。 沈长安看着手里那块黯然失色的寿石,如今的它再也不会像往日一般时时刻刻散发着粉色的光芒,再也不会耀眼的像一块宝石,再也不会在漆黑的夜里为沈长安指路了…… 渊故里死了,是他亲手杀的。 沈长安坐在废墟中,呆了许久,周围是一片漆黑,恍惚间,他看到了什么在闪烁。 他喜出望外,忙看向手里的寿石,那颗焦黑的石头依然暗淡,原来不是它。 沈长安的眼泪夺眶而出,原来不是它,原来那光不是他的寿石,原来他的夫人真的死了…… 他循着光源看去,在自己的手边是一把精致的匕首,上面刻着梵文,这些经文在黑暗中闪闪发光。 沈长安不懂梵文,也没心思去了解,他只知道他的故里死了,死在他自己燃起的火里,是他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夫人。 可是对于点火的细节,沈长安的脑海里却一片空白。 他唯一知道的就是,自己是杀妻凶手。 也许,他枉活一场。 沈长安拿起刀,刀尖还未落下,他便觉得胃里一阵翻涌,紧接着喉咙一甜,一口鲜血从嘴里喷出。 原来,相思病到了极致,是真的会死人的。 他将匕首和寿石一同握在手里,安详的闭上了眼睛,嘴角勾起淡淡的微笑,也许梦里有他的爱人吧。 第二百五十八章:融生契 慕雨紧紧挽住云策的手臂,没好气的白了成自修一眼。 “坐你个头啊!之前在芜国被你耽误了这么长时间, 现在还想骗我们浪费时间,这次你别想得逞。” 说着,拉住云策的手就要走! 成自修脸上丝毫没有被戳穿目的的尴尬。 反而升起几分同情又期待的神色。 他轻“啧”了一声。 “真有些好奇,当你们知道抵达封印地点后,想破除封印的心情还会不会像现在一样强烈。” 慕雨脑子慢半拍,云策却敏锐的捕捉到成自修话中的重点。 “你这话什么意思?” 成自修并没有正面回答,神秘莫测的卖了个关子。 “到时候,你们自然就知道了。” 说着整个人消失在远处! 留下三人在原地面面相觑。 “算了,不管了,反正左右不过一个魂飞魄散,大不了就是大家最后一起死,我们走吧。” 慕雨倒是想得开,扯着云策的手臂就继续往前走去。 然而,却发现云策却仍然原地不动。 她不由疑惑的转过头问道: “云策,你怎么不走?” 她还以为云策是在为成自修刚才那几句没头没脑的话伤身呢,为此安慰道: “放心,那成自修一看就是从小缺爱, 心理重度扭曲的变态,他说的话不可信的!你不要放在心上。” 话落,却发现云策依旧是一脸古怪的看着她。 她这才意识到不对,有些茫然地问道: “怎么了?难道我说的不对?” 云策有些艰难的扯了扯嘴角,勉强才组织成一句完整的话。 “不,夫人说的甚是有理,只是为夫想告诉你的是, 你走错方向了,封印之井在我们侧后方。” 他开始有些为自己的下代基因捉急了。 闻言,慕雨双眸睁大,小嘴微张。 不由往左右看了看,随即绷着表情一本正经的往他们侧后方走去。 一边走还一边说道:“我当然知道了,刚想转弯来着。” 只要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云策:“......” 行,你是夫人你最大,你说什么都是对的! 三人很快来到一个山林,只是越往里走,越是狂风大震,乌云遮日。 偶尔有一团黑气从他们身体划过,留下一道血痕,还带着强烈的森冷之感。 “这是什么?” 君绾指着这团黑气不解的问道。 云策蹙着眉头,仔细地打量后,才说道: “糟了!大事不妙!这是混沌体表的阴气。看来我们又晚来了一步!” “什么?” 慕雨与君绾二人皆露出吃惊的神色。 慕雨眼前所到之处,全都被这股阴气席卷, 一些来不及逃脱的生灵,在这股阴气的肆虐下丧命。 而且,这股阴气还在不断地朝着周边扩散。 几人面色都十分凝重。 “算了,不管怎样,我们都要过去,看看还有没有解救的办法!” 慕雨正色道。 “嗯!” 三人都对此表示认可。 随即,他们顶着狂风与阴气,艰难的往里走着。 只是越往里,这股阴气就越浓郁,他们身上的伤口也越来越多。 君绾跟云策二人还好一些,慕雨神力与妖力皆不可用, 又是位女子,走的尤为艰难。 还好一路上有云策为她保驾护航,不然她连封印之地都靠近不了。 终于,三人来到月神所在的封印之井。 这里的阴气遍布四周,就连空气中也全都是。 他们甚至能感受到,他们每呼吸一次, 阴气就顺着他们的鼻腔涌进身体里,刺激的生疼! 不过此时他们却没心思顾到这些。 因为他们目光所至,有一口幽深的井。 井口处,原本能覆盖住整个井口的封印,却只剩下一半。 在这狂暴的阴气中顽强抵抗着。 无数的阴气从另一半被破开的井口冒出,像一条条脱缰的野马,肆意横行。 “果然,我们又来晚了!” 云策有些愠怒的捏紧拳头,再一次痛恨自己面对着情形的无能为力。 慕雨轻轻握了握云策的手掌,以示安慰。 “云策,别难过,这些不怪你,都是可恶的魔神与月神干的。 再说,这里不还有一般封印吗?我们要不要试试能不能将其修补?” 听闻此话,云策这才从失落低沉的情绪中回过神来。 他顺着慕雨的目光往井口望去,随即才打起精神。 “夫人说的没错,我们还有补救的机会!” 虽然他们觉得魔神与月神徒留这半边封印有些怪怪的。 但是时间已经不允许他们想太多,若他们再不修补。 只怕这剩下的半边封印也支持不了多久了。 届时,这整个玥国,乃至整个凡界的生灵, 恐怕都难逃一死! 他们的神力被封,想稳固封印只能用纯正的上神精血。 慕雨的现在是没啥大用处,只能由云策来。 虽然这对他损耗极大,慕雨有些心疼。 但此时此刻,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只是,当云策咬破手指,将血滴在剩下的一半封印上时, 却发现封印的形态竟然没有丝毫变化。 甚至上面还闪过一道血光,好像是什么阵法契约成立的样子。 云策的脸色倒是瞬间变得苍白,气息萎靡。 “这、这是怎么回事,你们上神精血对这个封印好像没用啊!” 在一旁目睹全程的君绾不禁对慕雨与云策二人的身份产生了一丝质疑。 几人一脸懵逼,慕雨的内心却莫名有种极为不祥的预感。 正在此时,周围倏然传来成自修的大笑声。 “哈哈哈~真是一群天真的傻孩子,之前跟你们说了那么多, 你们竟然连一丝警惕之心都没有,简直愚蠢!” 成自修用的是灵力传音,声音响彻整个山林。 慕雨那股不安之感越来越强烈,她冷着脸, 下意识将云策护在身后,朝着四周问道: “成自修,你到底什么意思?” 刷的一声,一袭白衣的成自修再次出现在他们面前。 只是这次他脸上挂着几分笑意,显示出他此刻愉悦的心情。 “什么意思,我想你的小情郎应该能感觉的到吧, 毕竟刚刚他可是跟这封印结下了融生契呢!” 第二百五十九章:人性陷阱 “融生契?那是什么?” 慕雨生平第一次有些后悔,自己之前没有好好学习。 云策却是脸色惊变! 成自修满意的瞟了眼云策的脸色,嘴角的笑容更加深了。 “融生契,顾名思义,就是云策现在的命已经跟这枯井的封印融为一体了, 你们若是想封印住这口枯井,只有让云策献祭!” 轰!慕雨感觉自己耳边似乎炸响了一道惊雷。 将她劈的体无完肤,浑身的血夜瞬间逆流。 云策献祭!云策献祭!云策献祭! 最后四个字犹如魔音一般盘旋在她的脑海中。 “不,不可能,你在骗我,对, 你一定是在骗我的,我才不相信你说的话呢!” 成自修那么坏,这次一定又是对方的阴谋诡计。 她才不会上当呢! 只是眼中那快要夺眶而出的泪水已经出卖了她的真实情绪。 慕雨微微侧过身,神色紧张的向云策问道: “云策,你告诉我,成自修说的是假的对不对?对不对?” 盯着慕雨那充满希冀的目光,云策有些不忍, 最后他抬起手掌,摸了摸慕雨的脑袋,安慰道: “傻瓜,别担心,我们会没事的!” 言语中虽然没有承认,但是也相当于承认了成自修的话。 慕雨觉得自己已经快要无法思考了,就连嘴唇都在止不住的颤抖。 “怎么、怎么会这样?” 然而,在一旁看戏的成自修似乎觉得刺激的慕雨不够似的。 双手环胸,倚靠在树干上补充道: “还有,这口井跟其他几处不同,压制的可是混沌的命脉, 若是这处的封印破除,那其他地方可就压不住咯。” 言语中充斥着幸灾乐祸。 慕雨想到之前魔神突然封印他们神力的行为,再加上成自修说的那些话。 她终于明白了什么,愤怒的盯着成自修。 “所以,之前魔神的种种行为,都是你授意的!” 对此,成自修没有否认,嘴角噙着淡笑。 微微点头。 “不错!” 众人这才明白,难怪对方会说那些话,原来早就对他们设下了陷阱。 君绾响起之前在芜国时,成自修特别还特别强调让他也过来。 他顿时也有种不好的预感,上前一步说道: “那你之前说,让我也来是什么意思?” 成自修恶劣的笑着,不答反问,语气轻佻。 “你说呢?” 君绾刚想问,就听到右侧方一道声音传来。 “殿下!” 声音熟悉的令他莫名的揪心。 愣了好半天,他才小心翼翼地转过头去。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弯弯的眸子,清晰的倒映着他此刻的身影,分外狼狈。 见君绾不理他,瘦弱少年便径直走到他的面前。 像从前一般,用白嫩的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亲昵又熟捻的再次喊道: “殿下,你怎么不理我了?” 君绾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眼珠子转也不转的盯着眼前的少年。 半晌才缓缓吐出了一个名字。 “秒、妙言,你、你还活着?” 眼前的男子不是当初时时刻刻陪伴在他身边,后来被他父皇残忍的挑筋挖眼,受尽折磨而死的妙言还有谁? 只是他不是死了吗? 而且就算他还活着,时间都过去这么久了, 也早就化为一抔黄土了,怎会...? 君绾觉得自己的思绪有些混乱! 此时,成自修的声音适时的响起。 “是不是很吃惊?没错君绾,你现在所见到的一切都是真的。 当年妙言被你的父皇害死之后,魂魄却无意中被此处的阴气吸引过来。 这么多年来,一直靠此处的阴气滋养着。 而如今封印被破,他的魂魄自然也随着出来了。 但是,以他现在的情况根本离不开阴气, 若是你们执意填补封印,那么不仅云策会死, 就连妙言也会再次被封印或者魂飞魄散。 现在,你们还想继续填补封印吗?” 成自修此时的声音在慕雨等人听来如同来自地狱的恶魔,不停的撕扯着在场所有人的灵魂。 更糟糕的是,由于阴气肆虐太久, 剩下的半边封印已经开始若隐若现,随时都有消失的可能。 届时,整个凡界都会生灵涂炭。 云策嘴角勾起一抹宠溺的笑容,轻柔的用他的大手抚摸着慕雨的脸庞。 眸中的不舍几乎快溢出来。 见到云策这番神色,慕雨当即明白了他的选择。 她神色惊惧的用力抓着云策的手,泪水已经打湿了她整张脸。 “不、云策,不要,我们再想想,我们一定还有其他办法的! 你不要上了成自修的当!” 云策冲着她摇摇头,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 “我也很希望有其他法子,毕竟我可不想离开后, 你被其他野男人拐走!但....” 见到慕雨的模样,云策没在忍心继续说下去。 但他话中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慕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心痛的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只是一个劲的摇着头,企图以此留住云策。 “云、云策!不、不要,求你不要离开我。 这些事情...我们、我们都不要管了好不好? 天下人的生死与我们何干,我只要你,只要你好好的!” 云策逝去慕雨眼角的泪水。 “别说傻话,混沌一旦出世,你也会没命。 我生平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你好好的, 我离开后,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若是......” 说到这,云策的声音低了下来,最后忍着自己的心痛与不舍说道: “若是以后,你还能遇到一个可以保护你的男人, 一定不要傻傻的等我,知道了么?” 慕雨依旧拼命摇头! 然终究是改变不了云策的想法,他几乎用尽了生平最大的毅力才将目光从慕雨身上挪开。 就怕自己再看一眼,内心就会有所动摇。 慕雨有心上前抓,却觉得浑身酥麻,提不出一丝力气。 她知道,这是云策在自己身上做的手脚。 紧接着,他视死如归的一步步朝着枯井靠近。 就在他准备跳入枯井时,一道强壮的身影死死的拉住了他。 云策转头看去,不是君绾还有谁? 此时的他双眼猩红,看向云策目光似乎在看杀父仇人一般。 “你不准跳,这次我绝对不允许阿言再次离开我!” 第一百三十三章:不得善终 “这就是我的故事了。” 男人一步步往前走,脚上的铁链叮铃作响,他裹着一件黑袍,脸上胡子拉碴看不出一点表情。 “那您又是如何进的天牢?”隔壁的狱友倒是生了一副好皮囊,唇红齿白的小仙君乖巧的坐在栏杆那头,听着故事。 男人的故事里,他早就到了出狱的时间。 “为了躲一个人。”他抽出腰间的酒葫芦痛饮几口,甘冽的酒水顺着男人的喉结淌下,他抬手去擦,无意间露出白色的内衫,腰间还缠着一圈红线挂着铃铛做禁步使。 小仙君来了兴致,“什么样的人能让您不惜躲到这里来呀?” “你刚来,对这里还不了解,往后你就知道了。”男人长叹了一口气,看着天牢大门的双眼又多了几分惆怅,“那可是活生生的冤家。” 小仙君循着他的目光看去,正巧碰到牢门打开,一道光射进了昏暗的天牢里,刺得他睁不开眼。 反观男人,极其熟练的背过身去,嘴里还飘出个十分傲娇地“哼”来。 男人一身雪白,周身的威严当即让还准备八卦两句的小仙君闭了嘴,他只好默默缩在角落里,瞪大了眼睛不放过一丝细节。 “兄长。”男人毕恭毕敬的站在他面前,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碎片,“渊启山上,你到底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竹荒自然是一问三不知,知道也不说。 “你自己做下的事,何必再来问我。”他目光扫过男人的精致的面容,眼神中满是不屑,“说过了,我不想见你,你又何苦再步步紧逼?” 竹荒无奈的控诉,“我都躲到天牢来了,你还要我怎么样?” “我只是想救她!”沈长安,不,是天界的二皇子,云策殿下。 这一波直接让角落里的小仙君惊掉了下巴,没想到天界的二位皇子居然为个女人争风吃醋,这要是传出去岂不是天大的谈资? 他在心里默默给自家师尊竖起个大拇指来,人都是他家那位是个不学无术没脑子的,他看来可精明着呢,能想到把弟子送进天牢里探八卦,舍他其谁啊! “司命府的。”很显然,云策也注意到有些事情不适合当着往人的面说,“我听说你是因为腾云的时候撞上了瘟神被送进来的。” 小仙君没说话,只是点头如捣蒜。 “瘟神是萧枉殿主神,八神之一,你冲撞了她,不该只是被关天牢那么简单。”他大手一挥,小仙君面前的牢门便打开了,他叮嘱身后的天兵天将,“随便抽几鞭子雷鞭就打发他回去吧。” 小仙君眼珠子差点掉出来,可偏偏这个二殿下刚刚渡劫回来,据说亲手弄死了自己心爱的姑娘,现在正烦着呢。 这一点他就要说道说道了,多向竹荒殿下学学,人家下凡渡劫的时候逼死心上人九世,这不也好端端的嘛。 只不过这些话他是万万不敢说出口的,本来这就是抽几鞭子的事,要是被二殿下知道他心中所想,怕是被投入畜生道也不为过。 因此,他感恩戴德地跟在天兵天将后面屁颠屁颠的走了,反正也被他听到了不得了的东西,这要是报告给师尊,肯定会被好好夸奖一番的。 小仙君走后,在场心情不好的殿下便又多了一位。 竹荒十分不满意自家弟弟此举,“好不容易有个能和我说上话的,你还把他赶走了。” 他索性背对着云策不去看他。 “兄长,莫要再说玩笑话了。”云策将破碎的山川白玉扔到他面前,“这上面分明有你的神力波动,你将自己的半身神力留在渊启山,不要告诉我你只是想守着那一方废墟!” “废墟?”竹荒嗤笑,“我留下神力的时候,那可还不是废墟,渊启山的风光你不是没见过,废墟二字,你怎么好意思说出口?” 面对自家兄长的咄咄逼人,他并不在意,现在的他只想知道事情还有无挽回的余地,不管让他做什么都愿意。 “你也不用再在这里问我的话。”竹荒是知道他的意思的,只是他的态度也很明确了,“我不妨大大方方告诉你,小东西可以活,但不能和你在一起。” 竹荒态度坚硬,复活渊故里的局是他一手策划的,虽然自己反被旁人麻雀在后了,但幸好该谋划的他是一件也没落下,否则自家弟弟现在这一筹莫展的模样将会原封不动的转移到他脸上。 “为什么?”云策不解,我会对她好的,我愿意把性命都给她只求她能活。 “可你杀了她。”竹荒毫不留情的往他心口扎刀子。 云策本不想辩解,虽然那日自己是被妖神蛊惑了,可那火确实是自己放的,自己也确实没能救出故里。 “算我求你。”他撩起衣摆直直跪了下去,“给我一个补过的机会。” “我本以为你回到天界会成熟些,不曾想你还是这么幼稚。”竹荒打开牢门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之姿不亚于当年他以神明的身份俯视沈长安。 “你若是能护得好她,你们二人也不会一个葬身火海,一个郁结身亡。” “不会的,这次一定不会了。”云策斩钉截铁,“凡人沈长安或许不行,但天神云策一定可以。” “冥顽不灵。”为了劝他放弃,这些年竹荒对这个弟弟是软硬皆施,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他是嘴皮子都磨破了,拿剑的手也磨起泡了,可云策就是死活不听。 不过也多亏云策心中有愧,这些年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不然竹荒碰上这个战神弟弟还不一定是谁打谁呢。 “不管多久,我都一定会等到她的。”云策态度坚定,“兄长被禁足天界,还不如将事情交给我来办,你究竟有何不放心,难道我会故意害她不成!” 自家弟弟对小东西的心,他是信的,毕竟他们是身中情咒之人。 竹荒犹豫片刻,仍是给出了那个答复,“不可。” 他消瘦的身影被投射到墙上,显得格外单薄,“你可知,你们注定不得善终?” 第一百三十四章:渊启山魅妖 三百年后的渊启山早已在结界神力的滋养下回到当初漫山桃花的景象。 “是帮,还是死?”男人一袭白衣,仙气飘飘,就是掐着女人脖子的动作太过于粗鲁,令人不忍直视。 “您就是杀了我我也帮不了您啊。”那女子欲哭无泪,“不是天底下的每一只魅妖都懂得魅惑之术的。” 没错,她是一只妖,一只魅妖。 身为一只小妖怪,活在世外桃源里,世间事她皆不问,活得逍遥又自在。这本来是魅妖的人生信条,直到有一天,一个神仙闯入。 这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她正躺在桃树上晒太阳。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一个神仙,说他得了个差事,妖王暴政,他负责来给妖怪们换个头儿。 魅妖自然是不信的,没有理他。奈何这家伙下手忒毒了,他掐着魅妖的脖子问,“是帮,还是死?” 妖王暴政,即便是她这样的小妖,自然也是听了不少的。只是,她一没住在皇城,二不是位高权重之妖,“小的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她握住男人的手,想让他感受到自己的真情实意。只是他好像有洁癖,秀美的脸上青筋骤然暴起,把魅妖狠狠地甩开,撞到一旁的树干方才停了下来。 这,大概也算是脱困了吧。 魅妖大概能猜得到他要自己帮忙的原因。妖王好色,而她,是这天地间最后一只魅妖。此等大事,舍我其谁啊。 要是从前,魅妖定会这么说,但是现在世道变了,六界都乱,她也早已过了青春热血的年纪,毕竟,她已经不是一两千岁的小姑娘了,眼下她只需要守住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即可。 他见魅妖逃脱了,不怒反笑。魅妖有些慌了神了,“你笑什么?我没有真身,你可再抓不住我了。” “你怎么知道我抓不住你?”男人饶有兴趣地看着魅妖,看得她心里没底。 于是魅妖决定给他来一次现场教学,让他知道知道,自己虽然是吃素的,但不是好欺负的。 她撒腿狂奔,见缝就钻,就算是神仙,男人也对自己无可奈何。 只是,魅妖低估他了。 在她毫无防备撞上男人的结界后,她明白了。这个世界上,越厉害的人,越不要脸。设结界就算了,他居然还在结界上施法术,魅妖浑身刺痛,也终于明白了黑熊精告诉她被蜜蜂蛰是什么样的感受了。 “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他一步步朝魅妖走来,脚步声像极了魅妖死亡的倒计时,他再次掐着女人的脖子,脸上看不出一丝变化,“帮,还是死?” “帮!”她这下彻底没招了,自己本就是个不擅长打斗的妖怪,既然打不过,就该脑子好使些。帮了可能会死,但是不帮,就一定会死。 可是她打出生到现在,就没怎么魅惑过人,“我实在是不懂啊。” 魅妖眯着眼睛不敢看他,生怕他一个不爽,自己就去见娘亲了。对,没错。她不是修炼的魅妖,她属于第二种,母亲是魅妖,生出来的自然也是魅妖。只可惜,她生下女人没多久就被妖王看上了,宁死不从,当场自杀。 “不懂没关系,我可以教你。”他这时候脾气倒是出奇的好。 但是魅妖这个妖,往往就是得寸进尺,“还不知道仙人尊姓大名?” 她坏笑着看男人,哪里会有魅妖不懂魅惑,她只是没怎么用过罢了,但是技巧嘛,那可是刻在骨子里的,尽管自己没有骨头。 男人挑起眼皮打量着她,轻叹了一口气,“你就叫我长安吧。” 魅妖点了点头,多半是男人不想告诉自己名字,所以胡诌了一个,她倒是也看得通透。 “那,不知道长安仙君,你要怎么教我呢?”她从背后环住男人的腰,对着他的脖子哈气。 管你是长安还是洛阳,她就不信有人能挡得住! 果然,想必是她的魅术奏效了。 他轻轻抚摸魅妖的手,从指间到手腕,然后握住她的手腕,让她和大地来了个亲密接触。 魅妖自然是不服的,扶着腰坐起来,却又把他无可奈何。 “我看你这不是挺会的。”他把魅妖从地上扶起来,难得的温柔,“你还没说过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她是没有的,这年头她这个物种稀缺的都能用品种做名字了,谁还取名字啊。 于是乎,她果断摇摇头,“我没有名字。” “那就取一个。”长安也不含糊,说取就取,“你觉得故里怎么样?” 她愣了愣神,思索片刻,“不是很好听呢。” “那以后便叫你这个名字了。”他像是没有听到女人的话一样,自顾自称呼她,“故里。” 既然如此,她又有什么好反抗的呢?没必要为了个名字再搭上一条性命。 只不过,她是真的不想去皇城,不想嫁给妖王,这可是比死还难受的事。整个妖界的女妖,要不是走投无路谁会去皇城,更不用说做妖王的妃子了。只因为妖王是个不择手段的小人,他借着纳妃的名义,对女妖进行采补,这些妃子到最后丧失一身修为不说,还会变的奇丑无比,痛不欲生。 但是,她还有希望。如果她能在前往皇城的路上成功魅惑长安,就可以逃过一劫了。想到这里,魅妖不由得佩服自己,她可真机灵。 站在山间,远远的看着在河里沐浴的长安,故里的嘴角浮起了一抹坏笑。她转过身去,仰面而下,假装是自己不小心失足跌落。 “噗通!”故里狼狈的从水面钻出,靠在长安坚实的臂膀上,“长安仙君~人家不小心掉下来,幸好有你~” 长安显然是没想到她会这么主动,半晌,他才松了口气,缓缓说道:“可我,什么都没做。” “怎么会呢?”她的纱衣在水里泡过已然透明,又把自己同他贴的更近,感受着他胸膛的起伏,“人家掉下来,吓得失魂落魄,还好有你,看见你,人家的心都静了下来呢。” “当真?”他挑起故里的下巴,呼吸轻轻打在她的脸上,他一双桃花眼微张,说起话来,梨涡深深浅浅的变化着,像极了人间的小奶狗,反倒叫故里看愣了。 不对!她才是魅妖!深吸一口气,故里也是要成大事的人,怎么会被美色所迷惑。 她捏起长安的手往自己的胸上放去,“不信你摸摸,人家的心现在还是小鹿乱撞呢。” 长安没有说话,任由她拉着自己的手,只是快要挨着的时候,他突然脸色巨变,像是碰着什么脏东西一般,仙气四溢,河水也开始沸腾。 故里本来就是妖,被他如此纯炼的仙气灼伤,元气大损。昏迷前,隔着朦胧的水雾,看见长安错愕的表情,她想,这大概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吧。 第一百三十五章:其实我有个儿子 躺在石床上,慕雨想,自己可能真的要活不成了。 浑身酸痛,尤其是背,好像针扎一般,疼痛难忍。 她看着守在自己枕边酣睡的云策,一时恍惚。 “你醒了?”许是她坐起来的动静太大,把云策吵醒了,他竟对自己也有几分关心。 慕雨没说话,朝他点了点头,还是笑得那般没心没肺。 “你背上的伤?”云策小心翼翼的看着她,但表情还是没有多少起伏。 “啊~那个呀。”慕雨摆了摆手,故作淡定,“陈年旧事,不值一提。” 他扣住慕雨的手腕,“那个是天雷伤的吧?” “仙君好眼力!”慕雨冲他鼓掌,又竖起一个大拇指,“单单是看奴家的身体,就知道奴家这疤是怎么来的,仙君果然是才貌双全啊!” “我……” 云策刚要辩解几句,被她打断,“无妨,奴家的就是仙君的,想看,看便是了。” 他又牵着云策的手向自己摸来,被他慌忙挣脱了。 “小妖,你懂不懂什么叫男女有别?”他再次掐着慕雨的脖子。 顶着这样一张脸,他即便是说起狠话来杀气也不大,这就是慕雨之前被他袭击的原因,她单方面觉得眼前的男人不会对自己动手。 事实证明,她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 “此言差矣。”她的手顺着云策的胳膊一路摸到他坚实的胸肌,“仙君不是还要教人家魅惑之术吗?” 他脸色铁青,手也越来越紧,慕雨仿佛听见自己骨头断裂的声音,当然了,如果她有骨头的话。 “仙君!饶~命~啊~”她这下不敢造次了,连忙向云策求饶。 云策冷哼一声,甩袖而去。 关于他为什么生气,慕雨多半是知道的。仙人嘛,有点小脾气是很正常的。 更何况是对着自己如此轻浮的女人,要不是他留着自己有用,恐怕早就掐死自己了。 “我听说,下个月人间有灯会要办,一起去看看吧。”云策背对着他,只留下一张厚实的背,看上去颇有安全感。 “我在渊启山惯了,不爱出门。”她低头躺下,只觉得背上钻心的痛,深入肺腑,疼得她快要喘不过气来。 天雷之痛,会伴随她一辈子,永生永世,生生世世,时时刻刻提醒她,自己还有另一个身份。 就像是一场梦,梦醒时,她什么都没了,包括自己的性命。 梦里,杀死自己的便是自己的爱人。 她注视着云策的背影,一时间分不清这是仙人云策,还是那个凡人长安。 “你没见过灯会,去皇城之前再去看看吧。”云策的脾气好像不如记忆里那么好了。 印象里,他虽然杀了自己,但平时还是待自己极好的。 慕雨怕自己不答应他,下一刻他又掐着自己的脖子来了。 她讨厌他这副模样。 反正嫁到皇城去了也就命不久矣了。 “既然如此,那便等我好了以后去看看吧。”慕雨翻过身,也背对着他。 回想着过往种种,慕雨不由得苦笑一声,不愧是他。 她早猜到自己当时遇到的就是在人间历劫的长安了,只不过,他认不出自己,自己也认不出他。 所以他故意用长安这个名字试探慕雨,只是过去太久了,慕雨也不是当年的小妖故里了。 他也料定慕雨不是那个只会天真的对着他笑的夫人了。 这样一来,他也会心甘情愿的把自己送给妖王了吧,慕雨想,在死之前,自己还能调戏他一回,也算是圆满。 云策真不愧是长安。 他不管慕雨新伤加旧疾,硬是带上她向人间出发,还美名其曰去人间疗养,真真是好狠的心呐! 不过慕雨转念一想,如果他知道自己就是夫人故里,会不会又是另一番景象呢? 她一个将死之妖,倒是不在乎这些。 二人来到一家客栈,慕雨将一大袋钱两摔在柜台上,“掌柜的!来两间厢房。” 掌柜看见她竖起的一根手指,意味深长得点了点头,紧接着面露难色,“实在是对不住啊姑娘,我们这里就只有一间空房了。” 慕雨故作悲痛,拍着云策的肩膀,不放弃任何揩油的机会,“这可如何是好?” 云策脸上没有一丝波澜,用扇子挑起她的手指,独自上楼去了。 慕雨同掌柜的对视一眼,欢欢喜喜的追了上去,“一间就一间吧。” “那便委屈妖娘了~”背后传来掌柜做作的声音,不过她很喜欢。 跟在云策身后,看他在桌前坐下,慕雨立马反手将门锁好。笑得一脸猥琐,颇有几分采花大盗的风采。 “仙君,让奴家伺候你沐浴更衣吧。”她一个瞬身,站在云策背后帮他捏肩,“您想轻一些还是重一些,奴家按得可好了~” 果不其然,下一秒她被云策扔出门外。 那又如何?他锁得了门,他也关得了窗,可他独独忘了天窗。 慕雨悄悄溜出客栈,从后门一跃而起,虽说耗费了些法力,但是这都不重要。 把天窗打开一条小缝,看着满屋子的水汽,云策果然在沐浴。 一个人沐浴谁来给你搓背呢?慕雨搓搓手掌,云策仙君,我来了! 她打开天窗,对准云策跳下,就让奴家来陪你沐浴吧。 “轰”得一声,浴桶应声裂开。 慕雨羞得满脸通红,该怎么解释自己把浴桶撞坏了呢?或者该解释自己为何再一次从天而降? “巧啊,仙君你也洗澡啊。”这次和上次不同,上次他好赖还穿着点,这次是真的裸着了。 慕雨双眼顿时收不回来了。 他捂着慕雨的眼睛将她转身推开,“不准回头。”他叮嘱。 不回头是傻子。 美色当前,“我一个姑娘家都不害羞,仙君你害什么羞啊。” 慕雨朝着他倒退几步,转身扑上去,大有饿虎扑食之势,但是她很快就愣住了。 云策居然浑身缠绕着妖气,“你……” 他穿衣的手僵在空中,索性就不穿了,想必是破罐子破摔。 云策双手叉腰,向她展示自己满身妖气,“其实做妖也有几分乐趣。” 他仰着头大笑,眼底却尽是苦涩,“要是能做妖皇那便更好了。” 这副说辞,怎么可能逃得过慕雨的眼睛。 原来如此,月色如水,慕雨不知道,自己的眼睛也柔得像水,“杀妖王而已嘛,有我帮你何愁不成?” 他低下头看着慕雨,他终于肯正眼看她了,可是她却不敢看他。怕就怕自己胆小又怕死,坚定不了立场,下一步就想退缩了。 “为什么?”他将慕雨逼退在墙角,全然不顾自己正裸着上半身,一只手捏着她的脸,她的脸消瘦了许多,虽然比不上曾经的软嫩肉多,但被他这么一捏,嘴巴向上撅起,倒像是向他索吻一样。 “因为你,长得像……”完了!完了!她差点就脱口而出了,“因为你长得像我儿子。” 对,就是儿子。 云策的眉头终于皱起来了,颇为诧异“你还有过儿子?” 第一百三十六章:错了 慕雨同他掰着指头算,“我都三万岁了,有个一两段爱情不为过吧?” 他沉吟片刻,嗤笑道:“不为过。” 慕雨又同他辩解,“那我们有个爱情的结晶,不为过吧?” “不为过。” 这不就成了,慕雨暗自狂喜,管你是仙是妖,还不是被老娘哄得一愣一愣的。 “小妖,其实多年前,我也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他看着慕雨,言下之意:听我装逼。 “愿闻其详。” 云策刚要开口,却仿佛遭到了什么重创,闷哼一声,倒在了慕雨的怀里。 小黑从窗户上探头出来,举着手中的板砖向慕雨邀功,“村长,我听说你被个神仙绑走了,特地来救你。” 圆滚滚的熊头说起话来摇头晃脑的,十分憨厚可掬。 慕雨踩着地上云策的身体,来到窗口,摸摸小黑略显粗糙的毛发,“小黑乖,村长在人间还有些事情,你先自己回去吧。” “渊启山不能没有村长。”小黑黑豆般的眼睛在黑夜里眨巴眨巴,慕雨废了些力气才找到那双眼睛。 “你放心,我会回来的。”故里安慰他。 “那小黑陪村长一起。”黑熊的脑袋往慕雨怀里拱了拱。 “这里是凡间,你还没有化形,在这里是很危险的”慕雨一本正经的讲,“他们就喜欢把你这样单纯的妖骗回去,先好吃好喝地供着,然后你就日久——呸,然后把你的皮毛养的乌黑明亮,剥下来,制成衣裳。” 小黑的爪子抚摸在自己的皮毛上,再次郑重其事的点头,“那我不去了。” 慕雨点点头,孺子可教也。 “那你赶快回去吧。”她催促着,“趁着现在天黑,你不好被人发现,要是天亮了可就来不及了。” “对!”小黑扔掉板砖,笨拙的身躯奔跑在大街上,不知是往来人少,还是他实在太黑,这般明目张胆居然没有一个人发现他。 慕雨看着它走远了,这才回过头来,看着躺在地上的云策长叹了一口气,费劲把他搬上床。 横竖都是死,还不如在死前最后报复他一把。 她在云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躺着。 曾经的沈长安向她保证过,再也不会骗她,很显然,这话是沈长安说的,关他云策什么事。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这么不会说谎。 慕雨的玉手轻点在他的腰间,那萦绕着的妖气便被她吸入了大半。 也许这样他能好受些吧。 慕雨本来是不想帮他的,但自己也是个将死之人了,帮不帮的,意义不大。 更何况那日之事,本就不怪沈长安,她是亲眼看着沈长安被人蛊惑,这才扔下了火把。 她也是亲眼看着嗡嗡死在那人的刀下。 她更是被当年的小黑抱在怀里,一同烧死。 千年流转,她也睡了千年,这次醒来,她悟到了很多。 比如说,自己绝对活不长,而且死的很惨。 故里是作为一只妖死去的,死后的灵气被山神的结界拘在渊启山中,困了千年不得安息。 而如今在渊启山中醒来的慕雨,便是被这结界中的神力滋养千年孕育出的。 她太了解云策的顾虑了。 因为,他们都面临着同一个问题。 妖力和神力在体内缠斗,他们的身体只会每况愈下,越来越虚弱,最后渐渐死去。 那么在死之前,她最后能帮一帮云策也是好的,只是今天过后就不能再似往常一般调戏他了。 慕雨不是高估自己的魅力,她知道,曾经有人说过渊故里和沈长安,也就是现在的自己和云策,是命定之人。 他们会纠缠一辈子,会不可避免的走到一起。 “所以啊。”慕雨轻轻点在云策的唇上,“我要让你讨厌我,我还要在死之前做完我该做的事情。” 比如说,杀了那只大妖。 慕雨心里和明镜似的,那只手腕上有伤口的妖,那只能够操控沈长安的妖,那只杀人如麻的妖,多半就是祸乱人间的大妖没错了。 她不禁在心中发起牢骚,从前自己不过是用了些法术,也确实改了些人的命格,但那和大妖做的事情相比,不过是九牛一毛,自己比不上他的万分之一,为何偏偏就自己一个人遭了天谴? 慕雨每每想起此事总觉得心烦气躁,原本就不长的寿命仿佛瞬间又短了不少。 老天,你没长眼!在心里怒骂。 轰隆!一声惊雷响起,老天爷仿佛听到了她的心声,还是像千年前一般,喜欢打雷吓唬她。 事实上,老天爷每次都能吓到她。 背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自己不过被劈了一道天雷而已便险些丧命,不知道那日的山神又为自己挡了多少? 不过他有精力留下这许多神力,应该挡下天雷也不是什么难事。 慕雨宽慰自己,他可是八神之一啊,他能有什么事?自己真是瞎操心了。 她被那旱雷吓得直哆嗦,身后一只手却环住了她的腰,另一只手则帮她捂住了耳朵。 莫非,云策也被这雷声惊醒了? 慕雨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向身后的男人解释,索性闭起眼睛装睡,以不变应万变。 可是还不等她酝酿好睡意,身后便传来了男人均匀的呼吸声。 原来,他一直都没醒吗? 恍惚间,她好像回到了千年前,那是的自己,也被熟睡中的沈长安救过。 她第一次觉得记性好也不是什么好事情。 山神大人说过,人不能总是活在过去。 可是对于慕雨而言,她好像只有过去了。 窗外开始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她忽然发现自己还没关天窗。 刚离开被窝,还没走出去,便被一只手拽住了手腕。 “夫人。”榻上的男人说,“我错了。” 慕雨的心也跟着抽了抽。 错的不是你,是世道,世道不该让我们遇到那只大妖。 错的不是你,是天命,天命不该让你遇到我。 错的不是你,是我。 慕雨说,“是我不该不听山神的话。” 龙配龙,凤配凤,虱子配臭虫。 她这只将死之妖,又怎么能配得上高高在上的神仙呢。 第一百三十七章:记忆里的椰蓉酥 翌日,慕雨醒来时云策早已不见了身影。 正当她疑惑时,却见得楼下一阵吆喝,“椰蓉酥,好吃的椰蓉酥!软糯不粘牙,香甜不腻人,快来尝一尝——” 说起来,她也确实是很久没有吃过椰蓉酥了,大概有千年了吧,自从渊故里死了以后。 她掏出腰间的钱袋子,里面大大小小碎银子装得鼓鼓囊囊,这些都是她醒来以后在山神的书房里发现的。 竹荒给她留下不少,这些同书房里剩下的比起来不足万分之一。 没错,他给他的小东西留下了一座银山。 一个翻身,慕雨直接从窗口跃下,来到那商贩面前,指着面前的糕点,说道:“这些,劳烦都帮我包起来。” 不要问她能不能吃的完,命不久矣,就是把自己撑死她也是乐意的。 “呦,真是不凑巧啊姑娘,方才有位郎君,已经将小人的铺子盘下来了,眼下这些糕点,全是他的了。”男人看着她手中的银两咽了口口水,颇为惋惜。 慕雨也不同他多费口舌,“你卖与何人,我从他手中买些来尝尝就是了。” “此人刚刚进去客栈歇息了,叫小人什么都不管,看着他的铺子便是。”男人指着慕雨落脚的客栈说道。 居然这么巧。她眯起眼睛,走进客栈去。 回想起那小贩的描述,买他铺子的郎君身形高大,气宇轩昂,谈吐不凡,恍若天人。 慕雨想着,眼神撞上了倚在楼梯处吃点心的云策。 她摇了摇头,侧着身子挤了过去,“云策仙君,你这……” 她拧着眉头,半天挤出一句话来,“好狗还不挡道呢。” 慕雨掩面一笑,娇羞至极,看得云策嘴里的点心渣掉了一地。 “对了。”她走了几步又转身回来,“仙君这点心可是从一位出尘绝世的郎君手中购得?他现在何处?” 云策是万万没想到的,怎么在慕雨眼中看谁都像小贩口中恍若仙人的郎君,唯独自己这个她一口一个仙君的正牌仙君不是? “你要找的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云策决定稍微提醒她一下。 慕雨环顾四周,看着空空如也的客栈,“莫不是那郎君还没睡醒,又回去睡回笼觉了?” 她思索片刻,罢了,在此处等等也未尝不可,她千年没有吃过这椰蓉酥,实在想念得紧。 “本仙君的意思是。”云策捏着她的下巴将她的头转过来,“你口中的那位仙君,正是在下。” 慕雨倒是没有表现的太过吃惊,比起千年前不知道沉稳了多少。 她捧着云策的脸,端详了许久,终是重重地点头,“嗯,确实有几分仙人之姿,就是行事作风没有半点仙人模样。” 要知道,即便是当年的山神那般吊儿郎当,也从不会对女人出手。 她在渊启山时,不知道毁了老神棍多少宝器,乱了他多少次筵席,他也从不曾真正生气,更不用说对她动手了。 于是乎,她得出了结论。 新上任的神仙,就是沉不住气,浮躁,轻狂。 云策是懒得和她计较的,毕竟此次来人间还有不少正事。 “我在城中买下了一处院子。” 他指着不远处一棵参天大树,那是一颗槐树,现在正是槐花盛开的季节,那颗树的顶部白茫茫的一片,好看极了。 迎面吹来一阵清风,是淡淡的槐花香味。 慕雨记得,那是曾经将军府的位置。 看来,云策还是怀疑自己就是渊故里。 方才的椰蓉酥是试探,现在的将军府也是试探。 “未免有些太远了。”慕雨低着头,笑得牵强,“我还想在市集上多转转呢。” “无妨。”云策双手抱怀,饶有兴趣的观察着她,“等你逛够了再去也不迟。” 看云策的样子,住进将军府是势在必得了,慕雨也不再挣扎,只能认了下来,继续摆出那副自己最讨厌的模样,亲昵的挽着云策的胳膊。 “云策仙君~原来你对奴家这么好,陪奴家在此处闲逛。”她轻声叫着,媚骨浑然天成,即便是没有对云策使用魅术,他也招架不住。 她的纤纤玉手游走在云策的胸膛,大庭广众之下,居然一点也不害臊,“怎么办,你对奴家这么好,奴家都想要以身相许了呢~” 云策的额头上青筋暴起,想必是忍无可忍了。 他一下一下掰开慕雨的手指头,咬牙切齿地说:“离我远些。” 慕雨倒也识趣,目的达成了便远远躲开了。 她就是要让自己低到尘埃里去,这样才能让云策恶心,才能让他觉得自己不是当年的渊故里,才能放心大胆的拿自己换取生路。 在云策身后远远地跟着,慕雨只觉得胸闷气短,背上的伤口仍在不停地侵蚀她的生机,体内的神力也许是昨晚吸收了不少云策妖力的缘故,反噬得更加厉害。 慕雨掏出怀里的帕子,将喉间咳出的鲜血吐在上面,随后悄无声息的装回去。 证据她能藏,可是腹部的绞痛却怎么都忍不住。 面色惨白,额间爬满了细细的汗珠,慕雨捂着肚子强撑着这具残破的肉体。 终于,云策发现了什么。 “小妖,你没事吧。”他一手握上慕雨的手腕,想要替她把脉。 慕雨便也顺势扭着腰肢向他怀里靠去,只是手腕灵活一转扶到了云策的肩上,“不过是没吃早饭有些饿了,没想到云策仙君竟然如此在意奴家,当真是让奴家受宠若惊啊。” 果不其然,云策脸上的表情从担忧转为厌恶,一手按在慕雨身上将她推开。 “不知廉耻。”大街上,人来人往,云策憋红了脸也只憋出这四个字来。 不过这四个字对于慕雨来说很受用了。 她每次和云策说话时都得叫着云策仙君,就是为了时时提醒自己,他是云策,不是沈长安,他是神仙,不是那个凡人将军。 而自己,也再也做不了从前的渊故里了。 如果说现在的云策和从前的沈长安相比判若两人,那她和从前的渊故里相比又未尝不是大相径庭呢? 她再次换上那副没心没肺的表情,觍着脸跟上去,声音柔得能掐出水来,“多谢云策仙君夸奖~” 第一百三十八章:故人 大槐树旁,昔日的将军府早已换了一副面孔,俨然一个普通人家的宅子。 慕雨站在门口,久久驻足,她不是不敢进去,是需要一些时间来面对曾经的自己,来面对曾经的过往。 将军府里有太多曾经的回忆,以至于慕雨光是要忍住不哭出来已经用尽全力了。 “走啊。”云策一只脚跨进门槛,回头喊她。 “来了。”慕雨装作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左顾右盼,好不兴奋,“这宅子真大,没想到云策仙君你不仅长得好看,法力高超,还是个不折不扣的有钱人。” 她摸着自己曾无数次坐在上面嗑瓜子的石桌石凳,笑着感慨,“乖乖,这有钱人家就是不一样,上连用的都是古董,这些玩意少说也有千年历史了吧。” “你倒懂行。”云策打趣她,眼神中却别有深意。 “那是。”慕雨也不含糊,“这些古董可都值老鼻子钱了,要是能拿出去卖,那我下辈子可就不愁吃穿了。” “你很缺钱吗?” 这问题好熟悉,慕雨连忙摇头打断自己的回忆,也否认了自己曾经的境遇。 “谁会嫌钱多呢?”她笑起来,再没了往日的纯真,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市井小人的势力模样。 这副模样,不像是曾经的故里,当像是他记忆中的另一个人。 云策坐在石凳上,第一次顺着她的话说下去,“这些银子或许可以保别人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但对于一只妖来说远远不够。” “人生在世,你怎么知道不会有飞来横祸?”慕雨昂首挺胸朝内院走起,转身的瞬间,眼泪不自觉的落下。 还好,还好没有被他看到。 她故作轻松,摆摆手,“且活且珍惜嘛,今朝有酒今朝醉,明天再说明天的事。” 云策按着眉心,眉头都快要拧到一处去了。 这话,曾经的一位故人最爱说。 那位故人,最爱叫他表哥。 印象里,有个男人总是喜欢拉他去喝花酒,哪怕自己酒量不足,是个一杯倒,还是个酒品不好的人。 但自己身边从未孤单过。 “表哥,人生得意须尽欢,你永远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到底哪个先来。” “表哥,我又闯祸了,这回没你不行啊!” “表哥,我那王府八百年不去住一回,还不如将那宅子卖出去,给我捞些银子,春风楼花销可大着呢!” “倒也不是缺,但谁会嫌钱多呢?你说是不是,表哥。” “表哥?又和表嫂闹矛盾了?女人都是水做的,你得哄,我就说嘛,你这半天憋不出一个屁来,哄起姑娘来肯定费劲。你看看我,把小红治得那叫一个服服帖帖。” “表哥,想做什么尽管做,长安城里,还有我呢。” “表哥……” 云策沉了沉心,来之前他便告诉过自己,人间过往,不过是昙花一现,他不必拘泥于过去。 可是,他和渊故里,又何尝不是过往? 云策站起身来,环顾这座自己曾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宅子。 其实这么多年来,自己偶尔也会悄悄回来看看,品一品夫人最爱的椰蓉酥,尝一尝左丘昇最爱的醉仙酥,再喝一壶沈微言私藏在伏妖司的陈年佳酿…… 只是,这些事情做的多了,他便更容易陷在过去,好几次他在春风楼里喝得酩酊大醉被当作付不起钱的醉汉扔出来。 云策苦笑着朝慕雨的方向追去,却看到她正对着院子中的一座孤坟发呆。 “听说是许多年前,主子们都死了,便在此处自尽了。”他试探着说,“若是觉得碍眼,我便叫人挪出去吧,放在院子里总归是有些不吉利。” 慕雨跪坐在那个小土堆前,上面只竖着一块孤零零的石碑,她用手清扫石碑上的灰尘,露出上面饱经风霜的字迹,山茶之墓。 慕雨心头一颤,眼泪险些掉下来。 她不敢回头,不敢被云策看到自己失魂落魄的模样,更不敢面对云策那张风轻云淡的脸。 “人都死了,挪出去怪可怜的。”她吞了口唾沫,强忍住鼻尖的酸感,“你是神仙,我是妖怪,说什么吉利不吉利的,你要是忌讳这个,也不用带着我了。”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自己的刚刚同云策说话的态度,好像太正经了些,应该不会被他看出什么来吧? 慕雨想着,转身勾住云策的脖子,“云策仙君,你说奴家说对是也不是?” “有些道理。”云策扯下她的胳膊,冷冷开口,“但不多。” 他说罢,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慕雨这一次却没有跟上他。 此处的院墙正好有一根树枝伸进来,一千年不见,这槐树长得愈发茂盛了,也不知道苦无心是否还健在。 正想着,枝头探出一颗脑袋来,圆溜溜的眼睛直直盯着慕雨。 这小孩有些眼熟,慕雨一时没能想起来,一千年过去了,许是自己的记忆出现了偏差,又或许是体内神力反噬的缘故,总之她的记性是越来越差了。 慕雨思来想去也没能记起这小孩来,只觉得他格外眼熟,却始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你是何人?”她问,“爬那么高也不怕掉下来摔着。” “我爹爹死了。”男孩顾左右而言他,开口就将慕雨给噎住了。 慕雨咬了咬唇,在心中暗暗酝酿措辞,刚想安慰男孩,却不料那小孩咧嘴一笑,“卖身葬父,只需十两银子。” 这话,也是如此的似曾相识。 “你叫什么名字?”她站在树荫处,这日头太毒,晒得她有些站不住。 “内隽。”男孩站在树干上,眼中满是欣喜,哪有半点死了爹的样子。 慕雨的手顿了顿,又觉得他没了爹爹实在可怜,如此困境,还能笑得出来实属难得。 于是当机立断,从怀里掏出银子扔给男孩,“拿去买上一口好些的棺材,让你爹爹走的舒服些。” 男孩似乎没想到她会如此大方,握着沉甸甸的银两反而有些不知所措。 半晌,他才开口问道:“你……不认识我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其实我有一个养父 他这一问,反倒叫慕雨犯了迷糊,“难道,我们曾经认识?” 她想,自己已经有千年没有来过长安城了,亦有千年不曾和小黑以外的人打招呼了。 “莫非……”故里挠着后脑勺想了许久,“你也是妖?” 男孩从树干上一跃而下,慕雨忙伸手去接,怕他摔着。 显然,她的担心是多余的,男孩稳稳的落在她面前,不曾踉跄半分。 “你可是魅妖?”男孩的脸恨不得贴在慕雨脸上,两道眉毛皱成一个标准的“八”字。 “我是。”慕雨点头,不置可否。 “奇了怪了。”内隽此刻愈加疑惑,“不可能啊,你该是故里才是……” 故里……慕雨在嘴里念叨着这个名字,好生熟悉,是了,她曾经便是叫故里。 既然如此,那这小妖定是自己的旧日相识。 慕雨摸摸他的脑袋,道:“我不是故里,我叫慕雨。” “不,你不是!”他一手握住慕雨的手腕,“我记得你的妖气,你不可能不是她!” 慕雨想要挣脱他的手,却发现自己的力气还不如一个孩童的大,她不由得苦笑,这要是传出去了还不得被人笑掉大牙? “小朋友,你放开我好不好?”她蹲下身子和内隽商量,“你要是嫌这些钱不够,我还可以再多给你些。” 内隽皱着眉头冷笑一声,“你倒是阔绰了,就留我一个人卖身葬父,你知道乱葬岗睡觉多冷吗?你知道夜里的阴风有多渗人吗?” 慕雨在他突如其来的责问下有些不知所措,“莫不是我害得你家破人亡?” 她陷入了深深的愧疚,但转念一想,不该如此啊。自己曾经是山神弟子,要是做了伤天害理的事,那还不得被天雷追着劈死? “小朋友,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别的不说,曾经的自己可能有些调皮,但本性绝对是不坏的。 内隽没有回她,神色逐渐凝重,他盯着慕雨看了许久,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 “我去找他。”内隽丢下这句话,扭头向内庭走去。 想都不用想,这个“他”是云策。 “你找他做什么?”慕雨拉着内隽,反被他托在地上前行。 “他知不知道你快死了!” 内隽这一声吼,她直接顿在了原地,但手上仍是没有半分松懈。 “不能告诉他。”慕雨摇摇头,“我本来就活不长了,与他无关。” “你记得他?”内隽无奈的叹了口气,紧接着暴跳如雷,恨铁不成钢的指着慕雨,“你还真是个大善人,为他生为他死的,死一次不够还要死两次!” 慕雨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可是自己本来也是要死的,死前能救一个人不是好事吗?为什么他会不开心? “可是我就算不帮他也是要死的,还不如死前帮他一把。”慕雨低着头,可怜巴巴的噘着嘴嘟囔。 “你倒是高尚。”内隽冷笑一声,“就该你去做神,叫他去做个妖,我看如此才最般配。” 慕雨是不敢和他顶嘴的,这小孩虽然看着小,但是脾气可一点都不小,她觉得吓人得很。 “何事如此聒噪。”走远了的云策见慕雨迟迟没有跟上,便返回来寻找,正听到有人在那言辞凿凿咒骂自己。 云策皱着眉头打量着内隽,“多年不见,你胆子见长啊。” “哪里那里~”几乎是在一瞬间,内隽的眼上扬起个谄媚的笑,贴了上去,“老远就闻到神君你的气息了,我这不是在这候着呢嘛,这不是故人相聚,我一时激动嗓门大了些,您别往心里去。” 事实证明,慕雨之前的担忧完全是多余的,就内隽这点胆子,她在把自己的也借给他,他也说不出口。 “故人?”云策冷哼一声,“这里没有你说的什么故人,别认错人了。” “您不就是我的故人嘛!”内隽拿袖子擦了擦头顶的汗,“您呐,不仅是我的故人,还是我的贵人呐!” 慕雨是没见过几个人的,但印象里自己认识的人里面好像没有几个正经的,可能沈长安,不,是云策,可能云策是个例外吧。 “快些跟上,饭菜已经备好了。”云策看了她一眼,只觉得她脸色不太对,多半是饿的吧。 他快步朝前走去,将慕雨和内隽落在身后,给足两人独处的时间,他倒要看看,这个女人面对故人究竟会不会露出马脚来。 厅内,一个男人正系着白色的围裙上下忙活着,见众人进门,他转身一笑,颇为和煦,鬓边的碎发随着他转身的动作微微扬起,划过他眼角的泪痣,好一个妙人儿。 “都来了。”他和众人一对视,一时楞在了原地,手捏着围裙揉搓,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局促感。 过了许久他才反应过来,指着满桌子的饭菜,“刚刚做好了,还热乎,快坐下吃吧。” 这个人慕雨记得,曾是沈长安的医官,也是妖,是个槐树妖,他丢了心,是个可怜人。 慕雨没有和他打招呼,只是装作腼腆的样子躲在云策身后,“云策仙君要介绍朋友给奴家认识,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奴家连个见面礼都没准备。” 她扶额叹息,从钱袋子里掏出银子,“小小心意,不成敬意,如有礼数不周之处,还望这位大人多多担待。” “这……”苦无心捧着银子,看着云策迟迟没有反应过来。 内隽将这一幕看在眼里,早知道他就不急着和小故里相认了,凭什么他没有见面礼啊喂! 他欲哭无泪,抱着苦无心的大腿,一双眼睛眨巴眨巴,“爹爹,这钱就交给孩儿来保管吧。” 此话一出,慕雨的下巴都快掉了下来。 先不说苦无心何时有的孩子,光看这小孩先前的言语,似乎是认识曾经的故里,那少说也有千岁了,怎的还如此? 她皱着眉头,一脸嫌弃的看着内隽,妖不能,至少不应该吧。 “你刚刚不是还在卖身葬父呢吗?”她问。 “被你发现了。”内隽装作一副备受打击的模样,“其实无心爹爹是我的养父。” 第一百四十章:负心汉 不提也罢 不止慕雨,在场的众人一时都沉默了。 “我几时成你爹爹了?”苦无心毫不留情地戳穿了他,“我没记错的话,你应该要年长我许多岁。” “为了钱嘛,不丢人。”内隽一脸坏笑,抢过苦无心怀里的银两,夺门而出,“你就是让我叫你爷爷也行!” 看着内隽蹦蹦跳跳的背影,慕雨突然想,要是当年渊故里和沈长安有个孩子,会不会也像现在一般,开朗活泼,会耍些小聪明,还有些机灵可爱。 “对了。”云策围着桌子坐下,自顾自端起碗筷,“我记得你上次说过你有个儿子?” 他咽下口中的饭菜,补充道:“听说还和我长得十分相似。” 这话她好像是说过,慕雨想了想,为了防止云策打破砂锅问到底,她决定大义灭亲,自己弄死这个莫须有的孩子。 “对。”她点点头,也坐下来,接过苦无心递来的饭,正要吃,腹部却传来一阵绞痛。 她强装镇定,不动声色地将碗放下,“不过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那个孩子早就死了。” “是吗?怎么死的?”见她不动碗筷,云策的眼中闪过一丝异样,不过转瞬即逝。 还能是怎么死的,老死的呗,她刚想开口,便被云策截住了。 “你是妖,妖生的孩子应该也是妖,除非你是和人生的孩子,那样也是半妖,算算年纪,现在应该正值壮年。”他掐着手指盘算,“对了,你几时生的?和谁生的?那孩子的爹爹是人是妖?” 这一连串的问题打得慕雨措手不及,怎么自己孩子都死了他还这么紧追不舍? 腹部的绞痛一直都没有停歇过,她握着肚子,脸色苍白,痛苦地挤出几个字来,“往事不堪回首,不提也罢……” 汗水顺着她的额头淌下,慕雨的嘴唇不住的颤抖,即便如此,该做的戏还得做完,“孩子的爹是个负心汉,可连我那孩子,打从娘胎里出来就体弱多病,没多久便撒手人寰了,都没来得及见一见……” 她话还没说完,只觉得眼前一黑,便再没有知觉了。 她这一晕,直接吓呆了饭桌上的两个男人。 云策手忙脚乱地将她抱在怀里,直直穿过走廊,推开那间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屋子。 屋内还是原来的装饰,苦无心和内隽将这里照看的很好,没有一点灰尘,花瓶摆放的位置也不曾挪动一点。 将慕雨放在榻上,云策焦急地等待着苦无心把脉的结果。 只见苦无心皱着眉头,沉思了许久,终是摇了摇头。 “你摇头是什么意思?”他急了,“你要是治不好她,本殿罚你重入六道,受轮回之苦。” “大人。”苦无心拍拍他的手,“您先放开小人,再把小人扔进六道也不迟呀。” 他看了一眼面容憔悴的慕雨,心中已然猜得七七八八,只是慕雨体内的灵力紧紧包裹着她的脉搏,即便是他也把不出所以然来,可是如果没有把脉,他也不敢妄下定论。 “夫人的脉象平稳,也许只是忧思过度。”聪明如他,自然知道慕雨护住自己脉搏的原因,既然她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脉象,那苦无心也顺着她的意思说下去就是了。 “莫非……”他试探的看向自家大人。 莫不是他真的弄大了人家的肚子,还亲手杀了孩子她娘?是了,娘亲都死了,孩子能活得下来就怪了。 “做没做过我自己心里还不清楚吗?”云策厉声呵斥。 要不是他自己真的没和渊故里圆房过,他都快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有个儿子了。 可是慕雨的演技他是知道的,说没说谎他一看便知,慕雨不可能有这么好的演技。 要是她没有说谎,那孩子早夭,孩子的爹爹是个负心汉,那孩子长得还像自己…… “无心。”云策一把拽住苦无心的衣袖,言语间哪里还有刚才的底气,“替我把脉,我怀疑我的记忆有缺失!” 苦无心是何许人也,或许重新得到了心脏的他此刻浑身都是心眼,但他也只不过是个小小妖医罢了,论医术,他是连内隽都比不过,还妄图让他给神仙把脉,他能看出来什么那才是见鬼了。 “您的脉象并无大碍。”他弯着腰,颤颤巍巍的站在云策面前,每说一句话都如履薄冰。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见云策脸色不对,他连忙找补,“或许是另有法力高超之人从中作梗也未可知,小人能力有限,一介小小医官,实在是担不了如此大任。” 云策转念一想,他的话确实有几分道理,自己的记忆如果被封住,只有可能是那个老东西干的,如果真是他的话,这世间恐怕没有几人能看出端倪来。 不过现在天界他是回不去了,再说现在最重要的是慕雨的身体。 如果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的话,那自己真的是死不足惜了。 可是在死之前,他还有一件大事要完成。 他的手背轻轻贴上慕雨的额头,是有些发烫,随后又将自己的额头也贴了上去,将自己的灵力聚集在上面。 他记得竹荒说过,无数次慕雨为了自己命悬一线的时候,竹荒都是靠给她渡灵力救回来的。 云策是好心,只是他不知道,现在的慕雨早就不是曾经的故里的。 她的手上早就沾染了鲜血,再不是曾经那个至真至纯的妖精了。 现如今神的灵力于她而言,是致命的。 果然,下一刻,慕雨的眼睛猛地睁开,鲜血大口大口从嘴里涌出,染红了床榻边的白色帷幔。 “怎么会这样……”云策不敢直视慕雨虚弱的模样,只能第一时间收了力,大声呼喊苦无心,“来人!快来人!” 苦无心来的速度是极快的,云策的声音还没落地,一个黑色的残影便冲进了房间。 他将体内的妖力不断输送给慕雨,她这才缓和了不少。 “出去。”慕雨此刻再也提不起来精神在云策面前装出那副妩媚诱惑的模样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她会欢喜 慕雨现在的样子,仿佛随时都能断气,云策也不敢和她硬着来,只得好声哄着,退了出去。 见房门关上,慕雨才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躺在榻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我快死了。”她目视房檐,双眼空洞无神。 别的不说,苦无心的人品她还是信得过的,“无心大人,我有事相求。” “夫人但说无妨。”苦无心原本就是个性情中人,再加上曾经的渊故里待自己也不薄,他是一直都从心底里喜欢和欣赏这只魅妖的。 “不要再叫我夫人了。”她摇摇头,“让我作为慕雨,把最后一段日子走完吧。”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让你把我的脉吗?”慕雨费劲将手腕递到苦无心跟前,“现在你可以试试了。” 苦无心的手搭上那脉搏,一股惊人的寒气从慕雨的皮肤上传来,他顿感头皮发麻,浑身冷汗直冒,不一会便打湿了他的后背。 那脉象杂乱且微弱,是将死之人的脉象。 见他把完脉了,将手缩回被子里,“无心,我想知道我究竟还能再活多久?” “夫人,慕雨。”他神色凝重,“即便是拼上我这一身灵力,也只能保你活不超过三个月。” “三个月……”她在嘴里呢喃,“倒也够了。” “我能感觉得到,这几日体内的两种灵力在互相纠缠,我的身体每况愈下,记性也大不如从前。” 苦无心这才注意到,她的身形比起从前来说消瘦了不少,从前的渊故里,也能称得上是纤细,但是该饱满的地方一样不落,脸颊圆润,笑起来又娇又魅,旁人看了别提多欢喜了。 可是现在的慕雨早已瘦得皮包骨头,就连衣服也撑不起来。 “无心,我好像忘了从前的许多事情。”她说着,滚烫的泪水从眼角滑落,“我想记起那些过往,在长安城的日子我很开心,我不想忘掉。” “没关系。”苦无心哽咽着,“只要是从前的人和事,我都记得的,我会把桩桩件件都一字不落的讲与你听。” “那就好,那就好。”慕雨欣慰的笑了,“你要帮我保密,这件事情不能被他知道。” “好,我答应你。”苦无心点头,一滴晶莹跌落。 他点在上面,送进嘴里尝了尝,咸的。 他都忘了自己多少年没有过这种感觉了,好像自从恒冀死后,他就再也没有为别人落泪过了。 慕雨闭上眼睛,再次睡去,苦无心为她输送灵力后,也便带上门离开了。 “如何?!”门外,是焦急等待的云策。 “无碍。”他挤出一个笑来,却不知道这比哭还难看,“只不过是大人你的神力太纯粹,伤到她了,我方才传了不少自己的灵力给她,已经无碍了。” “好好好,那就好。”云策提到嗓子眼的心也终于能放回肚子里了。 他这么多年,从未见过慕雨受过如此重的伤,他也从未舍得慕雨受伤,更何况还是因自己而伤,他的心中既内疚,又心疼,却什么都做不了。 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再一次向他席卷而来,与千年前如出一辙。 这些年,他无数次从梦中惊醒,醒来看着自己身边空荡荡的地方,心中除了悲凉再无其他。 这一次,他绝不可能再失去慕雨,哪怕代价是他的性命。 这个计划,他已经筹谋了千年,快了,就快了。 他扒在窗口,鬼鬼祟祟地看着熟睡中的慕雨,心中便有了一丝慰藉。 在计划完成之前,让他再最后享受一次慕雨还在他身边的时间吧,让他再最后看看慕雨,看看他的夫人。 “进去看看吧。”苦无心看着自家大人的身影,颇为荒凉,忍不住劝他,堂堂一介天神,怎的沦落至此? 云策摇摇头,“我就在此处吧,她不会想见我的。” “不,她会欢喜你陪在她身边的。”苦无心说,“晚些时候小人再来为大人你施针吧,此刻,好好陪着她就好。” 不只是他需要故里的陪伴,故里又何尝不是需要她的陪伴呢? 他推开门,向云策做出一个请的动作。 他已经施法帮慕雨止痛了,但是疼止得了,内里的虚空却无法补上。 他叹了一口气,这两口子,一个一个的,都在强撑着,都是快死的命。他且再等等吧,活下来哪个他追随哪个便是了。 苦无心退出后院朝前厅走去,刚过花园的拐角,便被角落里一只黑手给拽了过去。 男人胡子拉碴,弯着腰,看起来有些年岁了,但皮肤却是异常白嫩,好像个戏台子上的老生。 “内隽?”苦无心惊呼一声,“你的毒解开了?” “早就解开了,那点毒还能难得住我?”他摆摆手,满不在乎,“要不是想仗着小孩的模样戏耍一番小故里,我早就变回来了。” 他凑上前,压在苦无心耳边小心翼翼地说:“你可曾试过,究竟是不是她?” 这个“她”,说的自然就是慕雨了。 苦无心犹豫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慕雨只叫他不能告诉云策,又没说不能告诉旁人,他也不算是出尔反尔了。 “果然。”内隽狠狠捶了一下自己的手掌,“我就知道是她!” “但此事不能告诉大人。”苦无心提醒他。 “你以为我们不说,大人就不知道了吗?”内隽冷笑一声,“他心里和明镜似的,比谁都清楚。” 是啊,这两口子一个赛一个的机灵,在这揣着明白装糊涂呢。既然如此,他们这些人也只能陪着演完这场戏了。 苦无心看着身后,心中的愁思不减反增。 如果这两人之间真的只能活一个,他究竟能否像从前一样没心没肺,一笑而过。 些许不好的记忆涌上心头,他捂着胸口,心脏的位置上,一个小东西在里面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 恒冀已经死了,这颗心脏本来是会追随恒冀而去的,幸得云策出手,才没叫苦无心去给恒冀陪葬。 “身为神,不该多管闲事,我几时求你救我了?”彼时的苦无心,是不准备活的。 第一百四十二章:我不曾梦见过你们 “心本就是你的,我不过是物归原主罢了。”云策站在他面前,是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 这个时候,距离他回归神位也才过了四十年。 没想到,一直努力锻炼,从不酗酒的恒冀,居然死的这么早。 “我不想要了。” 没错。苦无心不想活了。 他在人间这么久,一直觉得人间的每一件事,哪怕只是街角粪坑炸了这种小事,他也觉得有滋有味,觉得人生充满乐趣。 可是后来,也许是他在人间生活了太久,街角的粪坑每隔一段时间总会炸,她已经感受不到什么新鲜了。 可能这也就是为什么,见到那个小男孩的第一眼,他也想过一种别样的生活,想看看,自己的心在一个凡人的胸膛里会过上怎样的日子。 他结合自己曾经的性格,构思过无数恒冀长大以后的模样。 或许霸道、或许调皮、或许欺负弱小、或许坑蒙拐骗、或许无恶不作、或许…… 儿时的恒冀,也确实是朝着这个方向发展的。 他至今也忘不了恒冀拿着一根树杈子,戳自己屁股的模样,奶凶奶凶的模样,说着最狠的话,“你是妖怪,看我不戳死你!” 可是长大后的恒冀,却完全跑偏了,他端庄稳重、他正义凛然、他有责任心、他心地善良…… 不过这些都是对别人的,对苦无心而言,恒冀还是那个恒冀,抓住空子就对自己恶语相向,每次上战场的时候,别人都是放心把自己的后背交给队友。 可是他稍不留神,背后就是恒冀的刀了。 也许,恒冀是真的讨厌他,希望他死的,苦无心想。 可是自己还没死,恒冀又怎么能就这么死了呢? 苦无心蓦然回首,发现自己身边的人,那些能称得上是朋友的,都已经死的死,走的走了。 当年一战,沈微言、印黎死在了战场上,左丘玥也在后来殉情了,再后来,他家大人和夫人也在渊启山上没了踪影,山茶只在渊启山脚下捡到了一块破碎的寿石,正是夫人的。 夫人死了,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听附近的精怪说,那一日渊启山上火光冲天,那座山上只怕再无生机。 渊启山上被人设下了结界,山茶进不去,于是她便在山脚下自刎了。 苦无心见她可怜,便将她的尸首带回了将军府,反正府里的主子们都不在了,她留在这里,也算是和苦无心做个伴了。 毕竟沈微言死了,寻欢只说是要听掌司大人的话,出去游山玩水了。伏妖司不能无人镇守,恒冀便回去了。 苦无心一个人,平日里除了日常洒扫,和山茶的坟堆说说话,日子倒也能过得去。 大战结束后,左丘昇做了皇帝,芜国的君绾也算是信守承诺,从此以后两国再无战事。 就这样,相安无事的过了四十年,直到恒冀去世,苦无心才发现自己一直以来心里紧绷着的一根弦突然断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呆坐在凳子上等了许久。 他将将军府里搞得一团糟,然后站在院子里等恒冀来骂他,可是他等不到了。 除了左丘昇,他相熟的一切都已经不在了。 对了,还有宫里的一位老人——沈慕时。 这些年来,她的身体还算是硬朗,只不过也是个风烛残年的老人罢。 不知道她这些年来,看着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的死去,心中又是作何感想。 思绪回转,苦无心抚摸着胸前的跳动,“我本无意再活,你即便是今日救了我,来日我也还是会自寻短见的,何必浪费力气。” 云策不愧是云策,他虽然做神时不喜欢和那些妖打交道,但是经过此次历劫,他也改变了不少。 虽然我父神曾经说过,要将在凡间的一切都当作过往割舍,但对于他而言,兄长的话显然更有说服力。 “我兄长曾经说过,生命中经历的每一件事情,都要做到问心无愧。”他蹲下来,与苦无心在同一水平线上,“他们的死,我无能无力,但是如果连你都救不下来,我问心有愧。” 天空淅淅沥沥地下起了下雨,二人站在雨中,任由大雨将自己淋湿。 云策转身看向宫里的位置,“如果你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不如继续追随我吧。” 追随他,好像确乎成了苦无心活下去的理由,他点头了,正好听说内隽在伏妖司内狱里的牢期已满,不妨叫上他,也比得上他整日里出去卖身葬父得好。 这一点,云策是不管的,只要苦无心愿意,那便随他吧,一来,宅子够大,二来,他也不会在这里过多停留的。 他此次回到人间,原本只是为了探望故人,救下苦无心只是顺便,他实在无法再看着任何人在自己眼前死去。 除了一个人,一个即将病逝的人。 前两日恒冀病逝的消息传到了宫里,左丘昇情急之下,中风了。 云策来,就是为了送他最后一程。 看着这个昔日好友躺在榻上被病痛折磨的模样,云策也不禁动容,哪怕他在过去的这些年里早就见惯了生死,哪怕他身为战神,早就杀人如麻,早就习惯了离别,可是看着这个曾经最为欢脱的人,病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他还是心软了。 顺着床边坐下,轻轻一挥手,左丘昇的气色便已经好了大半,不过他知道,这只是回光返照罢了,冥界索命的鬼差早已经候在门外了。 “表哥?”左丘昇抬起眼皮,泪水模糊了视线,他坐起来,将泪水擦掉,看清楚来人的瞬间,眼泪决堤,他哭得像个孩子。 “看来我是真的快要死了。”他抽噎着,“我听母后说,人死的时候,自己最亲近的人会来接走他。” 他朝云策身后张望,“怎么不见大哥和妹妹?这么多年了,你们居然一次都没出现在我的梦里,真是好狠的心呐,独留我和母后在这世间。” 云策苦笑了一声,“还以为你做了皇帝能稳重一些,没想到还是这般爱哭。” 他顿了顿,又道:“和恒冀一样。” “原来如此。”左丘昇看向他,“表哥已经见过恒冀了啊。” 第一百四十三章:从零开始的酗酒生活 “他们过得怎么样?”左丘昇问,“大哥、妹妹、小表哥、表嫂还有恒冀?” “他们过得很好。”云策揉搓着他的脑袋,“他们都已经转世投胎去了,都是好人家,你不必挂心了。” “那就好,那就好。”左丘昇像是放下了什么心事一般,躺了回去,不过紧接着又有疑惑涌上心头,“那表哥怎么没有投胎去?晚了会不会就没有好人家了?” “不会。”云策摇摇头,“我和地府的管事关系不错,他给我留了个名额,等我来看过你,便去投胎了。” “表哥对我真好。”干瘦的脸上扬起一抹笑容,但却看着十分渗人,“只是我再也见不到大哥他们了。” 见不到这些故人,他心里始终有遗憾。 当年大家都在战场上保家卫国,同敌人厮杀才丢了性命,而他一直呆在宫里,甚至连最后一面也没有来得及见上。 尤其是左丘玥,这个自己从小宠到大的妹妹,她本该幸福美满的一生,居然就这样草草收场,死在那样偏僻荒凉的地方。 “大家有几句话要我带给你。”云策鼻子一酸,眼泪险些掉落,幸亏忍住了,他声音颤抖,复述着地府众人投胎前的话。 “他会是一个好皇帝的。”大皇子站在奈何桥上,“下辈子,投到普通人家,我定做好一个兄长,只叫他做个无忧无虑的纨绔子弟。” “对。”左丘玥牵着印黎的手,“这辈子多谢他照顾了,下辈子我来做姐姐,一定会如同他宠我一般,也好好待他的。” 一旁的印黎笑道,“那我便捡个便宜,做殿下的姐夫了。” 复述结束。 左丘昇的喉结颤了颤,眼泪顺着他的眼角滑落,他还在口中回味众人的话,“殿下,殿下……我都忘了有多少年没被别人这样称呼过了。” 他的眼睛仿佛亮起了光,“表哥,我好像回到四十年前,我们几个人可以不用管那么多,可以每天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玩闹。不管我闯下再大的祸事也有你和小表哥给我顶着。” “我现在依旧可以帮你顶着。”云策的心一阵揪痛。 “不。”左丘昇摇摇头,“我们早就不是当年的我们了。” 曾经的他,潇洒随性,不管是怎样的祸事,他都无惧招惹,因为他知道,自己是大玥唯一的继承人,他也知道,自己还有两个对自己疼爱有加的表哥。 可是经过这么多事情,他的心性早就不如从前了。 如果让现在的他回到过去,他可能只会变成一个畏手畏脚的人吧,不敢惹事,也不敢做事,更不愿意麻烦别人。 因为,这么年他一直都在心中责备自己,倘若自己能早一点发现父皇的问题,事情会不会有一线转机? 一切的源头归根结底都是因为自己,因为他这个无能之辈。 他又怎么配做一国之君,又怎么配再去招惹麻烦,更不配给别人添麻烦。 自从他继任以后,他便再没有一刻敢松懈,他不愿任何人再因为自己的缘故而受到伤害。 “这不是你的错,”云策知道他的心病。 过去的那些年里,左丘昇从没有认真学习过治国之道,可仍在即位后将国家治理的井井有条。 他一刻也不敢懈怠,生怕这些亲人挚友们拿生命换来的安定在自己手中送葬。 “休息一下吧。”云策忍着泪水,“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还不够,还不够。”泪水打湿了左丘昇的枕头,他早已泣不成声,“比起你们做的,我还差得远……” “别这样。”云策本以为自己回归神位后就会舍弃这些凡尘情感,到头来,他也不过和那些过不了劫难的神仙一般,是个庸神罢了。 他枉为神,却又好像比寻常神仙更加慈悲一些,他不懂,他过去上千年接受的教育从来都是要舍小爱,成大爱,可是,倘若他从未懂得什么是爱,又如何能明白自己肩上的担子。 神的感情是感情,那凡人的感情就不是感情了吗? 他们同样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却要因为他所谓的一场历练而遭受如此磨难。 他第一次对自己的身份产生的动摇。 身为八神之一的战神,他已经厌倦了战争,也厌倦了神界。 “表哥,我好累啊。”左丘昇的声音唤回了他的思绪。 那个操劳一声的男人,无助地躺在床上,空洞的眼神里扬不起一点神彩。 他就这样,缓缓失去了最后的气息,身体逐渐冰冷,僵硬。 云策的一滴泪,也终于落下。 两年后,沈慕时也在宫里过世,不过值得一提的是,她走的很安详,前一天还在和宫人笑着打趣说看见了她那不争气的侄子,到死也没给她沈家留个后。 后来,云策便再也没来过长安城了,这个城市连同那个名字,都被他一起舍弃了。 原因无他,只是如果一定要在这两个身份中间选一个的话,他还需要留着这个名字,因为他还得留着这一身神力去做一件重要的事。 渊启山上,他用自己神力,一点一点将当年的桃林重建,又一点一点在结界中搜集慕雨的散落各处的灵力。 直到现在他才明白自家大哥的用心良苦。 原来,当年的结界根本就不是为了防止外人进入渊启山,而是为了渊启山众妖的灵力不外泄准备的。 或许,不管是谋略还是年纪,云策都终究要逊色于他吧。 一千年的时光,说快不快,说慢也不慢。 但还好,云策还是可以等到她的,如此,便足够了。 只是在妖界的一千年,他的身体早就被妖气侵蚀,成为一具残破不堪的躯体。 他被抽去神骨,丢了神位,挺过了九九八十一道天雷,才成功从天界脱离。 守在这一方小小的2渊启山,闲来无事酿上几坛上好的桃花醉,他的酒量也渐渐磨炼出来了。 从当年的一滴倒,到如今的千杯不醉,只有这样,他才能无数次酒后嗅着熟悉的桃花香在梦中遇到慕雨。 才能睡个安稳觉。 第一百四十四章:早点钱 “沈长安……” 思绪回转,床榻上的慕雨面容痛苦,嘴里呢喃着那个名字。 云策俯下身子,将耳朵贴在她嘴边才勉强听清了这句话。 他苦笑一声,正准备将头抬起来,却对上了慕雨惊恐的眼睛。 她的手默默捂上了嘴巴,声音中夹杂着一丝慌乱,“你……你想干什么?!” “我能想干什么?”他还是沈长安的时候就已经在佩服自家夫人的脑回路了,思路清奇,他以前摸不透,现在也还是摸不透。 慕雨抱着被子向床内侧退去,“我警告你别乱来啊!” 好家伙,敢情这是把他当登徒子了。 云策清了清嗓子,顺着她的话茬演下去,“你不过是个小妖精,本神想要对你做点什么,你又能如何?” “你,你就不怕我叫人?”她紧紧攥着被角的手指已经出卖了她的心虚,“要是被别人看到你堂堂神仙是这副模样,传出去你还怎么在天界混。” “本神行的端坐得正,不怕这些。”他没有丝毫收敛,反而得寸进尺。 他的手摸上了慕雨的脸颊,随后滑到了下巴,然后用一根手指将慕雨的下巴勾起,那姿势,同当年左丘昇在春风楼里挑逗女子的模样一般无二。 云策勾起嘴角,“我堂堂山神,八神之一,岂会在乎你这些伎俩,你只管叫好了,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理你的。” 此话一出,慕雨沉默了。 这厚颜无耻的样子倒是可以和曾经的竹荒相提并论了。 “就、就算你是八神之一,也总是要见人的,你就不怕你调戏良家妇女的事情传出去了,往后山神庙里的香火再无人供奉?” 慕雨对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可是显然,一个连自己神位都能舍弃的人,多半也不会在乎旁人的香火。 “你以为,比起那些农户的生计,你的清白还能更重要些?”他笑着甩开慕雨的脸,“别天真了,你的存在,同他们的性命相比根本无关轻重。” 是啊,慕雨觉得他说的有道理,这些农户靠山吃山,没了山神的庇护,他们没有猎物,也没有肥沃的土壤,同性命相比,维护自己这微不足道的正义反而成了奢望。 她软了下来,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眼睛一闭,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来吧,禽兽。” 显然,云策不喜欢太主动的,慕雨此番放弃抵抗,反倒扫了他的兴。 “没意思。”他将被子盖在慕雨身上,甚至还掖了掖被角才离开。 只留下不明所以的慕雨看着他的背影愣神。 从前自己也是躲在他身后,可是,那张厚实的背,几时也这么消瘦了? 难道,这些年他过得并不幸福? 转念一想,没有自己的日子,他独自一个人,恐怕也不好熬吧。 不对! 慕雨猛然瞪大了眼见,不好熬他都把自己熬成了神仙,好熬那还得了? 可是也不对,他被妖力侵蚀了,可见他这些年来过得是真的不好。 等等,慕雨突然发现了什么? 被妖力侵蚀?!那么请问在哪里才会被妖力侵蚀呢?答案肯定是妖界。 可是他又为什么会出现在妖界,他在发现自己被侵蚀的时候为什么不立马离开,为什么自己刚刚聚神没多久就遇到了他! 这些线索在慕雨的脑子里逐渐串起来,她的大脑也在这一刻豁然开朗。 难道自己聚神的这一千年里,他真的陪了自己一千年? 从他身上的妖力来看,并非一日之功。 慕雨的心中难免一阵触动,可他为什么不愿意和自己相认,为什么不肯大大方方地告诉自己,他就是沈长安,虽然说了慕雨也不一定会认。 可她还是疑惑,云策不肯告诉自己就是沈长安,却想方设法的试探自己是不是渊故里。 有问题,大有问题,他究竟还有什么瞒着自己?! 很快就到了用早点的时间。 不过慕雨很少能起得来,今天是个例外,因为他想在饭桌上套套这三个人,不对,是一神二妖的话。 不过空荡荡的宅子,寂静得像个凶宅一般,没有半点生气。 慕雨打了个寒颤。 明明她记得人间用早点的时间都是辰时,怎的一个人都没有? 疑惑之余,看到墙角有个人影鬼鬼祟祟,她走上前去,拍了拍男人背。 那男人下意识转身,却忘了自己正在进行的事情,一股滚烫的液体随着他的转身差点浇到慕雨的脚上。 男人的头发油腻腻的,一缕一缕贴在头皮上,胡子也十分毛糙,里面仿佛住着跳蚤。 慕雨只看到一个乞丐模样的人站在自家后院,裸露着下半身,行事令人作呕。 尤其是看到男人的胯下之物,她瞪大了眼睛,再也忍不住。 “啊——”女人凄厉的惨叫声瞬间传遍了整座宅子。 墙外树下一群剥豆子的大妈嗤鼻,脸上写着你懂得,“你们听,我早就说了这家人有问题吧。” “对,对,对!还有上次……”一旁的大妈连忙附和。 院中,云策不知何时已经来到慕雨身后,一只手捂住她的眼睛,另一只手一挥,恢复成正常大小的内隽便被从墙头上扔了出去。 内隽睡得迷迷糊糊,原本只是尿急出来方便一下,嫌弃茅厕太远,还不如当作肥料滋润一下墙根下的花草。 可是刚刚解开裤子,便有人从身后拍自己,他本就睡得迷糊,哪知道刚刚回头便遇到女子尖锐的叫声,刺得他耳朵疼,紧接着还不等他反应过来,便又被人扔出了宅子。 才破晓,阳光暖洋洋地撒下来。 内隽听得身边一阵嘈杂,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堆豆子里,四面八方围了一圈目瞪口呆的大妈。 她们的手中还攥着没剥完的豆子,个个盯着内隽还未来得及提裤子遮住的胯下不放。 “啊——” 一声凄厉的尖叫从墙外传来,男人的声音沙哑,绝望而又颤抖,仿佛经历了什么炼狱一般。 “什么声音。”慕雨被那声音吓住,站在原地不敢轻举妄动。 “没什么。”云策放下遮她眼睛的手,故作轻松,“想必是有人在给自己赚早点罢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女人心海底针 门外的两人,此刻都为云策捏了一把汗。 曾经的沈长安也不见得这么唯唯诺诺啊,怎的做了神仙反倒这般模样? 云策也不想啊,可是慕雨说她为自己生过一个孩子! 这个孩子还因为自己的原因,早夭了! 单纯如云策,对此深信不疑,内疚的种子已经在他的心里扎根了,更何况慕雨落得今天这个地步也是拜自己所赐,别说一巴掌了,就是让慕雨天天扇他也愿意。 饭后,已然是晌午了,艳阳高照,慕雨整个人懒洋洋不爱动弹,她是不大愿意出去走动的,奈何云策说去的地方是伏妖司,她便一下子来了精神。 “想不到过了千年,伏妖司那地方还开着呢?”她记得当年事后,许多妖怪都自觉退出了人间,不承想伏妖司的生意还是如此火爆。 慕雨看着来来往往各自忙碌的人群,不由得陷入了沉思,“现在妖都能在伏妖司里当差了吗?” “妖都能做神仙,在人间当差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二人说着,同一个黑袍人擦肩而过。 如此炎热的天气,那人却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虽然奇怪,但这并不是吸引慕雨的地方。 二人不约而同的对视了一眼,云策一个眼神示意,苦无心便伸腿将那人绊倒在地。 男人摔在地上,身体和地面猛地撞击发出“嘭”的一声,他却连哼都没哼一下,也不曾挣扎,就那么直挺挺地倒在原地。 苦无心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根树杈子,戳了戳男人的脑袋,没有反应,又戳了戳男人的腰,也没反应,最后是男人的屁股,除了翘挺有弹性的抖了两下外,再没有任何反应了。 “杀人了!”不知道是谁的一声惊呼,将周围的目光都吸引到慕雨这里,她的脸火辣辣地烫,众人刀剜似的目光让她浑身不自在。 紧接着,鲜红的血液从男人身下蔓延开,血量之大,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们将男人拦腰截断了。 “吵什么吵!吵什么吵!”声音像是没睡醒似的,懒洋洋的从内堂传来,“大人我好不容易睡着的午觉,哪个不开眼的敢触大人我的霉头!” 男人一袭白衣,阔步走来,穿衣打扮像极了书中的翩翩公子,可走路这两下又像极了街边的gai溜子。 慕雨定睛看他,有几分眼熟,可自己好像想不起来了。 又将目光转向男人身后的女孩,黑衣蓝瞳,瘦瘦小小的模样,俏皮地跟在男人身后。 对了!慕雨想起来了,他是沈微言,是沈微言的转世! 她激动地看向云策,却见男人同样攥着拳头,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敢在我伏妖司门口杀人,你胆子不小啊。”男人挑了挑眉,抬起眼皮上下打量众人。 “这两个只妖,关入内狱,等大人我心情好的时候再处置。”他的手指点着内隽和苦无心,轻飘飘地说。 随后,矛头一转,指向云策二人,“那个女的,给我抓到笼子里买门票钱,男的嘛……” 他思索片刻,“先打二十大板,再关到内狱去,关到最里层,叫他不见天日。” “可,人不是我们杀的……”苦无心还准备辩解几句,却被内隽捂住了嘴。 他还是那张谄媚的嘴脸,“大人说我们杀了就杀了,多什么嘴啊。” 苦无心在沈微言年幼的时候就被指给沈长安了,他怎么知道这位掌司大人的脾气? 曾经的伏妖司里,沈微言可是出了名的笑阎王,常常笑着笑着就把那些重罪妖的脑袋嘎了,当然,这罪重不重的,还得是他来说。 什么?你问他要是说错了怎么办? 说错了你就认着呗,要是敢同他辩驳,死的更快。 不过他也并不是全无缺点,内隽记得一千年前,苦无心就是被将军两口子给治得服服帖帖。 “不错,我正好缺一个能说会道的。”他回头看向内隽,伸手搓了搓他的头发,“倒是长了一身好皮子。” 这话传到内隽的耳朵里,瞬间惊起了他一身冷汗。 他就是一只狗妖!见过扒狐狸皮的,扒兔子皮的,扒熊皮的,还没见过扒狗皮的!内隽眼睛一闭,连自己坟头的碑选什么款式都挑好了。 “既如此,那便去这魅妖的笼子旁叫卖吧,给大人我多多收些门票钱回来。” 沈微言扭着屁股走了,他是开心了,众人却是惊魂未定,尤其是内隽,汗水顺着头发滴落,像是刚刚洗过澡一般。 看来流转千年,沈微言还是一如既往地讨厌云策,慕雨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看看云策趴在那里被人打板子的模样了。 对此,云策并不在乎,他坚信,自己可以用爱感化那个孽障弟弟。 哪怕二人并没有血缘关系。 “且慢。”他快步追上沈微言,无视身后李津津的疯狂摇头。 云策气定神闲地拍了拍沈微言的背,“这都是误会。” “误会?”沈微言执掌伏妖司这么久,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大胆子来和他说误会,“你在教大人我做事吗?你说误会就是误会,你以为你是谁啊?” 云策看着面前这个同旧时没有半分改变的人,心中的愧疚感再一次发作,“说来话长,但我该是你兄长。” 原本嘈杂的人群霎时间静了下来,李津津更是用手捂住了眼睛,不敢去面对接下来发生的一幕。 “兄长?”沈微言像是听到了什么极为可笑的事情,“我无父无母,何来兄长?你这人也忒没底线了,为了不受罚敢来攀我的关系,活的不耐烦了是吧?” 显然,这和云策心里想的有些出入,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毫无关系了。 他回头看向慕雨,希望她能帮自己说两句好话,没想到慕雨正蹲在路边同买菜路过的大妈哭惨。 “我不过是个弱女子,被他们三个壮汉绑来,不给吃不给喝的,现在他们做出了这伤天害理的事情,还得连累我~”她假意抹着眼泪,将柔弱女子诠释得淋漓尽致。 “好孩子,别怕。”大妈拍着她的肩膀安慰她,“伏妖司虽然不是什么好地方,但总归不会少你一口吃的。” 第一百四十六章:伏妖司掌司 门外的两人,此刻都为云策捏了一把汗。 曾经的沈长安也不见得这么唯唯诺诺啊,怎的做了神仙反倒这般模样? 云策也不想啊,可是慕雨说她为自己生过一个孩子! 这个孩子还因为自己的原因,早夭了! 单纯如云策,对此深信不疑,内疚的种子已经在他的心里扎根了,更何况慕雨落得今天这个地步也是拜自己所赐,别说一巴掌了,就是让慕雨天天扇他也愿意。 饭后,已然是晌午了,艳阳高照,慕雨整个人懒洋洋不爱动弹,她是不大愿意出去走动的,奈何云策说去的地方是伏妖司,她便一下子来了精神。 “想不到过了千年,伏妖司那地方还开着呢?”她记得当年事后,许多妖怪都自觉退出了人间,不承想伏妖司的生意还是如此火爆。 慕雨看着来来往往各自忙碌的人群,不由得陷入了沉思,“现在妖都能在伏妖司里当差了吗?” “妖都能做神仙,在人间当差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二人说着,同一个黑袍人擦肩而过。 如此炎热的天气,那人却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虽然奇怪,但这并不是吸引慕雨的地方。 二人不约而同的对视了一眼,云策一个眼神示意,苦无心便伸腿将那人绊倒在地。 男人摔在地上,身体和地面猛地撞击发出“嘭”的一声,他却连哼都没哼一下,也不曾挣扎,就那么直挺挺地倒在原地。 苦无心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根树杈子,戳了戳男人的脑袋,没有反应,又戳了戳男人的腰,也没反应,最后是男人的屁股,除了翘挺有弹性的抖了两下外,再没有任何反应了。 “杀人了!”不知道是谁的一声惊呼,将周围的目光都吸引到慕雨这里,她的脸火辣辣地烫,众人刀剜似的目光让她浑身不自在。 紧接着,鲜红的血液从男人身下蔓延开,量之大,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们将男人拦腰截断了。 “吵什么吵!吵什么吵!”声音像是没睡醒似的,懒洋洋的从内堂传来,“大人我好不容易睡着的午觉,哪个不开眼的敢触大人我的霉头!” 男人一袭白衣,阔步走来,穿衣打扮像极了书中的翩翩公子,可走路这两下又像极了街边的gai溜子。 慕雨定睛看他,有几分眼熟,可自己好像想不起来了。 又将目光转向男人身后的女孩,黑衣蓝瞳,瘦瘦小小的模样,俏皮地跟在男人身后。 对了!慕雨想起来了,他是沈微言,是沈微言的转世! 她激动地看向云策,却见男人同样攥着拳头,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敢在我伏妖司门口杀人,你胆子不小啊。”男人挑了挑眉,抬起眼皮上下打量众人。 “这两个只妖,关入内狱,等大人我心情好的时候再处置。”他的手指点着内隽和苦无心,轻飘飘地说。 随后,矛头一转,指向云策二人,“那个女的,给我抓到笼子里买门票钱,男的嘛……” 他思索片刻,“先打二十大板,再关到内狱去,关到最里层,叫他不见天日。” “可,人不是我们杀的……”苦无心还准备辩解几句,却被内隽捂住了嘴。 他还是那张谄媚的嘴脸,“大人说我们杀了就杀了,多什么嘴啊。” 苦无心在沈微言年幼的时候就被指给沈长安了,他怎么知道这位掌司大人的脾气? 曾经的伏妖司里,沈微言可是出了名的笑阎王,常常笑着笑着就把那些重罪妖的脑袋嘎了,当然,这罪重不重的,还得是他来说。 什么?你问他要是说错了怎么办? 说错了你就认着呗,要是敢同他辩驳,死的更快。 不过他也并不是全无缺点,内隽记得一千年前,苦无心就是被将军两口子给治得服服帖帖。 “不错,我正好缺一个能说会道的。”他回头看向内隽,伸手搓了搓他的头发,“倒是长了一身好皮子。” 这话传到内隽的耳朵里,瞬间惊起了他一身冷汗。 他就是一只狗妖!见过扒狐狸皮的,扒兔子皮的,扒熊皮的,还没见过扒狗皮的!内隽眼睛一闭,连自己坟头的碑选什么款式都挑好了。 “既如此,那便去这魅妖的笼子旁叫卖吧,给大人我多多收些门票钱回来。” 沈微言扭着屁股走了,他是开心了,众人却是惊魂未定,尤其是内隽,汗水顺着头发滴落,像是刚刚洗过澡一般。 看来流转千年,沈微言还是一如既往地讨厌云策,慕雨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看看云策趴在那里被人打板子的模样了。 对此,云策并不在乎,他坚信,自己可以用爱感化那个孽障弟弟。 哪怕二人并没有血缘关系。 “且慢。”他快步追上沈微言,无视身后李津津的疯狂摇头。 云策气定神闲地拍了拍沈微言的背,“这都是误会。” “误会?”沈微言执掌伏妖司这么久,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大胆子来和他说误会,“你在教大人我做事吗?你说误会就是误会,你以为你是谁啊?” 云策看着面前这个同旧时没有半分改变的人,心中的愧疚感再一次发作,“说来话长,但我该是你兄长。” 原本嘈杂的人群霎时间静了下来,李津津更是用手捂住了眼睛,不敢去面对接下来发生的一幕。 “兄长?”沈微言像是听到了什么极为可笑的事情,“我无父无母,何来兄长?你这人也忒没底线了,为了不受罚敢来攀我的关系,活的不耐烦了是吧?” 显然,这和云策心里想的有些出入,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毫无关系了。 他回头看向慕雨,希望她能帮自己说两句好话,没想到慕雨正蹲在路边同买菜路过的大妈哭惨。 “我不过是个弱女子,被他们三个壮汉绑来,不给吃不给喝的,现在他们做出了这伤天害理的事情,还得连累我~”她假意抹着眼泪,将柔弱女子诠释得淋漓尽致。 “好孩子,别怕。”大妈拍着她的肩膀安慰她,“伏妖司虽然不是什么好地方,但总归不会少你一口吃的。” 第一百四十七章:你可以叫我哥哥 当云策扶着腰,一瘸一拐地走进暗无天日的内狱时,他才反应过来。 堂堂天帝之子,天界战神,居然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 他是委屈的,可他又不知道怨谁,这下就更委屈了。 想了一圈,还是得怨自己吧,本来就时日无多了,还把最后的时间过得鸡飞狗跳。 与云策的沮丧不同,此时的慕雨正在笼子里优雅的摆弄着姿势,供人间的画师绘制。 “怪了。”蹲在门口的内隽摇摇头,“真是怪了。” “哪里怪了?”慕雨垫着脚尖往他屁股上踹了一脚。 “怎么你谁都没忘,偏就把我忘了呢?”内隽百思不得其解,按理说他对慕雨绝对是百分百的好,第一次见面就把自己的商业机密泄露给她,她怎么能把自己忘了呢? 他愤恨的扭过头,赌气似的不愿和慕雨说话。 别看他只是一只狗,狗也是有脾气的。 “我忘了不少事情。”慕雨轻轻摆手屏退画师,扶着栏杆坐下来,她说,“我不知道自己忘了什么,我只知道自己以后还会忘掉更多。” 内隽的心狠狠揪了一下,回想起第一次见面时,她同样无处可去,可怜巴巴的流落到黑市,但眼睛却始终眯眯地笑着,好像天大的事都难不倒她。 可是现在,他能看得出来,现在的慕雨虽然也会和众人说笑,但眼里却始终少了一份真正的快乐。 “苦无心,他是怎么说的?”他接不上慕雨的话茬,只是想尽自己所能为她做一些事情。 他知道,苦无心是个直肠子。 “他说我还有不到三个月。”对此,慕雨倒是十分淡然了。 大概也能猜得出来云策带她来长安城的目的,除了试探她以外,还想让她在死前最后享受一下人间乐趣吧。 不得不说,云策真的很懂她,当年在长安城的日子,的确是她最开心的日子。 在这里,她享受了许久不曾享受过的母爱,也经受了一段比椰蓉酥还要甜腻的爱情,还有了一群愿意陪她一起闹,愿意一直迁就她的朋友。 但是每每看着眼前这物是人非的模样,她的心总是隐隐作痛,呼吸困难。 有时她也曾大梦一场,一觉醒来,只觉得恍若隔世。身边空荡荡的,连个影子都没有。 同从前的热闹相比,后来的渊启山,没有那个一身酒气邋里邋遢的男人叫她小东西,也没有哪个憨憨的大黑熊笨拙地跟在她身后,叫她村长,就连那只吵闹的蜜蜂也不见了。 所以后来当她捡到一只傻里傻气的黑熊时,毫不犹豫的给他起名叫小黑了。 他不是他,可她需要他。 “你别听那个庸医的,你能会活的长久的。”内隽看向她,目光坚定,神情严肃。 “我认识你的时候,常常叫你什么?”慕雨望向天上的月亮,并不圆满。 如此甚好,回想起自己死在那样一个团圆日,还真是讽刺。 “你叫我哥哥,也曾叫我阿爹。”内隽笑着笑着,眼泪不由自主便流了下来,幸亏慕雨正仰着头看天空,才没注意到他。 回忆里的那个夜晚,他也是这样坐在地上,他说:“长兄如父。” “我记得,我在宫里还有一位故人。”名字她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她为了救那个亲切的长辈,险些丢了性命,“她应该有好好活着吧?” “对,她好好活着,活了许久……”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慕雨是欣慰的,总算是听到一个好消息。 内隽没有说,那位皇后活了许久,也孤单了许久。 她看着身边的人,一个接着一个离开,一个侄子战死沙场,另一个侄子客死异乡,女儿在和亲的路上自刎,儿子多年以后病死在榻上,后来的皇帝对她也算是周全,但那样寂静的深宫,就只有她一个人了。 她的寝殿,安静得宛如一座冷宫。 慕雨歪着头坐了一会,些许睡意袭来,她隔着栏杆将头靠在内隽的肩上,“哥哥,我有些困了。” 内隽摸着她的脑袋,有些哽咽,“困了睡便是,有哥哥在呢。” 慕雨乖巧安静的让他有些害怕,生怕她这一睡,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他拍着慕雨的背,大手一下一下有节奏的拍在她的背后,这一刻,好像有什么都不用怕。 内隽将妖力悄悄送入慕雨体内,苦无心能保你三个月是因为他是个庸医,但哥哥不是。 内隽暗暗发誓,就算是拼上一生修为,他也会保住慕雨,也对等到云策完成计划。 他的人生好像从来都没有这么有方向过,想想自己浑浑噩噩的前半生,他甚至有些后悔,后悔自己当年为什么没有好好修炼,为什么没有好好钻研医术,后悔自己为什么拒绝了山神的邀请。 他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坐着,听着肩膀上依靠着的均匀的呼吸声,一滴眼泪“啪嗒”落在地板上,随后水花四溅开来,在椭圆形水渍的周围形成了一圈小小的水点。 很快,融入黑暗,再也找不到一点踪迹。 人生在世,有太多无奈,“你别怪哥哥,也别怪云策神君。” 慕雨听着耳边的叹息,眼皮微微一颤。 她能怪得了谁,她又有资格怪谁? 当初她是心甘情愿要救的云策,被罚天雷也是她咎由自取,只是她忘了。 被天雷劈自己会死,这是自己无法承担的结果。 她承担不了,还要连累竹荒为她抗下天雷,还要因为那大妖的报复而害死了小黑和嗡嗡。 说到底,她这条命本就是捡来的,如今可以依附云策杀了大妖,给渊启山和人间惨死的无数生灵报仇,她已经是赚了,又什么会怨?又谈什么恨? 更何况,她有预感,大妖的踪迹很快就能寻找到了。 “噗通”一声,内隽倒在地上,嘴巴微张,口水顺着嘴角淌下,鼾声逐渐响起。 慕雨站起身来,远处的黑影逐渐逼近,如同这样漆黑的夜,她的眸子沉得没有一丝波纹。 她知道,今晚有客到。 第一百四十八章:天真的须臾神 慕雨以前也没觉得自己病得厉害,她瞧着沈微言还是能认出来的,怎么他身边这个瘦瘦弱弱的小女孩,他却半点印象都没有,只是看着眼熟。 “你是何人?”眼下知道她身份的人只有内隽和苦无心两个郎中,他们知道也就罢了,旁人可不能再知晓。 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慕雨还是对女人的身份发出了质疑。 “你不认识我也正常。”李津津一脚推开地上的内隽,盘腿坐在慕雨面前。 偏就是这正常的话,在慕雨听来确实最不正常的。 自从来了长安城,每个曾经认识的都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仿佛再问:你怎么不认识我了?你怎么能把我忘了?你难道不是她吗? 现在来了个真不认识的,她一时还有些不适应。 “怎么?莫非咱俩不认识?”慕雨试探性地问她,“可我看你面熟得很。” “你瞧我面熟也正常,毕竟同为八神弟子。”李津津握着牢笼的栏杆,那坚硬的铁柱不消片刻便融化。 “你赶快走吧。” 她理了理衣角,确实有几分神仙的样子,可慕雨却能看出来,她的真身是一只猫,修为也不过千年而已,怎么可能是八神之一。 “你说你是八神之一,那我问你,你是哪一位神?”慕雨从小跟在竹荒身边,八神是何等地位她心中有数,自然也知道一只小妖的分量担不起八神之位。 最重要的是,李津津身上的妖气她闻得一清二楚,不过李津津好像也不曾收敛。 “或许你知道,八神之一须臾神。”李津津只觉得说来话长,想要长话短说之时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你猜得不错,我现在还不是须臾神。”李津津同她解释,“我虽然看着不过修为千年,但成为须臾神,靠的不只是修为,而是阅历。” 她当年一时陷入执念,在须臾神的神印里历经了不知道多少次轮回,一次又一次的遇到沈微言,一次又一次的忘记他,一次又一次的爱上他,一次又一次的失去他。 直到有一天,她抱着沈微言的尸体在乱葬岗坐了许久,她的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或者,她已经忘了自己想的什么了 她只记得,那晚的雨很大,将整个乱葬岗淹没,血水从满是尸体的坑里漫出,她就那样抱着沈微言泡在里面。 再后来,她闻到了一股恶臭,是从沈微言身上传出来的。 这时须臾也来了,她坐在枝头,一双小脚俏皮的晃呀晃,可爱极了。 彼时的李津津是羡慕她的。 “要是我也能像你一般无忧无虑就好了。”她说。 “这个好办。”须臾来到她面前,“只要你接替了我的位置,你将会忘掉一切烦恼,忘掉所有过往;你将拥有无穷尽的神力,至高无上的地位;你将在一个新的地方,重新开始。” “忘掉一切,也包括他吗……”李津津的心里终究还是有一块割舍不下的地方。 “你在这里循环往复这么久,还是逃不出自己的执念吗?”须臾的手指点在李津津的眉心,霎时间,数不清的灵力汇入,也有数不清的记忆涌入。 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师尊,是弟子不孝,枉费您的一番心意了。”李津津瘪着嘴,眼泪在这一刻决堤,“弟子逃不开七情六欲,舍弃不下凡尘俗世,是弟子被猪油蒙了心……” 说到委屈处,她放声痛哭了起来,听得须臾实在是聒噪。 她抖着腿,满不在乎的伸出小拇指掏着耳朵,再送到嘴边吹口气。 “那你如今可知错了?” “弟子知错了~”李津津抽噎着,可怜巴巴地回答。 “知道错了便和我回去,好好修炼,假以时日为师这位置还不是得你来坐?” 可惜,须臾的贼心,不,是苦心终究还是没能被李津津理解。 她摇摇头,“师尊,弟子凡心未定,做不了神。” 须臾不想承认的,但这一刻也不得不骂上一句“犟种!” 她撸起袖子,哪里还有方才的镇定自若,“人家山神家的那个,是中了情咒才割舍不下,你跟着掺和什么?” 早在李津津第一次动用法术将自己留在沈微言死前的日子时,须臾就已经开始慌了,为此,她甚至不惜触犯天条去翻看了李津津的星盘。 看着这好端端的星盘,须臾陷入了沉思,除了感情不顺遂以外,她是一颗不多一颗不少,须臾恨不得把那些星星一颗一颗翻出来看,也没有找到颜色有异的那一颗。 “在凡间,这叫恋爱脑。”一旁的竹荒生怕她不明白,还添油加醋的解释加拱火,“听说这玩意比情咒还难化解。” 须臾的白眼都快要翻到天上了,早就知道竹荒没安什么好心,原本怎么都不肯帮自己看星盘,一听说是要差情咒,就差把看守都放倒八抬大轿请自己去查了。 每每回想起那日竹荒说的话,须臾总是忍不住想给自己两巴掌。 从前都是她嘲笑竹荒养了个徒弟和祖宗似的,还命中注定活不长久,想不到自己这个更不成器。 回忆到这里就戛然而止了,因为在回忆下去须臾怕她的巴掌就藏不住了。 她强挤出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那你说,要如何才肯放下这段过往,安心修炼?” 这笑容,是她对这个不成器的徒弟最后的温柔。 “我舍不得,无非是因为我不曾完整的拥有过,只要让我和他安稳一生,待到沈微言寿终正寝,弟子一定回到您身边潜心修炼。”李津津看着自己师傅麻溜填土的动作,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原因无他,只因为里面埋的是沈微言。 “这个简单,我可以带你去找这小子的转世,也可以拼尽全力助你和他过上幸福的一生,但你要时刻记得你自己说过的话。”须臾擦擦额头上的汗珠,宛如一个辛勤劳作的农民。 “好,一言为定。” 此时的须臾还不知道,自己许下的这个承诺足以让她悔恨终身。 第一百四十九章:四个人的关系里总会有误会 “你是说,我见过你,但是又忘了你,所以我认识你,又不认识你?”理了半天,慕雨总算是明白她话里的意思,这不还是原来的那个意思吗?自己把她给忘了。 李津津点点头,“既然现在知道了就赶快走吧,长安城里不太平,我已经让苦无心去把沈、云策神君放出来了,等一会你们就一起离开。” “我不能走。”慕雨虽然不喜欢在这个关头卷入麻烦,但是也不得不留在这里,“伏妖司里有妖气。” “你没事吧?!”李津津瞪大了眼睛,不解地问,“伏妖司里没有妖气有什么?” “这不是普通的妖气。”慕雨克制住自己的情绪,那味道她记了千年,比椰蓉酥还记得牢,无数个时刻灵体重塑她饱受钻心之苦,无数个时刻她被天雷反噬,如此怕疼的她,咬着牙一声不吭,只是在心里把那味道回味了一遍又一遍。 “那是我仇家的味道,是赤羽金凤的味道。”如此平静的语气从她的嘴里说出,好像这仇家只是抢了她几分糕点罢了,“他身上背着数不清的性命,我要一点一点讨回来。” “赤羽金凤不是已经灭族了吗?” 李津津曾听自家师尊说起过出赤羽金凤,妖族中,当数此妖为尊,可是已经有两千年不曾听说过他的踪迹了,就连如今的妖神也是当年妖神座下大将——虎妖罢了。 “我曾和他对视过,错不了。”慕雨掀开被子躺在那张支在笼子里的小床上,窄得翻身都困难。 她今日白天的时候,明明闻到了熟悉的味道,和云策对视的瞬间那人便倒地不起了,她再蠢笨也能想出来赤羽金凤的计谋。 他想将自己绊在此处,借沈微言的手来处决了自己和云策,即便是处决不了,也能借他的手来探探慕雨和云策的底。 不得不说,慕雨是成长了的,如今这番心思,曾经的她纵使想破了脑袋也是想不出来的。 或者说,是她不愿想。 从前总有人帮她谋划,总有人替她挡灾,总有人在守护她的天真;现在,只能靠自己了。 “你刚刚说长安城里不太平,是何意思?”慕雨的心中隐约不安,这一切的一切,都好像在朝着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发展。 只是曾经她目光短浅,没能看出千年前长安城的暗潮涌动,只顾着享乐了。 “或许,我们要说的是同一件事。” 李津津皱着眉头,脸上是许久不见的愁丝,“长安城中藏着一只大妖,在这里潜伏多年却从未出手过,但我始终无法探查其根源,原以为只是贪图人间繁华,也就没再管了,可近日那妖气却有异动,想必和你有不少关系。” “和她没有关系。”云策从李津津身后挤进来,挡在慕雨面前,仿佛李津津是什么坏人一般。 “云策神君。”李津津拱手作揖,寻回记忆的她早已没了一千年前做小猫妖时的率性。 “旁人不知道也就算了,你还来打趣我。”云策没有回她的礼,只是挡在慕雨面前。 “师尊说过,即使什么都没了,您还是您,还是……” “够了。”云策打断她,“往事莫要再提。” 身后的慕雨眼睛瞪得像铜铃一般大,啥往事啊?她想听!这两人咋不往下说了呢? 她急的直扣手,在后面探出一颗脑袋冲李津津使眼色:咱俩才是队友,这个一会可以私底下告诉我。 李津津也在第一时间读懂了她的意思,眨眨眼睛:明白!包在我身上! 才怪嘞!她要是敢说,别说云策了,她师尊都能把她脑袋拧下来,还是先想想一会用个什么借口把慕雨搪塞过去吧。 “方才神君说此事和慕雨无关?”见云策的脸色逐渐阴沉,李津津忙转移话题。 “同那妖有血海深仇的,是我;那妖忌惮的,也是我。” 云策一屁股坐在慕雨的小床上,原本就不大的床更显拥挤,慕雨侧着腰还是被他挤到墙上去。 她也不是那种惯着云策的妖,一个巴掌拍在云策的屁股上,吓得他弹射起步,直接跳了起来。 慕雨作势还要打他,没想到云策的手快她一步,已经护在脑袋上了。慕雨好不容易躺下,起身不方便,这巴掌才没落下去。 他们二人对此好像习以为常的样子,这可把一旁的李津津给吓得不轻。 “反了,反了,反了。”一连三遍,表达了李津津内心的震惊以及害怕,突出了当事人的心中的惊恐之情。 “你们两的魂魄互换了?还是我的记忆出现了偏差,我怎么记得从前神君才是那个强势的一方?” 即便说不上强势,也不至于现在这般像个小丈夫,脸上还挂着几分娇羞。 也不知道那几分娇羞是因为李津津在旁围观,还是因为慕雨那打在屁股上的一巴掌。 “你说什么呢?”这两个人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我们之前可不认识。” 这异口同声的默契度,村口张大妈的双生子见了都要自愧不如。 搁这装什么装呢?李津津在心中不屑,但是对上云策那恐吓的眼神,她也只好陪着这两个幼稚的人将这场众所周知的戏演下去。 “哎呦,瞧我这脑子。”她一拍额头,谄媚一笑,“前两日被那个蛮不讲理的沈微言弹了几个脑瓜,都给我弹傻了,怎么尽说胡话!” 她一点一点退出去,“时候不早了,我就不打扰了,二位自……” 李津津的身形一愣,后背撞上了一个结实的胸膛,她的脚还踮在半空,另一只脚踩在一个脚背上。 这场面,她是没胆子回头了,只好向慕雨投去求救的目光。 不凑巧,沈微言是为数不多能拿捏慕雨的人。 看着慕雨那仰着头装作赏月的模样,李津津只能在心中暗骂一句没义气! 她小心翼翼的把脚挪下来,向侧面缓缓移动,却不料被人拽住了后衣领,动弹不得。 “蛮不讲理,沈微言?”男人的声音在耳后响起,“表面崇拜,背地里就是如此编排大人我的?” 第一百五十章:谁都不能打扰夫人教训自己 月光皎皎,银白色的微光撒下来,伏妖司的殿外,几棵扶柳低垂,一阵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慕雨鬓边的碎发也随风而动。 她时常想,如果时间可以永远定格在这一刻就好了。 如此岁月静好,她千年前也曾拥有过。 许是看穿了她的心事,云策轻轻将她的碎发别到耳后,附身说道:“会结束的,一切都会结束的。” “结束什么?”慕雨装作听不懂的样子,一脸迷茫。 “夫人。” 云策转过身来环着她的腰,她下意识想要将眼前人推开。 “别再推开我。”他早就知晓慕雨的下一步动作,抢先将慕雨抱得更紧了。 “我不是你夫人。” 慕雨还想做最后的挣扎,可惜,云策已经不想再陪她演下这场戏了。 “我好像丢了些记忆。”他将头埋在她的颈窝,声音酥酥麻麻传来,听得慕雨心揪。 慕雨不自觉的心疼。 即使同他相比,自己才是最可怜的那一个。 他说,“我忘了许多,只记得亏欠你许多,该弥补你许多。” “那你为何在渊启山待我如此粗鲁?”慕雨心中是有气的,不为别的,就为他云策敢在渊启山时掐她脖子。 云策也没想到自家夫人这般记仇,他还以为过去了许久,按照慕雨的性格定然已经忘的差不多了。 虽说他当时只是不确定慕雨就是渊故里,但此举确实欠妥。 他守在结界外千年,感受不到渊故里的气息,只能隐约感受到有新的精怪被孕育,只能感受到一只魅妖在山野间飞跃,他却始终无法确定她是他的她。 那日后,他在云故里的背上看到了天雷的印记,这才确定了眼前这个性格与曾经大相径庭的女妖,就是自己的夫人。 “不然,夫人掐回来?”他撒泼耍赖的模样像极了曾经的左丘昇。 慕雨嫌弃的转过头,手上却一点也不含糊,掐着云策的脸扯得老远,“你知道错了吗?” “知道了,知道了。”云策的脸随着她的手上下晃动,那场面,要多卑微就有多卑微。 一阵阴风吹过,地上的内隽打了个寒颤,抬起眼皮看见眼前这一幕,他选择闭起眼睛再次沉睡。 “咳咳!”倒下了一个内隽,面前还站着一个沈微言。 他一手提溜着李津津的后衣领,一手背在身后,身上好像背着无数包袱,做作极了。 “本大人还在这呢!”他声音中满是怒火,对于这两人旁如无人的行为,他表示极为不满。 凭什么白天的时候这两人还跟个冤家一样,现在就能冰释前嫌、如胶似漆,凭什么他和李津津都认识这么多年了,关系还是这么不冷不淡的,凭什么! 名为嫉妒的火焰在他的心里烧起,沈微言只想让这两人赶快滚出他的视线。 “谁把你放出来的?”他质问云策,趾高气扬的模样,同千年前只多不少。 云策此刻心情大好,不管是谁都不能打扰自家夫人教训自己。 他抬腿踹了踹地上的内隽,“别装死了。” “是!”内隽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下一刻瞬身到了沈微言的背后,一个手刀下去,沈微言便瘫软在地,连带着李津津被他压在身下。 “你们未免欺人太甚,这里可是伏妖司啊。”李津津为沈微言打抱不平,本来她准备好心收留他们,没想到这下算是引狼入室了。 看着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吃瘪的沈微言,好像被他这么压在身下也不是什么坏事。 毕竟李津津陪了沈微言这么多年,二人的关系还从没如此亲密过。 “行了,你就偷着乐吧。”内隽打趣她。 李津津原本指责的话哽在喉咙,脸颊上爬上两抹红晕,声音也变得腼腆娇俏起来。 “不管怎么说,也不该在这里呀。”她的视线躲避,不敢看向众人,“谁来帮我搭把手,把他抬到床上去?” 不用说,这样的差事自然是内隽的。 内隽不愧是条好狗,还是竹荒盖章证明过的好狗,办起事来行云流水,一丝不苟。 不仅帮忙把沈微言扛上了床榻,要不是李津津拦着,他还准备帮沈微言宽衣解带了。 众人皆散,慕雨才提起了心中所惑,“你在内狱中,可有什么收获?” 她所说的收获自然指的是白天赤羽金凤的妖气。 云策摇摇头,“白天的妖气可能只是他放出来的诱饵,用来试探我们是不是渊故里与沈长安,现在的伏妖司里早已没了他的气息。” 他的眉眼间满是担忧,如今敌在暗,他们在明,稍有不慎就会落得个千年前的下场。 “既然如此,我们走吧,不要再呆在这里了。”慕雨有些担忧,她原本想着在这里顺着线索摸下去,查到那只大妖身上,她就可以揪出那赤羽金凤了。 现在看来,赤羽金凤已经知道他们的身份了,也已经隐藏了自己的行踪,在伏妖司恐怕是找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了,非但没有线索,还很有可能连累到李津津和沈微言。 慕雨知道,他们好不容易才修来这一世,不能再因为自己毁掉了。 她能帮的忙,只有离他们远远的。 “可是,没了线索,我们又该去何处找他呢?”茫茫天下,如何能找得到一只妖? “先不急着找。”云策倒是看得开,“我们来长安城本就不是为了找他的,夫人可千万不要本末倒置了。” 对了,慕雨想起来了,他们来长安城是为了看灯会的,慕雨忍不住自嘲,看来她的记性是越来越差了。 “可是……”可是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慕雨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还能活多久,还能不能活到助云策斩杀妖皇的时候。 “不怕。”他永远都能一眼看穿自家夫人所想,“等我们看完灯会就回妖界去,在那之前,先好好享受一下难得的快乐日子。” 他的嘴角上扬,看起来心情确乎是十分愉快了。 慕雨想,也许他这些年在妖界也吃了不少苦头吧,要不然怎么会被妖气侵蚀呢? 或许,他也曾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默默守护着自己吧。 第一百五十一章:情咒 长安城里确实热闹,慕雨许久没有见过这么多人了。 她挤开人群凑上去,还不等她看清混乱的中心,便被一股刺鼻的臭味给熏得皱眉。 “呕~”她扶着云策干呕,余光一瞥,一个白净的屁股映入眼帘。 “真是造孽啊!” 男人跪在路边,浑身上下被黄色的物体包裹,那颜色,褐中带黄,看起来不是很新鲜。 慕雨扯过云策的袖角捂住鼻子,遥遥观望,这场景,好像似曾相识啊。 “你原来也是这样把君绾丢进茅厕里的吗?”云策问。 原来他早就知道那件事是自己干的了。 “我当时那是为了阿玥的幸福着想……”话没说完,慕雨便再也说不下去了。 明明已经告诉过自己不要再回忆过往了,可是记忆偏就是如潮水般涌来,挡也挡不住。 “听说,阿玥死的惨烈……”迟疑片刻,她还是问出了自己心中的问题。 这不止是慕雨心中的一根刺,同时也是云策心中的一根刺。 对于左丘玥,他有愧。 这些年云策一直都在内疚,他一直认为,如果自己当时能早一些赶到,如果自己当时可以救下印黎,左丘玥也不用死,他们也不会被逼上反路,沈微言也就不会死。 归根结底,一千年前的许多祸事,都是因自己而起。 就连弃桐的计谋,也都是以自己为棋子建立的。 云策无论如何也忘不了竹荒在天牢里那副落魄凄凉的模样,曾经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天帝之子,曾经傲视众仙,自命不凡的山神,在那样潮湿阴暗的天牢里浑浑噩噩。 这都是因他而起,不怪兄长恨自己。 “我恨你。”这话,竹荒咬牙切齿的说出来。 他握着天牢的栏杆,双手止不住的颤抖,“如今你什么都有了,只有我在这里生不如死,云策,你为何要做我的弟弟?” 是啊,天地之大,可以托生的地方太多,可他偏偏就托生成了天帝的小儿子,山神的弟弟。 天界众仙都传,是大皇子竹荒天性叛逆,不愿继承天帝之位,也不愿对天帝夫妇奉行孝道,天帝夫妇这才又诞下一个皇子,这是彻底放弃竹荒皇子了。 “我以为你不在乎。” 云策从出生起,身边人就告诉他,要刻苦修炼,要努力,要向上,千万不能学他那不学无术的哥哥。 事实上,竹荒是天界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 五百年的时间,他的修为便堪比一殿主神,只是他向往自由,最讨厌天界的规矩。 于是乎,他放弃了天帝为他备好的太子之位,转身投入轮回道,彼时,八神之位中,只有山神空缺。 他花了千年的时间,历经人间疾苦,终于完成历练,获得了进入菩提学院修炼的机会。 在这里,他凭借自身的实力,击败了数不清的竞争者终于爬上了山神的位置。 “我时至今日,所走的每一步都错了,又都没错。”他跌坐在地上,颓然低头,声音中夹杂的哭腔,“我真是羡慕你啊。” 他抬起头来,红了眼眶,“你可知,情咒?” 云策摇了摇头,他只是听人说起过,但好像所有人都对情咒讳莫如深,不愿提及。 竹荒的声音缓缓响起,揭开了自己尘封已久的秘密,“每位神都是有星盘的,这些星盘被封存在天机阁。星盘里的星星数量不一但都有各自运行的轨迹,代表了众神的气运,因为星盘事关重大,稍有不慎就会导致天神殒落,因此天机阁也是仙家重地,就连天帝也不能随意进出。 而有些神的星盘中会多出一颗星星,寻常的星星都是白色的,而这颗是紫色的,躲藏在星盘的星海中,不被人轻易发现。这种星星通常是成对出现,它不会影响神的气运,只会吸引两颗星星的主人,使他们相爱,却不得善终,这就是情咒了。 想要摆脱情咒有两个办法,其一是由主人血祭神器——弑心剑,然后用这把剑混着主人的血,把那颗星星从星盘上剜下。一颗星星掉落,另一颗也会随之掉落,情咒也将随之化解。不过这样一来,星盘的主人必死无疑。 其二,那就是这用情至深的两人,心甘情愿为对方而死,一个人死了,星盘上的星星也会掉落,情咒亦随之化解。” “你听懂了吗?”竹荒哑着嗓子问。 “所以,我和故里,是身中情咒的两个人?”云策总算是抓住了重点,“可是我去看过我的星盘,并无异常。” “你还不明白吗!”竹荒怒吼着,“那是因为你的情咒已经化解了,在你为了救小东西死在火里的时候,情咒就已经解开了。” “那……她还会喜欢我吗?”云策对自己是没有底气的。 从他的角度来看,在人间的这一世,他过得既失败又有太多遗憾。 他眼睁睁的看着太多人离开却无能为力,如果不是因为情咒,故里那样优秀的女子,想必是不会喜欢他吧。 “呵。”竹荒冷笑着,“你最好先祈祷小东西能平安活着。” 他背过身去,指甲镶进肉里也不觉得疼,时至今日,他才第一次体会到真正的痛苦,真正的悔恨。 眼泪顺着他的眼角滑落,滑过他粗糙的皮肤,也滑过他最后的坚强。 “原来,我一直都是个笑话……”他踉跄着,哭着,第一次这般放声大哭,第一次对这个弟弟露出自己柔弱的一面。 云策对他这突如其来的苦笑摸不着头脑,“兄长,你……” 安慰的话刚到嘴边,却被竹荒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十世!整整十世!”他的眼睛红的能滴血,再也站不住扑倒在地上,他也不急着站起来,只是任由眼泪掉落在地板上。 “你知道我有多羡慕你吗?”他的声音很小,小的只有他自己能听到。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有多羡慕这个弟弟。 “你可知,我原先也是身中情咒之人?” “你可知,我的情咒是如何解开的?” 云策不知,他只知道,自己能做的就是安静倾听竹荒的故事,这些连他都不知道的故事。 第一百五十二章:男大十八变 慕雨扭头看见云策正靠在墙角,不知道在想着什么,一个人出神。 “想什么……”她刚想上前打断云策的思绪,却不想被人群中从背后伸过来一只手捂住了嘴。 “别出声,我不会伤你。”男人低沉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 对于这种男人,慕雨大概能摸清楚他的喜好。 自己打扮的极为朴素,看着还有几分寒酸,他定不是冲着钱财来的,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他一不图钱财,二不让自己出声,不是劫色是什么? 慕雨点点头,浑身酥若无骨地靠在那男人的胸膛上,淡淡的桃花香随着她的动作扑进男人的鼻腔里。 男人也不多说,一个瞬身便将慕雨转移到了城外郊区。 呦!还是个妖!慕雨大喜过望,想不到在长安城里还有如此不要命的妖,敢当街施展妖术,要知道,她当初刚来人间的时候,险些被伏妖司吓破了胆。 回想起自己泪眼婆娑向沈长安保证自己是只好妖的模样,她只觉得好笑。 “你笑什么?”男人的声音从身后响起,颇有几分不耐烦。 “只是想到了些好笑的事情罢了。”她没有和男人过多解释,中的魅术的妖,也不值得她浪费时间。 眼下她还得赶快回去找云策呢。 “小妖,我还有事,下次再陪你慢慢玩吧。”她的一双玉手拂过男人的脸颊,粉色的妖气从她的袖口钻出,将男人紧紧包裹。 她盈盈一笑,转身离开,却被男人拽住的手腕。 “你这香,太浓了。”他将嘴贴到慕雨的耳边,“实在是有些呛人。” 这话,似曾相识,从前的沈长安也这样说过。 不对!慕雨抓住了重点,他怎么会对自己的魅香免疫! “你究竟是谁?”她终于抬起眼皮,第一次将男人的脸看清。 眉似剑鞘,眼若星河,肤若凝脂,唇比血梅,尤其是男人眼下的一抹绯红,为这张正派的脸增添了些许魅惑。 美则美矣,在慕雨看来却有些美的不现实,要是人人都比她好看了,那还要魅妖这个物种做什么? “你不认得我了?”男人一阵诧异,端起下巴细细打量着慕雨。 “我认得你?”慕雨在大脑中仔细回想,她怎么不记得自己从前还认识这么个妖艳的男人。 莫非,也被她忘了? 可恶!慕雨不由得怨恨,自己究竟都忘记了些什么啊!凭什么这样俊美的男人自己也能忘记,这该死的脑子,真是太不懂事了。 他像是释怀了什么,咧着嘴笑了起来,看着不太聪明的样子。 “村长。”他小心翼翼的看向慕雨,像是好不容易找到回家路的小鸟一般,眼底亮起乐光,“你向来都是叫我麻球的。” “麻球?”慕雨看着眼前这个高大威猛的男人,怎么也不敢相信他就是自己当年养的那只瘦弱的小麻雀。 还记得他倒在自己手心里那一副快要活不起的模样,慕雨再次质疑,“你真是麻球!?” “真是我,村长。”麻球冲上来一个熊抱将慕雨按在怀里,“这些年来,我等你等的好苦啊。” “当年渊启山一场大火,大家都说你肯定死在里面了,就连嗡嗡和大黑也没能幸免,可是渊启山上被人设下结界,我进不去……”他眼眸低垂,眼中仿佛有什么晶莹就要滚落,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慕雨表示,她很难不心软。 几经思索,她还是皱着眉头问出了那句话,“你真是麻球?” 不是她信不过这个男人,实在是难以置信。 很难想象,麻球那么小一只,居然长成如此勇猛的汉子,她需要一点时间来接受。 “村长,货真价实的麻球就站在你面前。”他摊开手在慕雨面前转了一圈,“你要是不信,大可问问我渊启山的事情,我肯定无所不知。” “老神棍喝多了梦游喜欢做什么?” “他不梦游,他喜欢说梦话!” “山脚下的狐狸精嫁给了人类为什么三年以后灰溜溜的跑回来了?” “因为她一直没有生育被夫家给休了!” “东海老龟新娶了一位貌美的姑娘,问这是他的第多少位小妾?” “正正好第四十任!” 慕雨看着他竖起的手指,不由感慨,“真快啊,老龟的夫人都有四十个了,算一算,都能凑十桌了。” 想曾经,只能凑个两三桌,她和竹荒还经常去推牌九。 老龟虽然长得丑了些,但人还是很不错的,那些夫人也是一个赛一个得到貌美,个个性格开朗,喜欢带着慕雨四处闲逛,给她讲水底的许多闲话。 “麻球。”她给了麻球一个大大的拥抱,“渊启山就只剩下我们了。” “不是还有大黑吗?”他刚问出口,随即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连忙解释,“我时常能在渊启山看到一只大黑熊出没,不是大黑吗?” 慕雨摇摇头,“他叫小黑,却终究不是小黑。” 渊启山上所有人都叫那只黑熊精大黑,只有在她这里,大黑永远是小黑。 “原来如此。”麻球的眼里泛起一阵波纹,他以为,这些年里还有人能陪在慕雨身边,原来,千年孤寂,是她自己一个人扛过来的。 “我们回去吧,出来这么久云策要着急了。”慕雨往回走去,却被麻球再次拽住了手腕。 她狐疑地转过头,“你最好有事。” 慕雨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她对麻球有一种天然的戒备感,但又说不上了什么反感,总之,这种感觉很奇怪,她无法解释。 慕雨的话冷冰冰的传入麻球的耳朵,他一阵心虚,自己是不是露出了什么马脚,思前想后,他确定自己万无一失后才敢开口。 “他是神,我是妖。”他低下头,连带着声音也柔了不少,将示弱卖惨发挥到了极致,“村长,我害怕。” “方才在他身边你都敢施法把我带出来,如今怎么倒怕了?” 慕雨也不是听什么便信什么的人,更何况麻球已经和她分别千年,人心难测,更何况是妖。 她步步紧逼,“你为什么这么不想让我回到云策身边?” 第一百五十三章:麻团的真面目 “村长,我没有……”麻球的泪水在眼眶里打滚。 不得不说,这一招对于慕雨来说很受用。 “我并没有要怪你的意思。”她扯过衣袖帮麻球擦拭眼泪,“只是你的解释并不能说得过去。” “那是因为,我当时在结界外,亲眼看到他手下的人杀了嗡嗡,亲眼看到他扔下的火把点燃了渊启山,亲眼看着你和大黑葬身火海。” 慕雨的手顿住了,麻团说的不错,这些事情都是确实发生的,可当时云策的手下是赤羽金凤假扮的,这件事情归根结底云策也是受害者。 “那你就没有看到他也死在那场大火里了吗?”她问。 面对慕雨的质问,麻团显然没有意料到,他显得有些无措,但还是嘴硬地说没看到。 “你当真没看到吗?”慕雨眼神犀利,盯得麻团无处可躲。 他低头沉思了许久,这才支支吾吾的吐出几个字来,“那日火太大,我没看清。” 慕雨也不想再和他说什么,时候不早,她须得赶回去了,“你要是不愿意和云策待在一起,便自行先回渊启山去吧,小黑一个人在山上也寂寞,你们二人还能有个伴。” “那你呢?”显然,麻团是想要慕雨和他一起回去的。 可是慕雨不能回去,她时日无多,只想留在长安城里,留在云策身边过完最后的日子,然后在自己死之前,救出那只赤羽金凤,替自己死去的挚友们报仇。 如此,她才能圆满。 “晚些时候,我会回渊启山看看。”她安慰麻团,还是像从前一般揉搓着他的脑袋,“麻团乖,你现在已经是化形的大妖怪了,我不在的时候要照顾好渊启山,照顾好渊启山的生灵。” “村长不走,我也不走。”麻团负气转身,站在原地不肯离开。 自从那个云策出现,一切便都乱了套,从前的村长,是很好骗的,好像别人说什么她就信什么,但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的慕雨,机灵的不像她了。 “村长没发现自己变了许多吗?”麻团赌气似的话说出,“以前的村长,不会在这种时候把渊启山抛下,只顾着自己在人间享乐。” “人都是会变的。”更何况慕雨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 她一个将死之人,又能担得起多重的担子呢? 到了这个时候,她也想明白了。还是竹荒说的对,人生得意须尽欢,今朝有酒今朝醉。 别的不说,她把竹荒的话倒是记得牢靠。 “你若是觉得我变了,另去寻一个村长就是,或者,你来做这个村长我也毫不在意。”慕雨的话,一字一句扎在麻团心口,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原本那个软萌天真,整日顶着一张纯善笑脸的村长会变成这个样子。 他呆站在原地,无助的看着慕雨离开,想开口阻拦,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他喃喃自语,无法接受现实,“明明我已经藏的很好了,为什么她会这样对我……” “主子。”一个黑衣男子跪在麻,不,应该是弃桐面前。 他弯着腰,单膝下跪,脑袋埋得深深的,不敢去看自家主子愤怒的表情。 “究竟是我哪里露出了马脚?”弃桐蹲下来,抬起侍从的下巴,一张俊美的脸上满是失落,他像极了被人训斥的小孩,拼命想找到自己的错处。 “拾夕,我究竟是哪里做的不好了,难道不是和从前一样吗?为什么她讨厌我,为什么她对我有这么大的敌意,为什么她宁愿选一个害她家破人亡的,都不愿意选我?” 他想不明白,他真的想不明白。 “主子。”拾夕抬起头,棱角分明的脸上吗,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慕雨身上有一半山神的神力,她与你疏远或许有山神的缘故。” “住口!”弃桐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一样,一掌拍开拾夕,他擦着地面,荡起一阵尘土,直到撞上树干才停下来。 “不要再在我面前提起竹荒。”他周身被妖气包裹,言语间满是戾气。 拿竹荒的话来说,身上不背着上百条人命说不出这话来。 “是,属下知道了。”拾夕强忍住胸口的疼痛毕恭毕敬地跪在他面前行礼。 “还有,以后不准叫她慕雨,她这一辈子都只能是渊故里,是渊启山的村长。” 她这一辈子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他对她确实有愧,所以他会用余生弥补她,会把她留在身边,他会给她想要的一切,除了自由。 “她不是想杀了我给那些贱民报仇吗?” 弃桐大手一挥,“即日起昭告妖界,各山派一个代表去皇城观礼。” “小人多嘴。”拾夕心中腾起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去皇城观什么礼?” “自然是观本殿下的加冕礼。”弃桐气定神闲,好像觉得自己想出了个举世无双的好计策。 “此举未免太危险,而且渊故里未必会来。”拾夕从没见过自家主子如此不计后果的行事。 眼下托竹荒的福,所有的神都将目光聚集到弃桐身上,这个时候召集众山主去皇城,岂不是摆明了昭告天下,妖神弃桐就在这里? 弃桐是不在乎什么生死的,当日他设计陷害竹荒害他被永远禁足在天牢,就已经料想到自己会和天界反目,会和八神反目。 只是竹荒没有证据,天神又能奈他何? “她会来的。”弃桐知道,慕雨一定会来杀了自己的。 可他就是想要慕雨为他而来,他就是要慕雨的心里装着他,至于怎么装的,他不在乎。 他敢拿命诱惑慕雨前来,赌的不是他们之间的旧情,而是慕雨对他的恨。 他要利用慕雨的恨,将她永远困在自己身边。 前提就是,那个碍眼的男人必须死。 他花了千年的时间,想尽办法才得以对慕雨的魅香免疫。现在情咒已破,只要云策死了,世上便再无魅妖的命定之人,有的只是他弃桐。 只有他慕雨的魅香免疫,他便成了那个最特别的存在。 “对了。”他叮嘱拾夕,“日子就定在七月初七吧。” 第一百五十四章:一个敢说一个敢信 长安城里,慕雨气喘吁吁地跑回了刚刚被弃桐拐走时的市集。 人群已经散去,只有街上还弥漫着一股难言的臭味,混着夏日里独特的发酵味,十分上头。 可是空荡荡的大街上,云策已经不见了。 也许,他也不知道去哪里找我了吧,慕雨想,先回府里落脚,等他找累了自然会回去。 还没等慕雨迈开步子走出去,便被身后的一个人攥着手腕拽进他的怀里去。 “这些年来我连眼睛都不敢闭一下,终究还是疏忽了。”他将慕雨按在怀里,力气之大,使得慕雨险些喘不过气来。 “对不起,我又一次弄丢了你。”他的眼里好像有水花闪烁,慕雨竟不知道,他原来这么爱哭。 印象里,云策总共落过两次泪,一次是喝多了,坐在轿子里哭着让她不要走,还有一次是小影死了,他失魂落魄的坐在街头,也是这般将慕雨抱在怀里,低声抽噎。 “是我不该乱跑。”慕雨不知道该怎么向他解释麻团的事情,索性便瞒了下来,反正记忆里他们也没见过几次面,云策还不一定知不知道麻团这只妖呢。 她摸了摸云策的脑袋,声音柔得不像自己,“我答应你,再也不乱跑了,不叫你担心。” 经历过一次生离死别,二人待对方都多了几分小心翼翼,生怕好不容易回到身边的人再次消失。 慕雨已经失去了太多人,她不能再失去云策了。 “我们回去吧。” 慕雨将头倚靠在云策肩头,她累了,苦无心和内隽已经一整天没有向她输送灵力了,她体内的神力快要抑制不住,现在每多说一句话于她而言都是一种煎熬。 偏这个时候背上的伤疤开始隐隐作痛,慕雨强撑起一个笑,不过惨白的脸色还是出卖了她。 对上云策担忧的目光,她稳了稳身形,“你放心,我……” 话没说完,她眼前一黑撞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再也没了知觉。 她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她没有名字。 她被人捆在渊启山的桃树上,树下是好大三坛子酒,大到能装得下一个她进去。 随后有一个白衣男子跨着步子走来,他走得嚣张,一步一晃,腰间的禁步恍若无物,身上不知何处挂着铃铛随风作响。 一阵风吹过,空气中桃花香和酒香掺在一处,她不饮自醉。 男人娶来蜡烛将酒悉数封好埋入地下,她打趣地笑着,“老神棍,还有你囤得住酒?要不了几日你便把它挖出来喝了。” 她咂咂嘴,又摇摇头,脸上写满了不屑,“此举,甚蠢。” “你可知这酒叫什么名字?”男人难得没有生气,靠着树上抬头看她。 她遥遥头,“你不曾教过我,我怎么知道这些。” “这酒叫女儿红,你且专心当好你的引子吧。” 男人爽朗的笑如魔音灌耳,慕雨起了一身冷汗,一个激灵翻身坐起。 身边熟悉的陈设都在告诉她,这里是长安城里的宅子,不是渊启山。 她摸着剧烈起伏的胸膛,好像,自己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床沿上,云策正歪着头趴在上面,时不时传来他均匀的呼吸声,应该已经睡熟了。 慕雨将被子轻轻披在他身上,却不想弄醒了他。 “你醒了,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云策见他坐起来了,也以最快的速度挺直了腰板。 这话,其实应该慕雨问他的,毕竟是自己吵醒了他。 她摇摇头,身上感觉轻松了很多,想必是内隽或是苦无心来给自己渡灵力了吧。 “你既然醒来,就上来睡吧。”慕雨朝里缩了缩,给他留下一大片空位。 “可以吗?”云策眼含热泪,颇有几分修成正果,喜极而泣的样子。 还真是说他胖,他就喘。这一幕要是让外人看到了指不定还以为慕雨平时怎么虐待他呢。 慕雨也不和他多费口舌,掰着手指头数了起来,“三……” 还不等“三”说完,云策便以迅雷之势钻进了她的被窝。 他躺在被子里,只露出半颗脑袋,娇羞的看着慕雨,仿佛一只待宰的小羔羊。 还真别说,他遮住半张脸的模样,犹抱琵琶半遮面,确实有些韵味。 慕雨发誓,她只是一时兴起,学着记忆里戏本折子里讲的,用手指勾起云策的下巴,将头探到云策面前,二人之间的距离不足一指宽,说话时的热气扑在云策脸上。 酥酥麻麻,还带着淡淡的桃花味,空气在这一刻充满了甜腻。 慕雨努力模仿着书中男主角邪魅狂拽的霸气一笑,故意压低了声音,“小公子,今晚,就宿在此处吧,让奴家好好服侍你。” 云策眼中霎时间亮起了光芒,一个翻身将慕雨压在身下,瞬间完成了从羊到狼的转变。 “当真?!”他话里的欣喜无论如何也藏不住。 他等这一天等了许久,千年前的他准备在七月初七迎娶她,可是他偏在大婚前夕被派上了战场,他以为回来推翻左丘宇平就能天下太平,就能娶她,可是半路窜出来个妖神弃桐,害的他们险些死别。 这一次,他不想等了。 “你还记得我在人间有个姨母吗?” 他的手抚上慕雨的脸颊,将她的紧张娇羞一眼看穿。 慕雨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任由脸上的绯红一路染进了脖颈。 “那你还记得姨母最大的心愿是什么吗?” 慕雨本来是忘得差不多的,但是经过云策这么一提点,她就是想忘也忘不了。 没错,沈慕时最大的心愿就是让她早日为沈家开枝散叶。 慕雨别过头去,正想着该如何欲拒还迎的应对云策,却听到云策情深意切的声音,“虽然我们的第一个孩子早夭了,但是我们还年轻,还会再有的,至于那个早夭的孩儿,我会日日为他诵经祈祷,不论如何也是我这个当父亲的一份心意。” 慕雨第一次意识到,有些谎真的不能乱撒,她怎么知道自己随口搪塞的话竟被云策当了真。 真就一个敢说一个敢信呗? 第一百五十五章:乌鸦扔石头 慕雨刚想解释,随即又想到了什么。 她记得,每当自己和云策讨论到传宗接代这一步的时候,总会有人跳出来阻止他。 之前是竹荒,后来是小黑,这一次不知道又会是谁。 她静静的躺在床上,眼神却死死锁定敞开的窗户,又好奇,又激动。 云策的一双大手在慕雨身上来回游走,烫得出奇,连带着慕雨的心越跳越快。 云策的唇已经如雨点般密密麻麻地压下来,难道,这一次没人来打扰他们? 显然,局外人虽迟但到,云策虽迟但晕。 内隽将手中的板砖扔到地上,双手止不住的颤抖,“我的老天爷啊,瞧瞧我都干了些什么?” 敢拿板砖拍云策,他怕是活的不耐烦了吧。 不过拍都拍了,也不计较这么多了。 他走到慕雨面前,颇为自豪,“如何,像我这么勇的还有别人吗?” 慕雨点点头,不但有,还有两个。 内隽显得极为失落,好不容易挑战一次权贵,却不是第一个,要知道,人们永远不会记住第二的名字。 他把手搭在慕雨的手腕上,“脉象还算稳定,但你此刻的身体不适合同房,更不适合繁衍子嗣。” 繁衍子嗣?慕雨敏锐的抓住了重点,“你怎么知道我们是冲着繁衍子嗣去的?你究竟听了多久?” “这……”内隽怎么可能告诉她自己在墙底下腿都快蹲麻了,听了许久云策肉麻的甜言蜜语,他是听着没动静了才起身一看。 结果那香艳的一幕吓得他赶快又退了回去,抄起地上一块顺手的板砖,这才又站了起来。 “没多久,我只是随口一说而已,你未免太多疑了。”他撒谎的技术并不是很高明,更何况那两只毛茸茸的耳朵贴在脑袋上,一看就是犯了事的。 要问为什么慕雨能一眼看穿,因为大黑平时在渊启山犯了错却死不承认时就是这副模样。 “死鸭子嘴硬。”慕雨也不和他计较,听便听了,“反正我没说什么有损形象的话。” 只是她不知道,自己的形象早在千年前就毁在长安城了。 “就你,还形象?”内隽嗤笑一声,“一千年前,提起将军夫人渊故里,谁人不知那是个好色坯子,专门喜欢看男人的屁股。” “你说什么?”慕雨什么不记得自己曾经有这癖好,“定是你信口胡诌编排我的。” “那你还记得君绾吗?” 这个名字,确实耳熟。 慕雨刚刚开始回忆,脑海中便出现了一个雪白的屁股。 等等!她惊恐的瞪大了双眼,难道自己真是个变态不成?怎么想起一个人来,最先记起的是人家屁股。 简单思考后,慕雨坚定的摇了摇头,掷地有声的说,“从未听说过什么君绾,不认识。” “难怪你不认识。”内隽可惜的摇了摇头,“毕竟你记住的都是屁股又白又翘之人,他那样干瘪的身材,自然是入不了你的眼。” 内隽这话,似是话里有话。 慕雨狐疑的看向他。干瘪的身材,说不上白皙的皮肤,耷拉着的眼皮,就没什么精神,好像让他活着都是在难为他似的。 莫非……他只是借机讥讽自己忘了他? “你胡说,我可不是那么肤浅的人。”慕雨忙摆明立场,“在我眼里,屁股都是一样的,没有什么白皙黝黑之分,更没有什么干瘪饱满之分,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你明明就是因为人家的屁股不好看,所以才忘了他。”内隽说这话的时候,气势昂扬,好像连带着自己的委屈也一并说了出来。 慕雨真是百口莫辩,“明明君绾的屁股也很白,我不还是忘了……” 听听,这说了牛头不对马嘴。慕雨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她这张嘴啊,永远比脑子快一步。 “你这不是还没忘吗?”内隽的语气阴阳怪气的,慕雨也只能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是忘了,这不是一着急又想起来了嘛。”她觍着脸赔笑,她的命还攥内隽手里呢,要说医术,终究还是内隽技高一筹,她还想多活几天,可不能逞一时口舌之快。 说话间,榻上的云策也摸着脑袋晃晃悠悠地做了起来。 他盘腿坐在榻上,白色的内衫半敞着,露出里面健壮的胸肌,机会快要大过了慕雨。 视线下移,一块块整齐排列着的腹肌更加引人注目。 慕雨狠狠吞了一口口水,为云策开枝散叶的心已经跃跃欲试了。 云策的手摸上了脑袋上的一个大包,嘴角的肌肉止不住的抽搐。 是竹荒,绝对是竹荒,一定是他对自己下了诅咒,所以才会在每次都要办正事的时候有人跳出来捣乱。 他忍着怒火,不在慕雨面前发脾气,用眼神剜了一刀内隽,“你在此处做什么?” “回大人,小人有要事禀报。”内隽虽说刚刚好不容易硬气了一把,但大多数时候还是一个怂包,他可不没胆子当着云策的面告诉他:没错,就是我刚刚拍晕了你! 他朝云策行礼,“方才一只乌鸦朝房里扔了一块石头,正好砸中大人的脑袋,于是大人便昏了过去。” 说着,他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块黑色的石头,上面雕刻着什么文字,云策不认识。 “这是妖族的文字。”慕雨接过来,细细端详了起来。 可是随着她看得越多,她的眉头也就皱得越深。 “这上面说,妖神弃桐回归妖界了,加冕礼就定在七月初七……” 这一刻,慕雨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恼,她等了许久,也找了许久,好不容易有机会接近弃桐,这个日子却在七月初七。 可能,她就是和长安城里的灯会注定无缘吧。 “真是个好日子。”她将石头放在桌上,淡淡地开口,神情中看不出什么难过。 也是,和她要复的仇相比,一场灯会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内隽很识眼色的退下,慕雨的失落溢于言表,但这间屋子里有一个人安慰她足矣。 他转身离开,露出后脑勺一块不自然的凸起。 第一百五十六章:死鸭子嘴硬 “我们可以等看完灯会再去。”云策搂住她的肩头,怀里的女子瘦弱的他都觉得硌手。 他的唇颤了颤,心也跟着揪了起来,从前的慕雨走到哪吃到哪,脸圆圆的像个小包子似的,笑起来明媚动人。 现在,她空留了一副好看的皮囊,却再也没有曾经的元气。 “反正弃桐就在皇城里,丢不了。”他说。 要是在之前,慕雨听了这话可能会欢欢喜喜的答应下来,但现在的慕雨已经成长了,她知道,如果这次不去的话,就再也没了能接近弃桐的机会。 皇城戒备森严,她刚刚化形时代表渊启山去过,那里常年不见光明,每个人都低着头行色匆匆,那里的人不爱说话,也不爱笑,是个让人喘不过来气的压抑之城。 “这次机会千载难逢,不能错过。”她的话,一字一句,铿锵有力,不容云策反驳。 “总会有机会的,我们可以找个好时机混进皇城。” 他不想放弃这次的灯会,因为他从没陪慕雨看过灯会,也因为他们曾经许下的那个关于七夕的承诺。 况且,这次不看,也许他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你要以大局为重。”慕雨是难得的正经。 可云策又何尝不是难得不正经。 没想到“大局为重”这种话,也会有一天听到慕雨劝解自己,真是嘲讽。 他不过是想陪在慕雨身边看最后一场灯会。 老天真是不公,他在心里调侃起了自己的亲爹,固执,古板,迂腐,冥顽不灵。 他过去的前半辈子,扪心自问从未做过一件坏事,除了偷看过自家兄长的星盘外,再也找不出一件错事。 他勤勤恳恳,为天界的安宁付出了那么多,到头来却是这么个下场。 天界,终究是个笑话。 他的脸色苍白,眼眶也渐渐泛红,即便如此,他也还是咽下一口唾沫,调整好气息,逼着自己扬起一个勉强的笑来,“一切都听夫人的安排。” 距离七夕还有三天,长安城里已经开始有商铺陆续挂出灯笼了,节日的气息也日渐浓重。 可惜,他看不到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一场灯会,也等不到慕雨穿着嫁衣嫁给他了。 不过有人曾经说过,人生得意须尽欢,今朝有酒今朝醉。 窗外夜色已深,但市集上灯火通明,长安城并没有要歇息的意思,他也不觉得困。 “夫人。”他牵起慕雨的手,“一起去逛逛夜市吧。” 他的声音柔柔的,飘进慕雨的胸膛,勾住了她的心。 眼前的男人,不知何时跌落神坛,被拉进风尘中甘愿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丈夫。 只是这点愿望都无法被满足。 慕雨知道,他是在委屈,委屈自己不能陪他看灯会。 但机会是宝贵的,她不愿意失去这次机会,也是想给云策多一丝生的机会。 只有将妖神的神力取出,再和云策身上的妖气融合,只要他能承受得住两股灵力在体内经脉的冲撞,他便能够成为新的妖神。 而他体内原本的神力,则需要一个容器来牵引、承载。 毫无疑问,慕雨就是这个最合适的容器。 到那时,妖力、山神神力、战神神力,三种灵力在她体内相互抗衡,要不了多久她就会爆体而亡。 这是救云策唯一的办法,也是最有效的办法。 普通的灵力输送不是长久之计,再怎么费尽心思去制衡两种灵力也只是缓兵之计罢了。 虽然这种办法对慕雨来说同样适用,但她却准备把这个机会留给云策。 一来,她是妖,且是个前半生碌碌无为的懒妖,不可能管的好一整个妖界;二来,这些年她日日饱受天雷反噬之苦,早已厌倦了这样的生活;三来,她最在意的人只有竹荒和云策,若这两人都离她而去了,这天地间也就再也没什么值得眷恋的了。 仔细想想,她真是残忍,竹荒曾说过,当一对关系中有人离开时,留下来的那个人才是最痛苦的,因为他会承担全部的回忆,一个人痛苦的活着。 “对不起。”两个人并肩走在路上,慕雨低着头不敢去看云策的眼睛。 “为什么道歉?”慕雨冷不丁的道歉让云策不由得心慌,“你不想去了?” 他摆摆手,又按在慕雨的脑袋上,“不想去便不去了,只要同你呆在一处,在哪里都无所谓。” “我又没说我不愿去。”慕雨强行打断云策的煽情,要是再任由他这样发挥下去,她只怕自己会舍不得。 “那你为什么和我道歉?” 对啊,那她为什么和云策道歉? 眼睛一转,慕雨的小脑袋瓜飞速运转,“因为……因为……因为我骗了你。” “骗我?”这两个字在云策看来犹如晴天霹雳。 她能骗自己什么呢?自从来了人间,除了住他的,其他开销都是慕雨付钱的,要说起骗吃骗喝,该是他骗才对。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千万不要告诉我你欺骗了为夫的感情!” 在慕雨沉默的时间里,云策甚至已经想好了自己要去何处借酒消愁。 “你想什么呢!”好在脑袋上的一巴掌打醒了他。 没错,慕雨跳起来打的。 “我是骗了你,但不是感情。”慕雨瘪着嘴,一脸不情愿的看着他,“我说我同你有个孩子是骗你的。” 云策楞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在他看来,这和欺骗他的感情没什么两样,他甚至还偷偷为他那没见过面的孩儿取了名字,在后山立了个碑。 不行,得找个时间再去偷偷把碑给拆了,这要是被自家夫人发现那也太丢人了。 枉他自诩聪明过人,是世上最了解慕雨的人,居然这么明显的谎言都没看出来,甚是愚蠢。 于是乎,他挺直了腰板,气定神闲,“就这啊,为夫早就知道了,夫人你不必内疚。” “啊?”这下蒙圈的人轮到慕雨了。 真不知道该说云策死鸭子嘴硬呢?还是演技过人?他同自己说起那不存在的孩子时,那叫一个情真意切,她还真是越来越摸不透云策了呢。 第一百五十七章:打劫遇同行 前往皇城,渊启山是必经之路,往年竹荒都会在山脚下设上一道拒马,专门强收过路人的费用。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一个黑脸壮汉从草里窜出来,手上拿着一把斩骨刀,张牙舞爪的冲两人喊道。 至于为什么是两人呢? 内隽将自己的灵力提纯练出了一瓶丹药,一日一粒,足够慕雨吃上三个月了。他则是听说了南海有奇药,可以重塑灵脉,于是拉上苦无心去寻了。 其实慕雨知道,那奇药多半是寻不回来的,不与他们同行也只不过是为了让他们好好享受最后的二人世界罢了。 面对壮汉的咆哮,慕雨是无奈的。 她这个名正言顺的渊启山山主就站在这呢,还能被个寂寂无名的妖在自己的地盘打劫了不成? “你叫什么名字?” 慕雨细细打量了一下男人,浑身生得粗壮,孔武有力的臂膀,肌肉的线条匀称的勾勒着,手中的斩骨刀确实增添了不少杀气,要是在千年前,她可能还真的会惧怕。 “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渊启山,大黑!”壮汉拍了拍胸脯,那厚实的胸肌在慕雨面前微微颤了颤。 慕雨咂咂嘴,她的小黑可没这么大胆子,敢要钱要到她头上来,多半是不想活了。 她走到男人面前,勾起唇笑了笑,娇媚地别过头瞥他,盈盈一笑,男人便像被勾了魂似的傻笑着。 “我问你,你真的是渊启山的黑熊精?”她丹唇轻启,媚骨如酥。 身后的云策哪见得了这个场面,攥紧手指,指甲都快镶进肉里了。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酸酸的气息。 男人点头如捣蒜,“那是自然,你若是识相的话……” 下一刻,一个响亮的声音划破天空,打断了他的声音。 云策回过神来时,慕雨的手还在空中未曾落下。 紧接着,那手背再次抽到男人的脸上。 “啪!”清脆的声音落下。 在场的两个男人都愣在了原地,反倒是慕雨这个柔弱女子正叉着腰,蔑视地看着壮汉,“睁大你的眼睛看看清楚,我才走了几日,你就骑到我头上来了?” 壮汉听得这话,一个激灵跌坐在地上,浑身如泄了气一般瘫软下去。 慕雨也蹲下来,拍了拍他的脸,“怎么?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不,不是……”这壮汉刚想开口解释什么,却被慕雨的又一个巴掌给堵住了嘴。 “你这样的妖,本山主也留不得了,吃里扒外,目无尊卑,迟早是个祸害。”说罢,手掌一翻,一把刻满经文的匕首在她手中散发着金色的光芒,正是当年竹荒留给她自我了断用的。 “不!山主饶命!”壮汉跪在地上一个劲地磕头,“是小人有眼无珠,小人不知好歹,是小人鸠占鹊巢,小人为非作歹……” “行了行了。”慕雨一脸嫌弃,怎么说个话还说不明白呢,这都是些什么词啊。 “我问你,你有几个胆子敢在渊启山做此等勾当?”她活了这么多年,旁的妖怪见了渊启山都恨不得绕得远远的。 曾经竹荒还在时,偶尔犯困不愿来山下收取过路费,待到第二人去时,那树下的石头底下压着厚厚一袋银子,还被附上字条,留下了过路妖怪的姓名和所缴费用。 饶是神棍不在这么多年,他的神力也一直笼罩着渊启山,偶尔一二过路的妖怪也还是会留下些银钱,像这壮汉一般胆大的妖,慕雨别说见了,那是听都没听说过。 “无人指使,是小的自己起了贼心,前往皇城路途遥远,小人的山头十分贫瘠,就是整个山头的精怪都将家当掏出来也凑不够小人的盘缠,小人是一时鬼迷心窍,才动了这鬼念头,求魅妖娘娘饶小人一命吧!”他的话倒有几分可信,不过慕雨的算盘却在心里悄悄打了起来。 “抬起头来。”她又换上了那副笑脸,“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叫珠珠。”男人将头埋得极低,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慕雨按着额头,头一次觉得自己的承受能力如此差。 “你再说一遍。”她抿着唇,努力不让自己笑出声来,“你叫什么?!” “小人……小人叫珠珠。”他怕慕雨听不清楚,还贴心地解释,“是珍珠的珠和珍珠的珠。” “为,为什么?”慕雨用手拧在大腿上,笑得直打颤。 “我娘亲说,我在她心里比最贵的珠宝还要珍贵,所以叫我珠珠。” 话虽如此没错,但这分明是个女孩的名字啊! “罢了。”她深吸一口气摆摆手,勉强呼吸顺畅,“你把我的大黑呢?” “您放心,黑大人很听您的话,在渊启山上足不出户,想必这会该用午饭了。”他倒是算的清楚。 慕雨摸了摸空荡荡的肚子,她都忘了自己多久没吃过东西了。 每次都要等到饿得浑身无力时才能意识到,该吃饭了。 正想着,旁边递来一个精致的白色糕点,淡淡的椰香味混着牛乳的醇香飘进慕雨的鼻腔。 不愧是云策,总能在第一时间知道慕雨需要什么。 这椰蓉酥是她曾经最爱吃的,肉身重塑后,她也一直心心念念这椰蓉酥,可等到真的去了长安城,吃到了椰蓉酥,她才发现,这味道并没有什么特别,同记忆里的那一抹香甜比起来,索然无味。 难为云策还时时为她备了些在怀里,走了一路不该磕着碰着,生怕这些点心破了相影响自家夫人的食欲。 她接过椰蓉酥送进嘴里,吃得狼吞虎咽,不是因为椰蓉酥有多好吃,而是她真的饿了。 “慢些,别噎着。”云策捧着一个葫芦轻轻晃了晃,里面水声涓涓作响。 她抬起头,将没吃完的点心塞进云策口中,伸向葫芦的手却愣住了,“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背后是大片翠绿的树林,照应着云策的脸涨得通红。 他凑到慕雨耳边,声音低沉,“因为夫人方才拧的是为夫的大腿。” 第一百五十八章: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嗝!”慕雨的一双大眼睛闪烁着,“我说怎么,嗝!怎么不疼呢。” 不知是心虚,还是真的被噎着了,她鼓着腮帮子打嗝的模样颇为可爱。 起码在云策眼中是这样的,他就这样痴痴的看着自家夫人,直到慕雨拧着他的大腿,让他把水拿来。 一口甘冽的泉水下肚,慕雨总算是缓过来了。 刚想开口训斥云策两句,却不料一低头看到个黑煤球似的壮汉跪在地上,手还不住的揉搓膝盖。 没错,她忘了让人家起来了。 “先起来吧。”她咬着牙说这话,手上的劲却使在云策大腿上。 云策脚下一软,噗通一声也跪了下去。 珠珠刚刚才颤颤巍巍站起来的身子,被云策这么一吓,又一次重重的跪了下去。 “嘶……”地上碎石本就不少,他这一跪,跪出了一声冷汗。 “我让你跪了吗?” 她的语气有些不耐烦,云策忙站起来,可是刚站起来却又听到慕雨的呵斥,“我说你了吗?” 半蹲着的云策和珠珠对视一眼,到头来还是没有弄明白她究竟想让谁跪着,让谁站着。 于是乎,二人保持着这个尴尬的动作,扎起了马步。 慕雨憋着笑,眼前的男人笨拙中还掺着些可爱。 “好了,都起来吧。”她的下唇都快被自己咬破了,努力憋笑真的太辛苦了,这比天雷反噬还要难受。 “那个,珠珠。”他叫住壮汉。 男人抬起头来,硕大的脑袋上写满弱小无助,一旁地上的斩骨刀此刻也像个玩具一般,看起来毫无杀伤力。 “魅妖娘娘,你叫我。”他嘿嘿一笑,呲着大牙的模样,简直是在挑战慕雨的笑点。 她强装正经,点点头,“你方才说,你去皇城没有盘缠?” “是!”珠珠的眼里亮起了光芒,金色阳光洒在慕雨身上,那一瞬间,他仿佛见到了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 “没有盘缠你还去什么皇城啊。”慕雨一拍手,“你知不知道去皇城要花多少钱?这一路上客栈,吃食,还有皇城的纪念品,每一样的都不便宜,一路上还有数不清的恶妖强收过路费,你能交得上几次?再说了,皇城的消费水平也不是咱们这种山头能攀得上的。” 最后,她拍了拍珠珠的脑袋,“路途艰险,妖心险恶,你斗不过的,还是趁早回家去吧。” “可是……”珠珠扣着手磕磕巴巴的开口了,“可是妖神下令,所有的山主都得尽数到场,缺一不可。” “你看,你连盘缠都没有,根本就到不了皇城。”她指着云策,“我这位郎君,却想要一睹皇城风光,你有令牌,我有盘缠,这事情不就这么解决了吗?” “对哦!”珠珠一摸脑袋,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向慕雨道谢后,珠珠开心的迈着步子往回走去,却不料慕雨站在拒马旁,丝毫没有要放行的意思。 随后,她一字一句说出了那句许久不曾说过的话,“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艳阳下,是慕雨灿烂的笑脸。 …… 挺好的,真的挺好的。 珠珠抱着自己赤裸的上半身,走在回家的路上,起码现在是夏天,这样还凉快呢。 到底是渊启山的山主贴心,知道天气炎热,自己穿的太厚,这是替自己减衣裳呢。 一阵风刮过,珠珠抽了抽鼻子,在心里暗暗发誓,从此以后,他的山头也要向渊启山学习,努力做强做大! 而此刻的慕雨包裹中: 有用的令牌+1; 铜板+3; 无用且满是汗臭的衣衫+1。 这就是她此次打劫的全部收获了。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皇城不是一般人可以出入的,只有在特定的时间持山主令牌才能进去,且这令牌中有妖神的神印,无法造假。 起初她还在忧愁该如何给云策也弄一块令牌来,好叫他正大光明的进去,这些山主个个都是精得和猴一样,要么就是法力高超,抢不好抢,骗不好骗的,可算被她遇到了傻的。 今天但凡要是换个不那么笨的妖来,她都不会有这么顺利。 她随手将铜板揣进自己的钱袋子里,将令牌和衣衫扔给云策,“从现在开始,你就是猪头山的山主,珠珠了。” 云策能听得出来,自己夫人说这话时语气中的笑意。 他也不在意,撤下头上的衣衫便穿在身上,那黝黑的衣服在珠珠身上稍有些小,穿在云策身上却像个宽大的外袍。 闻着那股子酸臭味,慕雨冷静的思考了一下,自己确定要和这样一个又脏又臭的男人一路同行吗? 答案是否定的。 她扒下云策身上的衣服,却又不好意思直接开口嫌弃他,只好笑了笑,“这衣服你穿着不合身,留着给小黑吧。” 他不仅胖,还不爱干净。 这话慕雨当然没有说出来,她只是将那衣服拿得远远的,随后捏了个诀,召来一只通体漆黑的乌鸦,叼着那衣服一路朝渊启山顶飞去了。 只是那乌鸦飞的跌跌撞撞,不太稳当,好像喝醉了一般。 云策的令牌解决了,接下来就是出发去皇城了。 慕雨今天心情不错,挽着云策的手一蹦一跳的走着,就好像千年前那副闲不住的样子。 远处,一个黑衣男子看着她的背影久久驻足。 “大人。”一个光膀子的壮汉跪倒在他脚边。 “一切顺利。”壮汉抬起头来,露出那张憨厚老实的脸,“他们没有怀疑。” “很好。”男人的声音终于有了一丝起伏,“我叫你去探查的事情呢?” “果然不出您所料,魅妖娘娘的体内有一半神力,能使枯木逢春。”他摊开手掌,中间静静躺着一截枯木,不过上面裂开一道口子,有嫩绿色的芽倔强的夹在其中。 “辛苦你了,仲虎。”男人颇为欣慰,他之前探过许久,慕雨都不曾使用过神力,眼下他知道慕雨体内神力的来源,心中的石头也算落地了。 “七夕将至,且回去备着吧。”男人转身的瞬间消失在原地,只留下一句话空荡在山谷中。 第一百五十九章:幽都山山主 如果说渊启山是去往皇城的起点,那么幽都山就是皇城的大门了。 幽都山可不是渊启山能比的,里面妖来妖往,热闹得很,繁华程度堪比长安城。 慕雨将帷帽戴好,确定自己和云策的脸没有露出半分,这才整理衣衫朝幽都山走去。 “幽都山靠近皇城,必然有不少妖神的眼线,谨慎些也是应该的。”他点点头,对慕雨止不住夸赞,“不愧是夫人,考虑的就是周到。” 慕雨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心虚的应承下来,“那是当然,你也不看看我是谁家的夫人。” 她哼唧着,一脚迈进了幽都山的山门,霎时间,听得背后传来一阵轰鸣声,再转身,城门已经关上了。 “云——不对,珠珠——”她的手拍在门板上,发出沉重的响声。 “不用费力了。”火红色的衣衫在风中张扬着,恰如男人那张扬的笑,“我这门是特地为你打造的,就是山神来了也打不开。” 慕雨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身后那个妖艳的男人是谁,她不愿转身,只是默默挪步到墙角,把自己缩在人群里,然后捏诀准备遁了。 叽叽喳喳的人群逐渐安静,慕雨只觉得背后一凉,手里的诀却是怎么也使不出来。 “小妖,你是不是忘了,皇城附近,妖神脚下,法力是使不出来的。”男人的声音在慕雨耳畔响起,近得她能听到男人口水咽下的声音。 她依旧没有转身,只是捏着嗓子,伪装出她在人间学习过得口技,“这位妖君,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魅妖。” “我有说你是魅妖吗,嗯?”男人挑了挑眉,众目睽睽之下,掀起了慕雨的帷帽。 可慕雨还是不愿意转身怎么办? 没关系,皇城附近虽然不能使用法术,但是可以拼力气。 男人好不容易把慕雨转过来,却见她顶着两个乌黑的眼眶,晃晃悠悠地站着。 “你看,我早说过我不是什么魅妖了。”她忍着疼,欲哭无泪,但编瞎话的功夫却是愈发熟练,“我只是一只熊猫精而已,你不能因为我背影长得和美若天仙、沉鱼落雁、温婉动人的魅妖有几分相似就血口喷人吧。” “那方才我还没说你是魅妖,你便不打自招了,这又要如何狡辩?”男人的眼睛死死盯着慕雨,露出狡黠的光芒。 “其实能有几分像魅妖也是我的福气。”慕雨叹了口气,“我因为长得像她没少被人认错,虽说得了不少好处,但是也背了不少黑锅。” 言下之意,你认错人了,被让她背魅妖的黑锅。 “确实是像。”男人拧着眉端详了许久,还是忍不住感慨。 废话,就是本人能不像吗?她原本准备遁了的,遁不掉就准备把脸换了,可是诀都捏了一半了她才发现,瞬身术用不了,换颜术就能用得了了吗? 万分无奈之下,她只好忍痛自己打自己,不管怎么说,能不像一点是一点吧,剩下的就靠她的三寸不烂之舌了。 “那依你所言,是我认错了人,该向你赔礼道歉喽?”男人那双细长的眸子永远充满了算计,慕雨拿脚后跟想都知道有诈。 她不敢和男人有过多交集,连忙回绝,“不用不用,你把山门打开就帮了我大忙了,我还有朋友在外面呢?” “朋友?什么样的朋友?” 男人进一步上前,把慕雨堵在墙角,动弹不得,好像要把她生吞了似的,慕雨一直想不明白,这样儒雅的人为啥会把自己练的如此有力。 男人捏着她下巴的之间翻白,快要把她的骨头都捏碎了。 “就是那个长得白净、浓眉大眼、风度翩翩……” “我问的是你们的关系!”男人的声音低沉,打断慕雨,咬牙切齿的说,“不是问你他的长相!” “他……”慕雨贴着墙角瑟瑟发抖,看男人这架势,怕是不会善罢甘休,还是应该把云策摘出去得好。 她清了清嗓子,“他是隔壁山头的山主,我们在路上遇到,于是结伴而行。” “还有呢?”男人对她的答案显然不满意,“都交代清楚了?” “都交代清楚了。”慕雨是谁,六界中有几个嘴能比她还硬的。 男人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嘴角的笑更是让慕雨摸不着头脑。 “山门今天是开不了了。”他扬起手中的一个黑色物体在慕雨眼前晃了晃,将嘴凑到慕雨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声音低语,“抱歉了,小魅妖,幽都山封禁的时间到了,你的那位朋友只能等明天了。” 慕雨定睛看去,男人手中的不正是自己的山主令牌吗? 原来他靠近自己就是为了查探自己的真实身份,原来他早就知道自己是魅妖了,慕雨心中腾起一阵怒火。 他这不是纯纯拿自己当猴耍嘛?! “卿栀!你故意的!你真是心机深沉啊你!” 没错,她就是恼羞成怒了。 “彼此彼此。”卿栀笑着将她的手指掰下来,“怎么,山神没告诉过你那手指着别人是一件很不礼貌的事吗?” 不礼貌?慕雨一下子来劲了,“我今天就让你知道,什么才是不礼貌!” 说着,她清了清嗓子,喉咙深处的痰呼之欲出,“he——” “咳咳……”要不说卿栀是个精于算计的妖呢,身为一只狐狸,他可算是把谋略玩明白了。 只见他一个侧身,顺势伸手捏住了慕雨的嘴,痰被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慕雨扶着墙咳嗽了好半天才平稳了气息。 “江璟,将这位熊猫小妖带回去,好好招待,权当是赔礼道歉了。”他这话说的倒大声,好像是专门说给什么人听的一样。 慕雨也奇怪,他为何没有挑明自己的身份,还愿意帮自己兜着。 按理说,自己曾经做下那样大的错事,他是万万不会原谅自己的。 “是,山主大人。”卿栀身后一个小侍卫站出来,走到慕雨身前,“这位妖娘请随我来。” 山主?!慕雨的脑子轰的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一样。 他怎么能是山主呢?! 第一百六十章:去腥增香的关键 慕雨就这样带着惊讶与错愕和卿栀擦肩而过。 山主府上,慕雨在主座上坐立不安,手里倒是不闲着,桌上的杏果十分新鲜,正是她幼时的最爱,但这是幽都山的特产,自从她犯了事以后便立誓再也不会出现在幽都山,因此,杏果的味道也止步于记忆了。 “你家山主究竟什么时候回来?”她大大咬下一口杏果,酸得她直打颤。 “我家山主日理万机,办完了自然就回来了。”江璟嘟囔着,但声音却不小,生怕慕雨听不到似的。 慕雨放下手中的杏果,砸吧砸吧嘴,没有说话,只是一个劲瞪着江璟。 空气中弥漫着尴尬的气息。 “你家大人,是如何做上山主的?”慕雨可以不在乎江璟的失礼,但她心里的疑问一定要得到解答。 狐族世代居于幽都山,是妖神麾下最忠心的一支军队,所以幽都山的山主,同时也是狐族族长。 但狐族是以血脉论高低的,只有九尾妖狐才能继承族长之位。 卿栀便是这万中无一的九尾妖狐,自小便被当作狐族的继承人来培养。 如果他没有在那一年遇到慕雨的话,他应该会顺顺利利的成为族长吧。 “你还好意思问?”江璟转过头露出一个鄙夷的眼神。 “你认得我?”慕雨有些吃惊,明明卿栀不曾点破自己的身份,他是如何知晓自己的? 她细细打量着江璟,倒是长得端正清秀,虽说比不上云策和卿栀,但也能勉强算是上乘了。 就是这双大眼睛看着不太聪明的样子…… 不太聪明?慕雨在记忆里翻翻找找,总算是找出一个除了小黑以外的不太聪明的妖了。 “你是那个时候的……”她捂住了嘴,话就在嘴边却说不出口。 胸口传来剧烈的剧痛,浑身的骨头仿佛在一寸一寸断裂,钻心蚀骨般的痛楚让她握着座上的把手,一句话也说不出。 “怎么?心虚的不敢说话了?”江璟起了疑心,印象里的魅妖可不是个沉默寡言乖乖挨骂的主。 他向慕雨走进,直到看到慕雨额头上密密麻麻的汗珠才意识到不对劲,“你怎么了?” 他下意识想要搀扶慕雨,却被她一把推开。 “别碰我!”慕雨苍白的唇止不住的颤抖。 江璟的触碰只会让她的每一寸皮肤都更加疼痛。 “我不碰我不碰!”江璟吓得连忙将双手高举,双脚还哆嗦着后退了几步。 慕雨从怀里掏出内隽给的丹药,服下以后才觉得舒缓些了。 她将药瓶重新揣进怀里,坐在主座上大口喘着粗气,叮嘱江璟,“刚才的事情,不要告诉任何人,知道吗?” 她本来就是亏欠卿栀的,没被他发现还好,如今被他抓住了,那自然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她不想因为自己的身体原因让卿栀有恻隐之心。 “你是如何落得这副模样的?”江璟没有回答她,反而抛出了另一个问题,“昔日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渊启山山主,山神弟子,世间独一无二的魅妖,是谁有本事叫你落魄至此?” 他想象过无数次遇到慕雨的样子,或吵,或闹,或打,或骂。 不管是何模样,总之绝不应该是现在这样,如同风中柳絮一般,柔弱不堪。 “你不会懂的。”慕雨说,“不是旁人,是天命,也是自己。” 慕雨说的话江璟听不明白,只觉得慕雨没有曾经有意思了,也没有曾经可恨了,说起话来,也不再像他印象里那个大大咧咧的魅妖了。 相反,倒是和那个神神叨叨的山神像极了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你刚才吃的药,给我一个。”他的目光锁定在慕雨怀里的药瓶。 刚才慕雨疼得快要原地去世一般,吃了这药就好的如此突然,八成有蹊跷,保险起见江璟需要研究一下。 他想,如果自家大人知道,一定也是这个意思。 “我可以给你一个,但是你不能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尤其是卿栀。”慕雨将药瓶抱在怀里,还不忘在和江璟谈条件。 “放心吧,我的嘴最严实了。”江璟不耐烦地从她手中接过药丸。 书房里,赤红色的药丸小小的躺在江璟的手心,他将手捧到卿栀面前,“方才的情形就是如此了,她吃下这个药丸后没多久便见效了,和没事人一样,能跑能跳的。” 卿栀将那药丸碾碎,放在纸上,看了许久还是看不出来什么端倪。 没有多余的思考,他将纸上的药碎全都倒进嘴里。 “大人!”江璟一声惊呼,“您这是做什么,万一这是什么毒药,万一这是那魅、熊猫妖娘,是她设下的计谋来谋害你的,你……” 他没说完,便被卿栀用手捂住了嘴。 卿栀一只手撑在案上,另一只手反手捂住江璟的嘴,低垂的脑袋缓缓抬起,“不是毒药。” 他缓缓开口,言语中却有几分迟疑,他第一次对一件事情如此没有把握,心也在剧烈的跳动,一股强烈的失控感向他袭来。 卿栀皱起眉头,他最讨厌脱离自己掌控的人和事,曾经是她,如今还是她。 “是精血。”他将口中的东西吐出,雪白的帕子立刻被染红。 “精血!”江璟惊恐的捂着嘴,压着嗓子怯怯的问,“难道她杀人了?修了邪门歪道来提升法力?刚刚的不适便是邪术反噬的后果?” “想什么呢?”卿栀的大手拍上江璟的后脑勺,“这精血被大补之药包裹,还特地放了去腥增香的调味料,想必是为了掩盖血液的味道,而且这精血灵力醇厚,至少是修炼五千年以上的妖物,且从未杀生才能修得如此纯净的灵力。” “那照您这么说,是制丹之人不想被那妖娘尝出来,所以才如此大费周章遮盖味道?”江璟双手托腮,“究竟是何物有如此功效,能遮盖得住精血的气息?” 卿栀咂咂嘴,又细细品了一会。 良久,他得出结论,“葱、姜、蒜、八角、花椒、料酒。” 第一百六十一章:卿栀的过往 慕雨在厅上等了许久也没有等来卿栀,想着八成是顾不上自己了,干脆趁着无人看管先开溜吧。 她垫着脚尖从门口溜了出去,刚刚出了内院,随即又想到了什么。 她一拍脑门,自己的令牌还在卿栀那呢,没有令牌进不去皇城,更不用说刺杀妖神了。 想到这里,她又转身灰溜溜地往回走,却不料撞上了一个宽厚温暖的怀里。 故里摸着被撞得通红的鼻尖,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她可是有夫之妇,不能和别的男人如此亲近,更何况云策此时还可怜巴巴的在山门外等着呢。 要是被他知道了自己在这山主府中和别的男人拉拉扯扯,依着他现在这小气的性子,还不一定怎么着呢。 “没、没撞死你吧?”卿栀伸出去的手被她拍开,原本关心的话语也转了弯。 他在心里气得直捶大腿,原本自己想说的明明是:没撞疼你吧? “就你?”慕雨抬手擦掉鼻下的一抹鲜红,露出鄙夷的目光,“就你这小身子板,想撞死我等下辈子吧。” “你怎么和我家大人说话的?”江璟是个狠人,一言不合撸起袖子就要教训慕雨。 还好,卿栀挡在她面前,“这里没有你的事,先退下吧。” 他对江璟倒是好脾气,印象里,儿时她随竹荒去皇城时也曾在幽都山留宿,那个时候的卿栀是个趾高气扬的小少主,成天使唤这个,使唤那个,仗着自己是九尾妖狐连爹妈也不放在眼里。 很难想象,这样的卿栀却养出一个如此跋扈的江璟。 “他很像你小时候,对吧?”卿栀扭头看着缩在自己身后的慕雨,问,“你这些年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我小时候脾气可比他好多了。”慕雨选择性忽略了卿栀的问题,经历了什么她都不想再提了,总而言之,怨不得别人,也不想怨自己,要怨就怨妖神吧。 卿栀也识趣,知道她不想说便不再逼问她。 “当年匆匆一别,竹荒只告诉我你过得很好,还没来得及问,你如何做了幽都山的山主?”这个问题在慕雨心中积压了许久,要是再不能知道答案,只怕她会被自己逼疯。 “我为何不能做山主?”卿栀的脸上平静的如同一潭死水,荡不起一点波纹。 为何?慕雨不断的反问自己。 是啊,他为何不能做山主?还不是因为自己当年的荒唐之举,还不是因为他已经不是九尾妖狐了! 不是九尾妖狐,如何担得起山主之位? 慕雨这些年不敢再踏足幽都山一步,就是不敢再看卿栀当年的那双眼睛。 他躺在血泊之中,身边掉落的是他的断尾,周身的灵力不断从伤口泄露,眼神中看不出什么怨恨,只有无穷无尽的空洞。 慕雨拼了命的给他输送灵力也只是杯水车薪,幸好她的哭声引来了竹荒,这才保住了卿栀的一条性命。 那晚的月亮好像被鲜血染红了一般,高高的挂在天上,刺得慕雨眼睛生疼。 卿栀被抱进了房间,狐族的好多长老都来了,但是没有一个人脸上流露出名为担忧的神情。 那一晚,年幼的慕雨第一次知道了原来生命是有价值的。 卿栀断了一条尾巴,他的价值也就大打折扣了,他失去了少主的身份,连同他的地位与尊崇也一并没有了。 那时的老神棍领着慕雨站在院子里,看来来往往的一众人端着被染红了的一盆热水出来,再换上一盆新的进去,随后又出来一盆血水。 “里面要生产了吗?”小小的慕雨牵着竹荒的手,从他身后探出一颗脑袋来。 幼稚的声音在空中回荡,“卿栀断了一条尾巴,就要生出一个宝宝来吗?” 竹荒的嘴角瞅了瞅,他摇摇头,第一次正经说话,“他不会生宝宝。” “那他会死吗?” “不会。”竹荒蹲下来,拍了拍慕雨身上的尘土,“他不会死,但是会比死更难受。” 竹荒望着那间屋子,眼神凝重,终是长叹了一口气,没有再说什么。 他知道,从今天起,卿栀施加给别人的屈辱被百倍千倍的还回来,他的日子一天比一天难熬,会生不如死。 “是我的错。”慕雨低着头,脏兮兮的脸上被泪水冲刷出一道又一道痕迹。 对啊,如果不是她贪玩,一直撺掇卿栀,高高在上的卿栀也不会不带侍卫就出门,要不是她贪玩,他们也不会跑到人烟稀少的山门外,也不会给那些狐族的仇人有可乘之机。 都是她的错…… 慕雨仰着头,鼻涕眼泪一齐擦到竹荒的袖口上,“我们带卿栀回渊启山吧,渊启山虽然给不了滔天的权势,但胜在自由快乐。” 竹荒心想,养一个你我都嫌累得慌,我再给你养个伙计,我看你是有点拎不清了。 想归想,慕雨现在正脆弱着,他可不好打击她。 好在,狐族的长老们不会放手卿栀离开幽都山。 这些年来他所学习的功法,所吃下的灵丹仙果都远是常人所不能及的。 卿栀即便不是九尾妖狐,也是八尾,亦是不可多得的血脉,虽然强行断尾伤了根基,但也绝不能让狐族的秘密流落在外。 所以,卿栀不能离开。 老头慈眉善目的笑着,“让爱徒受惊了,是我们狐族的失职,还请山神大人责罚。” 慕雨不懂,为什么明明是自己的原因害他们的少主受伤了,为什么他还要给自己道歉? “无妨。”竹荒从头到尾都没有正眼看过那长老,只是一个劲的注视着那间灯火通明的屋子,“你家新的少主可有人选?” “回山神的话。”长老跪在地上,眼神中泪光闪烁,“近日确实有一新出生的小狐崽,是个八尾,还请山神指点。” 竹荒的眸子沉下去,像今晚的月色一般难以捉摸。 过了不知多久,他勾起个笑来,将长老扶起。 “跪累了吧。”他假模假样的问候,“你们狐族的是,我一个外人不好插手,相信狐族的各位长老定有判断,不失偏颇。” 第一百六十二章:有些狐狸从小就有语言天赋 “不失偏颇”这四个字,竹荒咬的极重。 长老佝偻的身子颤了颤,抬头时挂上了一个难看的笑,起码在当时的慕雨看来,不止难看,还有几分吓人。 “是,多谢山神点拨。”长老笑着说。 那笑容在身后卿栀房中的灯火下映衬得格外阴森,慕雨吓得缩到竹荒身后,不敢看他。 “好了,退下吧。”竹荒的大手覆上慕雨的脑袋,他冷冷开口,道:“你吓着她了。” 长老的笑容立马凝固在脸上,讪讪地退下了。 那晚过后,慕雨便再也没有见过卿栀了,她也曾向竹荒打听过卿栀的处境,得来的只是一句打着官腔的“他很好,不用你操心。” 再久些,慕雨也渐渐将那件事遗忘了。 直到今天,她再次站在幽都山外,看着那熟悉的一切才再次回想起来,忙不迭的买了两个帷帽将自己和云策罩起来。 可即便如此,自己还是被他一眼看穿。 慕雨看着眼前高大的男人,明明看着消瘦,却浑身肌肉。 要问慕雨怎么看到他浑身肌肉的,那自然是卿栀松松垮垮的内衫敞开着,胸前的风光早就一览无遗了。 卿栀也是此刻才意识到,这个幼时的小包子居然如此消瘦。 与他的穿衣显瘦不同,慕雨的瘦,是真正被病痛折磨的瘦。 他走进慕雨身边,情不自禁的扬起手伸向慕雨的脸颊。 “对不起。”慕雨的睫毛颤了颤,看似低头的瞬间却躲过了卿栀想要抚摸她脸颊的手掌。 卿栀的手顿在空中,眼看慕雨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无法自拔,他忙趁着慕雨出于愧疚不敢看他的空档将手藏在了身后。 “都过去了,还说这些做什么呢?”卿栀不愿回忆起那段日子。 其实,他是打从心里讨厌慕雨的,他恨她的决绝,她恨她一声不吭就离开了,连一句道别都没有。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等了这么多年,突然有一天被他等到了,他反而没那么难过,相反,心里是开心的,不是那种大仇得报的开心,而是一种莫名其妙的舒心。 只要看到她,哪怕她带着帷幔,哪怕她留给自己的只有一道背影,哪怕她身边跟着别的男人,他都可以不在乎。 不对,别的男人他还是稍微有些在乎的,不然也不会下令提前将山门关闭了。 “好,那我便不提了。”慕雨乖巧的点点头,“其实你现在过得也不错嘛。” “不错?”卿栀冷笑一声,“你只看着我现在过得不错,你怎么知道我这些年是如何过来的?” 慕雨一时有些拿不准主意,他这个意思究竟是想说还是不想说呀? 卿栀也不知道自己是想让她知道还是不想让她知道。 他知道慕雨良善,也知道慕雨性命垂危,可是他又怕,他怕自己唯一能让慕雨记住的就只有对他的内疚了。 会不会看到自己过得还不错以后,她就会将自己彻底忘记了? 卿栀突然在想,他这些年受的苦究竟都是为了什么? 人人都说是他命背,才会正好遇到了仇家,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天是有人看穿了慕雨的身份,想要强行拐了慕雨去,他挡在身后悄悄替慕雨解决了麻烦,这才被那伙人将自己的行踪出卖给了仇家。 可是这个秘密他咬紧了牙关,谁都没说。 慕雨走后,大长老想尽办法从他嘴里套话,为的就是向妖神参一本山神,可即使如此,他也跪在殿上一言不发。 任凭后背被打得皮开肉绽,他始终不愿说出一个渊启山的不字。 后来的他,没了一条尾巴,灵力也失了大半,已然如同一只废狐了,他整日躺在榻上,没有人愿意管教自己,原先服侍自己的婢女侍卫们也尽数散去了,只有一个刚刚学会说话的小崽崽留在院里。 那崽崽虽然小,但是骂起人来却不含糊,每每来他院里找茬的人,都被崽崽训得面红耳赤。 许是骂人骂的多了,崽崽的话说的也比同龄人利索些。 一日下着雪,屋里也没有炭火,卿栀坐在院子里懒洋洋的晒着太阳。 听着门外的叫嚷声,他探出头去,正看到那小狐狸穿着一件破布棉袄站在院门口趾高气扬的骂着。 “你还真是好的不学学坏的。”他小小的身板抵着门,“你不知道你前头那个是怎么丢了一条尾巴的吗?我告诉你,人狂自有天收,人家九条尾巴的时候也没有这么张狂,真是一副暴发户的嘴脸!” “咱狐族的仇家这么多,你出门最好多带些人,多长个心眼,小心那天走在路上被人捂了嘴去,我倒要看看你那八条尾巴够砍几次的!” 他见那新上任的少主还赖着不肯走,便让开门冷笑着,“我如今把门开开让你进去,就是不知道你有几个胆子敢进这偏院。” “进就进,我有何怕的。”少年说得中气十足,但那打滑的爪子却出卖了他。 “我丑话可说在前头。”崽崽趴在一边佯装看热闹,“这里白天黑夜都指不定有什么人翻墙进来折磨我们家主子,可别把您误伤了。” 他说这话时的调调阴阳怪气的,确实吓住了那位新少主。 “你让我进去,我偏不进去。”少主恶狠狠地揪着他的脖子,“断了你们的炭火,一样活不了。” 幽都山的冬天,是最冷,最长的。 或许他这话真的吓到崽崽了吧,见他一个人坐在雪地里,卿栀有些于心不忍。 他站出来,走到崽崽面前,第一次同他讲话,“我虽然断了一只尾巴,但皮毛仍要比寻常狐狸厚实些,我们相互扶持,这日子总还是能过得下去。” 在断尾后的这段时间里,他确乎是变了很多,原先的他像个乖张,顽劣不堪,现在他偶尔也想对别人温柔些,弥补些自己曾经的过错。 “哦,对了。”他想给这只小狐狸留下些好印象,于是乎扬起一个灿烂的笑脸,“你叫什么名字。” “你还好意思问?!”一声尖锐的怒吼传遍了整个偏院。 第一百六十三章:山猪与细糠 “他很像你。”像是怕她没有听清似的,卿栀又一次重复。 “他就是他,他不是任何人。”慕雨不敢直视卿栀的目光,只是一个劲的躲闪。 在竹荒的戏本折子里,卿栀这种做法应该叫“替身文学”。 对于江璟而言,未免太过残忍。 “我当然知道他就是他,不是任何人。”卿栀这话好像话里有话,慕雨听不懂,呆呆的看着他。 暮色渐浓,她有些饿了,要是云策在的话,绝不会让她饿着肚子等这么久,再加上她刚刚吃了许多杏果,眼下胃里的酸水伴着一阵空虚感袭来。 “何时开饭?”她猛地抬头,打断了卿栀好不容易酝酿好的说辞。 “我……嗯……应该是快了吧。”他点点头,像是在回答自己一般。 印象里的卿栀,瘦瘦小小,慕雨竟不知道狐族中也有如此高大威猛的狐。 “记得小时候我还比你高半个头呢。”慕雨看着眼前这个自己仰着头看下巴的男人,不免心中一阵自卑,“你这些年都是吃什么长大的?” 卿栀没有回头,却忽地立住,慕雨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撞在他的背上。 她摸着自己的鼻尖吃痛,这已经是第二次了,就是再笔挺的鼻子也经不住这般撞击啊。 她刚想开口,只听到卿栀的声音从前方缓缓传来,“吃苦。” 这两个字传入慕雨耳朵,她的心狠狠一颤,除了抱歉,她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抱歉。”她说。 原本就矮小的身子也因为低着头显得更加渺小,卿栀抓着她的后脖颈像是拎小鸡崽一般将她拎起来。 “你不是饿了吗?”他说着,自顾自朝前走去。 笨拙如他,已经在努力改变话题了。 千年不见,他不想一上来就打这张同情牌。 换句话说,他不想靠着慕雨的同情心与她亲近,更不想让慕雨下半辈子都生活在愧疚中。 “我听说你在人间找了个好郎君。”他的喉结在慕雨眼前上下一晃。 慕雨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个郎君被他关在山门外,依着云策现在的脾性,多半是等不到明早开山门再混进来了。 “实不相瞒。”她缩着脖子扭头看他,“你今天关在山门外的那个,就是他。” 卿栀的脸色肉眼可见的沉了沉,但他还是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继续盘问,“你那夫君不是一千年前死在渊启山上了吗?” 他补充道:“我听说他握着一手破碎的石头,躺在一颗桃树下被烧得焦黑。” 石头?错了,那不是普通的石头,那是慕雨的寿石。 那是代表慕雨生命的寿石。 “我记得渊启山有竹荒的结界,你是如何知道的?”慕雨的眼神中闪过犀利的光。 是啊,这里是幽都山,皇城脚下,妖神弃桐的大本营,也许,当年人间发生的一切,卿栀也有参与? “不必用如此眼神看我。”不得不说,即便卿栀问心无愧,可当他对上慕雨审视的目光时也还是不由得一阵心虚。 “我作为妖神重臣,知道这些也是无可厚非。”他挺直腰板,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正义凛然一些。 “但是你放心,对渊启山,对山神,对你,我从未做过一丝不妥之事。” 这样的誓言,慕雨向来是半信半疑的。 自从在渊启山醒来后,她便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了。 渊启山好像在,又好像不在了。 桃林在,那几间屋子也在,就连竹荒屋里的陈设也一切照旧,只是渊启山上的生灵只剩下她一个了。 于是捡到一只黑熊以后,她固执的给他起名叫小黑。 她努力想找回曾经在渊启山生活的日子,哪怕只有一点相似。 可是背上的天雷印记、体内相互克制的妖力和神力,以及自己每况愈下的身体,都在时刻提醒她,自己命不久矣。 她原本想着就这样在渊启山里,整日吃了睡睡了吃,开开心心地等死就是了。 可是云策偏偏找上了她。 她知道,生的机会只有一个,她不想带着对渊启山众生的愧疚活下去,所以她自私的把这个机会留给云策。 “对你,我自然是放心的。”慕雨眼睛一眨,讨好的话脱口而出。 卿栀皱着眉头,曾经的小魅妖从来不会赞同他的话。 当然,这就是慕雨想要的效果。 让卿栀厌烦自己,也就能放心把自己交出去了。 “你变了许多。”卿栀推开门,桌上大大小小摆满了慕雨爱吃的饭菜点心。 这么多年了,他竟然还记得自己的口味。 只不过,这些菜要么太过于辛辣,要么太过于甜腻,慕雨现在已经吃不了这些了。 就好像看透了慕雨的心事一般,卿栀夹起一道白灼菜心到慕雨的碗里,“山猪吃不了细糠,你也就能吃点草了。” 慕雨低头一笑,悄悄打量着卿栀那张奇硬无比的嘴。 “看我做什么?”这么多年来他倒是一点没变,攥着拳头向慕雨展示胳膊上的肌肉,“就算本大人秀色可餐,你也无需如此赤裸裸地盯着大人我看。” 一时间,慕雨同站在卿栀身后的江璟对视一眼,同时皱着眉头流露出嫌弃之情。 “吃饭也塞不上你的嘴。”慕雨夹起水煮肉片里看上去最红最辣的一片辣椒塞进他的碗里。 卿栀只是面不改色的咽下,好像那只是一块小甜椒一般,不甚痛痒。 “好不容易来一趟,在府里多住些日子吧。”他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妖神下令,要他在此处寻找一只魅妖,想都不用想便知道找的是谁。 他当着满山精怪的面宣称她是熊猫妖娘,就是为了稳住山中的其他妖神眼线。 “不可。”慕雨向他伸手,“我是来参加妖神陛下的加冕礼的,作为渊启山山主不可不去,你把令牌还我。” “我已经差人通知那只黑熊精来了,届时由他代你参加即可。” 卿栀细长的眸子注视着慕雨,可是慕雨却在他的眼里找不到焦点,只是那沉沉的眼眸中正倒映着自己的影子,荡着一圈圈波纹。 第一百六十四章:来自替身的愤怒 “不可。”慕雨的手拍上桌子,将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 小黑已经离开她一次了,这一次,哪怕不是原来的小黑,她也要拼尽全力保护他。 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慕雨咽下一口汤,为自己找补,“皇城规矩森严,小黑还没有化形,也没见过什么世面,实在不合适,只怕会丢了我们渊启山的脸,叫其他山头笑话。” “哪个山头会笑话,是山门外你那小郎君的山头吗?”卿栀话里的醋味已经快要熏得江璟睁不开眼睛了。 自打慕雨来到幽都山,江璟就没正眼看过自家大人。 他这副旁敲侧击打探自家情敌的模样真是掉价,江璟砸吧砸吧嘴,从桌角摸去一块点心,乘人不备悄悄塞到嘴里去了。 “你莫要胡说,关他什么事?”慕雨好不容易才把话题从云策身上绕开,没想到又被卿栀三言两语绕回去了。 “是妖神有规定,只有化形了的精怪才能担任山主。” “这个简单,我可以帮他渡些修为过去,化形易如反掌。”卿栀今天是打定了主意一定要慕雨留在幽都山了。 只是关心则乱,他越不想慕雨去皇城,反而被慕雨发现了端倪。 “你为什么一定要小黑代我去皇城。”她的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卿栀,她用质问的语气步步紧逼,“你究竟知道了什么?” 卿栀支起自己的脑袋,倚在桌上,勾唇笑了笑,“我不过是个小小山主罢了,能知道些什么?” “说。”仅一个字,威力极其之大。 他转过头去,向身后的江璟抛去求救的目光,却不曾想这小子吃的正欢,根本不抬头看自家大人。 无奈,他只好转过身,再次对上慕雨的眼神,愤怒与焦急中夹杂了说不清的情绪。 他记得幼时的慕雨曾说过,她最讨厌别人欺骗自己。 转念一想,其实说了也没有什么的,毕竟魅妖走到哪里都是香饽饽,即使是他这样俊美的狐狸也会忍不住心动。 如此珍贵之物,即使是妖神也不能免俗。 他俯身靠近慕雨,眼前女子浓密细长的睫毛好像在抓挠他的心一般,他颇为无奈的笑了,“看来你还是对自己的认识不够深刻啊。” “你是魅妖,任何人想要得到你都不为过。”他勾起慕雨的下巴却被慕雨侧头躲了过去。 虽然有些尴尬,但还好,符合慕雨幼时的作风,泼辣蛮横,不留情面。 他倒也不生气,反而有些开心,慕雨同他,中间的那一道隔阂已经淡了许多。 “何必为了观一次礼把自己搭进去呢?” 他说的不错,如果是平时,慕雨确实犯不着将自己搭进去,可是如今,把自己搭进去反而是她的计策之一。 她就是要自己被妖神看上,如此才能有机会杀了妖神,夺取他体内的神力。 如此,云策才能取而代之活下来。 世间唯有妖神的神力才能与妖力共存。 “你又怎么知道我不想做妖后呢?”她的手勾住卿栀的脖子,极尽妩媚,“依我看,这可是我攀上高枝的好机会。” 她的笑深深刺痛的卿栀的眼,但他知道哦,这不是原本的慕雨。 说出来可能没人信,魅妖是他此生见过的最纯洁的妖。 他将慕雨的手拿下来,抽下自己头顶的发带将慕雨的手捆在背后,“江璟,带渊启山山主下去歇息。” 现在二人的角色反过来了,他用手指缠绕了慕雨一缕发丝,送到鼻尖轻嗅,还是和从前一般,淡淡的桃花香充盈在鼻腔。 “但愿你那冒充猪头山山主的小郎君也能理解你的决定。”他朝慕雨挥挥手,目送着她被江璟带下去。 只见慕雨的嘴开开合合问候着卿栀的先辈们,这一点卿栀倒是满不在乎,毕竟他自己也经常问候,谁来问候都一样,反正他们关系也不好。 不过这样确实有些聒噪,而且慕雨的问候已经从卿栀的先辈们转移到卿栀身上了。 随即,他不知道从哪里取出两个棉花团塞进耳朵,这下世界都清静了。 “我饿了。” 这是慕雨被带进房间里说的第一句话。 “你是猪啊。”江璟擦了擦自己嘴角的点心碎,然后将自己满是油污以及食物残渣的袖口递到慕雨面前,“哝,你吃吧。” “恶不恶心啊你。”慕雨看着那脏兮兮的袖口,发自内心的嫌弃。 “呦,这就嫌弃了?”江璟的性子不愧和慕雨小时候一模一样,那副欠揍的模样也是一模一样的。 他拍了拍袖子,双手叉腰,“不是都说我像极了你吗?你就是这般嫌弃自己的吗?” 慕雨心虚的侧目,不敢看他。 原来,她和卿栀说的话都被他听到了。 “我可没这么说过,都是你家大人,我就说了别这样别这样,这样不好,他非不听……。”慕雨立马将责任推的一干二净,本来就因为年少那事卿栀一直都对自己有敌意,眼下再连他家小厮都得罪了,那就真是活到头了。 可是对于她的答案,江璟明显没想象到。 “你的意思是,这些年来,我家大人一直都是将我当作你来养的?”他的表情中一阵错愕。 眼眉低垂,双目之中仿佛有什么晶莹在打转,“原先有些不懂事的狐狸说我长得像你,性格也像你,大人都一一惩处了,我只当是巧合,原来……” 原来,他只不过是卿栀见不到慕雨时的一丝慰藉,是透过自己看到心上人影子的工具。 真是可笑。 他还以为卿栀对他有些不同是因为那样难熬的日子,是自己一直陪伴在他身边。 江璟看向慕雨的眼中,原本的趾高气扬荡然无存,被取代的是一种落魄感,一种破碎感。 “我决定了。”他的语气突然坚定有力,看着慕雨如同能剜出刀子来一般。 “决定什么了?”这一刻,慕雨的心里回想了无数竹荒戏本折子里的内容。 根据这些书里写的,慕雨颤颤巍巍地开口问他,“你,你该不会想杀了我取而代之吧……” 第一百六十五章:替身与原主之间的战争 “杀了你?”江璟冷笑一声,“你想得美。” 他知道,慕雨活不久了,根本就不用自己出手消灭她,现在的慕雨靠着续命丹药苟延残喘,已经是生不如死了,他还怕杀了慕雨脏了他自己的手呢。 “我会离开这里,过自己的生活。”他转身离开,决绝的没有一丝留恋。 不过很快,他就又背着行囊回来了。 “幽都山宵禁了,大街上黑漆漆的一个妖都没有。”他将行囊扔到地上,解开来铺到地上,里面满满的是各种点心零嘴。 慕雨看着他就如同是在照镜子一般。 记得幼时,她也曾偷偷带着盘缠下山过,在山脚下绕了一圈,也是这般没出息地又回来了。 “吃啊。”他随手将一个点心塞进慕雨嘴里,“你不是饿了吗?” 可是慕雨的手还捆着呢。 她转过身子,也不用费口舌,江璟倒麻溜地帮她解开了。 还以为终于能开溜了,慕雨刚站起来要跑,却撞上了门口一道无形的墙被弹了回来。 她擦掉一抹鲜红的鼻血,愤愤的坐下来对着江璟怒目圆睁。 “忘了告诉你,卿栀在这里设下了结界,你是出不去的。”即使是狼吞虎咽地吃着也依然挡不住江璟嘴边的坏笑。 慕雨知道,他就是故意看自己出丑的。 她的目光落在地上的点心,“你们幽都山的伙食就这样啊。” “啧啧啧。”她瘪着嘴摇摇头,“连我最爱吃的椰蓉酥都没有。”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的什么。”江璟双手一摊,大有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感觉,“就这,你爱吃不吃。” 眼见激将法没用,慕雨只好来软的了,“我说小江璟,你……” “什么小江璟?别叫的这么亲密,我和你可不熟。”江璟磨着屁股转过去,只留给慕雨一个潇洒的背影。 “好好好,我不叫就是了。”她再次妥协,“但是你就不想尝尝人间美味吗?你听说过椰蓉酥吗?” 她掏出怀里仅剩包裹过椰蓉酥的油纸在江璟面前晃了晃,那甜甜的伴随着椰香和奶香的味道从中间散发出来。 江璟舔了舔舌头,“我想吃自然有的是机会去寻,不差这三五天的。” 他眯起眸子看慕雨的样子如同看戏一般,“还有三日便是初七了,你最好消停一点。” “我不管。”慕雨干脆心一横,躺在地上耍起了无赖,“我今天就是要吃椰蓉酥。” 要知道,妖界是没有椰蓉酥的,这个点心是人间的铺子独创的,传到现在已经不知过了多少代了,要想在妖界找到椰蓉酥,除了云策,不会再有哪里能找到了。 “不吃便饿着,哪来那么多事。”江璟挠了挠耳朵,再次无视了慕雨的要求,“可别忘了你是妖,半年不吃饭也饿不死,更何况才三天,就是凡人也活蹦乱跳的。” “不给是吧?”慕雨站起来,作势要往墙上撞,“你不给我我就一头创死。” 这一刻,江璟真的对旁人说的自己像极了魅妖的言论产生的疑惑,这魅妖明显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身为一只妖,她不能,至少不应该用这种方法来威胁人。 简直毫无威慑力啊。 她就是撞个十天半个月也不一定装死,这又是何苦呢,就算死不了,疼也是真的疼,江璟甚至开始怀疑她命不久矣是不是自己作的了。 “我会告诉卿栀,是你对我心生妒忌,然后扭打间将我的头撞伤了。”慕雨理直气壮地冲着江璟挺起胸脯,“编瞎话我可是最在行了,你猜卿栀会不会相信我?” 江璟只觉得自己的后牙床都快被自己咬碎了,“算你狠。” 他指着慕雨的鼻子,铆足了劲也只说出了这三个字。 若是平常也罢了,可是今时不同往日,现在和慕雨比起来,他还知道没有把握卿栀会向着他。 不,他是很有把握卿栀会向着那个魅妖! 他恶狠狠地咬下一口点心,退了出去。 慕雨则是美滋滋地躺在地上,算着时间,这会江璟应该在山门里四处询问谁会制作椰蓉酥了,要不了多久,他就该问到山门外了,云策一定会接下这个差事的。 慕雨肯定的点点头,就凭她对云策的认识,要不了多久,他们就该重逢了,即使他们才分开半天不到。 “老话说的好,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她双手托腮,看向窗外的世界满怀期待。 果然不出片刻,门被“咯吱”一声推开,“听说你想吃椰蓉酥?” 卿栀撸起袖子兴高采烈的端着一盘烧得黑黢黢的不明物体,“正好,本大人刚刚做了些出来,你快尝尝。” 慕雨的表情在那一刻凝固了,直到她看到卿栀身后的江璟,一切都明朗了。 江璟脸上阴谋得逞的奸笑怎么也藏不住,见慕雨的手顿在原处,他笑得更张狂了。 “对啊,妖娘,这可是我家大人亲手做的,你可一定要尝尝。”他看着慕雨的表情意味深长,“我家大人亲手做的,你不会不赏脸吧。” “大人。”他朝卿栀又开口了,“刚刚这位妖娘可是说了,要是吃不到椰蓉酥她便撞墙去死。” 慕雨从没有一刻比现在更讨厌自己,她欲哭无泪,难道自己真的就如同江璟一般欠揍? 她默默收起了自己青筋暴起的拳头,这主仆二人,摆明了给自己使绊子,这椰蓉酥她要是吃了,也不用再费尽心思把她关在这里,即刻她便昏过去了,没个十天半个月怕是醒不过来。 “我突然又不饿了。”她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方才吃点心吃多了,已经不饿了,看来我是无福消受了,为了不浪费,还是江璟小帅吃吧。” 她继续施压,“你家大人亲手做了,江璟小帅不会不给这个面子吧?” 江璟也算是栽到自己手里了,他本想拒绝,可面对自家说出去的话术也不知从何时说起。 “大人这点心做的,比皇城妖宫里的厨子做的还要精致,小人要拿回去供起来。”他觍着脸一笑。 然而二人的互动却被卿栀尽收眼底。 “你们当大人我是傻的不成?” 第一百六十六章:苍蝇与苍蝇 卿栀此话一出,江璟和慕雨的视线迅速向其他地方转移,看天或者看地,看窗外的一片漆黑,看袖口的一片污渍,反正就是没人看他。 “你不是想吃椰蓉酥吗?”卿栀拿起一块黑炭般的东西塞进慕雨嘴里,随即也往江璟嘴里塞了一个,“你既然看得如此欢喜,那不如也吃一个作陪吧。” 慕雨将那东西含在嘴里半天,咽也不是,嚼也不是。 因为那东西实在大,咽不下去,也实在硬,嚼不动。 等卿栀走了,她才小心翼翼将嘴里的东西拿出来,低声问江璟,“你家大人是拿什么妖火烤的点心,想杀了我不成?” “什么妖火?”江璟也淬了一口唾沫,“这分明就是进了太上老君的炼丹炉里转悠了一圈,寻常丹药都不及它。” 说罢,二人异口同声地叹了口气。 面面相觑,哈哈大笑了起来。 夜已深了,江璟也没呆多久,拿卿栀的话来说,终究是一男一女要避嫌的,再像也不行。 既然人都走光了,那么夜里的登徒子便要来了。 窗户开着,晚风伴着蝉鸣飘进来。 与之一同的,还有一阵熟悉的椰香味。 慕雨知道,云策来了。 只是这山主府中重兵把守,重重包围,不知道云策是怎么进来的。 不多时,一个身材纤细的小婢女端着一盆热水进来,“妖娘,请您洗漱歇息。” 那声音柔柔的,有些熟悉。 慕雨好奇的打量,这姑娘一身雪白,身形不高,却看起来可爱至极,像极了一位故人,一位不该出现的故人。 “须臾神?” 须臾也是倒霉,她本来是在人间盯着她的怨种弟子的,可没想到被云策一个诀给喊了过来。 在妖界施展神诀是极大的忌讳,稍有不慎便会被妖气侵蚀 同为八神,她还以为云策是出了什么大事喊她过来救急,没想到她千里迢迢赶过来,就看到云策从怀里掏出了椰蓉酥来。 慕雨也是没想到的,云策怕她吃不惯这里的饭菜居然大费周章叫来的须臾神,只为给她送一枚椰蓉酥。 她捧着点心,泪眼婆娑。 “行了,别感动了,有的吃就赶紧吃,吃完了我还要回人间去盯着津津呢。” 慕雨也想吃啊,可是她舍不得,她一边擦鼻涕,一边委屈巴巴的说着,“好不容易送一次,也不多送一点,一个根本不够吃啊。” 正想着,窗外扔进来一个包裹,打开一看,里面是满满的椰蓉酥,有的已经被摔成了碎渣,但还是可以看得出保管的很到位。 可是,谁会在这个时候送椰蓉酥来呢? 慕雨屏气凝神,注视着窗口探出的脑袋,是云策! 可是云策已经让须臾神帮忙了,为什么又亲自来送点心了? “你是……”显然,云策对须臾神的身份还很陌生。 须臾神掌管世间,可以任意穿梭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云策请她帮忙也能说得过去,可是慕雨记得,云策不喜欢麻烦别人,更何况还是不熟的人。 竹荒曾经说过,须臾神是很特别的存在,很长一段时间他们的存在都无人知晓,不知道他们是谁,也不知道他们在哪,更不知道他们长什么样子。 云策回到天庭没多久便到了妖界,根本没有见过须臾神,又怎么会知道须臾神和慕雨的交情,又怎么可能会找须臾神帮忙呢? 慕雨的心中此刻只有一个念头:调虎离山! 此刻的须臾也反应过来,一个瞬身消失在原地。 她必须立马回到人间,回到伏妖司,她必须确保李津津的安全。 是谁,究竟是谁? 慕雨楞在原地,始终想不明白。 “你是说,有人冒用的我的身份将须臾神引来?”云策对此也摸不着头脑。 他年岁小些,都不曾见过须臾神几面,又有何缘由请她帮忙。 他摇了摇头,“如果是我,一定不会只让她带一枚点心。” 慕雨看着窗外,“也不知道长安城里怎么样了?” “会没事的。”云策安慰她,“再怎么说也是八神的继承者,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 慕雨倚靠在他怀里,“但愿吧。” “对了。”慕雨忽的想到了什么,“这院子里派了重兵把守,你是如何进来的?” “重兵?”云策也迷糊了,“我原本在山门外,准备等夜深之时伺机潜入,再探查你的位置,可是刚刚入夜山门的守卫便消失了的无影无踪了,至于你说的院中重兵把守,我更是一个也不曾看到。” 真是奇怪,慕雨的心里有一种不好的念头升起,她总觉得心慌得很。 “我们走吧,不能再在这待下去了。”她只觉得今日发生了太多蹊跷之事,理不出头绪,也摸不着头脑。 当务之急便是如何要破开卿栀的结界了。 不愧是狐族族长的结界,技巧高超,且只对慕雨一个人管用。 云策试了几次也没能将结界破开,反倒是连他自己也出不去了。 慕雨已经麻木了,今天不论如何发生什么都不稀奇了。 她拖着沉重的步伐向床榻走去,既然出不去,那就先睡个好觉吧,反正离初七还有三天,也不急于这一时,等明日江璟来送饭时她再探探口风。 这样想着,她翻身倒在了床上,还不忘招呼云策,“别费劲破了,你的神力也不剩多少了,还不如省着点用,且等明日再看吧,船到桥头自然直。” 屋内,云策已经迈着步子朝慕雨走去了。 屋外,大树下,草丛里,两双眼睛时刻注视着屋里的情况。 “怎么办,主子?”黑暗中,江璟的眼睛好像在发光,“他们快要睡到一处去了。” “啪!”一个结实的巴掌打在江璟脑袋上,“大人我有眼睛,能看得见。” 卿栀也想不明白,他明明在院子设下重兵把守每个出口,“说好的连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呢?” “大人,你说的是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可没说飞不进来。”江璟提醒他,“现在不只有苍蝇飞进来了,还飞进来两只,还有一只赖着不走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只有狐狸受伤的世界 屋内,慕雨躺在床上,却见云策迟迟没有过来。 奇怪了,她疑惑,以往这种大被同眠的事情他不是最积极了吗? 云策不知道在外面忙些什么,半晌才摸进了慕雨的被窝,此刻的慕雨早已睡得迷迷糊糊,只觉得一只大手将自己揽在怀里。 她下意识朝男人胸前蹭去,双手环住男人的脖颈,呼出的热气打在男人耳后,酥酥麻麻,男人的身形不由得一僵。 慕雨此刻也意识到了什么,一双手推在男人的胸口,抬起脚对着男人的屁股踹下去。 “你不是云策!”她抱着被子缩在墙角,吓得花容失色,“你究竟是谁?” 屋外,黑漆漆的院子中又有一道身影翻墙而入,饶是卿栀见过不少大场面也忍不住发起了牢骚,“真当我这内宅是你家后花园了?” 他说着,正准备出手拦住黑衣男子,嘴里还振振有词,“人家小夫妻你侬我侬,你进去也不怕煞风景。” “什么小夫妻?”云策侧头躲过了卿栀甩出的铁索,心里突然有种大事不妙的感觉。 “大人。”江璟趴在卿栀耳边,低声道:“这个人和刚刚进去那个好像长得一模一样啊。” 云策手掌一翻,一柄黑色的长剑握在掌中,剑锋直指卿栀。 正是璞剑。 这剑卿栀认得,天界二皇子云策的佩剑,后随他一同入了凡尘历练,没想到在慕雨那处没得到证实的事,他今天倒是亲眼瞧见了。 等等,他的瞳孔陡然一颤,如果说现在在他面前的这个是云策,那么屋里的那个又是谁呢? 他手一抖,撒腿就朝屋里跑去,可是自己设下的结界居然将自己给弹了出去。 云策也紧跟其后,这狐狸也算他半个情敌,能让他如此上心,怕不是慕雨出了什么事情。 见卿栀打不开结界,云策便下意识要施法,却想起在这幽都山一切法术都是无用的。 可既然法术无法使用,这结界又是如何设下的? 他疑惑的看向卿栀,不愧是狐狸,只一眼便读懂了云策的疑惑。 “房顶上有一张符咒,上面绑着魅妖的一根头发,将它拿下来这结界就可以破解了。”狐族世代都是依托符咒修炼的,而符咒的力量来源却是妖神。 身为妖神最忠诚的追随者,这也算是狐族在幽都山的一点小特权。 等卿栀和云策费力爬上房顶,却见这房顶上悬空而立的早已不是他当时设下的黄纸符,而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换成了通体玄黑的符纸,与漆黑的夜晚融为一体,只有符纸上的文字在月光的照耀下散发着金色的光芒。 “这不是我的符咒,有人趁我不备将符阵调换了。”卿栀眉头紧皱,这里轻易不会有外人踏足,难道是他身边出了什么吃里扒外的东西? “如何破阵?”云策板着脸,死死盯着那张黑色玄符。 现在自家夫人被困在房间里生死不明,还有别的男人伪装成自己的模样在里面,他不敢有一刻耽搁,生怕晚上一刻,自家夫人就多一刻委屈。 不等卿栀回答,璞剑已经被他攥在手中,对着那张符纸直直劈了下去。 霎时间,电闪雷鸣,火光四溅,整个幽都山在这一刻重见光明。 卿栀被那股力量震飞了出去,撞上了在地上仰头看戏的江璟,二人一路被推撞到树上才勉强稳住身形。 再看云策,此刻的他站在闪电的最中心,周遭的无数雷击落下,都好像长了眼睛似的纷纷避开了他。 “真是疯子。”屋内的“云策”皱着眉头,低声喃了一句。 慕雨依旧缩在墙角瑟瑟发抖,只不过手中多了一把刻满经文的匕首,她反手握着这匕首,看似自保,实则随之可以反攻。 这是曾经竹荒教给她的示弱之法。 寻常女子拿着刀朝向自己,旁人只会觉得的她是要自刎,戒备心会一降再降,当敌人以夺下刀防止她自刎为目的靠近时,便是她反杀的机会。 可是那男人却停在远处了,他不靠前慕雨甚至还有些失落。 男人盯着云策的勾起一个极其不正派的邪魅的笑,“来日方长,我会等着你的。” 说罢,便一个瞬身消失在了原地。 “云策”前脚刚消失,后脚便从正门堂而皇之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衣衫不整的卿栀和江璟。 慕雨的戒备心始终没有放下,将刀尖对准三人,“说!我最爱的食物是什么?” 云策:“椰蓉酥!” 卿栀:“水煮肉片!” 江璟:“臭豆腐!” 三个人异口同声,答案却大不相同。 慕雨对这个答案倒是还算认同,但这并不能证明眼前的三人就是原装的。 “我最讨厌的人是谁?”慕雨一边顺着床边摸下来,一边问。 云策:“妖神。” 卿栀:“山神。” 江璟:“卿栀。” “等等。”卿栀突然注意到了什么,他拦在中间一脸疑惑,“你为什么会讨厌妖神?你认识妖神?你怎么认识的?” 这一连串的问题打了慕雨一个措手不及,她轻轻用匕首拍了拍卿栀的肩膀,“现在是我在问你们问题,还没有到你反问的环节。” 她又接着问,“所以,今天是谁害我险些被歹人非礼的?” “非礼?!”一听此话,云策也顾不得回答问题了,握着慕雨的肩膀上下细细看过去,每一寸皮肤都不曾放过,“我不过才离开你半日,你便出了这么大的事,都怪我没有照顾好你,才叫歹人钻了空子。” 他这话里的歹人好像意有所指,但他不挑明了说,只是远远地白了卿栀一眼。 要说这主仆二人就已经够可怜了,这场雷雨中唯一受伤的怕就是他们了吧,眼下还要遭这夫妻俩的白眼,真是吃力不讨好。 可卿栀原本以为妖神想要得到慕雨只是因为她魅妖的身份,现在看来,他们和妖神早就认识了,这其中似乎还有千头万绪夹杂在一起。 对上他满是疑惑的眸子,真正是展现了一把什么叫狐疑了。 慕雨也不准备再和他打哑谜了,叹了口气,语气凝重:“其实,我和妖神还有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 卿栀的眸子瞬间暗了下来,根据他对慕雨的了解,一般她用这个语气说话的时候,多半是要开始瞎说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永远会有忘不干净的记忆 “那是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电闪雷鸣……”慕雨看了看窗外,“比起今日有过之而无不及。” “行了,行了,行了。”卿栀竖起手拦住慕雨,这鬼话她小时候就爱讲,长大了还真是一点都没变,跟着山神好的不学学坏的。 “时候不早,我先去休息。”他鄙夷的目光扫过二人,半晌从鼻子里哼出个,“自便吧。” 彼时的长安城,须臾神看着空荡荡的伏妖司,不止是李津津,就连沈微言也一并消失了。 她捏起案上的一根赤色羽毛,是赤羽金凤的羽毛。 “是他……”须臾翻身坐在案上。 是妖神的警告。 绑走她的宝贝徒弟是为了警告自己不准和云策神君走的太近吗? 她将羽毛攥在手里,刚想将它烧成灰烬,转念一想,也许另有妙用。 于是乎,她将那羽毛小心翼翼的收进荷包里。 使用空间法术窥探过去,是会损耗一些神识,不过须臾神向来不是个愿意揣测的神,能直观的看到过去,为什么还要白费脑筋呢? 她双手在胸前捏诀,想要回到两个时辰前弄明白这段时间内伏妖司究竟发生了什么。 随着周围的灯火逐渐暗淡,须臾神也处在了一片黑暗之中。 她下意识朝前走去,却发现自己在黑暗中迷失了方向。 “我给过你机会的。”黑暗中传来了弃桐的声音,那声音听不出喜怒,但却觉得有些兴奋。 “须臾,你为什么一定要和天界站在一边?” 须臾皱着眉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自己是天神一脉,不站在天神那一边难道要站在妖族一边吗?更何况妖神的名号早就臭了,她可犯不着去讨好妖神。 “我站在公道一边。”心里想的是一码事,说的又是一码事。 关于说话的艺术,须臾还是多少研究了一些的。 “公道?”弃桐只觉得有些可笑,“公道是由天定的,你站在公道一边,就是站在天界一边,就是同我为敌了。” “同为八神之一,为什么有话不能好好说呢?我知道,山神曾杀了先妖神,可那是事出有因,此原因,六界皆知,即便是他此举有失偏颇,你该报的仇也都报了,何必还再次苦苦纠缠呢?” 须臾欲哭无泪,此事因竹荒而起,也因竹荒而延续,他们之间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把自己牵扯进来算什么?她招谁惹谁了?她的徒弟又招谁惹谁了?她徒弟的意中人又招谁惹谁了? “我就是要纠缠下去。”弃桐赤脚踏空来到须臾面前,居高临下俯视着她,“我要和她世世代代,永远纠缠下去。” 不用说,这个“她”一定就是慕雨了。 虽然作为神,须臾很想纠正他,不管是弃桐还是慕雨,都是没有来生的。但她还是忍住了。 自己可是个文官,比不过这些人整日打打杀杀的,她这一类神官放眼整个天界都是稀奇的,那可谓是一点战斗力都没有,除了逃跑一无是处。 可就是她引以为傲的逃跑技能也被弃桐给束缚了。 她用命羽做引,让须臾的方向感失灵了,在历史的长河中,找不到方向意味着她将永远被困在过去。 “现在山神被永生永世囚禁在天牢里,你所认定的杀父仇人已经伏法,你究竟还想怎么样?”须臾想不明白,弃桐应该已经大仇得报别无诉求才是,为什么他仍有不满? “果然和当年师尊说过的一样,妖都是贪婪的。” “妖贪婪,神就那么高尚纯洁,那么无欲无求吗?”弃桐反问,“你当年封神之时舍不得记忆,险些害死你师尊,这就不是贪婪了吗?你徒弟在过往中循环往复千年,这就不是贪婪了吗?” 不知何时背后出现一把椅子,弃桐向后一靠,勾起唇角玩味地看着须臾,“依我看,神才是最贪婪的,你们一面舍不得生命中的任何花火,一面还要营造自己无欲无求的形象供世人膜拜。” “你说,到头来情欲、金钱、名誉、地位,你们失去了哪一样?你们一样都未曾失去?!” 须臾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不是她不想反驳,而是她忽然发现,自己好像确实如他所说。 她一直尽心培养李津津,不是因为她多有天赋,也不是因为她有多讨自己喜欢,而是自己想尽快将肩上的担子甩出去。 所以这么多年来,她始终不曾放弃李津津,即便这么多年下来,李津津的种种表现早已不适合做她的继承人,可她还是固执的不肯放弃李津津。 不是因为自己有多么宠爱她,而是因为重新培养一个继承人太过费神费力。 被戳中了心事,须臾神也不再和他争辩,索性盘腿坐在地上,“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我自然不会杀你,相反,我今日既是囚禁了你,也是拯救了你。” 弃桐站起身来,“须臾,我会念在你出席了我的周岁礼上留你一命的。” 他是下定决心要建立一个新的天地了,但在那之前,还是要留下一些于自己而言有些美好回忆的人。 他叹了口气,像是自言自语似的,“哪怕你已经不记得了。” “不要!”须臾第一次对他低下了头,她跪坐在弃桐脚下,“我求你,哪里都好,不管你把我关在哪里都好,就是不要把我关在这里!” 不等听清须臾的问题,他便走进了黑暗中再也寻不到踪影。 而此处,既是他为须臾设下的囚牢,也是须臾此生最不愿意记起的回忆。 她躲了半辈子,永远都忘不掉那日封神时的痛苦。 随着记忆涌进脑海,须臾头痛欲裂,跪在地上痛苦的蜷缩着。 师尊说,做神可以忘却许多烦恼。 师尊说,封印记忆是不痛的。 师尊说,他这辈子都不会忘了自己…… 可是,连她自己都忘了自己叫什么,她好像也从未知道过师尊叫什么…… 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流下,一路淌进嘴角,她伸出舌头舔了舔,“师尊骗人……” 第一百六十九章:识字太多也是有烦恼的 七月四日晴 慕雨提笔在纸上写下这几个字,看着纸上歪歪扭扭的字迹,她的呼吸也变得急促了起来。 远处云策端着早点走来,她下意识将颤抖的手藏到背后。 “刚才看你睡着就没有叫你,现下起来了就吃点东西吧。”云策的视线落到慕雨面前的纸上,他歪着头认了许久才认出来,那几个字写的是什么。 “识字好。”他点点头,打趣慕雨,“想想千年前,你但凡多认识几个字也不至于被为夫哄骗签下妖契。” 慕雨的脸颊白嫩得仿佛能透光似的,在阳光之下有一股说不出的美感。 就是那对乌青的眼眶有些煞风景。 “不识字也未必不好。”她从袖口拿出一张纸来,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沈长安负心汉、不得好死、死无全尸”之类的话。 慕雨不禁感慨,“有时候认识的字多了,选择也就多了。” 对于她这种选择困难的妖来说,每次落笔之前都要犹豫好久,究竟是要骂哪一句呢? “这一句好。”云策放下饭盒,握住她拿着笔的手,圈上了一行字。 慕雨定睛一看,是她初学写字时写的自己在凡间的名字“渊故里”。 他将“长安”和“故里”圈在一处,明明不在同一行,看起来却像是被刻意写在一处似的。 也好,慕雨低头浅浅一笑,既然当年的沈长安和渊故里没能在一起,至少让他们在纸上看着般配些。 现在想起来,她的每个名字好像都是云策起的。 从前的渊故里是,现在的慕雨也是。 她仰头看着男人的喉结,不由自主地咽了一口唾沫,“我的名字有什么含义吗?” 若是在平时,云策可能会把持着自己那点小傲娇,告诉自家夫人,只好听而已。 现在不一样了,他如今命不久矣,这还不说难道是准备留着死了带到墓里去吗? 他握着慕雨的手,在纸上一笔一画地写着,两人的名字,“长安是故里的长安,故里亦是长安的故里;云是漂浮在天上的云,却在倾慕落在地上的雨。” “原来,你在见我第一面的时候就认出我来了啊。”这名字是他第一次见面时便给自己起的,也就是说,他从头到尾都知道自己就是当年的渊故里。 慕雨突然觉得自己有些臊得慌,明明人家早就认出自己来了,她却还在努力表演一个人的戏码。 “夫人不管在何处,为夫都会第一眼就将夫人认出来的。”云策的脸上扬起一个笑,他捧起慕雨的脑袋,在她额头上轻轻落下一个吻。 柔软又甜腻,是恰到好处的温情。 但在慕雨听来“夫人”这两个字,未免有些讽刺,他叫她夫人,可是他们却一直都不曾完婚。 那个在婚礼上坐在主位喝她所敬的茶的人也已经不在了,在她不知道的哪个地方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 她没有反驳云策,反正时日无多,他喜欢叫便叫吧,反正自己以后也听不到了。 或许等她真的接近死亡的时候,会怀念云策这一句无限温柔的“夫人”吧。 她刚要开口说话,胸口却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 “对了,我刚刚看到院外有一个好大的石榴树,那石榴果结的又大又红,我眼巴巴地看着,都快要馋死了,你去给我摘一颗回来好不好。”她低头靠在云策怀里,撒娇似的拱了拱,努力不让他看到自己憔悴的面容。 慕雨的话,对云策来向来受用,他头也不回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即便是夫人想要天上的星星,为夫也一定会为你摘回来。” 云策挺拔的身姿逐渐消失在慕雨眼前,她的眼皮已经快要重得抬不起来了,急急忙忙从怀里掏出内隽给的药瓶,将药丸倒在掌心,送到嘴边时却犹豫了。 她看着那枚小小的红色药丸,似乎是做足了一番思想斗争,终于仰头将药丸吞下。 内隽不愧是一等一的妖医,慕雨服下他开的药没多久便觉得疼痛舒缓了,整个身体也轻盈了许多。 她长出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总算没在云策面前露馅。 走廊一侧,云策深邃的眸子蒙上了一层薄雾,他攥紧了手,几次想要冲上去抱住自家夫人,告诉她不必如此小心翼翼,不用在自己面前如此伪装自己。 可他还是忍住了。 妖神只有一位,他们二人能活下来的机会也只有一个。 她知道,一旦云策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他一定会把活的机会留给自己的。 这一点,云策也知道。 所以,他就是要装作不知道。 可……云策看着光秃秃的石榴树陷入了沉思,幽都山里不能使用法术,他对此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要想帮自家夫人圆上这个谎还真是个技术活。 不过既然他没有办法,或许狐族的符阵术有办法呢? 于是乎,一神二狐站在树下陷入了沉思。 “你问让这石榴树开花结果的办法?”卿栀掏了掏耳朵,仿佛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一般,“你可知这石榴树上次开花结果是什么时候?” 他摊开手,摆出一个“请”的动作指向江璟。 江璟也颇为顺畅的接过话茬,“上次开花结果是差不多两千年前……” 卿栀打断他,“准确来说是一千九百八十五年前。” 他又冲江璟点了点头,“请继续。” “差不多两千年前!”就好像是故意气他一般,江璟非但没有改,反而咬得更重了,他说,“那个时候,山神竹荒带着一个女娃娃来到了我们幽都山。” “也就是在那一天,这棵枯木一般的石榴树第一次发芽,仅仅一炷香的时间便长得枝繁叶茂,硕果累累。”他眯着眼睛,不怀好意的打量着卿栀,“我记得那个时候,那个女娃娃最喜欢坐在树上吃石榴了。” 他叹了口气,“有的人呐,还在树底下被吐了一脑袋的石榴籽。” 江璟话中之意,再明显不过了。 显然,卿栀逐渐暗沉下来的面色也印证了这一点。 第一百七十章:蒙在鼓里 “这女娃,就是我家夫人吧。”云策面色凝重,既然这石榴树只有在一千九百八十五年前开花结果过,那这个女孩就是慕雨无疑了。 可是,她为什么会突然记起一千年前的事情。 云策不敢去想,难道她的记忆已经开始出现偏差了吗? 按理说不应该,他皱着眉头站在树下思考,虽说两种灵力的反噬会让她的记忆丢失,但记忆错乱不该是这个时候发生的事情。 他曾在刚刚遇到慕雨的时候,趁她睡觉悄悄为她把脉,虽然她的身体虚弱,但受到侵蚀的程度远不及自己,怎么可能先他一步出现记忆错乱的现象呢? 云策没时间去想那么多,当务之急是要让这棵树起死回生,重新长满绿叶,结出果来。 “如何,你们狐族的阵法可行吗?” 卿栀摇了摇头,“你把山神从天上弄下来或许还有几分把握。” 他是打趣,但云策却是真的听进去了。 他颔首沉默了片刻,“你觉得你加上我,劫天牢的胜算有几分?” “你是疯了不成?” 卿栀下意识想要像对江璟那样去拍他的后脑勺,却在半空中顿住了,怎么说也是战神,就算是被妖力侵蚀那也还是战神,他可还没活够呢。 “我已经差人去买了许多石榴回来了,届时绑在这树上,只要她不走近定然瞧不出什么差别来。” “你怎么确定她不会走近?”云策就是看不惯他这副很懂慕雨的样子,不过就是一千九百八十五年前有过一面之缘,至于这么熟吗? 卿栀也见不惯云策这趾高气扬的模样,战神又什么样,天帝之子又怎么样,魅妖未过门的夫君又怎么样,少在他面前大小声。 “我自然是了解她不会靠近,所以才定下这万全之策。”他扭头白了一眼云策,“不像有的人一口一个夫人的叫着,却连自己夫人的身体情况都不知道。” “你什么意思?”云策的眼神瞬间阴冷,他一手攥住卿栀胸口的衣物,“你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我能知道什么?”他冷笑一声,“你又指望我一个外人知道什么呢?” 卿栀憋了一肚子火正愁不知道怎么发泄呢。 凭什么自己断了尾在这里受尽凌辱,好不容易才爬上族长的位子,还不容易以为自己可以和慕雨比肩,现实却每每给他当头一棒。 当年,他做上族长的第一件事,除了整顿狐族外,就是广发请柬邀请各山山主在幽都山一聚,可他却没有等来慕雨。 来的是一只笨重的小黑熊,说他家村长下山去了,马上要与一凡人成亲,他家山神也下山喝喜酒去了。 虽然心中万般不快,他也还是本着爱屋及乌的原则好好招待了黑熊精。 后来,他瞒着所有人潜入人间,却在无尽风光中一眼便看到了依偎在沈长安身侧的故里,巧笑盼兮,他第一次见她笑得那样开朗,即使是身旁男子板着脸的一句回应,她也能开心得踮着脚去揉搓男子的脑袋。 这笑,是他从未见过的。 直到这一刻,他才终于明白了山神所说的,命。 回去以后他想了许久,天命究竟是什么? 为何天命一定要魅妖爱上那个凡人呢?可如果魅妖绝不会喜欢自己,那自己这些年苦心修炼又为的是什么呢? 他还记得自己躺在地上,那个新来的少主用脚踩在他的头上,他笑着,嘴里的唾沫星子都溅到自己脸上了。 他说:“别做梦了,人家是山神的弟子,是世间最后一只魅妖,以后是要继承山神衣钵的,怎么可能看得上你一只小小狐妖。” 好像是看卿栀没什么反应,他觉得不尽兴,又一脚踩在他的断尾的伤口上,用脚狠狠的碾搓,“更何况还是一只断了尾的狐狸,你指望谁能看得上你?” 卿栀没有说话,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没有说话,只是将自己关在房子里,默默的修炼,谁也不见,谁也不理。 除了那只像极了魅妖的狐妖崽崽。 他回过神来,看着云策那张正派的脸,同整个妖界格格不入。 “你说,你都不知道,指望我一个外人知道什么?”他再一次发问,不同的是,这一次他不再给云策回答的时间,只是自顾自的发问。 “你明明是个神仙,却非要到凡间去做什么大将军;你明明身为除妖师,却非要和妖在一起;你明明已经回到天界了,为什么又非得来妖界同她纠缠!” “没有你,她只会过得更好。”他握着云策的臂膀,眼眶泛红,仿佛许久没这么痛快的说过话了。 云策推开他,“这是我与她的事情,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他的语气虽然冷淡,但心中却翻起惊涛骇浪,他知道卿栀说的不无道理。 慕雨在遇到他以后,已经失去了太多了。 他们的这段感情,就像是被老天所反对的一般,除了相遇,诸事不顺。 那这又算的上什么天定姻缘呢? 情咒已解,按理说他们应该顺遂才是。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一切都在脱离他的掌控,一股无力感向他袭来。 云策背过身去,稳住呼吸。 还有时间,他还有时间。 现在要做的,就是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继续陪伴在慕雨身边,继续享受和她最后的时光。 “你可知道,她现在吃的是何药?” 云策的身形陡然怔住。 他回过头,脸上的神情再也绷不住,他担忧,他紧张,他也害怕…… “她在吃什么药?”他问。 总不能是什么毒药吧? “她吃的,是用妖物精血融入大补药材炼制的丹药。” 卿栀强调,“炼药之人为了不让她吃出来,还特地加入了去腥增香的调味料。” “精血?”云策曾听说过此种炼药之法,但入药的精血须得其主自愿献出,否则药物的功效会因为感知到主人的情绪而有所减弱。 这药是内隽所炼制,一口气就是三个月的量。 难怪,这一刻云策终于明白了,难怪内隽不选择外出云游,而不是一起去皇城,原来如此…… 原来每个人都知道慕雨的身体情况,只有他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第一百七十一张:豁出去的妖和神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云策一反常态,没有和他争执。 “在那之前,我可能要托付给你一件事。”他仰头看向天空,妖界的天空永远都有美丽的晚霞,看着人都是雾蒙蒙的,却正是这种朦胧感,使他格外珍惜这里的每一个人。 他解开外衫,露出缠绕在身上的妖气,“如你所见,我同慕雨一样都是被神、妖两种灵力互相侵蚀的人。” “我会用我的身体为引,将弃桐的神力过渡给慕雨,助她重粹身体,届时,她体内的两种灵力便可以在她体内融合,她也便成了新一任的妖神。”云策的眸子很不情愿的打量在卿栀的脸上。 “她的身边不能没有得力的人手。” 卿栀那张精明的面容此刻满是错愕,他抬手挡在云策面前,“你先别说话,让我缓缓。” 他扭头朝江璟使了个眼色,江璟便识趣地驱散了下人,随后又看戏似的回到卿栀身侧,伸长了脖颈等着听他们二人的下一步谈话。 “啪——”一个巴掌落在江璟的后脑勺。 卿栀哭笑不得,“你能不能听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直到江璟垂头丧气地走出院子,卿栀还跟在身后贴心的关上了门。 江璟不满地站在门外无声的打骂空气,却见慕雨歪着头从一旁探出头来。 “你莫不是疯了?”慕雨好奇的问。 “我?”江璟指着自己的鼻子被气得不轻,“我好得很!” “你在这做什么?”他双手抱怀,颐指气使地问。 “我来找云策。” 她说着就要开门,被江璟忙拦了下来。 他们在里面聊云策死后慕雨的归属问题,这要是被她知道了还得了。 “云策不在里面。”他挡在门前,不让慕雨开门。 可江璟忽略了自己拙劣的演技,陡然增大的音量,加上他浮夸的表情,颇有几分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 “是嘛?”慕雨点点头转身离开,却一个佯攻转身回去。 门推不开,被人从里面锁上了,慕雨的疑心更重了。 “绝对有猫腻。”她恶狠狠地盯着江璟,指着门,“过来,给我撞开。” “我不。”江璟抱着门口的石狮子坐在地上,死活不肯撒手。 “你撞开,我给你五十只烧鸡。”慕雨竖起手指,如果说从前的自己是个一无所有的穷光蛋,那现在的她继承的竹荒的留下来的钱财,买下整个幽都山都不是问题。 “不行。”江璟转过头去不看她,鼓着腮帮子委屈的说,“这根本就不是烧鸡的问题。” 他这样说着,胸口却早已被自己的口水淌湿。 这真的不是烧鸡的问题,他在心里默默流泪,“我其实一点也不爱吃烧鸡。” “你确定?”慕雨蹲在他面前,不知从什么地方掏出一只烧鸡来在江璟面前晃悠。 江璟想不通,双手捂着鼻子,“你到底是个什么妖怪啊,为啥随身携带烧鸡出门?” 眼看江璟是劝不动了,慕雨干脆将视线转移到院内,“我数到三!” 她叉腰站在门口,还不等开始倒计时,那门便“吱呀~”一声,自己打开了。 慕雨走进去,环视四周,确实没见到除了卿栀以外的人。 但事出反常必有妖,卿栀不是个喜好安静的人,遣退其他下人也就算了,就连江璟也赶到外面去。 女性的直觉告诉她,绝对有问题。 “云策呢?”她质问江璟。 “他?我怎么知道?”江璟这满不在乎的样子倒是看不出什么破绽。 不过慕雨信自己的直觉胜过信他,既然院子里没有,那就一定是藏到了里屋,幽都山不能使用法术,云策即便是钻到地缝里去她也能纠出来。 果然,在慕雨的手触碰到房门的瞬间,被江璟挡住,但门还是被推开一条缝隙,透过那缝隙,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 “我的姑奶奶,早说了云策真的不在这。” 慕雨懒得再同他费口舌,自顾自地将门推开。 只见屋内帷幔飘飘,一身材婀娜的女子正坐在床榻上,她背对着慕雨,黑色的长发如瀑布般倾泻,遮住了她大半个背,只露出了一寸雪白的肌肤。 见慕雨进来,床榻之上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拨开床边的帷幔。 卿栀同样披散着头发,只穿了一件宽松的袍子,连腰带都不曾系好,露出了胸前的一片好风光。 细细看去,还有密密麻麻的汗珠在烛火下闪烁。 要不说还是狐族会玩呢,大白天的已经点起烛火来调情了。 “真是扫兴。”卿栀一手支在自己下巴上,斜眼睥睨,不怒自威。 另一只手揽上那女子的香肩,将她轻轻入怀,声音是何等的温柔。 “外向粗人,你莫要见怪。”说罢,他勾起女人的唇,深深吻了下去。 榻上缠绵,好不香艳。 “抱歉。”慕雨收了收自己险些脱臼的下巴,顺便也将江璟的下巴合上了。 两人互相推搡着,恨不得立马捏个诀原地消失。 好不容易出了院子,慕雨的脸半晌没缓过来,她摸着自己滚烫的脸颊,指责江璟,“都怪你,你只说云策不在,却不告诉我你家大人是在,是在忙这种事情!” 江璟也是在心里感慨良久,这云策神君为了不被自家夫人抓到也算是拼了。 一时间,他都不知道是心疼在这被慕雨责骂的自己,还是心疼在里面被自家大人揩油的云策。 “我也没想到。” 江璟面目狰狞地摇了摇头,好歹是个神君,堂堂八神之一,不应该,实在不应该! “反正你也没什么事,我带你去个地方。”江璟拉着慕雨朝府外走去,“那里一定有你想看的东西。” 这个院子他是不敢待了,谁知道里面的两位还能干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来。 他得带着慕雨赶紧逃,逃的越远越好。 “幽都山可是号称妖界长安城。”他一边走一边介绍,“你昨日来的匆忙,还不曾好好在市集上逛一逛。” 他得意洋洋地介绍,“我们幽都山忘忧茶馆里的忘忧茶,传说喝了可以忘却一切烦恼,你一定要去尝一尝。” 第一百七十二章:天真的妖 “说起魅妖这魅妖桃婉,就不得不提起她那张美的不可方物的脸了。” “整个妖界谁人不知老妖神对魅妖爱得那叫一个死去活来,即便是出于迫于地位与虎妖一族联姻,那心里也是日思夜想的魅妖。” “话说这一天,终于是被老妖神找到了机会,将魅妖强掳进了皇城,那魅妖是誓死不从啊。直言自己已经有了夫君,绝不可再嫁。可奈何皇权势重,专横无理,既然魅妖已然将自己的一颗心都给了那只桃妖,那妖神便杀了桃妖。” “妖神原以为杀了桃妖,便能将魅妖强留在自己身边了,可没想到那魅妖也是个刚烈的性子,一头撞在了妖神的玄火之上,被烈火焚烧而死。” “此刻,出现一白衣天神,腰缠红线,手持一极寒霜剑,与妖神缠斗了三天三夜终于将妖神斩于剑下。” “啪——”醒目拍在桌上,说书的老头口若悬河,“诸君不妨猜猜,这白衣天神究竟是何许人也?”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老者轻靠在椅子上,端起桌上的茶杯,懒洋洋地饮下一口,这才缓缓开口,吊足了观众胃口。 慕雨也端起茶杯,看着杯中浮沉的茶叶,好像她这一生,起伏不定。 她仰头饮下,苦涩难耐。 这便是忘忧茶吗?她笑了笑,确实苦到可以暂时忘记些许忧愁。 但不是全部。 “走吧。”她放下帷幔,站起身来朝外走去,“这忘忧茶,解不了我的忧思。” 还没走几步,便有几个壮汉拦住了她的去路。 “这位妖娘好生眼熟啊。” 男人咧着嘴,伸手想去撩拨慕雨的帷帽,手腕上系着一根绳子,另一端埋在人群之中,看不到源头。 他抬手,动作粗鲁轻浮,再加上说话同时喷溅的口水,慕雨下意识皱着眉头后退躲闪。 “你敢。”江璟结完账看到这一幕,一个箭步冲过来捏住男人的手腕,两人在空中一时僵持不下。 “她可是我们山主的座上宾,你岂敢动她。” 从没见过江璟认真时的模样,慕雨缩在角落里忍不住为他竖起一个大拇指来。 原本江璟的身高就十分出挑,就是有些偏瘦的,跟在卿栀那个颜控身边,模样自然是不用多说的。 眉毛浓密却不杂乱,柳叶似的挂在那一双桃花眼上方,说起话来十分灵动,隐约能看到几分慕雨的影子。 他昂首站在男人面前,“这几日在幽都山的都是各山山主,你们要闹事最好分分时候,省的得罪到什么不该得罪的人,到头来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男人闻言,从腰间也掏出一枚令牌拍在桌上,“不就是山主吗?谁不是啊。” 他将矛头指向慕雨,“那么你家大人的座上宾,可有山主令?” 慕雨当然是有的,可是先不说渊启山的令牌能不能拿出来,即便是她想拿出来,也要卿栀先还给她呀。 她没有说话,论口舌之争,没人能比得过江璟,此事交给他准没错。 “她有没有令牌与你何干,我们家大人请客哪里轮得到你来指手画脚,也不看看你是什么东西,别以为你家族长攀上了妖神,你们虎族就能骑到我们狐族头上来了。”言罢,江璟还特地翻出来他那气死人不偿命的白眼。 此举果然点起了虎族人的怒火,要不说狐狸狡猾呢。 江璟此举,意在激怒眼前的男人,只要他忍不住先出手,江璟便可以治他个扰乱治安的罪责。 “罢了。”男人原本举起的手又落了回去,“我今日新得一出挑的婢女,心情不错,不同你一般计较。” 他扯了扯手腕上挂着的绳子,从人群中走出来一个身穿舞服的女子,腰肢纤细,走起路来,轻摇浅晃,便已经勾人心魄了。 女子用面帘遮住了下半张脸,只露出了一双浑圆的眸子,眼中细长的瞳孔随着每一次眨眼而闪躲,好像在刻意回避慕雨的目光。 “请留步。”男人牵着舞女正要走,却被慕雨从身后叫住。 “不知这位山主大人的婢女是从何处买得?”藏在袖子里的手已经被她捏的发青。 即便如此,慕雨还是忍不住地颤抖。 “你问这个做什么?”男人问。 慕雨走进那舞女身边,绕着圈的打量女人。 许久,她终于发出一声惊呼,“哎呀!妖兄,这女妖是个病妖,如此不负责的卖家,你自然是要和他去理论一番。” 慕雨用手挑起舞女的下巴,指着她凹陷的脸颊,“你看,如此干瘦,看起来便毫无营养,脸上也脏兮兮的,想必是要用泥土盖上她脸上的瑕疵。” 慕雨对着那张清秀却不失艳丽的脸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你再看。”她又指上舞女的妖,“这里青一块紫一块的,一看就是平日里没少遭到虐待,试问,如此漂亮的妖娘,你带回家舍得如此打骂吗?” “那必然是舍不得的。”还不等男人说话,慕雨已经替他回答了问题。 “既然作为一个正常妖来说都舍不得,那她遭此惩罚一定另有隐情,要么,是她真实面目丑陋至极,要么是她内有顽疾不可治矣。” “那依你之见,我该如何?” 男人的内心已经开始动摇,脸上的表情也逐渐由张狂转变为愤怒,最后化为迷茫。 “好办。”慕雨大手一挥,不知何时已经将江璟的钱袋子握在手中了,“这几日我正好在研究医术,你若是不嫌弃,我便将这妖娘买下来,价钱你开便是了。” “你若是不同意嘛——”慕雨惋惜地叹了口气,“那便可以带着这妖娘回家了,只是你不日便可以操办这妖娘的丧事了。” “哦,对了。”她补充,“我看这妖娘脸上的皮肤红肿,似有传染之势,你可得小心着点。” 虎妖一听,真真是吓了个虎躯一颤,忙把手里的绳子递给慕雨,“你只管拿去便是了,让她离我越远越好。” 果然,虎妖就是好骗。 慕雨在心中窃喜,这事要是搁卿栀身上,自己就是把嘴皮子磨破了也不见得有用。 第一百七十三章:须臾神师徒 慕雨牵着绳子远离的人群许久才放下心来给那女子松绑。 看着那原本白皙的脸上满是鞭痕与瘀青,慕雨的心就像是遭到了什么重击,沉得要跳不动了。 她帮女子拂起额前的碎发,“你不记得我了?” 那女子茫然的抬头,眼里却没有一点光。 慕雨颤抖着伸手在她眼前一晃,没有一点反应。 “多半是被黑心的商人给下药了。”江璟向她解释,“这里的黑市商人经常会从别处或偷、或抢,总之想尽办法弄来那些无权无势但又貌美异常的妖娘,为了防止她们逃跑,这些商人会给她们下一种名叫‘昙瞽’的药,吃了这种药的妖会短暂失明。” 慕雨想起昨晚那个冒充云策的人。 须臾神还没回来,她如今也不知道长安城里究竟如何。 她捏起袖子,轻轻帮女子擦拭着脸上的尘土,露出李津津饱经沧桑的脸。 李津津身为须臾神弟子,却遭到这番劫难,那说明须臾神一定也遭遇了不测。 究竟是谁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她不敢多想,只觉得外面的天此刻都暗了下来,不远处的皇城,那座如同堡垒一般的城堡上空黑云滚滚。 山雨欲来,慕雨没有在府外多作逗留,马不停蹄地带着李津津和江璟回府。 如今外面的世道并不太平,各个山主齐聚幽都山,妖心难测,保不准里面有来砸场子的。 她在外面多呆一刻,就多一分危险。 在妖神的加冕礼开始前,她必须保证自己没有一丝纰漏。 山主府内,云策拿起杯子在李津津耳边敲击,清脆的声音传入众人耳中,可李津津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云策放下杯子,面色凝重,“果然不出我所料,她五感尽失。” “不对!”慕雨激动的起身,“方才我在街上撩拨她的头发时,她分明还是有感觉的。” “夫人别急,你所言的感觉,并不是我们通常定义的五感。”云策向她解释,“按现在的情况来看,她确实是失去了五感无疑,但因为她曾被困于时间囚牢千年,这千年间于她也是一种修行。” “换句话来说,她现在靠的是自己的灵力来探查周围,而非五感。” “那她什么时候可以恢复?”慕雨记得江璟说过,这种药带来的作用只是暂时的。 可是看着满屋子的人却没人肯吱声,慕雨的心也凉了半截了。 “那就没有办法可以救她了吗?” 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自己的缘故才给了神秘人可乘之机调虎离山。 现在须臾神生死未卜,她唯一的弟子也被人折磨成这番模样。 她第一次感觉到害怕,那种打心眼里传来的恐惧感,让她每一次呼吸都格外沉重。 握着李津津冰冷的手,除了不断将自己的灵力渡给她以外,慕雨再也帮不上半点忙。 她想要给李津津报仇,可是她连仇家是谁,在何处都一概不知,她又能做得了什么呢? 给李津津盖好被子退了出来,慕雨一个人坐在石榴树上,将自己隐藏在层层茂密的枝叶之中,任谁也找不到自己。 从前的她喜欢热闹,现在她只想好好安静一下。 有太多事情需要考虑,有太多的烦恼了。 摘下一颗石榴,她剥开外皮,露出里面宝石般红亮的石榴籽。 她一口气塞了许多进嘴,漫无目的的躺在树上。 恍惚间,好像回到了渊启山竹荒还在时的日子,自己被她捆住手脚倒吊在树上,树下是一坛又一坛,大到能把她装进去的酒坛子。 她揉了揉眼睛,又仿佛回到了在长安城,她和一个叫不上名字的男子,一同趴在树上,偷窥旁的男人如厕。 “真是老了。”她自嘲似的笑了笑,“人到了这个年纪,脑子里居然只记得雪白的屁股。” 她迷迷糊糊闭上眼,手掌中没吃完的半个石榴翻落。 她砸吧砸吧嘴,也追了上去,强烈的失重感袭来,慕雨紧闭双眼,反正摔不死,疼也疼不了多久。 她想,至少和以往自己受过的伤比起来,总归还是能忍的。 想象中和地面亲密接触并没有出现,反倒是她和个男人来了个亲密接触。 她稳稳当当落在男人怀里,男人一抬手掌,里面正托着她吃剩的半个石榴。 这男人不是别人,正是云策。 慕雨将头埋在云策的脖颈,不知道为什么,眼泪不由自主便落下了。 她抽出手环住云策的脖子,生怕自己掉下去。 呜咽声小到只有云策能听到。 慌乱之下,他手一抖,掌中的石榴滚落在地,他呆站在原地,只能用力抱紧慕雨,给她自己力所能及的安全感。 慕雨没有抬头,鼻涕眼泪一齐擦在云策的衣服上。 “云策。”她的声音柔柔的,是云策认识她以来少有的忧伤。 她想回渊启山了,她想老神棍了,她想长安城的伙伴们了…… 慕雨的哭声逐渐放大,她缩在云策怀里泣不成声。 想说的话哽在喉咙,她想说,却不能说。 她知道,只要自己开口,不管会有怎样的阻拦,云策都会带自己回去。 可是回去了乖乖等死吗? 那她身上背负的那些仇要如何报,又该怎么报。 这些担子压在她身上,压得她快要喘不过气来。 她好累,她真的好累。 云策活了这许多年从没怕过什么,可是这一刻看着怀里梨花带雨的人儿,他再一次被无力感席卷。 他不敢想象,如果有朝一日自己不能陪在慕雨身边,那慕雨怎么办? 她这样笨拙的一只妖,没了自己她该怎么活? 不舍,他满心满眼都是不舍。 “别怕。”他在慕雨的额头落下一吻,“我还在。” 是啊,他还在。 可他总会有不在的一天。 到那时,不知道卿栀能不能如他一般照顾好这个调皮鬼。 他想着,突然身体一僵,他都快忘了他的调皮夫人有多久没有任性了。 云策眼眶一红,看向慕雨的眼光也开始躲闪。 她,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第一百七十四章:云策的危机感 “别怕,不管发生任何事夫君都会在你身后。”他强装镇定,抱着慕雨走到石凳旁坐下。 将自家夫人放在腿上,他抬手帮慕雨拭去泪水,语气近乎哀求,“你别不说话,我心疼。” 慕雨侧坐在他的大腿上,眼泪汪汪,哭得鼻尖有些泛红,她张嘴说话,却好像下一刻就要号啕大哭了。 “我想竹荒了。”她说,“都怪我,害他被关到天上,害他失去了自由,害他生不如死。” “也不知道他现在过的怎么样,能不能吃到新鲜的蜂蜜,能不能看到最新的话本折子,能不能喝到甘醇的桃花酿……” 慕雨说着,眼泪顺着陶瓷般的得肌肤滑落,豆大的泪水滴在云策的手背上。 这一刻,他是真的心都要碎了。 即使自己最爱的女子在他面前喋喋不休的说着别的男人他也毫不吃醋,他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怎样才能让自家夫人开心起来。 为此,他愿意不惜一切代价。 “你放心,我会把他带到你身边的。”云策向她保证,“迟早的事。” 既然自己做不到永远陪在她身边,那总得找些让她开心的人陪在她身边。 “可是……”慕雨知道,竹荒是为了自己才会触犯天条被天帝囚禁。 现在他们已经要和妖界为敌了,如果再惹上天界,那么后果不堪设想。 “没有可是。”云策打断她,“只要是你想要的,我统统都会送给你。” “不用了。”慕雨卸下一身疲惫,好像只要有云策这句话,她就可以永远任性下去。 有这么一个人,永远都不会指责她对不对,永远都不会对她指手画脚,叫她要如何,不要如何。 这个人每每和慕雨在一起的时候,都不会发表自己的意见,而是完全以慕雨为主,她说什么便是什么。 这个人就是云策。 “等我得空了,你带我去时常看望他便是了。”她用脑袋顶着云策的额头,绵绵地撒娇,“若是有朝一日没有夫君我可怎么活呀~” 可算是她知道,等她得空了,怕就是云策抱着自己的遗物去看望竹荒了。 她很庆幸,因为在她看来自己会走在云策前头。 这才是最幸运的。 她不用承担失去爱人的痛苦,也可以在这沉重的负担中解脱了,唯一的遗憾就是有些对不住云策,叫他一个人孤独的活在世上,带着对自己的记忆孤独终老。 等等,慕雨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她掰过云策的脑袋正对着自己,瞪着那双红肿的眼睛,生起气来也是那样可爱。 “如果我死了你会记得我吗?”她问。 云策对她突如其来的问题摸不着头脑,他想不明白,明明上一刻还沉浸在悲伤之中,怎么下一刻便如此跳脱。 可自家夫人问这个问题的用意还是值得深思的。 她为什么突然这样问,难道她真的知道自己的谋划了?! 按照自家夫人的性格,如果他脱口而出说一定会记得,那么她就会挑刺说自己说话不经思考,还会进一步抛出下个问题:百年间忘不了,那千年万年呢? 他在心里掐着嗓子模拟慕雨的声音说出这话来。 可如果自己多多思考再说出忘不了。 他的脑海里已经出现慕雨发脾气不肯看自己的模样了,她一定会扭捏这身子,留给自己一个倔强的背影,“哼,你就是心里没有我,这点事情都要思考这么久!”(云策配音版) 经过思考,云策终于得出结论,短暂的停顿才是最恰到好处的! 于是,他抓紧时机,将自己早就酝酿好的话说出口,“你怎么会死呢?我会让你一直开开心心的活下去。”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微笑,很好,他对自己表示赞赏。 他这样回答,既没有正面回答慕雨的问题,又表达了自己对她的爱意,简直就是一箭双雕啊。 不得不说,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也成长了不少,早已不是当年的笨嘴拙舌了。 拿左丘昇的话来说,自己这张脸,再加上一张巧言善辩的嘴,天底下就没有自己拿不下的姑娘。 不过可惜了,左丘昇那一套在慕雨身上完全不受用,她这只妖可是向来不按常理出牌的。 “我说如果,如果有一天我死你前面了,你会不会记得我?”不耐烦地看着他,在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之前她是不会放过云策的。 “我……我自然是会记得的呀。” 他当然记得,因为在他看来自己才是走在前头的那个。 “那我死了以后你会另娶吗?”紧接着,慕雨的问题更加刁钻。 她这又是什么意思?! 云策的表情差点就失去控制,他的嘴角不住的颤抖,右眼皮也罕见的跳了跳。 她该不会是想等自己死了以后另嫁吧?! 云策的额头已经开始渗出密密的汗珠了。 虽然他也准备将自家夫人托付给别的男人照顾,还是两个,可是这话他夫人嘴里亲口说出来怎么总觉得哪里不对味呢? 她看上哪个了?卿栀?竹荒? 云策的瞳孔在那一瞬间仿佛地震一般。 他的手紧紧攥着袖口,额头上青筋暴起,总不可能是江璟那个小子吧? 他下意识挠了挠后脑勺,靠在石桌边的璞剑不住颤抖,其中的杀气咱们也藏不住。 “云策,你的剑疯了?” 慕雨是见识过璞剑的威力的,她害怕地朝云策怀里钻去,“娶不娶的事先放一边,你先管管你这把剑。” 她这句话一出,云策瞬间泄了气,只需一个眼神,原本躁动的璞剑便平静了下来。 他抱起慕雨,宠溺中又夹杂着些许无奈,“时候不早,你该回去用药了。” 只是他扫过树下阴影时,眼神中好像有几分杀气。 待二人走后,卿栀叉着腰从树下走出来,嘴里还振振有词,“这两人,腻腻歪歪,也不说走远些,明明知道你我在树下,还装没事人似的,真是不害臊。” “得了吧你。”江璟无情的戳穿他,“也不知道是谁一直盯着人家看,眼睛里都要冒火星子了。” 二人并肩走在路上,随着他们走路的步伐,几粒石榴籽从他们的脑袋上掉落。 第一百七十五章:当面谈判 七月五日天气晴 今天的李津津身体似乎有所好转,慕雨喂的一些清淡的粥品她也能下咽了。 卿栀说了,不能保证可以治好她,但会尽力去寻些方子回来。 她还记得,那日的男子和她说:来日方长,自己会等着她。 既然如此,那应该是算准了慕雨一定会去找他,可他为什么不留下一些线索呢? 慕雨忽然想到了什么,李津津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妖界? 或许,李津津就是他的线索。 是让慕雨顺藤摸瓜的线索。 她绕开所有的侍卫,一个人悄悄摸了出去。 既然他想要见自己,那么自己便大摇大摆的走在街上,想必要不了多久,那男人就会自己找上门来了。 慕雨在忘忧茶馆中挑了个最显眼的位置坐着,桌上摆满了菜肴,自己和对面则各自放着一盏茶水,好像在等什么人似的。 说来也奇怪,原本那些对魅妖趋之若鹜的妖怪,此次见了慕雨却都纷纷退避,好像在害怕着什么一般。 果然,不消片刻,妖群中便让出一条路来,从正中间走出个一身黑袍身材高挑的男人。 身形看着有些眼熟,只是带着面具,看不清样貌。 “怎么,上次扮我家夫君,这次戴着面具,你是没脸见人吗?” 慕雨心中有气,嘴上自然也不饶人,她轻蔑一笑,“这样热的天气,你也不怕把脸上捂起痱子来。” “你心中无我,我自然只能感受到世间寒意。” 男人的声音有些古怪,想必是用了某种幻音符咒。 “莫说心了,像你这样虚伪无耻之辈,我连眼里都容不下你。”慕雨说的平淡,一点起伏都没有。 “既然你不中意我,那又为何要见我?” 男人似笑非笑,看不到他面具下的表情,慕雨只觉得瘆得慌。 “须臾神弟子,你只管开出条件,要如何才能救她。” 男人端起茶水送到嘴边,忽的又想起了自己正戴着面罩,只好又放回了原位。 “你只管须臾神弟子,却不管她的小郎君了吗?” 男人的话瞬间点醒了慕雨,原来不只是李津津,沈微言也被一并绑了去。 “你我之间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犯得着为了报复我殃及如此多无辜之人!” 她不明白,这些年自己极少与人结怨,更不用说被别人怨恨至此,她不明白,也不理解。 “这怎么能是报复呢?”男人轻佻的语气从面具下传出,“这是本座为了引起你注意的手段罢了。” 他说,“若是你愿意嫁给本座,我不只可以放过那只小猫妖和她郎君,还能让你成为六界最最尊贵之人。” “你是妖神?”慕雨的吓得从桌子上站起,连连后退。 眼前的人居然是妖神弃桐,她竟然会在这里便遇到他! 他居然知道自己已经混入了幽都山,那他必然知道自己的目的是什么,慕雨的心中腾起一种名为恐惧的情愫,究竟还有什么是弃桐不知道的?! 就好像听到了她的心声一般,弃桐将手指放在杯口,绕着圈的打转,“你不必惊慌,本座是做过许多错事,但已经知道悔改了。” 这话,从他一个作恶多端的反派嘴里说出来,慕雨是不信的。 更何况,他先前所做种种,实在无法说的上原谅二字。 慕雨觉得,将他碎尸万段都是轻的。 “那你便放了李津津和沈微言,如此也算是赎罪了。”即使和他犯下的罪孽相比起来这只是九牛一毛。 “可以。”弃桐答应的爽快,这是李津津没想到的。 “不过我有个要求。”他的手伸向慕雨,手指冰凉,点在慕雨瘀青的眼眶上,“若是你愿意做我的妖后,那放过这些人也不是不行。” “可以。” 同样,慕雨的爽快也令弃桐有些意外。 “你没用别的要求?”面对慕雨的回答,他有些心里没底,“大可多提些要求,我都会答应的。” “那我要你的命呢?”慕雨不再退缩,反而凑到弃桐面前,她声音温柔,却每一句1话都充斥着怨气。 “如果我要你以命为聘吗?”她质问道,“你敢吗?” “好啊。”弃桐举起手来引誓,“若是往后我做了什么对不起眼前这只渊故里的事……” “住嘴!”慕雨厉声打断他。 “怎么,难道你舍不得我?” 不得不说,自我感觉这一点,六界中很少有人能比得过弃桐了。 “我现在叫慕雨,所以这个誓你得重新发一遍。” 弃桐没说什么,只是笑着点头,说,“好。” 当弃桐再起竖起手指时,慕雨却再次拦住了他,“不必了,将李津津的解药给我,将沈微言和须臾神还回来。” “你还是舍不得我。” 也不知道弃桐哪里来的自信,慕雨在心中笑了又笑,天道从没站在自己这边过,他即便是发了誓又能怎么样,自己早已不信天道。 让弃桐起誓只是想看看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究竟如何。 现在看来起码算是中上,慕雨面色一冷,日后相处,有的是机会杀了他。 弃桐站起身来,“须臾神弟子并无大碍,要不了几日她体内的毒会自己排出去,至于沈微言,初七时你自会见到她。” “那须臾神呢?” “你只需要知道她很安全。”弃桐心中有自己的谋划,他并不准备告诉慕雨。 即使他对自己有足够的自信,他也依然知道,此刻的慕雨,心中装的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天神。 “那我们什么时候大婚?”慕雨原本是准备初七之时将自己奉上,然后潜伏在他身边伺机而动。 现在看来,可能不需要等到初七了。 “不急。”弃桐转身走进人群,在一片漆黑中没了踪影。 “初七是个好日子,你还有时间同他们告别。” 显然,这妖神也盯上了初七。 七夕是个好日子,可惜他不配陪自己过。 慕雨的心中五味杂陈,可能这就是她和云策的缘分吧。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始终都没能在长安城中看上一场七夕灯会,也始终没能在这一天与他相伴。 或许,这样的机会,以后也没有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江璟的回忆 “听江璟说你今天去无忧茶馆喝茶了。” 还没等慕雨进到内院,云策就一路小跑着迎上来,“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我好陪着你一起去。” “不过也好,你难得有胃口,我学着茶馆里的菜式做了几道,晚饭时多吃些吧,你……” “云策。”慕雨打断他,静下来注视着云策的脸。 那张脸依旧俊朗,眉眼如画,只可惜,以后都不会是自己的了。 “我们成亲吧。”她站上台阶,同云策一般高,“明日,不,就今日!” 云策的笑容僵在脸上,他心中愈发不安,难道她真的知道什么了? “怎么了?怎么这么突然?”他环腰将慕雨抱下来,一脚踩在台阶上,好让慕雨坐在自己的大腿上。 “没什么。”慕雨心虚得不敢去看他的眼睛,“我只是想嫁人了而已,不日便是七夕了,我心中近来总是惴惴不安。” 云策闻言,慕雨的头贴在自己的胸口,“不怕。” 他说,“那我即刻便让卿栀去准备,我们今晚便成婚。” 慕雨点点头,“好。” 这本该是一场无比盛大的婚礼,现在却只能潦草举办,甚至连“囍”字都没贴上几张。 慕雨并不在意,只要能嫁给云策,她的执念也能少一份了。 只可惜,竹荒不能看着她出嫁了。 火红的盖头下,慕雨跟着接引的喜婆走进那间厅堂,在场之人寥寥无几,但脸上的笑意却看着无比勉强。 也对,慕雨随即释然,就连自己这个新娘子都高兴不起来,又怎么能指望别人为自己感到高兴呢。 妖族的婚礼很简单,只要在长辈和亲友们的见证下,相爱之人在月下相吻即可。 但慕雨的衣着打扮却表明了,这是一场彻彻底底的凡间婚礼。 “嘉礼初成,良缘遂缔。情敦鹣鲽,愿相敬之如宾;祥叶螽麟,定克昌于厥后。同心同德,宜室宜家。永结鸾俦,共盟鸳蝶,此证。” 这话,卿栀是含着泪说出来的。 看着一双有情人站在自己面前,他不由得自嘲,还真是般配啊。 “倒是难为你,还费了那么大劲找了在凡间混迹多年的老妖精来。”江璟阴阳怪气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也不知道人家夫妻俩今晚洞房的时候会不会想起你来。” 卿栀的脸上依然挂着一抹假笑,他就是这般笑着看向江璟,眼角的泪水却煞风景的滴落。 “今天大喜的好日子,别逼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收拾你。” 江璟舔了舔唇,默默后退了一步,离自己这个疯批主子远了一些。 要不是他长得像极了那个人,自己才不会这么多年都守在他身边。 幽都山鲜少有喜事,即便参加喜事的人心情并不美好,江璟心中也难免触动。 人不对,怎么都是不对。 他侧头注视着主座上强颜欢笑的卿栀,或许,自己是时候认清现实了。 其实自从知道卿栀也把自己当魅妖的替代品后,他就已经没了兴趣再待在卿栀身边了。 也好,等过了七夕,他便随着观礼结束后的人群一起离开这里吧。 “大人。”身旁一个小厮悄悄靠近江璟,“门外有个人来送了份贺礼。” 小厮手中捧着一个精致的木匣子,他补充道:“那人说这是妖神的贺礼。” 江璟的眼皮止不住的颤抖,心中直打鼓。 今日这场婚礼他们没有宴请任何人,更是自恃不会走漏任何风声,怕的就是传到妖神的耳朵里。 当日妖神下令一定要抓到魅妖,卿栀当众宣布魅妖是熊猫妖娘时他就已经预感要瞒不住了。 这可是神魂俱灭的死罪! “出去说。”他默默退出人群,带着小厮来到偏院。 江璟将匣子打开,里面除了有一只做工精美的凤头钗外,只留了一张字条:愿君心悦。 他将匣子翻了个底朝天也没发现其他玄机,不免心中犯起了嘀咕。 难道这个妖神真的只是要送一份新婚贺礼? 他将匣子收入袖中,叮嘱小厮,“今晚之事,定要守口如瓶,不能告诉任何人。” “是,大人。” “还有。”他思索片刻,“带上几个好手,守在府中的各个出口,有任何可疑人士,不要轻举妄动,立刻来前厅找我。” “是。” 小厮退下,江璟的心却无论如何都不能平静。 妖神不是亲善之辈,他见过他杀人不眨眼的样子,即使死者的血飞溅到他的眼睛里,他也连眼皮都不曾颤一下。 那时年幼的江璟就是如此将自己小小的身体缩在地窖里,透过木板间的空隙,鲜红的血液一滴一滴淌下,他狠狠要在自己的手背上,知道空腔中传开一股铁锈味,他才地低头看到自己手背上的一片鲜红。 那样狠毒的妖,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一心所求的魅妖嫁给别人,他不但不杀情敌全家,反倒上赶着送贺礼的。 江璟是不信,但也不想破坏魅妖这来之不易的婚礼。 他一个人缩着脖子站在大门口,不管今日妖神来与不来,他都会守在此处。 看着寂静的街道上,弥漫着一层薄雾。 他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那个夜晚,也是这样的夏夜,也是一对相互倾慕的小情侣。 他小小的缩在新娘子的怀里,旁边一个和蔼的妇人打趣他,“我们的小江璟,你阿姐都是要出嫁的妖了,你还这般缠着她,也不怕你未来姐夫吃醋。” “我不。”他倔强的抱着女子的脖子,“我会做饭洗衣,可以给阿姐当陪嫁丫鬟。” 听得这话,面前的女子笑得花枝乱颤。 只可惜,时间嗝得太久了,他连阿姐的长相都记不清了。 只记得,推门进来一个男子,很自然的从阿姐手中接过他,“我们江璟最乖了,往后随你阿姐一起,我定会把你当亲弟弟看待。” “谢谢姐夫!” 在往后,他便只记得视线开始模糊,眼前的铺天盖地的血,像海一般快要将他淹没。 他则被人推了一把,狠狠摔入地窖,紧接着,头顶传来一声闷哼,唯一的一丝光亮也被挡住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今夜无眠 记忆流转,回到此刻。 江璟坐在房顶,望着头顶一轮血月,不由得将腰板又挺直了几分。 房内,慕雨一袭红衣坐在床上,第一次如此紧张。 “你说,这次会不会还有人闯进来?”感受到面前人走过带起的风,慕雨问。 “不会。” 云策对此胸有成竹。 他早已让璞剑守在外面,不管是谁,来一个他劈一个。 璞剑可是天生灭妖的剑,立在门口,且不说打扰,来的妖都是绕路走的。 云策的手背在身后,捏着袖子在手心里摩擦片刻,不动声色将掌心的汗水擦干。 他挑起慕雨的盖头,烛火摇曳,柔柔的光下,慕雨嫩滑的肌肤上晕上两抹绯红。 他细品慕雨的唇上朱砂,很软,但却尝不出味道。 他松开盖头,用手握住娇弱的肩头,一路向下游走。 慕雨被他堵得喘不过气来,只觉得身体也用不上力气,被他压在身下软软的向后倾下…… 房顶上,主仆二人看着灯火俱灭的房间,江璟忍不住调侃。“真不知道这幽都山现在是谁当家了,山主府里,山主却像个客气。” 他勾着唇冷笑一声,“自从那个魅妖来了以后,短短几日,你看看你可还有山主的架子,可还有族长的架子?” “我本就不愿当这个族长。”月色之下,卿栀长叹一口气,盘腿坐在江璟身边。 他从来都不喜欢这个位置,权势地位又能如何,不爱就是不爱了,他拼尽全力,不过是为了当年的一句,配不上罢了。 现在,不管配不配得上都无用了,她都是别人的了。 卿栀手掌一翻,一瓶酒便出现在掌心。 他将酒递给江璟,难得邀请他一起大醉一场。 “不用了。”江璟也是难得的拒绝他,“我还有正事要忙。” 他守在这里,虽然知道阻止不了什么,但也算是给自己一份心安。 “不必担心。”就好像看穿了他的心事,卿栀轻轻拍了拍他的肩,“皇城那边的探子传来消息,妖神已经回去了,虎族亦无异动。” 只不过,妖界又多了一个与他同心之人吧。 卿栀将酒硬塞进江璟怀里,“喝完这杯,你便要离开了吧?” “你怎么知道?”江璟没有反驳他,也没有遮掩,这并不是什么说不出口的事,他迟早是要走的,他也迟早是要知道的。 “近日来你的房间规整了不少,府里的角落中也有不少地方发现了泥土松动的痕迹。”他苦笑一声,“我竟不知道,这府里早被你埋下了如此多财宝。” 江璟仰着头大口喝起来,用袖口粗犷的擦掉嘴角淌下的酒水,没有再回答他的问题。 “你能存几个私房钱呀,走的时候告诉我一声。”他眼眉低垂,浓密细长的睫毛在夜晚的微风中轻轻颤动。 他笑得轻快,又一次叮嘱江璟,“可一定要提前说一声啊,本大人好给你预备路上的盘缠。” 卿栀的手拍上江璟的后脑勺,这一次却一点也不疼。 “别在外面饿瘦了。”他低着头,好像在自言自语的说着。 江璟一直没有搭话,只是一个劲的喝酒,这样寡言的他,简直前所未见。 他自己也浑身不自在,可却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将自己灌醉,只要醉了,就不用再说话了,就可以沉沉睡一觉了。 很遗憾,他还是高估了自己的酒量。 片刻后,众人只听得房顶上传来一声哀嚎。 “姐姐——姐夫——”他将脑袋枕在卿栀的大腿上,还嫌弃卿栀的大腿不够绵软,狠狠甩了几个巴掌才肯罢休。 他蜷缩着身子,任由鼻涕眼泪一齐淌在身下之人华丽的衣衫上。 “为什么让我活下来,为什么偏偏是我活下来……”他哭着,嘴里呢喃着,反反复复,字字句句,全都是对自己的怨恨。 “为什么?为什么我那么弱小,为什么我没能救下你们?” “这不怪你。”卿栀将手垫在脑袋下面,平躺在房顶上享受难得的星空。 不得不说,“今晚的月色真美。” 他说,“何必将自己束缚在过去,你的亲人若是还在一点也希望你珍惜当下,活得开心便是了。” “愚蠢,愚蠢至极!”江璟对此嗤之以鼻,“你从小和爹娘都不亲,从没得到过,自然没办法体会我们这些失去的人的痛苦。” “你以为我日日骂你是做什么。”他突然笑了,声音之大,将卿栀都吓了一激灵,“我整日里训你,就是见你日子过得太舒坦,看你不爽。” 他嘴巴一撅,好像很自豪似的。 其实不只是卿栀,这些年他骂过的人站在一处都能绕幽都山一圈了。 不是因为他骂的人少,而是因为他甚少出幽都山。 早些年卿栀见过他一次出门时被路边的石子绊了一下,不只是过路的行人白白挨了顿骂,就连爬在一旁晒太阳的狗也挨了一脚。 当下卿栀就将迈出去一只的脚又默默伸了回来,等江璟走远了才肯出门。面对路上行人怨恨的眼神,他往往都是低着头装作不认识江璟的。 现在回想起来,没有做上族长的日子还是有几分乐趣的。 他低头看向趴在自己大腿上呼呼大睡的江璟,幡然醒悟,原来,在他的人生过往中,不只有慕雨带给过自己欢乐。 不过这份感动只是暂时的,下一刻他便嫌弃的将江璟的脑袋从自己大腿上推开。 先不说他脑袋大将自己的压麻,这孩子睡觉流口水他是万万没想到的,拧着裤子挤出的水哗啦啦的淌了一地,低头再看看自己早已湿漉漉的大半身体。 “来人呐!”他一个飞身下了房顶,脚下的步子一刻也不曾停歇,“来人!备水,本大人要沐浴更衣!” “慕雨?什么慕雨?” 屋内的慕雨好像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她推开身前的云策,总算是获得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她吐气如兰,竖起食指在嘴前,做出一个“嘘”的手势,“好像有人在叫我。” “哪有什么人叫你,分明是你听错了。”云策不由分说地吻了上去,将慕雨又推倒在身下。 今夜,注定无眠。 第一百七十八章:拜托你一件事 七月六日天气阴 饭桌上,一圈人个个都顶着黑眼圈,看起来疲惫不堪。 云策将菜夹到慕雨碗中,“多吃些,补充补充体力,就是这菜都太过于辛辣,没几个清淡的。” 卿栀不耐烦地翻起一个白眼,这两人真把他这山主府当自己家了是吧? “爱吃吃,不爱吃饿着,咳咳……咳……”他恶狠狠地咬下一块水煮肉片,却不想被上面的辣椒给呛住,咳得他眼泪直流。 饭桌上一时陷入了沉默,众人看卿栀的眼神也变得古怪起来,就连五感尚未完全恢复的李津津也挑起眉毛,好奇的注视着他,好像她的眼睛又能看见东西了一样。 “你们什么意思?”他慌忙站起身来向众人解释,“我只是被辣椒呛住了,不是你们想的那个样子!” “哦?”云策嘴角上扬,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我们想的什么样子?” “有的人呐,怎么还此地无银三百两呢~”一旁的江璟轻飘飘的话传了过来,果然,气卿栀还得是专业的。 “我没有!”一切的解释,从卿栀嘴里说出来都显得苍白了许多。 他也不愿意再同众人多说是,撂下碗筷,扬长而去了。 江璟倒是毫不在意,不仅忙着大快朵颐,还叮嘱旁边的侍从,“叫厨房里剩下的几个菜快点,黄花菜都要凉了。” 不得不说,卿栀真的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像山主的山主了。 慕雨哪怕被叫做村长,那在渊启山也还算是有点威严的,不像卿栀,每每被江璟怼的哑口无言,都只能拂袖离去。 慕雨找到他时,他正坐在石榴树上,一瓣一瓣地剥着石榴。 石榴皮砸到了慕雨,她抬头正好对上卿栀幽怨的眼神。 “明日就是妖神的加冕礼了。”慕雨废了好大劲才爬上树,这里受妖神的影响,他们的法力都被压制,她这才知道法术有多方便,枉她从前还想做个凡人呢? 凡人哪有她做妖怪香,想要什么随手一点便有了。 “我知道。”卿栀点点头,甚至都不曾用正眼瞧她。 “我也快要走了。”她又接着说。 “我也知道。”卿栀想说,不只是你,就连江璟他也留不住,都走,都走吧,这里只有他一个人也是一样的。 反正对于这些人而言,有他没他好像都没有什么区别。 他原本以为山神走了,慕雨重塑灵体以后会来投奔自己,他原以为自己成了山主以后可以保护很多人。 可是慕雨跟着云策走了,江璟也马上要走了,原来,从头到尾,都没有人真正需要过自己。 他将石榴大把大把塞进嘴里,嚼不了两下,那甘甜的果汁便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又苦又涩的石榴籽,有些还很硬,他咬也咬不动。 这些石榴籽堆在口中,嚼着嚼着,不知为何,心中的只觉得酸涩,比起这满嘴的石榴籽有过之而无不及。 “临走之前,我想拜托你一件事。”慕雨有些不好意思,自己年幼时给他造成的伤痛还不曾弥补,眼下还要再麻烦他。 她从怀里掏出一块碎裂的玉佩,那玉佩上刻着一幅山水画,工艺精湛,仿佛下一刻玉佩上的水便要流动起来了。 这玉佩,正是当年竹荒送给她的山川白玉。 只可惜,原本精美无暇的玉佩,现在也碎成了两半,静静地躺在慕雨手中。 “这玉佩,是山神的信物,竹荒将它送给我,怪我没能护好它,让这玉佩替我挡了灾,和它主人一样,被我连累了。” 她低着头,卿栀看不清她的表情。 “我想拜托你,若是有朝一日能见到竹荒,帮我把这玉佩还给他,再替我向他道歉,说我辜负了他的一番美意。” “你……”慕雨这话,卿栀总有一种说不出的耳熟,悄悄转身,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 将帕子解开,里面安静躺着的赫然是破碎的云纹玉佩。 他沉默了,感情他们三个是拿自己当传话筒了? “要给你自己给去,又不是活不成了,这点小事还要麻烦大人我。”他不耐烦地撇着嘴,“来日你二人的婴孩出生了是不是还要拜托大人我给他把屎把尿啊?” 慕雨一时被他惹得哭笑不得,本来好不容易酝酿出来的情绪瞬间没有了,她还准备趁着离别的氛围正经伤感一下呢。 “不会的,这是我拜托你的最后一件事了。”慕雨硬将玉佩塞到他手里,“我保证,以后都不会再麻烦你了。” 就是往后她想麻烦,也没有办法了。 “你保证?你如何保证?”卿栀突然有不好的预感,他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说,“你该不会嫌我招待不周,准备同我老死不相往来了吧!” “我承认,咱俩刚刚重逢的时候,我是对你有些苛责了,但这几日我都已经在尽力弥补了呀?莫不是你还在为小时候我欺负你记仇?那都过去多久了,再说我不是也断了一条尾巴吗?大可不必如此记仇。” 他滔滔不绝的讲着,“怎么这些年不见,你变得如此小气了,真要为了这点事就和我此生不复相见?” “你招待的很好,从前的事,是我对不住你。”拧着眉,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 她很遗憾,“只是从前我的对不住,往后可能也没有机会弥补了吧。” “你……”这一刻,卿栀仿佛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 可如此看来,这夫妻俩还都互相不知道对方想要舍身救自己的事情。 “你可是下定决心要去皇城了?”卿栀问她。 “你怎么知道?”慕雨一直以为自己将这件事捂得严实呢。 昨日在茶馆围观的妖确实不少,但那都是弃桐的人,不会乱说的,卿栀是如何知道的,如若他知道了,那云策是不是也知道了?! “你放心,这件事情,你那位夫君还浑然不知呢。”他从怀里掏出那个木匣子递给她。 “他送这个来,想必是希望你明日戴着去见他吧。” 第一百七十九章:一言九鼎的神 慕雨将凤钗接过来,确实精美好看,那上面的凤凰羽毛根根挺立着,整个凤凰栩栩如生,看起来下一刻便会动起来似的。 “我知道了。”她将匣子收入袖中,神情淡然。 “此次一别,再见面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呢。”她朝着卿栀张开双臂,“不如再最后拥抱一下吧。” 卿栀也大大方方的将她搂在怀里,片刻便松开了。 如今人家已经是名副其实的夫人了,他这个外人抱的太久也确实不妥。 “你不必挑着好听的话来安慰我。”他早已洞察了一切,“我知道,此次你去了,恐怕是再也回不来了。” 他知道,即便是慕雨能活下去,妖神也不会放任她自由。 往后的日子里,她会如同牢笼中的金丝雀一般,被束缚,被捆绑,被套上枷锁。 她会比她的山神,更加生不如死。 可即使如此,他还是想要叮嘱她。“好好活下去。” 即使她可能活的并不快乐,那他也还是希望她活下去,只要活着便有希望。 “如果你和云策只能活一个,那我希望活下来的那个人是你。” 血红的满月高挂头顶,洒下粉红的薄纱,轻轻笼罩在两人身上。 树下,云策依靠在树干上,抬头仰视着两人,他心中并没有什么不痛快,只是觉得有些开心。他走了以后能有人代替自己守在慕雨面前,那他也能安心了。 短暂的沉默后,是慕雨嘴硬的笑。 “哈哈哈,我不行的,撑起妖界太累,我也没那个本事。”相比起呆在妖界受万妖朝拜,担负起整个妖族的生计,她更希望像从前一样,做一只山野小精灵。 如果不行的话,那她宁愿放弃生的希望,将一切都让给那个比自己更合适的人选。 “我可以辅佐你,我会永远在你身边的。” 虽然他打心底里觉得,云策确实比慕雨更加适合妖神的位置,但他还是私心想让慕雨活下来。 “不会有谁会永远陪着谁的。” 她长叹一口气,“卿栀,用人间的一句话来说,天底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这种话她都知道,卿栀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只是不想让身边的人再离开了,哪怕这个人心里从头到尾都没有过自己。 这一刻,他好像突然明白了妖神的感觉。 费尽心机将慕雨引到皇城,有想方设法逼她同意自己,可是面对即将要出嫁的慕雨,他甚至驱散了山主府附近的妖兽,亲自登门送上贺礼,还不惜引神器设下血月。 即使她要嫁的人不是自己。 他也还是希望她能在这一天快乐。 真是可笑。 他抬头看着空中的血月,早知今日,当初又何必害得慕雨险些身死,如今做这些又能弥补什么,不过是他自以为是的二次伤害罢了。 慕雨顺着树枝爬上墙头,她跨坐在墙上,回头冲卿栀盈盈一笑,如阳关般灿烂的笑容便在这样的夜里绽放了。 “时候不早,我先回去了。” 不等卿栀回她,她便已经翻下了墙头不见踪影。 一如他们儿时在府中胡闹的样子,只是彼时的墙下站着许多侍从张开双臂准备接着二人,生怕他们摔着。 他落寞地回头,张开双臂仰面朝下,风从身下袭来,他的发丝随风飞扬,直至落入了一个结实的怀抱。 他睁开眼睛,映入眼帘是一张棱角分明的脸。 他忍不住在云策怀里感受了一番,臂膀结实有力,安全感满满,这张脸嘛,比起自己也是丝毫不逊色。 难怪慕雨选他,不管是比家世背景,身份地位,外貌气质,自己都略逊一筹。 他不免叹息,怎么这样好的男人,非得来同自己争抢呢? 若是没有慕雨,想必他们也能成为一对挚交。 “你若是躺够了,就下来。”云策的脸在石榴树的阴影中忽明忽暗。 卿栀连忙下来,整理了一番衣袖,这才记起向他道谢。 “不必。”他拒绝了卿栀的好意。 除了自家夫人以外的任何人的夸奖都不会让她高兴半分。 他这次出手救下卿栀只不过是有一事相求罢了。 “你把山门开开,随我出去一趟。”他说。 “去哪里?干什么?”卿栀心中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去天界,救竹荒。” 云策这话说的,轻松的好像要去菜市场买菜一般,买的还是一文钱一大把的野菜。 “你疯了!”卿栀说完这话忙捂住自己的嘴巴,压低声音又说了一遍,“你疯了?!” “明日就是初七了,这可能是夫人见到竹荒的最后机会。”他倒是很坦然,自己明日过后生死未卜,今日就要把能做的都做个遍。 “你要寻死别带上我。”卿栀二话没说便拒绝了云策。 他云策是天界二皇子,这么多年被当作储君养大的,又是战神,到时候东窗事发,他是想跑就跑,跑不掉有这层身份在,那些天神也不会把他怎么样。 倒是自己,他的脑海之中已经浮现除了一幅画面,冬日寒夜,白雪飘飘,一位高贵的天神坐在雪山之巅抚琴,脖子上缠绕的正是自己的狐狸皮。 他狠狠打了一个寒颤,“不去,我死也不去!” “你放心,万一出了什么事情我通通揽在自己身上,与你没有半点关系。” “你说的轻巧,到时候真的打起来,你拿什么护我?”卿栀可不信他的鬼话,他们两口子的话他一个字都不会信的。 云策叹了口气,“今日,是最后的机会了,你不去,我便自己去。” 他皱着眉一脸惆怅,“本想着有你狐族的幻化之术,会多些胜算,现在看来,只能靠我自己了。” 他侧过身子偷偷瞥卿栀,见男人的脸上依然浮现出一丝纠结。 他趁热打铁,“罢了,为了慕雨,做什么我都愿意。” 说罢,他转身要走,心中却默默倒数。 五、四、三…… 不出三下,身后果然传来了卿栀的声音。 他叫住云策,“若是东窗事发,你真能保得住我?” 想都不用想,云策随即回头亲昵的揽住卿栀的肩,“那是自然,本神说话向来一言九鼎。” 第一百八十章:禽兽不如 不得不说,卿栀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来神界,托云策的福,他也能瞧见这云烟雾饶,美得缥缈的景象了。 卿栀的眼睛直勾勾得盯着一旁路过的仙子,真是风姿绰约啊。 看得他哈喇子都快要流出来了。 仙子们见了二人主动迎上来行礼。 一众仙子簇拥在二人面前,盈盈一笑,“见过月神大人、司命仙君。” 二人简单点头示意后,便继续朝前走去,这天宫之上太过于亮堂,以至于卿栀的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 “我是司命,那你这个就是月神了?”他指着自己的鼻子,忽然想到了什么,“不对啊,月神不应该是女的吗?” “谁跟你说月神是女的了?”云策有些嫌弃的看着他,“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你说的那个月神,现在是瘟神了。” “那也就是说曾经的月神是个女的咯?” 卿栀快走两步跟在云策身后,颇为好奇,“你们天上的神仙还能换着做不成?” “不是。”他一边无视左右来往仙君,一边直直朝天牢走去。 “换位制,是单针对八神的制度。” “八神之间,只要香火排位第一便可以向八神中的任意一位发起换位,另一位同意,便可以更换神职。” “那要是不同意呢?”卿栀好奇的问。 “你别看我们是神,但解决问题最好的办法依然是最原始的争斗。” 他顿了顿,若有所思地看向不远处的天牢,“要到了。” “等一下!”卿栀突然拽住他的衣角,力气之大,险些将云策一个踉跄拽倒在地。 他躲在云策身后小心翼翼地探出一颗脑袋,“咱俩这样大摇大摆的进去会不会太招摇了?” 云策将他拎到自己身侧,再次强调,“你现在是司命,我现在是月神,进去探望好友理所应当。” “那真正的月神的司命呢?”他还是放心不下,“万一咱们和他们撞个正着呢?” “不会。”云策胸有成竹,“我已经将他们先一步绑起来了,今日不会有人坏我的事。” 卿栀被他揪着走,双脚磨在地上一路拖行。 从前还觉得云策和他那个山神哥哥有所不同呢,现在看来,骨子里还是相似的。 他不由得感慨,难道天帝家的儿子都是这般? 如此行事,真的是当作天界储君长大了? 还不及思考,他已经被云策揪到了天牢门口。 “月神大人,司命仙君。” 门口的天兵向两人行礼,云策头也不回,漠视二人,“把门打开。” “是,仙君。” 为首的天兵将打开,目送着二人进入天牢,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 一旁路过的仙子还同他们打趣,“平日里都是司命仙君揪着月神大人,怎么今日倒反过来了?” “你懂什么。”那天兵双手抱怀,倚在墙上,懒懒散散的回话,“这两位大人关系好的跟一个人似的,你可莫要再背后乱说,否则我定禀报天帝,治你个对主神不敬之罪。” 那仙子瘪着嘴,临走还不忘幽怨地瞪了天兵一眼。 仙子刚走出去没多久,便听到天牢里传来撕心裂肺的一声嚎叫,“师尊——” 小仙童趴在牢笼上,伸出双手去扯住卿栀的衣服,“师尊,徒儿等你等的好苦啊——” 这小仙童云策见过,确实是司命府的,只是…… 他皱着眉头打量那小仙童。 只是自己曾经见他的时候,他还是个扎着两个歪歪扭扭的发髻,唇红齿白的孩童,那时正端坐在竹荒身旁的牢狱中,听竹荒闲聊。 “怎么弄成这副模样?”他帮着卿栀从那小仙童手中将衣角一同拽回来,看着那雪白衣裳上两个泥污的手印,心中却顿感不妙。 慌忙扔下手中的衣衫,向隔壁监牢中看去。 只见一个身穿白衣的男子,正襟危坐。 云策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他来到竹荒面前,缓缓蹲了下来,“兄长,我来救你了。” “我不出去。” 还是如同千年前那般,竹荒傲娇的转头,“一千年都过去了,现在才想起来救我,早干嘛去了,我头上都长虱子了,容貌也不胜当年,你现在救我出去让我给你做陪衬不成?” “兄长?”小仙童敏锐的捕捉到一丝消息,“您是二殿下?!” 他伸向卿栀的手顿在空中,随后收了回去,从角落了摸出一枚点心来,边吃边说,“早说你们不是我师尊,吓得我装模作样嚎了这许久,嗓子都要哑了。” “我记得当年把你放出去了,怎么你还赖在此处?”云策的脸色逐渐阴沉,这个聒噪的小仙,怎么处处都有他? “我家师尊托了关系特地搞到了山神大人旁边的这个位置。”小仙童开心的拍了拍屁股下面的蒲团,“这样好的位置,没听山神大人讲完故事之前小仙是不会离开的。” “既然二殿下不是月神大人,那这位想必也不是我师尊了吧。”他恭恭敬敬朝卿栀行礼,“这位大人好,小仙是司命府弟子,春远。” “春远?”卿栀将这两个字细细品了品,“听着像个姑娘的名字。” “我就是啊。”他歪头看向二人,“不会这么久了,诸君还不知道我是女儿身吧?” 卿栀和云策面面相觑,最终将目光投向了牢中的竹荒。 竹荒感受到背后两道凌冽的视线,如芒在背。 “不是,你们……”他猛地回头想向二人解释,才蓦然发现,自己真的不知道春远是男是女。 “我真没有……” 一切解释看起来都是那样苍白。 尤其是身后的两人,根本就没打算听他解释。 “我也不知道他是男是女啊!”竹荒终于肯正眼瞧不远万里来解救自己的二位了,“我又不曾看过他宽衣解带,也不曾见过他如厕,更不曾和他有个什么亲密接触。” “是这样吗?”二人又将目光投向春远。 春远伸出舌头贴了贴干裂的嘴角,“前两样不假,不过这亲密接触嘛,还是有的。” 二人的眼神充满了鄙夷,恶狠狠的投向竹荒。 云策:“禽兽。” 卿栀:“禽兽不如。” 第一百八十一章:您已经被我们包围了 “噗——”春远捂着嘴笑了起来,“没想到各位大人活了这许多年,还是如此单纯。” 他笑得开怀,眼前的三个人可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为首的卿栀二话不说,默默站起身来,双手握住他监牢的栏杆,然后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将那玄铁掰弯了。 “你还有这本事?”竹荒一路摸过去跪爬在地上探长了脑袋,不住的感慨,“不得了了,当年的小狐狸长大了啊。” “托您的福。”卿栀撸起袖子,露出胳膊上得肌肉,看上去孔武有力,一点也不输给云策。 他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拍着自家弟弟的大腿,“你看看人家,这身板,这姿态,这模样!” “啧啧啧。”他摇头叹息,“其实我当年就是主意你做我女婿的,在我心里,永远是站在你这边的。” 在气弟弟这方面,竹荒向来很在行。 奇怪的是,云策也不是什么会轻易受人挑拨之人,今日却也来了劲头,握住竹荒这边的栏杆,狠狠使劲,众人目光的焦点便聚集到了另一侧弯曲的栏杆上。 “啪!”竹荒一手拍掉他正在发力的手,如临大敌,“你这算是做什么?!” 他惊呼,“谁准你放我出来了,我都说了我不想出去,不想出去!” “对!”春远也缩在角落里,附和着,“我也不要出去,千万别救我!” “救你?” 卿栀冷笑一声,“救你的是这牢笼,大人我是要带你出来长长见识,懂懂礼貌,让你知道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对长辈无礼,更不能开长辈的玩笑。” “不——”一声哀嚎划破天际。 天牢外,两个天兵掏了掏耳朵,“今日的犯人们,甚是聒噪。” 天牢内,卿栀已经将春远揪出来大屁股了,另一边却毫无进展。 他扭头看到两兄弟还在僵持不下,不由得发起了牢骚,“我说山神大人,这么说我们两也是冒着生命危险来救你的,你即便是不愿意出来,也该给我们一个解释吧。” “解释?”竹荒冷笑一声,“你们要何解释?” 他不明白,自己在这天牢里待的好好的,凭什么他们贸贸然来救自己,自己就得感恩戴德的跟在他们走。 “我几时求你们救过我?”他的目光死死的锁住自家弟弟。 “云策,我从一开始就没同意你们在一起过,现在也是一样。” 这话,竹荒是压着怒火说的,“我曾经告诉过你,你和小东西在一起不会有好下场,你偏不听,闹成现在这个局面,你想请我去妖界给你坐镇?” 他不是不知道云策心里想的什么,他太了解自家弟弟了,哪怕他撅个屁股,自己都知道他要放什么屁,即使这么多年来他从未见过云策放屁。 “我不会去的,你们此刻退下,我可以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他拂袖转身,再也不留给三人一丝一毫的表情。 “你当真不想再见慕雨了?” 云策最后一次质问他,若他说不想,那云策即刻转身,绝不回头。 “与你无关。”竹荒深吸一口气,吐出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他怎么会不想见自己的小东西?!在天界的漫漫岁月,他不知想了多少次,他的小东西在下界过得好不好,他掐着手指头算,什么时候她该重塑灵体了,什么时候她该醒过来了,什么时候她该恢复的差不多了。 他日日念叨着的正是那只渊启山的小妖怪。 “小东西”这三个字,就是春远都听得耳朵起茧子了,可他却永远说不厌。 所以他怎么会不愿意回妖界去和他地小东西团聚呢? 只是他知道,机会只有一次,他不能浪费在明日这种注定会失败的事情上。 他好心提醒云策,“我劝你,明日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你既不愿和我回去,又何必说这么多白费口舌。” 云策也不愿再搭理他,只是心里替慕雨感到不值。 “她想你想得整日以泪洗面,郁郁寡欢,你若是有心,不求你回去看看她,时时在心里也想想她便是了。” 不得不说,这两兄弟都很知道如何戳中对方内心最脆弱的地方。 要是放在从前,竹荒是万万不会相信小东西会为自己流泪的,可如今不同了,也不知道她醒来以后会不会因为自己帮她挡了天雷而内疚,会不会不再像从前那般开朗活泼。 竹荒的心确实触动了。 他多想转身跟着云策离开这间不见天日的囚牢,可是他不能。 机会只有一次,但绝不是这一次。 他不再说话,好话自己只说一遍,反正他劝告再多遍这些人也只会觉得他啰嗦,而不会对自己有半分感激。 那便随他们去吧,等他们撞得头破血流自然会记得他的好的。 他对云策下了最后通牒,“你此刻不走,我便要喊人来抓你们了。” 云策注视着他的背影许久,第一次觉得从小看着他背影长大的自己,居然和他如此疏远了。 “我一直以为我们是最亲密的兄弟。”云策说。 竹荒这一次没有反驳他,“我们是,但我们的立场不同。” 说罢,他抬起手轻轻打了一个响指。 霎时间,周遭的灵气四溢,各个牢房都躁动了起来,一片嘈杂声中,门外的脚步声也渐渐逼近。 “就当是我错看你了。”云策揪着卿栀的后衣领仓皇逃离,脚下走的飞快,心中却陷入了一片迷茫。 他知道自己做的或许不对,可纵使自己有千般不是,他也不该叫人来抓自己。 他们是兄弟,可是却如同陌生人一般,甚至还不如陌生人。 天牢外,无数天兵天将将出口团团围住,原先站在门口的天兵却早已不见了踪影。 云策顺着缝隙望了一眼,白茫茫的一片,看不到边际。 “二殿下!”为首的天将喊道,“您已经被我们包围了,只要您束手就擒,不再反抗,我等也定然不会为难您。” 他补充:“千万不要为难里面的人质啊!司命仙君的爱徒还在里面呢!” 此话一出,瞬间点醒了二人。 一时间,春远只觉得身后瘆得慌。 第一百八十二章:能拖一个是一个 “你们得相信我,我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小仙,根本不得师尊器重,否则他也不会把我一个人仍在这这么多年了!” 春远盘腿坐在地上抱着卿栀的大腿,涕泗横流,“我真的算不得你们的人质啊!” 但他是不是的,意义已经不大了,卿栀根本不在乎他对外面这群神仙而言有多重要,他现在在乎的是,他不好过,春远也别想独善其身! 只见他拖着春远艰难前行,硬是靠着,蛮力推开了天牢的门。 不知道是春远的缘故,还是身后云策的威压,面前的一众天兵竟然真的不敢对二人有丝毫不礼。 “二殿下,若你此刻离开,我等装作什么都没看见便是了。”领头的天兵还是倚着兵器,神情自然放松,丝毫没有要开战的意思。 “是啊是啊。”一旁的另一个天将也搭腔,“不过你手里的那个小仙官,怕就是惨喽。” “他私自勾结你们,又放你们进天牢,助你们劫走山神大人,实属罪大恶极。” 男人惋惜地摇了摇头,“可惜了一张俊俏的模样了,到时候进了轮回道只能便宜那帮凡人了。” 他嘴角抽搐,憋着笑,三言两语间就给春远冠上了私通妖族的帽子。 “冤枉呐!”春远的哀嚎声响彻云霄,震得卿栀耳朵嗡嗡作响。 即便他有心想要托春远下水,此刻也意识到了什么不对。 他捡起地上天将遗落的兵器架在春远脖子上,将身子向后探去,问云策,“你有没有觉得这两个天将有点问题?” “没有问题。”云策很坦然的摇头,直言,“很符合他们平日里的作风。” 卿栀的眼皮不由自主地跳了跳,这一刻他仿佛突然理解了妖神为什么有那么大的信心攻打天界。 饶是他见过许许多多妖界内斗,可他们妖族面对外人的时候还是很团结的,怎么这天族好像巴不得自己人有罪似的。 就这统领,卿栀甚至觉得不用妖族出手,他们天界自己也活不长久。 他又低头看着抱着自己的大腿直打颤的春远,“怎么,你和这两个天将有仇?” “我……”春远刚要张嘴说什么,注意到天将凌厉的目光,只好将话都咽到肚子里。 他擦掉眼泪,一脸委屈且坚强的说,“早些年他们的夫人全都心悦于我,因此纷纷休了他们。” 这话,云策站在身后听得险些没憋住,一口唾沫笑喷出来。 可偏这只狐狸听得认真,并且对此深信不疑。 “难过他们对你如此怨恨……”卿栀托着下巴思考了片刻,“我看这天界你也混不下去了,倒不如从了大人我,来幽都山还能赏你一碗饭吃。” “大人。”春远看着他泪眼婆娑,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差点又要决堤。 他颤颤巍巍地扶着卿栀站起来,“虽然您说的话我很感动,但是现在咱们被团团围住,先想办法脱困了再说旁的吧!” “对哦!”卿栀转身询问云策的意见。 眼下竹荒不愿意和二人离开,再加上身边还有春远这个累赘,“不知道他们刚刚说当没看见咱们还算不算话?” 云策一时还真摸不着头脑,要是别人他可能连猜带分析,还能大概知道话里有几分真几分假。 但是摊上这两个活宝,神佛难料。 “不管了,赌一把!”云策一咬牙,从卿栀手中接过春远的后衣领挡在身前。 那些天兵果然不敢靠近,可是他们也不曾让路啊。 “让开!”云策冷呵一声,下一刻璞剑便出现在了手中,他将璞剑架在春远的脖子上,“不想让他受伤,就让出一条路来。” 那天将蹭了蹭鼻子,讪讪一笑,“怕是不能够了。” “山神大人的手谕已经传遍了整个天界,现在所有神都知道二殿下回来劫狱了,此事……” 他面露难色,谁也没想到竹荒会做的如此决绝,不给自己的亲生弟弟留一点余地。 云策对此并没有流露出什么惊讶之色。 他反问二人,“你们知道为什么他做不了储君吗?” 他将春远丢在地上,双手持剑,做出战斗的姿势。 “那是因为他做事太过偏激,从不顾全大局。” 听他这么说卿栀也算是明白了,“难怪你和他年纪相差如此之大,原来是看他养废了才生的你呀。” 声音之大,好像是专门说过天牢里的竹荒听的一样。 “此事皆是我一人所为,放了他。”他目视前方,心中的怒火被积压在心中,脸上却没有一丝波澜。 “他?”天兵有些犯难,“您说的是哪个他?” 他指着云策身后的二人,“您说的是那只狐妖,还是天界罪人春远?” 迟疑片刻,云策指了指卿栀,“他。” “殿下。”那天将不知从哪里掏出纸笔来,煞有其事的写着什么,“您得说清楚一些呀,这狐妖是何身份,因何与他无关,您是如何胁迫他的,他又是如何拒绝,拒绝无果后,他又是如何帮您的,他给您的帮助,在您此次劫狱过程中起到了如何作用……” “够了!”这天将讲话如此墨迹,听得卿栀耳根子都起茧了。 他万万没想到,躲过了幽都山的江璟骂人不带歇的,又碰上个天界的天将碎碎念不带停的。 他真想让这两人见上一面,看看到底是谁的口才要略胜一筹。 不过那都是后话了,现在她只想让这天将闭嘴。 “我同他是合谋,罪责平摊总行了吧。”他顺手揪起地上的春远,“还有他,那个什么司命府的弟子,他和他那个师尊,都是我们的内应,你们一并抓了去吧。” 卿栀秉承着能拖累一个是一个的原则,争取将伤害最大化,这样来日一同被关进天牢也算是有个伴。 此话一出,领头的两个天将之一表情明显一僵,另一个则流露出了幸灾乐祸的表情。 “对了。”卿栀接着补充,“还有那个月神,也是我们的内应,要不我们为何放着那么多天神不扮,偏偏要扮他们两个。” 笑容不会消失,只会转移。 很明显,方才那个幸灾乐祸的天神的笑容转移到了另一位脸上。 第一百八十三章:收徒之前要谨慎 他们不过是来凑个热闹,谁知道竹荒这么六亲不认的,对自己的亲弟弟也能下得去手。 那也就算了,现在连他们也给搭进去了,再不放这两人离开,还不知道会有多少人被拉下水。 这样想想,二人还是很想将这场闹剧看下去的,天界本就无聊,时不时有人能来闹上一番他们也是乐在其中。 其中一个天将的手暗暗藏在身后,将另一个天将推了出去,那天将飞出的瞬间,浑身雪白铠甲上的幻想便被打散,露出里面大红色的外袍。 月神原本白嫩的小脸也被吓得惨白,他一个转身想要逃窜却被身后的云策一个手疾眼快抓个过去。 这下好了,他们不是嫌弃一个春远不够重要吗? 八神之一的月神来做这个人质不知道够不够格。 月神举着双手,双腿不住地打颤,浓密的眉毛拧作一处,一双漂亮的杏眼中忽明忽暗的闪着晶莹。 这模样,看得卿栀都不忍心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了。 原本这张脸安在云策脑袋上,他还觉得没什么,好像平添了几分霸气。 如今遇到了原主,他这才早知道原来天上的神仙也不尽然都是竹荒、云策直流高高在上。 这月神就看得他手痒,尤其是那张脸,要不是他被云策挟持在胸前,卿栀都想伸手去捏一捏他白嫩的脸。 那手感,一定很不错。 “不对啊。”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躲在云策身后唯唯诺诺地问,“你不是把他和司命仙君绑起来了吗?” “呵。”云策露出了一抹难以捉摸的笑,“亏你还是狐狸。” 话中意思,不言而喻。 他是没有绑了二人,但也懒得和卿栀解释。 这只狐狸太爱刨根问底了,他不喜欢解释,干脆就随便编了一个理由了。 “让他们走!”月神哆嗦着说出这句话。 可一众天兵却依然站在原处不为所动,显然内心仍然有所顾忌。 “还愣着干什么?!”紧接着,他更加大声地吼出了这句话,“再不让开,本神一个个掐了你们的情根。” 这话显然有效多了,在一阵窸窸窣窣声中,天兵们让出了一条路来,直通南天门。 二人挟持着月神,一路退到了南天门口。 远处,蜷缩在角落里的春远还想着乘人不备悄悄再爬回天牢里,不曾想刚刚转身便被一双脚挡住了去路。 那人虽然看起来和往日守门的天将一般无二,但春远却心知肚明,这是他那杀千刀的师尊。 这话他自然是不敢当着司命的面说的。 他抬起头,扬起一个谄媚的笑,“师尊,好巧啊。” “不巧。”司命摇摇头,“为师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你心中应该有数吧?” “师尊——”春远抱着自家师尊的大腿,企图用撒娇唤醒他的一丝同情心,“徒儿这些年在天牢里也算是掌握了不少风月消息,这妖界就不去了吧~” 司命没有回答他的话,反倒是指着远处的云策,“你再不去,他们下去了我可就得想个新由头将你丢下去了。” 看着自家弟子连滚带爬的奔向云策,司命由衷的感到欣慰,这样一来,他以那个小魅妖为主角的戏本折子便又有新的故事了。 这一头,月神刚刚将二位祖宗给送走,只听得身旁一声哭喊 “师尊——真的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吗?” 司命懒得和他费口舌,二话没说,抬腿就是一脚。 身旁刮过一阵风,月神转身看时,只看到一个身影窜了下去。 “好不容易有生人来,你也不说给人家留点好印象。”月神叹了口气,只觉得照这样下去,天界的名声迟早让司命给败坏了。 “怕什么。”司命对此表示无所谓,“天界的名声早被山神大人败坏了,哪里还轮得到你我。” 二人相视一笑,带上两坛美酒直奔天牢去了。 月神将酒递给竹荒,他确实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竹荒一方面将云策的行踪传出去,一方面又拜托他们来接应云策。 “下界千年,我真是越来越搞不懂你了。”月神同他碰杯,仰着头喝下烈酒。 “曾经在天上时,你又能弄明白多少?”竹荒调侃他,“玩弄凡人的心智便罢了,在神界,窥探别人心事本就不是你月神该做的事情。” 月神刚想要反驳他,却觉得他说的有几分道理。 “今日越发觉得我的封印有些松动了。”他靠在栏杆上,眼神空洞,好像在怀念着什么。 过了良久,他才反应过来,“许是我太久没有做梦了,近日总是梦到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好像都是过去的事情。” 他说,“我现在总是在想,当年的事情,会不会是我选错了?” “当年的事情你没得选。”司命安慰他,“即便是错了,你也改变不了过去。” “若是觉得你尚且贪恋自己有感情的日子,不如趁着还有力气,早早培养一个接班人出来。” 他思索片刻,“我那徒弟就不错,吃苦耐劳,且从不顶嘴。” “当真?”月神的眼睛亮起了一丝光芒,“你能舍得给我?” “那自然是舍不得的。”司命耸肩,“我就是说出来叫你羡慕一下,真要说起合适,谁能比得上魅妖更合适呢?” 二人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向竹荒。 他饮下一口酒,“收弟子之前,一定要摸清楚这些小辈的星盘,命格,还得叫他们伸出手来看看手相,再看看他们的面相,千万别像我一般。” 他苦笑着说出了那句经典名言,“千万别像我一般,收了个徒弟将自己搞到这副田地。” “瞧瞧曾经意气风发的天界第一神君,现在坐在天牢里,整日蓬头露面,不修边幅。”月神也不禁发出了感慨。 不过这一点竹荒还是要纠正一下的,“我在下界也是如此。” 他支着下巴侧躺在地上,不禁回味起在渊启山上的日子,“其实,天界以外的日子也是不错的,起码你活的像个乞丐也不会有人说你什么。” 第一百八十四章:多年不见,可还安好 “当真?”司命同月神对视一眼,眼前一亮。 “你们两还是别想了。” 云策一盆冷水浇到二人头上,“须臾神已经在下界失踪了,你们这些个文官还是省点心吧。” “我总觉得不简单。”司命盘腿坐在二人面前,“要操心的应该是你们。” 他这些日子琢磨了许多,总觉得下界的异动不简单,“我偷偷去看过须臾神的封印了,也有了松动的印记,恐怕是妖神搞的鬼。” “此次八神恐怕都不能独善其身。” 竹荒心里和明镜似的,总结出来一个结论,“人的善心还是不要太多的好。” 要不是他当年意气用事,帮慕雨的爹娘报了杀生之仇,弃桐也不会因此怨恨上他,更不会将怒火牵扯到八神,牵扯到六界。 “此事不怪你。”司命摇摇头,“只是眼下你们不能独善其身。” 他看着惆怅,实则峰回路转,抬头大笑,“你们不行,但我可以啊。” “我一没有执掌六界封印;二不是八神之一;三与他有些交情。”他自信挥手,“不算别的,就是他日后推翻了天界,做上了天帝也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你放心。”竹荒的眼皮都不曾抬一下,“到时若我们真的活不了,自然不会放任你一个人孤单的活在世上。” “呵呵!”司命咧着嘴没好气地冲他挤出个笑来。 话分两头,这一边的三人也算是顺利回到了幽都山。 远远便看到两个人并排坐在石榴树上,交谈甚欢。 没等云策反应过来,春远便已经冲了出去。 他站在树下热情地和慕雨打招呼,“小魅妖,多年不见,你可还安好?” 见此场景,云策非但不恼,反而勾起一抹笑,同卿栀交换了一个眼神,绕有兴趣地看着他。 果然,下一个春远的脸上便被从天而降的石榴籽砸了个正着。 慕雨的屁股一个打滑,不慎从树上跌落。 春远忙伸长了手臂准备去接应她,却不想被云策侧着身子,一屁股顶开,稳稳地坐在了地上。 抬头看时,慕雨正安稳挂在云策怀里。 他不由得感慨,自己往后的日子恐怕是不太好过了。 “你认识我?”慕雨从云策怀里一跃而下,蹲在他面前,那眼神看起来好奇又陌生。 慕雨是知道自己忘了许多事情的,所以对此早就习以为常了。 “你是神仙?”她歪着脑袋好奇的问,“那我是在天上认识你的吗?” 春远想象过无数次他和慕雨重逢时的画面,或冷淡,或热烈,或开心,或意外,但总之不是这般被人忘怀。 “你……不记得我了?”他突然觉得心里空荡荡的,万般孤寂的天界,唯一带给过自己不一样色彩的小魅妖竟然早已将自己忘却了。 慕雨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后脑勺,“我确实忘记了不少事情,若你不介意,我们重新认识也还不算晚。” 春远面色凝重,他是听说了慕雨才苏醒没多久,“可是记忆未曾完全苏醒?” 他死活不愿意相信慕雨将自己忘记的事实,当年同在天界受各自的师尊欺负,他们也算得上是同病相怜了,再加上自幼相识,他总以为他们在对方心中都是特别的存在。 原来,自己是这样容易被忘却的一个人…… 春远的心瞬间凉了半截,没想象到这么多年都是自己在自作多情以为他们是最好的朋友而已。 “她被体内灵力侵蚀,才忘却了不少事情。”云策附身在春远的耳边低语,“在给我摆出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让她为难,我弄死你。” 春远的心中咯噔一下,传言竟是真的! 这是师尊唯一背过自己谈论的事情,他也是在门口偷听了个大概,模模糊糊地听到山神说什么“反噬”“山神”“妖神”之类的,他还听到了竹荒说“对他有愧”。 只是这个“他”是谁就不得而知了,甚至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可是他们说的好似很严重,涉及天机,涉及那个“他”的生死。 春远的心中升起一个可怕的念头,早些年他读过不少医书,知道一具灵体是无法同时承受两种灵力的。 而受到这种侵蚀的灵体会表现出的症状之一便是会慢慢失去记忆。 他惊恐的瞪大了眼睛,莫非那个“对她有愧”便指的是他们救不了慕雨,所以对他有愧。 他们讲到此事时特底将自己赶出去也一定是为了维护他们在自己面前无所不能的形象! 春远左思右想,觉得这确实是自家师尊的作风。 可如果这都是真的,那不就是说明慕雨命不久矣?! 他猛地转过头不敢直视慕雨的眼睛,那样明媚的人儿,却要在他们好不容易重逢之时告诉他这么残忍的消息。 可惜了慕雨,她可是自己见过六界中最善良的妖。 老天爷啊!你没长眼!春远不禁在心中为慕雨打抱不平。 “轰隆——”平地一声惊雷,吓得春远身子一颤。 不会吧,这都到妖界了天帝他老人家还能听得到? 他只能无奈的站起身来,假模假样地掸去身上的尘土以此来掩饰自己被吓到的尴尬。 他向慕雨弯腰行礼,行的是天界同辈之间的平礼。 “在下,司命府弟子,春远。” 春远?这个名字好生耳熟,但慕雨皱着眉头想了许久也不曾想起来。 “我曾是山神弟子。”她苦笑着说,“只不过曾犯下大错,将他弄丢了。”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你是从天界来的?!” “对!”春远连连点头,“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很遗憾,慕雨大脑中关于他的记忆仍是一片空白。 她握着春远的手,“那你一定知道竹荒,他是八神之一的山神,你知不知道他在天上过得好不好?你来妖界是不是他托你来的?他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春远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转头向云策投去了求救的目光,他总不能直说自己是被自家师尊一脚踹下来,山神没有托自己给她带话。 但此时的云策目光完全被慕雨握着他的手吸引,哪里注意得到别的。 第一百八十五章:惧内 “哈哈,是,他很记挂你呢。”春远仍是低着头不敢看她。 “那便好,他没了我,想必日子要顺遂很多吧。” 慕雨很早便知道了,这些年一直都是自己在拖累竹荒。 如果不是自己,竹荒是不可能在同一个地方待这么久的,一年半载都嫌长了,更何况是千年。 “时候不早了,先各自回去歇息吧。”见氛围不对,云策立马站出来打马虎眼。 本来想着这小仙童看起来也是个活泼顽皮之辈,怎么见了慕雨反倒惹她伤心了呢? 他牵着慕雨走在回房的路上,手心里汗水直冒。 明日便是初七了,他心中总是惴惴不安,既紧张又害怕,不知该如何是好。 “明日便是初七了。” 慕雨仰着头看他,将自己的手从他的手掌中抽出来,在云策袖子上蹭了蹭,“你太紧张了,出了好多汗。” “别怕。”她踮起脚尖揽过云策的肩头,像好兄弟一般亲昵,“不管明天成功与否,我的心都是你一人的。” “你越这么说,我就越害怕。” 云策将她抱在怀里,用下巴抵着她的脑袋,“好像我们将要分别一样,你说这话来安慰我。” “怎么会呢?”慕雨眼神闪烁,挤出一个笑来,“不会的,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等她死了,化作天地间充盈的一缕灵气,自然会一直萦绕在他身边的。 听得这话,云策抱着慕雨的手更紧了些。 不知为何,他今日总是如此不安,如此焦躁,好像下一刻他就会永远失去慕雨一样。 月光下,两个人站在院中相互依偎。 院外的石榴树上,三个孤独的背影挂在树枝上,看着二人的身影,望眼欲穿。 “你说,他们到底要抱多久?”春远歪着脑袋抱在树干上,吓得直哆嗦。 “人家爱抱多久就抱多久,你管得着嘛你。”江璟一如既往的稳定发挥,狠狠翻了一个白眼,一脸嫌弃,“怎么你一个神仙还恐高啊。” “神仙也是脚踏实地站在地上的嘛。”他抽噎着说,“我当初也是从凡人修炼上去的,谁一出生就是神仙啊。” “难怪如此胆小。”江璟难得没有再同他说下去,只是瞥了一眼便转过头去了。 卿栀只觉得二人好笑,他现在已经摸透了江璟训人时独善其身的秘诀了,那就是:只要自己存在感够低,他就不记得还要训你。 正当他沾沾自喜的时候,一旁的小手戳了戳他的腰。 春远含泪看向他,“这幽都山真的是你做山主吗?你确定你才是狐族的族长?” 卿栀二话不说从怀里掏出一枚令牌,“你看,我可是堂堂正正的幽都山山主。” “幽都山?”春远的表情略有尴尬,将他的手拧回去,“你自己看看这是什么山?” 卿栀定睛一看,令牌上赫然写着“渊启山”三个字。 “不好意思,拿错了。”他忙从怀里翻出另一个令牌反复确认后拿给春远,语气中还有几分自豪,“你看,这下对了吧?” 春远表情古怪,犹豫了许久还是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你该不会是个专门骗令牌的狐狸吧?” “开玩笑!”他这也算是挑战了卿栀的权威了。 卿栀将手中的令牌全都塞进江璟怀里,嘴里念念有词,“我今天就要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是传说中的八尾妖狐!” 他蹲坐在树上,身上逐渐长出来许多毛发,雪白的皮毛很快将他的全身覆盖。 春远呆坐在原处,眨眼间,面前便出现了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在他的身后,八条尾巴在血月的印衬下仿佛也披上了一层粉色的纱衣。 “乖乖——” 他不由得发出感慨,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八尾,不,应该是九尾妖狐。 即便是他断了一尾,那身形姿态,以及睥睨群雄的眼神。 他一张嘴,便呼出一团热气扑在春远脸上。 “如何?” 狐狸傲娇地扬着头,等待男人的夸奖,却不料下一刻屁股上传来一阵痛感。 他扭头看去,只见江璟正左右开弓从他屁股上往下薅狐狸毛。 见他看自己,江璟难得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来,“我平日里用的那个垫子破了,里面的绒毛掉了不少。” 他一边扯着自己的荷包往里塞卿栀的毛发,一边流露出贪婪的神情,“你屁股上的毛发最是柔软,塞在垫子里定然舒服。” 卿栀拿他向来没什么办法,只好垂头丧气地坐在树上,等江璟薅够了才变回来。 一旁的春远啧默默掏出了纸笔,在纸上歪歪斜斜地写下:九尾妖狐,卿栀,狐族族长,幽都山山主,惧内。 寥寥几笔,完美的介绍了卿栀。 树下,云策怀中的慕雨正安然享受着这一切。 她想,要是时间可以永远在这一刻暂停就好了。 可时间总是会一点一滴流逝,明天总是会到来。 慕雨的手悄悄摸上了那支凤钗,倘若这钗是为云策而戴上就好了。 转身看向云策,只想在最后关头再多看一眼云策的脸,好将他铭记在心中。 “什么了?” 注意到她的反常,云策的心中更加不安,他下意识觉得自家夫人有事情瞒着自己。 “有什么事一定不要瞒着我。”他握住慕雨的肩头,再一次恳切的问,“好不好?” “对不起。” 说话的瞬间,云策应声倒地,她的泪水也夺眶而出。 她摸着湿漉漉的脸颊,自从自家再次苏醒以后,她已经很少流泪了。 身旁的春远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我可是听了你的安排才把他敲晕的,你说二殿下醒了以后该不会将气都撒在我身上吧?” 慕雨没工夫操心他的事情,伸手的同时正好接住了江璟抛下了的令牌。 卿栀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令牌还在江璟手中。 “你……”他指着江璟气得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你可知你这样会害死她的!” “不怪他。”慕雨撩起裙摆冲卿栀直直跪了下去,行了个大礼,“是我一定要去的。” 她留恋的看了地上的云策一眼,“我走以后,希望你可以想办法暂且稳住他。” 第一百八十六章:别再来纠缠我了 七月七日天气小雨 天刚微微亮的时候,慕雨便带上帷帽和春远一同混入了前往皇城的队伍中。 城门口的守卫正在一个一个核实各个山主的令牌。 慕雨焦急的排在队伍中间。 “别担心。”春远安慰她,“我昨晚下手用了十乘十的力气,二殿下他今日也未必会醒过来。” 他不知道,自从慕雨醒来以后,云策身边如果没有慕雨超过两个时辰便会自动醒来。 这也就是为什么初见慕雨时,云策总是没什么精神的缘故。 因为在慕雨没有重生的千年里,他没有一夜好好安睡过。 只要一闭上眼睛,就是当年渊启山大火的场景,偶尔做个美梦,梦到从前在长安城里的日子,他也会一个人迷失在满是迷雾中的长安城。 在雾气之中,只有自己一个人在奋力寻找着自家夫人。 慕雨转过身来,又往前进了几位,她一定要赶在云策来之前今日进入皇城。 云策的令牌在春远身上,他是进不了皇城的。 这样一来,慕雨也就能安心了。 妖神脚下,任何妖的妖力都会受到压制,若平时云策比妖神略逊一筹,那此刻他既受到妖力侵蚀,又受到妖神压制,想要当着众多妖兵的面,杀掉全盛的妖神等同于痴人说梦。 快了,眼看着快要进城了。 慕雨忙从袖中掏出令牌递给守城的妖兵,“渊启山山主,魅妖。” 那妖兵在纸上不缓不慢地写着,看得慕雨在心里直跺脚。 “你们渊启山的长期居住妖不足五人吧?”那妖兵不知从哪里拿出一张纸递给慕雨,“这个是最新的妖口普查单,请您认真填写。” 慕雨这才发现,原来队伍的进程如此缓慢便是都耗费在填写这个玩意上了。 她愤愤地接过纸,上面赫然列这着几个问题: 1、本山头常住妖口是否满五人? 答:否。 2、本山头常住妖口的种族、性别、姓名、年岁。 答:魅妖,女,姓名:慕雨,年岁:两千; 黑熊精,男,姓名:小黑,年岁:五百。 3、本山头是否有妖常年混迹人间? 答:是。 4、本山头的妖可曾上过妖塾,学至几何? 答:未曾上过。 5、本山头的特产。 答:劫匪。 6、本山头是否有妖曾有过进妖狱或在人间进过伏妖司的经历(写明何妖,何时,因何缘由) 答:魅妖,于一个月前因长相过于好看而被抓进伏妖司。 慕雨看着这份答卷颇为满意,将它递给妖兵。 妖兵脸上的表情明显抽搐了一下,但这么多年的磨炼还是让他保留了一丝职业操守。 他将纸收好,示意慕雨,“这位妖娘,您可以进城去了。” 慕雨转身要走,却被身后的人攥住了手腕。 她的身形一怔,低头看到自己手腕上那只满是老茧的手,便不敢再回头去看男人的脸了。 虽然带着帷帽,但她还是不抱任何希望能瞒得过云策那双眼睛。 慕雨只好倔强的站在远处,“放手,我不认识你。” “我……” 那男子刚要说话,便被慕雨打断,“不论你想要说什么,我都不会听的,这世间这么多人若是人人说话我都要听上两句,那还得了?” “你还不放手?”她眉头一皱,“你再不放手我要喊非礼了!” “这里都是各山山主,你也不想在这里闹得这么难堪吧?” 男人听罢忙松开了手,慕雨立马头也不回地往前走,知道身后传来男人的叫喊声,“妖娘!你的令牌掉了!” 他低着头,委屈巴巴的将令牌从地上捡起来,还贴心的拍了拍上面的灰尘这才递给慕雨,“妖娘你可要记得收好令牌,若是没了,你出城都是问题。” 慕雨有些不好意思地接过令牌,“多谢。” 她甩下两个字,拉上春远仓皇而逃,可还没走几步便被守城的妖兵拦了下来,“这位妖娘,你的同伴还不曾登记呢!” 无奈,慕雨只好叉着腰在旁边等啊等,等得她脚都要酸了。 半晌,春远终于将几个问题都填好了,二人这才并肩向城里走去。 可她刚迈出步子,却又一次被人从后面拽住了手腕,她下意识摸了摸身上的令牌,还在。 这次总该是云策了吧! 慕雨想从男人的手中挣脱,铆足了劲向后一拽。 诶?她居然被自己的力给晃倒在地。 那妖精挠了挠额头,憨厚的蹲下来将春远的令牌递给她,“妖娘,你这位同伴的令牌忘了拿。” 慕雨气汹汹地从地上站起来,一把夺过那妖精手里的令牌塞到春远怀里,临走时还不忘恶狠狠地冲男人致谢,“我谢谢你!” “嘿嘿嘿。”男人腼腆一笑,“不客气,都是我应该做的。” 慕雨刚一个大跨步走出去,手腕却被人再次从身后攥住。 力气之大,她整个人都被拽了回去。 “到底还有什么东西忘了?!”她再也忍不了了,“我们不要了还不……” 声音戛然而止,慕雨刚刚才转过去的脑袋也猛地转回来。 身后,是那张熟悉的面孔,脸颊上还有昨晚被春远击晕时倒地的擦伤。 “什么不要了?”他问。 没有梗着脖子没敢说话。 云策的声音再一次响起,随着音量的增加,其中还夹杂着不少愤怒。 “我问你什么不要了?” 他强硬的迫使慕雨转身,“是不是连我也不要了?” 慕雨固执的扭过头去,不敢看他,嘴硬着说,“不知道这位妖君在说些什么,我不认识你。” 云策的眼睛红得能滴出血来。 “你把你刚刚说的话再说一遍。”他将嘴巴贴到慕雨耳边,压低声音,一字一句的说,“你若是给不出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今日此处谁也过不去。” 他眼神坚定,但慕雨却总是能从他的眼睛中捉到一丝柔情。 她定了定神,反正自己总是会死的,也许趁早断了他的念想反倒是一件好事。 她从袖子里掏出那支金簪,“我答应了要嫁给妖神,他可以救我。” “还有,别再来纠缠我了。” 第一百八十七章:叫我一声夫君 慕雨将手从云策的掌心抽离,转身进城,她走的决绝,没有一丝留念。 身后的春远也只好匆匆忙忙向云策行个礼,便跟上去了。 他们跟着人群,一路进了皇城之中。 大殿上,弃桐高高在上坐在主座,骨节分明的手指正撑着下巴似乎在等着什么。 见到慕雨的瞬间,他的眼前一亮,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 弃桐的皇城,与想象中处处都是恐怖与压抑不同。 这里很明亮,由于天刚蒙蒙亮的原因,慕雨站在台下,看着高阶之上,男人的身后升起一轮圆日,照亮了皇城的每个角落。 头顶漆黑的乌云仿佛也被这明日驱散,屡屡阳光照射下来,是慕雨久违了的温暖。 众目之下,男人缓步而来,众妖也识趣的让开一条路来。 他昂首阔步,身后的玄色斗篷在空中扬起,若不是慕雨同他有着许多深仇大恨,说不定就冲着这气质,她也难以免俗会被弃桐倾倒。 弃桐摘掉她的帷帽,虽然早已有了心理预期,可在看到她那张憔悴的容时,心中还是一紧。 但面具之下的神情又有谁能知晓呢? 他很快调整状态,将手中的帷幔扔到春远怀里,随后弯腰向慕雨伸出了手。 妖皇如此放低姿态,这些来观礼的妖能见到这一幕也算是不枉此生了,个个瞪大了眼睛,不愿错过这千载难逢的一幕。 “赤羽金凤一族族长,弃桐,以身为聘,求娶渊启山山主,魅妖。” 洪亮的声音传遍了偌大的殿堂,在弃桐的余音之中,慕雨缓缓将手放在了他的掌心。 她面无表情,连装都懒得装一下,冷冷地开口,“允。” 这场面,不知道的还以为慕雨是妖神呢。 众山主一时楞在原地,原本恭贺的话如鲠在喉,看这魅妖的姿态,想必不是省油的灯,如此阵仗,如此嚣张,当真是有渊启山那位山神的样子。 “恭贺妖神,恭贺妖后!” 妖群中,不知是谁带头高呼,其余妖也纷纷相应,“恭贺妖神,恭贺妖后!” 慕雨依旧是板着一张脸,任何人她都不会给一点好脸色。 这个观礼,既是观的弃桐的加冕礼,也是观的他们二人的婚礼。 弃桐轻轻打了一个响指,慕雨那件原本素的都能服丧的衣裙便眨眼间被换成了大红色的喜袍。 弃桐解下斗篷,露出里面同样大红的喜服。 “真是喜上加喜。”慕雨嘲讽他,“今日如此开心之时,你竟不敢展露一点欢颜?” 面前的男人带着面具,慕雨看不到他的脸,也猜不到他心之所想,她甚至不知道男人究竟为什么如此执着自己。 听了她的话,弃桐像是做足了心理准备,将手放在面具之上,另一只手将紧紧握住慕雨的手,犹豫了许久这才将面具摘下。 面具之下,眉似剑鞘,眼若星河,肤若凝脂,唇比血梅,尤其是男人眼下的一抹绯红,为这张正派的脸增添了些许魅惑。 众妖都在惊呼自家主神不凡的仪表时,慕雨却不由自主的向后踉跄了一步。 “呵。”她看着男人笑了。 她笑自己,太傻太天真,这么多年过去了,居然从来没有怀疑过当年那只小麻雀的来历。 她也笑自己太蠢,太不听劝,当年见到麻球时,竹荒就已经劝告过她,不要随随便便往家里捡东西,是她不听,非得要留着麻球照顾。 她还在笑自己荒唐,一念之差,毁了自己身边的需要重要之人,重要之事,也毁了自己。 她笑着笑着,眼泪就下来了。 台下的妖见慕雨这番失态的模样,也开始窃窃私语。 “早就听说自从山神走了以后她便不太正常了,莫不是相思过度,心悦山神?” “别胡说,她当年是在人间看上个凡人,结果后来反被凡人所杀……” “我听说她是死过一次的,不知道怎么的被山神又给救活了,从那以后便一直不太正常了。” “按理说咱们妖界主神,就不该娶这么个空有一副好皮囊的妖,平时也就算了,再是个痴的,咱们妖界前途给……” 此妖的话还没说完,弃桐一个眼神瞪过去,那妖便被灵力缠绕,爆体而亡。 滚烫的鲜血,溅了身旁一同闲话之妖一身。 混在妖群里的春远哪里见过这场面,双腿止不住的发抖,也跟着众妖跪在地上将头埋得及低,不敢直视妖神的怒火。 毕竟,妖神是众妖的神,这些寻常妖族无法施展法术,但妖神可以。 春远在心里默默问候了自己师尊千百遍,要是他有命回去,一定叛离司命府,哪怕是天牢也比司命身边安全! 高阶之上,弃桐的眉宇间柔得能掐出水来,他紧张的注视着慕雨,“这就是我戴面具的原因,对不起,我害怕会吓到你。” “吓到我?”慕雨只觉得可笑,方才是觉得自己可笑,现在觉得弃桐也可笑得很,“你若是在乎吓不吓到我这种小事,当初也不会害我身死了。” “你连我死都不怕,却害怕吓到我?”她不禁反问,“你是说这话来逗我笑的吗?” 弃桐没有说话,只是眼神示意了一旁的黑衣侍卫。 那男人立刻会意,敞开了大殿的门,“今日观礼便先到此为止,诸君先行散去……” 慕雨顺着他的眼神看去,那侍卫长得雄壮,好似再哪里见过,细细回味,这不就是那日假冒小黑,反被自己打劫的珠珠嘛! 原来就连这个也在他的算计内。 她真不知道,自己这些年做了每一件事,有哪一件能逃得脱弃桐的掌控。 “你真让人害怕。”她打心眼里觉得恐惧,那日渊启山大火时时她都没有如此恐惧。 她冷笑着问,“那我现在是应该叫你麻球呢,还是叫你弃桐?” 男人揽着她的腰向后靠去,让慕雨紧紧贴着他的胸膛。 他的眼中看不出什么喜悦,有的只是哀切和担忧,他用近乎恳求的语气询问,“既然做了妖后,那为何不能叫我一声夫君?” 第一百八十八章:陪嫁丫鬟 二人举动之亲密,台下唯一赖着不走正在被侍卫暴力驱赶的春远都一时看呆了。 要不说长相即正义呢。 他在心中默默感慨,这妖神看上去居然和小魅妖有几分般配。 随即,他就在脑海中狠狠给了自己两巴掌,真是没出息,这样罪该万死,千刀万剐死不足惜的妖,自己居然在心里夸赞他长得好看?! “你是何人?”注意到台下的春远,弃桐皱着眉问。 他的耐心是有限的,不是谁都可以在自己面前胡闹。 春远凭借多年的在司命脚下谋生的经验,准确从弃桐眼中捕捉到一丝杀意。 “妖神陛下饶命啊!”他松开侍卫的大腿,一个飞扑跪倒在地。 “小仙是天界司命仙君的弟子,春远。” 弃桐眯起眼睛,终于肯松开慕雨的腰,拿正眼去瞧春远了。 “怎么?”他眯着眼打量这个同样穿的素净的小仙,“你以为你搬出天界来就能让我有所忌惮?” “不是的!”他此话一出,吓得春远一哆嗦,就怕弃桐会错了意,下一刻自己便同刚刚多嘴的妖一样,血溅当场了。 “小仙,是带着天族的贺礼而来的。”他两个膝盖在地上摩擦,向前匍匐了几步,才意识到不妥,又开始撅着屁股往回退。 到那侍卫面前,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盒子递给他。 “仲虎。” 弃桐的手指在案上敲了敲,那侍卫便明白了他的心意,接过盒子大步流星得走上长阶去。 弃桐打开盒子,里面赫然躺着一根羽毛,是赤羽金凤一族的命羽,但不是他的。 他将那羽毛拿在手中,好好感受上面的灵力波动。 那灵力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正是他死于竹荒之手的父亲! “你找死!”下一个瞬间,弃桐已经来到了春远面前。 他一手掐住春远的脖子将他从地上提起,额头上青筋暴起,双手止不住的颤抖。 “真是好大的胆子。”他不由得感慨,世人皆知他的命门是那早已过世的先妖神,可即便如此这个小小仙君还跟拿着他父亲的命羽来挑衅他,“是真觉得本座不敢动天族之人吗?” “陛下!”春远已经面色青紫,快要晕过去了,他强撑着喊出了自己都快听出茧子的三个字:“冤——枉——呐——” “住手!”慕雨从袖子中抽出了那把竹荒临走时送给她的匕首,不偏不倚扎在了弃桐的胳膊上。 鲜血顺着剑刃滴落,那匕首上刻着的符文闪烁着微光。 慕雨皱着眉头松开了手。 “你为什么不躲?”她嫌弃地看了一眼地上的血迹,不过好在弃桐掐着春远脖子的手也松开了。 “你关心我?”对于慕雨的话,他总是会想到更合自己心意的理解方式。 慕雨也笑了,她盯着弃桐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回答,“我嫌你的血脏了竹荒的匕首,也脏了我的手。” 说罢,她拉起地上的春远便要离开,气势昂扬,仿佛已然是整个妖界的主人了一般。 “你。”她指着仲虎,斜眼瞥了他一眼,语气中满是不屑,“送我回房间。” “夫人。” 弃桐叫住慕雨,在她不耐烦的神情中捡起地上的匕首在身上擦干净才用衣袖包着剑刃将剑柄递给慕雨,“你的东西忘拿了。” 不得不说,他这一出苦情戏演的十分到位。 他就是吃准了慕雨心软,只要自己一直在慕雨身边卖可怜,她迟早会动了恻隐之心,哪怕对他的不是爱意也没有关系,哪怕她只是在怜悯自己。 即便如此,他依然会满足。 只是,他对慕雨的认知还停留在她是渊启山上一只无忧无虑的小魅妖的时候,现在的慕雨,经历了太多,早已不吃他这一套了。 “春远,还不快从陛下手里接过来?”慕雨也不含糊,临了还不忘强调,“记得带回去,洗干净。” 弃桐的表情肉眼可见的冷了下来。 “且慢。”他叫住二人,眼神冷冷地扫过春远,令人不寒而栗。 他说,“这小仙毕竟不是妖族,犯下如此大错饶他一命已经算是网开一面了,留在皇城之中恐怕不合适吧?” “再者说,妖界阴寒,也不适宜天神久居。”为防慕雨生气,他甚至连替自己找补的后路都想好了。 “真的嘛?”春远听得这话,心中瞬间燃起了希望。 他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都是拜那个在天界享清福的师尊所赐,要不是司命给他一脚踹下来,他是死也不愿意来这妖界的。 谁能想得到,他一介文官,年纪轻轻,就已经过上了刀尖上舔血的日子了。 此番听到弃桐说要赶他出妖界,心里别提多感激了,看向弃桐的眼里都散发着光芒。 “他不能走。” 慕雨这话,如同一盆凉水般浇灭了春远的希望之火。 慕雨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她向前一步站在春远身前挡住弃桐饱含杀意的目光,“春远是天界诸神赠与我的新婚礼物。” 见三人同时沉默,她顿了顿,解释道,“你也可以理解为是我的陪嫁丫鬟。” 慕雨不愧是慕雨,是竹荒自小一手拉扯大的,尤其是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以后,她说瞎话的功夫早已炉火纯青,就是竹荒站在她面前也得迷糊。 显然,不止是弃桐,就连春远也迷糊了。 “天界的新婚礼物不是我父亲的命羽吗?”他掏出那片金色的羽毛至慕雨眼前。 “那又怎样?”慕雨挑了挑眉,大有一副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气势,“这赤羽是你的礼物,而春远,是我的。” 此话一出,弃桐藏在身后的拳头瞬间握紧了,“是我的”这三个字传到他的耳朵里,简直要让他嫉妒的发狂。 他要等到多久,才能在慕雨面前,听她也如此袒护地说上一声“他是我的!” “罢了,夫人喜欢便留着吧。”他的语气轻松的像是留给慕雨一只小猫小狗那么简单,可背地里拳头都要握碎了。 他终于还是服软了,自己亏欠慕雨的太多,早已不忍心拒绝她的任何要求。 好像除了他的性命,慕雨要什么他都能给。 可是他也知道,慕雨要的,就只是自己的性命罢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王八看绿豆 妖界的皇城果然名不虚传,慕雨想办法支开了仲虎,在这妖宫里四处溜达,不到半个时辰,那是相当后悔。 她哪知道这皇城中的花园养的是什么鬼花,一朵朵的,看起来犹如干尸一般冲着天空摇曳,这大半夜的,乌泱泱的一片,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那块坟集体诈尸了。 饶是慕雨见惯了生死,看到这副场景也还是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不行,她还是老实呆着吧。 慕雨转身想走,却撞进一个怀里。 “你来做什么?”她原本惊恐的脸立刻板着,冷下语气问。 “夫人此言差矣,我是妖界的妖神,自然也是皇城的主人,这皇城之中有哪里是我不能去的呢?” 弃桐的手臂上包着白色的纱布,上面隐约有血迹渗出,应该是刚刚包扎好就马不停蹄的赶过来的。 他的伤,慕雨看在眼里,却并不觉得他有多可怜,毕竟和长安城的百姓相比,和自己与云策相比,弃桐所受到的伤都太轻太轻了,轻到慕雨觉得他只这只不过是让自己同情的把戏罢了。 “我知道了。”慕雨点了点头,“那夫君自便吧,我就先回去了。” “你不曾去你的寝殿里看过,我带你去吧。”弃桐三两步追上来,笑着和慕雨搭腔,“仲虎也真是的,让他带你回去的,结果带着那小仙先走了,没有一点规矩。” “不怪他们,是我自己要出来走走的。” 慕雨也不是对所有人都铁石心肠,她还是会担心不相干的人因为自己受罚。 她的善心还是在的,只是对着弃桐的时候便没有了。 “那夫人想去哪里,我陪你去。”他的脸上依旧是那一抹笑容,慕雨只觉得他虚伪。 她转身离开,脚步没有停顿。 “不必了。”她说,“我有些累了,想回去休息。” “那便由我来送夫人回去吧。”他好像听不懂慕雨话里的意思一般,又好像听懂了但是装作没懂的样子。 “你可有听过人间的一个习俗?”慕雨猛地站定,转身问他,“是关于嫁娶之事的。” “不曾听过。”弃桐弯腰看着她,乖巧摇头。 慕雨一时有些恍惚,此情此景,好像回到了在渊启山的日子,那只圆滚滚的小麻雀立在自己面前,歪着头听她讲最最琐碎的事情。 她很快平定了自己的思绪,“在人间,大婚前夕新娘和新郎是不能相见的,否则会不吉利。” 没错,今日在大殿上,她和弃桐其实算不上成婚,那只是他一时心急想要将他们的婚事昭告整个妖界而已。 他的神情有些错愕,明明知道这只是慕雨不愿意见他的借口而已,他却没有勇气拒绝慕雨的任何要求。 也罢,反正今晚他就能再见到她了。 他的脸上挤出一个笑来,“也好,那便都听夫人的。” 说罢,便松开了慕雨的手,目送着她离开。 走远后,慕雨终于长出了一口气,总算可以不用看到他了,哪怕只有半日。 她暗自神伤,一夜未眠。 总想着要用什么办法才能许久不见弃桐。 思前想后,也没得出什么有用的办法。 一旁的春远只会捧着弃桐送的首饰盒子感慨,像极了没见过世面的乡下神仙。 “按理说,你跟着司命怎么能穷成这个样子呢?” 慕雨侧躺在榻上,满脸好奇。 “这你就不懂了。”春远随手将那盒子里的东西打包到自己的包裹中,一边感慨,“我做凡人时好歹也算个乡绅,说不上富甲一方,也是衣食无忧。” 他长叹一口气,眼中写满了后悔,“我平日里乐善好施,乐于助人,心系苍生,心怀天下,因此死后有了飞升成仙的机会。” “当时的青玄帝君乘九狮之仙驭,散百宝之祥光,接引我登天成仙的。他给了我两个选择:一、直接分配工作,边修炼,边工作。看看各个仙宫谁家还缺弟子或是仙侍,便把我分配过去; 二、先修炼,再分配。昆仑山,桃源,斜月三星洞,任选其一进行修炼,但是这三处修炼之地中,昆仑山主武,桃源主文,斜月三星洞文物兼修,且包分配,出来的弟子各个都是天界的香饽饽。” 他思考了片刻,像是担心说服力不够,还特地举了几个例子,“历任八神,几乎各个都是出自斜月三星洞。” “那你是如何沦落到司命手里的。”慕雨有些好奇,按理说从斜月三星洞出来的仙都是仙上仙,神上神,见了别的神仙都是可以用鼻孔看人的地步,他如何将这么好一副牌打得稀碎的。 “那还得从一个雷雨交加的夜里说起。”春远痛苦地在脑海中翻找回忆,“那天是一个灰暗的日子,我……” “打住!” 慕雨不得不承认,扯嘴皮子这一点春远真的和司命很搭,张嘴便没完没了了。 “你最好长话短说。”慕雨指了指身侧的凤冠霞帔,“否则你就得和我去洞房里说了。” “好吧。”春远做了一番思想准备,“在那个雨夜里,十门仙考九门不及格的我,碰到了同期之中唯一没有弟子的他。” “呵呵。”慕雨瘪着嘴笑了,“你们两还真是王八看绿豆——看对眼了。” “也不能这么说。”春远反驳她,“不管怎么说,他得了一个斜月三星洞的弟子也不亏,我得了一个可以帮我通过仙考的师尊也是赚,我们这叫双赢。” 他边讲边比划,看起来心情很不错的样子,早已忘却了对司命的许多不满。 慕雨也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司命总是欺负他还不怕他记仇。 这春远看着一副深谋远虑、心思深沉的样子,实际上是一点仇都不带记的呀。 “那你不恨他将你扔到天牢数千年?”慕雨企图让他们师徒的关系产生裂痕,“这事要是放在我身上可没完,定叫他也感受一番我的痛苦。” “可是,他废了好大劲,托了许多关系,特地将我安排在了山神大人隔壁的牢房诶~” 第一百九十章:她心里有我 慕雨拧着眉看他,满脸的不可思议。 此刻,她只想怒其不争,却发现他好像乐在其中。 犹豫了许久,终是将满腹的劝告又咽回了肚子。 她的嘴张张合合,也只是吐出了个,“你开心就好。” “砰砰砰!”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慕雨闭上眼直直躺了下去,宛如一具尸体,春远则默默帮她盖上了盖头,宛如她的苫脸纸。 只不过,装死如果能解决事情,那要门外浩浩荡荡的一群妖娘做什么呢? 慕雨只觉得耳边震耳欲聋,好像把那门板按在她的脑袋上敲击。 “去把门开开,叫他们安静些。”她翻了个身,用被子将脑袋捂住。 万般无奈之下,春远也只好迈着沉重的步伐去打开了那扇门。 只是他低估了这些妖娘对生命的渴望。 来的时候弃桐已经放话了,这些个妖娘的命都攥在自己手里,要是她们不能把慕雨打扮的漂漂亮亮喜庆的带来,那便将他们拖到花园里给那些花做肥料。 “咱们妖后,才是六界中绝美的人儿。”丫鬟替慕雨梳妆,也不忘说两句吉祥话讨她欢心。 “那是!咱们陛下纳了那么多妃子,这正儿八经娶王后还是头一遭。” 慕雨看着铜镜里自己浓妆艳抹的脸,又听见丫鬟们的甜言蜜语,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她嫁给云策时也不曾如此隆重过,每每想起来她都觉得心中五味杂陈。 “罢了,大喜的日子。”慕雨自然知道在这妖宫里生存是一件难事,“都下去领赏吧。” “是。”两个丫鬟喜笑颜开地下去了,这里终于清静了。 不知过了多久,慕雨坐在床上昏昏欲睡。终于门外传来些动静,听着渐行渐近的脚步声,她攥紧了手里的匕首。 透过朦胧的红纱,她看到满身酒气的弃桐跌跌撞撞而来。 他坐在自己身旁,那双手就像长了眼睛一样,将她藏在袖子中的匕首夺取了。 “是把好匕首,削铁如泥,只可惜,你用不着了。”他把匕首扔在桌上,传来踢里哐啷的响声。 “这些年刺杀我的人没有百万也有九十九万了,你不用佩服为夫,习惯使然。”他言语中还有几分嘚瑟。 慕雨也不反驳,能做到这个位置上的,绝不是等闲之辈,看来自己还是太天真了一些。 不过她杀不掉弃桐,她也赌弃桐不忍心杀自己。 不等弃桐揭下盖头,慕雨便抢先一步揭了下来。 这盖头是要云策揭的,弃桐,他不配。 慕雨依旧是板着那张脸,从始至终没有给过他一个好脸色。 弃桐也不恼,只是不顾慕雨反抗,强行捧着她的脑袋,在额头落下一吻。 他确实是有点东西在身上的。 绕过慕雨从床上取下一床被子,铺在地上打起了地铺,抬眼可怜巴巴地望着慕雨,“至少今日不要赶我走。” 他说,“今日是大婚的日子,不要叫我被这帮属下笑话。” “随你。”慕雨翻身躺在床上,解开床边的帷幔,将自己遮起来。 一夜过去,两人相安无事。 推开房门的时候,门外堆满了一双双发光的眼睛,紧盯着弃桐。 他环视一圈,默默按住了自己的腰,缓步走出了房间。 身后的妖群立马炸开了锅,纷纷窃窃私语。 “陛下真是好体力,你看那腰,不知道一夜几次啊!” “胡说什么呢,陛下是什么人,你怎么能拿次数论英雄呢?你该问的是时间。” …… “咳咳!”仲虎跟在后面重重地点了点头,煞有其事的强调,“很久!” 那严肃的表情,就好像他亲眼见过一样。 “我就知道!妖后这么久还没出来一定是被折腾的累的不行了!” “不愧是我们陛下!”一众妖女纷纷对屋内投去了羡慕的目光。 话说今天的弃桐是心情大好。 他曾陪在慕雨身边许久,慕雨的性格喜好早已被他摸透,要想让慕雨对他日久生情只是时间问题。 “你这是拿的什么?”弃桐注意到仲虎手中拿着一个什么东西把玩着。 “没,没什么。” 听到自家主子询问,仲虎忙把手背到身后去。 “拿来我看看。” 他伸出手去,等待片刻,见仲虎迟迟没有将手中之物交出来,也便不再多问,二话不说上手抢了过来。 原来是一朵金子做成的小桃花,在血月之下熠熠生辉,好看极了。 “从哪来的?”他向仲虎投去审视的目光,“本座可不记得你有如此精巧之物。” 仲虎一个虎背熊腰的大男人负气转身,可怜巴巴的含泪说道:“这是魅妖娘娘昨晚赏给属下的。” 那金桃花确实精巧,只可惜,他太了解自家主子了,这东西马上就要不属于自己了,不,它现在已经在弃桐手中了。 “我问你,这东西是独独给了你,还是昨晚侍奉之人皆有一份?” 阴森的寒气自弃桐周身散发,仲虎抱紧了自己,眼中写满了恐惧与泪水,“是大家都有的,魅妖娘娘说是心情好,赏给我们的。” 好在他还知道如何哄弃桐开心,才能在弃桐身边活的长久。 “当真?” 他的戾气瞬间收敛,蹲在仲虎身前,与他的视线在同一水平线上,“她当觉得心情好?” “千真万确。” 仲虎的脑袋重重地磕了下去,“属下不敢妄言。” 他可是亲耳听到慕雨说“大喜的日子”,喜是什么意思,那不就是高兴的意思嘛?慕雨高兴,不就是说心情好的意思嘛? 所以他这么说一点问题也没有。 “哼。”弃桐浅笑一声,甩下一颗灵珠,“谅你也没胆子欺骗本座。” 显然,他的话对弃桐来说是十分受用的。 可不是嘛,弃桐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让慕雨原谅自己,现在听到慕雨觉得和自己成婚心情好,那不就是代表慕雨愿意嫁给自己嘛?她愿意嫁给自己,不就代表着她心里是有自己的嘛! 如此看来,其实慕雨心中一直就是有自己的,只是碍于自己所做种种,才一直将这份感情积压在心里罢了。 “她心里有我!”弃桐开心至极,只觉得走路都飘飘忽忽的。 第一百九十一章:竹荒之友 下一刻,他便一头撞进了一个怀里。 “怎么,娶了竹荒的弟子便如此高兴?” 男人玩味的语气在头顶响起,弃桐抬头时只看到个傲人的下颌。 “别在我面前提起那个名字。” 他脸色一沉,被仲虎搀起来,拍打着身上的尘土。 看得他这副狼狈的模样,男人用扇子遮住面容,只露出一双弯如月牙的眼睛,“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你再怎么抗拒也改变不了事实。” 一阵风吹过,男人黑色的发带随风飘扬,像极了人间话本中的文弱书生。 他的手轻轻一挥扇子便合在一处,被他握在手中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不论你承不承认,你那位小娇妻此生恐怕无时无刻不想着弄死你。” 面对男人的挑衅,弃桐咬着牙忍下来。 “她心中有我,放下过往只是迟早的事。” 这话,就连仲虎都不信,难为弃桐说得如此理直气壮。 “你开心就好。”男人也不同他辩解,转身离开。 “你去哪?”弃桐忙叫住他,怎么他在自己的皇城中随意闲逛如若无人之境,这也太不把自己这个妖神放在眼里了。 “自然是去见见故人。”男人的身影站定,随后转身盈盈一笑,像是看穿了弃桐心之所想一般,“要记住,小弃桐,是你请我来的,心中再多不满也得压着。” 他说的得意,弃桐的脸却是气的铁青,一手握着慕雨的小桃花,一手攥住仲虎的手腕,力气之大,仲虎只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要碎了,反观小桃花却一点事也没有。 他不由得在心中感慨,到底是魅妖的东西,就是质量好,看着那一片片花瓣薄如蝉翼,哪知道这么吃力呢。 另一边,日上三竿了慕雨才悠悠转醒。 扭头便看到了一张出尘绝艳的脸。 “你是何人!”慕雨惊呼一声,吓得她裹着被子连连后退。 “别怕。”男人的屁股从床沿上挪到榻上,轻声安抚他。 “我是你师尊的好友,路过妖界来看看你。”他笑着拿出一枚玉佩,看起来同竹荒赠与慕雨的那枚山川白玉一般无二。 “这玉佩原是一对,一枚在我身上,另一枚听说你师尊赠与你看,应该可以算作你师尊的信物了吧。” 慕雨伸出手,从他的掌心接过玉佩。 其中确实有竹荒的灵力不假,看来他和竹荒有交也不假。 可是…… 如若竹荒知道自己现如今嫁给了弃桐,不知道会不会气得跳脚。 “竹荒他现在过得好不好?他知不知道……” “他过得尚可。”男人倚靠在床头,若有所思,“整日里不过是和各路小仙一起喝酒闲聊,推牌九,摇骰子,除了自由,他什么都有了。” 男人打断慕雨,刻意避开了她的第二个问题。 要问竹荒知不知道,那肯定是不知道的。 “可是他最需要的不就是自由吗?”慕雨的神情流露出一丝落寞。 都怪自己,才害的竹荒到如此田地。 不过没关系,很快她就能替竹荒报仇了。 她会呆在弃桐身边,一步步得到他的信任,然后将他推入万丈深渊。 她会在自己生命耗尽之前,先一步杀了弃桐,为他报仇,为自己和云策报仇,为当年长安城的百姓报仇。 “都过去千年了,他早就已经习惯了。”男人依旧是那副亲近的笑容,“不信你可以问问你身边那个叫春远的小仙,这千年中,便是他一直陪在竹荒身边。” “当真?”慕雨眼前一亮,“那为何从没听春远说起过,他同我之间竟然还有如此渊源。” “渊源?”男人迟疑片刻,要论起渊源,慕雨幼时便已经见过春远了。 他眯起眼睛,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站在墙角只露出一只衣角的春远。 莫非眼前的人真的忘却了些许记忆? “你还记得你小时候扒春远裤子吗?”他一双大眼睛冲着慕雨眨巴眨巴,角落里的衣角却开始颤抖。 慕雨咬着唇含泪摇头,如此有趣的事情,她却不记得了,实在是令人心碎! 凡人飞升,是可以选择飞升的年纪的。 大部分飞升者都会选择自己少年时的模样飞升成仙,但也有少部分想再活一次的,选择从头来过。 春远便是如此,据说是他孩童时期过得并不快乐,所以想以孩童模样进入天界,以自己的方式再活一次。 不过这已经是后话了,慕雨现在只想知道,自己究竟都忘了些什么? “那你还记得你趁春远午睡时将纯露倒在他裤子上,骗他说是他尿裤子了吗?” 慕雨再次木讷地摇头,她竟不知道自己幼时如此纨绔,幸亏云策不知道,否则她一张老脸往哪放啊。 “那你一定也不记得你喝多了就醉倒在二殿下的池子中,最后被一众天兵拖出来的时候嘴里还念念有词什么白,什么嫩的……” “可以了!”慕雨连忙打断他,“就回忆到这里吧。” 她扶着额头暗自神伤,照男人的说法,自己八成是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了。 虽然这段记忆她已经忘却了,但她可以自己脑补啊! 男人侧目,见慕雨半晌没有说话,两颊却染上了绯红。 他颇为好奇,伸出手去点在慕雨的眉心,一瞬间,周遭的灵力产生波动,慕雨头一歪了,倒在床上沉沉的睡去了。 “主神手下留情!”春远从角落里窜出来,一个滑铲跪倒在男人面前。 “主神,不,尊上,求您放过小魅妖吧。” 春远的头埋得极低,不敢直视眼前这个和善的男人,“小魅妖如今的身体已然是强弓之弩,只怕入梦之法会损她的灵体。” “入梦之法是有损灵体,但也是无伤大雅,难道她现在连这点虚亏都承受不住了吗?” 男人眉头紧锁,也顾不得计较春远见到自己不曾第一时间前来请安的失礼了。 “此事,为何不上报天界告知竹荒?” 春远的目光落在床上消瘦的慕雨身上,“是她不肯说,她一直以为自己瞒下了所有人……” 第一百九十二章:第二种办法 “胡闹!”男人厉声呵住春远,“她自己想不明白,你们也任由她拿自己的性命胡闹吗?” “可是……可是二殿下说折腰杀了妖神小魅妖就还有一线生机。” 男人没有说话,只一个眼神,下一刻春远便被魔气缠身,悬空而立,呼吸不得。 “我问你。”他站起身来,一步步向春远靠近,“云策那小子口口声声说要杀了妖神,那我方才在城内见到活蹦乱跳的弃桐是假的不成?” 春远的脸憋得青紫,想开口回答他却说不出话来,只能一个劲的摇头,来表达自己对男人所言的赞同。 男人转身坐回了榻上,伸手搭上了慕雨的脉搏,良久,才面色凝重的抬了抬手指。 春远被狠狠摔在地上,一瞬间仿佛世界都明亮了,他刚刚甚至能感受到了自己的魂魄离体。 来不及拥抱自己刚刚回归的魂魄,他连滚带爬的再次跪倒在男人脚边。 “难怪……”男人忽然想明白了什么,口中喃喃自语着什么,“难怪小弃桐要联合我举兵讨伐天界……” 妖魔联合围攻天界?! 春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他能听的?不管怎么说,哪怕自己面前的是魔尊,这种话也不能张口就来吧! 这要是被他说出去了,那岂不是坏了他们的好事? 不对,他额头的汗珠滑落,默默吞咽了一口口水。 该不会,魔尊是想让自己永远闭嘴吧! 他的瞳孔骤然颤抖,魔尊面前,他就是想逃也逃不掉,思来想去只有跪地求饶这一条路了。 “尊上饶命啊!”他冲着男人连连磕头,“您方才说的话,小仙一句也没听到,更不会说出去!还求尊上网开一面!” “闭嘴!”男人不耐烦的划了一下手指,春远的嘴便张不开了,无论他如何用力,那看似柔软的嘴唇也依然纹丝不动。 “你可知,要想救回魅妖,不止有杀掉妖神这一种办法?” 春远原本还在挣扎的身体突然顿住,他惊恐的看向男人,二人眼神对上的瞬间,对方所想便都已经心知肚明了。 没错,慕雨和云策,一个是被妖力侵蚀,一个是被神力侵蚀,而普天之下,只有妖神体内的妖力与神力可以共生。 因此,妖神的妖力可以救得了慕雨,妖神的神力可以救得了云策。 但这二者不能兼得,因为不管哪一种灵力被抽离,妖神都将死去,剩下的灵力也将随之消散。 两种灵力之所以能够共生,只因为他们原本就是这世间最纯粹的灵力,不会因为妖的体质不同而发生改变,是适用于万物的灵力。 但这种最纯粹的灵力,不止妖神拥有。 九天之上,万物之主,天帝也同样拥有最纯粹的灵力。 男人撑着胳膊仰面朝上,“事情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本座放开你的嘴,你只需回答本座的问题,多说一个多余的,我便杀了你。”也许是被春远的碎嘴给吓到了,他在解开法术的时候还特地恐吓了一番。 见春远点头如捣蒜,他才算是放下心来。 “我问你,给魅妖诊治的医师何在?” “小仙不知。”春远哆哆嗦嗦地回答,“小仙只知道是一只名叫内隽的狗妖,精通医理,多年前还差点被竹荒主神收为弟子。” “去查,活要见妖死了你也就不必活着了。”他勾起一个笑,还是那般和善,“本座会将你仙躯,连同你的那些风月往事一并转交给司命的。” “风月往事?谁的风月往事?”慕雨躺在床上,一个激灵坐起来,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迷惘地看着男人。 “奇怪,我怎么睡着了?”她顺手擦掉了嘴角的口水,砸吧砸吧嘴,还在回味梦中云策的雪白。 “许是累了吧。”男人递上一方帕子,眼神扫过地上的春远时,明显多了几分凌厉。 “是嘛。”慕雨接过帕子,突然想起来自己还不曾问过面前男人的名讳。“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萧归落。”他笑着回答,“或许你曾经听说过我,八神之一,魔神。” 说名字可能慕雨还真没听过,但是说起八神那她可就再熟悉不过了。 只不过,这魔神……怎么好像听起来就来者不善的样子。 “听过,自然是听过的。”她忙点头,同男人套近乎,“不止听过,我看您还觉得面熟得很呢。” “你觉得我面熟也正常,毕竟我们曾在天界有过几面之缘。” 他此话一出,春远立马如跪针毡,只觉得浑身不自在,虽然萧归落说的也没错,但很明显他还刻意隐瞒了一些。 一些他不愿意被慕雨想起来的事情。 此时的慕雨也百思不得其解,他一个魔神,怎么会和自己有过几面之缘呢?而且她潜意识里认为,他和萧归落很熟,他身上的熟悉感一点也不比初次见到春远的少。 可妖神、魔神、阎君不都是在自己的界内不得随意外出吗? 她想不明白,自己是肯定没有去过魔界的,也想不到自己和魔界之人的瓜葛,甚至活了这么多年了,眼前这个还是她第一次见到魔族。 “哈哈。”为了不让萧归落看穿自己的心事,她只能顶着尴尬将话题继续下去,“那魔神大人还挺爱串门的嘛,想必应该是我幼时咱们在天界见过几面吧?” 萧归落没有正面回答她的话,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时候不早了,去用饭吧,我先走一步,你们姑娘家梳妆打扮太慢。”他起身离开,留下春远服侍慕雨。 “魔神大人的妻子想必是个超级大美人吧。”慕雨托腮看着萧归落离开的背影。 这样优雅帅气的人物,说起话来就像戏本折子里的玉面书生一般,再加上这层身份,儒雅与霸气兼具。 慕雨实在想不明白,要怎样的姑娘才能配得上萧归落。 “说什么呢?尊上从未娶妻。” 春远抱着一叠衣服走来,“再不起床午饭都赶不上。” 可是,他从未娶妻又怎么会知道女子梳妆打扮太慢呢? 慕雨站在地上发呆,任由那些妖娘将衣物套在自己身上。 第一百九十三章:八神封印 厅上,一片鸦雀无声。 慕雨硬着头皮坐到弃桐对面,刻意与他保持距离,而早就离开的萧归落不知到哪去了,居然现在才姗姗来迟。 春远撩起外衫也准备在慕雨身边落座,却被弃桐一个眼神吓得屁股还没沾凳子便起来了。 “怎么,你的陪嫁丫鬟这么不懂事?”他斜眼瞥过春远,语气中满是不屑,“身为一个陪嫁,要懂得自己的身份地位。” “怎么?”慕雨眼皮都不曾抬一下,一手拽住春远起身的袖口,将他拽回桌上。 “身为我的陪嫁,就是可以上桌吃饭。” 她的语气是那样的淡漠,萧归落不曾见过这样的魅妖,她不像竹荒那样不羁,也不像云策那样克制,更不像幼时的自己那样开朗活泼。 魅妖好像长大了,他却也猜到了她成长的代价。 “陪嫁?什么陪嫁?”他顺着二人的话说下去,“该不会春远是你的陪嫁吧?” “正是。”慕雨坐得笔直,看向弃桐的眼神中还多了几分挑衅。 “噗——”萧归落一个没忍住,一口粥全都喷了出来。 幸亏弃桐躲得快,否则自己这脸就算是白洗了。 不过萧归落喷的这个方向,他完全有理由怀疑他在针对自己。 话说回来,这三人紧挨着坐在自己对面,这是生怕他不知道自己招人嫌吗? 弃桐将心事按下不表,他记得慕雨最不喜欢在饭桌上闹不愉快。 正准备忍下不快看来,将手中的粥先送进口中,却不曾想对面的人先开口了。 “近日诸神的封印都有所减弱,想必是拜你所赐吧?” 萧归落面不改色的吃着饭,就好像是在聊家常一般。 “封印?什么封印?”慕雨有些好奇,从前怎么没听过诸神还有封印呢。 “这是好事。” 弃桐赶忙将话题截过来,眼神警告萧归落,想叫他不要乱说话,奈何这男人压根没有看自己。 “你不知道吗?”他的脸上总是挂着那一抹玩味的笑,好像就算天塌下来也与自己无关。 “八神的神力来源于天界的八处封印,这些封印镇压着上古凶兽混沌的七道分身和一道本体。” “传说上古时期,八位神君用自己的全部神力共同封印了凶兽穷奇,这八位神分别掌管着七情六欲、山川大海、世间战事、岁月光阴、灾病瘟疫、冥界鬼怪、魔界诸魔以及妖界精怪。” “后来,这八位神君神陨,他们的后人便担负起了照看封印的职责。” 说到这里,萧归落特地顿了顿,好观察一番弃桐那张铁青的脸。 “你想解开封印?”慕雨总算是明白了萧归落话里的意思,“你是想拿回本该属于自己的那一份神力?” “怎能如此自私?” 慕雨原本就对弃桐只剩下了怨恨,现在更是多了几分厌恶。 “身为整个妖界的神明,你怎可拿自己子民的性命玩笑?” 她眼神中的厌恶不加掩饰,语气更是咄咄逼人直指弃桐。 “够了!”弃桐也不愿一昧的被她训斥,自己好歹是个妖神,她还知道自己是整个妖界的神明,她便是如此和自己的神明说话的? “我看,我是对你太好了些,才会纵容得你这番不知天高地厚。”他拂袖而去,“即日起,你便不用再出门散心了,呆在自己的寝宫之中歇息吧。” 慕雨也不为此恼火,毕竟自己虽然法力低微,且被弃桐压制,但春远和萧归落一个是仙,一个是魔神,并不会受他影响。 可…… “这些事情天界想必还不知情吧?”她扭头同萧归落对视一眼,“你为何不先告诉他们,好叫上头派人来阻止他?” “你不妨猜猜我为什么会出现在妖界,还是在皇城之中。” 萧归落的嘴角不自觉的上扬,怎么这小魅妖一会聪明一会愚笨的,如此简单的事情都想不明白。 索性,他便一次提醒到位了。 “你说,有没有可能,弃桐解开封印靠自己是无法完成的,而我,便是他的盟友。” 他总是这般,不管再大的事,从他嘴里说出来也如同早市上买菜的大娘口中的闲言一样。 “那你为何还要告诉我?”慕雨不解,这是准备将自己杀人灭口? 她摇摇头,看着不像。 萧归落看着亲和,更是竹荒挚友,她相信竹荒的眼光,也相信萧归落不会害自己。 “告诉你,是因为我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挑了挑眉,“八神中,为封印所苦之人不在少数,你是山神弟子又是战神妻子,告诉你,就等于同时拖了山神和战神下水。” 萧归落自信一笑,“既然我自己拿不了主意,那便索性将大家都拖下水,一同拿个主意。” “你不怕我们联合起来制止你们?”慕雨依旧无法理解萧归落心中所想,相反,听了他说的这些以后,自己的脑子更乱了。 “再说了,你告诉我还不如直接告诉他们呢,何必多此一举。” “不一样,告诉他们就等于把整件事情推进了,而我,还没玩够呢。” 轻轻点在慕雨的眉心,却没有施展任何法术,仿佛曾经的他们就是如此玩乐的。 他说,“相比起他们,我更好奇你站在八神的位置上会如何抉择。” 慕雨不懂他在说什么,如果放在自己身上,她势必会为天下…… 甚至不等她在脑海中将自己的豪言壮语说完,萧归落便开口打断她。 “倘若你身为掌管七情六欲的神,却用自己的将自己的情欲封印,整日里只看着旁人开心快乐,自己却感受不到半分,如此孤独的过上数千年,数万年,你可乐意?” “同理。”他接着说下去,“掌管山川河流的神却无法离开神界醉情山水,掌管世间战事的神就必须永生永世死在战场的轮回中,掌管岁月光阴的神会永远遗忘自己,掌管灾病瘟疫的神就只能以身为饵引灾被众神孤立,鬼神、妖神、魔神更是无法出界,永生永世被束缚。” “倘若是你,你忍受了千年万年,又该如何?” 第一百九十四章:诸神议事 “你说的不对。”慕雨指出她话中的漏洞,“我遇到竹荒时他正在四处云游,并非是你所说的那般,弃桐也曾在人间待了许久,你不也是此刻脱离了魔界吗?” 萧归落不由得再次嘲笑慕雨的天真,“我所说的,并不是如同设下结界般不可脱离,而是只要离开此处,他们的灵力便会开始衰竭。” “你以为,什么人都能做八神传人吗?”他的语气中带着些许嘲讽,“那是因为竹荒他累了,他不想再做这个山神的,在你之前他也曾想传位与别人,只是被拒绝了罢了。” “可是,我跟了竹荒千年,他从未说过什么要传位于我。” 慕雨今日知晓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她一时间有些消化不了。 “再者,如果真如你所说,竹荒在渊启山待了千年,为何神力没有一丝减弱?” “不是我打击你。”萧归落同情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即便是他的修为减弱了,就凭你这样一个灵力低微的小魅妖,又能看出来什么?” “你的意思是,他的灵力已经在这千年之中衰弱了不少?!” 萧归落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你以为,他凭什么被称为六界第一神?” 慕雨瞪大了眼睛,她要为自己从前对竹荒的不尊敬道歉。 从前她只当竹荒是渊启山的山神,笑话他只掌管一个小小的渊启山,每每摆起山神的架子,她都笑话竹荒是拿着鸡毛当令箭。 如今想来,她真是目光短浅,鼠目寸光,狗眼看人低,居然从没怀疑过竹荒的身份。 慕雨猛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她真是笨的可以,居然从没怀疑过竹荒的身份。 难怪弃桐找竹荒复仇要兜这么大一个圈子,难怪…… 都是自己拖累了竹荒,要不是大仇未报,她恨不得现在就拔剑自戕。 她何德何能,拖累六界第一神至此,难道就是因为这张脸吗?难道神仙也不能免俗吗?! 注意到慕雨脸上微弱的表情变化,萧归落就知道,这小妮子又自恋了。 他熟练的推了推慕雨的脑袋,“论长相,你确实足够优秀,但天界什么样的仙女没有啊,你就省省吧,再说了,竹荒也不好你这一口。” 慕雨不满的撅起嘴,果然是竹荒的挚友,在萧归落身边,她总有一种特别的熟悉感,不过也难怪,毕竟萧归落曾见过幼时的她,熟悉也是在所难免。 但,他怎么跟着自己回寝殿了呢? “弃桐没给你安排住所?”她拦着寝殿的门不准萧归落进来,身后的春远手抬了又放,终究还是选择不加入这场争斗。 “我还有话没说完,你这小妮子心也忒急了。”他没有强硬的推开门,反而是站在门口好言相劝。 “有什么话就在这说吧。” 与此同时,慕雨的好师尊,竹荒也正拦着自己的牢门,劝告来人,“有什么话就在这说吧。” 司命无奈,“我的好祖宗,天帝派我来请你,八神中除了妖神、魔神、鬼神,和下落不明的须臾神,就只剩下你了。” “不去。”竹荒一口回绝,“他不是罚我永生永世不准迈出天牢半步吗?有本事让他们来天牢议事。” “你是疯了不成?”司命眯起眼睛看着眼前这个灰头土脸的男人,“真是猪油蒙了心,都说了提前放你出狱,怎么这么不识好歹。” “我就是不识好歹了,你能把我怎么样?”竹荒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朝后靠去,双手抱怀倚在墙上,“有难耐就叫他亲自来请我。” “算你狠!”司命佯装要走,转身却从怀里掏出缚仙索,瞬间便将竹荒捆了个结实。 “我告诉你,你就是得到我的人你也得不到我的心。”他被裹得像个粽子似的,被两个天兵一前一后的抬着朝大殿上走去。 司命白了他一眼,几万岁的人了,还这么幼稚。 “我啊,不稀罕你这颗肮脏的心。”他笑得猥琐,挑起竹荒的下巴,“大爷我有你的身体就够了。” 不得不说,凡是和竹荒走得近的,好像都不是很正常的样子。 说话间,一行人便来到了大殿上。 凌霄宝殿,处处充满了庄严肃穆,宝座之上,一男子正襟危坐,眉目宽广,不怒自威,却不令人生畏,反倒是觉得有亲切慈祥之意。 司命来时,只见得众人都低着头十分严肃,好像在等什么人似的。 不用说,等的自然就是竹荒了。 可即便是如此庄重的场景,也总是有特立独行之人。 竹荒被手脚皆被束缚,一身雪白的衣衫也难掩他的邋遢,他被两个天兵轻轻放在地上,自己却不是个消停的主。 饶是行动不便,他也有的是办法在地上蛄蛹,那一刻,在众神心中,他不在是一只倔强的驴,而是一条顽强的蛆。 “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头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终是让竹荒的动作缓了片刻。 他抬头示意月神扒开自己凌乱的头发,随后露出一个甜美的笑来,“别来无恙。” 女人一袭黑衣,冲着他捧腹大笑,完全没有将头顶的天帝放在眼里,“怎么将自己混成了这番模样,从前觉得你活的压抑,如今未免也放得太开了。” “你不懂。”竹荒一本正经,“我虽然看起来灰头土脸,但我的心里一尘不染。” “如此,散会之后一起去喝上一壶吧。”女人环视了一圈,“许久不曾回来了,不知道这天界变了多少。” “实不相瞒。”竹荒说大话的时候是真的不怕闪了舌头,“这么多年唯一不变的恐怕也只有我了。” 此话一出,周围众神纷纷翻起了一个白眼。 等二人寒暄结束,天帝这才悠悠开口,“竹荒吾儿,近来可好?” “好得不得了。”竹荒费了好大劲才翻身坐起,他仰头看着座上男子,“不知你今日找我们前来所为何事?我可是百忙之中抽空来的。” 面对竹荒的无礼,天帝也不恼,反而顺着他的话说出了召众神前来的原因。 “须臾神失踪、八方封印异动。” 第一百九十五章:兵分两路 须臾神失踪,八方封印异动。 这两件事,单单拎出来都不是什么大事。 毕竟须臾神失踪也是常有的事,八方封印每个月也总是会有那么几天异动。 但是八方封印同时产生异动还是第一次,须臾神听召不归也是头一次。 “竹荒。” 尽管竹荒已经极力蛄蛹到众仙身后了,也还是被天帝点名提问,“你同须臾神向来交好,此次她失踪,你有何看法?” “话不能这么说。”竹荒索性也不藏了,从司命身后探出个脑袋来,“八神之中焉有与我交恶之人?” “我同诸神的关系都不过是萍水相逢罢了。”他骄傲的抬起头,敢于直视诸神的下巴。 云策的嘴角抽了抽,他眼下心情正烦躁,本来都快要想到办法混入皇城了,偏偏来了个八神议事,将他支开。 他本想着早些办完事情好回到妖界,可若是人人都像自家兄长这般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那此事何时才能平息? “禀父神。”他弯腰行礼,“须臾神失踪一事,恐怕和妖神脱不了干系。” “妖神弃桐,曾扮做我的样子从长安城中引开了须臾神,并趁机绑走了须臾神唯一的弟子李津津,她如今五感尽失,复原之日遥遥无期。” “哟!你也在啊。”竹荒懒洋洋地靠在司命身后打量着自己这个弟弟,“你不是被抽去神骨,抗下天雷,才好不容易辞掉神职的吗?如今还回来做什么?” 云策真是服了这个兄长了,怎么好像专门捡着不好听的话扎他肺管子似的,明明知道当年的事情时大家都是身不由已,还非得拉出来闹得不愉快。 还好,他的脸色从站上凌霄宝殿起到现在一直很差劲。 “新战神一日不到位,我便一日是战神。”哪怕他的这副身躯早已千疮百孔。 竹荒真想为他的这番言论鼓掌,再好好嘲笑一番他的天真。奈何自己的双手被缚在身侧,他也只好作罢。 “这就是小云策吗?”女人像是在呼应竹荒的话似的,云策这么大一个神站在这,她居然才发现。 “许久不见,都长这么大了。”她拍拍竹荒的肩,口水都快要淌下来了,“真是生的俊俏,一点也不比我们家那位差呢。” 她掩面而笑,难得的娇羞。 “见过瘟神。”竹荒后撤一步向她行礼,这才摆脱了女人的魔爪。 瘟神,文朝暮,先任月神。后启用换位制,同瘟神交换神职。 “你我总共也没见过几面,难为你还记得我。”文朝暮勾唇看他,看得云策心里直发毛。 “自然是记得的。”他连连行礼,“替我向阎君问好。” 为了防止文朝暮的花痴行径进一步发展,他必须无时无刻提点这个女人,她可是有妇之夫啊! “好端端的,提他做什么。” 果然,一提阎君,文朝暮便没了兴趣,话题也回到了正轨,“你方才句句将矛头指向妖神,可有证据?” “自然是有的。”他转身示意卿栀,将五感尽失的李津津带了上来。 “须臾神的弟子,便是最好的证据。” 文朝暮捻作兰指,轻轻探上了李津津的眉心,片刻,花容失色,“果真被妖力封闭了五感。” 竹荒不知何时也解开了缚仙索,来到李津津面前,再次印证了云策的说法,“果然是须臾神弟子。” 其实天帝说的不错,他确实是须臾神在天界唯一交好的神了。 而须臾神的这个弟子,也是在下界收的,见过之人寥寥无几,他便是其中之一。 “你将事情的经过详细说来。”他的脸色冷了下来,说话也不似刚刚吊儿郎当了。 “那日慕雨上街喝茶,带回来了一个被拐卖到妖市上的女子,便是李津津了。”他顿了顿,补充道,“后来幽都山山主派人暗中调查过,那日李津津的卖家和买家都是虎族之人,而虎族之人只听从弃桐的命令。” “我怀疑是妖神故意将李津津的放出来企图威慑我等的。” 他又道,“初七那日,李津津在凡界的夫婿,被人打得浑身青紫丢在山主府门口。” “此事可有直接证据证明是弃桐所为?”天帝问。 云策将目光投向竹荒,他是被弃桐的赤羽金火所伤,此伤痕无法消除,即便是治愈之后也还是会留下疤痕,足以证明弃桐的罪责。 可是竹荒却丝毫没有要将矛头指向弃桐的意思。 云策思索再三也还是决定将心中的疑惑按下,面对天帝的疑问,极不情愿的摇了摇头。 “你的怀疑不无道理,但既然没有证据,便不能强行问责。”天帝心中已然明了,“如此,瘟神、司命,你们二人一组去妖界查清此事,月神、战神,你们二人去人间伏妖司,须臾神最后现世之地查探她的踪迹。” “记住,如有任何线索立马回报,不可鲁莽行事。” 他最后强调,意有所指,再明显不过了。 “父神,我在妖界多年,是调查弃桐的不二人选,为何……”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天帝打断,“司命的弟子已然在妖界查探了不少消息,由他去也未尝不可。” “可……” “此事无须再议。”天帝起身消失在了原地,没有给云策机会再开口。 云策也不是甘愿放弃的主,正准备瞬身追上去,却被竹荒拦下来。 “还不明白吗?” 他皱眉看着云策,怎么同慕雨一朝分别,脑子落在慕雨身上了不成? “他不让你去,就是怕你牵绊至此,会意气用事。”竹荒不是个爱讲大道理的人,他言尽于此,能不能想得通只能看云策自己的了。 而他,此刻还有更最重要的事情去做。 他快步追上正要离开的一行人,绕过月神与司命,直直贴着文朝暮,“时间还早,咱们一同去饮上一杯你们再做出发也不迟,就当是给你们践行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视线一刻也没离开过文朝暮,却还得带着司命和月神二人做陪衬,偏就是这二人还得硬着头皮点头。 第一百九十六章:竹荒的谋划 妖界,皇城。 慕雨翘着二郎腿坐在榻上,一口咬下半块椰蓉酥,“你堂堂魔尊,能有什么有求于我的?” “我忘了一个人,诸神皆知,唯有我不知。”他的神情中有一丝迷惘,“诸神不会告诉我,但是你可以。” “我?”我的瞪大了眼睛指着自己,“我如何帮你。” 她就是个小小魅妖,他何德何能帮得了魔尊大人的忙,更何况,她自己都是个记忆残缺的,她要是能帮得了魔尊她怎么不先帮帮自己呢? “妖界的魑妖花田中,每百年会生出一株寻旧草,可以帮人记起往昔……” 没等他说完,慕雨便打断他,“那还等什么,还不快去找?找到了给我也用一株,正好我也忘了好多事情。” 萧归落一把拽住她蠢蠢欲动的手,耐着性子劝告,“你小时候那点事我都知道,讲给你听便罢,这寻旧草只生一株,何必浪费在你身上。” 慕雨思索片刻,只觉得他说的有道理,自己忘记的还有旁人可以讲给自己听,可是他忘记的却是被所有人都瞒着的。 只不过,慕雨突然意识到什么。 竹荒他们不是会无缘无故隐瞒别人记忆的人,他们如果有心隐瞒,那势必是他的1记忆中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既如此,那自己又是否还能帮助他? “等等。”她突然反应过来,“你还没告诉我该如何帮你?” “寻旧草形似枯枝,只有沐于春风之中才能发芽,再加上此草生长在魑妖花田中,魑妖花长势霸道,所以极难寻找。” 铺垫了这么久,萧归落总算是要说道重点了,“竹荒被囚天界,你是他唯一的弟子,我需要你帮我使枯木逢春。” 听到这慕雨才算是明白了,感情她就是竹荒的平替啊。 “可竹荒从未教过我什么神族术法,我也不懂如何使枯木逢春。”她坦言。 尽管她确实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帮助萧归落,但实力却告诉自己无须犹豫,因为她根本就帮不了萧归落。 “不可能!”听得慕雨的话,萧归落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之事,“你身上有竹荒的一半神力,定能使枯木逢春!” 慕雨一时愣在原地,“你说,我身上的神力是竹荒的?”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体内有神力侵蚀,可她却从未想过这神力的来源。 她的嘴唇颤了颤,原本想问的话刚到嘴边,她便自己想明白了。 难怪竹荒肯用半身修为作为结界护住渊启山,难怪他的结界八神可以随意进出,难怪…… “他竟为了我,筹谋至此……”慕雨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她抬起头来,眼眶泛红,里面的晶莹呼之欲出,“他留下那个结界,其实防的不是别有用心之人进入渊启山,对不对?” “他其实早就算到我必有一死了,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替我挡了天雷。”她嘴里喃喃着,“明明知道我会死,却还是帮一个将死之人扛了八十道天雷。” “小魅妖……”萧归落开口想安慰他,却不知从何说起。 在自己看来,慕雨是幸运的,起码她和竹荒此刻都还活着,相隔两界,但却知道对方安好,这不就够了吗? 不像自己,忘掉了重要之人却不自知。 慕雨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这样好吃懒做的妖,成天和自家师尊犟嘴的妖,总是给他起外号的妖,凭什么可以让竹荒对自己至此? 竹荒甚至帮她选好的安息之地,让她死在了她最爱的渊启山,让她葬在了漫天桃花之中。 竹荒的结界,拦的不是别人,正是慕雨身死之后的灵力,是他保住慕雨的灵力没有消散于天地,是他用自己的半身修为收集起了慕雨的残魂,然后以他的灵力为饲,帮助慕雨一点一点重塑躯体,所以她的身体里才会有一半神力,所以这一半神力是竹荒的半身修为! 而他自己却在承受了天雷之后又同弃桐打过一场,还被关进了天牢永生囚禁。 就为了救自己,一个小小魅妖而已,真的值得吗? “值得吗……”她的眼眉低垂,整个人如同被霜打的桃花一般,耷拉着脑袋,胸口梗着一团气,憋得她无法呼吸。 “有些事情,不是看你值不值得,而是看他觉得你值不值得。”萧归落蹲下身来,轻轻拍了拍慕雨的脑袋,就好像自己很多年前也曾这样做过。 “在竹荒眼里,你可以抵得上他自己的性命。”萧归落看着她,就好像看到了从前的自己,“这几日,我总是反复在做同一个梦,梦里,一个女孩对我说,‘落叶归根,但你不能忘了我,你得冠上我的姓离开’。” “我猜,这就是我名字的缘由吧,而萧,就是那女孩的姓。我虽然不记得这段记忆,但是心中隐隐发觉自己忘掉了极为重要之人。” 他再一次放低姿态,“不论如何,我求你助我找到寻旧草,助我找回曾经的记忆,届时,你要什么我都能答应你。” 慕雨抬起头来,四目相对的瞬间,她仿佛知道了萧归落为何一定要找回自己的记忆。 倘若有朝一日关于竹荒或是云策的记忆消失了,想必自己也会发疯似的寻找吧。 “可我真的不会枯木逢春之术。”如果说刚刚她是左右摇摆不知道该不该帮他,那此刻她就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竹荒确确实实从未教过我什么有用的术法。”曾经在渊启山的无数回忆涌上心头,“她教我幻颜术,教我御物,教我听音,也教了我袖中藏物,可是……” “这教的都是什么玩意?”萧归落的眉头拧作一团,他想不明白,幻颜术这样的高阶法术竹荒都能教,怎么枯木逢春这种山神必备的基础法术他却从未教过魅妖。 饶是萧归落见过不少大风大浪也不由得怀疑这竹荒究竟是不是把慕雨当作接班人来培养。 “你确定,竹荒是你师尊?” 慕雨仔细想想,虽说竹荒总是当着外人的面说自己是山神坐下,但好像从未让自己叫过他师尊,也对自己对他的称呼没什么所谓。 她记得,自己曾经一直唤他……老神棍? 第一百九十七章:八神秘术 慕雨摇摇头,她此刻还真不确定竹荒是不是自己的师尊,或者换句话来说,她自己都觉得竹荒不像自己的师尊。 “其实这种法术不难的。”萧归落稳了稳心绪,好言安慰慕雨,“这只是低等的法术,按理说是成为山神的入门法术,你能习得幻颜术,枯木逢春术自然也不在话下,更何况你体内还有竹荒的一半神力。” “可我空有半身神力,不懂得施展之法啊。”慕雨摊开手掌,只能表达自己的爱莫能助了。 正当二人沉默之际,身旁一双颤颤巍巍的手递上来一本册子。 慕雨定睛一看,上面赫然写着《山神·从入门做起》。 她翻开册子,里面是所有与山神有关的术法,第一个果然是枯木逢春之术。 “你一个小小仙君的弟子,怎么会有如此重要的东西?”慕雨震惊至极,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莫不是这大哥是在扮猪吃老虎? 也对,春远再差劲那也是三星斜月洞正经修炼出来的,自然是要比一般的仙君强些。 “重要吗?”春远大手一挥,七本书便悬空而立,它们分别是《如何成为一个优秀的须臾神》、《瘟神的百种必备法术》、《成为月神你不得不知道的那些法术》、《如何做好一个称职的魔头》、《冥界之主的修行之路》、《做妖的同时也做神》。 慕雨此刻的心情已经不能用复杂二字来形容了,因为她觉得自己的心情要比复杂更复杂。 “这些书都是八神传人的必读书籍。”萧归落伸手拿起那本《如何做好一个称职的魔头》,随手翻看了起来,“确实是只有魔神才能修行的法术,可这些为什么都在你哪里?” 他歪着头想了想,“我记得所有和八神有关的书籍都被存放在藏书阁。” “不错。”春远也证实了他的说法,“确实是在藏书阁不错。” 他搓了搓手,不好意思的笑了,“你们也知道,我师尊就是个吝啬鬼,从他身上拿点月例就像是割他的肉一般,我也算是兼职嘛,照看藏书阁又不是什么辛苦之事,活少,钱多,而且身为藏书阁管理员拥有随时调阅书籍的权限。” “你把这些随随便便拿出来,就不怕遗失或是被什么别有用心之人利用?”萧归落毕竟是多年没有出魔界了,他竟不知道现在天庭法度已经宽松至此。 “尊上放心。”春远自豪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藏书阁里的每一本书我都看过且能倒背如流,如若这八本书中有遗失,我也可以誊抄一本新的出来。” 听到这萧归落还能稍稍放心一点,这八神秘术被天帝施咒,仅能存世一本,如果新的出现,前一册便会自焚,且八神秘术是专门为八神修炼所编撰的,只能对应八神的传人修行,旁人不可,所以便没有了外泄的风险。 “如此,倒也算得上稳妥。”萧归落是没想到春远这样的难得之才,居然会屈居在一个小小的司命弟子的位子上。 要知道,别人是师尊挑弟子,而司命是那些挑剩下的弟子也不愿选择的师尊。 他将心中的疑问按下不表,萝卜青菜各有所爱,说不定春远就好司命这一口呢。 慕雨也算是听明白了,只不过在帮助萧归落之前她还有一件事情要确认。 “我可以学习枯木逢春之术帮你,但你得先答应我,你拿回记忆以后不会做有损六界安稳之事。” “好,我答应你。”萧归落没有丝毫犹豫,一口便答应了下来。 “不行。”慕雨摇头,这样答应的也太轻松了,万一他反悔怎么办? 于是乎,慕雨又追加了一则条件,“我要你以身起誓,不会行祸事,不会危害苍生,更不会因为这段记忆而加害无辜之人。” “我魔尊,萧归落对天起誓,请诸神共鉴。”他竖起手指走到屋外,对着天地起誓,“若我拿回记忆后,行祸事、累苍生、加害无辜之人,便舍去神骨,堕入轮回道。” 慕雨迟疑了片刻,见他神情严肃,也敢立此毒誓,想必是不会做什么坏事。 “寻旧草会在什么时候生长。”慕雨晃了晃手中的册子,“我好在这段时间里学习一下枯木逢春之术。” 萧归落抬头看了看天上浑圆的血月,片刻道:“八月十五。” “八月十五……”慕雨在口中呢喃,“可真是个好日子。” 一千年前的这一天,她眼睁睁的看着嗡嗡被弃桐杀害,自己躺在小黑的怀里,和他一同被那场大火吞噬,而云策的转世则死在自己的不远处。 八月十五,她记得在人间这是个团圆的日子。 可就是这一天,竹荒被押回天界,囚禁于天牢,从此生不如死。 她不由得在心里发问,这究竟算什么团圆日子? “还有些日子。”她转过身,将册子随手撇在桌上,然后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我先睡一觉,明日再学习吧。” 萧归落原本还想劝劝她,时间不等人,一寸光阴一寸金啊。 可看到春远冲他摇头,心中便像是明白了什么,到嘴边的话也默默咽了下去。 “也好,那你今日便好好休息吧。”萧归落不亏是竹荒的挚友,眼力见这方面还是很优秀的,他不仅退了出去,还贴心的帮慕雨带上了门。 慕雨将自己埋在被窝里,缩成一团,眼泪止不住的流,她咬着自己的拳头,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可身体却止不住的颤抖。 她想云策了。 春远也不再端着陪嫁丫鬟的姿态,坐在床边轻轻的拍着慕雨的背。 “方才师尊传信来,说晚些时候会来妖界,顺便看看你。”他声音轻柔,像是哄小孩一般,“要是把眼睛哭肿了可就不好看了。” “我没哭~”颤抖的声音在被窝里响起,慕雨听了都不信自己没哭,可她还是要嘴硬说下去,“你诽谤我!” “好好好,没哭没哭。”春远忙安抚她,心中却明了,山神师徒两的嘴硬程度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天塌下来都有他们的嘴顶着。 第一百九十八章:瘟神的噩梦 “你为什么老是穿黑色的衣服?”男人坐在房顶上,目视前方,声音沙哑,散发着无以言表的哀伤。 文朝暮站在他的身后,本来微胖的身材难得在瓦砾之上保持稳定,一身黑色麻衣,像极了参加葬礼的打扮。 头顶时不时飞过几只乌鸦,就连天空也是压抑得黑色,整个世界全是黑白,没有一点色彩。 “因为黑色显瘦。”她语气平淡,眼泪却一颗接一颗的淌下来。奇怪,她为什么哭?慕雨好奇的想摸摸自己脸上的泪水,却动弹不得。 “谢谢。”男生站起来回过头冲她一笑,鲜血从他的嘴里淌出,然后慢慢倒退,从楼顶摔下。 说时迟那时快,文朝暮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已经冲出去把他拽在半空中了,自己也只有一只手艰难的握住房檐。 一时间,她好像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神,而是变回来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孩,她的额头青筋暴起,尽管用尽了力气也无法将男人拽回来。 男人还是保持微笑,就是那张血盆大口有些恐怖,他慢慢扳开文朝暮的手指,“勿念。” “不要!” 文朝暮猛地从床上坐起,浑身被汗水浸湿,她试探性的动了动手指,身体终于又属于她了,于是,她摸了摸脸颊,看着湿润的指尖久久不能回神。 “你,做噩梦了?”竹荒站在窗边,看着发型凌乱的文朝暮,满脸担忧。 文朝暮的胸膛迅速起伏着,整颗心好像要跳出来一样,“我不知道算不算,我现在心慌得很,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你梦到了什么?”竹荒不像是司命,只会对她的梦打趣,然后写进自己的话本折子里,相反,竹荒的严肃超乎文朝暮的想象。 她把头埋进被子里,露出被汗水打湿的后背,“我梦见有人死了。” 她第一次如此害怕死亡。 明明身为瘟神,她早已见惯了生死,可是不知道为何,这一次,她却如此后怕。 简单的沉默以后,文朝暮感受到床角一陷,肩膀传来一阵温暖。她抬起头,对上竹荒的双眼,“怕什么,你可是瘟神啊,死人岂不是很正常?” 是正常,但又不正常。 文朝暮总觉得此次去妖界,不简单。 起码那个妖神绝不简单,她相信云策是这世上顶聪明的人,不会因为被弃桐横刀夺爱就刻意将这黑锅甩给他。 “竹荒,昨日在殿上,你为何不说出你身上的伤是弃桐所为?”文朝暮一直以来都对此颇为费解。 她向来是不太聪明的,但也知道竹荒是睚眦必报的人,他不会轻易饶恕弃桐,除非…… “我对他有愧。” 竹荒眺望窗外,终于将藏在心里的事情吐了出来,“我只顾着杀掉先妖神平定妖界众生的怨气,却不该忘了他或许不是一个好君主,却是一个好父亲,更不该没发现那日缩在角落里的弃桐。” 他叹了口气,“弃桐恨我,这也是我应得的。” “从前的你可没有这么仁慈。”文朝暮记得,从前的竹荒,冷血的像一个没有感情的人,他永远只会按照天庭律法办事。 法不外乎人情,这句话对他完全无用。 她记得年少时的竹荒是何等的刻板,仅他一人便平定了九幽当年的叛乱,但他却并没有得到朝野上下的赞赏,甚至还被罚了三年的天牢。 只因他不只杀光了叛军,还杀光了九幽全族,老弱妇孺,无一幸免。 彼时的他说,“这些人对天族怨恨已深,若是留下这些人,假以时日,他们对天界的怨恨只会持续发酵,卷土重来也未可知。” 她记得那天很冷,还下着小雪,竹荒跪在地上,死活不肯承认自己有错。 如今,他好像变了很多。 “是因为那只魅妖吗?”她坐起来,饶有兴趣的看着竹荒。 他这张脸倒是好不容易干净一次。 听说,那只魅妖很像她。 事实也确实如此,当年的魅妖一个人坐在山林中哭泣,路过的竹荒便再也挪不开眼睛了。 他对这个小东西的照顾,更多是想弥补自己的遗憾,弥补他错过文朝暮的遗憾。 但他渐渐发现,小东西就是小东西,即便她不论是性格还是长相都像极了当年的文朝暮,但她也不是她。 但他还是想弥补自己的遗憾。 他想让小东西成为这天地间最无忧无虑的精灵,所以他选择留在了渊启山,留在慕雨身边。 他为她报杀父杀母之仇,他让渊启山灵力充沛,他交给小东西一切她想学的法术。 他给了她自己能给的最尊贵的身份,山神弟子。 可小东西喜欢自在,做了山神以后,便会被天界束缚,所以他从没教过小东西与山神有关的法术。 他只是想看着小东西觅得良人,安稳此生,如此,他也能安心云游去了。 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小东西居然是身中情咒之人,他更没有想到的是,小东西命定的另一半竟然是自己的弟弟。 真是像,不只是长相,还有境遇。 于是他开始犹豫了,纵容她便是害了她,如果小东西和云策相爱,那么他们便会不得善终,郁郁而终。 可如果拆散他们,又与自己当年何异。 所以当小东西私自跑下山遇到沈长安的时候,他就知道,该来的还是来了。 长安城里,沈长安给她取名叫渊故里,虽然这个名字还不错,可竹荒却总觉得心里堵得慌; 渊启山上,一封鲜艳的请柬送来,虽然礼数周全,可竹荒心里却更气了; 将军府内,二人你侬我侬,如胶似漆,虽然看起来十分般配,可竹荒还是觉得是沈长安这个下凡的神拱了自己辛苦照料的白菜。 事已至此,竹荒只能默认了渊故里的选择,既然她无法割舍对沈长安的感情,那就由自己来做他们的后盾。 竹荒不愧是六界第一神,一千年前团圆夜中发生的一切,都没有脱离他的谋划。 他孤单惯了,有个人能陪在自己身边千年,他嘴上虽然不说,但心里却是感激的。 所以魅妖值得。 那日他被天兵带走时,眼神落在渊启山的方向,只是不知道以后自己不在了,她还能不能照顾得好自己。 第一百九十九章:危险驾驶 “时候不早了。”竹荒扭过头去,将自己为数不多忧愁的神情遮挡住,“司命在等你。” 文朝暮翻身坐起,从怀中取出一枚小小的铃铛放在桌上,“如今,也算是凑成一对了。” 说罢,她转身离开。 南天门外,司命早已等候多时了。 “你不曾见过那小魅妖,正好去见见。”他打了个哈欠,黑眼圈都快要掉到颧骨上了,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 “先不管魅妖,你确定你没事?”文朝暮扶着摇摇欲坠的司命,“今日还是我来驾云吧,你歇息一下。” “你?!”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司命瞬间清醒,“不必,还是我来就好了。” 从天界驾云到妖界,本就用不了多久,再加上司命不知是没醒酒还是没睡醒,这驾云的速度足够被天兵抓起来没收祥云十多次的了。 也许是拜司命的超速驾云所赐,慕雨躺在床上,远远便听到了一声声干呕,推门看去,一朵祥云上有一黑一白两个身影,跌跌撞撞而来。 祥云之上,黑色的身影的跪坐着,不住的用手拍着胸膛,想必干呕声就是她发出的。 至于那个白色身影嘛,看着倒是站得稳当,但仔细看看,他只是稳当的站在云上,可这云却晃得厉害。 “嘭——”祥云直直砸进了花园中,片刻,升起一阵烟雾,紧接着是一声细长声音,在扯着嗓子叫喊。 “有——客——到——” 慕雨三步并作两步,爬上墙头。 弃桐只说不让自己出宫门,只要她还有一半身子在里面就不算违背他的命令。 慕雨的寝殿和花园仅一墙之隔。 还不等她透过烟雾看清里面的人,便率先听到了一声女性的干呕。 “呕——”文朝暮这辈子没有这么狼狈过,她好不容易快从坑里爬出来,却又被司命拽着脚踝给拉了回去。 她也不惯着,一脚踹在司命脑袋上,这才逃出生天。 正当她庆幸自己还活在这个世上时,抬头看到了跨坐在墙上的优哉游哉啃桃子的一行三人。 慕雨、春远、萧归落,整整齐齐的坐在墙头,目睹了瘟神文朝暮对同僚如此残暴的一幕。 三人不约而同的摇了摇头,发出来了“啧啧啧”的声音。 “我不是,我没有,不是你们看到的那样。”文朝暮慌忙解释,“都是他违规驾云才会有如此下场,我只不过是替天行道罢了。” 奈何坐在对面的个个都是人精,没人信她。 那怪异的目光仍在注视着她,文朝暮忽然想到,她本身就是个瘟神啊,做点坏事怎么了? 瘟神不干坏事,那才叫问题呢。 于是乎,她双手叉腰,扬起下巴冲着众人,“我就是踹他了怎么了?” 不错,这次众人终于肯定的点了点头。 如此行事才是瘟神作风嘛。 坑中忽然传来了一声呻|吟,烟雾散去,司命一身白衣躺在坑中,他翻了个身,睁开那双迷离的双眼,眼中似有怒火,但一时没找到发泄的对象。 很快,他的视线锁定在春远身上,“孽徒!你胆敢坐在为师头顶!” 看清楚他的模样,吓得春远险些被嘴里的桃核给噎死,幸亏慕雨手疾眼快,一掌拍在他的背上,将那桃核给他顺了下去。 “师、师、师、师尊。”他一个跟头摔下去,“唔尊的想史你辣!” 很明显,他是脸朝地下去的。 顾不得自己的满面尘土,他连滚带爬向案发地跑去,还不容易才把司命拉出来,还没等他邀功呢,司命便又翻了个身睡过去了。 好不容易将司命安置在偏殿,慕雨不由得感慨,“他昨晚去做贼了不成?怎的如此疲惫。” 文朝暮摊手表示无奈,自从自己今天见到他的时候,他就已经是一副快要活不成的样子了。 “朝暮主神。”春远将浸湿的帕子递到文朝暮面前,“先擦把脸吧。” 她接过来还不忘摸摸春远白净的小脸,揩揩油。 “跟了司命真是可惜了。”她惋惜道,“多好的一个弟子啊,照我说还不如来做我的弟子,那么大一个萧枉殿就你一个人住岂不妙哉?” “多谢主神厚爱,小仙不敢当。”春远表面上恭维着她,实际上心里苦不堪言。 虽说呆在司命身边是受了点气,但是司命还没渡神劫,尚不能成为一殿之主,因为那小小的一个司命府其实也算得上悠闲,他们师徒二人也热闹。 萧枉殿虽大,但主神常年不在,所有的杂事都堆给殿内主事,他要是去了岂不得累死? 综合看来,还是他那小小的司命府好一些。 “不识货。”文朝暮嘟着嘴,将擦过脸的帕子扔进春远怀里,责备他的拒绝。 慕雨却看着她那张清秀明媚的脸出了神。 自己长得确实像她,但又好像不想,她思索了许久,终于知道自己究竟哪里像眼前的女人了。 慕雨瞥了一眼不远处的铜镜,镜子里,自己这张脸虽然美貌依旧但却少了几分天真,像极了一副空皮囊。 如果一定要说二人如何相似的话,那么一千年前的慕雨确实像极了她。 慕雨低头笑了笑,像她的是渊故里,不是自己。 “这就是竹荒的弟子了吧。”文朝暮一手摸上了慕雨的脑袋,恶趣味似的使劲揉搓着,“真是不公平,好苗子一个个都被他们捡了去。” 虽然自己的头发被揉的乱七八糟,但慕雨却感觉到了女人掌心的温度,那感觉就像是回到了一千年前在渊启山的日子。 曾经的竹荒也是这般搓着她的脑袋,有时是开心的奖励,有时是生气时佯装低头来哄她,然后趁慕雨不备将她的头发紧紧攥在掌心,一次威胁慕雨,“和本神道歉,不然本神把你薅秃喽!” 也许当时的慕雨是生气的,但她此刻宁愿自己被薅成秃子也想让竹荒回来。 “对。”她说,“我是竹荒的弟子。” “竹荒有什么好的,他不如我,你还不如转拜我为师。”文朝暮昂起了高傲的头颅,戳了戳身旁的萧归落,“你说是不是?” 第二百章:都能活 “我?”他迟疑片刻,随即摆明了自己的立场,“我觉得瘟神说的对。” 萧归落虽然不知道这个问题为什么甩到了自己头上,但他对文朝暮的手段向来有自信,只要她开口求你,那你就已经有东西被她拿捏了。 “不行。”慕雨拒绝人的话简单而又直接。 她和竹荒虽然已经千年没有见面,竹荒也没有教过她什么有用的东西,也总是欺负她,更是喜欢拿她当鱼饵来钓东海的老龟。 但,竹荒救过她的命,仅仅这一样,就足够她报答终身了,所以她不能就这样抛弃那个糟老头子。 文朝暮同萧归落对视一眼,立马便找到了缓解自己短短时间内被拒绝两次的话题。 “哎呀,真是好巧啊。”她生硬语气加上浮夸的演技,实在是让萧归落招架无力。 饶是他也忍不住翻起白眼,“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一直就在这?”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情绪到了,文朝暮一拍大腿,连连否认。 只是好像这大腿拍着不疼呢。 回头看时,只见躺在床上的司命满脸幽怨的看着众人。 他错了,他真的错了,他就不该去喝那一场酒,更不该和三个酒蒙子喝酒。 他也很后悔,可是他又有是什么办法,虽然他身法敏捷,可他又怎们能抵挡得住三个耍酒疯的主神呢? 他错了,他真的错了。 司命躺在床上,眼神空洞的如同一具尸体,片刻,淌下两行浊泪。 “师尊,你怎么哭了?” 春远到底是十里八村远近闻名的大孝徒,他握着司命的手,热泪盈眶,“师尊,你没事吧,你可别吓唬徒儿。” “为师可能命不久矣了。”司命叹了口气,气若游丝。 “真的嘛?”听起来悲伤的哭腔中,似乎还夹杂了一些不该有的期盼,“那师尊你死了以后香案底下的钱是不是就都归我了?” “啪!”一个巴掌干脆利落的落在了春远的脸上,不消片刻便浮现出一个巴掌印。 文朝暮掰过春远的脸,满脸的忧愁。 “司命啊。”她悲痛的说,“你这生命线有点短啊,你做人的时候该不会是横死的吧。” “我已经不做人好多年了。”司命还是那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看着眼前热闹的这一群人,慕雨由衷觉得自己幸运,她原本以为自己会在皇城中一个人孤独的走向死亡。 现在不止有这么多人陪她,还能认识这些竹荒在天界的好友,她也算是知足了。 “对了,你们怎么会来妖界?”萧归落这才想起了关键问题。 “我们……” 文朝暮刚要开口却被萧归落打断,“你该不会想说你们只是下来游山玩水的吧?” “胡说!”她像是被人戳中心事一般,音量也变大了几分,“只有竹荒那样的神才会借公谋私,我们可是下来办正事的。” “什么正事?”萧归落的心中已然猜到了大概。 文朝暮的视线落在了人群后的慕雨身上,“这件事,得拜托小魅妖。” “八神议事时,云策在殿上揭发了弃桐设计伤害竹荒一事,也提到了须臾神失踪和弃桐可能有关系,但苦于没有证据,我们是奉命下界来搜证的。” “云策……”慕雨记得云策已经被抽去了神骨,不再是神仙了,那他又怎么会参加八神议事? 慕雨将心中的疑惑压在心底,她想问的问题只有一个,“他还好吗?” “放心,你的小郎君好得很。”文朝暮安慰她,也带来了另一个足以让慕雨卸下重担的好消息。 “我们讨论了你和云策的情况,如果弃桐真的企图弑神,那么他将必死无疑,到那时,我和竹荒会倾尽全力保证他体内的妖力和神力被完整取出,你也不必再为此事装作疏远云策了。” 她拿出一枚铃铛放进慕雨的手心,这铃铛慕雨认识,从前朱鹮腰间的红线上便是缠绕着这样一枚铃铛,走起路来叮当作响,慕雨求了许久他也不曾送给自己。 “这个叫传音铃,另一枚我已经送给云策了,只要你在此处摇晃铃铛,他在那头便能感受到铃铛的震动,虽然没有声音,但是只要注入灵力便能将你的所思所想带给云策。” 没有声音? 慕雨抓住了文朝暮话里的重点,那也就是说竹荒戴了千年的铃铛是个赝品? 她将铃铛捧在手心,轻轻晃了晃,果然没有声音。 “如此珍贵的礼物,真不知道要怎么感谢朝暮主神。”慕雨此刻确实很想云策,尤其是知道了他们两个都能活,心中一直以来压着自己的石头终于能落地了。 “不必谢我,你和云策都能好好活着我们也很开心。”她看着慕雨就像是在照镜子一般,自己淋过雨,所以想为她撑起一把伞。 “是啊,都能活。” 终于她也能看到一丝生的希望了,终于她夜里也能做个美梦了。 “那你还不赶快去试试?”文朝暮将慕雨推出门外,屋子里这么多人撤出去也不太方便,更何况还带上一个司命半死不活的。 慕雨捧着铃铛,呆呆地站在树下,微风吹过,满树的花瓣便纷纷脱落,像一场花雨撒在慕雨身上。 不知何时,她的脸颊湿润了。 她将传音铃放在耳边晃了晃,心跳得厉害,手心也出了一把汗。 慕雨紧张的咬着唇,等待着对面的回话。 “是夫人吗?” 熟悉的声音传来,慕雨在那一刻卸下了所有的防备,她浑身止不住的颤抖,泣不成声。 她原本在心中想了好多话要说,她想和他道歉,想请他原谅自己欺骗了他,还想告诉他,自己一直都是爱他的。 可是心中的千思万想,到了嘴边就只吐出一个笨拙的“嗯”。 她用力咬着手背,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可是那个带着颤音的“嗯”还是出卖了她。 “别哭,我没有怪过你,我一直都知道你心中所想。”云策的声音还是那样有安全感,听着可以安心。 只是不知为何,慕雨哭得更伤心了。 第二百零一章:行善积德 文朝暮 “哭吧,我在呢。”意识到慕雨的眼泪一时半会止不住,云策也知道自己现在说话,她想必是听不进去的,那还不如就这样默默的陪着她。 不知道哭了多久,慕雨终于缓了过来。 她用袖子擦掉脸上的泪水,“你,你放心,我一定会收集到弃桐的罪证的。” “好。”云策的声音从铃铛中传出来,“要先保证你的安全,其他的都无法同你想比,知道吗?” “我只知道了。” 慕雨抽噎着,依依不舍和云策离别,一回头却看到身后站在一个高大的身影。 她看向男人身后,偏殿的门开着一条缝,四颗脑袋叠在一处,目光汇集到自己身上。 “你何时来的,站在我身后连气都不喘一下。”慕雨面色一沉,冷冰冰的话从嘴里吐出。 弃桐有些不自然的笑了笑,“我刚来,才站定你便转身了。” 他抬手想抚上慕雨脸颊的泪痕,“你哭了,可是因为太想家?或是想要别的什么?” “我想要你去死。”慕雨后退一步躲开弃桐的手,脸上依旧是那副厌恶的神情。 弃桐也算是习惯了,毕竟是自己犯下的错,怎么着都得认。 “我听闻有客到。” 他将目光投向身后的偏殿,和众人的目光汇集,最上面的萧归落率先将脑袋抽了回去。 他可是作为盟友来到妖界的,自然得和这些天界的人划清界限,谁让他还得留在妖界找到寻旧草呢。 弃桐推门进来的时候,司命正压在文朝暮身上,而文朝暮又压在春远身上,萧归落则站在一旁看笑话。 那场景,即便是慕雨也没眼看。 要不说酒壮怂人胆,这要是平时,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司命是天界最怂的神仙,甚至有一个和竹荒同样有影响力的称号——六界第一怂! 可就是这样一个几万年没有晋升的仙君,此刻正趾高气扬的站在弃桐面前,虽然站不稳,但手指却很稳。 他竖起食指,指着弃桐的鼻梁,“孽徒,见了师尊为何不行礼?” 他竟是把弃桐错认成了春远? 慕雨咽了一口口水,额头上汗珠密布,弃桐的脾气她是知道了,嗜杀成性,残暴不堪,睚眦必报,要是他此刻对司命出手,在场的除了萧归落以外都是文官,根本招架不住,可偏偏萧归落还是他弃桐的盟友。 眼看着弃桐额头上青筋暴起,拳头也攥紧了。 慕雨忙笑着打圆场,拦在二人中间,“司命他就是喝多了酒,你不要同他一般计较。” 弃桐虽然生气,可这却是慕雨知道自己身份以来第一次对自己笑脸相迎。 他在心中卸下心中的怒火,伸手想揽上慕雨的肩头却害怕她生气,笔直的架在了司命肩上。 “无妨,错人了而已。” 他拍拍司命的肩膀,以示亲厚,在慕雨看来却是赤裸裸的嘲讽自己的身高。 她收敛了笑容,既然弃桐不生气了,那她也不用再装模作样了。 慕雨刚要迈开步子逃离这两个男人之间,却看到弃桐腾空而起,在空中划过一个优美的弧度,然后在一声巨响中狠狠摔到了地上,地板应声碎裂,荡起了满地尘土。 司命这才松开了弃桐搭在自己肩上的那只胳膊,拍拍手掌上压根不存在的灰尘,颇为自豪,“为师教你尊师重道,你都学到哪里去了?” 灰烬之中,伸出一只大手,一把拽住了司命的衣领,他没有防备,被弃桐按在地上,那便又有了一个大坑。 要不说弃桐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他被司命砸出来一个坑,他就恨不得把司命埋进土里。 “来人呐。”他也学着司命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潇洒跨步迈过司命的坑洞,“给我填上。” “不能填!”慕雨一个飞扑拦住了侍卫手中的铁锹。 “他可是天界有头有脸的仙君,你活埋了他如何同天帝交代?” 弃桐抬了抬手,示意侍卫停下来。 慕雨拦着他不让他活埋司命,是害怕自己无法向天界交代。 他沉思片刻,认真思考慕雨话中的意思,她没有斥责做的不对,反而是第一时间关心自己如何在天界自处,她害怕自己被天界问责…… 他猛地瞪大双眼,如果是这样,那是不是说明慕雨心中其实是有他的! 瞬间,原本的愤怒便被喜悦冲散,他的唇角微微上扬,“好!那便听夫人的。” 他一手勾住慕雨的腰肢,“看在你的面子上,我这次就原谅这个无理的神仙。” 慕雨只觉得他恶心,下意识想要推开他,却又想起自己还需要在他身边搜集他企图弑神的证据。 她逼着自己挤出一个笑来,一双手柔柔地推在弃桐的胸膛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呢。” 弃桐这才想起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他转过身去,只见文朝暮和春远正相互依偎着缩在墙角,惊恐的看着殿内的一片狼藉。 文朝暮是不怕弃桐的,大家都是主神,又同是八神之一,她虽然是第一次见到弃桐,但也对他的暴虐早有耳闻。 文朝暮真正害怕的是此刻正躺在坑里呼呼大睡的司命,她竟不知道司命还是个打架的好手,回想起自己曾经对司命的压迫,她不禁为自己捏了一把汗。 至于春远,身为食物链的最低端,殿上之人就没有他不怕的。 他既害怕自家师尊醒了以后将他被打的锅丢在自己头上,又害怕弃桐发起火来牵连自己。 他躲在文朝暮身后,颤抖的声音中还夹杂着些许哭腔,“朝暮主神,就凭咱们之间的交情,万一我死了,你可得保我全尸啊。” “说什么傻话?”文朝暮白了她一眼,“怎么如此胆小,真是丢咱们天界的脸。” “朝暮主神,说大话之前要先让你的腿不哆嗦才能服众。” 二人来不及拌嘴,弃桐正一步步朝他们走来,气势汹汹,颇有一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气势。 “我一生行善积德,这不是我该有的下场。”文朝暮将春远推到自己前面,“要死你先死,这样我才能有命保你全尸。” 第二百零二章:游玩观光 想象中同样的待遇并没有出现,起码文朝暮和春远还好端端的站在原地。 “妖神,弃桐。”弃桐朝文朝暮弯腰行礼,“见过朝暮主神。” “哈哈哈。”文朝暮难得装作腼腆的样子捂嘴一笑,“什么主神,大家同为八神之一,可千万不要生分了。” “啧啧啧。”她绕着弃桐转了一圈,丝毫不掩饰眼中的狂热,要不是弃桐看上去一副不好惹的模样,她真想伸手摸摸那棱角分明的腹肌。 “看看,多好的身材啊。”她摇头惋惜,“我这一生行善积德,为什么不能拥有两个夫君呢?” “也许是因为你那大房不好惹吧。”萧归落在旁边一脸嫌弃。 弃桐高高稳定妖界,还有许多事务需要处理,他不想将太多的时间浪费在这里,这两人一个醉鬼,一个花痴,靠他们主动说明自己的目的,弃桐不知道要等上多少年。 “不知二位此次前来妖界,是何缘由?”其实对于他们来妖界的目的,弃桐已然猜到了大半,但该装的样子还是要装的,起码得装作信服的样子,免得打草惊蛇。 他想,只要这两人不是说自己来妖界观光游玩,他都有办法顺着他们的话说下去。 文朝暮一手撑着下巴,思索了许久,终于想出了一个既不会暴露他们真实目的,又能蒙混过关的借口。 “天界太过无趣,我们是来妖界观光游玩的。” 她笑得一脸真诚,还真看不出来是个借口。 弃桐真的不愿意戳破文朝暮天真的借口,嘴角抽搐了片刻,终于还是忍住了。 他笑得勉强,“那便祝二位玩的开心,我还有事在身,先告辞了。” 说罢,他快步离开了偏殿,那样如同孩童过家家一般的对话,他是一刻也进行不下去了。 “找人盯着他们,有任何风吹草动立马告诉我。”他叮嘱身旁的侍卫。 殿内,春远看着弃桐走远了这才松了一口气,把头收了回来,却不曾想自己已然被除司命外的三人团团围住。 “我倒是今日才发现,你竟然长得和弃桐有几分相似。”慕雨捏着春远的下巴上下打量,片刻,得出了结论,“形似神不似。” “不论如何,都是你害得我们受此惊吓。”文朝暮双手抱怀,盛气凌人的看着他,“你得负责。” “冤枉呐——”春远将希望投给唯一没有对他开腔的萧归落,“我这些年来一直都是勤勤恳恳,任劳任怨,村口的驴都没我干得多,我飞升以来,从没做过一件错事,我真的冤枉啊——” “我早就说了呆在司命身边是委屈你了。”萧归落将他从地上扶起来,“我的弟子还没有着落,不若你跟了我,定然过得比现在舒坦多了,就连听着也高了个档次。” 万万没想到,满屋子人里头,魔神居然是最善良的那一个。 “你什么意思?”文朝暮也不乐意了,自己也曾想收春远为徒,只不过被他拒绝了,“按理说我才是第一个向他抛出橄榄枝的人,你这不是明摆着和我抢人吗?” “什么抢人,这是择优。”萧归落向来是不管不顾的类型,只要自己欢喜了,六界生死与他是没有多少干系的。 “只要春远开口,我甚至可以杀了司命还他自由。”他玩味的看着慕雨,挑衅的问,“怎么瘟神大人也能做得到?” “我……”文朝暮迟疑片刻,“咬咬牙也不是杀不得。” “犹豫,就是败北。”萧归落自信一笑,“你已经失去竞争资格了。” “二位主神,不若听小仙一言。”春远记得满头大汗,“小仙既然已经拜了师尊,那便不会再更改,多谢二位厚爱,原是小仙身份地位,配不上,您二位值得更好的。” “我也觉得。”文朝暮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企图用轻松的话语来掩盖心中的失落。 难以想象,她又一次被拒绝了。 看着沉默的众人,慕雨突然觉得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浑身尴尬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只能用翻看《山神·从入门做起》,以此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册子上讲,山神是八神中唯一需要天赋的神,其他神职的继承者可以用勤奋来弥补不足,但山神不行。 只有生来便能感知天地灵气的人才能成为山神的弟子。 慕雨是魅妖,本就是感天地灵气而生的物种,是最最适合做山神的。 也许曾经的慕雨身为魅妖和桃妖之子,真身是一朵娇弱的小桃花,并不能称得上完整的魅妖,但死过一次的她,是完完全全被灵力孕育而重生的,普天之下,有且只有她能称得上魅妖了。 慕雨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堂堂山神收自己这个小妖为徒却没有被别人耻笑,现在总算是懂了。 她接着看下去。 上面说,枯木逢春之术是山神的入门法术,就如同学写字最开始写的“一”一般基础。 慕雨学着上面的图画捏诀,确实能感觉到体内神力的波动,之前她都只能感知到这股神力却无法调动。 现在,她好像置身于一片草原,清风席卷着嫩草的芬芳扑进她的鼻腔;下一刻她便出现在了雪山之巅,刺骨的寒风呼啸而过,她哆嗦着抱着自己,任由冰霜覆盖在她的脸颊;紧接着,冰雪开始消融,身后传来滚烫的热浪,赤色的岩浆在她眼前咕嘟冒泡,她只觉得浑身刺痛呼吸不过来。 她猛地睁开眼,四周被冰冷的海水包裹,她在缓慢下坠,喘不上来气,也说不出话,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束光离自己越来越远,她正在堕入深渊…… “啪!” 一个大喘气,慕雨终于回过神来,她坐在桌边,浑身上下都被汗水浸湿,她摸着自己滚烫的脸颊,“我好像刚刚被人扇了巴掌一般。” “嘶~”她皱起眉头,脸上清晰的痛感是那样真实。 “先不管巴掌不巴掌的。”文朝暮握着慕雨的肩头,“谁让你修炼这术法的!” 她的语气是慕雨从没见过的严厉,却难掩她眼中的担忧,“你怎么敢自己一个人修炼破尘诀的?!” 第二百零三章:破尘诀 “破尘诀?”慕雨从没听过这种术法,她茫然的看着文朝暮,“我修炼的难道不是枯木逢春吗?” “枯木逢春?”这下轮到文朝暮迷糊了,她拿过慕雨手中的册子,细细翻看,她虽然没有修炼过枯木逢春,但却修炼过破尘诀,有没有问题一看便知。 “确实不是破尘诀。”她眉头紧锁,将册子还给慕雨,始终想不明白究竟是何缘由,难道说慕雨练错了? 不对,哪有这么巧,况且枯木逢春和破尘诀也相差甚远,不会那么凑巧的。 “究竟什么是破尘诀?”不只是其他人,就连慕雨也十分后怕,虽说这是她第一次感知到神力,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的体内同时存在妖气的原因,她总觉得这术法十分霸道,有一种要和自己鱼死网破的感觉。 文朝暮和萧归落对视一眼,犹豫再三,也还是决定告诉慕雨真相,“破尘诀,是用来破解八方封印的术法。” “八方封印开启的阵眼分别位于不同的地方,妖、魔、冥,三界各一处,人间玥国、芜国,各一处,天界有两处,最后的一处则位于须臾神的时空秘境之中。” 文朝暮补充道:“曾经的神界和天界为了将凶兽混沌压制在封印内,付出了极为惨痛的代价,那次之后,仙、神二界满目疮痍,故天帝将这两界合并到一处,也就是如今的天界。” 凶兽混沌如此凶猛,难怪弃桐想要解开它的封印,以此来报复天界。 “那个……”没有经过太多的思考,慕雨指着一旁的萧归落,“弃桐想要解开封印,他就是弃桐的盟友。” 原本还贴在一处分析局势的文朝暮与萧归落,下一刻立马弹得远远的。 文朝暮也没想到,自己身边居然还埋伏着这样一号人物。 “藏得够深的啊你。”她忍不住出言调侃,“说!你复活混沌要干什么?!” “没什么。”他双手一摊,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活的太久,也想看看这世间混乱的样子。” 对于萧归落的这种言辞,慕雨和文朝暮自然是表示强烈谴责的。 “你此举,置六界安危于何处,又置你自己于何处?”文朝暮双手叉腰,企图用道德来约束他。 “就是就是!”慕雨和春远在边上使劲的点头。 萧归落不屑的勾起嘴角,笑看这一行人,“第一,我为天下苍生背负起这个担子,却没有人念着我的一丝好,他们表面敬我,实则畏我,表面赞我,背后辱我,我又何必去庇护他们。” “第二,诸神瞒着我许多事情,你们表面上说着八神一体,但从不曾真正将我接纳,也对,沐浴在阳光之下高高在上的天神哪能看得起阴暗沼泽中浑身恶臭的妖魔呢?” “第三……”“你不是这样的。”慕雨打断他,虽然其他问题可能确实如此,但,“不是每个天神都生活在阳光之下,也不是每个妖魔都如此不堪,你便是个例子。” “我当然不是。”萧归落抬手嗅了嗅衣服上新熏的檀香,堂堂一界之主,出门在外还是得注意着些。 他抬头时,眼神之中闪过凌厉的光,扫视在场的每一个人,“我不是,是我魔界中的众多子民却是。” “他们本就是人世间的恶念所化,只配生活在那些阴暗之地,人们总是把一切罪责都怪罪于自己的心魔,可是心魔源于己身,有的人不想让自己的心魔伤害别人,可是他们明明知道只要自己死了,心魔便会消失。” “你猜”萧归落手中的扇子挑起慕雨的下巴,嘴角依旧是那一抹玩味的笑,“为什么这世间的魔还是只增不减?” “那是因为这些人都是贪生怕死之人。”他问,“贪生怕死之人,又有何留着的必要。” “可是你答应过我,不会做有损六界安稳之事。”慕雨想起了他答应自己的话,发了那么重的毒誓,应该不会食言吧。 “那是当然。”萧归落对此不置可否。 他确实讨厌这个虚伪的世界,可他记忆中,还是有人喜欢这个世界的——那个给了自己名字的姑娘。 他撑着脑袋,看向众人之中又多了一丝笑意,“这个封印,即便没有我,也有人会解开,我答应你不会做有损六界安稳之事,所以我会袖手旁观。” “你的意思是弃桐已经知道了封印破解之法?”封印的术法是只有对应的八神才能解开的,文朝暮实在是想不到有什么办法可以绕过八神将封印解开。 “我可没这么说,你们说是弃桐,可有证据?” 证据,证据,又是证据!文朝暮现在只觉得头大! 她原本是来搜集弃桐企图弑神的证据的,现在正事一个没干,不相干的麻烦事倒是冒出来一个又一个。 她现在上哪去找证据?上哪去找弃桐意图解开封印的证据。 原本她就只是想靠慕雨用美人计迷惑一下弃桐,找到他手腕上的疤痕简直是易如反掌,可谁知道这个任务难度突然增加,她的心中已然有了退缩的念头。 “其实我觉得弃桐他连我来妖界是游玩观光这种托辞都相信,他肯定也没那么多心思去谋划这些事情。”她长叹一口气,柔弱的倚靠在慕雨身边,“想必是我的实力不足,被他蒙骗了也未可知,不如我回去和天帝表明,换个人来吧。” 她一个文官,还搭配上司命那个拖后腿的,再加上慕雨一个半死不活的,他们三对上一个魔神,一个妖神,这不是送死是干什么。 “你还没想明白吗?”萧归落忍不住提点她,“天界若是还有可用之人,怎么会这点小事都让你亲自出马?” “醒醒吧,你已经太久没有回天界了,你对现在的天界一无所知。”他的神情忽然严肃,第一次如此正经,“天界,已经没有多少可用之人了。” “弃桐本不坏,若不是关乎性命,他也不会出此下策。” 萧归落似乎话里有话,处处提点着众人。 第二百零四章:对自己的了解 弃桐是个本性不坏,也许确实如此。 慕雨知道他是因为竹荒杀了他的父亲才谋划的那一场局,他是想复仇,可是他的复仇,伤害了太多无辜之人,他的父亲,也不值得竹荒拿命来偿还。 萧归落说弃桐是因为性命所以才想释放混沌,也许是他知道慕雨和云策要想活下去就得杀了他。 可是他纵使不愿身死,也不该用天下人的安危玩笑。 想到这里,慕雨忽然又觉得自己有些站着说话不腰疼。 他们才是要别人性命的人,有什么资格来指责别人呢? “他准备什么时候解开封印?” 冷静下来,慕雨总算是问出了关键问题。 “不知道。”萧归落老实回答,“不过应该还有一段日子,前两天听他念叨什么,三个月,三月又三月,谁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去。” “那先不急,我稍后将这个消息传给云策,他汇报给天帝,我们先查找弃桐企图弑神的罪责,然后将此事告上天去,到那时天兵天将将他束缚住,一样可以达到阻止他计划的作用。” 此刻的慕雨,冷静分析的样子,足以让文朝暮震惊。 她不敢相信,居然有人说慕雨像极了自己! 她何德何能,莽撞了大半辈子,从没有真正做过动脑子的事情,眼前的小魅妖是那样沉着冷静,和自己完全不像,倒是像极了曾经的竹荒,那个刻板的山神。 “如此甚好。”文朝暮不由得竖起了一个大拇指,“不愧是山神弟子,这脑瓜子就是精明。” 说着,她将手里的册子递还给慕雨,拍拍她的肩膀,“好好修炼,前途无量。” 许是太久没有人这样夸赞过慕雨了,她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后脑勺,当下就翻开了册子准备,映入眼帘的便是枯木逢春术。 看到册子上所写,慕雨的表情瞬间僵住。 那第一页画着的分明不是自己刚刚看到的诀,难道是自己刚刚看错了? 她不由得怀疑自己,自己确实因为神力的侵蚀而记忆有损,但那基本上都是很久之前的记忆了,这种上一刻发生的,下一刻就混乱的还不曾有过。 她叫住被遗忘在角落的那对师徒,“春远,这册子你都看过,你再看看,可有什么不同之处?” 春远将册子接过来,仔细查看,片刻后摇头,“没有什么不同。” 那就奇怪了,难道真是自己的记忆出了问题不成? 可这破尘诀她也不曾见过,怎的会稀里糊涂就修歪了呢? 慕雨心中有疑惑,但并没有当众表现出来,毕竟萧归落是弃桐的盟友,破尘诀又是八神都会的术法,是他做的手脚也未可知。 她将那册《山神·从入门做起》揣入怀中,若无其事的看着众人,“今日便罢了,你们不是说来妖界是游玩观光的吗?不如我带你们出城去,城外便是幽都山,有不少好玩的地方,也省的弃桐起疑心。” “可是……”春远有些迟疑,“可是你被罚了禁足。” “无妨,天界的面子,我想弃桐不会不给。”说话间慕雨就已经拉着文朝暮要往外走了。 可是她忘了,还有一个司命没有醒酒呢。 看着躺在坑中酣睡的司命,慕雨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她仔细回忆着这几日发生的一切,仔细寻找着问题所在。 有了! 她瞪大了眼睛,终于发现了哪里不对。 饭桌上,弃桐听慕雨要将他的计谋告上天去,所以才罚慕雨禁足,也就是说罚慕雨禁足的目的是不让她向天界告状。 可是刚刚文朝暮和司命前来,弃桐却并没有很慌张的样子,如果他真的不想让慕雨将他的计谋说出去,那么这两人闹出那样大的动静,他无论如何也不该姗姗来迟,更不要让慕雨和他们独处。 他好像根本就不担心慕雨将这件事告诉文朝暮和司命。 慕雨在心中盘算着,这里是妖界,弃桐可以压制众妖的灵力,却无法影响神族。 但文朝暮和司命都是文官,要是他想对这两人做点什么,那岂不是手拿把掐? 不好,他还想着弑神这档子事! 慕雨一个箭步将脑袋探出门外,反复确认没有人在外面偷听这才回过头来将门关好。 “好险。”她长出了一口气,“差点就落入了他的圈套。” “什么圈套?”正忙着往怀里揣点心的文朝暮抬头,满脸写着天真。 “你该不会真的以为弃桐会任由我们在妖界玩闹吧?”慕雨一本正经的看着三人,“他太了解我了,但是他忘了,我同样很了解他。” 慕雨竖起食指和中指在自己的手掌上比划着,“他就是想让我们以为他没有发现,趁我们放松警惕游玩之时,在城外将你们一网打尽!” 屋外的天色也适时的暗了下来,一声惊雷夹杂着闪电映衬着慕雨阴森的脸。 “为什么是我们,你呢?”文朝暮打了个响指,一簇火光出现在她的手指,那火光聚在众人之间,伴着火光摇曳,众人的脸也忽明忽暗的变幻着。 文朝暮吞了一口口水,瑟瑟地问,“看在你师尊和夫君的面子上,你该不会要出卖我们吧?” 慕雨沉默着看了她一眼,在心里默默反思自己在她心中究竟是个什么形象。 其实慕雨在文朝暮心中的形象还算是正派,但是奈何文朝暮对自己太过于了解。 旁人都说魅妖慕雨像极了瘟神文朝暮,她与慕雨刚刚相识不久,并不了解。 可她不了解慕雨,还不了解自己嘛? 这种事情,放在她文朝暮身上完全有可能干得出来。 “不会的。”慕雨义正严辞,“我不是那种不讲义气的妖,弃桐对我颇为愧疚,又一往情深,他一定不舍得杀我,到时不管发生了什么我都会保护你的!。” 这一刻,慕雨在文朝暮心中的形象瞬间高大了起来。 从今往后,有谁再说慕雨像极了文朝暮,别的不说,她文朝暮第一个和他急眼。 怎么说话的,怎么能这样贬低一只善良正义的好妖呢! 第二百零五章:最佳盟友 萧归落 文朝暮拧着眉想了许久,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她靠自己是不行了,“不管怎么说,留在这里还是太危险,要不我先回天界,找竹荒商量商量?” “你不完成急着搜查证据了?”萧归落斜眼打量她。 “证据哪有性命重要!”文朝暮一拍大腿,当机立断,“留得青山在,不拍找不到证据!” “你……该不会是想趁机溜走吧?”慕雨神情复杂,看着她犹豫了许久才缓缓开口,“该不会连司命也不准备带吧?” 文朝暮瞬间目瞪口呆,世上怎么会有如此了解自己之人! “哪有~”她笑着摆摆手,“我堂堂八神之一,不会做这么没下限的事的。” 慕雨早就发现她同曾经的自己相似了,要是曾经的自己完全能干出来这种事。 听说自己就是因为和文朝暮相似才被竹荒收养的,所以,她不论是样貌还是性格想必都是像极了文朝暮。 也就是说,慕雨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文朝暮的人了,就如同了解自己一般了解她。 “那你应该会一直留下来吧,直到我搜集到证据。”慕雨颔首思考了片刻,又补充道,“搜集到他当年意图操控人间帝王,挑起人间战乱,导致生灵涂地,民不聊生的证据。” 乖乖!文朝暮只觉得眼前一黑,下一刻就要昏倒了。 “这么多证据,要找到什么时候去啊。”她面露难色,原本自己只是想找到弃桐弑神未遂的证据,现在冒出来这么多,她要找到什么时候?该不会她还没找到,弃桐就先把自己杀了灭口吧? 她紧咬着唇,在心中叫苦。 若是自己死在妖界了,那他弑神的罪责确实做实了,可自己的小命就回不来了。 “这证据牵扯甚广,恐怕一时半会也再找不到,且时间已经过去了那么久,弃桐就是再蠢也定会想到销毁证据。再说了,就凭我们几个也不好找,不如我回去请奏天帝,请他定夺。”她谄媚一笑,“这毕竟不是小事,你看怎么样?” “不可。”慕雨一正言辞,“刚刚魔神大人也说了,天界早已没有什么可用之人,说不准还有弃桐的眼线,你贸然回去,只怕会打草惊蛇。” 她说得严肃,不容反驳,文朝暮却是有苦难言。 “可是妖界确实凶险,若是没有得力之人护航,就是再来十个我也不够弃桐杀的。” 她一个文官,天生怕死之余还有个奶娃娃和个柔弱不能自已的夫君要照顾,若是自己一朝身死异乡,那他的夫君幼子可怎么活啊! 她文朝暮倒是潇洒,算准了弃桐舍不得杀自己,随便她怎么折腾,可自己是实打实的天界之人,与竹荒交好,指不定弃桐正在哪处准备磨刀霍霍,随时准备宰了自己助助兴呢? “魔神大人不就是习武出身?”慕雨向萧归落投去的眼神中仿佛有群星闪耀,有让人无法拒绝的魔力。 萧归落还没开口便被一声尖锐的声音刺痛了耳朵。 “他!”文朝暮指着萧归落,不只是眼睛,就连嘴巴也张开到最大,惊愕了片刻,她的表情又转变为了笑,是嘲笑亦是嗤笑。 她好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一手捧腹,一手搭在慕雨的肩膀上,再次确认。“你说他?” 在得到慕雨肯定的答案后,她笑得更大声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是本神数万年间听到过最好笑的笑话了。” 她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笑,“小魅妖,你当真是跟着竹荒长大的,怎么这心眼子还不及竹荒万分之一?” 慕雨有些莫名其妙,不明白她为何如此。 “有什么不妥吗?”慕雨看着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文朝暮,“难道他也和我们一样,不曾习武?” “不不不!”文朝暮连连否认,“妖、魔、鬼,三界都是以强者为尊,因此这三神皆是靠武力做到这个位子上的。” “那你笑什么?”听到这里慕雨更加莫名其妙了。 “我笑,是因为你太天真,居然真的想要信任魔神。”过了好久,文朝暮才笑够了,饮下一杯茶水平复好心态,向慕雨解释道,“六界之人,但凡有些脑子,都不会想着和魔神结盟的。” “诸神之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魔神,萧归落是出了名的背后捅刀子,不管什么事,只要他觉得无聊,那便不愿意再做下去了。”她端着茶杯,同萧归落眼神对上,笑得更加灿烂了,“你以为当年的混沌是如何被封印的,还不是因为他有一个好盟友。” 慕雨猛地怔住,颤抖的声音怎么也稳不住,“你就是当年混沌的盟友,你背叛了混沌?!” 好家伙,真是好家伙! 慕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原本还以为萧归落是极其和善之人,没想到藏得这么深,难怪他一点也不在乎和弃桐的联盟,在饭桌上疯狂出卖弃桐,感情这世道于他而言越乱越有趣呗。 慕雨不禁在心中为弃桐默哀,可怜的弃桐,还是太年轻了,父母又去的早,想必也是从来没有听说过萧归落的光荣历史,才找了这么个冤家结盟。 “不对!你是远古八神之一!”她猛地惊醒,混沌之战都过去那么久了,众多主神更新迭换,八神更是前赴后继换了无数人,不敢想象,萧归落究竟活了多久! 文朝暮从身后我握住了慕雨颤抖的手,“现在,你知道为什么我笑话你天真了吧?” “你说,我们刚刚当着他的面聊了这么多,他会不会转头就告诉弃桐,做个双面间谍?”慕雨和文朝暮窃窃私语,讨论着面前这个始终面带微笑的“和善之人”。 文朝暮想了想,觉得她说的不对。 “别乱说,萧归落不是那样的人。”她补充道:“他可能会当着咱们的面,光明正大的说。” 文朝暮觉得她说的对,想了想,又提出了自己的疑问,“你说,他该不会添油加醋的说吧?” 二人如同受惊的小猫一般,紧紧拥抱着对方,看着一步步向她们走进的男人,瑟瑟发抖。 第二百零六章:妖生赢家 “别杀我,瘟神可难杀了,杀了以后瘟疫肆虐,你万一生病怎么办?” 面对男人的威压,文朝暮率先服软,硬是挤出来几滴眼泪往萧归落身上抹去。 “咦~”萧归落一脸嫌弃的推开她,“你什么时候才能有个主神的样子。” “下辈子吧。”文朝暮也是十分直爽,“这辈子是不可能了。” 萧归落倒是懒得和慕雨解释什么背叛不背叛的,因为没什么好解释的,他就是这种人,无聊的事情过得过了,他也想找点刺激。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他还有求于慕雨呢。 他搬着凳子坐到慕雨面前,语重心长的说,“我还要靠你帮我找到寻旧草,要是这个时候出卖你,那岂不是给自己找难受吗?” 慕雨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个道理,可是随即她又想到了什么,“你活了那么多年,有那么多记忆,我怎么知道这段记忆于你而言重不重要,再说了,八月十五你就找回记忆了,到那时你再把我们给出卖了那我多冤啊。” 萧归落多想向别人一样自信的告诉慕雨:我不是那种人! 可是他犹豫了,他说不出口哦,因为他就是这种人。 “可,我不是向你立誓了吗?不会做出有损六界之事。”他想了想,自己的誓言里说若他拿回记忆后,行祸事、累苍生、加害无辜之人,便舍去神骨,堕入轮回道。 对此,他并不在意,因为在自己心中,六界本神就是罪,这世上,没有一个人是干净的,他之所以留着这些人不过是图得一丝好玩罢了。 好在,慕雨是好骗的。 听得萧归落搬出誓言,她立马便换了一副姿态,“那我就信你一次。” 她叉着腰,颐指气使,“我们现在要出城去,你就来做我们的护卫吧。” 慕雨这话,大胆又放肆,堂堂魔神,做她这个卑微小妖的护卫,她何德何能。 就连一向自恃无法无天的文朝暮也忍不住投来了佩服的目光,没想到慕雨小小年纪就已经拥有了她做梦都得不敢这么做的人生。 师尊是六界第一神——山神,前任夫君是天帝的小儿子——战神,现任夫君是妖界之主——妖神,侍卫是六界最古老的神——魔神,她的好朋友则是自己——瘟神,而她自己则是以美貌和稀有而著名的种族唯一的后人——魅妖。 这不妥妥的人生,不!妖生赢家嘛! 文朝暮对慕雨的羡慕之情溢于言表,同样都是从八神弟子做起,怎么神和神之间的距离那么大?她当年怎么就没有这样豪华的待遇呢? 她丧着脸,跟在慕雨屁股后面上了出城的马车。 皇城之中,弃桐站在窗口看到那一溜烟跑出城去的马车,尽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眼中的落寞却怎么也藏不住。 “你说,他们该不会真的逃出妖界去了吧?” “不会的。”仲虎恭恭敬敬的站在一边,“一切都如您和魔尊大人的猜想一般无二,司命仙君还在床上躺着呢,他们做神仙的满口仁义道德,定然不会将他一个人丢在妖界。” “有道理。”弃桐撩起衣摆,一屁股坐在主座上,“那你还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跟上去?” “可是……”仲虎面露难色,“魔尊大人不是已经去了吗?” “仲虎,你要记住。”弃桐食指交叉,一个人坐在王座上,孤独的身影被影子越拽越长。 窗外的血月照印着他的脸颊显得格外诡异,他1缓缓开口,眼中是捉摸不透的神情,“我只信任你。” 信任二字于他而言太过于奢侈,他很难信任别人,从前渊启山上的小魅妖是一个,从小看着他长大的仲虎也算一个。 他是父神留给自己的,也是父神唯一留给自己的。 “记住,万事要先保全自己。”他强调。 “是!属下定当肝脑涂地,在所不辞!”仲虎跪倒在地重重的磕了一个,要不说虎族就是实诚,声音之大,让弃桐都吓了一跳。 他没有再说话,摆摆手让仲虎下去了。 “吱呀——”门被缓缓关上,也遮住了最后一抹亮光。 他向后仰去,偌大的殿上只有他一个人。 弃桐闭上眼睛,任由孤独包裹自己,在无尽的黑暗中迷失自己。 这样脆弱的神情,他已经有千年不曾露出了。 曾经在渊启山,他也曾这般躺在那个女人的怀里,她轻柔的手指,点着药膏涂抹在自己受伤的翅膀上,神情严肃又担忧。 女人厉声斥责自己,“和你说了多少遍了!你打不过隔壁山头的秃鹫,也不看看你这小身板,你是不是忘了你是一只麻雀啊!麻雀!” 她反复强调弃桐是一只麻雀的模样,即便是过了这么多年再回想起来,也同样是那样的好笑。 弃桐抚上的胳膊上被慕雨刺伤的伤口,上面缠着厚厚的绷带,上面清晰的痛感传来,他的手上青筋暴起,那已经愈合了大半的伤口,硬生生被自己撕扯开来。 鲜红的血液顺着他的手臂流淌,最后在地板汇聚成一个小水洼。 他长出了一口气,是自己做错了事,这是他该有的惩罚,但这惩罚还是太轻了些。 是他杀了渊故里,是他亲手葬送了渊故里。 他的眼角滑落了一滴泪水。 他用手轻轻拭去,然后拿到眼前,看着手指的湿润,他迟疑了很久。 他竟不知道,自己是这样一个感性之人。 “你不会后悔了吧?”身侧,不知何时站了一个男人。 弃桐立马收敛了全部的情绪,重新换做了那副生人勿进的模样。 “也是,你自诩无愧于任何人,既然现在觉得问心有愧,那么释放混沌的计策,不若就放弃了吧。”男人的声音不曾停歇,一字一句都戳中弃桐的痛楚,“心软之人,不配复仇。” 弃桐冷了冷眸子,斜眼睥睨,“我的事,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管好你自己,计划照旧。” 弃桐伸出手,露出手腕上已经淡去不少的疤痕,“你干的好事,这倒成了他们要搜集的罪证了。” 第二百零七章:神、妖勾结 幽都山,山主府内。 江璟正收拾好行李准备出门去,岂料一只脚刚刚迈出门槛,便被一只车轱辘碾过去。 “嘶~”他咬紧牙关,整张脸涨的通红,“谁啊!哪个没长眼的敢压小爷我的脚,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 江璟站在街边,怒骂无良马车,“有本事你给爷下车,我一脚踹不出你底裤算你腰带扎得紧!” “江璟!”慕雨掀开帘子,一个跨步走下马车,尽管才几日不见,她却觉得恍若隔世,仿佛已经很久不曾见过了。 她的眼神定格在江璟肩上的小包袱,“你这是要去哪里?难道是要离家出走不成?” 江璟没有回答她的话,反而一副见了鬼的样子,肩上的包袱掉落在地上,他转身跑回府去,边跑边喊着,“鬼啊——” 还真是把慕雨当鬼了。 “什么鬼?哪来的鬼?”闻声而来的卿栀顿在门口,看着眼前的慕雨,片刻,抬手擦了擦眼睛,这才确定了面前之人是真实存在的。 “你,你怎么回来了?”他的神情复杂看不出来是喜还是悲。 “我带朋友们回来看看,也当是回门了。” 厅上,慕雨指着身后的二人向他介绍,“这位是魔尊,萧归落;这位是瘟神,萧枉殿主神,文朝暮。” “幽都山山主,卿栀,见过魔尊,主神。” 简单的惊愕后,卿栀向二人行大礼,虽然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妖界山主,但跪的笔直,不卑不亢,尤其是那张俊俏小脸,甚讨文朝暮的欢心。 “快起来,快起来。”她笑着将卿栀扶起来,同他套近乎,“不知道卿栀山主,师承何人,年龄几何,可有兴趣拜于本神坐下,做本神唯一的弟子?” 卿栀的表情肉眼可见的僵了僵,他皮笑肉不笑的回话,“小人师承族中长老,多谢主神厚爱,怕是得辜负主神了。” 文朝暮已经失望过太多次了,早已习以为常。 “无妨无妨。”她摆摆手,别一个男人拒绝并不会影响她的好心情,即使他是世间罕见的九尾妖狐。 “那你可得答应本神,今日不入我门下,来日也不准拜入其他八神门下。” 她噘着嘴,少女撒娇一般的同卿栀说话,“你拒绝了我,再拜入别人门下,那岂不是打我的脸嘛。” “是,谨记主神教诲。”卿栀也不含糊,不拜就不拜,做妖做到自己这个地步也算是做到头了,尤其是慕雨也嫁给了妖神,他就更没有拼劲了。 没想到慕雨一婚嫁给了战神,二婚嫁给了妖神,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轮到自己。 不过有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再四,他赌气似的在心里想,从今往后,他也不要再喜欢慕雨了。 只是这话他只敢在心里想想,卿栀知道,慕雨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喜欢她。 他所谓喜欢,在慕雨看来也只是如朋友一般的喜欢罢了。 他自顾自笑了笑,猛地发现少了个人,“春远呢?他不是跟着你一块进了皇城吗?” “他啊。”慕雨一口咬下桌上的杏果,“他师尊喝多了还没醒酒,他留在皇城照顾了。” 慕雨和他眼神交汇的瞬间,卿栀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江璟。” 他坐在次座上,修长的手指在茶杯旁点了点,江璟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屏退了侍奉的一众人等退下了。 慕雨从怀中掏出那册《山神·从入门做起》,“这本册子我仔细看过了,虽然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但我很肯定,上面记载的第一个术法:枯木逢春术,被人篡改过,且只有在我的手中被修改过。” 慕雨很确定,她当时没有记错,她捏的每一步诀都是严格按照书上所画来的。 至于为什么那术法在别人手中是枯木逢春术,在自己手中就成了破开混沌封印的破尘诀了,她也想不明白。 慕雨将《山神·从入门做起》递给卿栀,“我听说你们狐族的狐引之术可以查到一切术法的根源,我想请你帮我看看,这册子究竟有没有被人动过手脚。” “难怪你一定要我们来幽都山,原来小慕雨的心思如此缜密。”文朝暮忍不住感慨,“大家都说你我相似,现在看来,你确实有我当年的风范。” 她颇为自豪的拍拍慕雨的脑袋,颇为宠溺。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萧归落还是一点情面也不留,“谁不知你是六界出了名的蠢笨。” “你敢说我蠢?!” 看着厮打在一处的二人,慕雨不由得摇了摇头,果然如竹荒所说,年纪越大就越幼稚,看来不管是人,是妖,还是魔,都摆脱不了这一点。 她将目光重新转移到卿栀手中,那册子之上慢慢升起一团幽绿色的烟雾。 “是妖力。”卿栀的面色逐渐凝重,因为很快他就意识到,这上面不止有妖力,“还有神力。” 此话一出,厅上陷入了无尽的沉默。 谁都知道,这些年因为竹荒的缘故,神界很少有和妖界交好之人,即便是有,也万万不会和皇城中的那位扯上关系。 可照如今的情形来看,天界之中恐怕已经有神和弃桐勾结在一处了。 慕雨手中的杯子应声碎裂,碎片扎进了她的手掌,鲜血顺着手腕一路滑过她纤细的胳膊。 时至今日,她终于明白了。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当年在长安城一战闹得沸沸扬扬,却没有天雷降责于弃桐,她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己的任何过错都逃不过天界的眼睛,也终于知道了为什么这么多年竹荒一直对这件事闭口不言。 天界,早已不是那个眷顾众生之神所生活的地方了,里面混入了别有用心之人。 现在敌人在暗,我在明。 慕雨好像忘却了手掌的疼痛,她的大脑在飞速运转。 究竟是怎样一个人会让竹荒忌惮,会云策受尽刑罚脱离天界还不得不回去履行战神之责。 卿栀刚想伸手替她拔去扎在肉里的碎片,却被她抽了回去。 除了云策,她不喜欢和任何男人有太过亲密的接触,她也不想给卿栀不切实际的幻想。 慕雨看向停止大闹的二人,“究竟是什么样的神,会和妖族勾结祸乱六界?” 第二百零八章:不死草 文朝暮则将目光投向了萧归落,神情说不上来的诡异。 “看我做什么,这不是我干的。”他感到一阵莫名其妙,“不能因为我弃桐的盟友就栽赃污蔑我吧?” 此话一出,众人眼神都汇集到了他身上。 确实,弃桐盟友这个身份,足以给这件事盖棺定论了。 “可他不是魔神吗?”慕雨发现了漏洞,“魔神若是和妖神勾结,那这册子上出现的应该是妖力和魔力,而不应该是神力。” “你有所不知。”文朝暮揽过慕雨的肩头,“魔神是远古时期存在至今唯一的神,但他最开始却是个货真价实的天神,后来他沾染了魔气,这才入了魔界。” “也就是说,你可以同时运用魔力和神力?”慕雨震惊之余,下意识向后退去,仿佛已经在心里认定了他就是篡改《山神·从入门做起》的人。 要知道,不管是妖神还是鬼神,他们的神力和自己本身的灵力都是相互融合相互纠缠的,这也是他们得以成为一界之主的原因。 也就是说,能够融合,便是一界之主,融合不了,便会遭到侵蚀,也就是云策和慕雨这样,可以掰着手指头过日子了。 慕雨实在想不到,怎么会有人可以让这两种灵力在体内不相融也可以活那么久,他甚至是活的最久的。 “怎么做到的?”慕雨百思不得其解,要是自己也能学会他的修行之法,那是不是说明自己也不用死了。 这不比弄死弃桐来得轻松一些? “很简单。”萧归落勾起一个淡淡的笑,他表示,“只要你心中有阴暗一面,自愿堕入魔道,且忍受钻心蚀骨之痛百年,然后你的身体里正好多出来一块骨头,你就可以将所有的恨意、怨气,都积压到这块骨头里,将它淬炼成一块新的骨头,那你便拥有两块神骨了。” “额。”慕雨沉默片刻,问出了关键性问题,“一定得是魔气才行吗?一定要多一块骨头出来吗?” “不错。”萧归落点点头,缺一不可。 很明显,慕雨既没有魔气,也没有多余的骨头。 再说了,她本身就已经有妖力和神力在体内了,现在再加上魔力,这是准备再算上她自己在身体里推牌九吗? 她叹了一口气,突然想起自己有些跑偏了。 她伸出手颤颤巍巍地指着萧归落,“你口口声声说不是你,你可有什么证据?” “证据很简单。”他依旧是那副无所谓的样子。 “如果这件事是我做的,我会大大方方的认下来。”他坦言,“我此生最讨厌解释,更讨厌撒谎。” 慕雨和文朝暮对视一眼,觉得他说的确实有道理,再加上他还等着慕雨用枯木逢春术帮他找到寻旧草呢,换了术法岂不是拖缓了慕雨修行的进度? “可如果不是你,那还有谁呢?”文朝暮将慕雨的手掌托在掌心,一点一点帮她将碎片拔出,然后上药包扎。 慕雨也皱着眉思考,那本《山神·从入门做起》是春远拿出来的,这么多年《山神·从入门做起》也一直都是由春远保管的,难道是他监守自盗?不对,是监守自改? 可大家都知道春远只是一个小小仙君,那册子上的明明是神力,因此,春远师徒最先洗清嫌疑。 八神中,竹荒一直被关在天牢里,没有办法去篡改术法;妖神已知绝对逃脱不了干系;云策做梦都想杀了弃桐,自然也不会和他走到一起;魔神也确定没有作案嫌疑;鬼神的鬼气也与神力不符;文朝暮就更不用说了,自打她从三星斜月洞学成以后,就再也没看过书。 除开这六位神,八神中剩下的可疑神就只有月神、须臾神了。 “除了这两位神,天界可还有其他神?”慕雨要一次性将所有的备选都盘问清楚。 “且慢。”萧归落总算是听不下去了,“找你这么一个一个排除,天界的神那么多,几时才能摸清楚。” 他从卿栀手中接过册子,邪魅一笑,“小狐狸,你可看清楚了,我只教一遍。” 灰色的灵力将《山神·从入门做起》包裹,片刻,散出一缕绿色的烟雾,紧接着又飘起一阵白色的烟雾。 “这是狐引术?!”卿栀瞪大了眼睛,从没如此失态过,“敢问魔神大人,是如何习得这狐引术的?” 他真正震惊的,不是萧归落会狐引术,而是萧归落的狐引术使得更加轻松,更加自在,他甚至不曾捏诀,便能轻易探查出灵力踪迹。 看着卿栀崇拜的眼神,萧归落嘴角又上扬了几分,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那是因为,这狐引术本就是我所创。” “不知多少年前,我被一只狐狸救了一命,随后这狐狸也不求回报,就偷偷溜走了,我为了找到他报恩,便创了这狐引术。”他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只不过狐狸是找到了,但是却不知道如何报恩,后来索性就将狐引术改成了只你们狐族可用的术法,赠与他了。” 对于这个故事,卿栀是持怀疑态度的,毕竟萧归落那张脸看着可不像是知恩图报的人。 他伸手,将这团白色的烟雾抓在手中,手腕翻转的瞬间,众人都闻到了一种奇异的香气。 “是不死草的味道?!”文朝暮手一抖,差点将自己摔了个踉跄。 “什么是不死草?”慕雨从没听过这种草,但是看文朝暮和萧归落的神情,总觉得心里发毛。 此事,定然不简单。 “混沌是不死不灭的凶兽,当年八神力战混沌,合力将它封印,而在战场上,被混沌的血液浸染的杂草,竟然发生了异变,也散发着混沌血液中的异香,这种草,凡人吃了可以医死人药白骨,因此被称为不死草。” 文朝暮一边说,一边向萧归落投去询问的目光。 “混沌的血液也洒在了封印上,八神的神力中一部分是封印之力,因此这也说明……” “这也说明与弃桐勾结之神,一定就是八神之一!”慕雨抓住了她话里的重点,“可现在有可能勾结弃桐的只有须臾神和月神,他们二人又为何要和弃桐勾结?” 第二百零九章:长安城 将军府 “阿嚏!”月神打了个喷嚏,揉了揉惺忪的双眼,“好像有人在说我的坏话。” 云策转过身来,看着满天星河,身上不由得闪过一丝凉意。 “明明还不到八月,怎么会这么冷?”他皱起眉头,敏锐的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璞剑“嗡~”的一声,脱离了他的手掌,挡在他面前拦下了一柄飞剑。 “锵——” 霎时间,漆黑的夜里闪过一点火光。 原本在月光照耀下柔柔的夜色,也逐渐黯淡下来,伸手不见五指,黑的不正常。 黑暗中,一只手环上了他的腰肢,身后传来女人温柔的声音,“沈长安,我好想你。” 云策的心猛地一颤,这称呼,他有多久没有听过了。 他的身体不受控制,转身将那名女子拥入怀中,女人瘦弱的身体被他紧紧锁在怀里。 “我也好想你,夫人。”他低眸看她,眼中柔情似水。 “沈长安,你怎么才回来?”渊故里鼓起腮帮子,气呼呼的说道,“今日出门你只说上完朝马不停蹄的赶回来,怎么天黑了才见你的人影,是不是又和你那个弟弟还有阿昇喝酒去了?” 渊故里掐着他的耳朵,一边说一边往回走,“记得上次我说了什么吗?你要是再去春风楼喝花酒,就不准你上床睡觉!” 云策有些呆住了,任由渊故里拽着自己进门。 将军府里,二人还没走到厅上,便听到一声高呼。 “哎呦喂!我的将军哟!”恒冀拧着五官都皱到一处去,一副没眼看的样子,他恨铁不成钢的凑到二人面前,“我说将军,您好歹也是平定妖患的大功臣,堂堂护国将军,怎么如此惧内。” 他将脑袋歪到一边,恨铁不成钢的说道,“别怪小人多嘴,您在府里这样也就罢了,出门在外还是多少端着些,否则让旁人看去了,您不害臊,我还……唔……” 他话还没说完,身后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便捂上了他的嘴。 男人嘴角含笑,眼下的一颗泪痣衬得他温柔无比。 “大人,饭菜已经备好了,请您和夫人用饭。”苦无心扯着恒冀让开一条路来,远远便看见厅上餐桌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的菜品。 云策牵着渊故里的手坐下,他才发现,自家夫人的手掌是那样的小巧,小到自己一只手就可以将她的一双手包住。 “爹爹!”一个扎着小女娃跑进来,脚下生风一般扑进了云策的怀里,撞了个满怀,脑袋上的一对发髻也因为调皮玩闹而歪斜着。 她抬起头来,圆圆的脸上是像极了自家夫人的可爱。 “爹爹。”女娃摇着云策的手撒娇,“堂兄今日新得了一把弯弓,鸢儿也想要!” “堂兄?”云策在嘴里呢喃着这个词,正想着,门外又进来一个挺拔的少年,风姿绰约,仪表堂堂。 少年向他弯腰行礼,“沈持,见过叔父。” “是持儿啊,几日不见又长高了,快来坐,用过晚饭了没有?”渊故里热情的和眼前的少年的打招呼,桌子上却戳了戳云策,低声道:“你怎么回事,见了自己侄子也不打个招呼?” 他竟是沈微言的儿子? 云策不禁感慨,沈微言那个吊儿郎当的人也能生出如此正经的儿子,真是世间罕见。 不过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怀里这个比男娃还要顽皮的闺女,随即迫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沈长安一向端庄持重,怎么会教导出这样的闺女。 他一恍神,好像忘了什么,坐在餐桌前有些木讷的看着少年。 “你别管他。”渊故里笑着打圆场,“时候不早,留下来用饭吧。” “不了,我娘亲今晚亲自下厨,特地叮嘱了让我回去吃饭。”他迟疑片刻,指了指云策怀里的小团子,“鸢儿可否和我一起回伏妖司吃饭,晚饭后我再将她送回来。” “那是自然。”渊故里一口答应,“这小丫头总嫌弃我做的饭不好吃,那便去你府上用饭吧。” “不要——”沈鸢抱着云策的腰肢死活不撒手,“叔母做的饭还不如娘亲的好吃,我不去!” “鸢儿,不可妄言长辈。”云策板着脸,教育自家女儿,“快些去吧,早去早回,省的你堂兄大晚上的还要把你送回来。” “哼!” 虽然沈鸢小小年纪,但她已经明白了大人的虚伪。 看自家父母态度坚定,她也不再反抗,只是走到门口猛地回头做了个鬼脸,“我就知道爹爹和娘亲是为了过自己的二人世界才要把我送出去的!” 说罢,她负气离开,身后是紧追的沈持。 渊故里看着两个孩子,眉眼间满是笑意。 她问,“你觉得沈持这个孩子怎么样?” “不错。”云策虽然回了话,但眼睛却始终不曾离开过渊故里的脸。 她接着问,“那你觉得他来日前途如何?” “不错。” “家世背景呢?” “不错。” “那他给我们家做女婿如何?” “不错……嗯?”云策才意识到自己上了自家夫人的套了,回过神来,话已经快自己一步了。 “什么不错?”他自己反驳自己,“孩子们还都年幼,这些事情要鸢儿做主的,你我说了不算数。” “不算数便不算数。”渊故里赌气似的将饭往嘴里送,余光却瞥见云策的视线始终没有脱离自己片刻。 “你怎么了,今日怎么总是盯着我看?”渊故里娇羞的朝他怀里靠去,脸颊蒙上了一层粉色的薄雾。 “夫人貌美,百看不厌。”云策给她夹起一块水煮肉片,送到碗里,可是隐约又觉得她身子弱,不该吃这些辛辣刺激的,又换了一道白灼青菜。 渊故里的神情有些不自然,握着他的手也松开了,“这么多年了,你连我喜欢吃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云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看着渊故里碗中的白煮青菜好一阵愣神。 此刻他的脑子里十分混乱,好像多了什么又好像少了什么,耳边还夹杂着男人的哭腔。 “是谁?”他猛地站起来,“是谁在哭?!” 第二百一十章:恐怖的梦 “哪有什么哭声啊。”渊故里神情慌张,双手按在云策的额上,轻轻揉搓,“你呀,就是太劳累了,所以才听错了。” 听错了吗? 云策低头看着桌上的汤碗,上面正荡漾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可是怎么样都想不起来了。 他抬手握住渊故里纤细的手指,却看到自己原本的白衫变成了一身玄黑的铠甲,脸上不知什么时候也多了几道伤疤。 渊故里冰冷的手抚上他的疤痕,声音娇媚妖娆,“平定长安城的妖患真是辛苦你了。” 妖患,又是妖患! 云策只觉得头疼炸裂,他扶着桌子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看着眼前的渊故里,只觉得模糊不清。 他伸手想要抓住面前得到人,却扑了个空。 “沈长安,你怎么了?”渊故里扶着她,满脸担忧。 沈长安……沈长安…… 云策猛地瞪大了眼睛,“不对,我不是沈长安,我是云策!” 他的手掌翻转,璞剑便瞬间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长剑直指渊故里,他低声呵道,“你究竟是谁?!” 身后的幻境应声破碎,黑暗之中,只有“渊故里”和云策相识而无语。 “渊故里”才缓步朝他走来,嘴角还挂着诡异的笑,她一步步走向璞剑,“你敢杀我吗?” 女人尖锐的笑刺得云策头疼,“我就是你的夫人,你怎么敢拿剑对着我?” 她步步紧逼,竟然将云策逼得节节败退。 面对她,他永远都只有投降的份。 “爹爹~” 不知何时,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是小小的沈鸢站在原地,她伸手向云策索抱,一双大眼睛泪眼婆娑的看向云策,“爹爹,你不要鸢儿了吗?” 云策的手一抖,璞剑掉落在地上,他一点一点张开怀抱,嘴角也在慢慢上扬。 沈鸢立刻转悲为喜,上前就要抱着云策,可她的身形却猛地顿住。 只见一把鲜红的长剑贯穿她的胸膛,小小的身体上,沈鸢和渊故里的脸来回变幻着,她不顾自己胸口的伤,嘶吼着向云策扑去。 长剑被人拔出,鲜血从她的胸口飞溅,迷了云策的眼,是他许久不曾感到过的恐惧。 云策惊魂未定的看向渊故里身后,一个红衣男子持剑而立,大口喘着粗气,好像还在低声抽噎着。 “云策。”见到云策,月神瞬间卸力,瘫软在地上,“好小子,你一个战神,居然要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月神来救,这么黑的天,真是吓死人了!” 说着,他一拳头捶在云策的臂膀上,颇为娇羞。 他本就不擅长打斗,一介文官,原本还想跟着战神能安全一些,没想到遇到危险,堂堂战神反而是最弱的。 “你是不知道,刚刚那些人多凶啊。”他一边抬手擦眼泪,一边向云策哭诉,“他们骂我,还朝我丢石头、鸡蛋和烂菜叶子。” 云策知道,月神应该是和自己一样陷入幻境了,只不过与自己不同,自己的是美梦,他的应该是噩梦了吧。 “你的幻境应该也很恐怖吧?”月神抽噎着站起来,“我看你幻境里的妻子孩子恐怖的很,追着你好像要你的命一般。” 思索片刻,云策给出了他答案。 他点点头,“没错,恐怖得很。” 他差点就陷进去出不来了,能不恐怖吗?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我总觉得有古怪。”月神下意识朝云策身后躲去,谁能想得到这凡间居然如此凶险。 “此处,是伏妖司,人间所有恶妖的羁押之地,因此怨气极重。”云策面色凝重,“而且,伏妖司内狱的众妖被释放了。” 云策属实是没想到,这伏妖司的内狱之中还关押着第二只影妖。 他紧了紧手中的剑,璞剑微微震动,原本就是为了杀妖而生的剑,此刻已经迫不及待要大显身手了。 他摆好防御姿势,嗅着空气中越来越浓的妖气,随时准备厮杀。 “哎呀——” 身后猛地传来男人的一声呼喊,云策回过头时,月神已经被一只看不清模样的妖怪卷走了。 他不禁感慨,这年头真的什么人都有,他见过偷菜的,偷钱的,这偷神仙的还是第一次见。 来不及多想,他拎着剑便追了上去,还没走几步,便被一团黑雾笼罩迷失了方向,只听得月神痛苦的呼喊,“救命啊——” 糟了,云策思绪大乱,月神本就是柔弱不能自理,妖、神结怨已深,他现在被恶妖绑走,还不知道要遭受怎样的折磨。 黑雾中,好像有一股特殊的香味,云策心中暗叫不好,忙用袖子捂住口鼻,可还是为时已晚。 他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不多时便一头栽倒在地。 片刻,两个瘦骨嶙峋的小妖一前一后走来,一个满脸麻子,一个满脸痦子。 “他怎么晕的这样快?”满脸麻子的小妖,蹲在云策脑袋边上,用藏满污垢的指甲戳了戳云策白净的脸。 “我们下的药是迷药吗?”满脸痦子的小妖将脚踩在云策的屁股上,抬起时,云策的白衫上便出现了一个硕大的脚印,上面五个指头根根分明,脚底板的弧度也恰到好处。 这小妖将手肘抵在大腿上,摆出思考的动作,“我怎么记得我们下的是致幻的药,不会让他昏迷呢?” 满脸麻子的小妖一巴掌扇在满脸痦子的小妖的痦子上,“肯定是你拿错了药,这下回去定然会被大人责罚了。” 满脸痦子的小妖也不甘示弱,一脚踹在了满脸麻子的小妖的麻子上,“明明药是你准备的,别想让我背黑锅!” 两只小妖扭打在一起,地上的云策等了许久这二人也没能分出个胜负来。 两只小妖打着打着忽然发现双脚腾空了,云策一手一个拎着他们的后脖颈,“都别打了,我来说句公道话。” 两只小妖僵硬的回头,看到云策那张脸的瞬间,眼泪夺眶而出,涕泗横流。 不多时,云策的脚下便汇聚了一池水洼。 他开口,嫌弃地说,“再哭,就把你们的眼珠子挖出来。” 话音刚落,四周便陷入了一片寂静。 第二百一十一章:玄武和青龙 “说说吧,谁派你们来的,还有我朋友去哪了?”云策将两只小妖背对背捆了个结实,要不是这两只小妖太磨叽,他说不定还能跟着两只小妖回老巢看看他们家大人长什么样。 两只小妖闭口不言,颇有一副以死明志的架势。 云策也不含糊,抄起璞剑就架在满脸麻子的小妖脖子上,“不说,我就杀了你。” “那你还是杀吧。”那小妖闭上了眼睛,生无可恋的说,“反正没有抓到你,回去也是一死,还不如被你杀了来的痛快些。” 他睁开眼睛,眼角居然还有一丝笑意,“你长得还比我家大人俊些,死在你手上也算是值了。” 云策撇了撇嘴,看来对这两只小妖不能走常规道路了。 他将璞剑收起来,对着两只小妖咧嘴一笑,尤其是在幽暗的夜里,衬托得格外阴森。 “你们要是说了,我可以放了你们,从此你们便不用回去受苦。”他用剑鞘在小妖的脸上划拉,“可要是你们不说,那我就把你们的皮扒下来,放在太阳底下炙烤,等烤的皱皱巴巴了,我再给你们披上去,让你们看起来比现在丑陋千倍,万倍,这期间你们也不会闲着,我会日日用辣椒水浇在你们的肉身上,让你们受尽折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两只小妖靠在一处瑟瑟发抖,“你,你真的是神仙吗?” 云策没有说话,只一个眼神,便将两只小妖的双眼吓出两条瀑布来。 “还哭!”云策厉声呵斥。 怎么明明都是哭,自家夫人哭起来就梨花带雨的,这两只小妖哭起来就如此丑陋不堪。 他没那么多耐心陪这两只小妖玩下去,将剑架在满脸麻子的小妖脖子上,“我最后问你一次,说不说?” 他神情冷淡,好像下一刻那柄剑就要刺穿两只小妖的胸膛了。 “说说说!我说!”满脸痦子的小妖倒是率先开口了。 就是这开口的瞬间,口水喷涌而出,自从遇到这两只小妖,云策的眉头就不曾舒展过。 他想不明白,同样都是妖,这差别怎么就那么大呢。 “前方就是我们大人的巢穴了。”小妖驱散了迷雾,指着不远处一处黑黢黢的泥潭,“我家大人是生活在沼泽中的一只玄武修炼成精的,同他一起修炼的还有一只青龙,他们可是十分难缠,十分可怕,十分厉害,十分……” “不————” 满脸痦子的小妖还没说完,便被一声哀嚎打断。 那声音源远流长,经久不衰,听过的都不由感慨一声好嗓门。 “你听,我家大人厉害吧。”小妖颇为得意,喜滋滋的看着云策,将小人得志的模样展现的淋漓尽致。 云策也不惯着,眨眼的功夫二人脸上就各自挨了一个火辣辣的巴掌。 待他们反应过来时,云策已经使用瞬身术慌忙赶往沼泽了。 靠的越近,空气中的恶臭也就越近,直到云策完全走近了,才看到一只脏兮兮的乌龟抱着一截黑乎乎的脑袋哭喊着。 “不——”他恶狠狠的指着面前一脸无辜的月神,“你个杀千刀的神仙,居然就这样杀了我兄弟,你真是好狠的心呐,看看这些蛇肉,下手利落,一点停顿都没有,你算什么月神,你算什么文官!” 面对老龟的控诉,云策的心里满脑子都是那小妖口中的玄武和青龙。 如果说老龟就是他们的玄武大人,那地上这些断裂的肉体该不会就是那个什么青龙吧? 云策无奈,这不分明是王八和泥鳅吗! “太吓人了,真的太吓人了。”见到云策来,月神的手一哆嗦,长剑再次被摔在地上。 他有些后怕,扯着云策衣袖也哭诉着,“你是不知道,那泥鳅的嘴有多大,多臭!他一张嘴,里面还冒黑烟,他还用尾巴卷着我要吃进去,那股味简直,呕——” 回忆戛然而止,被月神的干呕打断。 云策对此早就习以为常了,他敷衍的拍了拍月神的背,随后璞剑直指泥王八,“你企图弑神,按天律,该诛。” “啊?”泥王八一惊,手中好兄弟的脑袋掉进了沼泽,他伸手笨拙的挠了挠脑袋,“吃个神仙而已这么严重的吗?” 他指着那颗在沼泽里缓缓下坠的脑袋,“反正我也没吃到,反正那个神仙也跑了,反正我兄弟也死了,不如你就当是已经把他诛杀了吧。” 云策的怒火已经积压到一定地步了,他没有回话,只是抬起剑腾空而起狠狠劈向那只泥王八。 在他看来,泥王八企图弑神本就是死罪,将所有过错归咎给一只已死的泥鳅,那是对友情的背叛,他一口一个兄弟,却将兄弟的头颅踩进泥里。 他不配活着,更不配有灵智。 璞剑劈在龟壳上,溅起几道火花,随即那龟壳开始变软,竟紧紧吸住了璞剑以此钳制云策。 云策不愧是战神,被敌人抓住了弱处也一点不慌乱,他当机立断舍弃了璞剑,正要向后退去,却见那泥王八张开嘴,就要将他吞下。 他以一旁的枯树枝为跳板,借着身量轻盈的优势脱离了泥王八的攻击范围。 可是,站在岸上的云策却看着那副景象愣住了神。 那龟的脖子伸展的老长,体型也在吸收了沼泽中的污泥后越来越大,大的好像要冲破天际一般。 现在的他,俨然一个泥做的玄武,是真正的玄武巨兽。 “怎么会这样?”月神永远是这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他有些不悦的看着云策,“你说说你,本来咱们直接扭头走人就没这么多事了,你非要招惹他,这下好了,本来就悬,你还把佩剑叫他吞了,现在就更没有胜算了。” 他鼻头一酸,眼泪在眼眶中打转,想他辛苦了半辈子,还没过上多久的好日子,就要遭此劫难,实在是老天不公啊! “轰隆——” 旱地惊雷,险些劈中月神,他哭得更起劲了。 “好你个杀千刀的雷神,不指望你帮忙也就算了,还尽想着欺负我!”他叉腰对着天破口大骂,完全不顾此刻生死攸关。 “接着骂。”云策倒是难得站在他这边。 第二百一十二章:端庄持重 战神云策 “你说什么?”月神有些意外,“那个端庄持重的战神被你被杀了?” “你没有发现吗?你骂的越狠,劈你的天雷就越厉害。”云策说出了显而易见的事情。 “我知道啊。”月神灰头土脸的从地上爬起来,“他劈的不就是我嘛!” “别问那么多,你只管骂就是了。”云策将他推出去,顺便还躲在树后喊了一句,“老天爷,你没长眼!” 一道天雷劈在了月神脚边,一时间委屈和愤怒都袭上心头,可不就是没长眼嘛!又不是他骂的,劈他做什么! “老天!你没长眼!”他早已词穷,只知道单纯的复述了云策的话,天上劈他的雷神都懈怠了,他喊好几声才能劈一下。 “你这样不行的。”云策探出一颗头来,“你要骂出花样来,哪怕你骂天帝呢?” 月神犯了难,“可是我本就不怎么会骂人,你也知道,月神是没有感情的,我要是骂的话万一把你也捎带了怎么办?” 现在哪还能顾得了这些,云策当即表示,“骂就骂吧,活命要紧。” “那你日后可千万不能报复我。”月神心里没底,一定要得到云策的亲口承诺这才肯放心大胆的骂。 “若是本神此番有命回去,一定将天界搅得个天翻地覆!”月神人在前面跑,天雷在后面追,“天帝,你真是老糊涂了,活该你两个儿子没一个成器的,活该你这辈子都找不到一个继承人!” 泥玄武呆站在原地,一时间没想明白月神究竟是自己的敌人还是盟友。 “天帝,你丑类粗鄙,胆小怕事,生了两个儿子一个比一个丑,一个比一个没出息。”他骂起来,又怂又搞笑,像极了小孩之间的打闹。 天雷一个接一个的劈下,偶尔一两道劈在泥玄武身上,散发出一阵焦糊味出来。 “天帝,我看你还是趁早退位让贤吧!哦!对了,你已经没有儿子可以继承你的位子了!”他边跑边笑,天上也开始下起了雨点。 月神的心中咯噔一下,糟了,这该不会是劈不到自己恼羞成怒了吧? 果然,顷刻间雨便下大了,沼泽中也蓄了不少雨水,月神实在跑不动了,喘着粗气回到了云策身边。 他上气不接下气地摆了摆手,“差不多了,我不行了,再,再跑下去,会,会死人的。” 云策伸长了脖子看着沼泽中的水,“确实差不多了。” 他的嘴角挂起一抹异样的笑,劝道:“最后一句,只最后一句便好!” 月神迟疑了片刻,还是觉得云策作为战神不会害了自己,当下重重的点了点头。 下一刻,一道红色的身影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度,“云策,你卑鄙下流,枉为神!天帝,教子无方,你枉为人父!” 泥玄武张嘴,稳稳的接住了他,“骂了这么久,还不是为了和我们妖族套近乎。” 他的喉结上下一动,月神便被吞进了肚子里。 紧接着,一道闪电划过,天空乍白,云策眯着眼睛,冷眼看泥玄武因为身体内水分被瞬间蒸发而四肢断裂。 他的腹部,月神正熟练的抱着脑袋,缩成一团。 “我与你势不两立!”远方翻起鱼肚白,火红的朝霞映照下,月神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踩在泥玄武的碎块上,三两步跳出了沼泽。 他愤愤的拿过地上自己的佩剑,又将云策被吞进肚子里的璞剑也一并带了出来。 还不等他走到云策身边发泄怒火,便被脚下的什么东西给绊倒,低头看时,好像画卷的画轴部分。 他恶狠狠地将两把剑丢到一边,拿起画轴,想要将它折断。 “人倒霉了喝凉水都塞牙!”他废了半天劲,那画轴纹丝不动,“就连你也敢欺负我!” 说着,他手上的力气又重了几分。 “且慢。”云策一个箭步冲上来拦住了他,“这画轴好像有点眼熟啊。” 听云策这么一说,月神也觉得这画轴有些眼熟。 二人四目对视,异口同声,“时空绘卷?!” “时空绘卷是用来开启时空秘境的封印之门,除了须臾神没人知道它藏在哪里,现在须臾神失踪,时空绘卷的画轴出现在此处,说明时空绘卷很有可能已经被人使用后分成了碎片,散落在各处。” 月神的瞳孔一震,“难道是须臾神?” “不会。”云策立马否决了他的猜想,“须臾神是这世间唯一知道如何开启时空秘境的人,如果真是她的话,也没有必要将时空绘卷藏起来,哪怕她将这画卷当众展出,也不会有人知道她在里面藏了什么。” 天空大亮,伏妖司门前的斩妖场上,怨气久久不能散去。 云策心里装着事情,只觉得耳边众妖的嘶吼太聒噪,他挥挥手指,那些怨气便烟消云散了。 “你在干什么?”月神对他的行为表示不理解。 云策的心突然慌乱了起来,“你没有听到什么吗?” “没有。”他摇摇头。 云策掀开自己的袖子,白净的胳膊上隐约有黑色的烟雾缭绕。 看来妖气的侵蚀又深一步,他离死亡也更近一步了。 “无事。”他定了定神,装作如无其事的样子岔开话题,“须臾神还有一个弟子,前不久被妖神所害五感尽失,恐怕和这件事脱不了干系。” “有道理!”月神当即拍板,“那我们即刻动身前往妖界去寻找须臾神的这位弟子!” 人间太危险,他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不急。”云策拦住他,“她现在在最靠近皇城的幽都山修养,这里遍布弃桐的眼线,我们贸然前往恐怕不妥。” 他从怀里掏出传音铃,“我先和我家夫人联络一下,探一探妖界局势。” 还没等云策晃动铃铛,那铃铛便双向震了起来。 月神的嫌弃之情溢于言表,看自己不能动情所以变着花样的秀恩爱呢吧? 他冷眼道,“你们夫妻还真是心有灵犀呦。” 只是他看云策的表情好像不太对呢,明显从刚刚的愉快变得无比凝重。 “小魅妖说什么了?”月神焦急的问。 沉默片刻,云策森森开口,“夫人说,你是最有可能勾结妖神弃桐的天神。” 第二百一十三章:渊启山 大黑 “污蔑!赤裸裸的污蔑!”月神暴跳如雷,“她这是在诽谤我啊!” 见云策无动于衷,他也急了,“你该不会真的信了吧?” “你可是天界的战神,你是天帝之子,你不能随意听信谗言啊!”他握着云策的肩头使劲摇晃,“你清醒一点好不好!不要被美色迷住了双眼!” 云策不耐烦的掰下他的手,“现在只是怀疑,他们也没有证据。” “所以呢?”月神的声音止不住的颤抖,眉眼低垂,仿佛下一刻就要哭出来了。 他委屈巴巴的看着云策,“所以你好好说话绑我的手干什么。” “保险起见。”他嘴上说着,手上的动作可是一点也没落下。 月神:“你最好保佑我不是弃桐的盟友。” “为什么?”云策饶有兴趣的看着他。 “因为我要是弃桐的盟友,肯定第一个弄死你。” 说完这话,他便赌气似的扭过头去,不再看云策了。 妖界,渊启山外。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一只大黑熊从草里窜出来,身上还穿着一件粗布衣服,手上拿着一把斩骨刀,张牙舞爪的冲两人喊道。 这戏码,云策真的是熟的不能再熟了。 他学着慕雨的样子,抬起手,没有丝毫停顿。 “啪!”一个巴掌甩在那张憨厚的熊脸上,不只是黑熊没有料到这一出,就连月神都瞪大了双眼,随后默默后退一步。 多年不见,看来当年的云策已经朝着竹荒的方向一发不可收拾了,那他还是安稳些得好。 面对黑熊的咆哮,云策是无奈的。 渊启山名正言顺的山主正在幽都山等着自己呢,要不说渊启山地理位置好呢,妖来妖往的,怪不得总是有妖想操起竹荒和慕雨的老本行。 云策一把夺过黑熊怀里的钱袋子,放在手里掂了掂分量,“看样子还赚了不少啊。” “你叫什么名字?”他抬起眼,细细打量着大黑熊。 “我,我是渊启山的黑熊精,叫大黑。”黑熊捂着脸,委屈地坐在地上,眼眶周围的毛发已经被泪水浸湿了。 云策咂咂嘴,慕雨说过,黑熊精的胆子是最小的,拦路劫财这种事,他断然干不出来。 她走到男人面前,勾起唇笑了笑,娇媚地别过头瞥他,盈盈一笑,男人便像被勾了魂似的傻笑着。 “我问你,你真的是渊启山的黑熊精?”他将手背在身后,居高临下俯视黑熊精。 黑熊点头如捣蒜,“那是自然,你若是识相的话……” 下一刻,一个响亮的声音划破天空,打断了他的声音。 月神回过神来时,云策的手还在空中未曾落下。 紧接着,手背再次抽到黑熊的脸上。 “啪!”清脆的声音落下,两个男人都愣在了原地,黑熊精的熊爪更是捂着自己的脸颊,再也不敢言语。 “渊启山的黑熊精得了山神和魅妖的真传,最是胆小纯善,是断然做不出此等下流之事。” 一听这话,黑熊就更加委屈了,“可我明明都是跟着村长学的呀……” 他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了起来。 云策总算是意识到什么不对劲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默默告诉自己,“夫人那么善良的人,是断然不会如此的。” “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竹荒是如此,小魅妖将竹荒学了个精光,又悉数交给了小黑熊?”月神远远的站在一边,生怕云策一个巴掌甩在自己脸上。 云策僵硬的回头,这才发现黑熊身上的衣服有些眼熟,这不就是从上次那个冒充黑熊的人身上扒下来的嘛! 现在的云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哈哈。”他笑得勉强,活像那杀人的刽子手。 云策将地上的黑熊扶起来,帮他拭去衣服和毛发上的尘土,还顺带用袖子帮他擦了擦眼眶边的泪水。 “你看你,也不早说,世道这么乱,害我认错了人,今日之事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应该不会告诉你家村长吧?”他虽然笑着,可是话中却带着几分寒意,明显是在威胁大黑。 “我不会说的。”好在跟着慕雨在这么多年,大黑也算是先学会了打官腔。 他低头将委屈和泪水一齐咽下肚子,“都是我不乖,要下山打劫,才被你误会了。” 他顿了顿,猛地抬头,眼中满是疑问,“还没问过你和我家村长的关系,我又该如何称呼你?” 云策甚至没有经过思考,便自豪的扔出了那个答案,“我是你家村长的夫君。” “夫君?!”大黑如临大敌,“你就是妖神弃桐?!” “不不不!”云策连忙摆手解释,“我是你家村长货真价实的夫君,那个妖神不过是有名无实的冒牌货。” “可是现在整个妖界都认定了妖神才是我家村长的夫君……”大黑在嘴里喃喃着,难道说……自家村长有两个夫君?! 他在心中暗自肯定,他就知道,村长是个办大事的人,这讨夫君还如此雨露均沾,曾经在人间有个凡人夫婿,现在有多了一个妖界夫婿和天界夫婿,想必来日凑个魔界夫婿和冥界夫婿也不在话下。 “你懂什么?”云策向来是不屑旁人将自己同弃桐做比较的。 他眼中的寒意逐渐蜕变为杀意,“我此次去皇城,就是去要那个妖神的命的。” 看着云策严肃的神情,大黑的脑海中闪现了无数话本折子。 按照书里写的内容,他们二人都是自家村长的后宫之一,而眼前的神仙就是那醋意滔天的大房,妖神弃桐则是喜欢装惨讨欢心的白莲花二房。 如此,善妒的大房容不下虚伪的二房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云策自然不知道大黑心中所想,此刻的他正搭着大黑的肩膀套近乎。 “你们渊启山的山神应该留下了不少钱财吧,怎么你渊启山的独苗却沦落到出门打劫的地步了?” 大黑义正言辞的摇摇头,“那些东西都是村长的,我不能动。” 好孩子!云策心中大黑的形象又高大了几分。 第二百一十四章:被遗忘名字的神 “对了,你要钱做什么?”云策猛地想起,“你在渊启山上应该不愁吃喝吧?怎么会想到打劫求财呢?” 大黑捂着脸的手还没放下来,他低着头不敢去看云策的脸,“村长已经离开很久了,我想去皇城看看她,但是没什么盘缠,这才动了歪心思。” 他像是做错事的小孩,紧张地搓着手,等到云策的责罚。 “原来如此。”云策将钱袋子还给他,“我们也正好要去皇城,那不如结伴而行。” “只是……”他忽然迟疑了,“只是前往皇城必须要经过幽都山,而没有山主令牌的外来人是无法进入幽都山的。” “这个简单。”大黑撅着屁股,走起路来肉一颤一颤的,他从树后掏出一个麻袋来,扛在肩上,哼哧哼哧的来到二人面前。 打开麻袋,里面是五花八门各种各样的山主令。 “听我家村长说,这是曾经住在渊启山的山神收缴来的。”他将这些令牌捧在怀里,“随便选便是了,都是正品,绝对没有伪造山寨的。” “听说曾经每每到皇城召开山主集会的时候,山神都会带着魅妖来山脚下打劫,那些没有钱的,就抢了他们的山主令牌,让他们拿钱来赎回去,这里的,多半是那些没钱来赎。” “难怪啊。”月神不禁感慨,“难怪竹荒不愿意回天界,原来是在这妖界做山大王去了。” 云策白了他一眼,随手挑起一个令牌,也帮月神怀里塞了一个,最后,大黑也选了一个塞进他的毛发里。 一行三人便就此上路了。 幽都山外,大黑的妖力还不受妖神的压制,用起来也算是得心应手。 这不,他一只熊背上驮着两个神仙还能健步如飞。 “终于知道为什么你们都不爱呆在天界了。”月神躺在大黑的背上,仰看蓝天白云,微风柔柔的拂过他的脸颊,这一刻,他也不想回那个孤独无趣的天界了。 “你有没有觉得封印减弱了不少。”云策看着他那张开心的笑脸,神情复杂。 印象中的月神,是很少会有如此丰富的表情的,他们被封印感情,只有无法和众生共情,才能做一个合格的旁观者。 可是现在,月神的情绪起伏明显已经不是一个被封印了情魄之人该有的了。 他伸手抚上月神的胸口,一颗金色的宝珠若隐若现,上面布满了细碎了裂纹。 “绝情丹出现了裂痕。” 云策迟疑片刻,准备帮助他补好绝情丹,还不等他运气灵力,手边却被一双温柔覆上。 不知何时,月神已经挣脱的云策的束缚,他一只手把玩着山主令牌,另一只手握住云策的手腕。 “给我一点时间,再给我一点时间,等回了天庭再把它补好。”他的神情有些落寞,“好不容易才能在没有偏见,没有恶意的环境中去真切的感受普通人的情感,就让我再多享受一些吧。” 云策本不想给自己惹麻烦,但想到月神的曾经种种,他还是免不了心软。 “好。”他收回手,翻身躺在月神身侧,也享受着耳边微风蝉鸣,好不悠闲。 “还有一件事。”月神抚摸着大黑柔软的毛发,这世间的一切于他而言都是那样的稀奇。 “云策,你以后直接叫我的名字便可以了。”他勾出小指,“虽然我比你大上许多,但我还是想真真切切的拥有一些朋友,你也算一个。” “这都是人间小孩的把戏。”云策将眼睛又闭起来,伸出自己的手指,笑着说,“几万岁的神了,怎么如此幼稚。” “彼此彼此。” 月神盘腿坐在大黑的脊背上,如同刚出生的婴孩般好奇这世间的一切。 “此刻,我才觉得自己没有白活一场。”他虽然笑着,但是却让人觉得十分心酸。 “云策,你知道我曾经做瘟神的时候,是怎样一副光景吗?” 他看着偶尔路过的几只妖怪给自己投来憧憬的目光,内心一阵怅然,明明这张脸和从前相比没有分毫差别,可他从前却被人人喊打,所到之处如过街老鼠一般。 “那时候,我不敢出门,不敢和旁人讲话,就连最下等的仙侍也不愿意照顾我,偌大的萧枉殿,整日整日就只有我一个人。” “我也想穿上五颜六色的衣服,我也想换上一身华丽的官服去堂堂正正的参加各种筵席,但是不论什么颜色的衣服,只要是穿在我身上都会因为我体内灾病的缘故被染成黑色。” 他的眉心一颤,眼眶中好像有晶莹在打滚,“他们拒我,怕我,骂我,辱我,就只是因为我是瘟神。” “云策,做了瘟神就要挨打吗?为什么文朝暮如今也做了瘟神却没有人疏远她?”他没有想到哦,如今再捡起尘封的记忆,自己竟然会如此难受。 “这不是你的错。”云策安慰他,“是世人的偏见,是他们无知,是他们虚伪。” “你和我说话为什么不叫我的名字?”月神的视线陡然一冷,盯的云策心中直发毛。 他总不能直说自己忘了月神的名字吧? 从前大家都是瘟神瘟神的叫,后来他和月神启动了换位制后,大家又是月神月神的叫,毕竟资历摆在这,直呼其名未免也不太合适。 “你该不会忘了我叫什么吧?”这一点,他其实已经早有心理准备了。 “算了。”他笑了笑,任由微风帮他拂去鬓边的碎发,“都快忘了多少年没人叫过我的名字了,就连我自己都要忘了。” 他歪着头想了想,“好像是文朝暮去了冥界以后,整个天界,便再也没人这样叫我了。” 他丹唇轻启,“吾名,成自修。” “是个好名字。”云策在一旁极为捧场的应和着,“也很配你的模样。” 原本的成自修就是一副唇红齿白的少年书生模样,只是人们的偏见早已经根深蒂固,他们私心觉得,瘟神一定是个面目可憎,满脸流脓,丑陋不堪的人。 可是他们又怎么知道,瘟疫的发生,他们才是始作俑者,只有瘟疫出现,瘟神才会出现,可是他们却认为是瘟神带来了瘟疫,将这一切都怪罪到了瘟神的头上。 第二百一十五章:二姑爷派来的 成自修看着渐渐靠近的血月,不由得发出了一声惊呼,刚刚的阴霾一扫而空,“那就是传说中妖族的血月吗?” 传说,血月是妖神的力量来源,也是一切妖族的力量来源,这也就是妖神可以控制众妖的原因。 云策眯着眼睛看去,果然近了。 身下的大黑也在逐渐变小,等二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并排骑在大黑的肩头了。 “哐!”大黑终于不堪重负,被压垮在地。 “对不起。”大黑乖巧道歉,凭借多年和慕雨相处的经验,他知道,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都是自己的错。 “无妨。”云策幻出三个帷帽来,盖在三人头上。 云策和成自修的都还算正常,但是这大黑的脑袋实在是太大了,帷帽戴在他脑袋,帽子连两个耳朵都遮不全,下面的白纱更是只能遮住他的半边脸。 众人不禁怀疑,这还有遮挡的必要吗? “你确定他这样不是更加引人注意了?”成自修憋着笑,实在不忍心让大黑本就脆弱的心灵雪上加霜。 很快,三人便达成共识,大黑这帷帽,不戴也罢。 一进山门,便看到两侧街贩妖来妖往,热闹非常。 见此场景,成自修立马两眼放光,朝买糖人的商贩走去,云策刚想劝阻,却看到大黑已经扑到买蜂蜜的商贩怀里开始抢蜂蜜了。 云策硬着头皮将大黑从蜂蜜桶中拽出来,却见隔了至少五六尺的商贩已经躺在地上了。 “来妖啊,这只黑熊欺我老无力,抢了我的蜂蜜,还想抢我的大米!”他一拍大腿,眼泪夺眶而出,凄惨的声音响彻整条街巷,“抢东西也就算了,他还打人!” 说着,他捂住了自己的肚子,“哎呦——可怜我这老身子骨了。” 围观的妖越聚越多,对着大黑和云策指指点点,“真是没有妖德,不知道他们家大人是怎么管教他的。” “啧啧啧,到底是乡下来的野妖怪,就是没规矩。” “旁边站着的那个倒是长得不错,可惜了,连自家小孩都管教不好,这样的妖君我可不敢娶回家。” “就是,这样的妖君一看就算空有一副皮囊的花瓶,你把他娶回去,是指望他能帮你赚钱养家,还是指望他把孩子带成这样?” 云策的脸越来越阴沉,他降世至今,还从未被人如此鞭策过。 他咬紧牙关积压着怒火走上前去,对那老人挤出一个和善的笑,“老人家,您这摊子值多少钱,我掏了还不行吗?” 老人依旧是那副痛苦的表情,他说,“我这摊子不值钱,50下品灵石就可以了,但是老头子我这身体可是被伤的不轻啊,你得赔我医药费,误工费,精神损失费,还有我往后几个月卧床不起的看护费用。” 云策深呼吸一口气,在心里默默劝慰自己面前这头蠢笨的黑熊是自家夫人的娘家人,打不得,打不得! 他再次挤出一个笑来,咬牙切齿的问,“那您总共要多少钱赔偿呢?” 老人扬起一只手。 云策疑问,“500?” 老人摇了摇头。 “5000。”他补充道,“上品灵石。” “你疯了不成??”云策觉得自己要是答应了下来,那么他的脸上一定写着愚蠢二字。 5000颗上品灵石都能盖起来半个司命府了,他一个街边小贩,也是真的敢张口啊。 “5000怎么了?”那老头躺在地上,理直气壮的说,“我的灵脉被这黑熊这么一吓,已然有枯竭之相,要你5000上品灵石不为过。” 他凭什么觉得这么一只邋遢的黑熊能值5000上品灵石?又或者说,他凭什么觉得自己的灵脉能值上品灵石? 云策总觉得自己在妖界诸事不顺,还有些窝囊,上一次来妖界的时候就被自家夫人给扔下了,现在连这么一个小妖都敢骑到自己头上了。 要知道,灵脉枯竭很大一个原因是此人上了年纪,这也算是一种老年病,他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大黑有这本事。 “一头蠢熊而已,能让你的灵脉枯竭?”他缓步朝老人走去,原本喧杂的妖群此刻也鸦雀无声。 “你这不是讹人吗?”他语气平缓,听不出一点喜怒。 云策每走一步的声音,都是那样清晰地传入众人的耳朵里。 他揪起老头的衣领,将他从地上提溜起来,“我再问你一遍,你要我赔多少?” 老头的上下牙床直打颤,他半天没说出一个字,云策却听得好像有水滴的声音,低头一看,那老头竟然已经尿了裤子。 “我当时是你有多能耐呢。”云策冷漠的将老头扔在地上,随后转身拎起一旁的大黑。 还没走出去多远,便听到身后一声高呼,“大人,就是他!” 云策刚刚转身,还没来得及看清楚那人的长相,便被人一闷棍给敲晕了。 耳边是小黑撕心裂肺的呐喊,“大姑爷,你醒醒!你死了我可怎么活啊,大姑爷!” 恍惚间,云策只想问问他看的究竟是哪本话本折子,然后讨要过来。 然后一把火烧他个精光。 云策的视线开始迷糊,熟悉的声音响起,“敢在小爷我的地盘上撒野,也不撒泡尿照照,你算个什么东西。” 紧接着,头上的帷幔被人掀起,云策被血月的光芒刺得眯起眼睛,他看不清那男人的脸,只能听到那男人震惊的声音,“擦!闯祸了!” 一块板砖在他身侧落下,砸碎的碎片,碎片四溅开来。 失去意识前,云策满脑子都是一个天神被板砖砸晕,这要是传出去,自己恐怕要被六界所耻笑了。 “今日之事,你要是敢说出去半个字,哪怕天涯海角,我也有办法让你付出代价!”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拽住眼前人的衣领,看着男人惊恐的表情,他一板一眼的说玩了自己要说的话,随后才安心昏了过去。 大黑的哭声戛然而止,他手足无措的看着身旁的男人,“你,你是我家二姑爷派来的吗?” 第二百一十六章:声感恢复 云策再醒来时,身边是许久不见的心上人,正紧紧攥着他的手,伏在他榻边酣睡。 他的眼神瞬间柔了下来,好像能滴出水似的。 他将慕雨抱上床,搂在自己怀里,是许久没有过的安心。 走了那么多地方,还是有慕雨在的地方,他的心才能安定下来。 云策深吸一口气,将慕雨身上淡淡的桃花香扑满鼻腔。 看着怀里的小人窝在一处熟睡的面孔,他轻轻在慕雨的额头落下一个吻。 还不等他抱着朝思暮想的人再睡个回笼觉,脆弱的门板便不堪重负倒了下来。 门外,是众人心虚的目光。 见门被推倒,文朝暮第一时间抬头看天,“今晚的月亮,可真圆啊。” “不错。”萧归落点点头,“不仅圆,而且还红。” 李津津索性也不装了,反正她五感尽失,被沈微言搀扶着,这二人便假装自己路过,李津津的手还一个劲的摸索着,生怕别人不知道她看不见。 江璟则是躲在大黑身后,假装自己不曾来过,经过他的狐狸尾巴已经将他暴露。 卿栀将手中的石榴扔到地上,随后低头寻找,“诶,我石榴呢?” 众人中,当数他的戏是最足的,就是演技差了点。 云策的心情简直是糟糕到不能更糟糕了,如果眼神能够杀人的话,那么门外这群人已经死了千百回了。 “唔~”慕雨揉了揉眼睛,睡眼惺忪地往云策怀里靠去。 “你醒啦。”尽管自己都困得睁不开眼睛,慕雨还是第一时间关心他。 云策抬了抬手指,原本脱落的门板便又合了上去,现在屋里就只剩下了二人。 他用下巴抵着慕雨的脑袋,“夫人,我好想你。” “我也好想你。”慕雨蹭了蹭脑袋,撒着娇说,“你有没有给我带椰蓉酥回来呀。” 此话一出,慕雨明显感受到身旁之人身体一僵,“你不会忘记了吧?” 云策不是忘了,而是压根就没记得过,他去人间的时候已经是夜晚了,打完那泥玄武以后就马不停蹄的赶回来,一刻都没敢休息,一路上还要照看大黑和成自修,他都给忙完了。 “对不起。”他老实认错,“我忙完了,下次,下次我一定补上,或者我一会做给你吃,不,我现在就去做。” 慕雨拉着他的手,将他拽回被窝,“不用了,我根本就没有让你带过椰蓉酥回来。” 她有些心疼,本意只是想试探云策的体内妖力的侵蚀是不是已经开始影响记忆了,现在看来,果真如此。 慕雨在心中暗下决心,拿取证据的速度得加快了。 “就算夫人不说,我既然去了一趟人间就势必要带你爱吃的点心回来,我不曾带椰蓉酥回来,就是我错了。”他将手放在慕雨掌心,“请夫人责罚。” 慕雨捧着他的手半天下不去手,“打手板这样的事情,未免太幼稚。” 她咬着唇,眼泪却一滴一滴落下,久别重逢,自己却只能看到一个饱经沧桑晕倒在路边的云策,真不知道他在凡间都经历了什么,堂堂战神,居然会沦落至此。 看着慕雨掉眼泪,云策也无比心疼。 “不幼稚,一点也不幼稚。”云策慌忙帮她拭去泪水,“只要夫人能解气,为夫怎么样都行。” 慕雨一听,哭得更大声了,一来她本就没有生气,二来云策已经这样凄惨了,再摊上自己这么个母夜叉,未免也太可怜。 “可是我心疼你。”她将头抵在云策的胸膛,嚎啕大哭。 不一会,云策便感受到胸口传来一阵湿润。 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怀里的人,说起情话来他也许还能练一练,但是只要慕雨一哭,他就是心里藏了再多的话,也会慌张的乱了阵脚。 “别怕,我在呢,我一直都在。”他只能将慕雨紧紧拥入怀里,用自己紧紧包裹着慕雨,给她足够的安全感。 他知道,自从竹荒离开了渊启山,慕雨的心情就一直不好,她没有安全感,她多疑,除了自己云策想不出慕雨还能依靠谁,相信谁? 门外那帮不着四六的神仙妖怪? 他在心里打了个寒颤,现在这世道,妖怪还真的比神仙靠谱。 不知过了多久,怀里传来了慕雨均匀的呼吸。 云策将她缓缓放平,看着她日渐消瘦的面容,自己的眼眶也不禁湿润了。 他在内心自责,都是自己无能,从前不曾遇到他时,竹荒可是将慕雨养的白白胖胖,可是自从竹荒走了,慕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长了起来,可随之而来的也是她的日渐憔悴。 如果可以的话,他真的希望慕雨可以一辈子无忧无虑的活下去,永远只做渊启山上的一只小魅妖,做长安城里的将军夫人,而不是现在的慕雨。 云策帮慕雨掖好被角,悄悄出门去了。 门外,开门的瞬间,迎接云策的是众人依旧拙劣的演技。 他无奈的招呼众人去前厅议事,免得吵醒了自家夫人。 厅上,云策拿出了从泥玄武肚子里掏出来画轴,果不其然,最先对它产生反应的正是李津津。 不愧是须臾神弟子,五感尽失的李津津,硬是凭借对时空绘卷的感应,一步步踱步到云策面前,接过了画轴。 在她的手接触到画轴的瞬间,一道白色的光从画轴中迸发,刺的众人睁不开眼睛。 “这是,时空绘卷?” 李津津竟然开口说话了,没想到这绘卷的画轴上封印的居然是李津津的五感之一——声感。 就连李津津自己也发觉了不妥,可是没有听感的她,根本意识不到自己已经可以开口说话了。 她的手在画轴上反复摩擦着,好像什么稀世珍宝一样。 “不应该,不应该……”她在嘴里反复念叨着,“时空绘卷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这上面有师尊的气息,她不能被困在时空秘境中。” 李津津的话,让在场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如果须臾神本神被困在了时空秘境中,作为开启秘境钥匙的时空绘卷却被别人剥夺了须臾神弟子的五感,以此将时空绘卷拆分。 他们不敢相信,弃桐究竟有多大的胆子,多大的本事,能干得出这样的事来。 第二百一十七章:二人争一厕 “还记得小魅妖”修行的那本册子吗?文朝暮提醒众人,“弃桐有一个盟友,就在我们之间。” 她口中的“我们”,自然指的就是八神。 “那依你之见,可疑的人选都有何人?”云策知道她想说什么,无非就是须臾神和月神二选一。 不过既然说到这了,他倒是有个问题想问一下,“你们有谁见到成自修了?” “陈自修?”萧归落歪着脑袋想了许久,还是没能想起来,“成自修是谁啊?” “就是月神啊!”文朝暮嫌弃的剜了他一眼,“同为八神之一,你怎么连自己的同僚名字都不记得。” “我数万年间见他的日子一把手都能数得过来。”对此萧归落满不在乎,“见面次数寥寥无几,见了面也尽是些客套的场面话,我忘了他叫什么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文朝暮再次翻起一个白眼来表示自己对他的不屑。 “先不管你记不记得月神叫什么名字。”云策终于发现了哪里不对劲,“妖、魔、鬼三界主神,非召不得出界。” 他的眼神锁定萧归落,“魔神,你为何在妖界?” 对此,萧归落回答的十分坦然,“因为我是弃桐毁灭六界的盟友。” 场上瞬间沉默,云策也费了好大劲才让自己平静下来,他质问众人,“这就是你们和我说的他没有嫌疑?” 萧归落就差把“弃桐盟友”四个字写在脸上了,如此,他们竟然还是告诉自己,魔神不是暗中帮助弃桐的天神。 “啧啧啧。”江璟一边感慨一边摇头,压低声音对着自家大人发牢骚,“咱们不能溜走吗?这勾结妖神的人已经明确是八神中的天神了,和我们又没关系,为什么还要站在这里挨训?” “你懂什么。”卿栀的嘴可不是一般的硬,“我可是这幽都山的山主,是狐族的族长,山主府的主人,我得在这镇场子。” 要不是场面太严肃,江璟高低得笑他两三个时辰,“你也不睁开眼瞧瞧,这站着的都是些什么人呐,咱俩在这些神眼中就如同蝼蚁一般,你就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主座上,云策实在是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自己不在的这段日子里,会让八神中最不靠谱的文朝暮来主持大局? “这件事情说来话长……” “不必再说了,此事我会奏明天帝,一切都等天帝定夺吧。”不等文朝暮说完,云策便打断了她,“在那之前,有没有人来告诉我月神成自修去哪了?” 昏暗的灯光,狭窄的房间,脱落的墙皮,费力睁开眼睛,看着不远处坐在凳子上背靠门板翘着二郎腿的男人,他就连动一动也难,却也不想打扰他,但此刻成自修实在是尿急! 他的右手动弹不得,左手也只有手指可以勉强活动,不过足够他摸到自己的屁股了。 成自修是典型的屎尿多类废物,吃得多,所以拉得也多,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但他知道自己一定不能尿床,不然他这辈子都在别人面前抬不起头来。 “嘶~”可能是手指的活动范围太大,脑袋一转,脖子上的肉扯着肩膀上的肉,肉又扯着伤口,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做牵一发而动全身,不过幸好,屁股底下是干的,他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成自修记得自己只是去买了一个糖人,刚刚将糖人拿到手里,手掌便被木棍上的倒刺给刺伤了,紧接着,他听到身后一阵嘈杂,他便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成自修小心翼翼的把手指挪回原地,早已满头大汗,可算是松了一口气,他再次转过头看向男人的位置。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成自修的床边,吓得他浑身一颤,差点原地去世。 男人伸出手去想要安抚她,却又停在半空中。成自修看着那张熟悉的脸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差点就从眼眶中流了出来。 “司命,我可算是见到你了~”他用左手撑住想要坐起来,可是力气不够,差点摔得背过去,幸好男人扶了他一把。 “你先听我说。”司命竖起食指放在嘴边,看着他欲言又止。 “你应该先听我说的!你根本不知道我受了多少苦,好不容易封印减弱了,你怎么忍心让我别说话?”如果说刚刚眼泪还能憋回去的话,现在就是水库开闸放水了,成自修看到司命的脸的瞬间,眼泪便一颗接一颗的滴在被子上。 “我跟着云策,先是进入了环境被人丢烂菜叶子,后来又被天雷追着劈,再后来还被一只丑陋不堪的泥玄武吞进了肚子,现在在妖界买个糖人还被人下了毒。” “我还以为我死定了呢~没想到我还能再见到你。”成自修一边抽噎一边还不忘自己的处境,“对了,这是哪啊,怎么这么破败,像贫民窟一般。” “这里是妖界的地牢。”司命颓废的坐一旁,看着窗外的血月怅然若失,他又何尝不是凄凄惨惨戚戚呢? 酒醒了以后直接便被送进了地牢,也不知道自己的宝贝徒弟怎么样了。 “司命,我有话给你说。”成自修脸色一变,此刻低着头,颇为娇羞,不敢拿正眼去看司命。 “我知道。” “你知道?!”成自修震惊地看着司命,“你都知道?” “对啊。”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从你想开口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你想说什么了。”司命十分自豪,他表示,“相识这么多年,你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你要放什么屁了。” 他已经听这里的守卫说过了,他家大人是有天神为盟友的,这位天神又是八神之一,结合成自修这副窘态,加之司命多年编写话本折子的经验,他有理由怀疑成自修是被榨干利用价值后的弃桐传说中的盟友。 “不是,你可能没明白。”看着司命一本正经的和自己说话,成自修就知道他绝对没明白自己的意思,“其实我要说的是……” “你不用说了。”诸葛昌打断他,“我知道你很内疚,很后悔,但事已至此,你再怎样也改变不开你是弃桐盟友且被抛弃的事实,所以,有这个时间还不如想想办法琢磨琢磨咱们怎么逃出去。” “弃桐盟友?被抛弃?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成自修急了,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他要说的根本就不是这个,眼前的男人很明显还没有弄明白状况。 “没关系,你不用解释。”司命还是打断他,“我说了,我很了解你。” 看得出来,他对自己很有自信,也就是成自修身上的药还没解开,否则他非得把司命的嘴给捂上。 “不,不,不,这个不一样,这个一定要解释!”他依旧坚持。 “不用,多说无益。”司命依旧打断他 “不是,我……” “听我的,你现在不要激动,安心养伤,也不要自责,现在我们很安全,暂时不会有妖来杀我们灭口……” “司命!”成自修终于吼了出来,在司命错愕的表情下,他舔了舔嘴唇,眼神下意识躲闪,最终还是泄了气,“我,我憋不住了。” 果然,司命也愣住了,他努力了半天,还是只冒出一个:“啊?” “我说,我憋不住了,有,有没有,茅厕?”成自修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最后可能只有他自己听得到。 “哦,厕所啊。”司命扶着成自修慢慢从床上坐起,沿着墙向外缓缓移动,“你别看这房间不大,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该有的都有。” 成自修虽然只有手掌上受了伤,但因为那上面有毒的原因,浑身上下都有一股刺痛感还伴随着酥麻的感觉,幸好不是很严重,咬咬牙还能忍,只是腿脚不灵活罢了。 这个茅厕是每个牢房都自带的,在牢房的侧面单独开辟出来的小房间,不得不说,这一点还是蛮人性化的,这也算是成自修的监狱初体验了。 好不容易脱下裤子,他终于蹲在了梦寐以求的茅坑上,经过一阵释放,他的焦虑终于得到了缓解,大脑也久违的运作了起来。 他隐约记得当时云策说,众神的怀疑对象是自己和须臾神,可是须臾神失踪,他又被人下了药关进地牢里,在云策的角度看,自己进了幽都山以后便凭空消失了,这不是变相做实了自己是弃桐盟友嘛! 不行,他得想个办法逃出去!他要尽快洗清自己的嫌疑! 地牢应该是在皇城,早就听说皇城底下有一座坚不可摧的牢房,用来穷凶极恶之妖,自己想必就是在这里了。 他想,既然弃桐将自己关在这里,自然是有别的用意,相信用不了多久他就会来找自己。 或许,他真的想找自己结盟也未必,毕竟要论起最应该怨恨六界的神,好像除了自己再也再找不出第二个人选了。 “你好了没有?”司命在外面敲门,“你已经进去很久了,要不要……” “不要。”成自修赶快打断他这种想法,“我自己能解决,你忙你的去吧。” “不行啊!”司命在门口不依不饶,“因为我也很急!” 第二百一十八章:惨和更惨 成自修阴沉着脸推开门,扶着墙好不容易又躺到了床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整个后背都被汗水浸湿。 “得想个办法逃出去。”他看着窗外的血月,想着自己现在就是废人一个,真要跑,还得看司命的。 “想想办法啊,你不是号称逃跑仙君吗?” 他僵硬的转过头,看司命如完厕出来,带出了满身臭味,“咦~” 他想捂住鼻子,可抬手实在太辛苦,索性就作罢了,毕竟臭也臭不死人。 “你就是把弃桐吃了也不该这么臭啊。” “你懂什么,这妖界的吃食不合我的胃口,闹肚子也正常。”说着,他拿起桌上果盘中一个黑黢黢的东西就往嘴里塞。 “再说了,能逃我早就逃了,我逃跑帅仙君可不是浪得虚名的。”他说着,将自己的胳膊伸出了,上面一个漆黑的烙印,“要不是法力被封印了,我才不想呆在这种暗无天日的地方,也不知道竹荒是怎么在天牢里熬那么多年的?” 成自修的希望破灭了,现在他中了毒行动不便,司命又被封了法力,这下两个废人凑到一块去了。 他叹了口气,“不管怎么说,你想想办法吧,现在大家都以为我是勾结弃桐的天神,这下凭空失踪岂不是坐实了我的罪名。” “难道不是你?”司命也懵了,“不是你对天界怀恨在心,此次下凡封印松动,所以你心中怨恨加重企图报复?” “对啊。” 成自修坦然点头,“我是怨恨,也是想报复,可我不是还没机会呢嘛!” 他被气得不轻,早知道他就该和司命来妖界,到了妖界就先绑了司命,拿他向弃桐邀功,以此加入覆灭天界的团队。 不对,他摇了摇头,要是自己没有跟着云策去人间,那他也不会经历那么刺激的事情,封印不会这么快松动,那他也还是没有什么感情,自然也就不懂怨恨。 他拧着眉,发出了一声感慨,“有感情好痛苦啊,什么都想不明白。” “你想不明白什么事情,说出来听听?”司命搬着他的小凳子坐到床边,腰背挺拔,是天庭开早会时从没有过的精神。 “我想不明白,我又希望弃桐覆灭天界,又不想。”他咂咂嘴,“啧,真矛盾。” “我做瘟神的时候,最讨厌天界,或者换句话来说,我讨厌这六界,因为六界也讨厌我,可是当我做了月神以后,我发现每个人对我都是笑着的,我发现春光明媚,笑意暖人,于是我也学着他们笑,可是我发现自己已经不知道笑是什么感觉了,我所做的一切表情,一切回答,都是我自以为应该这样做的,而不是发自内心想这样做。” 他又一次流露出那样的神情,像极了被人抛弃的小狗,双目空洞的看着街道人来人往,却找不到自己的归宿。 他说,“我讨厌做瘟神时候的六界,却喜欢做月神时候的六界,可是做瘟神的时候我只能感受到世间的恶意,做月神的时候却感受不到一点情感了。” “你说,如果不做神仙,我们现在在做什么?”他突然侧头问司命。 司命想了想,回答他,“如果不做神仙,我应该在下界种田,做个快乐的小农民,至于你嘛……” 成自修生来就是神,他的父亲便是瘟神,所以他自小体内便有瘟疫,有时控制不好,偶尔也会伤到人,不过那都是些欺辱刁难他的人。 即使他们把状告到天帝那去,天帝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说两句也就过去了。 可是天帝的偏爱却不能为成自修遮风挡雨,而是让这些本就对他有偏见的神仙更加怨恨他。 司命飞升的时候,成自修已经是瘟神了,身为一殿之主,身旁却没有一个随从,平日里去了他殿里,也只有一个洒扫的仙侍候着。 要知道,在天界随随便便一个宫殿,里面侍奉的仙子仙侍没有五十也是三四十,像成自修这样孤僻的神仙,初登天界的司命是第一次见。 “如果你不做神仙,不管做什么,想来都要快活得多。”他反问成自修,“如果不做神仙,你想做什么?” “不知道。”成自修苦笑着回他,“做什么都好,只要不做瘟神就行。” 他没有文朝暮那样好的性格,可以将别人恶言恶语当作过眼云烟,他也没有文朝暮那样好的人缘,即使她后来做了瘟神也会有不少朋友围在她身边。 “做神真累啊。”他撑着身子坐起来,歪斜着倚靠在墙角,阴暗潮湿的墙壁上,偶尔还有几个小蘑菇探头。 他打量着周围的一切,不由得感慨,“哪怕做一只妖呢,你看看小魅妖活的多快乐。” “要做你做,我可不做。”司命嘟囔着,将手中吃剩的果核扔向窗外,“我可警告你,你现在说的话非常危险,妖界现在可是众矢之的,稍有不慎你刚刚谁的话就会被划到妖界的范围里,到时候你就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 “那就不说了。”成自修的眼神有些黯淡,好不容易以不受人排挤的身份有了感情,能真切的感受世间的善意,可偏偏这个时候被人下了药,关在这鬼地方。 他看着司命,“我得有命出去才能有口解释呢。” “你恐怕不知道,外面早就乱了套了,天界之中,弃桐的内应应该不止一个人。” 他回想起那日,在人间同泥玄武对战,先暂且不论那日劈雷的人是谁,单单他只劈自己不劈那泥玄武这一点成自修就十分疑惑。 “一只吃了不知多少生灵的妖,居然没人降下神罚,反倒是我在心里嘀咕几句天界的不是,就有雷追着我劈,光是劈我也就算了,他劈不到我就开始下雨,这是神仙能干出来的事吗?” 成自修心中很委屈,但还比不上做瘟神时候被人疏远委屈。 他说出来,只是觉得有些后怕,“天界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司雷之人都敢这样明目张胆的劈主神,那他弃桐拿下天界岂不是易如反掌?” “这个嘛——”司命有些为难,话嚼在嘴里欲言又止。 憋了半晌,他终于问出了口。 “虽然身为八神之一,但你是不是不曾在斜月三星洞里修行过?” 成自修木讷的点点头,仔细想想,好像还真是。 因为众仙对他排挤,他确实从未和众仙一同修行过,平日里都是自己看书修炼。 “那你是不是也没有在昆仑山或者是桃源修行过?”司命又问。 成自修再次木讷的点了点头。 “难怪。”司命惋惜,颇为同情的看着他,“你不曾学过这些,所以不知道也不怪你。” “在万年前混沌之战中,妖、神、魔三界界主立下汗马功劳,此三界一跃和天界平起平坐,因为天界将不再监管此三界中的生灵。” 他思索片刻,又道,“还要补充一点,凡是拜在天族门下的,一律视为天族后继之人,而受天命、司天职、接受天界的监管。” “所以,也就是说那泥玄武不归天界管,那日司雷之人也就没有权力劈他?” 成自修总算是明白了,闹了半天是妖界有意包庇,天界即便是想管也管不了啊。 他真是吃了没文化的亏了! “所以天帝才让我们来妖界找寻弃桐意图覆灭六界的证据。”司命提点他,自己却是欲哭无泪。 他来妖界的时候还没有醒酒,等酒醒了他也在地牢中了。 “一点活也没干,还把我的宝贝徒弟和瘟神给弄丢了。” “你说,要是我徒儿和文朝暮有个好歹,我可怎么活啊我。”他假模假样的抹了两滴眼泪。 别的不说,就司命这个攀比心,放在天界,不,是放在整个六界之中都是难逢敌手的存在。 成自修不是说自己惨吗?那他就要比成自修更惨,惨到惨绝人寰那才是真的惨。 “你也是知道的,我就是一个卑微小仙,登不得什么大雅之堂,以往早上晨会的时候我都是靠边站的存在,大家都看不起我这个几万年不曾飞升的仙君。” “文朝暮那个夫君你就更知道了,你们都是同期的,他一个冥界之主,出了名的杀人不眨眼,他当年为了文朝暮,一人一剑,一路从南天门杀到了凌霄宝殿,现在我把她弄丢了,冥主不会放过我的,嘤嘤嘤~” 他作势要往成自修的怀里靠去,却被他无比嫌弃的推开。 不得不说,刚刚恢复七情的月神就是好玩,看着他瘪嘴把自己推开的样子司命就觉得好笑。 “第一,阎川当年并没有杀人,我看你是老糊涂了;第二,你晨会是靠边站是为了偷懒闲聊的;第三,你觉得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他们两个人把你给丢下了,而不是你把他们弄丢了?” 司命突然沉默了,他突然觉得,如果是自己的话,有危险的时候也不会愿意带着一个酒鬼跑路的。 这么一想,他岂不是更惨了吗? “文朝暮也就算了,那个孽徒!”他一掌拍在自己的大腿上,疼得龇牙咧嘴。 第二百一十九章:中毒 “那个孽徒也敢这样对我,真是寒了我这个做师尊的心!”他痛心疾首,一时间涕泗横流。 好在成自修够了解他,“行了行了,你承认你比我惨行了吧。” “那好吧。”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司命脸上的表情立马转换,无比轻松的看着他,“那个孽徒,他不要我我也不要他了。” “不行!”成自修义愤填膺替他打抱不平,“这么多年你含辛茹苦把他抚养大,他这样对你未免也太过分了。” “对!太过分了!” 巡班的侍卫路过,见二人在牢房里聊得正欢,不禁将头撇过去窃窃私语,“你说这两真的是神仙吗?” “不知道。”妖怪摇了摇头,“看着不太像,该不会是抓错人了吧?” “别瞎说,当心被大人听到割了你的舌头。” …… 此刻的幽都山,慕雨终于在街角找到了那个被众人踩的稀碎的糖人,由于天气原因,幽都山昼夜温差极大,夜里冷,白天热,此刻的糖人早就化做了一摊黏糊糊的糖水,被来来往往的众妖踩的到处都是,只留下一个沾满尘土和糖浆的木棍。 慕雨隔着手帕将那木棍捏起来,“你确定这是月神最后接触到的东西?” 大黑憨厚点头,“放心吧村长,我不会闻错的,这棍子上有月神大人的口水味。” 回想起成自修坐在自己背上的时候,大黑只觉得自己的好像还有点痒,他伸手挠了挠,“那个月神好像没见过什么世面的样子,见什么都是一副稀奇样子,激动地时候趴在我脑袋上说话,口水直喷……” “好了!”慕雨打断他,“我相信你!” 她将木棍握在手里反复把玩,那么大一个神,怎么说丢就丢了呢? 想不明白,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 她转身看向另一侧的云策,“你说他该不会真的和弃桐勾结吧?” “不会。”云策斩钉截铁,后又觉得自己这样说不妥当,“起码得要拿证据说话。” 证据,证据,又是证据!慕雨只觉得自己的脑袋都要大了,“一定是你们天界有弃桐的内应,在帮他擦屁股,不然他闹出这么大动静怎么会一点线索都没有。” “有线索啊。”云策指着她手里的木棍,“这不就是线索吗?” “这算个什么线索?”慕雨都快被云策给气笑了,虽然自己确实急着找线索,但也不觉得一个木棍里能看出什么门道来。 “你看。”云策指着这根木棍,“成自修买糖人的目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吃吗?那他为什么没吃完呢?” 他蹲下来看着街道上的糖渍,不断有路人为此粘了鞋底。 “从这里糖渍的多少可以看出来,他不止是没吃完,他很有可能只来得及舔了几口。” “糖人没吃完的原因有两种,一是他不爱吃,二是有什么原因导致他没法吃完。” “据我所知,他素来喜欢吃甜食,那么第一种可能便排除,剩下的只有一种了。” 云策接过慕雨手中用帕子包着的木棍,仔细端详,“想必是有人带走了他,且他是非自愿的,因为如果他自愿和那人离开,他又为何要扔掉自己好不容易买来的糖人呢?” “月神虽然是个文官,但是成自修却算不得柔弱,这里并没有打斗的痕迹,说明他很有可能是被人下药带走了。” 他将话题抛给慕雨,“那么依夫人之见,这药会下在何处呢?” “糖人上!”慕雨开心的抱着云策,“不愧是我家夫君,就是聪明!” “夫人也很聪明。”云策宠溺地摸了摸慕雨的脑袋,紧接着话锋一转,“但还是漏了一样东西。” 两人一熊围着地上的糖渍蹲下来,云策将木棍比在糖渍中间的空白处,正好吻合,这就是刚刚慕雨拿起来木棍的地方。 “你看。”他指着地上正在啃食糖渍的蚂蚁,“这些蚂蚁吃糖,却唯独避开了这木棍所在之地。” 慕雨顺着他手指的地方,靠近木棍处的糖最多,但是蚂蚁却对这附近的糖一点也不沾染。 “莫非……”慕雨的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不错。”云策用帕子将木棍小心翼翼的包好,“药应该是下在了这上面。” 他将木棍调转方向,只见一根突出的倒刺上,有些许红色,“想必就是这里刺穿了成自修的手指,导致他中毒吧。” “这么小一点伤口,居然能药翻一个天神?”慕雨有些不可思议,有这毒还费那么大劲干什么,弃桐直接拿着这毒去毒杀天帝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正想着,他的目光定格在那根木棍上,“这血怎么看着还挺新鲜的,完全不像过了一晚的样子。” “确实。” 云策也注意到了这一点,紧接着,他脸色突变,手中的木棍也掉落在地。 他抓起慕雨的手,仔细检查着每一处,不放过任何角落。 也用不着看角落了。 慕雨的食指上赫然出现一个血洞,很小,但是很刺眼。 一瞬间,云策只觉得呼吸都费力。 “你现在什么感觉?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他伸出手在慕雨的眼前晃了晃,又竖起一根手指,“夫人,这是几?” 慕雨神情呆滞,自己也竖起两个手指来,说道:“这是饺子。” 说罢,她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像在海里遨游一般,伸展了四肢。 她闭上眼睛,任由风吹过她的脸颊,仿佛海风真的吹来,头顶还有海鸥快速掠过的声音。 “小精灵?”慕雨伸手向前抓去,可她面前分明什么都没有。 “小精灵来找我玩啦,嘿嘿嘿,小精灵,嘿嘿……”她缩着脖子,将一团空气护在怀里,好像里面的是什么宝物一般。 “不行不行,不能带他。”她自以为窃窃私语的说,“我们不能带着云策,他不爱笑,太煞风景了。” 云策将慕雨抱在怀里,冷着眸子扫过站在角落里一动不敢动的大黑。 “村长说的是错的,大姑爷一点都不煞风景!” 第二百二十章:帮你夺回来 “你错了。”云策头也不回的走去,“你家村长从不犯错,我确实你不爱笑。” 他把慕雨突然伸出来的手掰回去,不忘提醒大黑,“还有,你的姑爷只有一个。” “对对对,是是是。”大黑点头如捣蒜。 “小蘑菇!”慕雨的手猛地拽上大黑脑袋上的毛发,她的手脱离的瞬间,一撮毛发也随之飘零。 “我没事,我一点也不疼,一点也不心疼。”大黑的后牙床都快咬碎了,捧着自己的头发,眼泪一个劲的掉。 山主府内,萧归落替慕雨把完脉,摇了摇头,神情凝重,长叹了一口气。 他这一口气叹的,云策在旁边看得险些断气。 “有话快说。”他握着慕雨的手,眼神一刻也不敢从慕雨的身上脱离。 萧归落又摇了摇头,“她这是误食了幽都山特有的致幻菇,没有致命危险,但是此毒却极难解。” “当今世上,能解此毒者,寥寥无几。”萧归落的手指一下一下点在床榻上。 他想,要是慕雨这毒解不开了,他可就得请竹荒出来一趟了。 请竹荒出来是麻烦一些,但是总比给慕雨解解毒轻松得多。 在心里想好退路后,他默默的拍了拍云策的肩膀表示同情。 好不容易夫妻团聚,却遭此变故,真是可伶。 “这毒一共有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是产生幻觉,什么小精灵,小蘑菇,小地精,都是有的;第二阶段是感觉冷,还感觉有人想杀她;第三个阶段是感觉自己是一株植物,喜欢将自己埋在土里。” 他补充道,“前两个阶段一般很快,但是可研究的资料太少了,我看过的书里说,有长有短,短的一两天,长的一两个月。” “那第三个阶段呢?”云策忙问,“第三个阶段会持续多久?” 萧归落饮下一杯茶水,淡淡道:“终身。” 简简单单两个字,却杀伤力极大,犹如五雷轰顶一般让云策怔在原地。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握紧慕雨的手,可慕雨的另一只手却在疯狂的拽他的衣服,嘴里念念有词,“采蘑菇,好大的蘑菇,够我吃好久了。” 想云策这一辈子积德行善,为什么姻缘之路如此坎坷! “卿栀呢?!卿栀去哪了!”他站起身来,满屋子寻找卿栀,“他在妖界那么多年,一定知道怎么解毒的!” 他不相信,这致幻菇是幽都山特有的,那为什么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幽都山有人中此毒的。 他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卿栀身上,卿栀是幽都山的山主,在这里住了那么多年,不会不知道如何解致幻菇之毒的。 偏院,石榴树上,卿栀与江璟正并排坐着,感受夕阳西下的美好。 上次让人用细线绑着的石榴许多都已经干瘪了,他随手摘下来一个,边吃边吐。 “你不是要走吗?”他撅起嘴将石榴籽吐得远远的。 “最近外头世道不太平,走不了了吧。”他勾着唇话里似乎有嘲讽的意味。 江璟鼓着腮帮子,比赛似的将石榴籽吐得更远,“呆在这里多住一段时间也没什么,毕竟看着你被一步步架空也是一件难得的事。” 他歪头一笑,“毕竟我以为此生很难见到。” “什么架空,只要我还活着一日,我就一日是这渊启山的主人。” 卿栀这话倒是说的底气十足,低头时,树下的家丁们个个手举着火把,四处寻找着什么。 很明显,这并不是他授意的。 “那边!快去找!”家丁门四散开来,从石榴树上看下去,只见火光滔天,迅速将整个山主府点亮,那阵仗,像极了夜里抓贼的官兵。 “快!务必尽快找到山主!”家丁的声音传入二人耳中。 “呦~”江璟阴阳怪气看着他,“山主大人,他们这是找您呢!” “我又不是个聋子。” 卿栀二话不说靠着树干将自己藏在石榴树的阴影之下,他下意识觉得着不是什么好事,也不知道自己的家丁为什么要通缉自己,堂堂一个山主,混到这个地步实在是凄惨。 他咽了一口口水,默默回忆自己之前有无做过对不起这帮神仙的事。 该不会是因为上次和云策去劫天牢那事吧? 他确实是把刀架在了月神的脖子上,可那不是他自愿的嘛?再说了,自己去劫天牢也是云策强迫的,他一点也不想干,怎么云策倒翻身成了自己的主子了? 眼看着树下的大黑已经快要注意到自己了,他又向里面挪了挪,正好撞上了一同躲避在树荫下的江璟。 “你在这做什么?”他把江璟往外推,“他们要的是我又不是你,你快出去。” “少来。”对于卿栀的话,江璟向来是不怎么相信的,“我跟了你那么多年,你要是出事了我能跑得脱?” “能!” 大黑闻着卿栀的气味越靠越近,卿栀额上的汗珠也摇摇欲坠。 “你快出去,我一定会保你平安的!” “你如何保我?”江璟有些好奇。 “我会在树上保佑你。” “滚!”对于卿栀,江璟向来是说不上什么尊重的。 “你不能这么和我说话,我可是山主。” “得了吧你。”江璟白了他一眼,“你去问问下面的家丁还认不认你这个山主?” “山主令牌在我手里,我就是幽督山唯一的山主。”山主这个身份也算是卿栀最后的倔强了。 江璟也不愿再和他争辩,大黑越来越近,再这样下去两个都会被发现,到那时两个人谁也保不住。 他抬头对上卿栀的目光,一瞬间,卿栀已经读到了自己的下场。 “你要干什么?!”尽管卿栀已经猜到了江璟的意图,也还是不死心的问了一句。 “你就安心去吧。”江璟自诩为人光明磊落,这种光明正大推搡人的事他也是毫不遮掩。 他的手推上了卿栀的胸膛。 寒风从卿栀身后呼啸而过,身旁的几片树叶被自己撞掉。 他听到卿栀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你就安心去吧,幽督山我迟早会帮你夺回来的。” 第二百二十一章:最重要的人 卿栀双眼紧闭,用尽浑身的力气喊出一句:“树上有人!” 随后便重重砸在地上,想象中的痛感并没有出现,他摸了摸身下,手上是柔软的触感。 大黑的夹杂着哭腔的声音响起,“没事,我还活着,山主大人你先去看看我家村长吧。” 还没等卿栀反应过来,自己又被男人扛上了肩头。 他瞪大了双眼,“云策,真想不到你居然是这种人!” “什么人?”云策有些不耐烦,顾不得妖力侵蚀,强行运作神力使出瞬身术将卿栀带到慕雨面前。 “先替我夫人医治,然后再说你那些有的没的。” 云策掀开帷幔,里面的慕雨正用被子将自己牢牢包裹,即使如此,她也还是冷的直发抖。 “你们这群刁民,你们想害朕!你们……啊嚏!”她打了个喷嚏,将自己缩成一团。 “真是好歹毒的手段,好狠的心。”她哭的声嘶力竭,“你们竟想在七月将朕活活冻死!” “如此酷刑,是何人设计出来的?”她挥了挥手,确有几分帝王风范。 “叫他来见朕,朕要封他做刑部尚书!” “不行,不行,不行。”原本的气势瞬间萎了,她用被子蒙着自己的脑袋,发出沉闷的声音,“不能叫他来,他那么残忍,一定不会给朕留个全尸的。” 卿栀沉默着看了许久,终于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你们……这是在玩过家家?”他皱着眉头问。 “他中了致幻菇的毒,这致幻菇是你们幽督山特有的,你是幽督山山主,你一定有办法救她对吧!” 云策握着他的肩膀,眼中是从没有过的慌张。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卿栀有些生气的推开他,指着被子下的慕雨,“什么叫她中了致幻菇的毒?!” “是!”云策都快急疯了,“是我没照顾好她,害她中了毒,都是我的错!但现在不是指责的时候,救人要紧!” “我告诉你云策!”卿栀更大声地嚷了起来,“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致幻菇也是无毒的!” 他青筋暴起,无比愤怒,“一定是慕雨没煮熟的时候就吃了致幻菇,或是喝了汤!” 短暂的沉默后,云策终于想起来他们早上吃的火锅里确实有一种蘑菇,不过他记得卿栀再三叮嘱了不到时候不能吃,想必是慕雨嘴馋,不等时间到便偷偷吃了些。 他指着慕雨,“我不管他如何,反正我夫人现在这个样子都是致幻菇干的,你想办法!” “这有何难的?”卿栀无比轻松,“内服外用,你选哪一款?” “内服的苦吗?”云策问,“我夫人她最不能吃苦了。” 一口一个夫人,光是听着就烦。 卿栀不耐烦地掏了掏耳朵,“吃药嘛,有不苦的吗?” “那就选外用的吧。”云策不假思索的选定了答案。 “选定了就不改了对吧?”他生怕云策反悔似的问。 云策没有迟疑,点了点头。 “那好。”卿栀将他推开,又叫大黑来将他按住,这才摆好架势来到慕雨身边。 慕雨此刻浑身冷汗直冒,吓得直哆嗦。 “你,你就是朕新封的刑部尚书?”她吃惊的捂住自己的嘴巴,“你来取朕的性命了?” 不等卿栀回答,她的脸色骤然惨败,发出了杀猪般的叫声,“救——命——啊——” “来人呐,护驾!” 卿栀抓住她张嘴高呼的空档,攥紧了拳头,朝着慕雨的肚子上狠狠一拳。 这下云策总算是知道了卿栀为什么让大黑按着自己,他打自己媳妇,还得叫人按照自己,还不如让自己回避呢! 云策眼睁睁看着慕雨胃里的东西吐了个精光,脸色这才逐渐好转。 卿栀擦了擦额头上的细碎的汗珠,长出了一口气,“这致幻菇没有煮熟之前是很难消化的,只要吐出来就好了。” 他很坦然的走到云策面前,“不是我说你,即便是神仙又怎么样,在我这小小的幽督山里,还不是处处受制。” “你啊,还是对我们妖界一无所知。”他此刻心情愉悦,难得让这两口子吃瘪,平日里在自己面前恩恩爱爱,这下也算是遭报应了。 听他这么说,云策也笑了。 他向后退了一步,看戏似的看的他,“你呀,你还是对我夫人一无所知。” 卿栀忽然察觉到一丝不对劲,赶紧背后隐约传来些许寒意。 一回头,慕雨正扛着凳子砸向自己。 他一个转身,灵活地躲了过去。 “云策!”慕雨气势汹汹的喊道,“关门!放大黑!” 听着屋里热闹非凡,江璟整了整衣衫,坐在墙头对一众家丁道,“诸位晚上好,往后我就是你们的新山主了。” 他话音刚落,一截断裂的木头便被从门缝里扔了出来,可惜没砸中,贴着他的头皮飞过去。 热情的妖界居民江璟,贴心的帮卿栀关好门窗,临了也不忘嘲讽一句,“族长大人,您还是对我一无所知啊。” 门外,是江璟放肆的嘲笑;门内,是卿栀悲惨的嚎叫。 闻声而来的萧归落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不由得发出感慨,“好多年没这么热闹了。” “那只小魅妖不愧是竹荒的弟子。”文朝暮的眼中仿佛有泪花在翻涌,“他把她照顾的很好。” “她善良但是不滥情,胆小但不怕事,重要的是,她过得真的很快乐。” 这种苦中作乐的精神,即便是文朝暮也不得不佩服。 “她很像你。”萧归落顿了顿,“或许说是更像年轻时的你,都有一种没心没肺似的肆意。只不过当时的你是真的没心没肺,而她是有心似无心。” 见慕雨没有回应他,萧归落反问道,“你不也过得很开心吗?” 在他看来,这世上的每个人都曾快乐过,也曾很努力的追求过快乐,好像只有自己,从头到尾都不知道为什么而活。 “总会有不快乐的时候。”文朝暮抬头看着天上的血月,“等事情结束后,一起再去喝一杯吧。” 她说,“我们八神一起,就像从前那样。” 尽管萧归落已经不记得她口中的从前是多久以前,她口中的那样是怎样,他也还是点了点头,“等我把记忆拿回来以后吧。” “再带上那个于我而言最重要的人。” 第二百二十二章:论 男扮女装有多难 翌日,文朝暮是在那个熟悉的怀抱中醒来的。 她已经许久没有睡得这样饱了,在云策怀里睡觉的感觉就好像会上瘾一般,离开了云策就怎么样也睡不着,睡不踏实。 她往云策怀里缩了缩,正准备再睡个甜甜的回笼觉,却惊觉,今日便是第三日了,她回门的时间结束了。 一想到自己马上就要回皇城去面对那张令人作呕的脸,她就悲从中来,伤心到不能自已。 片刻,云策的胸膛便湿润了一片。 “怎么了?”原本惺忪的双眼,在看到慕雨那梨花带雨的模样后猛然瞪大。 他瞬间清醒,“别哭,我在呢,告诉夫君你怎么啦?” 他将慕雨揽在怀里,轻轻拍打着她的背。 “我不想在皇城过没有你的日子。”她抬起头来,泪眼婆娑,“没有你我睡不着。” “那我陪你去。”云策脱口而出,可眨眼间便犯了难,他要如何才能陪慕雨回皇城,而且还能做到不被弃桐发现的呢。 很简单,而且这个办法他也早就用过了。 “男扮女装?!” 厅上众人无一不为云策想出来的办法所惊叹。 “男扮女装,亏你想的出来。”卿栀只觉得自己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想不明白,这两夫妻虽说年龄不大,但也是几千岁的人了,一个战神,一个山神弟子,做起事来竟如此荒诞。 “且不说就你这身子板像不像女的吧,光看身子说你是大黑我也信,男扮女装,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卿栀本以为大家都会站在自己这边,最起码不会赞同云策的歪点子。 “男扮女装?!”文朝暮眼中满是惊喜,“早就听司命说过,你在凡间做将军的时候为了哄好闹别扭的夫人,不惜男扮女装色诱皇帝。” “娘嘞。”她无比兴奋,“今个还能叫我亲眼瞧见,也算是死而无憾了。” 她戳了戳萧归落的胳膊,眼神示意着什么。 萧归落从袖子中掏出一只白玉簪子来放在桌上,“这簪子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法器,我忘记了,但是它可以隔绝你体内的神力,不会叫弃桐探出来。” 说罢,众人一同将目光投向卿栀。 “看我做什么,我对于这种男扮女装的行为是表示强烈谴责的。”他正义凛然,“要知道,皇城中的侍女们平日里沐浴的那可都是大澡堂子,万一他图谋不轨……” 注意到众人愈加凌冽的目光,他心虚地低下了头,“不是我小气不肯教你,只是我狐族的幻化之术,非狐族血脉是学不会的。” “可你我上次一同去往天界,我不是也用了幻化之术吗?”云策疑问,怎么上次可以,这次就不行了呢? “不一样的。”卿栀解释道,“上一次是我对你施术,术的主体是你,但术的来源是我,所以不能算是你施的。” “那你不能再在他脸上施术吗?”慕雨好奇的看着他,虽然自己也会幻颜之术,但和狐族一脉相传的还是相差甚远,她的幻颜术就连身为凡人的沈长安都能轻易识破,还是不要拿来在这些天神面前丢人现眼了。 “可以倒是可以,就是风险极大。” “狐族的幻化之术总的来说就是在你周身设下结界,将你紧紧包裹,然后在结界外设下幻像,使旁人被幻像所迷惑,从而将你错认成他人。” “因此这种幻化之术虽然极难被认出来,但也是极其容易露出破绽的,如果没有灵力支撑,只要受到伤害,使结界破损,哪怕是再细微的伤口,这幻化之术也会被破解。” 卿栀细细打量着他,“你若是男扮女装自然是要作为慕雨的侍女进皇城,可你身为侍女洒扫浇花,样样都是重活,难免有个磕磕碰碰的,你能保证自己的身上永远不会有伤口吗?” 这一点,云策确实无法保证。 他跟着自家夫人去皇城不只是去改善她的睡眠问题的,还是去帮忙搜集弃桐的各项罪证的,他也许会出入各个危险的场所,也许会被无数暗卫追杀,虽然他自信自己死不了,但按照自己如今的身体,毫发无伤恐怕够呛。 “有了!”慕雨忽然灵机一动,拿来一个面罩罩在云策脑袋上,“如此,便看不见他的脸了,我再将从竹荒那里学来的口技交给你,保准你一开口就是娇滴滴的女娇娘。” 文朝暮憋笑憋得辛苦,她将慕雨从云策身边拽开,距离云策几步远的时候停下来,指着他的身子问慕雨,“老实说,你遮住了云策浑身上下看起来唯一和‘女’字沾点边的地方。” 确实,云策这一身肌肉,虽说不是有多雄壮,但也绝对算不上纤细,再加上他那五尺过半的身高,看起来整个人都十分壮实,可以说是十分有安全感了。 “就这身材,百尺开外一眼看过去就知道这是个男人,你再将她的脸遮起来,还不如直接了当的告诉弃桐,这人有问题,而且八成就是他的死对头。” “有道理。”江璟也附和着,“弃桐对云策恨之入骨,他就是化成灰弃桐都能认得,何况只是带上一个面罩。” 卿栀主仆二人说话向来不留情面,卿栀才刚刚闭嘴,江璟那边又张嘴了。 真是你方唱罢我登场。 慕雨将面具摘下来捧在手中,悲伤难掩。 第二百二十三章:桃花香 “我的生活里不能没有云策,就像花朵不能没有阳光~”慕雨将头埋在云策怀里,嚎啕大哭。 江璟闻言,“花朵还离不开土壤和水呢?” 卿栀:“我可以做土壤。” “那,那我做水吧。”角落里传来了的大黑的声音。 对此,文朝暮表示,“挺好的,你们一家四口可得好好过日子。” “不如再带上我。”萧归落也凑上去,“我可以做肥料。” “人家一家四口,你上去凑什么热闹。”文朝暮忙捂住萧归落的嘴,“在在意,你们继续。” 云策颇为无奈,这些神仙总是那么没有正形,也不知道都是怎么做上主神的位子的。 “哐当!” 门被猛地推开,沈微言焦急的跑了进来,“快去看看津津,自从解除了那个画轴以后没多久,她就开始发烧,现在还在说胡话。” 屋内,李津津头上敷着一块湿帕子,脸色惨白的躺在床上,嘴里还念念有词的说着什么。 慕雨靠近,趴在李津津的耳边。 “守时宫,萧娘曲,郎君一眼误终生。”她双目紧闭,嘴里反复念叨着这一句。 可,这一句又是什么意思呢? “守时宫,萧娘曲,郎君一眼误终生。”慕雨将这一句复述给众人听。 “守时宫?”文朝暮最先察觉出不妥,“守时宫的主神正是须臾神。” 她迟疑了片刻,“莫非,这是在暗示我们剩下的绘卷碎片的线索?” “这诗,真是好生耳熟啊。”萧归落总觉得在哪里听过,可是却咱们也想不起来。 萧娘?或许就是他记忆中那个姓萧的姑娘,“她或许是我的故人。” 萧归落一把推开守在李津津面前的沈微言,“让我看看她的脸,或许还能想起些什么。” “不可能!”沈微言撅着屁股又挤了回去,他否决二人,“津津从没去过天界,没有去过什么守时宫,更不可能是魔神的故人。” 这一点倒是不假,事实上,守时宫常年无人,空荡荡的,就连须臾神本神也是一年四季都见不到人影。 而李津津也曾经说过,自己出了妖界和人间,很少再去过别的地方,魔神又是近日才来的妖界,因此二人根本不可能见过面。 可既然李津津没有去过守时宫,那她嘴里的这一句话又是何意思呢? 慕雨将李津津额头上的帕子揭下来,放进冰水里浸湿,随后拧干再敷上。 却没有注意到自己腰间的匕首忽然发出了亮光,那光芒之刺眼,好像太阳一般,众人只觉得睁不开眼,却没有一丝不适感。 相反,他们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静。 “这是……梵天剑?!” 萧归落伸手夺过这把剑,“你怎么会有梵天剑的?” “梵天剑?”慕雨自己也没反应过来,这剑跟了她许多年,她一直以为这只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 “这是当年挨了天雷以后竹荒怕我熬不过去给我自尽用的……”她说着,却忽然明白了什么。 竹荒怎么可能会让她死呢? 他费尽心血,以自己的半身神力为代价才换得自己一线生机,他又怎么可能舍得自己自刎? “这梵天剑,是用来保全将死之人的残魂的。”萧归落的话印证了慕雨的猜想。 如果当年没有弃桐利用幻象使沈长安放火烧山,那么当年的渊故里就不会死在那场大火了。 可如果她不死在那场大火里,依照渊故里的身子板,她也是断然熬不过天雷蚀骨之痛的。 所以用梵天剑保全她,是竹荒谋划的最后一环。 “竹荒对你,当真是谋划深远啊,天界至宝他也敢送。”萧归落不由得感慨,这样大的手笔,即便是自己也得肉疼好一会,他居然眼都不眨就送了。 “这梵天剑是当年西天梵境佛祖赠与天帝的礼物,没想到被竹荒送给了你。” 他将那把闪着幽幽绿光的梵天剑拿在手里,上下端详了半天也没找到使它运作的方法,只好又交还给了慕雨。 慕雨将剑握着手中,感受着其中微弱的灵力,“那是不是说明,李津津已经命不久矣,是个将死之人了,所以梵天剑才会将她的魂魄收入剑中?” “很有可能。”萧归落点,“现在当务之急,一是要想办法让她恢复,二是要尽快弄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萧归落话音刚落,便听得身后传来女人的声音。 “好热闹啊,大家都在这里做怎么?” 转过身去,李津津正坐在榻上,脸上写满了迷茫与无知。 她环顾四周,这才发现周围的环境极其陌生,人群中也有几张陌生的脸,最重要的是,“好多妖怪啊!” “你自己不就是妖怪嘛!”慕雨一个箭步捂住她的嘴,“别喊了,喊得我头痛,本来就脑子转不过弯来,现在就更疼了。” “对哦。”李津津挠挠头,一个人傻乐着,“在人间待了太久了,我自己都忘了自己是妖了。” “可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不是在伏妖司吗?” “我记得,当时我刚刚清点完内狱妖怪的数量,正准备回去休息,就看到一个黑影飞过来,紧接着我就失去了意识,等我再醒来的时候,就看到一个很壮实的男人,我悄悄探了一番他的气息,应该是虎妖。” 李津津的脑袋忽然疼了起来,她紧紧抱着脑袋,“我记得,我被关在一个很小很黑的地方,那只虎妖给我说,要让师尊来把我赎回去。” 回忆到这里就戛然而止,再往后,她便什么都不记得了,她只记得,自己一直在一个地方熟睡,她很安全,有个人告诉她,自己会保护她。 “至于这个人是谁,我也不知道,但我觉得很亲切。”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后来,有一天,那个声音突然告诉我让我记住一个味道。” 李津津拱着鼻子在空气中嗅了许久,最后将视线停留在慕雨身上,“那味道很清淡,我废了很大的力气才找到。” “是一股淡淡的桃花香。” 第二百二十四章:滴血 桃花香,那不就是慕雨身上的味道嘛? 难怪只有慕雨靠近李津津身边的时候她才会有一些微弱的反应,那这个告诉李津津的人恐怕就是慕雨手中这把梵天剑里的残魂了吧。 还有那句奇怪的诗句,想必也是这缕残魂的所说的。 慕雨试了几遍,还是无法打开梵天剑内的空间,只好就此作罢。 她转身问其他人,“还有什么问题要问吗?” 众人纷纷摇头。 见此,慕雨摆了摆手,“那便放了他吧。” 大黑抬起屁股,露出了被压在身下,堵着嘴巴的沈微言。 “不好意思,害怕你们夫妻俩忙着叙旧耽误了正事,只好出此下策了。”慕雨一脸歉意的看着李津津,“理解以下。” 对此,李津津表示理解。 只不过,她还要再强调一点,“我们不是夫妻。” “不是夫妻?!”李津津吃惊的看着二人,掐着奇怪的嗓音说道,“哎呦~有的人呐,一口一个津津,津津的,喊的可亲密了,在你丧失五感的时候鞍前马后,一刻也不敢离开。” 看着沈微言逐渐涨红的脸,慕雨更起劲了,“不知道的呀,还以为你们是一对恩爱夫妻呢,关键是我说你们是夫妻,沈微言可从来没有反驳过。” 说罢,她迈着步子走出门外,“我还有事,就不在这里打扰你们了,你们有误会是要说清楚的呀,可不要吵架哦。” 说罢,她便将众人一块轰出了屋子。 “怎么样,我的戏如何?”慕雨喜滋滋的抬起头,等待着云策的夸奖。 云策倒也不惯着,“我的评价是,不如在渊启山上你装不认识我的时候。” “切。”慕雨甩开他,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院中,凉亭内。 慕雨将梵天剑放在石桌正中。 “已知,一、梵天剑中有一个神秘人的一缕残魂,这个神秘人有可能是魔神的旧识;二、我们现有的线索指向守时宫,也就是须臾神的宫殿;三、今晚就是回门的最后期限了。” 慕雨指着文朝暮,“你和司命是打着来妖界观光游玩的旗号来的,所以不能总是赖在皇城之中。” 她和云策对视一眼,“我们刚刚商量了一下,卿栀还是决定使用卿栀的幻化之术,云策会很小心,尽量不伤到自己的,这样也能更方便我们查找线索。” “这样倒也不是不可以,但梵天剑中的残魂我始终放心不下。” 萧归落失去了一段时间的记忆,但是这段记忆和他漫长的岁月相比也不过是九牛一毛。 虽然短暂,但是于他而言却是至关重要。 守时宫,萧娘曲,郎君一眼误终身。萧娘是谁,郎君又是谁?记忆中用自己的姓冠在他名上的究竟是不是这个萧娘? 萧归落有太多太多的问题了。 “梵天剑认主,他已经认了你为主了。”萧归落看着慕雨,一板一眼的说,“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我一定要和这剑中的残魂见上一面。” 慕雨也是想帮他的,可是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打开梵天剑。 她曾试着将自己的灵力注入过梵天剑,除了上面的经文会有些许光影变幻以外,一点反应也没有。 “我试过用妖力注入剑中,并没有什么作用。”她思考片刻,“天界的东西,会不会需要用神力才能带动。” 可是她体内的是竹荒的一半神力,她根本不知道该如何调动,如果想要随意调动体内的山神之力,那就势必得学会《山神·从入门做起》里的法术。 只是经过上次枯木逢春术被人篡改过后,慕雨已经不敢再碰那本册子了,竹荒不在,上面的法术要是被人动了什么手脚也不会有人知道。 等等,她突然想到了一个人。 春远不是号称过目不忘第一人吗?他说他看过天界藏书阁里所有的藏书,也包括这本《山神·从入门做起》,那等回去在春远的指导下学习就没问题了吧。 她抬起头,刚要向萧归落解释,就看到他已经举着手朝自己拍来。 意识到不对劲,慕雨撒腿就跑没有一丝犹豫,撒腿就跑。 “许多法器都要主人的血开启。” 他一只手被云策揽了下来,一个转身扔出一把重剑落在慕雨面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那剑半截插入半截,露出来半截也要慕雨仰望剑柄,她吞了口口水,呆在了原地。 他伸手拿捏住了慕雨的后脖颈。 “你放心,我只要你一点点血,死不了的。” 慕雨看着他那把重剑,瞬间腿软,“你这刀,比我的脑袋都宽。” 云策抬手握在那把重剑的剑柄上,许是剑过于重了,他需要配合腰部的力量才勉强将剑甩向远处。 即便如此,也依旧难掩云策的帅气。 “你吓到她了。” 云策拿出一根绣花针至慕雨面前。 她双眼盯着那根针,不知不觉便对眼了。 慕雨揉了揉眼睛,“这要滴到什么时候去。” 她推开云策的手,拿起了桌上的梵天剑,“既然都是要滴到剑上的,那为何不直接用梵天剑呢?” 锋利的剑刃从慕雨手掌划过,却没有留下一点伤口。 “梵天剑是慈悲之剑,伤别人也就算了,是断然不会伤主人的。”云策再次举起了那根绣花针。 “可是拿绣花针扎万一血不够的话岂不是要扎好几下?”慕雨哀求他,“长痛不如短痛,你就让我少痛几次吧。” 许是觉得慕雨的话有道理,云策终于放弃了那根绣花针。 他抓起大黑的熊爪子,“这个也很锋利。” 一旁的萧归落等的不耐烦,将自己的重剑抗在肩头,吊儿郎当的看着两人,“再这么磨磨唧唧天都要黑了,还能不能行?不行让我来!” “行行行,就行了!”慕雨摊开手掌,叮嘱大黑,“小黑,我和你说,你可别掉链子昂。” “村村村,村长。”大黑的手吓得直哆嗦,“我,我觉得不太行。” 他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的爪子还能伤人,更不用说是伤害自家村长了。 第二百二十五章:萧娘 大黑举着爪子迟迟不能下手,虽然他为了爬树偷蜂蜜已经将自己的爪子磨的很锋利的,但还是有一个致命的缺点——大黑,他晕血。 慕雨将手掌强行按在大黑的爪子上,一道鲜血淋漓的口子立马绽开,鲜红的血液顺着她的玉手滴落在梵天剑上。 霎时间,一道白色的光芒从剑身散发,将整个院子照射得如同白天一般。 众人捂着眼睛适应了好一会才将手放下来,却见四周已然变了模样。 只见周遭一片雪白,脚下是白云飘过。 “我们这是,回到了天界?”萧归落下意识朝前走去,想要回到许久不曾去过的地方看看,但紧接着他的腿就重重磕到了石桌上。 “嘶~”他拧了拧眉,终于意识到,“我们此刻还在山主府,这不过是幻像而已。” 周围的画像应声而动,下一刻他们便出现在了天界的某处宫殿之中。 正大恢弘的殿宇立在眼前,慕雨揉了揉眼睛,尽管她见过人间的皇宫,妖界的皇城,第一次见时也还是被这里的恢弘气势所震撼。 金色的宫殿之下,硕大的日晷正在太阳之下随着光影晃动。 宫墙四周种满了各式各样的花草,郁郁葱葱,看起来整个人的心情都变好了。 “这是哪里?”慕雨看着眼前华丽的场景,不由得发出了感慨,“好漂亮,当真是天上的仙宫,真是美不胜收,怪不得人家说哪里漂亮都要说仙境呢。” “这里是曾经的守时宫。”文朝暮看着萧归落的脸,顿了顿。 “曾经的?”慕雨抓住了她话里的重点,“现在的守时宫部长这个样子吗?” 文朝暮摇了摇头,“现在的守时宫久无人居,早已是天界最荒凉的地方了。” “可须臾神不是才失踪的吗?怎么会久无人居呢?”慕雨有些好奇,“要说起久无人居,那也应该是竹荒的芜荒殿吧,他在人间待了千年,又被关了千年天牢,已经有两千多年没有回去了。或者是你的萧枉殿,我听说你自从嫁到冥界以后就很少回来了,那萧枉殿不也是很荒凉吗?” “你有所不知。”文朝暮解释道,“竹荒是天帝之子,他就是上万年不回来芜荒殿也不会荒废的,而我偶尔也是会回来小住的,至于守时宫嘛……” 说道在这里,她的眸色骤然一沉,“须臾神自己散去了宫中所有仙侍,将守时宫的大门封了起来,出去四海云游去了。这么多年,即使偶尔奉命回天界处理公事,也不曾再回去看过一眼。” 文朝暮的话音刚落,周围的环境便又开始变幻了。 这一次,他们不仅看到了人,还听到了声音。 “守时宫,萧娘曲,郎君一眼误终身。” 女人幽幽的声音在众人耳边回荡,声音散去时,众人来到了守时宫的花园中。 假山旁,一白衣男子端坐着抚琴,身边是一个绿衣女子歪着脑袋打瞌睡。 男人伸出手指敲了敲女孩的额头,却不承想女孩睡得沉,反而歪着脑袋倒了下去。 男人见状,忙用手托住女孩的脸,不知过了多久,男人才将琴收了起来,但那只手却不曾有过一丝晃动。 “真是……”慕雨刚想张嘴抒发一下自己的见解,却被云策捂住。 他伸出手,在自己嘴边比了一个“嘘”的手势。 慕雨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他们不知何时已经离那幻像中的二人靠得极近,男子抿着唇,目光落在女孩熟睡的脸上,眸中满是温柔。 一只仙鹤飞来停在树梢,发出一声长唳。 女孩被惊醒,猛地坐起,对着男子侃侃而谈,众人听不见声音,定睛细看,好像是在背诵着什么东西。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将一支萧递给了女孩,他们听不到萧声,但是看男人陶醉的表情,想不一定很婉转动听吧。 “守时宫,萧娘曲,郎君一眼误终身。”萧归落在嘴里反复咀嚼着这句话。 “萧娘,会不是指的是吹箫的姑娘?”慕雨问。 “不会。”萧归落第一时间否定她,“她说过要用自己的姓冠在我的名上,萧,就是她的姓。” “可……”慕雨刚要开口,便被那幻像吓得怔在原地。 幻想中,男女转过头来,露出了完整的面容,男的是萧归落,女的分明是须臾神。 “原来,须臾神本名姓萧?” 众人默不作声,没有人可以回答慕雨的问题。 须臾神是代表时间的神,在须臾神继承神职之时,所有人便都会遗忘有关于她的所有记忆,六界之中无人可以幸免,更何况,在他们出世之前,须臾神就已经是现在的须臾神了。 “可这姑娘分明就是须臾神的模样无疑了,那照这样推算,梵天剑中的残魂就是须臾神的,所有须臾神不可能勾结弃桐。” 这种场合,也就只有云策还能记着自己的初心了,其余人等,都充满了疑问,等着听萧归落青葱岁月中的陈年往事呢。 遗憾的是,这段记忆就连萧归落也忘记了。 “我记得你说过你曾在天界做过一段时间的天神,这里是守时宫……”慕雨大惊,“该不会你就是上一任须臾神吧!” 慕雨的话,确实很有信服力,但是那段记忆已经被众神遗忘了,即便是萧归落也想不起来。 他想了许久,最终还是犹豫着摇头,“我记不起来了。” 他说,“我只记得她姓萧,连带着我的名字也是她娶的。” 他活的太久了,身边的神都换了一茬又一茬了,唯有他不死不灭,永生孤寂,可也许正是因为这一点,他才更想要拿回那一段记忆。 须臾神在交接完神职以后便会遗忘有关须臾神的一切事情,他会选一个地方沉睡,然后在某一天突然醒来,看着自己周围陌生的一切,重新开始。 慕雨觉得他的说法有些矛盾,“如果说一个人,他继承须臾神之前会忘记自己的记忆,卸任以后,会忘掉做须臾神的记忆,那也就是说他卸任后等于带着一身神力重新开始生活了。” “如果你真的是前一任须臾神,那你怎么会知道自己在混沌之战中的记忆?” 第二百二十六章:送给你 “对啊,如果我真的曾经是须臾神,我为什么会知道混沌之战中的记忆?” 萧归落陷入了迷惘,“可如果我不曾做过须臾神,那我又为何会出现在守时宫里?” “等等。”慕雨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我们都忘记了一点,大家都知道你参加了混沌之战,却忘记了参加混沌之战从而被记住的只有八神。” “你,正是当年的八神之一。”慕雨将范围一下子缩小,“如果我们能找到当年天界的史书,说不定就能知道你到底是不是须臾神了。” “对啊。”萧归落眼前一亮,“那个什么春联的,他不是看过藏书阁里所有的书吗?今日便是你回皇城的日子,我们去一问便知。” 幻像定格在此处,再也不动弹了,慕雨见状也只好将梵天剑收了起来,却没有注意到自己刚才滴到剑上的血早已被梵天剑吸收得一干二净了。 幻像消失,留给众人的又是头顶的血月,和无尽的黑暗了。 慕雨忽然觉得,呆在皇城中还不错,起码在那里她还能看到一片蓝天。 天色不早,慕雨也该动身回到皇城了。 众人商量了一番策略,决定兵分两路,慕雨、云策、萧归落、大黑,前往皇城寻找弃桐的罪证,反正他现在身上背了那么多罪,随便找到一条先。 文朝暮、卿栀、江璟、李津津、沈微言,留在幽都山寻找月神失踪的线索。 慕雨特地将自己的传音铃留给了文朝暮,这样两边的人遇到事情还能第一时间传达到位。 安顿好一些事情,众人便收拾收拾离开了。 马车上,慕雨坐在中间,两个男人的目光穿过她相互碰撞,尽管云策此刻已经是个女人模样了。 他这副样子十分清秀,但是眉宇之间有几分英气,他甚至还给自己起了个名字,叫山茶。 这名字慕雨只觉得耳熟,却也想不起来了。 慕雨将萧归落推开,“他现在不能受到伤害,你可得离他远一点。” 要是从前的萧归落那势必是不可能忍了这口气的,他堂堂魔尊,让他去外面赶马,说出去谁信啊。 “那马车的缰绳太过粗糙,万一把她的手划破怎么办?”慕雨一本正经地说。 萧归落深吸一口气,在心里默默劝慰自己,不能生气,他还要靠着慕雨找到寻旧草呢,不能生气,不能生气…… 一抬头对上了慕雨身旁嚣张的云策,此刻的他虽然是副女人模样,但不知为何,那扬起下巴的表情就是如此欠揍。 也许是世间再难有一张脸能比云策自己的更加正义了吧,许多次他明明听见云策说话夹枪带棒的,可是一旦对上他的那张脸便又觉得他说的好像还是有些道理的。 萧归落咬咬牙,忍住了。 他掀开帘子出去,正好对上正在牵绳的大黑,硕大的黑熊堵在他面前,看得他心里也堵得慌。 “走开。”他推搡了一把大黑,在他旁边坐下。 即便大黑已经很努力的靠边了,但两个人并排坐着依旧十分拥挤。 萧归落想,当年自己跟在混沌身边混的时候都没这么憋屈过。 幽都山就在皇城脚下,不多时一行四人便到了皇城,还不等守城的侍卫将城门大开,门里便出来个一身红衣的妖娆男子。 “你可真有能耐,让妖神亲自出来迎你。”云策放下帘子,看向慕雨的眼中,毫不掩饰的醋意弥漫。 慕雨眨巴眨巴眼,“我一生行善积德,我活该的。” 云策掀开帘子率先走了出去,随后扶着慕雨缓缓走下马车,只见大黑和萧归落乖巧的站在一旁,腰板挺得笔直,活像她殿门口那两个小婢女。 “三日不见,可有想我?”弃桐向慕雨展开双臂,却换来了慕雨的冷眼旁观。 她直言,“不曾。” 他倒也不恼,只是将目光注意到慕雨身后的云策上。 他眯起眸子打量着扮成山茶的云策,眼中似乎有寒意撇过,“这位是?” “她是我捡来的姑娘,无依无靠,我便收留了她。”慕雨说谎向来是稳如泰山。 “怎么,你喜欢?”注意到弃桐的目光,故意打趣着说,“你要是喜欢送给你也行。” 她颔首低眉,眼神扫过云策的那张臭脸,忍俊不禁,“山茶,妖神陛下心里有你,今晚还不把自己洗干净一点送过去?” “夫人哪里的话。” 不等云策开口,弃桐便抢先一步向慕雨解释了,“不过是看着这顾念有些眼熟而已,再说了,你在路上随意捡了姑娘回来,不知根知底,我有些不放心,万一别某些别有用心的人利用了你的慈悲心肠伤了你,那岂不是那我心疼?” 慕雨只觉得他说话恶心,脸上的厌恶之情怎么也藏不住。 “你放心,我命硬得很,死过一次的人,没那么轻易受伤。”她将手搭在云策的手背上,冷冷的甩下一句话。 弃桐知道,慕雨是在指责他,指责千年前的自己。 “喜欢便留着吧,我也没说不准你带回来,这不就是见了好奇嘛。”他搓搓手,讪讪地笑了,像极了被训话的小孩,低着头不敢看面前的人。 慕雨自然不会轻易给他台阶下。 她指着站在一旁的大黑,“我还带回来个大黑熊你怎么不好奇,倒好奇我身边的姑娘来了。” “弃桐,你若是喜欢,大可去纳他十个八个妃,你知道我不会在意的。” 说罢,慕雨头也不回的走了。 身侧是云策挂着笑意的脸,身后是大黑。 萧归落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拍了拍弃桐的肩膀,便快步跟上去了。 众人散去,只留下弃桐和仲虎还站在原地。 “我就说陛下您不该亲自出城来接妖后的。”仲虎为他委屈,“您明明知道妖后不会对您……” 他见弃桐脸色不好,没有再说下去。 只是弃桐的脾气不知何时竟然变得这样好了,如此当众让他难堪,他竟然没有发火,真是稀奇。 弃桐转身看他,忽略了仲虎的话,反盯着四人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他一个魔神,居然屈尊给一只小小魅妖当马夫?” 第二百二十七章:情人眼里出西施 仲虎顿了顿,不明白自家大人是什么意思,“您还不是亲自出来迎她这个小小魅妖?” “能一样吗?”弃桐白他一眼,“夫人也就罢了,那个婢女凭什么也坐在里面?” “或许是外面坐不下?”仲虎歪着脑袋看向大黑笨拙的身影,不禁感慨,“好肥的黑熊,好有光泽的毛发。” 说着,他还是不是撩拨一下自己的头发,好像有什么不满似的。 但是自家大人好像没有听到他说话似的,径直走进城门,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弃桐已经走出去老远,他只好撒丫子追上去。 寝殿内,慕雨等人上下翻找了一圈,怎么也不见司命和春远,不禁有些诧异。 她招来刚刚被自己赶出去的侍女进来,“我问你,司命仙君和他的徒弟呢?” “这……”侍女站在远处,有些犯难,“您前脚刚走,后脚司命仙君就醒了,吵嚷着要去找诸位呢,春远仙君便陪着一起去了。” 慕雨没有说话,摆了摆手让那侍女带上门出去了。 转身的瞬间,四人对上眼神,萧归落抬手设下结界,将屋里的声音隔绝。 “她在说谎。”云策的眼皮都不曾抬一下,“按照我对司命的了解,他不可能那么快醒酒,更不可能清醒着说要去找你们,还没找到。” 萧归落没有回应,毕竟离开太久,天界的事情早就忘得差不多了。 “那依你之见,他们二人会去了哪里呢?”慕雨问。 其实三人心中都已然有了猜测。 司命和春远,多半是被弃桐关起来了。 “得尽快找到春远,你修炼枯木逢春之术还得他指导。”萧归落神情凝重,现在什么都比不上他找回记忆。春远对他还有些用处,司命就无所谓了。 慕雨思索片刻,她实在是想不到弃桐会把春远关到何处去。 “有了!” 她忽然眼前一亮,对着萧归落说道,“春远曾在这屋子里动过法术,你可以使用狐引术追踪到他的踪迹吗?” “可以是可以……”萧归落有些犹豫,“这里是皇城,任何风吹草动弃桐都会察觉,我们此举恐怕会打草惊蛇。” “可是春远和司命都是文官,还不知道被抓起来会怎么样折磨呢。” 慕雨极为担忧,她见识过弃桐的手段,他可以蛰伏千年,只为复仇,也可以再蛰伏千年,等自己来见证他的复仇。 慕雨想了想,还是觉得被发现也无妨,“说不定他早就觉得我们不对劲了,咱们越安静他反而越觉得咱们反常。” “这样,我却吸引他的注意力,你留在这里使用狐引之术,就算他发现端倪我也可以拖住他片刻。” “也好。”萧归落表示赞同,“反正他也不知道我会狐引之术,到时候栽赃给幽都山狐族就是了。” 慕雨投去了一个鄙夷的眼神看,再没搭话,带上云策出门直奔皇城正殿去了。 大殿中,高阶之上,男人正按着额头沉思着什么,头顶赤红的月光盈盈照耀在他的发丝之上,像极了凡间话本中嗜血又俊美的魔鬼。 慕雨向来是个喜欢俊男和钱财的肤浅女人,但是对于弃桐,她从来都只有厌恶。 回头和云策对视一眼,慕雨深吸一口气,扬起一个虚伪又灿烂的笑,撩起裙摆一步步走上长阶,走进弃桐身边。 仲虎站在弃桐身侧,看到笑得如此明媚的慕雨,瞪大了双眼,一副见了鬼了模样。 他站得笔直,身形魁梧,说话却一个劲的打颤,“陛,陛,陛,陛下。” “怎么了?”弃桐不耐烦的挑起眉毛,“鱼油糊你嘴了?话都说不清楚。” 然而,他话音刚落便看到了正款款走来的慕雨,下一刻他的舌头也打结了。 “你,你,你,你,你,你怎么来了?!” 言罢,他还特地揉了揉眼睛,确定眼前人不是幻想,忙站起身来将慕雨扶上了王座。 “怎么,不欢迎我来?”慕雨的腮帮子笑得有些僵,她趁弃桐主仆揉眼睛的瞬间,忙揉了揉自己的腮帮子。 “没,没有。”弃桐站在她身旁点头哈腰,“我只是没想到你会来。” 他朝一旁的仲虎使了使眼色,仲虎随即便懂了,跟着云策一同来到了殿外,关门的时候,云策特地留下了一条缝隙,方便自己观察。 “你长得这样正经,看不出来,好奇心还挺重的。”仲虎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聊着,“你是什么妖啊?妖龄几何?” 云策正忙着观察自家媳妇和弃桐的互动,哪里有工夫和仲虎闲聊,只是随便应付着。 “山茶花妖,年五百。” “是小了些,不过没关系。”仲虎上下打量着他,最后目光落在了云策那双聚精会神的双眸。 “你这眼睛生的真漂亮。”他憨厚一笑,进一步恭维着,“我觉得比我们妖后娘娘还要漂亮。” “嗯,嗯?”云策回头,看着他的神情中略微有些不悦。 “你说什么呢?”他眉头紧蹙,指着殿中,“她才是最漂亮的。” 仲虎颔首沉思了片刻,觉得云策的话说得确实有些道理,“我家妖神确实生的俊美。” 云策被他一句话噎住,“我说的是魅妖。” “不可胡言。”仲虎吓得一把捂住他的嘴,“不能对妖后娘娘不敬。” 云策的脸色又阴沉了几分,他刻意避开了仲虎的话,“我说的是,你家妖神身旁之人才是最美的。” “是是是,她最美。”仲虎顺着他的话说下去,都是各自的主人,觉得他们好看也是无可厚非的。 但他还是要补充一点,“我说的是眼睛,单单指眼睛我觉得你的才是天底下最漂亮的。” 干脆他大方一点,“我觉得比我家妖神的都漂亮。” “那也不行。”云策一点也不肯让步,“就算比你家妖神漂亮,也没有妖……妖神身侧的那女子好看。” “我这不是说的我觉得嘛。”仲虎同他打比方,“凡间不是有一句什么话,叫……叫一千个人眼中有一千个话本折子,还有一句话叫什么来着?” 他思考了许久,云策隐约觉得有些心慌,当年在战场上出生入死时也没有如此害怕过。 又过了许久,仲虎终于是想到了,“人家不是都说情人眼中出西施嘛,我觉得你就是绝世好看,比旁人都要好看。” 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还要壮上几分的男子,云策的眼皮颤了颤,默默咽下一口口水,看来这皇城远比他想象中要凶险得多啊。 第二百二十八章:心有灵犀一点通 他皱了皱眉,忍着心中的不适感对仲虎说,“可是我们才认识不到半个时辰。” “胡说。”仲虎忙反驳他,“从我在城门口看到你已经过了两个时辰了。” “可是方才在城门口我们并没有交流。”云策有些难以置信,“没有交流还算得上认识吗?那岂不是我只要听过你的名字我们就算是认识了?” “那自然是不行的。” 听到这里云策终于松了口气,总算还不算太离谱。 可紧接着仲虎的话就让他彻底惊呆了。 他说,“怎么着也该见过画像吧。” 云策在想,他这辈子能遇到这样一个神人,倒也算不上白活一场了。 他终于将视线从殿内挪了回来,在仲虎身上来回打量审视着。 终于,他叹了口气,“你死了这条心吧,我们不合适。” “为什么?”仲虎有些不能理解他的想法,“是我不够好吗?” 仲虎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这身盔甲,挠了挠头,“确实有些太过粗鲁,可女人不就喜欢有安全感的吗?” 紧接着又是一阵沉思,他总算是有了些头绪,“你们花草精灵不喜欢太壮实的是不是?” 他低头看向此刻身材娇小的云策,仿佛真的在询问他的喜好。 云策自然是不留情面,“与身材、样貌、背景、桩桩件件都有关系,我就是不喜欢你这样的。” 显然,这句话对仲虎的杀伤力还是不小的。 他几番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耷拉着脑袋选择闭嘴了。 正当云策以为他终于可以安静一会的时候,仲虎再次开口了,“你说身材,可我觉得我虽然身材壮实却能把你保护的更好,样貌上,这是爹娘给的,我们做虎妖的自然是比不上你们花草精灵那般精致好看,最后是你说的背景,我以为我们双方都是为人臣子的,所以应当是平起平坐,可既然你看不上我,那我就要说道说道了。” 他看着老实憨厚,云策本以为他是个不擅言语的,没想到说起来滔滔不绝。 仲虎舔了舔嘴角,深吸一口气,仿佛在给自己壮胆似的,“说起背景,我好歹也是虎族的族长,你只不过是个小小的花草精灵,按理应该是你高攀了才是,怎么……” 他的声音越说越小,到最后小到连自己也听不见了。 云策觉得不错,此番自己在他心中的形象起码要降上一大截,他就不信了,自己这样爱慕虚荣的女人还能有人喜欢? 他点了点头,没有再听仲虎把话说完。 “对,对,对。”除了慕雨,云策第一次对一个人如此肯定,他点头如捣蒜,“你是虎族族长,我只不过是一只花草精灵,我配不上你,你也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他以为自己说的够直白了,却没想到仲虎的脑子也不是常人所不能理解的。 仲虎的脸颊不知何时竟然蒙上了一层绯红,看得云策心里直发毛,他下意识向后躲去,却被仲虎一把扣着腰捞了回来。 此刻云策的心情可以说得上是一个惊恐,他甚至将这两个字写在了脸上。 “我的意思是……”仲虎停顿了许久,就好像是在做这么思想建设一般,“我的意思是,你不必为你的家世背景而自卑,虽然你家世平平,但是不知怎么的,我偏偏就是对你钟情,每每站在你面前,我都觉得自己才是那个抬不起头的。” 可不是应该你抬不起头来吗?云策在心中呐喊,站在你面前的可是天界战神,天帝之子,你能抬得起头就怪了。 云策咬着牙将怒火平息,他毫不留情的将仲虎推开,“喂!我说的家世背景,原就是觉得你高攀了我,你无须往自己脸上贴金,还有,我不喜欢你,希望你可以离我远一点,不要再做这些让我觉得恶心的事情,也不要再妄想拉低我的高度,我们以后最好不要出现在同一个场合,即便是出现了,也最好不要有任何交流。” 这一连串的,云策说完都不带大喘气,毕竟他这些年在渊启山外等慕雨重聚神识的时候也看了不少话本折子,里面一些傲娇男主在拒绝女主的时候总是会说一些让人心碎的话,他这套说辞就是从里面学来的。 仲虎愣了愣神,半晌都没有缓过劲来。 “《霸道王爷爱上我》?”他忽然眼前一亮,对着云策一本正经道,“我不叫喂,我叫仲虎。” 云策没有想到他也看过这本折子,只觉得此刻两眼一黑,马上就要站不稳脚跟。 他扶着门勉强稳定身形,咬牙切齿,皮笑肉不笑的看他,“你猜得可真准。” “这可不是猜的。”仲虎颇为自豪,看向他的眼神中也多了几分自豪,“这说明我们有缘,这叫心有灵犀一点通。” 云策收回之前觉得他五大三粗一定没什么文化的想法,现在的云策,只想赶快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低着头,听着面前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那一刻,他害怕极了。 云策缩着身子,果真像极了小女人一般娇羞。 仲虎步步紧逼,云策也只能节节后退,可身后就是满是荆棘的花丛,他万一被划伤,身上的幻颜的术法也就破了。 “我们本就是有缘,我才和妖神陛下说了年纪已到,想找个媳妇,妖后娘娘就把你带来了,这不是天赐姻缘是什么?” “或许我确实不够优秀,但是我这个人还是有很多优点的,你可以给我一个机会,然后慢慢了解我的优点。” 这话,云策听着耳熟,他想了想,是《霸道王爷爱上我》里面女主的台词。 刚刚云策说的是男主的台词,看来这头傻虎是把自己带入了啊。 云策站在原地,眼睛一闭,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不出意料,他的腰间再次被仲虎握住。 云策发誓,他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能从一只老虎的眼中读出“柔情似水”四个字。 二人正在原地僵持不下,却见大殿的门被门猛地打开,弃桐牵着慕雨的手款款而来。 四对眸子相视的瞬间,两人欣喜,两人惊恐。 第二百二十九章:戏进早了 “你们这是……”慕雨指着二人半晌说不出话来,她有些迟疑,毕竟是两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应该是干不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吧。 可随即她又觉得不妥,心中莫名升腾起一股名为嫉妒的火焰。 她稳了稳心态,装作欣喜若狂的样子,冲着二人点头,“看着倒是般配。” 般配个鬼啊! 她在心里抓狂,忍不住翻了自己一个白眼,缓了许久才意识到目前处境的尴尬。 现在的慕雨,正牵着她第二任夫君的手,看着她第一任夫君被她第二任夫君的贴身护卫揽在怀里,而她还要强颜欢笑。 苍天啊,这算是什么道理! “当真?” 仲虎对这话倒是十分欣喜,他直接牵起云策的手来到二人面前,“属下和山茶姑娘是真心相爱的,请陛下、娘娘赐婚。” 听到这里,慕雨险些一口气喘不上来昏过去。 “你们二人才认识多久,如此进展未免太快了一些吧?”她上前挽住二人的手,一左一右将自己夹在中间。 她看向仲虎,面容严肃,“仲虎,你此番决定可有问过山茶的想法?” 仲虎闻言挠了挠耳后,老实交代,“不曾。” “婚姻大事岂能儿戏,你连山茶的意思都不曾问过,又为什么知道她愿意做你的新娘子,又怎么知道你们算得上是两情相悦?” 说罢,她转身看向云策,“山茶,我问你,你可愿意嫁给仲虎?”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嫁给你面前这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不懂风花雪月,只知道意气用事的虎妖?” 云策在心中是一万个不愿意的,故而,他慌忙摇头,“山茶身份低微,是配不上仲虎将军的。” 二人眼神对视,想必他们的意思已经表达的非常清楚了,那就是一百个一万个不愿意嫁! 仲虎看向身后许久不曾说话的弃桐,投去了求救的目光。 弃桐干咳了两声,陪着笑上去搭上了慕雨的肩膀,“他们的事情,交给他们自己解决便是了,我们就不跟着瞎操心了。” “什么叫瞎操心?”慕雨一听他的话就来气,怎么给他点好眼色他还蹬鼻子上脸教自己做事了? 慕雨翻过去一个白眼,将弃桐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打掉,弃桐便站在原地不敢啃声了,许久,他才再次架起一副笑容,但也不敢再对慕雨有什么肢体接触,“我的意思这不是让他们的事情自己解决吗?” “解决?”慕雨冷笑着,“他们自己能解决得掉吗?” 她站在殿门口,颐指气使地数落着二人,身后是默默扬起下巴嘴角飞扬的云策。 慕雨指着仲虎,“你看看他这体型多大,此番要不是我正好出来撞上这一幕,恐怕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把我苦命的山茶的给欺负了都没人知道。” 情到深处,慕雨拉着云策的手好一顿委屈,“我知道,你们就是看我们山茶柔弱不能自理,便想着欺负山茶,我告诉你,只要我还活着一天,你们就不能强迫山茶做任何事。” 仲虎也急了,“我没有……” 还不等仲虎说完便被慕雨打断,“好啊你,现在连你也敢打断我说话了,我这个妖后不做也罢,你来正合适。” 仲虎哪里受过这种委屈,当即闭上嘴巴决定做个哑巴,扭头看向自家陛下的时候却发现他早已闭嘴,双手抱怀,站得远远的,就怕将战火席卷到自己身上。 可即便是弃桐这般小心翼翼,也还是架不住慕雨故意要找事。 “好,好,好。”慕雨气急,“看来你们心中从未承认过我这个妖后,如此,我也不便在你们面前讨嫌,我走就是了。” 她二话不说,拂袖而去,任凭弃桐在身后追了许久也没有追到。 慕雨刚走了没多久,却发现她好像忘了一件事。 萧归落正在房间里施展狐引之术,她现在回去万一引这弃桐过去同他们撞个正着怎么办? 糟了,戏进早了。 慕雨同云策对视一眼,长叹了一口气,这戏终究还是得接着演下去。 她定在原地,身后的弃桐也适时追了上来,“都是仲虎不懂事,唐突了山茶,我代他给你们赔个不是。” 对于仲虎,弃桐向来是大度的。 慕雨隐约记得曾经也有人对自己不敬,惹得她不悦,即使当时的自己并没有表现出来多么气恼,但那人还是死得极惨。 慕雨没想到,弃桐这样的人身上还是有几分感情的。 她玩味一笑,“光你道歉有什么用?谁惹的祸还需要谁来偿还才是。” 她看着弃桐身后的仲虎,意有所指。 在弃桐凌厉的目光中,仲虎极其不情愿的走上前来冲着二人一拜,“是小人刚刚唐突了,冒犯了妖后娘娘和山茶姑娘。” 他说这话时,脸上的横肉一颤一颤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刽子手在刑场上叫犯人交代遗言呢。 “罢了罢了。”慕雨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既然你有心认错,那我便代山茶原谅你吧,只是有一点,你以后切记不可再纠缠山茶了。” “那若是山茶自愿呢?”仲虎还是不死心,“我和山茶姑娘有缘得很。” 慕雨砸吧砸吧嘴,再这样拒绝下去未免显得自己太过蛮狠霸道,于是她也退了一步,“若是山茶同意,那便罢了,可你绝对不可以违背山茶的意愿办事。” “是!小人知道了!”得到了慕雨的话,仲虎大喜,当即就行了一个大礼。 慕雨掐指一算,此刻为时尚早,于是她指着不远处的花园,冲弃桐挤出一个生硬的笑来,“不如我们去花园那边逛逛吧。” 弃桐欣喜若狂,没想到慕雨回了趟老家,再回来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居然主动邀请自己逛花园,她莫不是心里真的有自己?! 即便是内心已经高兴到快要飞起,但表面上还得维持着些许矜持。 他点了点头,故作镇定的思考了一番,“虽然我还有不少公文需要批阅,但既然是夫人的邀请,为夫定然不会不从。” 夫人?为夫?! 听着这熟悉的称谓,云策不由得攥紧了拳头,额头上青筋暴起。 第二百三十章:又见幻像 “你怎么了?”见云策有些不对劲,仲虎悄悄凑上来,但还是记得慕雨说过的话,和云策刻意保持了些许距离。 “你是不是不舒服?”仲虎关切的问,“我看你脸色不太好。” 云策还没有搭他的话,只是冷冷地回了一句,“管好你自己。” “哦”仲虎听了他的话乖巧的退到了后面,只距离他一尺远,保持着这个恰到好处的距离。 云策也不再多说什么,毕竟他也是弃桐的侍卫,平日里都是贴身侍奉什么的,这样的距离已经算是离的比较远的。 四人行至花园,只见花园中,灰褐色的花朵在整齐的排列在花圃中,每一朵花苞都如同一张惨白的脸,看起来犹如干尸一般冲着天空摇曳,是慕雨上次觉得像坟地诈尸的花园。 慕雨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浑身一哆嗦,紧接着打了一个喷嚏,怀中的梵天剑在黑暗中发着阵阵白光。 “那是什么?”注意到慕雨怀里的白光,弃桐忍不住发问。 “没什么,只是抓的几只萤火虫罢了。”慕雨笑着搪塞过去,万幸的是弃桐也没有多问,万一他一定要慕雨将怀里的2东西拿出来,慕雨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向他解释自己出来赏花还要揣着一把剑。 他浅浅笑了笑,“你要是喜欢,往后我派人多抓一些在这花园里养着就是了,没必要跑那么远抓回来。” 慕雨也跟着笑了笑,终是没说什么。 以弃桐那样深沉的心思,不可能识破不了慕雨的谎言,只是不知道为何,他没有戳穿慕雨,二人就这样默契的并排走着。 身后,云策的眼神中都快要窜出来火星子了。 逛了许久,又陪弃桐吃完了晚饭,慕雨总算是估摸着时间差不多,赶回了自己的寝宫。 屋内,萧归落正优哉游哉的品着茶,一旁的大黑也掏着一罐蜂蜜吃的不亦乐乎。 “如何了?”一进门,慕雨便压低了音量,蹑手蹑脚地走到萧归落身旁。 萧归落摇了摇头,“有人将这屋里的一切痕迹都抹去了,狐引之术也查不出什么来。” 慕雨瘫倒在地,“无用功,做了一天无用功啊。” 她痛心疾首的将云策的脑袋搂在自己怀里,抚摸着云策的脑袋,“差一点就赔了夫人又折兵了,你说你,怎么偏叫那仲虎给瞧上了呢?” 慕雨的话传到萧归落耳朵里,他登时来了精神,“怎么,你们出去那么刺激吗?” 慕雨摆摆手,“这个不值一提,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 她从怀里掏出梵天剑,此时的梵天剑静静躺在慕雨掌心,没有半分异常。 “方才路过花园时,梵天剑忽然亮起了光芒,就像上次发现须臾神残魂一般,想必是有所感应。”慕雨思索片刻,“那花田极为诡异,像极了你上次所说的魑妖花田,我在想,那里面或许会有线索。” “那还等什么?”萧归落起身就要往外走,“择日不如撞日,现在就去一探究竟。” 慕雨没有阻拦,三人留下大黑看家,换上夜行衣从侧门偷偷溜走了。 花园内,不断有阴风吹过,耳畔还夹杂着女人哀嚎的声音,越靠近魑妖花田,那声音就越大,直到走进了才发现,那花苞中竟是一颗又一颗在月光下沙哑着嗓子呻|吟着。 慕雨不禁毛骨悚然,倚靠在云策边上,颤颤巍巍的向前走去。 “我说咱非得大晚上的来吗?”慕雨一脚一个坑,颤颤巍巍的走在路上,就连声音也带了几分颤音。 “在皇城还有白天黑夜之分吗?”云策反问她。 对了,是她忘记了。 皇城中,向来是不见天日的。这里有的只是一轮圆月,至于为什么现在变成血月了呢? 慕雨不清楚,好像是因为弃桐高兴的。 血月升起,消耗的是他的妖神之力,血月在天上挂了这么多天了,可见弃桐还是有些底子的。 靠近魑妖花田,慕雨怀里的梵天剑果然又亮了起来。 慕雨循着梵天剑的指引,穿过满是荆棘的魑妖花田,来到最中心。 这里满是荆棘,考虑到云策的身份暂时还不能暴露,便将他留在外面守着了。 慕雨停在梵天剑光亮最盛的地方,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她和萧归落对视一眼,心中便已然明了。 萧归落也是做了万全的准备,出门前还特地带上的削水果的刀子。 利刃划破慕雨的手掌,猩红的血液在血月的照印下显得格外妖娆。 那血一点点滴入梵天剑,紧接着,一个小女孩从二人面前跑过去,身边的魑妖花也变了一番模样,它们高大艳丽,也没有了此刻的阴森诡异。 萧归落下意识想抓住那个女孩,双手却扑了个空。 显然,这还是幻想。 那女孩手里拿着一串风车,一边跑,一边笑,伴着跑动的风,风车也在呼呼的转着。 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 “离花海,心事埋,往事难寻旧难求。” 一个白衣少女扎着两个歪歪扭扭的发髻走来,她躺在花田之中,安静的欣赏也夜晚的穹顶。 此时,一株小草在她身边晃动,那一抹绿色在周围一片昏暗中是那样的乍眼。 少女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翻身坐起来,那株才跳上了她的膝盖,在她面前手舞足蹈,好像是要带她去什么地方一般。 少女看懂了小草的意思,她跟着小草,穿过一层又一层花浪,最终在花田的中心位置,见到一个负手而立的男人。 见到男人,少女脸色大变,似乎二人有什么过节,少女转身要走,却被小草拦住,奈何小草实在是太小,少女一个步子便从它头顶跨过,气呼呼地离开了。 画面一转,周围的事物都在被无限的放大,那颗小草已经长得和慕雨一般大小了。 它垂头丧气的来到男人身边,不知道同男人说了什么,随后,钻进了土里,身上的颜色也逐渐暗淡,直到和周围的一切融为一体,一般灰暗。 男人转过身来,脸上的几分忧愁难掩他的帅气,不用说,这男人就是萧归落了,刚刚的少女自然就是须臾神。 第二百三十一章:永远年轻,永远长不大 “往事难寻旧难求?”慕雨看着他若有所思的脸,“寻旧?” “不会这么巧吧。”萧归落一时也陷入了迷惘,如果说那个少女是须臾神,那么先前跑过的小女孩又是谁呢?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蹲在地上在湿润的泥土中刨着什么,发丝夹杂着汗水贴在他的脸上,毫无形象可言。 慕雨本想上去帮忙,但看到萧归落挖土的速度,思索再三还是决定不上去帮倒忙了。 果然不出片刻,萧归落便从土里刨出来一个信封。 他将那信封拆开,里面包着一根枯草,还有一张歪斜着字迹的纸。 慕雨也凑着脑袋去看。 纸上写道:这辈子,再也不要原谅师尊。 莫非,这个师尊就是萧归落?而须臾神就是萧归落曾经的弟子? 慕雨瞪大了眼睛,疑惑地看着萧归落,但是很遗憾,就连萧归落自己也记不清了。 “你对她干什么了?为什么她再也不要原谅你?”慕雨满脸写着好奇,迫不及待想知道当年的事情。 从来都只是听说月神不能有感情,这须臾神的情感之路这般坎坷的还是第一次见。 “我不知道。”这个答案也算是意料之中了。 萧归落将信封揣进怀里,拿起那株草仔细打量着。 “这莫不就是寻旧草?”他在嘴里喃喃自语。 如果说这些都是须臾神留下的东西,那么“离花田”代表的就是魑妖花田,想必当时的须臾神尚浅不认识几个字,所以才将字读错了。 那也就是说,在守时宫,还有东西藏在那里。 萧归落的眼前豁然开朗,“我得回一趟天界,去拿些东西。” 慕雨对于他的心事早已了然,“你无非就是想回守时宫看看须臾神究竟有留给你什么东西。” 慕雨拿过他手中的刀划伤自己的手腕,用一个白净的玉瓶装着,再将玉瓶和梵天剑都递给他,“我出不了皇城,你带着去吧。” 想了又想,慕雨还是叮嘱他,“凡事多加小心,别忘了你非召不得出魔界。” 萧归落并不擅长说什么煽情的话,但从前他觉得收到拜竹荒为师,是慕雨这个魅妖高攀了,现在才愈加发觉,有慕雨这样的弟子是竹荒之幸。 “多谢。”他点了点头,将手中的枯草递给慕雨,“这株草劳烦你将养着,八月十五之前我一定会回来。” 说罢,他腾空而起,化作一道流星消失在了天际。 到底是八神之一,慕雨看着缥缈的天际感慨,怎么和他们相比起来,云策好像越来越虚弱了呢? 她有些心虚,该不会云策体内妖力的侵蚀也加重了吧? 穿过重重荆棘,慕雨总算是来到了云策身边。 相比进去时的光鲜亮丽,此刻的慕雨,身上雍容华贵的衣物早已被荆棘划破,就连那张美的不可方物的脸也破了好几道口子。 见慕雨出来,云策焦急的冲上去,“怎么样,没事吧?” 他喘着粗气,好像在里面受苦的是他一样。 “没事。”慕雨摇摇头,将手中的枯草举到他面前,像是在求夸奖一般,“你看,我们找到寻旧草了!” 云策揉揉她的脑袋,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夫人这般天真。 他忍不住说她,“这又不是给你自己寻的,吃力不讨好,你那么开心做什么?” “你不懂。”慕雨抬手勾起他的下巴,眼中似有挑逗之意,“我们受过许多苦,看他们甜一些,我心中也好受一些。” 云策没有再说话,只是觉得自己现如今这副身躯极其碍事,好多事情想做却做不了。 他用手按着慕雨的脑袋,迫使她将头转过去,低声在慕雨耳边道,“现在这么危险的环境,你最好乖一点。” 慕雨打了个寒颤,不是吧,这个男人怎么变成女人了还是这般不老实。 她赶忙后退一步,将云策的手从自己的腰间拿下来。 她警告云策,“咱俩的任务还没完成,你可别自己先露馅了。” 云策只觉得她好笑,“也不知道是谁现在面红耳赤,吐气如兰。” 闻言,慕雨忙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脸颊,果真不正常。 她气急败坏的跺了跺脚,阔步走在云策身前,朝自己的寝宫走去。 还不等走进自己的寝宫,便听到震天动地的呼噜声,好像要将房顶掀开一般。 她有些不好意思,幸亏这宫中的侍女都已经被她遣散,要不被人听到这还了得? 她硬着头皮走进房间,只见大黑正躺在她的榻下,硕大的脑袋枕靠在金丝楠木的床边,也不嫌硌得慌。 慕雨嫌弃的挪开他的熊脑袋,招呼云策将自己手里的寻旧草找个花盆种起来,这才腾出了两只手,晃晃悠悠将大黑拉到她早就给大黑准备的垫子上。 一切办妥,她才喘着粗气,好不容易有了空档休息。 “这大黑,看着挺虚,挺可爱的,没想到还挺瓷实的。”慕雨也不嫌弃大黑的熊爪弄脏的床榻,径直躺了上去。 “虚?”云策只觉得自己好像幻听了一般,“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觉得大黑熊虚。” 他不由得佩服起慕雨来,“你眼里的他该不会还是如同幼时一般娇小吧?” “那当然。”慕雨不置可否,“大黑不管长到多大,在我心中永远是需要照顾的小熊崽崽。” 云策也能理解,就像自己不管成长了多少,在自家兄长眼中,永远都是那个无法值得托付的人选。 但他并不气恼,凡间的沈长安确实算不得值得托付之人。 云策回到神位后,每每想起来自己当年在渊启山上用璞剑伤了慕雨,还伤的那样深,他就觉得当初自己就该死在渊启山的那场大火之中。 以至于后来,他也抗下天雷,将慕雨受过的苦一个一个再受一便,有过之而无不及,除了脖子上的那道划痕。 毕竟,他还得留着性命等慕雨回来呢。 正想着,门外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慕、夫人,我可以进来吗?” 弃桐的声音响起,云策的眼中,杀意弥漫。 第二百三十二章:找个打呼噜小声的 “谁?!”慕雨从床上猛地坐起,惊恐的看着云策,“我不想见他。” 三更半夜的,她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弃桐来准没好事。 云策当下会意,打开门迎了出去,却不动声色的将弃桐堵在门口,不让他进来。 “妖神陛下。”他微微弯腰,“我家大人已经睡了。” 别的不说,就云策这个用词,能听出来他们带着一点关系就算自己输。 “我就进去看看。”弃桐依旧贼心不死,“看看就出来。” 云策哪里会遂了他的愿。 只是一个劲的挡在面前,“您听这呼噜声多大啊,可见我家大人已经睡熟了,你也无须进去打扰了。” 他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弃桐此刻就是在打扰慕雨。 也不知道弃桐是听不明白云策的话,还是那个倔强的性子上来了,非要进门一看究竟。 “今日天象有异,我须得来看看才好确保夫人的安全。” 他说的义正词严,容不得云策再推辞。 可云策还是有杀手锏的,他斜眼睥睨,“我家大人睡觉时最不喜欢被打扰,陛下何必自讨没趣呢?” 云策就是想知道,明确慕雨会不开心的事,弃桐究竟还会不会做。 显然,弃桐是有些胆子在身上的。 “我就进去看看,确定夫人安全我便走。”他的话音刚刚落地,忽然意识到,面前的不过是个小小侍女,自己同他费什么口舌。 不对,弃桐转念一想,这小小侍女怎么会有如此威压? 弃桐当即整了整衣冠,挺直了脊背站在远处,神情冷峻,看着云策淡淡开口,“怎么,你一个小小婢女也敢拦我?” 他的眸子骤然一冷,“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 云策对此自然是不屑的,要是在平时,他恨不得当即在那张脸上甩两个巴掌上去,但是此刻,他只能忍着怒火,冲面前的男人咬牙微笑。 “您说的是哪里的话。”云策将皮笑肉不笑发挥的淋漓尽致,“我不过是听我主子的吩咐罢了,她说不准任何人进出,那么即便是您来了,我也不能将您放进去,否则就是对主人不忠,您说是不是?” “哼。”弃桐冷笑一声,“真是一张巧言善辩的好嘴。” 只是为什么明明白天慕雨还在和自己有说有笑,到了晚上却不让自己踏进她的房门半步? 结合屋内可疑的呼噜声,弃桐脸色大变。 他的慕雨是绝对不可能睡觉打呼噜的,该不会是在这屋里藏人了吧?该不会是那个云策吧?! 他一把推开云策,就要开门进去。 云策侧过身子躲过了他的手,却没想到慕雨将门打开了。 于是乎,他将计就计,假装摔倒在地上,身份痛苦的模样。 “哎呦——”他扶着自己轻轻坐下的腰肢,扑进慕雨的怀里,“哎呦——大人,我的身子好疼啊。” 一旁的仲虎打了个寒颤,那声音柔柔的,好似一汪春水,能叫他骨头都酥掉。 “你没事吧?”仲虎一个箭步绕过自家妖神陛下径直来到云策身前,满脸写着忧愁与关心。 “额……”慕雨一时语塞,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毕竟就连自己也没想到自己竟然如此有魅力,连男人都被自己迷得神魂颠倒。 他轻咬着唇,娇羞之余,更多的是难为情,“我,我没事。” 仲虎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弃桐提溜着后衣领给拽了起来。 他原本还有些不满,但是在对上弃桐那双几乎要杀人的眸子,还是将话憋了回去,恭恭敬敬的站到了弃桐身侧。 “弃桐,你未免太过分了。”慕雨将云策扶起来,细心帮他拍打着身上的尘土,“倘若你觉得在我自己的宫里我不能做主的话,你大可以收回去,我在你这皇城之中,天为盖地为床,照样能活。” “没事的大人。”此时云策扶着慕雨幽幽的站起来,他缩在慕雨身后,还真有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 “一定是我哪里做的不够好才会惹妖神陛下生气。”他努力回忆着自己在渊启山外千年间看过的所有戏本折子。 “妖神陛下只是太过于担心大人你,所以才会不信任你的,他也不是真的觉得你在屋里有什么猫腻。”他撩起自己的袖子,露出他方才乘人不备自己偷偷施法伪装出来的两道瘀青,“这也是我自己不小心撞到的,和妖神陛下没有一点关系,你千万不要生陛下的气。” 听得这话,仲虎的眼睛都直了,和云策一对比,自家大人简直是集多疑、蛮横于一体的男人。 慕雨心疼看着云策手臂上的伤痕,赌气似的看着弃桐,“你不信任我?” 慕雨的脾气向来是遇强则强。 二人争吵的时间,屋里大黑的呼噜声不绝于耳。 慕雨干脆将大门让了出来,“不怪你猜忌,此刻里面确实躺着一个男人正呼呼大睡呢。” 她冲着房门做出一个请的动作,“妖神陛下,不是想要抓奸夫吗?那便请吧。” 弃桐被气得半死,偏当着慕雨的面,他万般怨气也只能压在心里。 为了给慕雨营造出一个好形象,他甚至不惜咬牙认下自己推了云策,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手根本就没有挨上云策半分。 “方才是我唐突了,给山茶姑娘道歉,还请姑娘不要往心里去。” 他这道歉,听不出半分歉意,反倒是像极了对云策下的战书。 云策也不端着了,有台阶就下。 只见她盈盈一笑,颇为和煦,“没关系,大人下次注意就是了,我只不过是个婢女,怎么样都不打紧的,我只是见不得我家大人受委屈罢了。” 说着,他还故作难过地挤出两滴眼泪来,那演技,慕雨看了都自愧不如,难怪慕雨每次说谎都会被云策看穿,原来论演戏,他才是专业的。 弃桐被云策的话噎得半天吐不出一个字来,只好拂袖而去。 没走出去多久,不知道为什么又退了回来。 他指着云策的鼻子说了声好,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心的。 说罢又看着慕雨那张还有几道划痕的脸,忍了又忍,半晌,只憋出来个,“下次找个呼噜声小些的,听的人心烦!” 第二百三十三章:异样的药丸 往后的几日,弃桐都好像在忙什么事情一般,甚少出大殿的门,除了仲虎也极少有人见过他。 慕雨虽然乐得清闲,但是查找线索却是一点头绪也没有。 就连司命师徒也如同人间蒸发一般,再也找不到一点踪迹。 眼看八月十五将近,慕雨撑着脑袋坐在窗边,“也不知道魔神那边找的怎么样了。” 她正想着,窗户上倒吊下来一个人。 云策双脚勾住窗户,长长的头发甩下来,四目相对的瞬间,像极了二人第一次见面的模样。 “你爬那么高做什么?”慕雨伸手扶住他,“快下来,小心摔着你。” “现在不怕了。”云策双手抱怀如履平地,“你看看谁来了。” 慕雨朝他身后看去,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卿栀。 “你怎么来了?”她大喜过望,在这寝殿住着实在乏味,多亏了云策每日变着法的来哄她开心,这日子倒也能过得去。 她找了许久弃桐企图弑神的证据无果后,也便放弃了,毕竟当时也与萧归落达成了协议,只要自己可以帮他唤醒寻旧草,他便将弃桐的罪证抖落出来。 “有人托我送东西给你。”卿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里面装满了当时内隽给自己的丹药,虽然不少,但看起来远没有第一次给慕雨的多。 她随手打开一个颤了颤,味道也没有之前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腥臭味。 “内隽换了药方吗?”慕雨干呕着将药拿开。 她本就不嗜血,更不喜欢血腥味,此次的药虽然能缓解她的疼痛,但这味道实在难以下咽。 卿栀和云策对视一眼,“这药是内隽改良过的,对你的身体有奇效,别再耍小孩子脾气了。” 卿栀劝她,“内隽为了这药花费了不少心血,你可不要辜负他。” 慕雨深吸一口气,终于下定了决心,闭上眼睛又拿起了一颗红色药丸塞进嘴里,这一次她以最快的速度将药咽进肚子,可即使是她捂着嘴巴努力不让自己吐出来,那药也还是在一声声干呕中重见天日。 “不应该啊。”云策表情复杂,脑海中无数话本折子翻过。 片刻,他大喜,看着慕雨微微隆起的肚子,“莫不是有了?!” “什么?!” 慕雨和卿栀异口同声,就连后院的大黑也闻声赶来。 云策二话不说,抓过慕雨的手腕就要替她把脉。 然而没多久,云策的表情就僵在了脸上。 慕雨并没有身孕,她之所以会对那药丸作呕,恐怕只是因为她的身体愈加虚弱,而那药丸中的精血却是日益精粹,她已经虚不受补了。 至于她微微隆起的腹部,答案只有一个,她近日伙食不错,天雷蚀骨又极少发作,故而食欲大振,长胖了些也是应该的。 “虚惊一场。”云策放下她的手,眼中却是无尽的愁丝,即便如此,他也还是挤出一抹笑来,安慰慕雨,“一定是这药不曾炼制好,不合你的胃口才会如此,无妨,你之前的药不是还够吃上一阵子的吗?” 他的目光在别处汇集,不敢去看慕雨那张天真的脸,“不怕,回头我叫内隽重新炼制了再送来。” “那这药岂不是浪费了?”慕雨的心情显然有些低落,捧着药瓶怎么也不肯撒手。 听云策那么说,卿栀依然猜到了七七八八,挠挠头,不好意思的笑了,“哎呀,我就说忘了什么。” 他指着不远处的花园,“内隽绑了两株人参来,正在花园里玩捉迷藏呢,你再不去,恐怕呢两株人参就要赢了。” “真的!”慕雨瞬间转悲为喜,将手中的药瓶塞进云策怀里,拉上大黑慌慌张张便跑了出去。 见四下无人,云策这才缓缓开口,“说吧,什么事要你遣散所有人只告诉我?” 虽然云策向来不喜欢卿栀,但是丝毫不妨碍他对卿栀的信任。 卿栀也是如此,他讨厌云策抢走了本该属于自己的慕雨,却又不得不看着这两人幸福,并且祝愿这两人幸福。 卿栀摊开手掌,里面静静躺着一颗红色药丸,正是方才让慕雨难以下咽的。 “在这之前,你不是还有问题要问我吗?”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想当年他也曾动过要把慕雨从云策身边抢走的念头,这个念头在的得知云策是天界的战神时尚在挣扎,只不过后来在知道云策是竹荒的亲弟弟时,他便断了这个念想。 说起云策,卿栀对他的了解一点也不比慕雨少,至少此刻他知道云策心里一定是装着问题等着问自己的。 “你何时认识的内隽?”要知道,内隽离开妖界的时候,卿栀尚未继任幽都山山主,和内隽也并不相熟,后来内隽在人间游历,同样不可能和卿栀有交集,更不用说托付给内隽如此重要之物。 “这就是我要说的事情了。”卿栀将药丸碾碎,那股腥臭味被瞬间放大,熏得二人同时皱起了眉头。 “我根本不认识什么内隽,我和他也不过一面之缘。”卿栀将药丸递到云策的鼻尖,那股味道瞬间窜进了云策的鼻腔,让他喘不过气来。 这味道明显是沾染了许多杀孽的妖才会有的腥臭味。 “你知道,这是谁的精血吗?” 云策本想回答是内隽的,但卿栀既然这么问了,那就势必不是内隽的。 他的心里忽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是谁?” 卿栀直说,反而是讲起了另一个故事。 一日前,卿栀正在幽都山中追查月神失踪一案,彼时的他正在街边追查可疑人员,却看见弃桐身边形影不离的将军,虎族族长仲虎正大摇大摆朝自己走来。 他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侧身站在角落里,原想着他们虎族人走路本就有几分不羁在里面的,远远看着都像是来找茬的街溜子。 只是仲虎好像并不是路过,他走到卿栀面前,掏出了弃桐的贴身令牌,“妖神有令,请幽都山山主前往皇城一趟,还请带上您身边的江璟小将一同,妖后娘娘想二位想得紧。” 第二百三十四章:关系不错 卿栀知道以慕雨的性格不会在弃桐这种人面前频繁提起另一个男人的,他虽然知道有诈,但也不能反抗,更不能被仲虎看出来自己看出了端倪。 他笑了笑,将心事压下,对仲虎颇为恭敬,“劳烦您先走一步,我回去收拾收拾就来。” “不必了。”仲虎将弃桐的令牌揣进怀里,“我身上也没别的要紧事,便同你一起吧。” 卿栀知道,他这是要寸步不离的监视自己。 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仿佛江璟随便带上些要用的东西匆匆忙忙便去了皇城。 一进皇城,卿栀便察觉到了些许异样。原本热闹非凡的城中,家家户户屋门紧闭,街道上行人寥寥无几。 他不敢多问,跟在仲虎身后一路进了正殿。 他有些异样,“将军,我此次前来,不是应该去后宫吗?” “不急。”仲虎不曾转身,幽幽开口道,“你作为外臣前来,难道不应该先去拜见陛下吗?” 仲虎说的有理,可卿栀却越看这座正殿越觉得阴森恐怖,他强压下心中的恐惧,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跟在仲虎身后。 刚到殿门口,江璟便被拦下。 “卿栀山主,你身为陛下的臣子,焉有面见陛下还带着侍卫的道理?”仲虎见他脸色一变,开口道。 卿栀不明白妖神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江璟本来就修为尚浅,如果弃桐想杀他,就算是当着江璟的面,江璟也对他造不成什么威胁。 他走上前去按了按江璟的肩膀,“等我回来。” 说罢,转身走进了那间厚重的大门。 殿内,一片黑暗,卿栀的灵力被压制,什么也看不清。 仲虎点燃一个烛台握在手中,推开了王座后的一道暗门,示意卿栀继续跟着他向前。 卿栀吞咽了一口口水,这里面明显是不能轻易示人的东西,只怕自己有命看,没命活啊。 他顿在原地,不敢再向前半步,“将军,我们此举,陛下知道吗?” 他装出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若是陛下不知道,你我就是有十条命也不够死的。” 卿栀假意退缩,却被仲虎一把拽住胳膊,“就是陛下让我带你来的。” “你说是就是啊,光凭你一张嘴,到时候万一被你骗了,我就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 卿栀奋力挣脱,就要往外跑,却被仲虎揪住了后衣领。 见自己逃脱无望,卿栀只好苦口婆心的劝告仲虎,“我说仲虎将军,你怎么说也是虎族族长,你做事之前要为全族上下考虑的,再说了,陛下他也待你不薄,你不能就这样背叛他。” 卿栀探头看了一眼深不见底的密道,“这还是在陛下的王座旁,你未免,未免也太嚣张了!” “你怎么对得起陛下对你的信任?”卿栀的手戳在仲虎的胸膛上,唾沫星子都快要把仲虎给淹死了,“真不是我说你,咱们都是为人臣子,你这番作为我真是瞧不起你。” 仲虎刚要开口替自己辩解,便听到密道内传来男人的声响。 卿栀远远看去,只见里面的男人披头散发,四周亮着幽幽的烛火,看上去十分诡异。 他定睛一看,这不就是弃桐吗? “好你个仲虎,真是长了一颗虎胆,居然敢把陛下囚禁于此!”卿栀的声音颤抖,其中夹杂着震惊与愤怒。 “我不是,我没有,你休要胡说。”留给仲虎的只有苍白的辩解。 见仲虎被怼得哑口无言,暗道中的男人按了按额头,颇为无奈。 他举起烛火照印自己惨白的面容,此刻的他,倒不像是一介妖神,反而像极了冥界的厉鬼,他怔了怔眸子,冷声道,“滚下来。” “听到没有,陛下叫你呢。”说时迟那时快,还不等仲虎反应过来,卿栀对着仲虎的屁股便是一脚,生生将仲虎踹进了暗道里。 幸亏弃桐躲得快,这才没被仲虎给砸到。 事后,卿栀脸上扬起一个得意的笑,“陛下,这个迫害您的小人臣已经给您送下去了,您可还有什么吩咐?” 弃桐的嘴角抽了抽,忍着怒火对他到,“你,滚下来!” “得嘞。”卿栀也不敢怠慢,顺着那暗道就跳了进去,稳稳地踩着仲虎落地。 当着弃桐的面,仲虎也不好发作,只是暗戳戳攥紧了拳头,不断告诫自己不能动怒。 仲虎走在弃桐前面掌灯,幽暗狭长的甬道逐渐有了一丝光亮,卿栀隐约听到了什么人的喘息声。 他咽下一口口水,却不承想这声音在如此安静的环境中是如此之大。 “你紧张什么?”注意到他额头的汗,卿栀那张阴森的脸上又露出了一个渗人的微笑。 可不是得紧张吗?弃桐何止脑袋上有汗,整个后背更是被汗水打湿了。 如此隐蔽的地牢,谁知道关押着什么人,听那人的声音,多半已经遭受了非人的折磨奄奄一息了。 卿栀还没弄明白弃桐要他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该不会是看他和慕雨有些交情,所以吃醋了吧? 该不会今天他就要葬身于此了吧? 卿栀环顾四周,确实是个悄无声息的杀人好地方。 他将头埋得极低,不敢去看弃桐的脸,舔了舔干燥的唇,卿栀谄媚一笑,“臣怎么会紧张呢?陛下说笑了,能陪伴在陛下左右是臣毕生所求之事,臣这是激动。” “是吗?”弃桐脸上的表情看不出来是高兴还是愤怒,他的面色阴晴变幻着,唯一不变的是那一抹挥之不去的惨白。 卿栀点头的瞬间看到了卿栀手腕上的缠绕着的白布,弃桐向来穿着束手的衣衫,手腕以上寻常人根本不得见。 他忽然想起慕雨说过,当年那个在背后胁迫人间帝王的人手腕上就是有一处伤痕,若当真是弃桐,那这白布下的应该是一处蛇牙造成的伤痕才是。 卿栀不动声色将弃桐左手手腕记在心里,准备等日后相见之时告诉慕雨夫妻,却听得脑袋上传来男人幽幽的声音。 “我听说,你和我的妖后关系不错?” 第二百三十五章:暗道中的妖 卿栀顿感不妙,汗顺着额头滴落,他再次猛咽一口口水。 “不过是幼时见过几面罢了,山神大人将她托付给我,自然得好好照看着。” “山神?”弃桐迟疑了片刻,“竹荒是怎么说的?” 山神怎么可能和他说话?卿栀在心里发问,山神到底和自己说了什么? “山神他说,看在长辈们有些交情的份上,请我帮她照看慕雨。” “还有呢?”弃桐接着问。 “还有吗?”卿栀反问。 他佯装思索,片刻,“应该是再没有了。” 弃桐没有再说话,只是抬了抬手,甬道两侧的烛火被瞬间点亮,卿栀也终于看清的自己面前之人。 男人的头发粗糙枯黄,身上并没有什么外伤,只是两道巨大的铁链穿过了他的琵琶骨,将他困在这方寸之地。 男人趴在地上喘息着,甚至不愿意抬眼看看他们。 “你认得他是谁吗?”弃桐蹲下来,伸手帮男人拨开额前的碎发,露出那张饱经沧桑的脸。 很遗憾,卿栀并不认识他,如果弃桐是想用这男人来杀鸡儆猴,那他便是找错人了。 卿栀摇了摇头,眼神冷漠,“臣并不认识此人。” “你不认识。”弃桐复述了一遍他的话,言语中不知是诧异还是满意。 他捏着男人的脸向卿栀介绍,“你虽然不认识他,但你或许听说过他。” “狗妖内隽,自幼食百药而生,精通医术,其精血可以滋养万物。”弃桐补充,“他曾经拒绝了竹荒收他为徒的要求,后入凡界游历千年,听说在凡间时,他和我的妖后关系不错呢。” 听到这里,卿栀的心猛地一颤,在凡间游历,精通医术,精血可以滋养万物,还和慕雨关系不错。 难道,他就是拿自己精血炼制丹药之人? 卿栀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毫无波澜,他笑道,“不过是一个擅医理的妖而已,也值得陛下如此大费周章?” “你不懂。”弃桐咧嘴一笑,更加阴森了。 他托着内隽无力的脑袋,“你可知妖后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全靠一种丹药续命?” 这一点卿栀已经猜到了,弃桐将内隽囚禁于此,恐怕就是为了取内隽的血来炼制丹药。 然而,下一刻弃桐的话却让他惊得说不出话来。 只见弃桐拆下手腕上的绷带,露出一处触目惊心的疤痕,那疤痕看着外圈已然结痂,应该是旧伤了,但是内里的伤口红肉外翻着,一看就是新伤。 这一处地方,新旧伤口俱在,难道慕雨这些天来吃的丹药所用都是弃桐的精血?! 卿栀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变幻着,弃桐什么人他不是不知道,弃桐自私自利,从来都只考虑自身的利益,说他心里有慕雨,卿栀相信,但是他能为慕雨做到这一步,这是卿栀万万不可相信的。 他不自觉朝后退了一步,有些踉跄的跪倒在地,用对弃桐的关心来掩盖自己的失态“陛下千金之躯,怎能如此?” “无妨。”弃桐从袖中掏出一个小药瓶,“这药是取我的精血,然后在内隽的精血中淬炼一番才得以用药气压制住血液的味道。” 他将药瓶放到卿栀手中,“既然你和慕雨有些交情,那么就由你将它带给妖后,怎么说不用我教你了吧?” “是。”卿栀将药瓶接过来,随后重重地磕了下去,“臣一定不会叫妖后娘娘看出端倪来。” “如此,再好不过了,也不枉我栽培你。”弃桐一甩衣袖,转身离开。 男人的声音回荡在狭长的甬道,“带上你那个跟班,她这几日也枯燥。” “是。” 卿栀跪在原地,等弃桐走远了才缓缓抬头。 仲虎还守在他身侧,等着将他带出去呢。 他拍了拍衣袖从地上站起来,余光瞥见地上的内隽正死死盯着自己,他没有言语,只是向仲虎点了点头,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趁仲虎走在身前的空档,卿栀忙回头对上内隽的目光。 内隽的嗓子好像受了什么伤,从头到尾都不曾发出过一点声响。 他看着卿栀,目光恳切的摇了摇头,好似在拜托他什么事情。 卿栀向他示意了一下手中的药瓶,内隽看到后猛地点头。 这药瓶果然有问题。 卿栀冲他点了点头,随后快步跟上仲虎的脚步。 慕雨的寝宫院内,卿栀饮下一口烈酒压惊。 故事讲到这里便结束了,云策也听了个大概。 他拿着那颗药丸在手里把玩,“是你在这药丸中施了法,才让夫人难以下咽?” “正是,我的妖力在这里无法施展,所以我往上面撒了一些黄连粉末。”卿栀知道刚才墙脚下一直都有弃桐的探子藏身,他那么说不过是为掩人耳目,那探子在看到慕雨作呕后便离开了,想必是回去给弃桐报信了。 现在四下无人,他才终于能讲出自己心中的疑惑了。 “虽然妖神说这药丸用的是他的精血,但看内隽的表情,这其中显然有内情。”卿栀皱眉,内心突然有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或许,弃桐并没有说谎。” 云策率先说出了他的想法,“上一次的丹药夫人吃了并没有什么问题,身体也确实慢慢好转了,只是这次的丹药药效霸道,也许这确实是他的精血不错。” “慕雨身体孱弱,虚不受补。”云策将药瓶紧紧攥在手里,怒意显而易见,“他拿内隽仅剩不多的性命炼制了一瓶废药。” 很好,他现在对弃桐的恨又多一分。 如此罔顾他人性命的人,怎么配做上妖神的座子,怎么配成为众妖之神? 云策到底是天神,拥有着天神的慈悲之心。 “内隽在哪里?”他的眸子骤然冰冷,手中的药瓶的应声碎裂,他的手被划伤,鲜红的血液顺着手腕流下,他的样貌也渐渐幻化成原本自己的模样。 “你别冲动,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卿栀按着他的肩膀示意他坐下,“如今你的实力大不如从前,我妖力无法施展,与凡人无异,我们这样如何能救得出内隽?” 第二百三十六章:藏尾诗 “长不得,我们晚去一分,内隽就多了一份危险。”说话间云策已经掏出了璞剑,他手掌的鲜血在接触到剑柄的瞬间被融入,再也找不到一点踪迹。 云策拿到璞剑先挽了一个剑花,还是像曾经一般融洽。 在卿栀震惊的眼神之中,他淡淡开口,“璞剑斩妖,有奇效。” 卿栀猛地卸力,一屁股坐回了石凳。 “不是,大哥,你有没有考虑过我也是妖啊。”他长出一口气,不禁感慨自己命运坎坷,被妖神吓唬就不说了,还得被云策吓唬。 “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卿栀没好气的说,“在皇城中机会没人能打得过妖神,一旦你被发现,就只有死路一条。” 云策将剑立在身侧,思考片刻。 确实如卿栀所说,自己一个人前去胜算并不大,或者说是毫无胜算,可这皇城之中全是妖,在弃桐脚下,众妖的灵力都受到压制,也就是说,现在没有妖可以帮到自己。 “对了,我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卿栀被吓得不轻,竟然忘了这极为重要的事,“原本打算是用传音铃告诉你的,但想着既然我来皇城,还是当面说清楚的好。” “瘟神找到月神失踪的线索了。”卿栀刻意和璞剑保持了一段距离,这才开口说下半段,“红丝术牵引的另一端正在皇城中,不过她只能看到这里,具体在哪里她也看不到。” 毫无头绪,云策坐回石凳,想不明白这皇城怎么和个吃人的妖怪似的,这么多神都平白无故失踪了。 正想着,从天而降一把重剑直直插入石桌,将石桌劈成两半,紧接着一道身影落下,踩在剑柄上,将那把重剑又往下压了几分。 “小魅妖呢?我这几日不在,她枯木逢春术进展如何了?” 萧归落手掌翻转,甩出一副画来。 画像上,只有一把萧在正中间,群花之中,隐约有什么人在吹奏,这画上还提着一首诗:“花间酒,月下酌,人醉面红舞方毕。守时宫,萧娘曲,郎君一眼误终生。红娘鉴,心事表,仓皇逃罢无居所。离花海,心事埋,往事难寻旧难求。” 云策的视线落在这画上的诗句,若有所思,“这诗,好像是一首藏尾诗。” 听他这么说,萧归落才第一次注意到这首诗。 他原本以为这是指引自己找到全部画卷的线索,现在才发现,这四句诗的最后一个字连起来竟是“毕生所求”。 “毕生所求?”萧归落在嘴里呢喃着这几个字,无比耳熟,他甚至不知道这首诗是他写的还是须臾神写的。 “不管怎么说,这绘卷也算是凑齐了。”卿栀眼前一亮,“或许李津津有办法开启时空秘境呢?” “不可!”二人异口同声,“时空秘境不能随意开启。” 萧归落指着画像中的空白处,“时空绘卷还没有完成,不知道是哪里缺了一块,想必是这画上的内容不完整。” 他四处张望着,“小魅妖呢?我还等着她唤醒寻旧草呢。” “这个嘛。”云策有些心虚,他总不能说慕雨这几日一点长进都没有吧? 幸亏卿栀读懂了云策躲闪的目光,也多亏了他对慕雨的了解。 慕雨学起那些不正经的术法倒是厉害,或许还能勉强称得上是个小天才,但是一到这种正儿八经的事情上,就笨的像个痴儿一样,没有老师教导,她能学会那才叫见了鬼呢。 “别急嘛,魔神大人。”卿栀一手揽上他的肩膀,“这么说你也是找慕雨办事,得拿出点诚意来啊。” 卿栀同云策一对视,二人心中当下明了。 “对!”卿栀和他一唱一和,“眼下我们正有一件难事,需要你帮忙,当然了,也是帮你自己。” 萧归落什么场面没见过,这两人的把戏在他眼里就如同稚子玩笑一般,不过他还不打算戳穿二人,八月十五还有些日子,小魅妖就是从现在开始修炼也还来得及。 将绘卷收入袖中,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说来听听。” 卿栀将二人刚刚的对话原封不动的又讲给萧归落听。 “劫狱?”萧归落显然对这个任务很有兴趣。 他刚刚在天界大闹一场,马不停蹄就来妖界了,不回魔界也不是怕什么,主要是被那帮神仙缠上有些麻烦。 “这个人我也不认识啊。”萧归落摸着下巴,“为了一个小妖得罪弃桐,这笔买卖可不划算啊。” “这个小妖对慕雨有救命之恩,况且没有他慕雨能不能活到八月十五都是问题。”卿栀一针见血,“就看你还想不想拿回记忆了。” “好,本尊可以答应,但本尊此刻也有一事要求你们。”萧归落的嘴角依旧挂着那抹玩世不恭的笑。 云策心中忽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他僵硬的转头,只见身后站着几个身穿雪白铠甲的天兵。 “见过二殿下。”为首的那个天兵上前一步,对着云策单膝下跪。 “免礼。”云策的神情冷漠,像极了曾经清风霁月不可一世的天界战神。 和从前相比,现在的他多了不少人情味。 “殿下,我等奉命来追查魔神。” 此话一出,云策当下眸子一沉,手里的璞剑已经挥了出去,一行几人当即毙命,黑色的血液从他们的伤口里流出。 “牛哇。”卿栀对他赞不绝口,“你怎么知道他们有问题?” 言罢,他还不忘调侃一下萧归落,“怎么到头来追魔神的居然是魔界中人?” 萧归落的笑容僵在脸上,扭过头不去看他。 “很简单,如果他们真是天兵,根本就不敢追到妖界来,或者,他们根本就不会真的追击魔神。” 云策的理由很简单,“他们自知根本打不过魔神,也不可能做无用功,更不会追到妖界来,魔神打不过还连带着妖神也得罪。” 他不屑一笑,“天神可没有这么傻,这摆明了是有人要挑拨关系。” 云策视线落在萧归落身上,“你心中可有人选?” 第二百三十七章:对镜梳妆 萧归落迟疑片刻,怅然若失,“你给我拿些纸笔来,我列个单子。” 卿栀将笔拿来后,他却迟迟不曾下手。 见此,卿栀好奇的问,“你不记得他们叫什么了不成?” “不是。”萧归落摇摇头,“魔界中人看我不顺眼想要取而代之的太多,我一时间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罢了。”云策无奈的叹了口气。 照萧归落这么说,和他有仇怨的人未免太多,而且个个都积怨已深,恨不得把他杀之后快。 云策忽然想到了什么,“可别是被人当枪使了。” “很明显是有人想借你之手挑起天界和魔界的矛盾,因此故意化作天兵天将捉拿你,而且在捉拿你过程中应该没有换过人。” 云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这就说明,天界中早已被安插了魔界人手。” “其实不是我说。”卿栀大着胆子开口,“上次和你去天界的时候我就觉得你们天界的神仙都挺不靠谱的。” 云策并不打算辩驳,天神活了成千上万年,生活太过枯燥,越来越多的神仙返璞归真,像竹荒一般活的肆意且幼稚,但这并不代表他们可以玩忽职守。 “此事,是天界之失。”他将璞剑立在三人之间,“作为天界战神,没有管理好天界治安,更是我的失职。” 虽然他早在千年前就已经辞去了神职,但迟迟没有培养出合适的继承人,这确是他的失职无误,可他并不后悔,留在渊启山那一千年,是他降世以来不曾有过的。 “错了就要认。”云策的手掌划过璞剑的剑刃,鲜血滴入璞剑再也寻不到一丝踪迹,“我云策今日以此剑为誓,定会还六界安定。” “得了吧你。”卿栀毫不留情的戳穿他,“你现在还被妖气侵蚀,身上还背负着天雷的蚀骨之痛,以你现在不及往日十分之一的灵力,你要如何还六界太平?” 云策刚要开口,却听得身后熟悉的声音传来,慕雨正一手一个大人参,站在不远处喜滋滋得到看着三人。 “好热闹。”慕雨一路小跑扑进云策怀里,她一双灵动的大眼睛看向萧归落,“你怎么回来了,时空绘卷找的怎么样了?你的记忆可有什么线索了?” 注意到身旁二人的表情,萧归落只是随便搪塞了几句便过去了。 天色渐晚,众人齐聚在院中烧烤,一旁的篝火上正架着一口煮锅,里面两个硕大的人参在泡澡,面色潮红,好不自在。 云策将慕雨的药递给她,“别忘了你今天的药还没吃。” 是了,慕雨的药后来一直都是云策提醒她吃的,她自己平时都是等到疼痛难忍的时候才能记起来吃药,有了云策提醒后,她便再也没有疼过了。 慕雨接过药来,在云策的注视下将药丸吞进肚子。 直到看见慕雨的喉咙一动,云策这才放下心来。 下一刻,慕雨歪斜着身子倒了下去,倒进了云策早有准备的怀抱里。 他将慕雨放在榻上,叮嘱身旁的江璟,“小心看护住她,我们去去就回。” “是。”或许是意识到此刻形势严峻,江璟也难得没有同众人顶嘴,恭恭敬敬的拜别三人后,将门锁了起来。 确认三人走远,他伏在慕雨耳边,低声道:“他们都走了。” 闻言,慕雨坐起身来,吐出被自己压在舌头下面的药丸。 只是她虽然清醒,但却帮不上他们什么忙。她本就灵力低微,又受到弃桐的压制,和寻常妖族一般,她眼下与凡人无异。 “你扶我起来。”她扶着床榻,强撑着自己坐起身来,“去弃桐的寝殿。” 她的脸色苍白,不是在说笑,今晚为了瞒下云策等人她是真的没有吃药,现在体内神力侵蚀,背后天雷蚀骨,她已经是强弓之弩。 慕雨拧着自己的大腿,她可不能晕,她得留着这副虚弱的模样将弃桐困住。 “更深露重,要不还是让我去把妖神请过来吧。”江璟提议,“永华殿离你这里实在太过遥远,要注意身体啊。” “不可。”慕雨一个踉跄摔倒在地,挣扎着爬起来,她紧紧握着江璟的手腕,不让自己再次摔倒,“他们救了内隽以后定然无处可去,只能回到这里,到那时万一弃桐还在,岂不是撞了个正着?” “那里虽然近一些,只要我能缠住弃桐,其他的杂兵就拿他们没办法。” 慕雨分析的头头是道,江璟也无法反驳。 “好了。”慕雨努力稳住身形坐在铜镜之前,“你替我取胭脂来。” 她接过江璟手中带着鲜花芬芳的胭脂,印象里,这好像是自己回来以后第一次上妆。 她的脑海中闪过许多画面,其中一副好像是自己呆呆的看着竹荒手中一个精巧的胭脂盒。 竹荒说,是因为自己喜欢的姑娘不喜欢,才勉强便宜她了。 其实里面的颜色并不衬她,但她还是很开心,当宝贝似的藏起来,后来去了人间,也忘了将那胭脂收到哪里去了。 她看着自己面前各式各样的胭脂,多得都能去街上支一个小摊了,可是她却一点也不开心。 她看着镜子中自己精致的脸,努力想要挤出一个笑来,但是十分勉强,看着也不自然。 她转身问江璟,“好看吗?” “好看。”几乎没有经过思考,江璟脱口而出。 “走吧。”慕雨伸出手,搭在江璟的手腕上,一步步踏出自己的宫门。 果然如江璟所说,寒夜漫漫,她的每一根汗毛几乎都挂上了水珠。 慕雨每走一步,都能感受到骨头摩擦的痛苦,好在这些年她也习惯了不少,只是猛地停了药她还有些不适应罢了。 “不要勉强。” 永华殿外,江璟还想最后再规劝慕雨一次,“他们都不是普通人,能招架得住。” “你真的这样认为吗?”慕雨问他。 弃桐的手段,身为妖界之人,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萧归落离开了魔界灵力便开始衰弱,卿栀被压制的灵力,与凡人无异,云策也因为妖力侵蚀的缘故实力大不如从前。 而弃桐,在这血月之下,妖界之中,他才是真正的妖神。 慕雨再次向他发问,“你真的觉得他们如果被弃桐发现可以有命逃吗?皇城之大,他们尚且逃不出,更何况是整个妖界。” 第二百三十八章:似曾相识 见江璟不再说话,慕雨推开大门走了进去。 她之前从未觉得这皇城中的门这样重,重的她险些推不开,这皇城中的门槛这样高,高的她险些跨不过。 慕雨没有坐轿撵,第一次走在皇城中,看一切都是那样的陌生。 “妖后娘娘。”就好像早就知道慕雨会来似的,仲虎一早便等着了,他探后向慕雨身后看去,“怎么不见娘娘身边的山茶?平日里不都是她贴身伺候的吗?” “她最近太累了,让她呆着休息了。”慕雨牵强的笑了笑,就要朝里面走。 “娘娘是来找陛下的吗?”仲虎快步走在慕雨身侧,“真实是不讨巧,陛下刚才临时出去了。” “出去了?”慕雨有些意外,明明听说弃桐这个时间段都是呆在自己的寝殿的,怎么会临时出去呢? 她定了定神色,不叫仲虎看出来什么不同,“你可知道他去了哪里?” “去了殿上。” 慕雨猛地一怔,内心隐隐不安,这个时候朝上并没有什么事,他去殿上做什么,而且还没有带仲虎。 “是有什么要紧事吗?”她接着问。 仲虎挠了挠头,“说来也怪,并没有什么事,陛下吃过晚饭后就说闲来无事,他要去殿上抓几只耗子。” 他有些不解,“娘娘你评评理,殿上所有的清洁工作的是我一眼一眼盯着过去的,怎么可能有耗子呢?” 慕雨舔了舔嘴角,“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耗子一定有三只吧?” 仲虎哪知道这个,他只知道今天不止自家妖神有些反常,就连自家妖后也反常。 要知道,妖后的脾气古怪是人尽皆知的,她高兴了就和妖神玩笑两句,不高兴了就闭门不见,但是这主动贴上来的还是第一次见。 平常慕雨也不是没来过永华殿,只是有时见了弃桐她也总板着一张脸,弃桐不在了她才是一副开心的模样,好像对着弃桐时她就不会笑了一样。 “娘娘不会真的是来找陛下的吧?”仲虎的脑袋不是很灵光,但见得慕雨此刻板着的脸,也猜到了她的目的。 慕雨重新整顿了一番心情,才将笑容再次堆在脸上,“仲虎,去请妖神回来,就说我人在永华殿,而且身体不适。” “陛下临走时说了,任何人不能来打扰。”仲虎低着头,不好意思的说。 幸好,慕雨向来知道如何拿捏别人的命门。 她勾起一根手指挑起仲虎的下巴,那张憨厚的脸冲着慕雨咧嘴一笑。 “我告诉你,如果今日我在永华殿见不到弃桐,那山茶你这辈子也别想再见了。” 慕雨歪头看他,对自己这一招颇为自信。 果然,那张憨厚的脸憋得通红,他委屈巴巴的看着慕雨“娘娘,您这不是故意为难我吗?” 慕雨也不是个讲道理的人,她双手一摊,“我就是为难你又如何?还不快叫弃桐回来?” “可,可是……”仲虎的手揉搓在一处,看起来十分纠结,“可是陛下说了,就算是娘娘您来也不准打扰他。” 听到这里,慕雨的心已经凉了半截了,弃桐很显然已经知道云策他们的计划,也料定了她会在这里牵制自己,所以一早就躲了出去。 白天她站在墙外听的一清二楚,内隽已经是个将死之人了,他的死活对弃桐而言无关利益,只关乎他的面子以及好胜心。 慕雨是什么人,既然这件事情已经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了,那不如就让弃桐在自己和他的面子中间做个选择。 “你去告诉弃桐,我让他回来。”慕雨转身坐在主座上,凝着眸子冷冷道。 既然弃桐将这件事情挑明了,那她也不藏着掖着了。 虽然慕雨不知道弃桐是什么时候知道山茶就是云策的,但显然他还是有所顾忌的,不然仲虎也不会还对着山茶念念不忘。 又或许,他也是猜测,而内隽就是他放出来的诱饵,他就是要借着这件事来弄明白自己的疑惑。 慕雨懒得猜了,她挺直身板坐着,语气毋庸置疑,“不必告诉他我身子不适,你只需说我叫他回来便是。” 见仲虎迟迟没有动作,慕雨这架子也端不住了。 “你今日要是不去,我就一头创死在这柱子上。”慕雨指着殿上的柱子,恶狠狠的说,“我必定会留着一口气,告诉弃桐是你推的我。” 一旁的江璟听着这话,总觉得有些耳熟。 他用手指掏了掏耳朵,笑着勾上了仲虎的肩膀。 “我说兄弟。”他这话听着好像和仲虎关系很好的样子。 江璟笑的颇有深意,一副过来人的姿态对仲虎开导,“你不会觉得你在陛下心里能比得上妖后吧?” 还真别说,仲虎一直以来都觉得自己在弃桐心中的分量是无人能敌的。 于是乎,他木讷的点了点头。 江璟几次张嘴,欲言又止,终于还是将原本酝酿好的话哽在了喉咙里。 “你这笨虎。”他埋怨道,“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呢?就算你觉得自己在妖神心里有些分量,那你也得承认妖后的分量吧。” “我没有不承认啊。”仲虎无辜摇头,“娘娘在陛下心中也很有分量。” 他摇头的模样,憨厚可掬,慕雨只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 “在皇城以外,我们是不是早就认识?”她拧着眉,死死盯着仲虎。 不只是看他的脸,更是看他的身材。 江璟一脸嫌弃的凑到慕雨耳边,“我知道仲虎的身材是有些壮实,但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再怎么样也不该在这个时候馋他的身子呀。” 慕雨嫌弃的翻了个白眼,“我是真觉得他眼熟,谁馋他身子了?” “眼熟”这二字似乎有些撼动仲虎,他神色慌张,匆忙辩解道,“我不是,我不是珠珠,我从没见过娘娘。” “珠珠?”这个名字对慕雨来说已经相当陌生了,她费了好大劲才想起来,“你就是那个冒充小黑的猪妖?!” 猪妖,虎妖,这二者原是不论如何都不会联想到一起的两个种族,此刻却一同出现在慕雨的大脑中,吓得她汗毛耸立。 第二百三十九章:把你的脏手拿开 “是你给了云策山主令,是你引我们来皇城?”慕雨觉得自己大脑中一直以来紧绷着的一根弦仿佛断掉了,她的大脑一片空白,这一刻,天塌了。 不等仲虎慌忙辩解,她扶着案站起来,“你究竟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弃桐究竟还要将我蒙在鼓里多少日子?” 慕雨忽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她坐回主座,眼神空洞的看着仲虎,“卿栀只是他的引子,内隽对于他而言根本毫无用处,他真正要的是一个可以杀了云策的借口,萧归落和卿栀只是他的证人罢了。” 她抬头询问男人,“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仲虎无法回答她什么,毕竟自己这脑袋,确实也不知道什么,弃桐也不会告诉自己这么晦涩难懂的事情。 所以,他仍是木讷的摇了摇头。 慕雨只觉得自己可笑,他们一群人忙着算计弃桐,到头来居然也还是被他玩弄于鼓掌之中。 最可笑的是,他们居然没有一个人怀疑。 她忽然想起文朝暮说过的一句话,如果弃桐真的像他表现出来的这个样子,那么依他的脑袋是断断干不出来算计竹荒这样高深之事的。 慕雨现在懂了,原来弃桐不是真的蠢笨,也不是像他看起来那般好欺负,那般好骗。他们所看到的,都是弃桐想让他们看到的罢了。 弃桐那样心思深沉的人,怎么可能找到萧归落这样口无遮拦之人当盟友,从一开始萧归落就只是他的幌子,他假意和萧归落结盟,却对于萧归落的泄密不痛不痒,那是因为萧归落最开始就只是他的一枚棋子,一枚用来让慕雨自己走入圈套的棋子。 慕雨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云策不能死,内隽不能死,卿栀不能死,谁都不能死,她不想再看到任何人死去了。 她的大脑一阵刺痛,目之所及,满是鲜血,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只看到自己浑身是血,眼睁睁看着沈微言死在她面前,死在李津津怀里。 天上好像下起了雪,真奇怪,八月怎么会下雪? 来不及思考,她听到远处传来士兵的厮杀声,千军万马穿过她在阵前搏杀,她站在人群中,只觉得胸口一闷,喉咙一甜,一口鲜血从嗓子里喷涌而出。 慕雨觉得她好像记起了些什么,她的面前好像站着一个少年将军,他的脊背挺得笔直,看上去好像只是累了,想休息一下。 她拉着少年想要带他离开这危险的地方,可是少年身体僵硬,冰冷,已经多时没有都能动静了。 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悲伤从胸口溢出,蔓延至她的四肢,最后从她的双眸淌下。 她重重摔在主座上,耳边是江璟和仲虎的焦急的询问。 慕雨擦掉嘴边的鲜血,白玉指上的一抹猩红深深刺痛了她的眼。 她没有时间了。 慕雨再次挣扎着站起来,不顾身上素衣背后逐渐被血液浸湿的衣衫,逐渐蔓延的红色,好像一朵绽放的花朵。 “去文昌殿。” 她已经她数不清这是她第几次去文昌殿了,妖界朝拜之地,白天众妖齐聚,夜里却静得像哪处不知名的坟冢一般。 仲虎眼疾手快,挡在了大门口,死死堵住了慕雨的去路。 “滚开!”江璟护在慕雨身前,冲着仲虎呲牙。 但狐狸怎么能打得过老虎呢? 他被仲虎重重一脚踹在了肚子上,直接踹回了原形,小小的一只狐狸,爬在地上痛苦的呻|吟着,他咳了两声,不断有血从他的嘴角溢出,渗入他的皮毛之中,凄惨却实在美丽。 慕雨抱着他,有些不知所措,她忽然觉得自己好没用,救不了自己,也救不了别人,还要拉着别人陪自己受苦。 竹荒总是说自家弟弟是灾星,自从渊故里遇到沈长安以后,他就再也没过上一天安稳日子,现在看来,恐怕慕雨才是那个灾星吧。 “娘娘,今天这个门您不能出去。”仲虎挡在她面前,如同一座小山,殿门口挂着的两盏灯笼也被他挡在身后,他就这样挡住了慕雨最后的一丝光亮。 慕雨以前只觉得他憨厚,从没像讨厌弃桐那般讨厌过他,现在她知道了,跟着弃桐混的哪有好人? 她轻蔑一笑,“你还不知道吧,山茶,其实就是云策。” 仲虎的身躯明显僵了一下,但他还是不愿意相信慕雨的说辞。 “哼。”他傲娇的扭过头去,“不要以为你这样说我就会放你离开,陛下说了,今天无论如何你都不能出这道门。” “我不能出去,你总可以吧?”慕雨笑着看他,“你去看看我寝宫中山茶还在不在就是了。” “我不去,你别再说了。” 仲虎捂着耳朵,想把慕雨的声音阻挡在外,可是却毫无用处,慕雨的讥笑任然在他的耳边回荡。 “你说说你,堂堂虎族族长,想找个什么样的找不到,怎么偏偏喜欢上一个男人,还是我男人,你可悲不可悲?” 仲虎有些生气,“不管怎么说,你都是我家陛下的人,你怎么能说出云策是你的男人这种话!” 慕雨的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摸在江璟柔软的皮毛上,将仲虎的话当作耳边风。 方才仲虎那一脚她分明感受到了灵力的波动,想必是下着死手去的,应该是想激起慕雨的愤怒,然后让她失去理智强行破门,虽然不知道他这是为什么,但慕雨还是觉得自己应该保持理智。 如果他们之间总有一个人要失去理智,那那个人一定不能是自己。 “你家陛下?”慕雨进一步嘲讽他,“他将我娶进门也不曾碰过我,虽然我也见他不顺眼,但你不觉得他那方面有点问题吗?” 仲虎想要伸手去捂住慕雨嘴巴,“我让你不要再说了!” 慕雨缩着脖子朝后躲去,却不承想一阵风声而过,仲虎的双手直直断在了自己面前。 她的心猛地一颤,那种不好的预感再次袭来。 宫墙之上,沈长安,不,是云策执剑而立。 “把你的脏手拿开。”他的脸色不太好,眉目低垂,整个人慕雨在月光之下,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进的危险气息。 第二百四十章:烤肉不能吃太柴的 慕雨抬头,看见他的瞬间,眼泪不受控制的涌出。 她将怀里的江璟紧了紧,低声抽噎着,“他,他打伤了江璟。” 慕雨给他看江璟嘴边的血迹,云策没有理会地上倒在血泊之中的仲虎,只是将慕雨揽在怀里,安慰,“不怕,我给你们报仇。” 身后姗姗来迟的卿栀看见慕雨怀里的江璟,一时间只觉得血管跳动,浑身的灵力不受控制的躁动,他转过身,看地上已经奄奄一息的仲虎,怒火中烧。 “你怎么敢!” 一簇狐火从他的掌心燃起,直直拍向仲虎,却被一个男人挡住。 弃桐还是那一袭红衣,看着妖孽又好看,他穿着得体,打扮的极其周正,并没有云策等人风尘仆仆的感觉,相反,他像是早就等在这里了。 闲庭信步,最为气人。 “你怎么来了。”慕雨的脸上满是泪痕,她红着眼眶问。 “这是个圈套,内隽根本没在密道里。”云策的声音还是那样有安全感。 当他们三人进入地牢却没有发现内隽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知道了这是个圈套。 “卿栀感受到江璟有危险,我们一路顺着他们狐族的羁绊赶来。”云策将她抱在怀里,“还好,还好你没事。” “弃桐没有为难你?”慕雨顾不得伤心,她终于发现哪里不对劲了。 弃桐本可以在密道中将他们杀害,可是他没有,他甚至还放任云策等人来到自己的永华殿,放任他伤了仲虎。 寒月当空,慕雨只觉得自己周身也被蒙上了一层冰。 她仿佛置身于冰窖之中,冷得她打了个寒颤。 “这是个圈套……”她在嘴里呢喃着,“劫狱不足以判你死刑,杀了妖族虎族的族长,这一点才足以让他名正言顺的杀了你。” 云策显然也没有想到这一点,他不是不知道弃桐手段阴毒,可是他真的没有想过弃桐能忍心拿自己最重要的心腹来做这个局,真是何其残忍,何其险恶! 云策心中对弃桐的厌恶又多了几分。 他站起身来,手中的璞剑止不住的颤抖。 “卿栀。”他的脸在月光下忽明忽暗,“照顾好慕雨和江璟。” 说罢,他一掌拍在卿栀的背后,无尽的灵力通过卿栀的后背传入他的经脉,那些原本被弃桐压制的灵力此刻也沸腾了起来。 这是云策的神力,他将自己的灵力分出来一部分用来打通卿栀的经脉,使他可以在短时间内随意使用法力,比起往日,他的灵力气焰有过之而无不及。 “别去。”慕雨叫住他,“你不及全盛时期,只怕打不过他。” “放心。”云策转过头来,露出个微笑。 他说,“不必为我担心。” 弃桐倒是难得的好脾气,肯安静等云策和慕雨说完话。 拿他自己的话来说,这叫做交代遗言。 “魔神大人,你可看到了,此番是战神招惹在先。”虽然他已经给云策定了罪,但是该走的程序还是要走的。 萧归落阴沉着脸,不知道是被他握住了什么命门,却也还是满脸不情愿的点了点头。 血月之下,寒风萧瑟,几片落叶随着冷风吹进宫门。 一道光划过,树叶飘晃而下,在落地时化作两半。 璞剑虽是一把黑剑,却能散发着森森白光,尤其是在赤羽金凤的妖火之下,更显高贵。 “是我兄长之错。”璞剑撞上了弃桐的护腕,擦出了几点火花。 弃桐稍有迟疑,没想到这般紧要的关头云策会和自己道歉。 “我兄长只记得杀你父亲了却忘了子不教父之过,我要是他,当年被你害进天牢的第一件事就是拖我这个不成器的弟弟将你父亲的尸骨拉出来反复鞭尸。” 此话一出,弃桐双目猩红,身上妖气更胜,血月也逐渐暗淡。 他一掌拍出,云策躲闪不及,胸口登时出现了几道血印,尤其在他素白的衣衫上格外刺眼。 云策身形不稳,跌落在地,幸好有璞剑撑着还算不得狼狈。 见云策稍落下风,弃桐对自己的得意丝毫不掩饰。 “云策。”他悬在空中,居高临下的看着云策,颇为嚣张,“当年竹荒尚且不敌我,如今你又如何敢在我面前造次?” “哼。”云策鼻孔出气,冷哼一声,满脸不屑。 果然,还是他知道如何才最气弃桐。 云策一只脚后撤,随后蹬在地上,只眨眼间,便来到弃桐身后,璞剑猛地劈下,弃桐毫无准备,左手的护腕被劈作两半,露出手腕上的新伤旧疤。 “果然是你。”云策眯起眼睛,目光紧紧锁定弃桐的手腕。 空气开始晃动,慕雨能感觉到周身的灵力变得稀薄,全都向云策的身边聚集。 而透顶血月的灵力也因为向弃桐输送变得逐渐褪色,直到变成寻常的白色月亮,白玉盘似的挂在天上,这二人,恐怕会是一场恶战。 手腕上伤口的暴露并没有让弃桐有什么慌乱,相反,他笑得更加嚣张,他看向慕雨,“怎样?我的妖后,精血炼制的药丸你吃得可还满意?” 虽然白天已经听到了云策等人在院中的谈话,但是慕雨此刻还是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她趴在地上干呕了起来,脸色惨白,额头、鼻尖,满是细碎的汗水。 弃桐还想在说什么,云策不准备给他开口的机会,瞬身过后,下一刻出现在了弃桐身侧,璞剑直直劈向他的脖子,不,是要更靠上一点。 他是看准备弃桐的嘴劈的,这张嘴说出了让自家夫人伤心的话,那也就不必再留着了。 弃桐眼疾手快,在璞剑离他的嘴巴还有不到一指的距离时握住了它。 手上传来滚烫的刺痛感,焦糊的味道从他的手掌散发出,伴随着滋滋作响的声音,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里的烤肉熟了。 弃桐的手化作利爪将璞剑弹开,云策看着璞剑上烧灼的痕迹,忍不住调侃,“你这肉,太柴,一看就不好吃。” “你找死!”弃桐仰天一唳,金色的灵力将他紧紧包裹。 卿栀仰头看着天上如同太阳般耀眼的弃桐,忍不住感慨,“真不愧是世间最后一只赤羽金凤!” 第二百四十一章:弃桐失利 在妖界,赤羽金凤是绝对的王者,他可以号令众妖,亦可以收取众妖的灵力为己用,卿栀看着穹顶之上一金一白二人,面露忧思。 “不可久战!”他出声提醒云策,“妖神在汲取妖界灵力,长此以往你不是他的对手。” 云策余光瞥见地面上被卿栀护在身后的慕雨,确认她安好后,他的目光如同寒冰一般扫过弃桐。 “你拿她做棋子,两次。”他咬牙切齿,恨不得将弃桐碎尸万段。 “我会补偿她的。”弃桐有些心虚,但还是努力维持着自己高高在上的姿态,“等我坐上天帝的位子,他会是我唯一的天……” 他还没说完,云策手握璞剑,踏空而来,璞剑上寒光一点,仿佛要将这黑暗撕破。 弃桐向后仰去,虽是躲闪及时,但嘴角还是被璞剑的剑气划破了一道小口子。 那伤看着不大,但鲜红的血液顺着他的嘴角流下,看着却像受了很重的内伤似的。 “她做你的妖后都够呛,你怎么还在痴人说梦?” 弃桐有些不耐烦了,他不再躲闪,下一刻冲到云策面前,巨大的爪子攥着璞剑,云策能感觉到璞剑在颤抖,剑刃上已经隐约出现了细小的裂痕。 云策将心事深埋,飞起一脚踹向弃桐胯下。 显然弃桐也没想到高高在上的天神也会使这种下三滥的阴招,他不得已松开了璞剑,来抵挡云策的一击。 但这也向他传达了一个讯息,那就是云策已经开始不敌他了。 “何必如此,反正你也活不长了。”弃桐能感受得到,云策体内的妖气已经逐渐在他体内占据上风,他这些日子一直强压着体内的不适,装出一副身强体健的模样,他没有像慕雨一般吃药调养,只是一昧的减少灵力调动,此举虽能减缓妖力的侵蚀,但并非长久之计。 如果弃桐没有猜错的话,此刻的云策已经是强弓之弩,虽然自己也因为强行吸取灵力导致体内经脉运转不畅,但是相对于云策而言,他此刻已经稳操胜券了。 “你放心,我不会杀你,我会让你眼睁睁看着你最爱的女人成为别人的夫人,最爱的父兄沦为一具枯骨。” 弃桐笑得张狂,好像此刻的云策已经是他的手下败将了一般。 云策将璞剑握在手里,只见他的掌心开始有鲜血滴落,而后滴落的频率开始减缓。 并非是出血减少,而是璞剑吸收的速度开始变快。 他闭上眼睛,周身的灵力波动愈加强烈。 不好!弃桐虽然不知道云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他也知道不应该给敌人喘息的机会。 他企图颠覆六界的这些年里,也钻研过不少书本,深知在击杀敌人的时候不该多嘴,可试问哪个蛰伏千年一朝将敌人踩在脚下的人能忍得住不讥讽几句呢? 若是敌人已死,他说这些大快人心的话又有什么用呢? 有些话,对将死之人说,要比对已死之人说痛快得多。 弃桐的利爪狠狠抓向云策,却被璞剑弹开。 眼前的云策,早已今非昔比,他睁眼的瞬间,如太阳般耀眼的弃桐也黯然失色,他挥动璞剑,强大的剑气便如同无数把利刃向弃桐飞来。 这一刻,他纵使看得到,也有时间躲闪,却也逃不开铺天盖地的飞剑,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璞剑反复贯穿。 “不可能!”他不甘的嘶吼着,身后一道赤羽金凤的影子也随之一颤。 “你不可能如此,你被剥了神骨,又受到妖力侵蚀,你怎么可能打得过我?!”弃桐笑得癫狂,无论如何他都不会相信自己在妖界会败,还是败在云策手上。 “这还得拜你所赐。”云策用袖子拭去嘴角的血,看都不看一眼袖子上的绯红。 “多亏了你在六界各处挑起战乱,我身为战神,战时,才是我实力最为鼎盛之时。” “怎会如此?”听到云策的话,弃桐先是一怔,随后仰天大笑,他笑自己天真,算计了别人一辈子,临了被别人算计了。 “原来如此……你骗我,你骗我!”云策不知道他这是在说谁,多半是在说他那位天界的盟友吧。 弃桐看着天上缥缈的一片祥云,那片云真白啊,白得好像不属于天界,白得他想稍稍触碰都要看着自己的手再三犹豫片刻。 他忽然看向云策,眼角湿润。 “那又怎样?”他幻化回人形,“你杀我虎族族长在先,我取你性命也是无可厚非,就算闹到天界我也无罪。” 云策懒得搭理他,将手中的璞剑贴在血泊中的仲虎脸上,他的脸登时传出一阵烧焦的味道,浑身也止不住的颤抖了起来。 “我并没有杀他。”云策虽然知道仲虎跟着弃桐这一路走来做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但他并不喜杀生,因此只是废了仲虎一双手罢了。 看着仲虎没死,弃桐一时间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气恼,他谋划了这么多,甚至在王座之下的密道之中摆满了千年前仲虎受自己之命扰乱人间命数的证据,可即便如此,云策还是留了仲虎一条性命。 “虚伪。”他啐了一口口水,“你们这些天神就是虚伪。” 云策用缚仙索将弃桐结结实实的捆好,他虽然该死,但却不该死在云策手上,还需要将他押上天界,暂时收押天牢,等他的所有罪责都被摸查清楚之后再一并论罪。 做完一切,云策终于长出了一口气,随着他的松懈,体内被强行拘进来的灵力也逐渐溃散。 他的耳边传来一阵嗡鸣,腿也软了下来,不自觉的向地上倒去,五脏六腑翻江倒海一般,妖力的侵蚀在他的每一处经脉席卷,他张开嘴一口接一口呼吸着新鲜空气,却听得一片嘈杂中夹杂着一声“小心!” 卿栀的狐火灼烧在赤羽金凤的尖爪上,对于弃桐而言却无关痛痒。 他的利爪刺入卿栀的肩膀,待慕雨反应过来时,卿栀的胸膛已经泛红一片,狠狠摔落下来。 他砸在地上,应声出现一个小坑。 慕雨连滚带爬,扑上前去,她将江璟放在一旁,小心翼翼将卿栀抱在怀里,“别害怕,我是未来的山神,我一定有办法救你的。” 慕雨的枯木逢春术其实已经掌握的差不多的,可是越急越乱,她施错了好几次,身旁早已繁华满地,可怀里的卿栀却还是在大口大口地吐着鲜血。 第二百四十二章:卿栀,也倾慕 “别怕,别怕……”慕雨原本就苍白的脸此刻更是没有一点血色,她的手止不住的颤抖,用力捂住卿栀胸口的窟窿,可是鲜血还是从她的指缝渗出。 她眼睁睁看着卿栀的血一点一点流干,他的身体也一点一点凉下去。 “冷,我冷。”卿栀的唇轻轻动着,微弱的声音从他嗓子里发出。 慕雨将他紧紧抱在怀里,“不冷了,马上就不冷了。” 她一直都知道妖界到了晚上是很冷的,可是她第一次发现这样冷的夜,自己居然要熬不过去了。 “没用的。”卿栀将她的手握在怀里,这还是他们第一次靠的这样近,好像很多年前他就在幻想这一幕了,只是不该是他躺在慕雨怀里,而是慕雨躺在他怀里,又或者,魅妖也不该叫慕雨。 他咽了一口口水,好多年了,他还是改不了一紧张就咽口水的习惯。 他说,“同心,院门口的石榴花开了。” 同心花,是栀子花的雅号。 卿栀小的时候就听说了,魅妖名字,非得等到一个心上人,才能由那个人为魅妖取名。 年幼的他思索了许久,终于想到了这个名字。 同心花,多好的名字,只可惜慕雨不知道,也不会知道这是他取给她的了。 慕雨愣了愣神,不知道他说的同心是谁,或许是卿栀心中暗恋的某个姑娘吧,他应该是将自己错认了。 慕雨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哪里好像真的长出了一颗石榴树,片刻的功夫,含苞的花骨朵便化作火红的石榴花绚烂的开着。 她嗯了一声,哽咽着说,“对啊,石榴花开了。” 卿栀好像也看到了,他的眼角落下一滴泪水,那个如同石榴花一般火红而又热烈的小女娃仿佛正站在树下向自己招手。 年幼的自己,曾经无数次羡慕过慕雨可以在山神的庇佑下无忧无虑的成长,做一朵肆意生长的石榴花,而他就像是一朵被束缚在温室里的栀子花,他向往窗外的阳光,却被数不清的羁绊捆绑。 他闭上眼,石榴树下仿佛真的有阳光照在他身上,整个人暖洋洋的。 他也迫不及待的迎上去,想要和那姑娘一起见识见识外面的世界。 突然一阵温暖将他拉回现实,胸口的痛好像已经减弱了,他看着慕雨梨花带雨的脸,费了好大力气才挤出一个笑来安慰她。 他伸出手想帮慕雨擦干泪水,却发现自己将手抬起来都做不到,他第一次露出这般无助的表情,当年断尾,失去修为,失去少主的地位任人欺辱,他都不曾像今天这般难过。 “你怎么还是像小时候那样爱哭?”他用尽全力让自己保持微笑,想要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给留个慕雨的是自己依旧笑容依旧且帅气的脸。 忽然,他开始剧烈的咳嗽,他奋力凑到慕雨耳边,用尽最后的力气留下他一直以来都想说的话。 “卿栀,也倾慕。” 说罢,他的手垂了下去,脑袋也无力的耷拉着,在无尽黑夜之中,他一点点化作数不清的萤火飞向远处。 “不要,你不要走!”她哭得声嘶力竭,伸手想要捂住空中的缥缈,可是这些萤火明明近在眼前却怎么也握不住。 慕雨跌坐回地上,眼泪顺着鼻尖跌落,不知何时开始,自己身下已经是一片花海,花海的中央开出一朵狐狸模样的雪白的花苞。 只一眼,慕雨便认出了卿栀,这是他留给自己的念想。 她哭着,忽的笑了起来,她知道自己应何而哭,却不明白自己因何而发笑。 或许,是因为这世间卿栀终究还是放心不下自己,留这一朵狐首花来陪着自己吧。 慕雨站起身来,她抬手擦掉脸上的泪水,却把手上的血液也蹭到了脸颊。 她看向弃桐,眼底恨意滔天,却没注意云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了起来。 此时的云策撑着璞剑立在地上,本来挺拔的脊梁此刻却有些弯曲,原就是因为他灵力不稳,才会导致缚仙索那么容易被弃桐挣脱。 他只是很快的扫视了一眼卿栀,眼底满是愧疚,这是他的错,是他害的卿栀被弃桐所伤,他该叫弃桐偿命! 远处,弃桐还在叫嚣着,他看着浑身是血的卿栀,心里只有数不清的畅快,“是我把你扶上狐族族长的位子,胆敢背叛我,这就是你的下……” 他的话还没说完,云策便带着璞剑再次杀到。 一剑劈下,被赤羽金凤的利爪挡住,激起层层火花。 人都说赤羽金凤的皮比玄铁还要坚硬,却架不住云策生生硬砍,一下不行就再一下,每一次都砍在同一处地方,不管弃桐如何躲藏,他都能准确的把握住那一处伤口。 而这处伤口,正是弃桐自己所伤,用来取自己的精血所用。 弃桐有些招架不住,他转身愤愤地朝墙头上冷眼旁观许久的萧归落怒喊道,“再不来帮我,你便再也别想拿回你的记忆了。” “那寻旧草生长在妖界,我有办法唤醒它,自然也有办法毁了它!” 能够挟制萧归落的,果然只有那段被遗忘的记忆。 此话一出,萧归落当即出手,一柄重剑横在云策面前,萧归落立于剑柄上,虽是出手帮了弃桐,但却满脸写着不情愿。 身为魔神,还是六界中最古老的神,他最讨厌1别人命令他。 “魔神大人!”慕雨在远处喊他,“寻旧草的封印我已经找到破解之法,你何必受制于人?” 她指着躲在萧归落身后颇为狼狈的弃桐,“这种为了利益出卖自己忠仆的人,你怎敢信他?!” 也是。萧归落觉得慕雨说的话有些道理,弃桐确实没有什么可信度而言,但是寻旧草毕竟是妖界所产,他也是保险起见。 山神的神力未必能唤醒得了妖界之物,但妖神绝对可以,他不想冒这个险。 “寻旧草生于妖界,你迟迟没有摸到唤醒之法,我只能寄希望于妖神了。”他别过脸去,也不忍心看慕雨那张血迹斑斑的脸。 “你错了。”慕雨从怀里掏出那根枯草,“寻旧草根本就不是妖界的东西,而是须臾神的物件!” 第二百四十三章:宝贝的手里握着宝贝 “你说什么?”萧归落悬在空中的手顿住,他转头看向慕雨,满脸错愕。 “你刚刚说什么?”他又问了一遍。 “我说那株寻旧草根本就不是妖界的东西,那里面藏着的是须臾神和你的记忆,是你们一起在妖界的记忆,虽然藏在妖界,但并不属于妖界!” 慕雨的脚尖轻点在地上的朵朵花瓣,她轻盈一跃来到萧归落面前,手中正是那株寻旧草。 她抬头看了看天,八月十五还没到,今夜却已经到了满月,没有了弃桐妖神之力的月亮早已不是血月,此时的慕雨反倒可以更好的运用月光。 虽然春远不在,她不知道自己修炼的枯木逢春术究竟是不是对的,可是现在云策命悬一线,她不得不试。 慕雨双手捏诀,周遭山脉河流之间的灵力全都向寻旧草汇集而去,花草枯萎,鸟兽尽散。 当弃桐察觉到异样之时已晚,那株枯草逐渐舒展了嫩芽,缓缓褪去身上的枯黄的枝叶,换上一身绿装。 弃桐不动声色,转身想静悄悄的逃离,却被不知什么时候苏醒的江璟咬住的脚踝。 他咒骂一声,将江璟踢了出去,脚上只留下一血洞,他不敢磨蹭,迈着步子逃出,可是没几步便僵住了身子。 他满脸不敢相信,低头去看那柄刺穿自己胸膛的玄黑长剑,嘴角缓缓淌下鲜血。 云策喘着粗气,将手放了下来,“这,是要你体会一番卿栀的痛苦,我不会让你那么轻易死去,你一定要为你的错付出代价,我会叫你生不如死!” 云策周身被戾气包裹,原本纯白的灵力逐渐沾染了墨黑,他按了按额头,缓缓将灵力都收入,这才恢复了正常。 不过此时他还来不及出气,重剑之上,天地灵力还在不断汇集,他竟不知道让如此渺小的一株小草发芽需要如此多的灵力。 也不知道夫人能不能撑得住? 他眉头紧锁,双目盯着慕雨摇摇欲坠的身影,随时准备接住她。 此刻的慕雨也是在咬牙强撑,只有她知道,这寻旧草在争夺她体内为数不多的灵力,而这源源不断的山川灵力却像是在保护她似的,不断弥补她体内的空缺,在她体内更新换代。 寒夜之中,寻旧草在夜空中熠熠生辉。 忽然,一道绿光从寻旧草内散发,将众人三人齐齐包裹。 慕雨的双眼刺痛,下意识伸手去挡,却不慎跌落,落入那个熟悉又温暖的怀抱。 “别怕。”云策轻声安慰她,“我还在。” 慕雨看不见东西,但听得云策的声音便觉得很安稳。 不知过了多久,周遭的光线稍稍暗淡了些,她才睁开了眼。 只见周围白茫茫一片,远处传来一个小女孩的声音。 “妹妹死了,下一个就是我了,爹爹,娘亲,你们要等等我……”瘦弱的躯体蜷缩在一处,她饿的几乎没有力气落泪。 一只大手出现在了她的面前,温暖的掌心揉搓在她的头顶,一点也不嫌弃她脏兮兮的脑袋。 “你可愿意和我走?”男人蹲下来,看着她的眼里满是温柔,“你可愿意做我的弟子?” 不知过了多久,女孩只是呆呆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很久以后,女孩木讷的摇了摇头。 她说,“所有人都会离开我,不如此刻便让我一个人饿死在金秋之月,到了阴曹地府,见到了爹爹、娘亲还有妹妹,也就不算孤独了。” 她的答案有些出乎男人的意料,他思索片刻,索性席地而坐,丝毫不在意地上的尘埃和自己雪白的衣衫。 他弯着腰让自己的视线与小女孩水平,“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没有看他,只是用自己黝黑皲裂的手在男手掌里一笔一画的写着什么。 现在是秋天,女孩的手背上却有不少皲裂的口子,像是许多年的旧伤不得医治落下的。 “萧?”男人勾唇看她,一双顶好看的眸子微微垂着,细长的睫毛每一次颤抖都像是小猫在抓挠着她的心。 “真是个好字。”男人笑着说。 女孩表情淡然,并没有觉得这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 她咬了咬唇,有些纠结,随即又释然,或许是觉得自己反正也活不长了,许多藏着的事情也可以大白于天下了。 “我乃芜国公主,萧染。”她自嘲似的笑了笑,“父皇被他的亲弟弟杀害,母后拼死才让我和妹妹逃了出来,可是我却没有保护好她。” 她从怀里掏出一根枯草递给男人,“这是那日我睡着时,妹妹为自己插上的草标,她买了自己,为我换回了一袋大米。” “等我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被那户人家虐待至死,丢弃在乱葬岗。” 萧染抬起头来,明亮的双眸像蒙尘的明珠在男人眼中闪烁。 “我将她葬在城外,同爹爹、娘亲的衣冠冢一处,等我死了以后,你便将我也葬到那去。” 紧接着,她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珠子。 真是好大一颗夜明珠,这一刻,男人信了她是一国公主。 “原本这颗珠子是我们姐妹二人身份的象征,当我们吃不起饭时,不是没想过要将珠子当出去,可是妹妹死活不同意,她说自己有手有脚,宁愿去做苦力也绝不同意将爹娘的东西典当。” “后来啊,我们实在是吃不起饭了,于是约定好等第二天一早睡醒便将珠子典当掉。” “可是等我睡醒,身边就只剩下一颗珠子,一袋大米,还有这根草标了。” 萧染低着头,眼中的泪水终于滚落。 “给你吧。”她把明珠和草标一起塞进男人手中,“反正我也用不到了,就当是给你的酬劳了。” 男人有些异样,没想到眼前如此落魄的姑娘竟然如此相信自己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 “你就不怕我将你的宝贝卷走了?”他有些好奇的问。 倒是女孩极其坦然,“我的宝贝不在你手里,他们都安安静静躺在后山。” “如若你骗了我,我也能自己走到后山去,只是我自己挖的坟墓要稍微简陋一些,碑文上的字也要难看一些,我担心到了底下,他们认不出我。” “你说这不是你的宝贝,那这是什么?” 男人将珠子擦得锃亮,在女孩面前倒映着那张难掩精致的脸。 “身外之物罢了。” “错了。”男人纠正她。 他将珠子重新放回了女孩手中,随后用自己的大手包住了女孩的小手,“宝贝的手里握着宝贝。” “你又何尝不是宝贝。” 第二百四十四章:冠上我的姓 萧染的瞳孔猛地一颤,看向他的眼中多了原本不该有的奢望。 想是害怕自己听错了似的,她再次开口向男人询问,“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男人笑了笑,包着她的手掌更紧了紧,“往后,你便是我的宝贝。”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当然,只要你愿意。” 女孩有些后怕,她见过了太多人离开,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如果得到的总有一天会失去,那么她情愿自己永远不曾得到过。 “你会陪着我多久?”即便是想到了以后的分别,萧染也还是忍不住想要拥抱眼前的光亮。 女孩的心思就是这样善变,她不知道男人会陪自己多久,可如果一定会走,那起码给她一个心理准备。 “为师是神仙,不老不死,会永远陪着你。” 女孩眼前一亮,“当真?!” “当真。”男人笃定的点头,伸出手指和萧染拉钩画押。 画面一闪,已不知道是多少年以后了。 慕雨揉了揉眼睛,眼前是金色的宫殿,琼宇之下,硕大的日晷正在太阳之下随着光影晃动。 宫墙四周种满了各式各样的花草,郁郁葱葱,看起来整个人的心情都变好了。 慕雨记得,这里是曾经的守时宫。 假山旁,一白衣男子端坐着抚琴,身边是一个绿衣女子歪着脑袋打瞌睡。 男人伸出手指敲了敲女孩的额头,却不承想女孩睡得沉,反而歪着脑袋倒了下去。 男人见状,忙用手托住女孩的脸,不知过了多久,男人才将琴收了起来,但那只手却不曾有过一丝晃动。 男子抿着唇,目光落在女孩熟睡的脸上,眸中满是温柔。 远处一只仙鹤飞来停在树梢,发出一声长唳,树枝上的枯叶一颤,女孩惊醒,猛地坐起,看着眼前的男人,不好意思的笑了。 萧染挠了挠后脑勺,嘴硬着,“师尊,徒儿刚刚可没有偷懒。” “哦?”男人挑了挑眼皮,饶有兴趣的看着她,暗地里却将手背到身后在衣服上狠狠蹭了蹭,也不戳穿她方才流口水的事,“那你倒是说说吧,你方才在做什么?” “嗯——”萧染歪头思考片刻,“徒儿刚才在闭目沉思呢?” “思的什么?”男人嘴角的笑意丝毫不加掩饰。 “徒儿方才在思考你刚刚教给徒儿的音律。” 萧染回答的何其认真,不容反驳,男人也不好说什么,只是掏出来一支萧递给她,“既然思考的如此认真,想必是颇有心得吧,不如给为师展示一下。” “展示?”萧染有些慌乱,但还是硬着头皮将萧接过来,她犹豫了许久,终是一咬牙,像极了要鱼死网破一般,“献丑了!” 事实证明,萧染还是有些天赋的,这世间能将萧吹得像拉锯似的恐怕再也找不到第二个。 这师徒二人确实也是有点羁绊的。 萧染将萧吹得如同拉大锯一般,男人竟然也能笑得这般温柔,好似在欣赏似的。 忽然,天空中电闪雷鸣,慕雨被吓得一哆嗦,扑进了云策的怀里,再看向寻旧草中的场景,此刻已经变了样,看样子应该不是守时宫,但看周遭人的打扮,应该还是在天界无疑。 天坛之上,萧染褪去了原本的青衫,反而换上了一身白衣。 她站在高处,傲视众神,眼中又多了几分不羁,看着她,就好像看着缩小版的男人。 她的一板一眼都像极了他。 萧染同男人对视一眼,伸展了四肢,经受了天雷的层层淬炼,源源不断的神力自男人体内传送给她。 但是很快,师徒二人便纷纷变了脸色,原本的坦然变得惊恐,愤怒。 不是因为天雷淬炼痛苦不堪,而是发现对于他们而言最最重要的东西正在从自己脑海中被剥夺。 “你骗我?”萧染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男人的半边衣衫。 男人的脸上也挂着同样的错愕与愤怒。 他冲萧染拼命摇头想要证明自己的清白,可是迎接他的只有萧染的怒吼。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男人刚刚伸出想搀扶住萧染的手顿在空中,他发现自己好不容易才修炼而来的精纯灵力正在被无名的怒火渲染浸黑。 他忽然不明白自己在世间的意义,他不明白自己为何生,为何或者,为何在此。 他只知道,眼前女人落泪的脸,叫自己难过,叫自己心痛。 他狠狠的揪住自己的心,想要将它掏出来一探究竟。 众目睽睽之下,一众天神硬是没有将他拦住。 一颗鲜红的心脏被他捧在手中,他跪在萧染面前,捧着他的心脏。 “别哭,别哭。”他这样说着,却忽略了自己脸上还挂着温热的泪水。 “别害怕,我能找到的。”他捧着那颗心脏来回翻找,直到它停止跳动。 黑色的灵力在男人身边翻涌,将周遭的神仙全都推得远远的,只留下眼前的萧染。 他双手颤抖,捧着那颗逐渐暗淡的心脏,他的身体也被附上了一层厚厚的冰霜。 萧染奋力挣脱了束缚,扑倒在男人面前,她拿出那颗自己放在心口护了多年的宝珠,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男人称之为宝贝的珠子。 她用自己最后的记忆融入的宝珠,将他镶嵌进了男人的胸膛。 萧染擦了擦眼泪,“我不怪你,但你不能忘了我,你是天界的人,总有一天会回到这里。” “落叶归根。”她说,“你得冠上我的姓离开。” 萧染将他推下天界的瞬间,双目紧闭,唯有两行清泪滚落,“师尊,终究是你骗了我。” 片刻,天界之下传来一道惊天魔气,整个六界都为之一震。 人群中传来一声惊呼,“魔神之位,终有归属!” 萧染看着那道漆黑的灵力,眼神逐渐由不甘变为空洞,最后渐渐疲惫。 等她醒来之时,她木讷的看着周围陌生又熟悉的一切,有仙侍上来恭喜她。 小仙童乖巧的站在她身侧,笑着同她说,封神之时睡着了的,她还是头一位。 萧染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枕边的一株枯萎的小草若有所思,她好像丢了极为重要的东西。 “槐序,将它妥善保管好。”她将那株枯草交给仙童,翻身睡去了。 “是。” 第二百四十五章:赌局 回忆到这里就戛然而止了。 萧归落立原地,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忽然,他跪在地上,双目紧闭,不知是在哭还是在笑。 他看着眼前的众人,双眸中布满了红血丝,他指着云策,“枉我觉得你们天族之人亲切,枉我对你们亲近,枉我以为天界是我的家……” “笑话,都是笑话!” 他愤怒的指责着,“是众神逼我入魔!是众神逼我变得不是自己!是你们!” 猩红的双眼难掩失落与悲伤,他是在笑自己,他竟然如此可笑,沦为众神的工具千年。 “是众神害我失去一切。”他的目光淡漠的扫视着天地,语气恢复了些许平淡。 “众神终将为此付出代价。” 萧归落没有说话,沉默着一脚踢开插入地里大半截的重剑,贯穿了弃桐的胸膛,将他的身子砍成了两半。 他板着脸将剑收回来,“这就是你欺骗我的代价。” 他扭头看向众人,“至于你们,姑且允许你们多活些日子,多享受几日吧。” 说罢,他一脚跺在地上,荡起了一阵烟雾,天地也为之一颤,轰鸣声过,只留下一个巨大的坑洞,蔓延着巨大的裂痕,看不到尽头。 “哈哈哈哈哈。”倒在地上许久没有动静的弃桐此刻却大笑了起来,他的眼睛虽然只能看到不远处的一片黑暗,但却也足够让他张狂。 “已经开始了。”他叫嚣着,“六界的浩劫即将到来。” “云策!”他竭力叫着,“好好看着,这就是我对你们兄弟二人,对诸神,对六界的报复!” “总有一天……” 云策没有等他说完最后的话,手起刀落,随着璞剑的拔出,弃桐的生命也终于走到了尽头。 他化作一阵黑烟,消散的没有一点踪迹,就仿佛他从来没有来到过这个世界一般。 与此同时,慕雨只觉得一直以来压在自己身上的重担被卸得一干二净,没有了妖神的束缚,她又能自如使用妖力了。 但慕雨心中的重担却没有卸下,弃桐死了,他体内的妖神之力不知道会不会也随着他的死亡消散,那她和云策忙活了这一场,又图什么呢? 就好像参透了慕雨的心事一般,云策不动声色绕到慕雨身后,将手中一道金光送进慕雨体内。 这是他方才杀死弃桐之时取出的,果然和他想的一样,这神力可以和任何妖力融合,只要将这神力送进慕雨体内,她便是新一任的妖神了。 “你疯了?”不需要太多言语,慕雨便立马明白了云策的意思。 “这神力不能给我。”她用尽浑身力气与之抗衡,“我不可能成为一个明君的,你比我更加合适,你不能那么自私,妖界不止有我,更有数不清的生灵!” “管不了那么多。”这一刻,云策的大脑一片空白,他只知道,如果慕雨死了,那他也绝不独活。 “你放心,我会帮你铺好路的,我会让你成为一个合格的妖神,我会对妖界生灵负责,更会对你负责。”云策十分笃定的冲她点头,“你能管理得好渊启山,自然也可以管理得好妖界。” 真是疯了! 慕雨从前怎么没觉得云策这般没有理智,为了让自己活下去,这样的话他也能说得出来? “渊启山的精怪一把手都能数得过来!”慕雨只想让他冷静思考一番,“山头和山头之间都有距离,更何况是山头和整个妖界?”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你将渊启山管理得当,就说明你有管理妖界的能力。” 云策此刻已经听不得劝了,他一心只想让慕雨活下来。 “云策!”慕雨终于忍不住向他怒吼,“卿栀已经不在了,竹荒与我也不得相见,曾经渊启山上的精怪只剩我一个不要再让我看着你离开。” 慕雨小心翼翼握着他的手,将那道金光推回去,“你就带着我的那份一起,好好活下去吧。” “不行!”云策拒绝她,“要是你死了,我也不要独活。” 二人就这么推搡了不知道多少个来回,地缝之处也不知何时探出两颗脑袋来。 “你说他们这是干嘛呢?”司命思索片刻,还是没能弄明白这两人是何用意。 月神摇了摇头,“不太清楚,但是弃桐死了,他们应该是在相互推脱,都不想摊上妖界这个烂摊子吧。” “妖神死了?”听月神这样说,司命这才发现皇城之中的妖神气息已经消散。 “我就说这好端端的,牢门怎么打开了,那些小妖看见咱俩逃跑一个个也装没看见,原来是他们的主子没了。” 司命小嘴一歪,心中突然有了一个计策,“你说,这两人谁当上妖神的概率大一些?” “我觉得是小魅妖。”不等月神说话,他便抢先说出了自己的意见,“二殿下已经是战神了,虽然为了小魅妖已经辞去了神职,但这些年也还是暂代战神一职,目前也没有得力的人手接替他的工作,所以他转行去做妖神的概率不大。” “再者,竹荒这个儿子天帝算是养废了,指望他将来继位天帝那也算是变着法的颠覆六界了。若是二殿下成了妖神,那自然是无法继位天帝的,天帝这个年纪嘛,再生一个也不合适。” 司命自我肯定似的点了点头,“综上所述,我觉得是小魅妖成为妖神的概率=更大一些。” “你看哈。”司命搂着月神的肩膀,二人的眼神紧紧追着云策手中相互推搡的神力,“如若是小魅妖做了妖神,她体内的一半山神神力就可以还给竹荒了,这样一来,小魅妖成了八神之一,竹荒也还是他高高在上的六界第一神,岂不妙哉?” “所以我赌小魅妖会成为新一届的妖神。”他挑了挑眉毛看向月神,“押一颗夜明珠,你赌什么?” “我也觉得……” “不,你不觉得。”月神话还没说完便被司命捂住了嘴巴,“先到先得,我已经选了小魅妖,你只能选二殿下了。” “二位做局,不带上我岂不可惜?” 月神刚要反驳,却听得身后熟悉的声音,吓得他忙捂住自己的嘴巴。 他转过头,对上了司命同样惊恐的双目。 第二百四十六章:羡慕与知足 男人重重拍了拍两人的肩膀,“再压上一坛上好的桃花酿如何?” 言罢,他阔步走到仍在互相推搡的二人面前,不由分说将那道神力送入了云策体内。 霎时间一道金光自皇城传遍整个妖界,妖界易主的消息在第一时间传遍六界。 “你干什么?!”云策不等体内的妖神之力平稳,他猛地推开自家大哥,“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虽然竹荒心里有他,他很开心,可如果竹荒对自己的重视要用慕雨的性命来证明,那他情愿自己没有这个哥哥。 “就算你再怎么重视我,也不该这样草率决定我的事情!” “想什么呢你。”相比云策的愤怒,竹荒的神情就显得那样风轻云淡了。 他掏了掏耳朵,满不在乎的说,“我让你做妖神只是不想在天界见到你,还望你以后做了妖神安分守己,没事少出妖界。” 竹荒总是有本事一句话噎死别人,他自己的亲弟弟也不例外。 没等云策开口说话,他便用怀里的酒瓶子堵上了云策的嘴。 他转头看向慕雨,颤抖的唇张张合合,却不知道该如何说些什么。 良久,他笑了笑将慕雨拥入怀中,“小东西,这次你总该记得我的名字了吧。” 慕雨点了点头,泪水决堤一般止也止不住,“记得,我记得。” 她恭恭敬敬跪倒在竹荒面前,“弟子慕雨,见过山神竹荒。” “啧。”竹荒不满地砸砸嘴,“本神还是觉得你叫我老神棍的时候舒服。” 慕雨被他逗得哭笑不得,围着他转了好几圈反复确认他在神界有没有吃苦。 “放心。”大手按在慕雨凌乱的头发上,“本神可是堂堂山神,六界之中无人敢和我叫板。” 慕雨顺势将眼泪鼻涕一齐擦在他的袖子上,笑着恭维道,“不愧是山神大人。” “那么请问山神大人。”一旁的云策冷不丁的冒出一句话来,“眼下即便是我成了妖神,那我夫人又该如何呢?” “夫人”二字,云策咬得极重,生怕竹荒不知道慕雨已经和他成亲了似的。 竹荒满脸不屑的看着他,“早和你说了,小孩子只图享乐便是了,越管越杂,越管越乱。” 云策最看不惯他这副样子,事事时时都高高在上对自己说教。 他挺直了腰板,四目相对,分毫不让。 “如何杂,如何乱?”他有些不满,“我知道兄长处处比我强,比我聪明也比我厉害,你将弃桐算的团团转,却让弃桐把火撒在我和夫人身上,将我们算的团团转。” “我曾问过你打算,我也曾向你服软,只求你能告诉我救回夫人的方法,可你就是闭口不言,说到底,你究竟有没有当我是你弟弟,有没有当我是自家人,有没有一刻觉得我配和你站在一起!” 云策一口气将过去的对竹荒的怨恨和盘托出,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对竹荒恭恭敬敬,不敢有一刻逾矩,他拼尽全力只为了成为那个可以和竹荒相提并论的人。 可是他不明白,他不明白为什么不管自己如何努力自家兄长就是不愿意亲近自己。 就连在人间,在长安城中,他面对自己这个一无所知的凡人,也总是爱答不理的。 即便是云策后来回到了天界,他无数次梦到长安城的场景,再看竹荒看自己的眼神,也还是觉得像极了陌生人。 “有时我确实很羡慕夫人。”他握起慕雨的手,手指在上面轻轻磨搓着。 “夫人她虽然自小便失去了父母,但是她得兄长照拂,快快乐乐的过了这么多年,又有那么多的好朋友,不论到哪里都有人陪伴。” 他深吸一口气,“这么多年来,我所有的挚友都死在了战场上,我的父母不断鞭策我,从不肯对我多加鼓励,我的兄长视我如陌生人,甚至还不如陌生人。” 他看向慕雨,“除了你,我什么都没有了。” 说罢,他跪下身子冲竹荒重重磕了下去,“如果夫人活不成,那我也不愿独活,我知道兄长这些年来一直记挂着夫人,求兄长将我体内的妖神之力传入夫人体内。” 竹荒凝着眸子,旁人都只道自己活的肆意,他倒是没说羡慕自己。 或许从前的竹荒确实是沐浴在天后与天帝的关爱之中长大的,但自打云策出生以后便一切都变了。 也正是从这时起,竹荒再也没有回过天宫一次,除了正常召令,他好像和天宫再也没有半分瓜葛。 既然他们如此疼爱这个小儿子,那便不如遂了他们的愿,只有一个儿子多好。 可是竹荒没有想到,这个他只不过几面之缘的弟弟,却总是想方设法的超过自己,就像是同自己宣战一般,自己入三星斜月洞修炼,他也入三星斜月洞修炼,自己考取八神神位,他也考取八神神位,自己下凡历练,他也下凡历练。 最可气的,他还拐走了自己唯一的弟子,自己唯一当作家人看待的人。 竹荒觉得自己当他是陌生人已经算是顾及兄弟手足之情了,若他真是陌生人,为了慕雨,当年长安城一眼看到他,便是他转世投胎之时。 他明明拥有了一切,大殿上父母亲的赞赏、慕雨的陪伴、自由之身,这些哪一样不是自己羡慕却不得的。 竹荒没有说话,他只觉得云策贪心。 慕雨被夹在二人之间,感受着这兄弟二人身上越来越重的威压。 终于,她被这威压压倒在地。 慕雨的脸紧紧贴在土地上,她咬着后槽牙不让自己骂出声来,“你们两个,最好现在就给我握手言和。” 云策倒是乖巧,立马便收了自己的灵力,但竹荒的山神之力还是压在慕雨身上。 见竹荒没有动静,她又补充道,“否则渊启山自今日起不再产出任何桃花酿。” “这是哪里的话。”竹荒立马换了一副姿态,将慕雨从地上扶起来,还很贴心的为她拍打身上的尘土。 就是这拍尘土的二人好像在较劲似的,拍在慕雨身上的巴掌越来越重。 慕雨生无可恋,怎么自己命不久矣就算了,还要受这等苦? 第二百四十七章:值不值 “行了,行了!”慕雨一把推开二人的手,“你们这是嫌我命长是不是?” 她对着空气好一阵拳打脚踢,竹荒和云策愣是被她唬住了,缩着手脚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慕雨也有些疑惑,自己说话几时这样有分量了,这两人该不会憋着什么坏吧? 不对,她在心里否决自己,竹荒可能憋着坏,但是云策是绝对不会和他同流合污的。 她仔细观察二人的眼睛,发现他们的眼睛震惊之余还有些惊恐。 难道是看自己活不长了,怕自己气死? 正想着,背后突然刮起一阵阴风,吹得她浑身汗毛耸立。 慕雨转过身,只见一只巨大的黑龙腾空而起,吓得她跌坐在地。 “这、这、这……”她指着黑龙比自己还大的眼珠子,话都说不清。 黑龙一甩尾巴,只听得一声惊呼,“救——命——啊——” 这黑龙还会说话?慕雨狐疑地打量着黑龙,不知道他修为如何,看着嘴巴都不曾动一下,却有声音从背上传出。 背上?慕雨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她定睛看向黑龙的背上,果然在那里发现了扒着黑龙鳞片摇摇欲坠的春远。 “救命啊——”春远死死揪着龙鳞不让自己被甩出去,可那龙飞的越来越高,越来越远,眼看就要脱离妖界了。 “他怎么在这?”慕雨的灵力低微,自知是追不上黑龙的,只能将目光投向身后的云策和竹荒。 这二人不愧是手足兄弟,只一个眼神便能明白对方的用意。 云策一个瞬身来到慕雨身前,替她挡住一切潜在的危险。 竹荒则是来到了黑龙身上,照着黑龙的脑袋一掌拍了下去。 黑龙痛苦的嚎叫一声,身体也扭曲着,春远被重重地甩回了地上,那黑龙则是消失在了原地。 “我的乖徒儿——”远处,司命哭嚎着向他奔来,捧着他的脑袋,“这么多天你都到哪去了,你知道为师有多想你吗?” 司命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抱着春远的脑袋就往怀里塞,“这几日你不在,为师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 “师尊。” 春远废了好大劲才让自己的脑袋重见天日,他喘着粗气,“师尊,在地牢之中,我被关在您隔壁。” 是的,这些天里,他每天都能听到自家师尊的哀嚎,不是嫌饭里的肉少了,就是嫌四菜一汤的配置低了,要么就是吃完饭了嫌弃月神给他按摩的手法不到位。 这些春远可都是听得一清二楚,“师尊,我怎么从没听你提起过我啊?” 司命的脸上一阵尴尬,片刻,他笑了笑再次将春远搂在怀里,“为师这是喜怒不形于色,再怎么难过都不会说出来的。” 司命将眼泪和鼻涕一齐擦到春远本就不干净的衣衫上。 他抬起头来,眼神坚毅,“为师心思深沉,向来不擅长表达自己,但你要明白为师的良苦用心啊。” 春远满不情愿的点了点头,沉着脸将司命推开。 他转身向刚刚落地的竹荒解释道,“这黑龙是魔神的坐骑,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此处,看他的样子是准备强行将我掳走。” “因为你是藏书阁掌事。”竹荒看着一点点暗淡的天际,缓缓吐出这几个字。 “和我有什么关系?”春远面色一惊,“我就是个小仙,他抓我做什么?” 春远低着头,看着自家师尊也一嗓子嚎了出来,“师尊,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司命原本还有些哀伤的面容忽然僵硬,他将春远的头扭向竹荒,师徒二人一起嚎了起来,“山神大人,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竹荒咂咂嘴,这师徒二人分明是吃准了他心软,好面子,料定了他不好意思在自家弟弟面前拒绝他们。 “你们先起来。”竹荒将春远扶起来,司命却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起身。 他暗自使劲,却还是没能将司命扶起来。于是他将嘴巴凑到司命耳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可别逼我让你难堪。” 司命瘪着的嘴角颤抖着,眼泪在他的眼眶中打滚。 到底是司命,这些年来话本折子不知道看了多少,拿捏各式各样的男人他一捏一个准。 竹荒也不例外。 他本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更何况此事原本就和春远没什么关系,说到底,萧归落会和六界为敌,是因为弃桐的报复,而弃桐之所以会报复云策和慕雨,是因为报复自己不成,而他之所以报复自己,是因为自己杀了他的父亲。 因此,此事归根结底还要怪在自己头上。 竹荒叹了口气,“起来吧,我答应你们就是了。” 竹荒本就是来收拾自己的烂摊子的,因此就算司命不求自己,他也会帮忙的。 至于为什么他要故意装作为难的样子呢? 当然是想看看司命涕泗横流的样子,这模样虽然他平时没少见,但还是看一次笑一次。 “现在萧归落已经出逃,身为六界中最古老的神,他知道所有的封印之地,再加上魔界一直以来都不好管理,此番只怕难办。” 竹荒再次长叹了一口气,看向司命的眼神仿佛意有所指,见司命没有动静后,他又摇了摇头,感慨道,“难呐,难——” “好了!”司命抬起一只手,制住他,“你不妨直说吧,要多少?” 竹荒歪着头思索片刻,“不多,不多,只需五百颗上品灵珠。” “你疯了?”司命气得跳脚,“你把我司命府卖了看有没有五百颗上品灵珠!” “你付得起。”竹荒优哉游哉的看着他。 从前竹荒被关在天牢里,自然是没有需要花钱的地方,再加上天界遍地是熟人,随便一个都能管他吃喝,钱财带在身上也是累赘。 但现在不同了,他深知出门在外,没有钱寸步难行。 朱鹮仰着头,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话里话外都在点着春远,“我看呐,你不是掏不起,是你这徒儿不值这个价呦。” “不就是五百颗上品灵珠嘛!”司命一咬牙,“我掏了!” 第二百四十八章:亲兄弟 “不愧是司命星君。”竹荒不由得竖起大拇指感慨,“就是大气!” 司命捂着他的钱袋子,十分肉疼,但还是嘴硬着说,“拿这钱买六界第一神贴身保护,也算值了。” 看着二人斗嘴,慕雨的嘴角不自觉的流露出一丝笑意,可是转头看到地上的狐首花,她的心便狠狠地纠了一下。 眼皮越来越沉重,慕雨只觉得自己浑身乏力,提不起一点精神。 她的眼前渐渐昏暗,幸好,她还能倒在一个温暖的怀里。 她每天紧锁,嘴边还在呢喃着卿栀的名字。 云策的脸色渐渐黯淡,他并不是在和一个死人吃醋,他只是觉得自己于卿栀有愧,归根结底都是他们夫妻二人将卿栀卷了进来,如今,卿栀却成了这场祸事中唯一的受害者,这叫他如何坦然处之。 他将慕雨打横抱起,如今的皇城已经是云策的天下了,身为刚刚继任的妖神,他的第一件事并非琢磨如何治理妖界,而是琢磨如何将自己体内的妖神之力取出。 “你可省省吧。”竹荒对他永远这般没好气。 他不顾云策不满的眼神,一屁股将他从慕雨的床边挤开,他侧目示意,司命即刻拉上春远守到了门外去。 “你这是做什么?”云策不明白他的意思,司命同他的关系可要比他同自己的关系亲近的多,他怎么会将自己独留出来。 云策眼神一怔,有诈,此事必定有诈! 还不等他说话,便被竹荒抬起一只手堵住了嘴。 竹荒的另一只手缓缓伸进自己的腹部,掏出了一枚晶莹剔透的小骨头。 “这是……” 同为天神,云策如何会不知道这是山神的神骨,没了这神骨,竹荒便再也不是山神了,又或者,他连个神仙也算不上,最多只能算是个不老不死的怪物。 “你疯了,你明明可以……”话到嘴边,云策却再也说不出口。 他知道,以慕雨现在的身体是无法承受山神神力自行修炼出神骨的,哪怕她的身体就是山神的神力铸造而成的。 当今之计,或许将整个神骨移给慕雨才是最保险的办法,起码可以保全二人性命。 “可以什么?”竹荒见他不说话,明知故问。 “没什么。”云策故作轻松的摇了摇头,兄长没了神骨还有命活着,但他的夫人没有神骨那可是真的会死。 “你明明可以先吃点东西休息一下,不必那么着急。”云策笑得一脸谄媚,抬起袖子在竹荒脑袋上轻轻擦拭,语气温柔得好像对象是慕雨一般,“你看看你,都出了这么多汗,往后没有了神骨,那就真的和凡人一样了,这要是有个大小灾病的可不好办呀。” 竹荒难得没有端着,外面天象有异,六界都不太平,他此刻将神骨传于慕雨,无异于为这乱世添砖加火。 “此事……” “你放心。”云策一把抢过他的话,“天不知,地不知,唯有你知我知。” 竹荒心中还有别的担忧,他的目光扫视了一眼窗外的师徒二人,像个门神一般站得笔直。 那场景让竹荒仿佛回到了在三星斜月洞中修炼的日子,他在屋里奋力拼搏,交头接耳的同窗被请到门外去。 他叹了口气,真是岁月催人老,不知不觉他竟已经到了要退位的日子。 他不叹气不要紧,他这一叹气让云策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怎么了?”他弯着腰,硬是将身子挤到了二人之间,翻起慕雨的手腕给她把脉,“可是她的身体出现了排异。” “我看得先把你排出去!” 竹荒恨不得现在停手,先对着云策的屁股来上一脚。 俗话说得好,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但竹荒偏不信邪,他觉得自己就应该在云策出生之时弄死他,这样也不会有往后的这许多麻烦了。 眼见榻上的慕雨气息总算是匀了不少,竹荒也终于松了口气,他叮嘱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弟弟,“双神职不可长期于一人身上,你还是尽早收个弟子吧。” 竹荒这建议云策其实早就已经想过了,他拉着自家兄长一同倚靠在床边,看着院子中那棵身材纤细的大树后,正在掩耳盗铃的大黑,“如何?” 竹荒费了好大劲才稳住自己的气息,他眼下刚刚没了神力,还不太适应这周身浑浊的妖气,要是被这些妖气不小心入体,那他就是下一个不成器的云策了。 “多好啊。”他点头称赞,“你本来可以直接让萧归落荡平六界的,可你还是愿意送他的宠物。” 不用说,竹荒口中的宠物就是大黑了。 “话不能这么说。”云策反驳他,“大黑虽然是妖族,又蠢笨异常,好吃懒做,四肢也发达不到哪里去,长相也堪忧,但他还是有优点的。” 这句话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二人都没有开口说话。 最终还是竹荒忍不住开口询问,“然后呢?他的优点呢?” 思索了许久,云策终于想到了大黑的优点,“纯善,便是大黑最大的优点。” “听说天界的茶园新来了一个茶仙,平日里连个虫子都不敢踩,此仙子也纯善,如有需要,我可以帮你牵线搭桥。” “还是不了。”云策婉拒,“我怕夫人会吃醋。” 竹荒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也不知道自己是造的什么孽,和这种人做兄弟。 “也不全是因为纯善嘛。”云策为自己找补,“大黑的忠心可是世间难得。” “说起忠心,弃桐不是还有个心腹,叫什么虎的?”竹荒懒得再听自家弟弟胡扯,硬是将话题岔了开来。 “你说仲虎?” 云策想了想,仲虎被自己断了双臂,随着弃桐身死,他在虎族也是墙倒众人推,妖界之大,却没有了他的容身之地。 “到底是我欺骗了他的感情。”云策对自己的认识还是十分清晰的,“现在渊启山没有精怪居住,顾及着你往日的威名,也少有精怪敢靠近。” “我让人把他送到渊启山修养了,毕竟他也不过是听命于弃桐。” 第二百四十九章:八神急会 对于云策的安排,竹荒并没有多说什么,这是他们之间的恩怨,和自己没有什么关系。 毕竟他杀了弃桐的父亲,可没动仲虎的父亲。 “随你。”他看了一眼床榻之上熟睡的慕雨,缓了缓,道:“等小东西醒了,我会亲自带她前往天界。” “回天界做什么?”云策冷扫她一眼,“天界的奸细还没有揪出来,那奸细是弃桐的盟友,你让她回去自投罗网不成?” “山神封印在神山,她必须守在神山。”竹荒不紧不慢的端起一杯茶,看着他一字一句的吐出来。 “八神封印各有先后顺序,魔神、鬼神、妖神、山神、战神、瘟神、月神、须臾神。” “按照此顺序,夫人的封印还不急。”云策颔首,“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得要有人去制止萧归落,早已不在乎天地,毁天灭地也是迟早的事情,只要须臾神现世,说不定事情还有一线转机。” “你想让须臾神劝他?”竹荒憋了许久,终于还是忍不住嘲笑起了他的天真,“你得先知道,须臾神也是被众神剥夺了记忆,与萧归落相见不识的。” 竹荒冷哼一声,“他们两不联手把六界端了就不错了,还帮你劝阻?” 他笑得上气不接下起,“我活了万年,许久没有见过你这般有趣之人了。” 云策脸色铁青,想为自己辩解几句却也无从开口,不过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他只不过是犯了全天下良善之人都会犯的一个错误而已。 他清了清嗓子,刚想开口,却听到床榻上传来一声微弱的呼喊。 云策一个箭步扑过去,将耳朵贴在慕雨嘴边,全神贯注的听着慕雨的声音。 “什么事情那么好笑……”耳边是自家夫人气若游丝的声音,“等我醒了一起笑……” 一时间吗,他竟不知道慕雨是醒了还是没醒。 “她说什么?”竹荒边问,边咬下一口椰蓉酥。 云策的视线落在自己好不容易才做出来的椰蓉酥上,眸子猛地一沉,“她说屋里有宵小。” 竹荒刚刚拿起的又一块椰蓉酥顿在空中,一时不知道是该吃还是不该吃。 “那个,既然她醒了,那咱们便事不宜迟,该动身前往魔界了。”竹荒将手在精美的华服上擦了擦,鎏金的丝线粘上了糕点的油脂反而晃着别样的光芒。 “魔界的封印是锁住混沌的第一道关卡,因此也是最难破开的,即使是萧归落一时半会也难以破解。”竹荒将双手背在身后来回踱步,“我们已经落后了半日,此刻追上去或许还能来得及。” “去魔界吗?”云策有些迟疑,“你,我,还有夫人?” 竹荒点点头,“神骨的事情现在还不能宣扬,她尚未真正继承神职,恐怕会有心术不正之人抢夺神骨。” “至于你。”他上下打量了自己弟弟一番,只露出一个鄙夷的眼神,良久,他长叹了一口气,“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好歹也算是个战神吧。” 这话云策是真心不爱听,但也听了几千年了,他瘪了瘪嘴便也过去了。 正想着,窗外忽然传来一声鹤唳,他转头看去,只见一只白鹤立在枝头,那白鹤张嘴,竟发出了人的声音。 “天帝有令,召八神急会。” “天帝有令,召八神急会。” “天帝有令,召八神急会。” …… 白鹤的声音响彻整个皇城,直到云策的手伸出窗外轻轻扣响了窗沿,那白鹤才作罢,转身向天界的方向飞去。 天界,凌霄宝殿。 天帝坐在高高在上的宝座上,低头看向众人,神情复杂。 “瘟神,司命!” 他刚一开口,一阵威压便压的文朝暮抬不起头来,只能一味朝一个黑衣男子身后躲去。 “你们真是本帝的得力干将啊!”天帝的手拍的作响,“让你们去调查妖神企图弑神的证据,你们倒好,把妖神给弄死了。” 天帝咬牙切齿,笑的面目狰狞,“你们真是贴心啊,怕本帝不知道该如何料理妖神,便帮着料理了。” “战神、月神!”他双手叉腰,“叫你们去调查须臾神失踪一案,你至今没有上报天界。” “也就罢了!”他一掌拍在座上,“你们去人间调查,也能给我差到妖界去?查到妖界去也罢了,怎么还帮着瘟神和司命将妖神给杀了?!” “父神。”云策朝着天帝毕恭毕敬的行礼,“儿臣有话说。” 天帝的面色稍稍缓和了一些,他抬了抬手,“你说吧。” “父神有所不知,眼下儿臣已经接任了妖神,您一口一个弄死了妖神,儿臣听着实在别扭。”云策面露难色,“还请父神直呼先妖神弃桐的名字吧。” 天帝听罢,紧闭双眸缓了许久才鼓足勇气看向殿上的两个不孝子,真是造孽啊,一个不堪重任也就算了,怎么再生一个还是走他的老路。 这一刻,他只想问问自己再生一个还来不来得及。 “你们把她带来干什么?”天帝指着慕雨没好气的说。 这个女人毁了他两个儿子,怎么还有脸来天界? “这件事嘛……”竹荒眼珠一转,一个足够让自家父亲信服的理由便诞生了。 “她是作为弃桐企图弑神的人证被带上来的。” 天帝虽然不知道自己在自家儿子心中的形象,但他觉得自己一定不是很聪明,否则他们也不会用这么荒唐的借口来搪塞自己了。 “弃桐已死!”他不得不再次强调这件事情,“你们知道什么叫死无对证吗?这个时候能还带什么人证回来?你们是嫌堵不住六界的悠悠众口吗?” “如今六界早已不算太平,现在人人自危,不会有人想要找天界的麻烦。” 云策和竹荒一唱一和,“如此,自然也就用不着堵旁人的嘴了。” “好,很好。”天帝气得发抖,“天界有你们,真是六界的福气啊!” “父神过奖。”二人一同行礼,硬是将天帝给气得别过头去,在殿上失了仪态。 第二百五十章:乖乖 天帝不再理会这两个逆子,视线落在挡在文朝暮身前的黑衣男子身上。 男人长发高束,眉宇间有着别样的精练,薄唇微抿,看起来整个人有一种别样的威严。 “阎川,倘若魔神破开封印,下一个便是冥界鬼市了,你身为,冥界之主,即日起便要小心照看好鬼市的封印。” “是。”阎川微微点头,行的竟然是平礼。 “山神、妖神,你二人的则趁魔界封印还不曾破除,尽全力阻止魔神。” “是。”竹荒和云策单膝下跪行礼。 “司命、春远,命你们师徒二人看管好藏书阁,不得让任何人闯入!” “是。” “月神、瘟神,你们二人贴身保护在须臾神弟子身侧,不得有误!” “是。” 天帝转过身去,只留给众人一道孤独的背影,“如此,便退下吧。” 瞬间,原本跪了一片的殿上空空如也,天帝一个人坐在宝座上长叹了一口气。 “欠下的债,不管过了多久,终究是要还的……” 魔界入口,慕雨看着自己身上的粗布黑衣,茫然的问身旁二人,“咱们这打扮能行吗?” “放心吧,魔界中人最讨厌干净,他们随着人的恶念而生,自然也袭承人的全部缺点,其中懒惰、邋遢,便占据重要地位。” 竹荒讲的头头是道,顺便还裹了裹身上的黑袍,将自己的脸又埋低了几分,他这一张帅脸,即使是刻意涂黑了也依旧难掩帅气,可不能被这些守关的魔物给看穿了。 眼看着队伍越排越近,慕雨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早就听说六界之中只有魔界是最残暴最可怕的,现在看这些魔物一个个长得凶神恶煞的,她别提多害怕了。 “站住!”负责检查的魔物拦住了竹荒。 “看你这样子不像是魔界的人啊。”那魔物上下打量着他,是不是挠挠自己的后背,被抓破的皮肤带着浓浓的黏液拉出一条细长的丝。 他的手指沾着那黏液就要摸上竹荒的皮肤,竹荒再也忍不了了,他转过身故作娇羞害怕的模样后退一步。 “咦——”见他如此,周围的魔物纷纷投来鄙夷的目光。 负责检查他的魔物更是楞在了原地不知所措,那双原本就不大的眼睛中,悲伤更是满的溢出了。 因为他哭了。 “都什么年代了,还种族歧视呢?”周围人的指责逐渐由窃窃私语转变为光明正大的指点。 “就是,看样子长得还行,没想象到竟是如此肤浅恶毒之人。” “这种人最好不要是魔族的人,否则我这张老脸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最好不是,否则我见一次打一次,真丢我们魔界的脸。” …… “吵什么吵?吵什么吵?”一个白衣男子从人群中挤了进来,“这里堵成这个样子,后面的人还怎么入关?” “黑龙大人~”见眼前人来,负责检查的魔物泪水瞬间决堤,黄绿色的眼泪顺着他鱼鳞状的皮肤滚落,他就这样将脑袋埋进白衣男子的怀里。 “怎么了?”男人清秀的脸上满是担忧,“有什么事说出来,大人我帮你解决。” “大人我”这三个字慕雨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了,眼前这个男人的长相不正是像极了曾经白衣的卿栀吗? 一想到这里,慕雨的心中愧疚、悲伤一齐爆发,也哭了出来。 “你又哭什么?”还不等那个负责检查的魔物向黑龙诉苦,黑龙的注意力就被慕雨给吸引了。 “入关之人。”他叫住慕雨,“可是入关有何困难?” 慕雨没有说话,哽咽着摇了摇头。 “那是被人欺负了?被抢劫,还是被谋杀?”见她迟迟没反应,黑龙脸色大惊,“该不是被劫色了吧。” “许是被吓哭了。”一旁一个魔物指着竹荒向黑龙邀功似的讲到,“就是这个男人,他搞歧视,看不上我们乖乖,还嫌弃他。” 听得此话,竹荒的下巴差点没被惊掉。 乖乖?!说的是谁?应该是他自己吧! 竹荒在心里告诉自己,应该是自己看起来乖巧,所以才这样称呼自己的,一定是! 但现实往往就是如此魔幻,那个名叫乖乖的魔物一个劲的扑在黑龙怀里痛哭,如果不是这张脸的话,竹荒觉得他或许还是会心疼一下的。 “什么?!”听得竹荒的所作所为,黑龙大为震惊。 “都什么年代的,居然还有人拿样貌种族说事?!”他气得牙痒,“你怎么敢在魔界歧视他人?如此重罪,即使你非魔族,我也按律可以诛杀你!” 竹荒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就这点事,就想杀自己? 他忽然发觉自己已经快有上万年不曾来过魔界了,竟不知道如今的魔界已是如此风气。 他清了清嗓子,冲黑龙觍着脸,笑眯眯的说,“这给大人,我也是初来乍到,念在我是初犯,你就饶恕我吧!” 黑龙思考片刻,“既然你是外来人,不懂魔界的风土人情,确实情有可原,那便给你个机会。” 他将怀里的乖乖推到竹荒面前,“想要得到宽恕,就得想诚心实意的拥抱一下乖乖。” 竹荒真的不知道他们是如何面不改色一本正经的叫出“乖乖”这样羞耻的名字的,他只知道,让自己去拥抱这样的“东西”,他宁愿一死! 正当他准备掀开袍子向众人摊牌时,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慕雨朝他眨眨眼: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六界安宁。 竹荒摇摇头:我已经不是天神了,劳苦了一辈子我就想做做自己享受享受不行吗?! 慕雨和云策同时摇了摇头:不行! 事到如今,竹荒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只不过他临张开双臂时不小心扫视了一眼黑龙,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 这“乖乖”身体上的黏液竟然还具有腐蚀性! 黑龙雪白的外衫被烧穿了两个大大的窟窿,露出了里面健壮的胸肌。 慕雨看得入神,她估摸着这两个窟窿应该就是刚才“乖乖”流下的眼泪灼烧而落下的。 第二百五十一张:血祭 还不等她瞥见黑龙衣服里棱角分明的腹肌,眼前便被一只大手捂住。 “不准看。”云策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真是小气,虽然心里调侃,但慕雨还是点了点头应承下来,双手扒住云策的手掌,聚精会神的观察着二人即将接触到了身体。 眼看竹荒张开了双臂,那“乖乖”脸上鼻涕眼泪齐淌,慕雨光是看着就已经头皮发麻了,也不早知道竹荒这样金尊玉贵的身子,能不能忍得了。 竹荒深吸一口气,本想帮自己平缓一下心情,却不想吸入一阵恶臭。 他看着“乖乖”一口泛黄的牙齿,上面好似还沾着“乖乖”的午饭。 竹荒再也忍不住,一把推开“乖乖”趴在一边干呕了起来。 “黑龙大人~”“乖乖”瞬间泪奔,再次趴在黑龙怀里痛哭了起来。 场面瞬间乱作一团,慕雨等人自然是逃脱不了关系,被一并抓入了地牢。 看着周围阴暗潮湿的环境,慕雨只是捏着下巴点了点头,“同伏妖司的内狱比起来要宽敞些。” 竹荒却不以为然,有些挑剔,“同天界的天牢比起来可差远了。” “你们两个很骄傲吗?”云策的声音从二人身后冷冷的传出。 他刚准备对二人再说教几句,却听到牢门开锁的声音,也不知道这三人是怎么想的,听到异样的声音第一反应是各自看向不同的地方,装作一副大家不熟的样子。 “魔尊要见你。”黑龙指着里面黑漆漆的牢房道。 一阵沉默后,漆黑的牢房中传出一阵喧闹,像是三人在互相指责似的。 许久,竹荒才扭扭捏捏的从里面出来。 “不是你。”黑龙摇头,“是一那个女子。” 又是许久,穿着女装的云策扭扭捏捏的从里面出来。 黑龙下意识咬了咬唇,不让自己笑出声来,“二怎么说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这是何必呢?” 他补充道,“我家尊上只是有些话要问那位姑娘,不会伤她。” “你家尊上说话算话吗,能不能信啊?”竹荒讪讪地说。 黑龙也不藏着掖着,一本正经的说:“比您的话可信。” 这一句话将竹荒气得半天没喘过来气,要不是自己现在没了神力,哪里还用得着受这气?! 他和云策眼神示意,立马换转了一副姿态,看着黑龙身后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魔神大人。” “尊上?”黑龙忙转过身去,“您怎么亲自来……” 他话还没说完,云策手中璞剑的剑柄便敲在了他的后脑勺上,黑龙闷哼一声,扭头一脸迷惑的看着二人。 “你们不知道龙鳞很坚硬吗?” 他的双手化作龙爪,仰头的瞬间熊熊焰火就要从他的喉咙里呼出。 但那团火焰却戛然而止,空气中传来一阵甜腻的香味,他猛地闭上眼睛,一头栽了下去。 “龙鳞再坚硬,你也是要呼吸的吧?” 见黑龙没了知觉,慕雨这才从黑暗中走出来,邀功似的冲二人一笑,“怎么样?我的神力掌握的还不错吧?” “不错不错。”二人一边敷衍的回答,一边架着慕雨朝门外跑去。 早知道慕雨有这本事,他们也不用这样辛苦潜入了。 竹荒发着牢骚,“有法术就早点使出来,害得我差点失了清白。” “不过是被别人抱了一下。”慕雨翻起个白眼,“你几时这般矫情了。” “我……” 朱鹮的话还没说出便被云策捂住了唇。 “嘘。”最前面的云策蹲下身子,转过身时露出了背后的萧归落。 此刻的萧归落亦穿着一身白衣,简单朴素,只一支白玉簪子束发便已经是举世无双的贵公子了。 他于无尽的黑暗之中,周围的狂风夹杂着飞沙刮过,他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他站在一口大井前,那井的四周都被符咒贴着,里面隐约传出几声猛兽的嚎叫。 慕雨被吓得一激灵,忙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 “出来吧,我知道你们来了。”萧归落转过身来,手指指向三人的藏身之处,手腕上的疤痕触目惊心。 “你们来晚了一步,魔界的封印已经要被破除了。”他笑得坦然,甚是释怀。 他做了魔君几万年,才知道自己原是被诸神诓骗至此的,要知道,魔界,就算是用来流放罪仙那也是绰绰有余的。 可就是这样的环境,他竟然无怨无悔的呆了数万年。 天界负他,诸神负他,六界亦是欠他的。 今日,他才是要真正为自己活一场,他要让六界都为此付出代价。 “你的手……”竹荒看着他手腕上的一道疤痕,“你不知道解封之术,竟然贸然使用血祭?!” 竹荒感到不可思议,“你竟然不惜消耗自己的性命也要放出混沌来!” “当然。”萧归落看着自己的伤,只觉得这里并不痛,他的心才痛。 “要不是我还得留着这条命见她,身为当年封印混沌的八神之一,我以身献祭,亦可以放出混沌。” “你是怎么知道的?!”竹荒心中一惊,“这件事应该被永远封存了,世间再无可能知道!”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萧归落嘲笑他,“你们也不过是天界的棋子罢了,天神才是这个世界上最肮脏的东西,打着正义的旗号四处伸张自以为是的正义。” “你们以为你们能有多高尚?” 他伸出手来,竹荒的身体便不受控制的向他飞去,纵使慕雨拼命抱着他的腿也无济于事。 萧归落的手紧紧攥着竹荒的脖子。 “竹荒啊竹荒,你以为你的那些小伎俩能骗得过我?”萧归落从前也是自以为天神,直到他决定为自己而活时,他才感受到自己真正的力量。 “曾经我还是很欣赏你的。”他叹了口气,“没想到你也和那些天神一样,虚伪至极。” 现在竹荒在他手里,只要他稍稍使劲,竹荒便会命丧当场。 没有了神力的天神,或许能活的久一些,但要是他捏碎了竹荒的心脏,那便真正了断了竹荒的性命。 第二百五十二章:鬼比人多 “那就杀了我。” 竹荒轻蔑一笑,他怕死吗?根本不怕。 萧归落将竹荒甩了出去,直直撞上了那口枯井,竹荒下意识朝井里看来一眼,里面是一望无际的黑暗,和几声混沌的嘶吼。 他胸口被撞的闷疼,一口鲜血吐井边的符纸上,符纸瞬间开始燃烧。 “这下知道我为什么留你一命了吧?”萧归落大步走向他,手指抬了抬便将慕雨和云策击飞出去。 和他相比,什么天界,什么战神都是虚言。 他抓起竹荒的头发,居高临下看着二人,“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姑且看看剩下的七处封印你们究竟谁的动作更快一些。” 你们?! 慕雨顿感不妙,有人在帮他! 莫非是之前弃桐的盟友转投萧归落了? 萧归落抓着竹荒转身离开,只是转身的瞬间,他的眸色渐渐黯淡下来,“就让我看看,这世间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东西吧。” 值得留恋的东西?慕雨看向身边的云策,也看了看此刻无比狼狈的竹荒,会有的,总会有的! 下一刻,二人被狠狠地摔出了魔界,坐在不知是何处的沙漠里,一头雾水。 天气炎热,大漠之中更是酷热难耐,慕雨咽了咽几乎没有的口水,看向云策,“这里没有一点植物,想找到水源也是问题。” “别怕,总会有办法的。”云策安慰她,但他也知道二人的神力被萧归落封住,以他们的身体虽然死不了,但却会很难挨。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漫无目的的走在这片沙漠,眼皮终于越来越沉,慕雨只觉得眼前热浪翻涌,就连空气都在扭曲。 她费尽了力气,眼皮也没能再抬起。 她缓缓跪倒在地,眼前是一片灰暗,身下是柔软的沙地。 等她再醒来的时候,映入眼帘是陌生的卧房,这里房间的装饰有些奇怪,墙上挂着一把小小的弯刀,屋里也到处充斥的血腥味,但细细一闻,应该是牲畜的味道。 她挣扎着坐起,门外一个女孩正好掀开帘子走了进来,看到她醒了忙跑到她身边。 “你醒了!”女孩十分高兴,拉着她的手,粗糙的茧子在她的手背上磨搓,“你昏迷了好久,但是呼吸平稳,脉象正常,我阿爹找了许多郎中来都拿你没办法。” 慕雨感受到她并没有恶意,随即也冲她笑了笑,“我是不小心迷路了,请问姑娘这里是哪里?” “可不是迷路了吗?”女孩端着一碗水递给她,“你是从死沙城里出来的,正好碰上我阿爹在那附近放羊才救了你,我听我阿爹说,没人能走出死沙城,你是第一个。” “死沙城?”这个名字慕雨翻遍了记忆深处也没能找到一点痕迹,不过现在她关心的不是这个,“你们只找到了我吗?和我一起的还有我家夫君。” 女孩摇了摇头,“我阿爹只看到了你,便和我阿娘一起把你带回来了,没说看见你旁边还有别人。” 没看到?那云策会去哪呢?慕雨疑惑,云策是在昆仑历练长大的战神,体力比自己不知道要好上多少,怎么会没走出来呢? 或许,他是看自己昏迷不醒先去检查封印了吧?慕雨想,现在时间紧迫,就算他走不出来,身为天神也轻易死不了。 她暗自点头,管不了那么多了,封印要紧。 “对了姑娘,还没有问过你此处是何地界,那个国家?” 女孩看她的眼神中多了几分疑惑,“此处,不就是芜国边境吗?” 芜国?! 慕雨猛地一愣,好熟悉的名字。 “你们国家历任的君王之中,有没有一位叫君绾的?”她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 “不可直呼言君的名字!”女孩脸色突变,忙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言君是千年前带领我们芜国走向强盛的君主,也是千年来最伟大的君主,没有之一。”女孩像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宽慰的笑了,“多亏了言君,我们芜国才摆脱了被玥国剥削的日子,我们才可以免去每年上供,百姓才能减轻负担,过上好日子。” “多亏了言君,他和玥国签订协议,两国之间才能时常互通有无,才让我们避免战争千年,多亏了……” “停!”慕雨连忙制止女孩对君绾的赞美,要是她不喊停,这女孩不知道还要再说上多久。 “你们这个言君,他为什么叫言君呢?”慕雨有些好奇,自己眼中的君绾并不善言辞,相反,他心思深沉,喜欢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拖他的福,千年前的左丘玥和印黎才会落得如此凄苦的下场。 虽然慕雨知道这件事情不能全怪他,但当初若不是君绾的出现,他们在长安城的日子是何等潇洒。 “其中缘由有二,其一是因为陛下喜欢别人进言,无论好坏都会认真倾听,其二是因为陛下的挚友,听说是为了保护陛下而死,名字中带着一个言字。” 慕雨想到了什么,她隐约记得君绾身边是跟着一个巧言善辩的小侍卫,名字便是叫:妙言。 她记得自己在那场战争中见了太多伤亡,太多惨痛,如今她终于想起来了,往事历历在目,深深刺痛了慕雨的眼。 要不是今日巧合来到此处,她都快忘了当年妙言被割掉舌头,在自己面前无助的模样。 慕雨的心狠狠的揪了起来,不管小到人间还是大到六界,她都决定要尽自己的一份心,这不仅仅是幼时竹荒的教导,更是她这些年的所见所闻。 慕雨翻身下床向屋外走去,却被女孩拦住,“你现在刚刚醒,还不能出去。” 女孩死死捂着门,“我阿爹说了,现在世道乱,外面什么妖魔都有,到了晚上根本不敢出门。” “为什么?”慕雨有些不解,她所说的妖魔横行,恐怕是因为魔界的封印被解开,至于妖界,云策这个妖神失踪,要解开封印简直易如反掌。 但妖魔横行那为什么白天敢出门,晚上不敢? “因为到了晚上,鬼比人多。” 第二百五十一章:芜国封印 听得此话,慕雨拧了拧眉,怎么可能鬼比人多呢?! 都说冥界那位是足以和巅峰时期的竹荒相媲美的人物,怎么可能守不住呢? 她有些费解,却也不好再问什么,只是如此看来她也不用再费劲前往冥界了,即刻出发去保护芜国的封印便是了。 “都说了不能出去,你怎么不听话呢?”少女拦在门口,“现在外面妖魔鬼怪横行,还有瘟疫和战乱频发,你要是出去了恐怕就回不来了。” “你放心。”慕雨安慰她,“我今天出去了就没准备回来。” …… 午后的阳光,柔柔的照射下来,慕雨舀起水来,铺开一道彩虹。一条金色的小鱼跃出水面,溅起的水花扑了她一脸。 她愤愤的卷起裤管和袖子跳进水里,“如此好看的小鱼,不拿来煲汤实在可惜!” 那鱼在她脚底蹭来蹭去,水底的石头也无比光滑,不留神,她便“咚!”地一声,掉进了水里。与此同时,一只暗箭擦着她的头顶飞过,刚刚这么一摔,反倒救了她一命。 慕雨呆呆地看着箭射来的方向。 “跑啊!”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她拼命的跑去,身后不断有暗箭射来,数量实在是太多,她还被萧归落封印了神力,除了逃窜一点办法也没有。 她很少一个人出远门,自家夫君没在身边本就慌了神,又一心盯着身后的追兵,不曾想竟一头扎进了旁人的怀里。 “别说话。”那人捂住她的嘴,隐去了身形,追兵居然穿过他们的身体扬长而去。 慕雨的呼吸非但没有减缓,反而更加急促了,这要是被云策知道了,那醋坛子还不得打翻? 她看着眼前的男子,眉如剑锋,眼比星河,肤若凝脂,唇似雪梅,他的睫毛上附着细细的霜。 鬼使神差,慕雨用手盖住了男子的双眼,替他消去了霜雪,“奇怪了,你身上明明有妖气。” 没等男子回答她,又附身去听人家的心跳,终是得出了结论,“真奇怪,你一个凡人身上怎么会有这么重的妖气?” “一介修士,降妖除魔,沾染妖气也正常。”男子倒也谦逊。 “多谢相救。”慕雨的眼眨都不眨一下,死死地盯着男子。 “应该的。” “对了。”慕雨的眼里闪着光芒,“你们修道之人应该讲究男女有别吧,刚刚多有得罪。” 男子看向她的眼神中有几分怪异,良久,道:“你说的是和尚。” 慕雨从怀里掏出一片散着金光的羽毛,递给男子,“既然如此,我就把这片灵羽当做信物,来报答你对我的救命之恩。” “不必了。”男子板着脸,“家中长辈不许同妖打交道。” “收下吧。我可以帮你的。”慕雨拦住男子,眼神楚楚可怜,“别看我现在落魄,来日我定然会成为一方大人物的。” “我不需要帮忙。”男子虽然嘴上这样说,但还是伸手接下了那片羽毛。 慕雨看他的表情并没有异样,心中才松了口气,这羽毛是弃桐的灵羽,若他真和弃桐有关一定逃不过自己的眼睛。 “好看吗?”慕雨漫不经心一问,看着他的眼睛,仔细观察着他的每个表情。 “好看。”他点了点头,把羽毛塞进了怀里。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慕雨趁机打探男人的底细。 “家中长辈不许......” “没关系,没关系。”慕雨冲他眨了眨眼,“我知道,理解。你可以不说。” 她表面理解,心中却暗暗吐槽,这些世家大族就是规矩多。 男子点了点头。 “那我就叫你小道士了?” 男子还是点头。 “那,小道士。你来这里做什么?”慕雨能感觉得到,这里虽然瘟疫横行,妖魔肆虐,但却不是最严重的地方,如果小道士要为百姓消灾,也应该出现在这里的都城。 “我看管的地方有妖物逃了出来,我必须把他抓回去。” 男人低着眸子,侧颜却是十分坚毅,慕雨看着眼熟极了却又忘了在哪里见过。 “我能问一下,这妖物,他犯了什么错吗?” “我......” “了解,了解。家里长辈不许你说。”慕雨看着他,同情地摇了摇头。大门大户的就是事多,这也不能,那也不能,还是自己活得潇洒。 男子点了点头。 “那你要如何抓到这条妖物呢?”慕雨看着小道士,眉头微微皱起,“该不会,你家长辈这也不让你说吧?” “那倒没有。”男子又摇了摇头。 慕雨就这般眼巴巴的看着他,两人大眼瞪小眼。良久,终于憋不住了,“那你倒是说啊,好不容易有个不是家里长辈不许的。” “你身上有他的味道,想必是最近与他有所接触。”男子说着,从慕雨衣服上拆下一个线头,随手捏了个诀,那线头便漂浮在空中,有目标一般游走,“我们跟着这线头,就可以找到他。” “厉害啊。”慕雨拍了拍他的肩膀,不愧是大门大户,使出的法术都带着仙气,不过,“不过,你可得叫它飞慢些,我家里日子不好过,衣裳就那么几件,它拆得快了,我就要换衣裳了。” 男子听了这话,才侧目打量慕雨。她虽然穿着一件大红色的衣裳,但明显是穿了很久,衣裳的有些地方已经有点褪色了,她的头发也乱糟糟的,没有一点寻常女子该有的打扮,本来白皙的皮肤,也覆着一层灰,但是这眼睛却是出奇明亮,像是可以看透人心似的,有一股特殊的吸引力,叫人着迷。 “你看着我干什么?”慕雨伸手在男子面前晃了晃,又指了指漂浮的红线,“一会儿它飘远了,你赔我衣裳啊?” “走,走吧。”男子的底气明显不足,快步走上前去,想要跟上红线,慕雨也紧追其后。 不消片刻,两人便来到刚刚慕雨遇到追兵的河边。 男子低头闻了闻,暗暗点头,捏诀施法,一个水泡便从水中浮现,当水泡完全浮出水面的那一刻,闪过一道金光。刺得慕雨睁不开眼,恍惚间,她只感觉一只手向自己抓来,吓得她连忙大叫“小道士!” “嘭!”像是两把剑碰撞在一起的声音,刺眼的金光慢慢消散。 慕雨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被小道士护在身后,小道士右手提剑,左手挡在慕雨胸前,别提多硬气了。在看另外一边,刚刚的小黄鱼也化作了人形,倒也算得上是个俊俏的男子。就是那一身金色的袍子显得有些酸里酸气的。 “你烦不烦啊!”男人皱眉看向小道士。 “没了你人间瘟疫肆虐,我必须抓你回去镇压封印。” “封印?”慕雨心头一惊,“什么封印。” 第二百五十二章:小道士的往事 “愚蠢的外地人。”那金衣男子对此嗤之以鼻,“芜国人谁不知道皇宫之中有一道芜国皇室世代相传的封印之井。” 封印之井?!慕雨大喜,这不就是八神的封印嘛!可是她光记得云策说过在芜国有一道封印,可她忘了那道封印是哪位的了。 不过按照现在的情形来看,瘟疫肆虐,极有可能是瘟神的封印。再加上冥界封印被破除,身为冥主的妻子,瘟神恐怕也凶多吉少了。 慕雨叹了口气,刚准备告诉小道士将这金衣服男子抓回去压制封印,却听得一声巨响,那水泡竟然猛地炸裂。 待二人反应过来时,眼前早已空空如也了。 二人追了许久也没能找到金衣男子的踪迹,这片陌生的森林中没有一点生机,反倒尽是阴沉压抑之感,让慕雨这个山神极其不适。 “都怪你,还是个道士呢,居然也能被他逃了!找找找!没个方向去哪找?”慕雨不断发着牢骚,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莫名的烦躁。 终于,饶是小道士这么好的性子也不耐烦了。 他抬手,轻轻指着一个角落,“那边。” “真的假的?”慕雨半信半疑,拨开草丛,只见里边果然躺着个人,定睛一看,这不云策么?“云策!你怎么在这里?” 慕雨赶紧抱起云策,她的手上尽是云策的鲜血。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小道士未曾上前,只是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小心点,可能有诈。” 慕雨抬头看他,眼里充满了血丝,脑袋上的青筋暴起,浑身充满戾气,血红的灵力在她身边形成一层薄雾,感觉下一秒就会冲出去与敌人厮杀。 这还是她来到芜国后第一次感受到灵力的波动。 “小心!”小道士喊道。 可是已经晚了,慕雨怀里的云策四肢变得异常柔软,悄悄地缠上了慕雨,化作了树枝的藤蔓,这果然是诈。 不过慕雨倒是松了一口气,既然怀里的不是自家夫君,那也就是说云策并没有什么危险,她暂且可以理解为云策还算安全。 想到这里,她也不顾自己现在行动不便,抬头冲小道士笑道:“躲起来。” 却发现他根本找不到小道士了。 “呸!”这个男人,居然跑的这么快! 慕雨索性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着。 “我说,我都已经被捆起来了,你们藏起来就不像话了吧。现在香喷喷的小娇娘就坐在这里哦,你们怎么还不来抓我。” 慕雨等了片刻,见没有人来,又道:“救命~救命啊~现在有一群坏银要杀人家啊!人家现在动弹不得,没有一点还手之力啊!”慕雨又等了片刻,“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啊~” 奇怪了,怎么会有人设下陷阱却不肯出来收割的。 “你嚎什么?”小道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我看过了,这附近没有人。” “没人?”慕雨疑惑,“不,不会。他们将机关布置的如此精巧,算准了我会中计,一定是另有预谋!” “他们并没有算准你会中计。”小道士扶额,“那只是我给你指错了路而已。” “你看看!他们连你给我指错路都算进去了!”慕雨握住小道士的肩膀使劲摇晃,口水喷在她的脸上,“阴谋,这是一场多么大的阴谋啊!” 小道士摸了摸自己的脸,真想狠狠地甩给他一个耳光,但是他忍住了。“你闹够了没有。” 他苦笑着掰开慕雨的手,言语中透露着些许无奈,“你还找不找人了?” “找啊!”一听找人,她立马正经起来,“你快把我放下来,我还赶着去镇压封印呢。” 小道士伸出手轻轻一扯,便扯碎了缠绕在慕雨身上的藤蔓,慕雨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站起来,“竹荒说了,要注意仪态,可不能丢了他的脸。” 二人不知道找了多久,终于在一条河边停了下来,她注视着河水许久。 “回去吧。”慕雨转身就要走,“这里没人。” “不必。”小道士站在慕雨身后,“这里虽然没有封印之灵,但他的味道还是很浓的。” “味道?”慕雨皱了皱眉头,没想到这个小道士的鼻子比自己还要灵敏。 “我看,不妨叫个人出来问问。”说罢,小道士抽出佩剑,在河水里搅了起来。 “谁啊!?打扰老子睡觉!”从河里慢慢爬上一只老乌龟,头顶已经秃了,声音苍老,沙哑,却有力量,“老子这1000年来,心情可是一直不好!” 老龟刚刚艰难地站起来,忽的看见小道士的脸,又跪了下去。 河面上波光粼粼,一点一点的照应在三人的脸上,慕雨看到老龟面前不断有水珠滴下,起先还以为是头发上的水珠。现在看来,那老龟身体莫名抖动,扒在地上的双手也紧紧地握成了拳头,这莫不是哭了?是激动,还是喜悦? “殿下!老奴没有想到,还可以在这里见到殿下!”老龟抬起头,脸上涕泪交错,每一道皱纹里都写满了沧桑。 “我也没想到,千年前你叛逃之后竟然如此苟且。”小道士蹲下来,笑意尽收,看着老龟的眼里,写满了无奈与不屑。“别叫我殿下,我没有你这样的奴仆。” 他的话冷冷的,带着一股寒气,慕雨只觉得此刻的小道士一定是个有故事的男人。 事实上,此刻的小道士,带着一股王者的气息,是君临天下,从血脉中流传着的压迫感。黎殇不禁打了个寒颤。 “殿下,殿下!是老奴对不住你~”老龟抱住糜岸的脚,痛哭,“当年是老奴贪生怕死,是老奴辜负了先皇的厚望。” “先皇又如何,不准在我面前提起他!”小道士站起来,血红的灵力染红了半边天,老龟被震得飞了出去,着陆的时候还翻了好几个跟头。被撞得头破血流,他仍然缓慢的爬向小道士。 慕雨虽然于心不忍,但也不好出面阻止,毕竟这是别人的家事。 小道士动也不动,看着老龟爬过来。“你听着,过去的事,我不再追究。现在,我要你告诉我,这几天,附近可曾来过什么可疑人物?” “前几日,确有个神仙来此暂住了几日。”老龟颤颤巍巍的趴在地上。 番外(一) 我是一只小妖怪,活在世外桃源里,世间事我皆不问,活得逍遥又自在。这本是我的人生信条,直到有一天,一个神仙闯入。 这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我正躺在桃树上晒太阳。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一个神仙,说他得了个差事,妖王暴政,他负责来给我们换个头儿。 我自然是不信的,没有理他。奈何这家伙下手忒毒了,他掐着我的脖子问我,“是帮,还是死?” 妖王暴政,我这样的小妖,自然也是听了不少的。只是,我一没住在皇城,二不是位高权重之妖,“小的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我握住他的手,想让他感受到我的真情实意。只是他好像有洁癖,秀美的脸上青筋骤然暴起,把我狠狠地甩开,撞到一旁的树干方才停了下来。 这,大概也算是脱困了吧。 我大概能猜得到他要我帮忙的原因。妖王好色,而我,是这天地间最后一只魅妖。此等大事,舍我其谁啊。要是从前,我定会这么说,但是现在世道变了,六界都乱,我也早已过了青春热血的年纪,毕竟,我已经不是一两万岁的小姑娘了,眼下我只需要守住我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即可。 他见我逃脱了,不怒反笑。我有些慌了神了,“你笑什么?我没有真身,你可再抓不住我了。” “你怎么知道我抓不住你?”他饶有兴趣地看着我,看得我心里没底。 我决定给他来一次现场教学,让他知道知道,我魅妖虽然是吃素的,但不是好欺负的。 我撒腿狂奔,见缝就钻,就算是神仙,他也对我无可奈何。 只是,我低估他了。 在我毫无防备撞上他的结界后,我明白了。这个世界上,越厉害的人,就越不要脸。设结界就算了,他居然还在结界上施法术,我浑身刺痛,也终于明白了黑熊精告诉我被蜜蜂蛰是什么样的感受了。 “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他一步步朝我走来,脚步声像极了我死亡的倒计时,他再次掐着我的脖子,脸上看不出一丝变化,“帮,还是死?” “帮!”我这下彻底没招了,我本就是个不擅长打斗的妖怪,既然打不过,就该脑子好使些。帮了可能会死,但是不帮,就一定会死。 可是我打出生到现在,就没怎么魅惑过人,“我实在是不懂啊。” 我眯着眼睛不敢看他,生怕他一个不爽,我就去见我娘了。对,没错,我不是修炼的魅妖,我属于第二种,母亲是魅妖,生出来自然我也是魅妖。只可惜,她生下我没多久就被妖王看上了,宁死不从,当场自杀。 “不懂没关系,我可以教你。”他这时候脾气倒是出奇的好。 但是我这个人,往往就是得寸进尺,“还不知道仙人尊姓大名?”我坏笑着看他,哪里会有魅妖不懂魅惑,我只是没怎么用过罢了,但是技巧嘛,那可是刻在骨子里的,尽管我没有骨头。 他挑起眼皮打量着我,轻叹了一口气,“你就叫我长安吧。” 我点了点头,多半是他不想告诉我名字,所以胡诌了一个,我倒是也看得通透。 “那,不知道长安仙君,你要怎么教我呢?”我从背后环住他的腰,对着长安的脖子哈气。管你是长安还是洛阳,我就不信你能抗得住我的魅术! 果然,想必是我的魅术奏效了。他轻轻抚摸我的手,从指间到手腕,然后握住我的手腕,让我和大地来了个亲密接触。 我自然是不服的,扶着腰坐起来,却又把他无可奈何。 “我看你这不是挺会的。”他把我从地上扶起来,难得的温柔。 我是真的不想去皇城,不想嫁给妖王,这可是比死还难受的事。整个妖界的女妖,要不是走投无路谁会去皇城,更不用说做妖王的妃子了。只因为妖王是个不择手段的小人,他借着纳妃的名义,对女妖进行采补,这些妃子到最后丧失一身修为不说,还会变的奇丑无比,痛不欲生。 但是,我还有希望。如果我能在前往皇城的路上成功魅惑长安,就可以逃过一劫了。想到这里,我不由得佩服我自己,我可真机灵。 站在山间,远远的看着在河里沐浴的长安,我的嘴角浮起了一抹坏笑。我转过身去,仰面而下,假装是自己不小心失足跌落。 “噗通!”我狼狈的从水面钻出,靠在长安坚实的臂膀上,“长安仙君~人家不小心掉下来,幸好有你~” 长安显然是没想到我会这么主动,半晌,他才松了口气,缓缓说道:“可我,什么都没做。” “怎么会呢?”我的纱衣在水里泡过已然透明,我又把自己同他贴的更近,感受着他胸膛的起伏,“人家掉下来,吓得失魂落魄,还好有你,看见你,人家的心都静了下来呢。” “当真?”他挑起我的下巴,呼吸轻轻打在我的脸上,他一双桃花眼微张,说起话来,梨涡深深浅浅的变化着,像极了人间的小奶狗,反倒叫我看愣了。不对!我才是魅妖!深吸一口气,我是要成大事的人,怎么会被美色所迷惑。 我捏起他的手往我的胸上放去,“不信你摸摸,人家的心现在还是小鹿乱撞呢。” 长安没有说话,任由我拉着他的手,只是快要挨着的时候,他突然脸色巨变,像是碰着什么脏东西一般,仙气四溢,河水也开始沸腾。 我本来就是妖,被他如此纯炼的仙气灼伤,元气大损。昏迷前,隔着朦胧的水雾,看见他错愕的表情,我想,这大概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吧。 梦里,是好多年前的事了。那时的我,向往着无数戏本折子里的爱情故事,也学着女主角跑到人间,我捡了一个小孩,把他当做童养夫养大,给他取名凡人京都的名字,长安。我想让他像长安城一样,活的精彩。 但是事与愿违,我没想到这小孩对我的魅术免疫,原想活成幸福的女主角,却不曾想一个不留神活成了悲情女二。 我对他爱得痴迷,听不得旁人劝,更把一切都告诉他了。他知道我是妖怪后,没有害怕,我以为他是爱我爱得极深,不在乎我的身世,没想到,他是将一切都计划好了的。 他利用我对他的信任,也是像这般骗我,叫我去魅惑皇帝,然后由他发动叛乱,谋取帝位。最后的结果就是,我乱了人间的数百万人的命数,差点死在天雷之下,而他,稳稳的坐上了宝座。 好一个一石二鸟之计。 那天,我连夜逃回了妖界,再也没出过桃林。因为人心险恶,我再也输不起了。 一觉醒来,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看着守在我枕边酣睡的长安,一时间分不清这是仙人长安,还是那个凡人长安。 “你醒了?”许是我坐起来的动静太大,把他吵醒了,他竟对我也有几分关心。 我没说话,朝他点了点头,还是笑得那般没心没肺。 “你背上的伤?”长安小心翼翼的看着我,但表情还是没有多少起伏。 “啊~那个呀。”我摆了摆手,故作淡定,“陈年旧事,不值一提。” 他扣住我的手腕,“那个是天雷伤的吧?” “仙君好眼力!”我冲他鼓掌,又竖起一个大拇指,“单单是看奴家的身体,就知道奴家这疤是怎么来的,仙君果然是才貌双全啊!” “我……” 他刚要辩解几句,被我打断,“无妨,奴家的就是仙君的,想看,看便是了。” 我又牵着他的手向我摸来,被他慌忙挣脱了。 “小妖,你懂不懂什么叫男女有别?”他再次掐着我的脖子。顶着这样一张人畜无害的脸,他即便是说起狠话来杀气也不大,这就是我之前被他袭击的原因,我单方面觉得他不会对我动手。 事实证明,我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 “此言差矣。”我的手顺着他的胳膊一路摸到他坚实的胸肌,“仙君不是还要教人家魅惑之术吗?” 他脸色铁青,手也越来越紧,我仿佛听见自己骨头断裂的声音,当然了,如果我有骨头的话。 “仙君!饶~命~啊~”我这下不敢造次了,连忙向他求饶。 长安冷哼一声,甩袖而去。关于他为什么生气,我多半是知道的。仙人嘛,有点小脾气是很正常的。 更何况,他就是那个凡人长安。 番外(二) 我看着长安离去的背景,不由得苦笑一声,不愧是他。 我早猜到自己当时遇到的就是在人间历劫的长安了,只不过,他认不出我,我也认不出他。所以他故意用长安这个名字试探我,只是过去太久了,我也不是当年的小妖了。他也料定我不是那个只会天真的对着他笑的美女姐姐了。 这样一来,他也会心甘情愿的把我送给妖王了吧,但死之前,我还能调戏他一回,也算是圆满。 真不愧是长安。 他不管我新伤加旧疾,硬是带上我向皇城出发,真真是好狠的心呐!不过转念一想,如果她知道我就是美女姐姐,会不会又是另一番景象呢? 我一个将死之妖,倒是不在乎这些。 我们来到一家客栈,我将一大袋钱两摔在柜台上,“掌柜的!来两间厢房。” 掌柜看见我竖起的一根手指,意味深长得点了点头,紧接着面露难色,“实在是对不住啊妖娘,我们这里就只有一间空房了。” 我故作悲痛,拍着长安的肩膀,不放弃任何揩油的机会,“这可如何是好?” 长安脸上没有一丝波澜,用扇子挑起我的手指,独自上楼去了。 我同掌柜的对视一眼,欢欢喜喜的追了上去,“一间就一间吧。” “那便委屈妖娘了~”背后传来掌柜做作的声音,不过我喜欢。 我跟在长安身后,看他在桌前坐下立马反手将门锁好。笑得一脸猥琐,颇有几分采花大盗的风采。 “仙君,让奴家伺候你沐浴更衣吧。”我一个瞬身,站在长安背后帮他捏肩,“您想轻一些还是重一些,奴家按得可好了~” 果不其然,下一秒我被长安扔出门外。 那又如何?你锁得了门,你也关得了窗,可你独独忘了天窗。 我悄悄溜出客栈,从后门一跃而起,虽说耗费了些法力,但是这都不重要。把天窗打开一条小缝,看着满屋子的水汽,长安果然在沐浴。 一个人沐浴谁来给你搓背呢?长安仙君,我来了! 我打开天窗,对准长安跳下,就让奴家来陪你沐浴吧。 “轰”得一声。浴桶应声裂开。 我羞得满脸通红,该怎么解释自己把浴桶撞坏了呢?或者该解释自己为何再一次从天而降? “巧啊,仙君你也洗澡啊。”这次和上次不同,上次他好赖还穿着点,这次是真的裸着了。我的双眼顿时收不回来了。 他捂着我的眼睛将我转身推开,“不准回头。”他叮嘱我。 不回头是傻子。 美色当前,“我一个姑娘家都不害羞,仙君你害什么羞啊。” 我朝着他倒退几步,转身扑上去,大有饿虎扑食之势,但是我很快就愣住了。他居然浑身缠绕着妖气,“你……” 他穿衣的手僵在空中,索性就不穿了,想必是破罐子破摔。长安双手叉腰,向我展示他满身妖气,“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能在妖界生活这么久?”他仰着头大笑,眼底尽是苦涩,“我现在告诉你,我是堕仙!除了杀掉妖王取而代之,我别无他法。” 原来如此,月色如水,我不知道,自己的眼睛也柔得像水,“杀妖王而已嘛,有我帮你何愁不成?” 他低下头看着我,他终于肯正眼看我了,可是我却不敢看他。怕就怕自己胆小又怕死,坚定不了立场,下一步就想退缩了。 “为什么?”他将我逼退在墙角,全然不顾自己正裸着上半身,一只手捏着我的脸,我本来肉肉就多,被他这么一捏,嘴巴向上撅起,倒像是向他索吻一样。 “因为你,长得像……”完了!完了!我差点就脱口而出了,“因为你长得像我儿子。” 对,就是儿子。 长安的眉头终于皱起来了,颇为诧异“你还有过儿子?” 我同他掰着指头算,“我都三万岁了,有个一两段爱情不为过吧?” 他沉吟片刻,嗤笑道:“不为过。” 我又同他辩解,“那我们有个爱情的结晶,不为过吧?” “不为过。” 这不就成了,管你是仙是妖,还不是被老娘哄得一愣一愣的。 “小妖,其实多年前,我也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他看着我,言下之意:听我装逼。 “愿闻其详。” “那年我到人间历练,遇到了她,她说她是妖,我信了。后来,我入朝为官,刚想娶她,没想到她就被皇帝看上了,敢觊觎我的人,下场只有死路一条。”他浑身充满戾气。 “然后呢”我问他,莫非这中间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内情? “后来,我假意把她献给皇帝,大婚之夜我便举兵谋反,我想,到那时,我就是皇帝,才真正配得上她。没想到,那一次见面竟是永别。那日我闯进宫里,却没看见她,后来倾举国之力终于知道她住在桃林,可是我焚尽整座山也找不到她。” “原来如此。”,我的表情荡不起一丝波澜,事到如今纠结谁对谁错,对我来说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 “后来,我就在那片桃林中自刎了。”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道:“再后来,我散尽一身修为将桃林重建,为了逃离仙界,我甘愿遭受剔骨之刑,成为堕仙,我原以为遇到的会是她,没想到却是你。” 我不自觉捧着他的脸,声音颤抖,用尽浑身的力气不让自己哭出来,“想不到长安仙君还是个性情中人。” 如果说之前我对他余情未了,那么现在,我只想和他再续前缘。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面对他,我还是个爱哭鬼,真是不争气! “小妖,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我看着长安不知几时绯红的脸颊,暗叫一声不好。他早不中晚不中,偏偏这个时候中了魅术! 我慌乱之间想推开他,明明之前还希望和他最后再缠绵一回,怎么机会来了,我却慌了呢?“什么味道?哪有什么味道。” “一股桃花的香味。”他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似乎这味道就是我身上传出来的。长安一路嗅着香气和我四目相对,眼底的深情快要溢出,像是着了魔一般,他对着我的唇啃了起来,不只他,连我也动了情。 他不知道,很多年以前,我是有真身的。虽然我娘是只魅妖,但我爹是只桃妖,我的真身原是一朵五瓣桃花,只是被他当年放火烧山的时候给焚化了。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眼下他的双手在我身上游走,我竟毫无力气阻拦,双手柔柔地推在他的胸膛,反倒像是调情。他掀起上我的衫,一阵冷风钻进来,我打了个寒战,瞬间清醒,而他,我知道用什么办法让他清醒。 我顺势靠在他怀里,仰着头看他,“仙君说的,怕不是奴家的体香?” 果然,他见不得我主动。一手推开我,他也已经知道自己中了我的魅术了。“不愧是这天地间最后一只魅妖。”他撩起我的头发,眼神间闪着异样的光。 我心里一阵后怕,担心他把我认出来,也接着他的话说下去,“哪里,您才不愧是仙君,这么多天了,如今才中了我的魅术。” 不知道是我这话哪里刺激到他了,长安一手搂起衣服,夺门而出,只甩下一句“早些休息。” “呼。”我终于长出了一口气。只怕再待下去,长安的魅术不发作,我就先忍不住把他吃干抹净了。 番外(三) 事到如今,我也睡不着啊。看着窗外的星星,想起多年前在人间的时候,我们也曾这样一起看过星星,我躺在他的怀里,他指着星星一颗颗给我讲名字,好不惬意。 罢了,我翻身从窗户出去,既然睡不着,那不如就出来散散心吧。 奇了怪了,这偌大的街道,怎么一个人也没有。我继续晃悠着向前,不曾想遇到了坐在酒馆买醉的长安。明明我已经答应帮他了,他为何还要买醉?我摇了摇头,男人呐,就是贪心。 虽然我知道,这里临近皇城,我不该在街上四处溜达,但我也实在放心不下长安。听说妖王男女通杀,也不知看见长安这小白脸会不会动心。 我悄悄在角落里寻了个位子坐下来,满眼都是他。 “小妞?知道这里是哪吗?”迎面坐下两个汉子,一个戴着斗笠,另一个长得极为潦草。 “不知道。”我侧过身去看向长安,他依然在安静的喝酒,没有被这里打扰。 “我看你不是不知道,你是不知好歹!”其中一个妖抓住我的手腕,死死的扣在桌子上。完了,打不过。不过幸好,我是一只魅妖。 我不动声色,另一只手握住他的大手,“这位妖兄~你弄疼人家了~人家好害怕啊。” “陛下,这还是个妙人!”这妖咧开嘴嘿嘿笑了,不笑还好,这一笑比长安掐着我的脖子都吓人。 不过我关心的并不是这个,他刚刚叫他什么?我面目狰狞的看着另一只妖,这居然就是妖王,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另一只妖取下头上的斗笠,露出出尘绝艳的脸,我看看他再看看长安,不相上下啊。原先以为妖王长了一张弑杀的脸,就是那种光是看着都想给他跪下,现在看来,不仅俊俏,还有几分平易近人嘛。 我连忙向他跪下,叩首,“奴家第一次来皇城,不曾想就遇见了陛下,还请恕小女子失礼。” “哪里啊。”他连忙把我扶起,脸上写满了色急。我就知道,像长安一样对我的魅惑之术免疫的人还是少数,眼前的妖王被我迷得神魂颠倒,计划已然成功一半了。 “不知姑娘怎会独自一人出现在此处?” “奴家孤苦无依,此次前来无非是仗着几分美貌,想为陛下排忧解难罢了。” “好,好,好。”妖王对我赞不绝口,恨不得马上就把我收入后宫。我偷偷看向长安,他还是在安静的饮酒,许是因为刚才的事情不好意思,又或许,我顺利见到妖王,对他来说比我更开心。 当天夜里,我就入了妖王的后宫。也许是为了显示我的与众不同,他并没有碰我。果然,机会都是留给美貌之人的。 我凭借美色骗过了守卫,虽说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但是凡有一线生机的我都要牢牢抓住。那么就先从熟悉路线开始,在这妖宫里四处溜达,不到半个时辰,我那是相当后悔。 这些比我早入宫的妖娘,因为妖气被妖王采补,就只剩下一副皮包骨头了,为了不死,只能出来吸收日月精华。这大半夜的,乌泱泱的一片,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那块坟地集体诈尸了。 不行,我还是老实呆着吧,我转身就想走,却撞进一个怀里。 “长安?”我大惊失色,他这是来救我的吗? “嘘~”他向我比了个手势,将我扯到角落里,确认四周无人,这才开口,“明日你和妖王大婚,只需要将他迷住即可。记住,万事以你的安全为主,不要向他献身。必要时候,我会帮你。” 原来如此,他是来叮嘱我的。心里有些失望,又有几分欢喜,他会帮我,想必还是关心着我的吧,但随即又觉得正常,他这样的人,就算如今是堕仙,也理应存着些许善心吧。 “我知道了。”虽然满口答应,但是我知道,我不献身,怎么为他拖延时间。 长安没有停留,只交代一些琐碎的事情便离去了。只有我,只有我每次都注视着他离去的背影,曾经是,现在也是。 我暗自神伤,一夜未眠。摸着手里的凤冠霞帔,果真是好看,一万九千五百四十七年前,我也曾有机会为他戴上的。 “咱们的王后,才是六界中绝美的人儿。”丫鬟替我梳妆,也不忘说两句吉祥话讨我欢心。 “那是!咱们陛下纳了那么多妃子,这正儿八经娶王后还是头一遭。” 我看着铜镜里自己浓妆艳抹的脸,又听见丫鬟们的甜言蜜语,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罢了,你们呀。”我自然知道在这妖宫里生存是一件难事,“都下去领赏吧。” “是。”两个丫鬟喜笑颜开地下去了,这里终于清静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坐在床上昏昏欲睡。终于门外传来些动静,听着渐行渐进的脚步声,我攥紧了手里的匕首,这还是当年受天雷之苦的时候,一位仙者怕我挨不过去给我自尽用的。 快了,快了。想我这辈子也没能拥有过一个男人,没想到怎么来的,到头来要怎么回去。 我不甘呐! 看着妖王跌跌撞撞朝我走来,明明双手都捏住我的红盖头了,却迟迟不掀开。真是急死我了,本想着活一辈子,能穿着这么好看的衣服嫁一次人也不错,可这个倒霉催的,掀盖头都不利索。 “王上,您这是干什么呀?”你不着急,我可着急。我又一次施展魅术,柔声细语地问他。 “美人,你确实美。”他捧着我的脑袋,浑身的酒气透过盖头都快把我熏晕了,“但是,本王美人见多了,如今看来,你盖着这盖头,倒多了一份情趣。” 什么?我恨不得抽死他,如果我打得过他的话。老娘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你竟然不看!那也就算了,关键是我不看着你,我的魅术是要大打折扣的呀。这可如何是好?难道真的要和他拼了? 算了,早死晚死都得死,就算是死了,也比被他吸光了妖力变成那副丑样子强。对于我来说,美貌就是我的性命,丑等于死! 还不等我把匕首掏出来同他决一死战,他就像是猜透了我的心事一般。早早把我的匕首卸了去。 “是把好匕首,削铁如泥,只可惜,你用不着了。”他把匕首扔在桌上,传来踢里哐啷的响声。 “没想到吧,这些年来,刺杀本王的人,没有百万也有九十九万九千,你不用佩服本王,习惯使然。”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自豪,既然难逃一死,那我也断然让你活得不痛快。 “你以为这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吗?”要不是被他用妖力锁住,我自己就把盖头掀开了,搞得现在蒙头骂人,还不知道他是个什么东西,“你不就是出身好些,承了这妖王的位子,叫我看,你也不过如此,采了这些个妖娘的妖气,还是这副丑样子。” “你说我丑?!”下一刻他便暴跳如雷,掐着我的脖子把我悬在空中,咬牙切齿,“你再说一遍。” 不愧是同道中妖,我一猜便知道他和我一样都是爱美之妖,最见不得别人说他丑。如此正中我下怀,虽然三万年的妖力顷刻间便被他吸得所剩无几,但我就是拼了老命也要让他不痛快。我冷笑着瞥向他,“丑东西,你如泥如垢!” 不出我意料,妖王会对其他妖娘网开一面,但是对我已经下了杀手。这样就对了,与其让我那样活一辈子,还不如痛痛快快的去死。 颈部的手越来越用力,我终于不能呼吸了。原来这就是我最后的下场,终于释然了,听说魅妖死后可以化作精灵再山河湖泊里重新孕育,不知道再次归来,我还记不记得这一世的故事。 脑子里想着对这个世界最后的留念,脖子上的手却松了。我摔进一个温暖的怀里,这胸肌老娘摸了这么多天,无比熟悉。“长安?”我当即要掀开盖头一探究竟。 “别动。”他握住我的手,“这种事情,应该要我来。” 鼻头一酸,我的眼泪一颗接着一颗,怎么也止不住。我的盖头终于掀开,看见长安也是新郎打扮,我瞬间明白了,“你怎么早不来?你知道我损了多少年的修为吗?!” 我对他连打带骂,他也丝毫不生气,“都,都,都是我的错,你别哭了。”他手忙脚乱的给我擦眼泪。 我看着他结巴的样子既好气,又好笑。“你这个骗子,人渣!不对,仙渣!你是什么时候识破我的?” “现在是妖渣了。”他把我揽在怀里,抱得极紧,像是怕我逃走一样,“当你昏迷后,扯着我的袖子骂我渣男的时候。” “哼。”我掏出小拳拳锤他胸口,“我为了你,损了三万年的修为,还为你扛了九九八十一道天雷!你拿什么赔我?” “从今往后,我做妖王,你做妖后,我用一辈子赔给你。”他说完,便用嘴堵住我,真是狡猾! 第二百五十三章:山神是也 “神仙?你确定是神仙,不是妖魔?” “不,我确定是神。那神自称是战神,浑身的散发着金色的光芒。” 战神?那不就是云策嘛! 慕雨心中暗自恼怒,好个云策,将她一个人丢下自己去找封印了,不过随即又想明白了,自己不也是没找到云策就出发找封印了吗? “那他现在何处?”慕雨忙问。 “朝着封印的方向去了。” 小道士点点头,“没你事了,滚吧。” “是。”老龟点点头,又慢吞吞地爬回河里去了。 他叹了一口气,眼神又不似之前那般凶狠,倒像是瞌睡的不行,硬撑着了。“很讽刺,对吧?” “嗯?”他声音太小,慕雨没听到。 “我说,很讽刺,对吧?”他的声音突然变大,像是吼出来。他看着远处,深呼吸,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但是他做不到。 小道士用手捂住脸,笑出了声,“你一定以为我是哪家的公子,娇生惯养的世家子弟,你想不到,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我知道。”黎殇看着他,“我看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你不是人,你早就死了。” 小道士看了她一眼,有些诧异,“我不是鬼。” 他像是不信邪似的戳了戳慕雨的胳膊,“你看,我能碰到你呢。” “你当然不是鬼。”慕雨神情有些复杂,“但你也不是人。” 她现在终于知道,眼前这个小道士不告诉自己是谁,不是他不能说,而是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谁。 但,即使他自己忘了自己,也还是有人能记得。 “刚刚那只龟不是喊你殿下呢吗?”慕雨疑惑,“你说你不记得自己,我看你对自己的身份还挺认可的呀。” “我是记得自己是个皇子,可是多余的我都忘得差不多了。”他沉默片刻,又补充道,“我还记得他对不住我,极其讨厌他,和他口中的先皇。” 慕雨看着他的眼中又多了几分同情,“我之前听竹荒说起过,芜国的一个传统,只有最优秀的帝王才有资格服侍神明。” “你说,那龟该不会就是你们的神明吧?”慕雨故意调侃他。 “你觉得刚刚那个样子是他服侍我还是我服侍他?”小道士一脸嫌弃,“叫他出来问问就行了。” 慕雨顿觉豁然开朗,“有道理!” 小道士把剑插入河水,还没等他开始搅动,那老龟便又慢悠悠地爬上了岸。 “殿下,还有何吩咐?” 老龟恭恭敬敬的匍匐在小道士的脚边,对上了小道士迷惘又不耐烦的双眼,“我问你,我是谁?” “这……”老龟也犯了迷糊,“殿下您不记得了?” 老龟咽了一口口水,“殿下,都是老奴没有照顾好你,先皇把你托付给我,我却和您在一场灾难中走散,如今再见,您却已经是这副模样了。” “说实话。”小道士一脚踹在老龟的龟壳上。 “这……” 老龟变得支支吾吾起来,慕雨用屁股想也知道老龟做了什么对不起小道士的事情,只不过时间过了这么久,看小道士的样子也不像是要追究的样子。 “你只需说他原本是谁,被谁所害沦落至此。”慕雨打着圆场,“至于那个害他的人,你也不用太过于具体。” “陛下原本是芜国太子,后继位,史称言君,因治国有方,被送入帝陵服侍神明。” 慕雨一惊,她没想到这小道士就是君绾,更没想到君绾会沦落至此。 不过她和君绾已经有千年不曾见过了,没有认出来倒也正常。 “那他又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注意到君绾铁青的脸,慕雨接着问。 “许是陛下治国太过出色,后续无人能超过殿下的,于是也就没有人能接替殿下位置的。”老龟擦了擦头上的汗,颤抖着说,“先帝曾托老奴,不,是托那个奸人解救殿下,但是那个奸人偷吃了原本要给殿下的出魂丹,所以殿下才被困封印之井千年。” “让我来猜猜。”慕雨轻轻揉搓了一番眉心,“那个奸人是不是因为吃了出魂丹所以魂魄出窍,为了躲避勾魂的鬼差,所以你,不对,是那个奸人附身到了一只乌龟身上,对不对?” “这……”老龟肉眼可见的慌了神,他的眼神止不住躲闪,许久,终于点了点头,“这位姑娘猜的一般无二。” 慕雨还来不及敬佩自己的聪明,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忙问君绾,“既然你成了封印的守护灵,你安利来说你是不能离开封印太远的,你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君绾迟疑片刻,解释道:“这就是我方才追查的了。” “刚刚我要抓捕的,就是我芜国的封印。” “什么?”慕雨有些疑惑,八处封印共同镇压了混沌,怎么偏偏这里的有了意识? 这芜国还真是人杰地灵啊。 她舔了舔干燥的唇角,那都不是要紧的,现在最要紧的是将那黄衣男子抓回来加固封印。 “对了君绾。”慕雨叫住他,“你刚刚可以从我身上找到封印的味道,现在应该也可以吧?” “你怎么知道我叫君绾?”君绾有些疑惑,“莫非你认识我?” “呵呵。”慕雨牵强的笑了笑,“不止认识,还很熟呢。” “有多熟?”这下君绾就更疑惑了,“莫非你也吃了出魂丹?” “那倒不是。”这一点慕雨倒是很坦然,“我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神仙罢了,知道这些也不奇怪。” “神仙?!”听得此话,不管是君绾还是老龟都瞪大了眼睛。 “又一个神仙,看来六界真是要变天了。”老龟感慨道。 这些年他蜗居在这一方河水中也不尽是浑浑噩噩的过日子了,他也听了不少传言。 “敢问神仙名号?”他小心翼翼的询问慕雨。 “山神。”她昂首挺胸,第一次对凡人说出自己的名号,说出竹荒给自己的名号。 这也是她第一次背负上神的责任。 “六界第一神。”她攥了攥拳头,鼓起勇气,像竹荒那般同旁人介绍自己,“山神是也。” 第二百五十四章:君绾的黑历史 “可我听说山神是个男的。”老龟眼珠一转,不知道在打的什么心思。 “你说的是我师尊。”慕雨看着他,一字一句道。 这下老龟的疑惑打消了,君绾的问题还没问完呢。 他迫不及待的扯过慕雨的手腕,“你说你认识我,那我原先是个怎么样的人?” “这个嘛……”慕雨凝眸思索片刻,“这还真不好说。” “你在玥国的时候,不小心掉进了粪坑,差点被屎给淹死。” “可我不是芜国皇子吗?怎么会在玥国?”对此,君绾给出了合理的猜想,“一定是我地位尊贵,所以代表芜国去议事吧?” “嗯……”慕雨想了又想,还是决定实话实说,“事实上,你在芜国并不讨喜,地位也算不得高,你来玥国只是因为两国和亲,你被送来供玥国公主挑选。” “什么?!”这下君绾可气得不轻,“我堂堂一国太子,居然受此侮辱,焉有此理?!” “事实上。”慕雨咽了一口口水,终于体会到老龟的心情,“你被扔进粪坑,也是被人蓄意而为,你的太子之位也是你那苦命的母亲拿生命给你赚来的前程。” 或许慕雨这样说过于残忍,但是没办法,千年前的一场战事,虽说弃桐是主谋,但君绾也在其中出了不少力,要不是有他这样得力的助手,两国战事又怎么会被挑起? 况且,她始终忘不了在战场上妙言的惨状。 或许现在的君绾确实很惨,一个人忍受了万年孤寂,忘了自己是谁,也忘了自己姓甚名谁,只记得守着一方封印,关键还没守住。 慕雨对他没有同情,要是她同情了君绾,谁又来同情当年死于战乱的百姓呢? 她撇了撇嘴,终是没再说话。 “没想到,我竟是如此荒唐之人!” 君绾失魂落魄,跌坐在原地,慕雨还不忘补上一刀,“你的挚友恐怕也未能陪你走到最后吧。” 她笑着嘲讽,记得那个猎户家的女儿说过,君绾之所以被叫做言君,也是为了纪念妙言,所以,妙言或许根本就没能活过那场战争,又或者是活过了,但也绝没有陪他到头。 起码慕雨是这样认为的,不过看君绾的表情,她多半是猜中了。 “我竟是如此荒唐之人!”君绾再次重复了一遍,不过下一刻他话锋一转,扭头问二人,“你们确定如此荒唐的我真的是百姓口中的千古贤君?” 他的眼中已经不只有迷惘了,还有一丝不解,“我怎么听人家说言君是千年难得一见的好皇帝?促进两国和平不说还为两国贸易做了举足轻重的贡献。” 慕雨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没想到这君绾没了记忆后成了个彻头彻尾的自恋狂,他不会还很崇拜自己吧? 慕雨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从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从前的君绾最多算是心思深沉,在待人处事上还是滴水不漏,知恩图报的,怎么没了记忆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慕雨摆了摆手,想要略过这个话题,“别的就先不多说了,咱们得先想想办法把封印给加固了。” “对!得想办法!”君绾也点头应和,怎么说他也是一代明君,自然是要为芜国的和平出一份力的。 他说完这句话后的很久都没有人搭话,空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尴尬。 又过了许久,老龟终于忍不住开口了,“我不过一个小妖,这些大事我也帮不上什么忙,我就先走一步了。” 说罢,他脚底抹油似的,溜进了河中,“我家夫人喊我回家喝汤了。” 老龟走后,慕雨将视线转移到了君绾身上,“你不是说得想办法吗?赶快想啊!” 面对慕雨的催促,君绾也不装了,双手叉腰,摆出了皇帝的架子,“朕是君王,大名鼎鼎的言君,你岂敢指使朕?” 他此话一出,慕雨被惊的好一会说不出话来。 她指着自己的鼻子,“你是言君,也不过一个小小人间帝王,我可是天神,八神之一,你岂敢和我相提并论?” 君绾的大脑简单思考了一下,慕雨说的确实在理,自己一个凡人之躯,和神明相提并论确实有些不知好歹了。 当他想明白这层道理后,便立马换转了一副姿态,弓着腰冲着慕雨腼腆一笑,“大家各有所长,何必论什么高低,不过既然我们曾经相识,那便是故人了,故人相见,可不得好好叙旧嘛。” 他挠了挠后脑勺,“既然你对我如此了解,那想必我们曾经关系也不错吧?” “确实不错。”慕雨冷笑一声,“也就是两国兵戎相见,你死我活的地步。” 君绾的眼皮颤了颤,又为自己找补道,“两国相战,那都是迫于形势无可奈何的,我们之间应该没有什么血海深仇吧?、” 慕雨歪着脑袋想了想,脑海里立马浮现了长安城外,沈微言死在李津津的怀里,她的眼前是沈微言鲜红的嘴角,强撑着的笑意。 “嗯。”她点了点头,“你的军队杀了我一个很重要的亲人,让我想一想这是什么关系来着……嗯,应该是叫叔叔。” 听到这里,君绾的嘴角再次止不住的抽搐,他是万万没想到,自己还能如此残暴,他想应该没有什么比这更糟糕的了吧。 “想起来了。”慕雨的双眼死死盯着他,“你还害的我在长安城的挚友和她爱人做了一对亡命鸳鸯。” “哦!对了。”慕雨的嘴角勾起了一丝玩味的笑,伴随着明月洒下的幽幽白光,无比渗人。 “你哥哥杀的。” 君绾终于承受不住跪倒在地,“我有罪,我担不起言君的称号,我罪该万死。” “别难过啦。”慕雨蹲下身来安慰他,“你不是早就死了嘛?” “再说了,言君的称号是因为你那有愧于心的唯一挚友——妙言,你不过是为了纪念他才做的言君。” 君绾欲哭无泪,他想不明白,苍天为何要留自己这样的人名垂千古,而不是遗臭万年! 第二百五十五章:像个大老爷们 “不说了,不说了。”君绾摆摆手,“还是先去找到那位神仙,商量如何加固封印吧。” “对了。”君绾还是保留了自己谨慎的性子,“那个战神,应该不认识我吧?” 他已经得罪了山神,要是再得罪了战神焉有他的活路? “认识啊。”她很坦然的点点头,“他弟弟就是因你而死。” 君绾的脸色骤然一降,背上已经被冷汗浸湿,“我说你们这些做神仙的应该不能随便杀人吧。” “那肯定啊。”慕雨对他的话表示十分赞同。 但君绾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便又听到了慕雨鬼魅般的声音,“不过这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呢?你又不是人。” 对啊!他不是人! 君绾欲哭无泪,“不管怎么说,我也是一条生命吧。” “不。”慕雨纠正他,“你的生命早就已经结束了,你现在的一切都是你们芜国王室的封印赐予的,也就是说,封印松动,封印之灵逃了出来,你才会被唤醒,只要封印被加固,你也还是会陷入沉睡。” “那我还封吗?”君绾不得不发出灵魂拷问,说真的,他还没享受两天快乐日子呢?芜国陵墓中那群老东西他是一天也不想见了,这也不许那也不许的,他恨不得逃的远远的。 既然他已经知道了自己存在的意义,而他也不是什么好人,为什么不干脆自私一点,带着那封印之灵一起逃了呢?反正只要封印之灵没有被抓住,他就可以一直自由下去。 “不封我弄死你。”慕雨撇了撇嘴角,冷冷地说。 虽然语气平淡,但杀伤力一丝不减,确实震慑到了君绾。 “沉睡总比死了强,对吧?”他讪讪一笑,麻溜地带路朝皇陵走去。 芜国的皇陵远远看着便无比阴森,慕雨的脚步顿了顿,她刚刚继承了竹荒的神职,虽然是个山神,但却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恢复的如何了,能承担得住几分这样的寒气。 不等她反应,天空便开始飘飘忽忽的下起了雪。 没一会雪就积得厚厚的了,趁着慕雨对着一片银装素裹发呆的时候,一个身影悄悄绕到阿裳背后。 “小心。”慕雨回头的瞬间,拳头大小的雪白狠狠的砸在了她的脸上。 她刚想张嘴训斥君绾,却发现周围的环境骤然暗了下来,眼前逐渐漆黑,她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努力想要看清周围的事物,却仍是收手不见五指。 这样黑的夜,记忆中她也曾经历过一次。 慕雨摇摇图,不对!奇怪得很。现在明明是正午,怎么会是天黑呢? 她揉了揉眼睛,还是不敢相信,难不成是她瞎了?! “你过来。”她凭借自己的直觉,伸手攥住了君绾的衣领。 “怎么了?怎么了?”君绾也是一阵慌乱。 “现在是什么时辰?” “午时呀。”他呆呆的点头。 “那这是什么颜色?”慕雨又指向天空。 “黑色。” “为什么会是黑色呢?”慕雨又傻了,“现在是中午,你知道中午是什么意思吗?现在应该骄阳似火,晴空万里,可是你看,外面是黑的。” 君绾一时间没明白慕雨的重点,踌躇了半天只问出个:“啊?” “我们会不会被困在幻境里了,这里关着一只很厉害的影妖对不对?”慕雨又开始了胡思乱想模式,“其实这里的一切都是幻象,那有没有一种可能我还在渊启山上,从来都没有下过山?没错,一定是这样!” 她自顾自的点头,给予自己肯定。 君绾无奈的叹了口气,“你的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呀?” “我们现在在鬼谷中,这里是芜国境内的一处峡谷中,因为太深了,所以这里一年四季几乎都见不到阳光,根本就没有什么幻境。” “这样啊。”慕雨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又陷入了沉思,“不对,封印是需要汲取日月精华的,照你这么说芜国境内的封印根本就晒不到太阳呀?” “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我们吴国境内世世代代都是守护着这个封印的。”君绾说,“或许等你见到我们的守陵人就知道了。” “守陵人?”慕雨看向君绾,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当今之际也只能这样了~。” “对了,我来自苏醒以后还没吃过正儿八经的东西,你饿不饿?”君绾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顿时泄了气。 他不说还好,他这么一说慕雨才感到前胸贴后背,肚子也很不争气的咕咕一声,她垂头丧气,气若游丝道,“我好像,快要饿死了。” “这里的人向来与世无争,守陵人的伙食也大多都是素食,鸡鸭鱼肉鲜少会闻得到,只有族长家比较阔绰,几乎顿顿都有荤腥。咱们即刻出发,说不定正好能赶上族长家开饭。” 君绾在路边随手捡起一个灯笼,又接过慕雨的火折子将灯笼点亮,带头走在了前面。 “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咱们往哪走?”慕雨欲哭无泪,自己好不容易成了神仙,却无法使用自己的神力,甚至连自己的妖力也不能用了,她现在又饿又渴,顿感人生无望。 “怕什么,我可是皇室中人,记得小的时候大家都觉得我做不了皇帝,于是都骗我说等大哥继位了,我是要被送去陪母后的。”君绾低头笑了笑,“于是我便一个人偷偷来了皇陵成千上万次,这里的路我闭着眼睛都能摸清楚。” 说罢,他仰头,颇为自信的咧开了嘴,只可惜光线太弱,慕雨没有看清。 慕雨只是有些错愕,“你不是忘了许多吗?怎么会记得这些。” “不知道。”君绾摇了摇头,“好像人先醒了,脑子现在才开始睡醒,那些忘记的事情,也在慢慢想起。” “不管是该想的还是不该想的。” 听着他越来越低的声音,慕雨只是跟在他身后,并没有搭话。 当今世道,哪里没有战乱,哪里太平,哪里有一帆风顺之人,太多太多的可怜之人,但她却没有那么多经历去可伶他人。 两人路过一座座宅子,只见每户门前都种着槐树,“怎么会在门口种槐树呢?”慕雨喃喃。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这样一句话:门前有槐,百鬼夜行。” 慕雨一点就通,“原来如此,不愧是鬼谷。” 没多久,两人穿过一片石子路,又上了一段台阶就到了族长家,君绾把灯笼放在门外,刚准备推门进去,却看到里面有灯光,隐约还传来争吵的声音。 两人扒着门缝,里面一女孩甩开男人的手,只不过这个女子声音粗犷,竟然一点也不亚于男子,“我的事不要你管!” 那男人背过身站着,声音却出奇的熟悉“我都是为你好,到最后东窗事发还不是要我负责。” 女孩:“你当然要负责了,这事难道我是我一个人做的吗?你还有没有点担当?能不能像个大老爷们一样阳刚一点!” “要不我们还是一会再来吧,这样听着不太好。”君绾往后撤,奈何慕雨死死的扒住门。 “这有什么,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慕雨戳了戳君绾的肩膀,“那个女孩是谁啊?” “不认识。”君绾摇了摇头,“不过听说鬼谷的族长是个女孩,恐怕就是她了吧。” “那男的呢?” “我也不知道。”君绾再次摇了摇头,“不过听说族长最器重她的厨子,恐怕他就是鬼谷的厨子了吧。” “我记得这族长和我好像有些渊源。”君绾总结道。 “啧啧啧。”慕雨摇了摇头,咬着下嘴唇,露出一抹坏笑,“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呐。” “亏你还是个神仙,说话怎么阴阳怪气的?”君绾显然听懂了她的意思,但他却不明白慕雨为什么这么说。 “不是你说你和这族长是两口子嘛?” “谁说我和她是两口子了?”君绾连忙辩解,“我只是说我们有些渊源。” “我以为那是你的潜台词呢?” “哪来的什么潜台词?” 显然两人的争吵大声了点,等慕雨回过头的时候已经有一把刀抵在她的脖子上了。 “我说,你就这样扒我门缝,不太好吧。”女人用刀背拍了拍慕雨的脸,又斜眼瞅了一眼慕雨身后的君绾,满脸不屑。 还没等女孩反应过来,忽然发现又一把刀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慕雨咽了一口口水,“这都是,都是你们家皇子的主意,你看,我现在手无缚鸡之力,濒临饿死,我吃饭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会偷听呢?都怪你们家皇子,不对,是言君,他非要偷听,我都说了不要不要,这样不好,这是人家的隐私,他还非要听!” “我,不是我……”君绾刚欲辩解,却被慕雨捂住了嘴。 “不是什么不是,你不要解释,解释就是掩饰……” 她话还没说完便看到了女孩身后的男人,“云策?!” 慕雨鼻头一酸,眼泪差点掉出来,“您怎么在这里,不对,你怎么和她走的那么近?!” 一瞬间,慕雨看过的无数话本折子浮现在她眼前,什么原配抓奸,什么奸夫连同外室谋杀原配,诸如此类,她不禁头皮发麻,自己被封了灵力,要是云策和这女人联手自己还真保不准能活着走出这里。 到那时,她还拯救个屁的三界啊,救自己都悬。 女孩皱着眉头,一脸嫌弃,“行了,误会一场,不如先把剑从我脖子上放下来。” 听她这么说,慕雨这才注意到女孩脖子上的璞剑,她随即狐疑的看向云策。 “确实是误会。”云策的解释苍白,幸好遇到慕雨是个好哄的 “我饿了,找点吃的来。”慕雨老实交代。 说时迟那时快,还不等慕雨反应过来,云策便从怀里掏出一枚椰蓉酥来递给慕雨。 “趁热吃。”他叮嘱道。 在场的另外两人无不眉头紧皱。 待慕雨吃饱喝足后,她才有精神向云策问罪,“不管怎么说,也是你把我丢下了,还背着我和个女人拉拉扯扯,举止亲密的。” 云策和那姑娘对视一眼,眼中是数不清的迷惘。 “夫人。”他无奈叹气,指着那姑娘道,“你眼前的这一位,分明是个男人啊。” 男人!慕雨的心脏骤然一颤,只觉得天都塌了,就连眼睛也瞪大了不少,她声音颤抖,指着云策的手晃的就像八旬老人一般,“我竟不知道你是有龙阳之好,断袖之癖!” “夫人!”云策竖起手指对天发誓,“我真的没有对不起夫人!” 慕雨深吸一口气,刚刚塌了的天好像又完整了。 “你是男的?!”这下轮到君绾吃惊了,他愣愣的看着“女孩”,“那你不是族长?你怎么会在族长家?!” “谁跟你说这是族长家了?”女孩,不,男人也有些莫名其妙,“我在我自己家待得好好的,你们一个两个三个的闯进来,还质问我的身份?” 对此他感到不可思议,“真当我们鬼谷没有王法了吗?知道你们这样的在外面算什么吗?私闯民宅你们懂不懂?” “你们刚刚说什么?什么‘东窗事发’,什么‘负责’,什么‘为你好’?”慕雨选择性忽略了他的问题,转而将问题抛给了云策。 “是这样。”慕雨将璞剑放在桌上,向慕雨复述起了刚刚发生的事情。 云策:“你私自解开地宫的禁制,放跑了封印之灵,导致封印松动的?” 男人:“是我又怎么样?里面的东西上万年都没动静了,我会在被人发现之前找回来的。” 云策:“你最好是有办法找回来。” 男人:“我的事不要你管!” 云策:“身为掌管封印的八神之一,这是我对你的劝告,我都是为你好,万一你没能找回来,到最后东窗事发还不是要我负责。” 男人:“你当然要负责了,这事难道是我一个人做的吗?要不是你突然出现吓我一跳,我怎么可能解开地宫的禁制,你还有没有点担当?能不能像个大老爷们一样阳刚一点!” 第二百五十六章:我不做神了 虽然是误会一场,但慕雨还是对男人的长相耿耿于怀,真想不明白为什么一个男人要长得这样好看,这叫她一只魅妖如何自处。 “先不提这个。”慕雨虽然有些不情愿,却还是想先办正事,“此处的封印不知道是哪位神仙的,能不能加固。” 云策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将现在的情况和盘托出,“芜国的封印之井中封印的是瘟神的瘟疫,一般人恐怕难以压制。” 虽然云策很不想承认,但他还是不得不说,“如今的形势远比我们想象之中的要复杂的多,他并没有按照封印的顺序来破解,相反,他好像一点规律也没有,如此,才是最可怕的。” “现在根本不知道下一个被破除的封印会在何处,也不知道下一个叛出天界的神是谁。” “有神叛出天界了?!”慕雨不解,天界不是据说是六界最令人向往的地方吗?怎么会有神叛出天界。 云策指着不远处的地宫,“里面便是叛出天界的神。” 他神情落寞,浑身上下都充斥着一种无力感,他确实无力,面对昔日好友,他的心中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感。 “成自修叛出天界了。” 他幽幽的说着,慕雨却瞪大了眼睛,“这里的封印不是归瘟神执掌的吗?他不是月神吗?为什么会叛出天界呢?” 一连串的疑问并没有让云策有一丝不耐烦,他仍是低着头向慕雨解释着,“早在万年前,我还没有降世的时候,成自修就已经是瘟神了。” 云策印象中他和其他人都不一样,他父亲就是上一任瘟神,所以大家都不喜欢他,总是追着他,“小瘟神,小瘟神!”的喊。 他也不生气,整天把自己裹在黑色的袍子里,只远远的跟着其他人,也不说话,也不哭闹,小时候大家一度以为他是个哑巴。 “离瘟神远一点。”这是云策自小就从别人嘴巴里听到的,“他是不祥之神,小心体内的瘟疫过给你。” 他依稀记得,瘟神成自修和竹荒自小便在一处,这些事情还是自家大哥告诉自己的。 “这就是你一直不肯进地宫的原因吗?” 一旁的男人听了许久,忍不住插话,“照你这么说,那位叛出天界的神仙,不管是月神还是瘟神都不过一个文官,你一个战神,这有何惧?” 男人用胳膊撞了撞云策,“还不如早早胁迫他,一同将那封印之灵抓回来,你们也图省事,我也好交代。” 云策冷冷地瞥了他一样,“这不是文官不文官的事情,现在的问题的诸神下落不明,原本一个在芜国的瘟神下落不明,原本应该在玥国的月神却跑到了芜国。” “如此,对我们而言,阻止萧归落的机会就又小了一份,而且我们至今都没有弄明白天界的内应究竟是谁,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能在六界自由穿梭,又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能说动成自修?” 云策不敢想,这个人不仅知道诸神的软肋,更知道如何挟制诸神,他甚至知道天界自混沌之战起的所有过往,就是这样一个人这么多年来一直蛰伏在天界。 如此可怕的存在,过去这些年里竟然无人发现过。 况且,云策回忆起曾经在伏妖司被泥玄武拦住去路时的成自修,心里也觉得没底。 别人可能不知道,但他是知道的,当年成自修为了脱离瘟神的神职最先考虑的就是战神,只不过上一任战神太过强悍,才勉强选择了月神。 “不管这些,咱们快些去杀进地宫去,叫那罪神跪下磕头认罪。” 男人说着就要推门出去,却忽然发现其他人正冷眼旁观自己。 “走啊?”他愣愣的回头,突然觉得自己是个小丑。 “忘了问。”慕雨看出了云策的迟疑,摸了摸鼻子,“既然你不是鬼谷中守陵人的族长,那你是谁?” 确实,她来鬼谷这许久了,竟然还不知道男人姓甚名谁,太不合规矩。 “我就是这鬼谷的守陵人啊。”男人双手一摊,指了指自己腰间系着的白布,“还不够明显吗?” 慕雨板着脸看他,自己当然知道他是守陵人,“我问的是你是何身份,姓甚名谁!” 她提高了音量,又问了一遍。 男人揉了揉脑袋,“都说了我是这里的守陵人,你这姑娘怎么那么犟呢?” 他点燃一簇烛火,照映了身后的一墙牌位,“我是这里唯一的守陵人,我没有名字,或者说我的名字就是守陵人。” “好的,守陵人。”慕雨自知理亏,随即乖巧点头,再无别的说法。 “早死晚死都得死。”她又将矛头转向了云策,“反正你迟早都得和成自修见面,还不如早些有个决断。” “对了。”她一把扯过身后的君绾指给云策看,“没想到在这里也能遇到故人。” “确实没想到。”云策沉闷的声音有如鬼魅一般在君绾的耳边响起。 他看着云策的脸,眼前忽然有些恍惚,他确实见过这个男人。 四处是纷纷的硝烟,战火蔓延,地上血流成河,男人骑在高头大马上意气风发,昂首挺胸。 他手中握着一把剑,直直挥向自己,噩梦惊醒,留给他的只有满背冷汗。 君绾伸手摸了摸额头细碎的汗珠,不寒而栗,他隐约觉得有些不安。 “是你杀了我,对吗?”他小心翼翼的询问。 云策摇了摇头,“是你自己杀了你。” “妙言死后,你便寝食难安,你表面上广开言路,实则谁也不信任,你每天都活在猜疑和对妙言的愧疚中,所以你整日用朝政琐事来麻痹自己。” “还有一点。”云策终于说出了自己这些年来无比好奇的事情,“你亲手杀了你的父亲,却大摆仪仗将他请入皇陵,你为他陪葬了无数金银珠宝却一次也没去看过他,你甚至不愿意和他一起葬在皇陵,所以才自请去地宫侍奉神明。” 云策始终不明白,他究竟是喜欢自己的父皇,还是怨恨自己的父皇? “真是矛盾。” “是啊,真是矛盾。” 君绾笑了笑,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什么,慕雨只觉得他笑的有些瘆人,不自觉地朝云策身后躲去。 “他害死了我母后,却封我为太子,他不喜欢我,却不允许任何人诋毁我,他从不肯将兄弟们的父爱分给我一分一毫,却荡平了我成为皇帝路上一切的绊脚石。” 君绾深吸一口气,“包括妙言。” “你是说,是你父皇杀了妙言?!” 慕雨有些不可思议,“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若不如此,我怎么狠得下心同你们开战,我怎么会在战场上同你们真刀真枪的厮杀?” “他不就是将妙言的伤栽赃嫁祸给了玥国吗?” 慕雨不敢相信,世上居然真的有这般作呕之人,“他竟然杀了你唯一的朋友。” 她不知道的是,在当时的君绾心中,早已将自己在玥国认识的人众人也当作了朋友。 可是妙言只有一个,有且只有一个,是妙言在那段最艰苦的日子一直陪伴着他,每当他心情不好的时候,是妙言说段子哄他开心,也是妙言劝他放下仇恨,做个快乐的普通人就好。 可就是这样的妙言,这样好的妙言,却被先皇视作眼中钉,觉得他是太子堕落,觉得他影响了太子成长。 他杀了他。 彼时的妙言早已被人挑断了手脚筋,被人割断了舌头,他不能言语,也不能写字,他就那样死在了君绾面前,眼睛眨都没眨一下,一声不响的流干了自己的血。 君绾摸上他的手时,那只满是老茧的手掌和自己的一样冰冷。 他杀了他。 彼时的先皇真躺在卧榻之上,早已病入膏肓,气若游丝,他怒目圆睁,看着这个自己精挑细选的皇帝。 “朕果然没有看错你,毒辣,狠绝,像极了朕。” 即便是冰冷的长剑刺入男人的胸膛,他也不卑不亢。 “但你还是多了几分你娘的优柔寡断。”男人握着他的剑朝自己的胸口又送了几分“其一,你不该在我还有防备的时候下手,毕竟爹还没有完全对你放心。” “其二,你不应该用剑,这样将来有我的忠臣对你有疑心,想要验尸时也不会发现破绽。” “其三,你要动手,就要做到快准狠,不该给我留下喘息的机会。” 这三点说罢,男人才算是咽了气。 君绾在男人的尸体旁站立了许久,其实在他看来弑父并没有什么,他只是觉得男人可笑,临死还想着如何教导自己。 毫无疑问,他这辈子都不会原谅男人,原先他觉得日子过得再苦,只要身边还有妙言,那咬咬牙也还能过,可是他现在什么都没了,他要这江山又有什么用? 他本想将这江山亲手葬送了的,他也确实这么干了,不论是谁向他进言,他统统采纳,无不拍手叫好。 可是他没想到,居然人人都道他是圣贤君。 他又准备罢朝不干的,可是他却无意间翻到了妙言的手记,上面字迹歪斜着,写着:殿下会成为一个好君主。 那一刻,他泣不成声。 至于后来,发生的一切都和史实相差无误了,只不过他不是云策说的那样,心思郁结而死,而是因为过于劳累死的。 不过那都无所谓了,他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除了再死一次,没什么可以打动他的了。 “我说,你们叙旧也叙的差不多了吧。”守陵人歪着脖子看三人,“你们到底还去不去加固封印了?” “去,自然要去。”云策斩钉截铁的说。 自家兄长还在萧归落手里,他能不去嘛! 守陵人不愧是守陵人,即使在黑暗中也能很快找到地宫的入口。 一进地宫,两侧的宫灯便忽的亮起,一直蔓延至主座上。 只见一白衣男子正侧躺在上面。 “可算来了,我等你们好久了。”成自修瞥了一眼众人,淡淡开口。 “别再执迷不悟了,六界是无辜的,你不能让这些无辜之人成为你复仇的牺牲品。” 云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但显然这些对于萧归落而言是无用的。 “六界负我,我又何须为他们顾虑。”他紧了紧自己身上的衣衫,这白衫他从前做瘟神的时候就爱穿,只不过他当时浑身都是瘟疫,不管是什么颜色的衣服,穿在身上不出一炷香的功夫也统统都会变成黑色。 从前他觉得旁人的这些白眼于自己而言并没有什么,谁让自己是瘟神呢,但即便如此,他也还是努力想要逃离这样的生活。 后来做了月神,他没了感情,做事都是想当然,可他渐渐发现自己和旁人不同,别人会被感情左右,他不会。 他开始向往那种感觉,甚至向往别人的意气用事,他也想冲动,也想为自己而活,可是每个人都告诉他为六界考虑,他为六界考虑了,谁又来为他考虑呢? “云策,你知道吗?” 他看着众人眼里满是羡慕,“你知道与你们而言正常的情感,于我是何种奢望吗?” “你知道我有多羡慕你,羡慕竹荒吗?” “你们是天帝之子,一出生便过着众星捧月般的生活,你们是高高在上的天界储君,即使不愿继承天帝的位子,你们也依然为众神所敬仰。” “凭什么你们可以那般潇洒快活,凭什么我就只能是个瘟神,凭什么我生来就是要做瘟神?!” 他看着众人,亲挑手中的长剑,“我不怪你们,要怪,只能怪天道,天道不公,才会让我们这些为天道所累之人聚在一处反抗天道。” 他看着云策,眼中似有晶莹闪烁,“我们都是神,上苍讲究众生平等,凭什么神就要分三六九等?凭什么瘟神就要低人一等?” 黑的的灵力从他的掌心源源不断的涌出,强烈的压迫感促使众人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 “既然天界不公,六界不喜,那我便不做神了。” 他的身体开始颤抖,他笑的面目狰狞,“那我做神还是做魔又有什么区别的?” 第二百五十七章:再回长安城 云策看着周身被魔气笼罩的成自修,想要劝他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你有你的怨气,我有我的坚守,六界之中仍有我需要生命保护的人。”他一步步走向成自修,“因此我必须阻止你,哪怕是赔上我这条命。” 他的步伐缓慢而坚定,虽然他已经不是战神,但肩上却依然担负着战神的担子。 但是显然他忘记了自己的灵力已经被萧归落给封住了,他眼下除了不会死,和凡人又有何异? 事实也并没有出乎众人的意料,下一刻,云策便被狠狠拍在了墙上。 “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所以我不会杀你。” 成自修抬了抬眼皮,却伸手攥住了一旁慕雨的脖子,“至于你,你那个地位尊崇的师尊不是自恃清高,最瞧不上我们这些人吗?” 他看着眼前的慕雨,恍惚间像是看见了竹荒那张不耐烦的脸。 “打小你就瞧不起我,长大了以后你还是躲我躲的远远的。” 成自修的心中始终有一道挥之不去的阴影,那样漆黑的夜,自己缩在角落里,一个女孩向自己伸出了手,却被竹荒拦住。 他说,“离瘟神远一点,不吉利。” “我是不祥之神。”这句话成自修在心里念叨了不知道多少遍,他生来不详,他掌控不了,可是凭什么有的人就能高高在上对他指手画脚。 “不如我就先杀了你,好叫竹荒也感受一番失去重要之人的感受吧。” “别这样。”慕雨握上他的手腕,“竹荒他不是这样的人,他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他内心是好的,是善良的。” 面对慕雨闪烁的双眼,成自修忽然有些不忍心告诉她真相。 他的目光落在了云策身上,“那便让他这个弟弟来告诉你,竹荒原本的真面目吧。” 诺达的地宫,只回荡着成自修的回音,云策用沉默告诉慕雨真相。 确实,在遇到慕雨之前他也是不相信竹荒会对一个人好到如此地步的。 但竹荒却好像很吝惜这份善意,这份温柔,除了慕雨,云策从未见过竹荒会屈尊为谁做到这个地步。 他甚至赌上了自己的性命和前途,只为留慕雨一线生机。 很长一段时间云策都在想,在自己兄长心中慕雨究竟是怎样一种存在,直到竹荒直直白白的表示,慕雨是自己的弟子,而云策配不上她以后,云策这才明白了。 归根结底,竹荒还是那个六界最高傲的神,慕雨是他的弟子,所以他不允许慕雨过得没有别人好,所以他理所应当的觉得慕雨也可以成长为像自己一般的六界第一神。 再往深了刨,或者,慕雨的性格都实实在在的像极了那一位。 眼看着众人沉默,慕雨也渐渐没了底气,不是说别的,是她真的不相信竹荒是这样的人。 在她看来,这些年竹荒虽然时时刻刻都端着他山神的架子,可他也确实从没让自己的愿望落空过一次。 “竹荒不是这样的人。”慕雨拧着眉,泪水在眼眶中打颤,“如果他真的像你说的那般,那他又为何将自己的神位送给我,他又为什么甘愿被困在天牢千年。” “现在你告诉我这不是他,那你告诉我什么是他?!” 慕雨不是不愿意相信他说的话,只是不愿意怀疑一个对自己那样好的人。 “就算你们说的是真的,那又怎么样?”她红着眼框,“竹荒从没做过对不起我的事,他从没害过我,那我便奉他为神明,做他的信徒。” 对于慕雨得话,成自修自然是不会去和她辩解的,毕竟慕雨说的有道理,竹荒于她,从未有过亏欠。 这些事情他当初在天上听诸神议论时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妥,如今到了下界,体内的封印也渐渐松动,重新掌控了七情,此刻他才觉得是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 他那样爱护自己地位的一个人,居然愿意将自己多年基业拱手让出来,还是让给一个卑贱的妖,或许旁的神仙碍于竹荒的身份不会说什么,但心中的疑虑一点也不比自己少。 “既然竹荒待你不薄,你承了他这么多恩情总得为他做些什么。” 成自修的手掌暗暗使劲,“那就由你来赎他的罪吧。” 慕雨只觉得自己的呼吸越来越困难,眼前也逐渐黑暗。 就在她即将失去意识的时候,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跌跌撞撞朝自己而来。 璞剑刺伤了成自修的手掌,他一时吃痛送开了慕雨,任由她摔落在冰冷的地面。 她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努力拥抱着来之不易的生命,一抬头,却看到一把长剑贯穿了云策的身体,鲜血顺着那把剑滴落,深深的刺进了慕雨的双眼。 “我本不想杀你的。”成自修面色清冷,“你和你那哥哥一样,都给我下地狱去吧。” 他顿了顿,转而一喜,“不,我可以留竹荒一条性命,我要让他看着你们一个又一个死去,我要让他受永生孤寂之苦!” 云策只觉得自己的手脚逐渐冰冷,他的生命好像也随着那伤口一起流出了体内。 他来不及顾虑别的,也听不到成自修究竟说了些什么,他转过头,只看到慕雨那张梨花带雨的模样,心如刀绞。 “别怕。”他咬牙安慰慕雨,“别哭,哭了就不好看了。” 看着云策虚弱的模样,慕雨还想又回到了千年前,在战场上,渊故里也是这般看着沈长安,没想到事到如今,她还是只能看着,她竟然还是要让这个男人来安慰自己。 明明受伤的是他,难过的也是他,为什么到头来像是自己受了委屈一般呢? “不!”慕雨只觉得心中怒火中烧,她的体内好像有一股莫名的灵力在乱窜,这股灵力冲破了她被封锁的灵脉,直直冲到了她的丹田。 几乎没等众人反应过来慕雨便来到了成自修面前,还是那把满是她看不懂的经文的短剑,直直插进了陈自修的胸膛。 他不是不想躲,而是根本没有来得及躲。 他就这样看着自己胸口的窟窿,忽然笑了。 “你笑什么?”慕雨扶起被他扔在地上的云策,还好云策是个天神,虽然被封了神力,但这点伤还不足以要了他的命。 慕雨见成自修不怒反笑,心中顿时没了底,“你莫不是在笑你自己荒唐?” 即便是慕雨没有什么底气,那嘴也还是硬的。 “我是笑你天真。” 说着,成自修拔下了自己胸口的梵天剑,剑拔出的瞬间,那伤口竟然在慢慢愈合。 “竹荒真是将你保护的太好了。”他将梵天剑甩在地上,正好落在了云策手边,他一脚踩在上面,“他连把真剑都没舍得给你,不知是不是怕你伤到自己?” “你可知,梵天剑乃是慈悲之剑,它不会害人性命的。”他拂袖转身,那几声笑好像在嘲笑慕雨的天真。 原来,她竟然拿着一把假剑耀武扬威了这么多年。 “你为何不告诉我?”她的矛头瞬间转移到了云策身上,明明这把剑自己一直贴身带在身上,这么多年来竟然从没有人告诉过自己这件事。 “这是兄长给你的,我以为他告诉过你了。”云策一脸委屈,再说,自家夫人也没问过啊。 对啊,这剑是竹荒给的。 慕雨终于想起来竹荒给自己这把剑的原因了,当时自己背了天雷,竹荒给自己这把剑是怕自己熬不过去,用来自尽的。 她的鼻头猛的一酸,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再次夺眶而出。 他怎么忍心真的看着自己死呢?所以他费尽心思找来了这把梵天剑,这把可以让自己假死来躲过天雷的剑。 慕雨抽了抽鼻子,这样一来那她更得好好守卫竹荒的六界的,倘若以后天界没了,人间也没了,那他岂不就只能是三界第一神了? 慕雨捡起地上掉落的璞剑,剑尖直指座上的男人,“今日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解开封印的。” “解开封印?”成自修像是听到了什么格外好笑的笑话一般,“我拜托你们看看清楚,此处的封印之井是瘟神的,而我却早已是月神了,我如何解得开这封印?” 临了,他还不忘再嘲笑一番二人,“你们的脑子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他指着慕雨,又看看云策,“就当她什么也不知道,你难道也以为我在这里是要解开封印?” “未免太荒唐了。” 他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捂着嘴笑了起来,一旁的君绾见状,也忍俊不禁。 慕雨狠狠地白了他一眼,“再笑,我第一个把你扔下去喂混沌。” “既然你不是为了解开封印来的,那你在这里做什么?”云策有些好奇,他捂着自己胸口的伤口,到头来受伤的只有他一个罢了。 “我来这里这是为了看当年辱我欺我的凡人饱受瘟疫折磨的样子,不然你们以为我为什么要在这里待这么久?” “我若是想要解开封印,何不速战速决?” 他此话倒是点醒了云策,他们被萧归落扔到了这里,便想当然的以为下一个被解开封印的是瘟神的封印。 “中计了!”云策忽然明白了一切,“不是这里,我们南辕北辙了!” “还不算愚笨。”成自修笑了笑,“既然如此,我便大发慈悲的告诉你们,下一处要被解开的封印在玥国。” “你们南辕北辙了。” 他笑的开心,指着在一旁看戏的君绾,“对了,别怪我没提醒,你最好和他们同去。” “为什么?”君绾下意识觉得不妙,起码一定不会是什么好事情。 “因为本神想顺便再看看你们面对感情会如何抉择。”成自修的嘴角自始至终都挂着一抹玩味的笑,好像将他们玩弄于股掌之中一般。 人常说,举头三尺有神明,人的一言一行都会有神注意到的,这句话云策此刻才感受到,感受到如芒在背的窥视感。 好像不论他做什么都逃不出别人的的丝线,他好像戏台子上的皮影,只能走别人预定好的人路线。 他是那样的无力,那样的自责。 他站起身来,奋力朝地宫外走去。 “你准备就这样走到玥国去?”成自修有些不可思议,他一甩衣袖,将众人都裹上了他自己的祥云,“我既然说了要看着你们抉择,自然是要送佛送到西。” 他的背挺得直直的,昂首站在前端,直留给众人一个潇洒的背影,“你们不必道谢,这都是我自己想看的。” “谁要向你道谢。”慕雨朝他翻起一个白眼。 驾云果然要快上不少,片刻的工夫众人便来到了玥国。 看着这曾经无比熟悉的都城,云策只觉得感慨万千。 一千年前,他就是在这座城中和自家夫人相遇,相知,相爱的,他在这里遇到了许许多多的好友,那段日子,是他往后千年间只有梦里才有过的快乐了。 “表哥,你回来了?!” 身后忽的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恍惚间好像左丘昇站在他面前邀请他一同去春风楼,还热情的向他接受春风楼今日的曲目。 身后的男子勾上了另一个少年的背,二人看着都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同当年的沈长安一般,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 看着二人结伴而行,有说有笑的朝市集走去,云策的心中便有无限的怅惘。 当年几十年匆匆一晃,终究是南柯一梦,幸好此刻他的手掌中握着的还是当年那个姑娘,唯有如此,他才不会觉得自己白活一场。 幸好,幸好。 他的小动作全都没有逃过陈自修的眼睛,他默不作声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只是打趣着说,“我记得二殿下在这长安城中还有一处宅子,不妨带我们去府上坐坐?” “长安”二字,他咬的极重,深怕云策忘了曾经的自己一般。 慕雨见云策的脸色不太对,又抬头看见乌云密布的天空,忽然想起来千年前影妖死去的那一天,沈长安扑在渊故里怀里抽噎着,那是他第一次见这个男人落泪。 第二百六十章:云策陨 云策皱着眉头,这才注意到一旁多出来的瘦弱少年。 星河般的眸子闪过一丝讶异,不过很快就归于平静。 “放开,今日封印若是不填补,势必会有无数生灵受害。 就算妙言重新活过来又如何,他一样会死。” 然而,仍由云策如何说,君绾抓住他的手就是不放。 此时慕雨也挣扎着一步步挪了过来。 抓住云策的另一只手同样死死不放。 云策眼眶微红,无奈的喊着慕雨。 “夫人!” 然后就欲用力拨开君绾与慕雨二人的手臂。 奈何,就算是被云策点了酥麻穴,慕雨的力气依旧大得出奇。 好似用尽了毕生的力气。 “哈哈哈,我早说过,你们这些虚伪之徒。 天天嚷嚷着拯救苍生,却只会牺牲他人。 当真正轮到自己的时候,却只会逃避。简直可笑。” 成自修嘲讽的笑声在众人耳边回荡着。 然而,此时众人都再没有了任何理会他的心思。 这时复活过来的妙言意识也逐渐苏醒,他呆呆地听着成自修与众人之间的谈话。 这才想起来,原来他早就死了。 虽然对整件事情还有些不太清楚,但大致也明白了君绾是在救他。 但是这种施救,会害了整个苍生。 他虽然没那么大的宏图,想要拯救整个苍生。 但他不想殿下有事! 于是他来到君绾身侧,眉目含笑,温柔的看着君绾。 君绾转过头,向他保证道: “阿言,你放心,这次我一定保护好你!” 妙言却冲他摇摇头道: “殿下有这份心,阿言很高兴。但阿言本就是已死之人, 上天能让我再见殿下一面,我已经很知足了!” 察觉到妙言话中所蕴含的意思,君绾瞪大双眸。 有些惶恐的问道: “阿言,你要做什么?” 妙言嘴角带笑,一步步后退。 “殿下,能遇到你,是阿言这辈子最开心的事! 若是有来生,我一定还要做你的跟班。” 话落,就直接跳下了枯井,君绾目眦欲裂, 赶忙松开云策去抓对方,却扑了一个空。 而云策也借此机会,再次将慕雨推到远处, 浑身上下冒起了红色血光,重重的砸在了封印上。 在消失之前,他对着慕雨缓缓开口道: “忘了我!” 随即便与封印彻底融为一体,封印这才有所变化, 迅速扩大将另一半井口也覆盖住。 有了封印的遮盖,井口不再往外冒着阴气。 但是那个一直陪伴着她,追着她喊夫人的少年却再也不见了。 慕雨浑身瘫软,右手颤抖的抚摸上封印,好似还能感受到云策残留的温度。 “云、云策,不、不~” 慕雨的声音由低沉暗哑,变得歇斯底里。 后脊处接神骨的地方好似有一团火焰传来,在她体内肆意的灼烧着,好似要将她灼成灰烬一般。 之前那股潜伏在她身体里的力量,再次蠢蠢欲动。 身体上的折磨再加上失去爱人的伤痛,导致慕雨再也抵抗不住, 一口淤血喷出,整个人也就此晕厥。 正在此时,竹荒及时赶到。 见到成自修,他幽幽叹息道: “月神,好久不见了!” 然而,在见到竹荒的那一刹那,成自修脸色变得尤为不好看。 “我巴不得这辈子见不到你!” 竹荒脸上的神情不变,依旧是那副清冷高高在上的样子。 令他尤为厌恶,当初对方的所作所为,已经让他留下巨大的心魔,挥之不去。 竹荒余光瞟过那枯井封印,眸光闪过一丝沉痛。 沉吟了半晌,最终说道: “当初,说你是不祥之神,让云策不要靠近你是故意的。” 竹荒突然提到此事,成自修原本就不太好看的神色更加差了。 不过,在听到对方的后面的那句话后,他神情微微一愣。 下意识道:“为什么?” 竹荒双眼发散的望向天边,好似在回忆着什么。 “因为那时候,我总觉得有人在暗中监视着云策,时而会透露出一股杀意。 但我试探多次,都没有将那人找出来,说明那暗中之人实力奇高。 恐怕连我都没办法对付,我害怕云策靠近你会将你也牵扯其中。 但是又不能在明面上说出来,只能出此下策。 原本我是想事后找个机会向你道歉,但后来接连发生了太多事, 云策也果然不出我所料,在那人的伏击下受了重伤,差点丧命,所以就给耽搁了。” 猛然听到这番解释,成自修第一反应就是竹荒在骗他。 “不可能,真实情况如何我比谁都清楚,你不要以为编个故事就能骗过我。” “你知道,我竹荒向来不屑于说谎!” 随即,竹荒却同情又歉然的望着他再次说道: “我为当年之事向你说声抱歉。” 这句抱歉他很早之前就想说了! 成自修忍不住疯狂大笑起来,笑声中带着无尽的讥讽。 “没想到,一向孤傲的竹荒也有向人道歉的一天。” 而他,这么多年来,却像是一个小丑般,对着当年之事耿耿于怀。 最后甚至帮着魔神一起对付竹荒他们! 其实这次原本魔神是想要将封印全部打开的,是他想借此看看慕雨云策等人的选择。 才选择了破除一半! 结果就看到云策与那个叫做妙言的小子奋不顾身牺牲的模样。 两人都有着自己想要守护的人,却能为了苍生牺牲掉自己的性命。 云策如此,那位叫做妙言的小子不过只是天地间一个小小的角色,亦能如此。 所以说,他之前忍受的那些又算得了什么呢? 思及此,成自修这才释怀! 只不过再看到井口的封印时,一股愧疚之感徒然升起。 可惜,他最终还是害了云策! 想到这,为了弥补他之前的过失,他最终还是说道: “其实,我这处的封印只是个幌子,萧归落已经找到了能同时破解所有封印的办法, 他之所以放出如此多的烟,雾弹,只是为了收集能同时破解封印,放出混沌的材料而已。” 什么?竹荒眉头紧紧蹙起! “你可知他寻找的材料是哪些?” 成自修摇头。 “这我就不清楚了,但为了弥补之前的过失,我可以替你去查!” 竹荒也丝毫不客气,他微微颔首。 “如此,那就多谢了!” 随即便横抱起躺在地上的慕雨,离开了此处! 成自修盯着他们远去的背影,久久无法回神。 最后将目光停留在井口的封印上,再次发出了一阵叹息。 其中包含的情绪有惋惜,有释然,还有几分同情。 接着,身形一闪,也离开了此处。 偌大的场地只剩下君绾一人,还坐在地上久久无法回神。 嘴里还一直喃喃着‘妙言’这个名字。 暮雨醒来,已经是一个月后的事情了。 她有些呆愣的睁开双眼,大脑还处于死机的状态。 她好像做了好长好长一个梦,梦里云策离她越来越远。 无论她怎么努力,都抓不到对方的衣袖。 云策.... 她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只是昏睡太久, 导致她脑袋供血不足,整个人又有些昏沉的倒了下去。 幸好被前来查看她情况的竹荒扶住,不然指不定就要摔下床去。 慕雨缓过神来后,用双手大力的抓住竹荒,情绪激动的问道: “师尊,云策呢?你有没有看见云策?” 然而,竹荒却撇开眼去,不忍再看她。 他的眼中布满了红血丝,显然这些日子他也日夜难安。 慕雨双手无力的滑落,双眸空洞无神,苍白的小脸毫无血色。 对了,她想起来了。 云策血祭了混沌封印,今后她身边再也没有云策了。 竹荒有些担忧的喊道: “徒儿,人死不能复生,若云策还在,定然是不舍得看到你这番模样的。 再说,你体内的神骨现在已经完全被你的身体接纳,以后你身上的担子更重了, 你也不想云策幸苦守护的苍生被各路妖魔鬼怪损毁是不是?” “师尊,你能出去吗?我想一个人静静!” 竹荒话音刚落,慕雨的声音响起。 语气平淡,让人听不出来情绪! 竹荒愣了愣,最后轻叹了一口气, 还是将空间留给了慕雨,还贴心的为她关上了房门。 房间内,只剩下慕雨轻浅的呼吸声。 慕雨背靠着床头,整个人蜷缩起来,好似只有这样才能给她几分安全感。 豆大的泪珠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滴在她单薄的衣衫上,顿时染湿了大片。 慕雨就保持着这个姿势,独自在房间里呆了三天三夜,不吃不喝。 若不是竹荒能感受到慕雨的气息犹在,恐怕都会误会对方寻了短见。 这天,当日一别月余的成自修终于找上门来,并且还带来了魔神的消息。 “你的意思是,魔神已经拿到了封魔塔、乾鬼袋、魑、魅、魍、魉的魂魄, 现在正准备去滟澜山取能控制他们的乾坤引驱动这些邪魔为混沌解除封印?” 竹荒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成自修点头! “不错,我来这里花了不少时间,按照魔神的速度,只怕现在已经快到滟澜山了。” 竹荒也知道此事不能耽误,于是连忙回答道: “好!既如此,那我们现在立刻赶去滟澜山!” 正在此时,慕雨的房门突然被打开。 按理来说,成自修算是杀死云策的主谋之一,慕雨应该对他恨得牙痒痒。 不过,在见到成自修时,慕雨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波动。 脸上也再没有了曾经的鲜活与灵动,有的是一片死寂与冰冷。 只听她声音冰冷,缓缓开口说道: “我跟你们一起去滟澜山!” 显然,方才的话,她也听到了。 对此,竹荒也没有制止,毕竟现在的慕雨也的确需要多出去走走,干点什么。 不然思绪容易极端! 于是三人结伴,往滟澜山方向赶去。 只是,当他们抵达时,却发现整个滟澜山异常寂静。 “不太对劲,这滟澜山乃是众妖聚集之地,怎么如此安静。” 正在此时,天空突然暗了下来,阴沉沉的令人压抑极了。 而且,随之变化的还有整个滟澜山,只见原本山清水秀仿若世外桃源般的滟澜山, 远远望去竟然变成了一座尸山血海,堆积着无数妖族的尸骨。 竹荒等人只觉得头皮发麻,整个妖族竟然都被人屠戮殆尽。 正在此时,萧归落的身形缓缓浮现在半空中。 对他们的到来没有感到丝毫意外,反而还说道: “你们终于来了!” 这话听的众人频频皱眉,怎么听萧归落这话,好像是专门等他们似的。 不过很快,萧归落就证实了他们的猜想。 他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邪肆的弧度。 “是不是很惊讶我知道你们会来?你们以为我这魔神是吃干饭的,连成自修跟着我那么久我都毫无察觉?” 成自修脸色大变。 “所以之前我得到的消息都是你故意放出来的?” 萧归落脸上的笑容愈发明显。“不然呢?” 众人脸色难看!这滟澜山的尸海想必也不用问了。 能丧心病狂到这种程度的,除了萧归落还有谁? 竹荒与萧归落冷冷对峙着,即使身处如此境地,仍然不见他的傲骨弯折分毫。 “所以今日你引我们过来,也是为了让我们变成他们那样?” “不,我说过不会杀你们,我请二位来只是想向你们借两样东西。” “什么东西?” 竹荒与成自修二人警惕的看着对方。 萧归落神色淡定,云淡风轻的说道: “破解所有封印还差最后两件东西,就是两位上神之血。” 竹荒与成自修瞬间冷凝。 “你死心吧!我们是绝不会交给你的。” 萧归落的神情一滞。“那可由不得你们!” 说着发动体内的力量,将其灌注到周围。 竹荒等人这才意识到他们现在所处的环境。 “竟然是血祭阵,这家伙竟然以自己与整个滟澜山的生灵为祭,就为了放出混沌。” “我们一定不能让他得逞!” 成自修咬牙说道,恼怒自己竟然被对方设下的陷阱给骗了。 还害的竹荒与他的弟子也面临险境! 正在两人思考着对策时,一道身影从他们身侧朝着萧归落爆射而去。 第二百六十一章 混沌出世! 是慕雨! 竹荒瞳孔微缩,紧张的喊道:“徒儿你要做什么?” 然而慕雨压根不回头看他,只是自顾自地冲着魔神而去。 “云策以性命守护的世界,我绝不允许你将之破坏。” 说着,浑身的力量喷涌,对着萧归落的面门砍去。 然而,萧归落身处阵心之处,也是防御力最强的地方。 纵然他站着不动,慕雨也动不了他分毫。 而萧归落也因此发现了慕雨的上神之身。 他有些讶异道:“你竟继任了山神之职?” 随即他略带嘲讽的瞥了一眼竹荒。阴阳怪气地说道: “没想到竹荒竟然这般看重你。不过,向来自诩机智的竹荒这次却看走了眼, 选择了一个有勇无谋的蠢货当继承人,既然你自己送上门来,那你就代替两位上神献出你的精血吧!” 说着,直接用阵法将慕雨包裹, 霎时间,慕雨只觉得自己被一种无形的东西束缚,浑身无法动弹。 随即有什么东西正从她的身体里流失掉。 “徒儿!” 竹荒担忧的大喊一声,随即与成自修就想上前救出慕雨。 却跟刚才慕雨的情况一样,压根打破不了这由整座妖山生灵为祭的阵法防御。 “怎么办?” 竹荒心急如焚,萧归落这明摆着想让慕雨一人代替他二人。 那需要的精血数量也需要双倍,这让刚刚成就神体慕雨如何受的住? 然而,处于慌乱中的他们丝毫没注意到慕雨脸上那始终没有变化的神色。 终于,萧归落似乎是已经吸收够了上神精血。 他冷哼一声,随意将慕雨扔至一旁。 然后咬破自己的手指,在空中绘画出一道诡异的血符。 随着萧归落的最后一笔落下,他面色极为苍白。不由喷出一口鲜血。 血符光芒大盛,刺眼的令在场所有人都睁不开眼睛。 与此同时,滟澜山山体瞬间崩塌,他们所处地面,剧烈晃动起来。 “糟了,混沌要出世了!” 竹荒扶起倒在地上的慕雨,大惊失色道。 果然,在这句话落,铺天盖地的阴气从地面上升起。 眼见着马上就要靠近他们,竹荒与成自修二人赶忙带着慕雨暴退。 只是那些还来不及逃脱的生灵瞬间被阴气撕扯的四分五散。 除了这块地方,封印着混沌的八大封印处都有了异动。 天地间的所有大佬瞬间被惊动! “这是...混沌出世了!” “糟糕,不是说混沌的封印还有好几处没被破吗?怎么会突然出世?会不会搞错了?” “不会,混沌的气息实在太特殊了,我不会认错了!” “那还等什么,大家快去阻止啊!” 霎时间,四处充斥着令人紧张恐惧的气息! 而竹荒几人所见,就是地面顿时拔高了几十丈高, 山体呈现深红色,仔细望去,这哪是什么山体,而是一个巨大的头颅。 形状似犬非犬,最重要的是,它竟然没有脸。 “这便是混沌?” 成自修张大嘴巴,神色极为讶异。 竹荒神色凝重,重重的点了点头。 “与典籍中记载的一模一样,的确是混沌。” 阴气以极快的速度向四周扩散,并且有逐渐弥漫到其他几界的趋势。 众人也不耽搁,全都争先恐后的对着混沌攻击着。 然而这些对混沌来说,仿佛就是在挠痒痒一般。 它丝毫没有受到干扰。 正当众人甚感无力之际,却发现混沌竟突然停下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 众人顺着混沌被卡住地方看去,发现那里还在闪烁着微弱的金色光芒。 “这、这是...云策?” 成自修瞪大双眸,有些不确定的说道。 “是他、是他、我就知道他还在!” 慕雨眸光闪动,情绪剧烈的波动着。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云策的气息。 就算他与封印融为一体,但他保护苍生的意识还在。 然而,正在此时,萧归落却突然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朝着云策所在的封印撞去。 众人颜色一变。 “糟糕,快阻止魔神!” 霎时间,就算刚刚赶来的大佬们还没搞清楚状况, 也明白萧归落此时的行为极其危险,会给他们带来怎样的不良后果。 纷纷上前阻止,最后终于在萧归落抵达玥国封印之井前拦住了他。 “魔神,收手吧!莫要一错再错!” 天帝神色肃穆的与萧归落对峙着,眸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 萧归落仰天一笑。 “哈哈哈~收手?你让我现在收手?当初你那般对待诸神时,怎么不知道收手? 现在事已至此,我怎会收?又怎能收?” “当年的事,是吾对不起你,与万千生灵无关。 今日你若放出混沌,天下必将生灵涂炭。” 天地痛心疾首的说道。 然而,魔神根本听不进去他的话,他一甩袖袍,愤恨道: “哼,天帝,你休要巧舌如簧了? 昔年诸神所受之辱,又岂是一句对不起可以抵消的? 天下苍生?天下苍生与我何干,因为他们, 就要牺牲我与爱人的自由与生命,试问,这是何道理?” “魔神......” “好了,休要再多说,天帝,今日我势必会让混沌出世! 任何人都阻挡不了我,就连你这天帝都不行!” 萧归落直接打断天帝的话,身上的力量倏然比平日增强许多,在他周围隐隐散发着血腥之气。 而靠近他的无论是人,还是神,全都被其一掌拍飞。 因为阵法作用,萧归落的战力实在超乎他们想象,一时间,在场竟没有人能牵制住他。 就连竹荒与成自修联手也不行。 一时间,竟然被萧归落钻了个空子,一拳毁掉了云策拼死才修补好的封印。 “不要!” 慕雨冲到前面,目眦欲裂,然而终是改变不了什么。 封印被毁,混沌顺利出世! 只不过,魔神也因为维持这座大阵,身体被耗干, 一头墨发皆化为雪丝,甚至连腾空之力都没了。 直接坠落在地,不过盯着正缓缓从地底下站起来的混沌,萧归落的嘴角带上了欣慰的笑容。 恍惚间,他好像看到须臾神在向他招手。 他缓缓的将枯槁的手伸出,握住了那笑容嫣然的少女。 众人眼中,此时的萧归落脸上带着笑,眸光发散的看着前方,最后,重重的倒了下去。 众人有惋惜的,有憎恶的,当然更多的注意力是在那缓缓站起的庞然大物身上。 此时,混沌的全貌已经显露。 它通体赤红,背上长着一双巨大的翅膀, 与他的身子比起来,混沌的腿极短,六根巨腿隐藏在身体两侧,若不仔细看,几乎很难发觉它还有腿。 所有人在他面前,就像是蚊子围在人类身边一般。 事已至此,天帝也没有其他办法了,对着诸神吩咐道: “众卿家,随吾一同控制住混沌!” 说着,就率先靠近混沌,只是此时众人都已经被这庞大的混沌吓破了胆。在场竟然没有一个人跟着他。 当然竹荒是还在思考策略,成自修是不屑听命天帝。 而慕雨则是在玥国封印再次被破后,就来到了井边,独自伤心着。 天帝回头看到这场面时,不由在心中暗骂。 最后,还是竹荒先动了手,成自修配合竹荒,其他人这才壮着胆子行动。 只是,刚被释放的混沌浑身戾气,众人根本不是它的对手。 只能不断的东躲西藏,干扰着混沌的视线。 不过,众人却可以清晰的察觉到混沌越发烦躁的情绪。 最后混沌发出一阵响彻云霄的怒吼,它周边阴风大作, 竟然直接将那些被阴风席卷的神官扔进了嘴里。 似乎是长久未进食,混沌那浑浊的双眼猛地一亮。 又继续抓着神官们吃起来,虽然它的眼睛看不到, 但是它的感知力却极为敏锐,再加上它阴风威力大,面积又广。 没一会,又有一大批神官进入它的五脏庙。 它甚至还觉得不知足,鼓着劲将阴风扩散至四周。 那些原本以为自己已经逃到安全范围的生灵们。竟然还是被混沌的阴风卷进了对方的嘴巴里。 “该死!” 众人看的头皮发麻,最后天帝不得不命令神官后退。 设置困兽阵,将混沌围在中间,以防它继续作孽。 这方法的确很管用,暂时令混沌无法动弹。 只是天帝与众神官的脸色却越来越白。 至于这时的慕雨在做什么呢?她来到玥国的封印之井边上时,的确十分悲痛。 自己好似什么用都没有,还总是给人拖后腿。 甚至连云策化作的封印都没保住,不过无意间,她却突然眼尖的看见地上有一块遗落的玉佩。 她认得这块玉,这是云策的东西! 只是她记得自己上一次,并没有看到云策遗留下什么东西啊? 她弯下腰准备从地上将玉佩捡起,只是指尖刚一触碰到玉, 对方竟然直接化为一道流光顺着她的手指钻进了她的身体里。 慕雨刚想做些什么,却发现自己瞬间置身于一个漆黑阴暗的空间。 甚至隐隐还带着几分腥臭腐烂的味道,令人作呕。 不过这些东西在一个人的身影浮现在慕雨面前后,都不算什么了。 见到此人,慕雨顿时红了眼眶,她有些不敢相信的捂住嘴道: “云、云策...” 云策冲着她宠溺一笑,对她张开了臂膀。 见到那熟悉的笑容,慕雨再也忍不住,快速扑上前去,紧紧的抱住对方。 “云策,你回来了,我就知道你会回来,你怎么舍得抛下我呢?” 她不知道云策此时为什么会在她眼前出现,其中的缘由她不想去思考,也不敢去思考。 她只知道,她的云策又回到了她身边。 云策也同样紧紧的抱住慕雨,眸中带着复杂的情绪。 在短暂的温存后,云策一把扶住慕雨的肩膀,将她拉开了一段距离。 “好了,夫人,我们的时间不多,现在我有一些重要的话要跟你说。” “什么事?” 现在的慕雨一心沉浸在对云策失而复得的喜悦中,哪还有心思思考其他。 云策凝了凝神,正色道: “夫人,接下来我说的每句话你都要听好,因为这关系到对付混沌的关键。” “嗯嗯!” 见云策如此认真,慕雨也非常给面子的正经起来。 “之前我寄身封印中时,看到了一些关于混沌的过往, 你可知为何这么久以来一直无人能杀死混沌,就连我们的上一任前辈也只能将其封印起来嘛?” 慕雨老实的摇了摇头,再一次后悔自己没有多读书,希望云策不要嫌弃自己才好。 见此,云策无奈摇头,宠溺的刮了刮慕雨的鼻子。 “今后,你一定要好好读书,不然容易被坏人拐卖。” 慕雨却很自然的挽住他手臂,理所当然的说道: “这不还有你在吗?你一定不会让我被别人拐的是不是?” 虽然慕雨以一种极为轻松的语气打趣,但云策能清晰地感受到慕雨靠着他手臂的身体在轻微颤抖着。 他明白,有些话,即使他不说,她也知道,他的夫人一向最是聪明。 考虑到自己已经没多少时间了,他抓紧时间继续说道: “那是因为混沌体内并没有命门,只要不伤到它的命门, 就算将它撕成碎片,经过一段时间后,它还能恢复正常。” 慕雨抬起雾蒙蒙的双眼,疑惑的问道: “怎会?天地间竟然会有生灵没有弱点?” 若真是那样,也太不可思议了,也不符合常理。 云策摇摇头。 “它并非没有命门,只是它的命门藏在另一处单独的空间。空间入口却在混沌的身体里,且在随时变动。 而且那个空间极大,也生活着许多生灵,就算我们身处其中,也不一定能准确找到混沌命门的位置。 因为命门可能是另一片空间的某朵花,某片树叶,某只小动物。” 闻言,慕雨脑袋都快晕了。 “这么说来,那能找到的几率不足千万分之一。” 然而,云策却深深的看了慕雨一眼,最终说道: “其他人或许找不到,但是你却可以!” “为什么?” 云策怜惜的摸了摸慕雨的脑袋,若是可以,他真的不想让夫人去涉险。 第二百六十二章百益村 但现在... “因为除了你,没有任何人能找到混沌的命门。” 见慕雨一脸懵,他继续说道: “萧归落释放混沌时,用的是你的精血,而它那么久没出世,急需要能量补充, 所以它吸收了你的精血,而精血现在就是距离它命门最近的地方。” 慕雨这才了然。 “所以,夫人,接下来的事情就要交给你了!” 慕雨一惊,赶忙抱住他。 “那你呢?” 云策没有再说话,只是慕雨却能感受到她怀中的云策越来越虚幻。 她惊慌失措,哭喊道: “云策,云策你不要走,以后我再也不欺负你了,你留在我身边好不好?” 慕雨想着,手掌凝力,想将自己的神力输送到云策身上。 却发现却只是徒劳。 云策冲她笑着摇了摇头,用虚幻的手掌最后一次替慕雨撩起耳边的碎发。 “这一次,我是真的要走了,夫人,好好照顾自己。” 话落,直接就消失在慕雨眼前。 而慕雨眼前的景象再次变换,又回来到之前的那口枯井旁。 这已经是慕雨第二次失去云策了,但她的心依旧无比揪痛。 不过余光瞟到那些还在苦苦坚持的天帝们,慕雨咬咬牙,将那股心痛压了下去。 然后以极快的速度来到控制混沌的防御罩前,微微感受了一下,果然察觉到一丝微弱精血的气息。 而且还在不断地移动! 思及此,慕雨不再由于,一脚踏入其中。 “徒儿!”“山神!” 霎时间所有人都不明白慕雨在做什么,此时慕雨的这番行为,在他们看来无异于找死。 慕雨刚进防御罩,阵阵暴虐的阴风将她吹的四处飘摇。 也预示着此时混沌的情绪也处于暴虐之中。 天帝他们支撑不了多久了,慕雨这般判断到。 于是她也不耽搁了,顺着阴风就朝着混沌靠近。 正好在此时,混沌也注意到了这个渺小的人类, 尝到过人类美味的它忍不住张大嘴巴,将慕雨狠狠的吸了进去。 慕雨经过最开始的慌乱后,慢慢镇静下来,不在抵抗阴风。 只是在自己体表设了一个防御罩,然后随着阴风顺利的进入混沌体内。 然而这一幕,在其他人眼里看来,就是慕雨被混沌吃掉了。 竹荒神色悲戚,其他众人也有一种兔死狐悲之感。 恐怕过不了多久也要轮到他们了。 而进入混沌体内的慕雨,发现里面的阴风比外界浓郁了十倍不止。 她发现很多进入混沌体内的生物,基本上都是因为应对不及,被其体内的阴风绞杀。 为此,她只能尽量将自己蜷缩起来,体表附着一层神力,尽可能地护住自己。 很快她来到一个腐烂味极其严重的地方,就连她体表的神光,都在不断地被周遭的空气腐蚀。 她定睛一看,她现在所处的地方,四处沾满了墨绿色的黏液, 而在她脚下,是一片由黏液汇聚而成的湖泊,在湖泊上,正漂浮着无数生灵的残骸, 就连一些神官的尸首都在其中。 残骸四分五裂,全都无一被黏液腐蚀的面目全非。 呕~ 慕雨看到此情此景的第一眼,就差点没忍住吐了出来。 看这情形,她应该是到了混沌的胃部了。 好在,此处恶心归恶心,总归没有了阴风的威胁。 不然只怕阴风对着她一吹,她就要与下面的这些尸体去作伴了。 她闭眼感应了一下精血的大致方向,随即顺着胃壁一点点移动着。 过程中,她努力抑制住自己体内一阵又一阵的翻滚,生怕一个没忍住吐了出来。 而且,因为黏液的腐蚀性很强,导致慕雨还没走多久,她的鞋底与衣服都渐渐开始被腐蚀掉了。 不过,在混沌体内神力得不到补给,慕雨也不敢一下子调动太多,就怕最后神力不够用了。 只能任由自己的衣物被腐蚀。 终于,经过一段艰难的挪动之后,慕雨这才离开了混沌的胃部。 此时她身上的衣物已经破破烂烂,就连她那如凝脂般的肌肤都被腐蚀了不少。 此时的慕雨也没心思计较那么多了。在心中长舒一口气,便继续往里走去。 只是,混沌的身体实在是太大了,慕雨走了半天,距离入口还有不少距离。 而且,随着神力的流逝,以至于慕雨行走的速度越来越慢。 不过,想到云策,想到外界那些无辜的生灵,慕雨还是咬咬牙,艰难的继续走下去。 到最后,她的神光几乎要耗尽了,每呼吸一下,就觉得十分刺痛,每抬一下腿,就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此时的她完全靠着一股毅力支撑着,终于在濒临绝境时,她看到了一抹曙光——空间入口。 她瞬间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一脚踏进了那道空间传送门。 随即,就是一阵头晕目眩,慕雨再也撑不住,晕了过去。 “师傅,你快来看,这里好像有个死人。” 百益村外,一个小女孩指着某处对她旁边的男子说道。 男子十分瘦弱,背着一个装满新鲜药草的篓子,顺着小女孩的视线看去。 结果真发现一个衣物破破烂烂,浑身是伤,皮肤都已经腐烂的不明物体。 不过看那身形,好像是个女人。 胡海明身为医者,下意识走上前去查看。 结果发现此人竟然还有鼻息,他将药篓递给一旁的小女孩。 “二丫,这人还有气,你替师傅拿着东西,我背她回去。” 二丫懂事的结果药篓,点点头。 “.......” 慕雨醒来时,只觉得自己浑身无力,皮肤上传来阵阵痛感。 她强撑着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正处于一个木头搭建的房间里。 看周边的陈设,好似是一个农家! 她下意识下床,准备出去看看,结果刚有所行动,脑袋一阵发晕。 她赶忙扶住床头,才稳住自己的身子,不过这时她才发现自己的手竟然被绷带牢牢缠着。 她下意识再摸向自己的脸蛋,发现自己浑身上下,除了眼睛,所有地方都被绷带包住了。 正当她疑惑之际,一个七岁左右的小女孩推门而入。 手上还端着一碗热腾腾的汤药,见到慕雨坐起来,她惊喜的喊道: “小姐姐,你醒了!” 慕雨疑惑的看向她问道: “你是...?” “哦,小姐姐,我是二丫哇,你受了伤倒在我们村口,我跟师傅采药回来见到了,就将你带了回来。” 二丫对棠幽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两个小酒窝若隐若现。 说着就将手中的药碗端到慕雨面前,说道: “对了,这药是师傅刚刚熬好的,小姐姐你快趁热把它喝掉。 师傅说了,你的皮肤大面积受损,要是不好好医治,会留下疤痕的。” 慕雨扫了一眼,发现这就是很普通的草药汤。 “不用了,我...” 然而,她刚想说不用,却突然发现自己这次醒来竟然感应不到体内的神力了。 慕雨心下一惊,这是怎么回事? 小姑娘显然没有给慕雨太多的思考时间,她用勺子舀起一些药汤,对着慕雨的嘴巴就喂了过去。 慕雨刚才因为惊讶,嘴巴不由张开,结果突然一股极为苦涩的味道在她味蕾中炸开。 她瞬间回过神来,发现是小丫头在给她喂药。 想到自己神力突然消失,想要快速恢复只能通过这些药汤。 她狠狠心,伸出手想从小丫头手中接过药碗。 却被她拒绝! “不行不行,小姐姐你手上还有绷带,自己太不方便了,还是让我来喂你吧!” 慕雨没想到小姑娘年纪小小,性格却非常执拗。 最终还是让对方喂了,只是莫名感到羞耻。 她一个活了那么久的老妖怪,竟然还需要一个七岁的小丫头喂药,想想就觉得丢人。 不过想到这个空间,除了她自己,应该也没人认得她,她这才心安理得起来。 药喝完后,慕雨这才有空对小姑娘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二丫,家里人跟师傅都这么叫我的。” 慕雨点点头,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问道: “我身上这衣服...” 慕雨一醒来就发现了,自己身上的衣服都被换掉了。 该不是她那师傅换的吧? “不是不是!是师傅托隔壁的王大婶帮小姐姐换的,小姐姐原来的衣服太脏了,师傅说不换掉衣服容易被病毒感染。” 慕雨点头表示了然,随即又问了二丫一些问题。 二丫从小生活在百益村,性格很是单纯,基本慕雨问什么,她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最后慕雨也算是对这里有了个大概了解。 透过那道空间门后,她因为脱力晕了过去,后就被空间传送到这,又被二丫与她的师傅胡海明也就是百益村唯一的大夫所救。 她问过二丫,再结合这里的位置,发现这并不属于她之前所在的大陆,完完全全是另一片独立的空间。 这片空间并不大,没有所谓的神力,妖魔。 只有他们一个村子的人类生存,可以说算得上是一片净土。 据二丫透露,他们百益村的人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传说似乎要守护什么东西。 但具体守护什么,她也不清楚,村子里除了族长也没人见过。 看来这件事,只有想办法见一见那传说中的族长才有分晓了。 不过现在,慕雨低头打量着自己身上的绷带,她还是先想办法把伤养好吧。 接下来的几日,慕雨躺在床上养伤,二丫经常会来陪她说话,给她喂药。 渐渐地,慕雨已经习惯了她这一举动。 偶尔,胡明海也会过来查看慕雨的情况,不过慕雨的恢复速度简直超乎他的想象。 为此,他的目光总是停留在慕雨身上,那样子好像恨不得将她整个人刨开来研究。 慕雨也十分敏锐的察觉到胡明海这古怪的眼神,不由暗中嘴角抽搐。 她这个身体,恢复的比寻常人快些,实属正常,用得着这么大惊小怪的吗? 而慕雨不知道的是,百益村的村民,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身子骨一向都不怎么健朗。 一旦有了什么伤病,非但恢复速度慢,有时甚至会因此丧命。 所以胡明海作为村子里唯一的大夫,地位十分受人尊崇,在看到慕雨这情况时,才会有那番表现。 终于,到了慕雨拆绷带的日子,这天她终于被允许下床走动。 这些天,二丫与胡明海可是再三严令慕雨不许下床,出于考虑他们都是一番好意。 慕雨这才一直乖乖待在床上。 慕雨身上的绷带被拆开,露出其中结痂的伤口, 看着自己那原本美艳的脸蛋,只剩下一层厚厚的血痂,慕雨种种的叹了口气。 见此,二丫安慰道: “小姐姐,你别丧气,师傅的医术很高明,等你脸上的雪痂脱落,一定能恢复原貌的。” 对此,慕雨笑笑,其实她现在对于自己的容貌已经没那么在意了。 所谓女为悦己者容,云策已经不在,她容貌如何也无人再欣赏了。 二丫虽然单纯,但她的直觉很敏锐,快速捕捉到慕雨脸上的愁苦。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小姐姐,你在难过吗?” 慕雨回过神来,笑着摸了摸二丫的脑袋,对着她摇摇头。 “没有,姐姐只是想家人了,二丫不用担心。” 二丫点点头,正在这时,院外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很快,一个十五岁左右的娇俏少女提着个篮子款款走了进来。 看模样,应该是精心打扮过的,一进来,她就直奔胡明海而去。 “胡大夫,今日家里的鸡比平日多生了几个蛋,阿娘让我带过来给你。” 对于眼前的女子,胡明海脸上并没有露出什么情绪。 他淡淡的拒绝道: “不用了,无功不受禄,翠红姑娘替我转告婶子,还是你们自己留着吃吧!” 然而对于胡明海的冷淡,李翠红好像是早已习惯了似的。 丝毫没有在意,反而将鸡蛋自然的放置一旁。 “送都送来了,哪有带回去的道理。” 说着不容胡明海拒绝,继续说道: “对了,听说胡大哥前些日子从外边救了个人回来,翠红还挺好奇,想看看这外乡人长啥样。” 第二百六十三章 猛兽袭人 说着,转身就准备看看,结果慕雨那布满血痂的脸猛然映入眼帘。 “啊~鬼啊~” 翠红当即被吓得惨叫一声,那声音尖锐的令在场的其他三人频频皱眉。 二丫叉着腰挡在翠红面前,皱着小眉头反驳道: “慕雨姐姐才不是鬼,你不要乱说!” 经过二丫这一提醒,翠红可算是回过神来,她目光再次扫向慕雨。 这才明白原来对方就是胡大哥救回来的外乡人。 她上上下下将慕雨打量了一遍后,最后在心中暗暗评价道: 原来是个丑八怪,那对她而言就没有了丝毫威胁。 对于翠红这充满敌意的目光,慕雨自然第一时间捕捉到了。 不过对于这等小角色,她压根不会放在眼里。 只是略微扫了一眼,就没打算再与对方有任何交流。 然而她不想搭理人家,翠红为了在胡海明面前显示出她的善良,竟然上前直接一把拉住她的手。 忍着心中的反胃说道: “姑娘,你一人流落此处也实属可怜,如今还变成如此模样, 不过你也别害怕,胡大哥与我们百益村的人都很善良, 会好好善待你的,你若是不嫌弃,不如我们以后就以姐妹相称吧。” 慕雨自然没错过对方眸中闪过的那一抹厌恶。 就这?还跟她姐妹相称? 慕雨暗中勾起一抹冷笑,不动声色的将手从对方手里抽出。 “哦?翠红姑娘竟然如此关心我,但我怎么觉着翠红姑娘浑身上下散发着讨厌我的气息呢?” 李翠红:“......” 这人怎么那么讨厌,把她心底话全都说出来了。 不过明面上,她还是保持着那份虚伪的笑容,说道: “呵呵,姑娘说什么呢?翠红是一片好心,你如此说岂不是误解我了?” 说着竟然还红了眼眶。 一副被欺负的委屈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慕雨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呢。 胡明海再次皱眉。 “行了,翠红姑娘,慕雨姑娘身上的伤还没好,我们一会还要忙,你若没事的话,就先回去吧。” 李翠红那厚脸皮终于一僵,有些不甘心的咬了咬唇。 最后见在场众人都没有挽留她的意思,这才不情不愿地离开了。 二丫冲到沐浴面前,双眼发亮的盯着慕雨说道: “慕雨姐姐,你真是...真是那个...跟我英雄所见略同啊!我也觉得那个姐姐的眼神总像是没安什么好心。” 二丫年纪不大,想了半天,才终于将一句话的意思完整的表达出来。 若不是心中隐藏了太多思绪,慕雨都差点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小姑娘倒也可爱。 能下床后,慕雨没有再继续耽搁时间,她不知道这个空间与外面的时间差如何。 她怕再继续耽搁下去,外面那些人就坚持不住了。 于是她带着一张面纱,就让二丫带路,找上了他们族长。 然而,结果就是这么不凑巧,族长并不在。 “你们来晚了一步,我家老头子出去了,王家的小虎受伤了,听说是被猛兽袭击了,老头子现在正在他家查看情况呢。” 族长的妻子王美玲对慕雨二人解释,随即又像是在嘀咕似的摇摇头,不解道: “真是奇怪,这么多年过去,咱们百益村虽说过的不富裕,但也算是风平浪静,怎会突然冒出猛兽呢?” 慕雨眸光猛地一凝,脑海中似是有什么一闪而过。 闪得太快以至于她没抓住,不过她沉吟了一会,还是说道: “既然如此,那我们也去看看!” 二丫点点头。 很快他们来到王小虎家中,此时王小虎浑身是血,正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胡海明正在给他医治。 只是,慕雨却清楚的看到胡海明眸中闪过的惋惜,最后冲着大家摇了摇头。 在场所有人顿时炸开了锅,王小虎的父母亲直接跪倒在地,扑在王小虎的小小的身子上悲痛的哭喊着。 慕雨盯着王小虎的伤势皱眉,若是她的神力还在的话,这种程度的伤势,她只要略施神力就会完全恢复。 但经过她这些天的尝试,都没有发现神力的踪迹。 倏然,慕雨的目光停住,死死的盯着王小虎伤势的某处。 在那里她竟然察觉到一丝神力的气息。 莫非,想到那个可能,慕雨抬脚就想往王小虎身边靠近。 却被胡明海一把拉住了袖子。 “别去,现在大家的情绪都不稳定,尤其是小虎的父母,你又是个外乡人,最好不要靠近他们。” 慕雨刚想问为什么,察觉到她与胡海明‘亲热’的说着悄悄话的李翠红十分嫉妒,倏然指着慕雨大声喊道: “啊~我知道了!” 在如此悲愤的气氛里,李翠红这句惊叫显得尤为突兀。 众人都不由将视线望向她。 “这几年,我们百益村一直以来都相安无事,而如今山中的猛虎竟然主动下山伤人, 这可是破天荒头一次,说不定是山神给我们的示警呢。” “李家姑娘,你这话什么意思?” 百益村常年与外界脱轨,经济思想发展的都尤为落后,对山神鬼怪之说十分信任。 听李翠红这么一说,注意力全都被吸引了过去。 李翠红见此,看向慕雨的眸中闪过不怀好意,继续说道: “大家莫不是忘了,我们百益村前些日子可是进了一个外乡人, 这可是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进得了我们村子的,大家说这两件事会不会有一些关联呢?” 李翠红虽然没有明说,但是话中的含沙射影极为明显。 字字句句都在说是慕雨将这次灾祸带来的。 王小虎的父母心中本来就悲戚不已,听到此话,瞬间像是找到一个发泄口,第一个目光不善的盯着慕雨。 其余人也纷纷露出同样的神色。 “翠红姑娘,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啊!” 胡明海在一旁为慕雨说话,然而他越是这样,李翠红就越是忌妒。 她就是不明白这丑八怪有什么好的,要脸蛋没脸蛋,要身材没身材,怎么就能让胡大哥不理她呢? 想到胡明海对她的态度,李翠红嘴上说出的话越来越毒。 “胡大哥,你才认识她几天?就这么帮她?她到底对你用了什么狐媚手段?” “你~” 李翠红如此明目张胆的损害胡明海与慕雨二人的清誉,胡明海极为愤怒, 刚想继续说些什么,就被慕雨阻止。 “胡大夫,心思越是龌龊的人,看到的世界就越是肮脏,你又何必自降身份与这种人一般见识呢?” 慕雨这句话不可谓不毒,胡明海当即被点醒,顺着她的话说道: “慕雨姑娘说的对,倒是我肤浅了。” 不过其他村民却没有胡明海这等悟性,在经过李翠红这番挑唆后,只觉得慕雨从头到脚哪哪都不对劲。 见此把戏,慕雨暗自冷笑。 这李翠红自己没办法拿下胡海明,这是将她当成桃花了? 不过对方这性子着实讨厌。现在她没空搭理对方,等她先救了人再说。 说着,继续往王小虎走去。 然而,经过李翠红这番挑拨,王家夫妇看向她的眼神恨不得将她吃了,怎会还允许她靠近他们的孩子。 他们将王小虎的身子抱得紧紧的,警惕的盯着慕雨。 “你想干什么,你别靠近我家娃娃!” “我能救他!” 慕雨也不废话,单刀直入的说道。 然而,大家对她这个外乡人压根不信任,对她的话嗤之以鼻。 “切,胡大夫都治不好,你能治?吹牛也要看看地方吧?” “就是就是,我看李家姑娘说的也有些道理,这王小虎的确是这女人来之后才被伤的,以往我们何曾听说过猛兽下山伤人之事?” “嗯嗯。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 族长颤颤巍巍的向慕雨走过来。 面色倒极为平常,例行公事似的对着慕雨问道: “姑娘懂医术?” 慕雨此次出来就是为了百益村的族长,没想到竟然在这种境况下与对方见了面。 她暗暗将对方打量了一遍,随即沉吟道: “略懂一二!” 族长摸了摸他那花白的胡子,似乎是在考究慕雨这句话的真实性。 随即便对着众村民说道:“那就让这姑娘试试吧!” “族长,这...” 王家夫妇欲言又止,眸中的担忧与不信任几乎要溢出来。 “反正胡大夫也说了,小虎这孩子治不好了,反正左右都是死,让这姑娘试试又如何?” 族长在村中的威望显然很高,再加上他这话也十分有道理。 为了王小虎的命,最后只能咬牙,让出了位置。 见此,慕雨在心中暗暗评价,这族长倒是个明事理的! 慕雨在王小虎身边蹲下,再次观察了王小虎的情况,结果跟她想象的差不多。 她运转功法,将小虎身上那丝微弱的神力吸收,也正是因为这缕神力。 慕雨干涸已久的丹田终于迎来了甘露。 她将神力按照筋脉运转一圈后,最后使其环绕在小虎的伤口边。 接下来,在场村民就见识到了令他们毕生难忘的一幕。 王小虎那深可见骨的伤口,竟然在以肉眼所见的速度愈合,没多久就只剩下一条淡淡的疤痕。 “天哪,我没眼花吧?小虎的伤口好像好了很多。” “不是好了很多,是完全好了!” 一旁的村民补充道。 在场无人不被刚才那一幕震惊着。 也就自然没人注意到他们的族长此时的异常情绪。 慕雨将小虎治疗好后,族长再次朝着慕雨问道: “姑娘,敢问您从何处来的?” 连言语中都带上了一丝尊敬。 “自外界来。” 其他人或许听不懂慕雨这番话,老族长心中却是一惊。 这反应被一直注意着他的慕雨捕捉,她心中有了思量。 “族长可知是哪里?” 然而,族长却直接回避了她这个问题,恢复到原来的神色。 脸上露出一副奇怪的模样。 “姑娘说笑了,老朽自出生就没出过这百益村,怎会知道外界有什么?” 慕雨双眼一眯,看这百益村族长的神情分明是知道些什么,却避而不谈。 显然在掩饰着什么秘密。 不过在场人太多,有些话她终归是不好问出口。 而且看族长这人的态度,该说的时候,对方自然会告诉她。 现在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正在此时,王小虎终于悠悠转醒,他仿佛刚睡醒般揉了揉惺忪的双眼,疑惑的看着周边围着的大人。 “爹、娘,你们围在这做什么?” 失而复得,王家夫妇激动的将王小虎一把搂入怀中。 “小虎,娘亲的心肝哦!幸好你没事,幸好幸好!” 众人没想到王小虎当真被慕雨治好了,而且还治疗得如此快。 想起方才他们对慕雨的误解,淳朴的村民们纷纷羞愧的低下了头。 只有李翠红一脸的嫉妒与不甘。 等王氏夫妇的情绪发泄的差不多后,他们这才回过神来,猛地对着慕雨跪了下去。 一边说着感谢的话,一边磕头道: “姑娘,活菩萨,这次可真是谢谢你了,要不是你,我们家小虎他...” 慕雨见此,及时将他们从地上拉了起来。 “二位不必这么客气,我之所以救下小虎是因为我还有事请他帮忙,二位如此,倒叫我接下来不好行事了。” 听闻此话,王氏夫妇这么猛地回神。 他们将王小虎拉到身前。 “姑娘有何吩咐尽管说,只要咱们能办到的,我一定让小虎尽力去做。” 将王氏夫妇安抚住,慕雨这才转而问向王小虎。 “小虎,姐姐想问你件事,你是在何处被猛兽袭击的?当时具体什么情况,你能跟姐姐说说吗?” 王小虎在得到父母的许可后,这才放心的向慕雨娓娓道来。 原来,当时王小虎正在与村里的几个孩子玩捉迷藏,那一局正好轮到他抓人了。 然而等他扎下蒙着眼睛的布条才发现,他的小伙伴不知何时全都不见了。 在场只剩下他一人,他刚有些疑惑,就见到一只超级大的老虎朝他扑来,然后就没有意识了。 听完王二虎的描述后,慕雨陷入深深的沉思。 第二百六十四章 毁不了的荷花 看来她有必要上一趟山了。 慕雨将自己的想法说出,胡明海一听她要上山,当即阻止道: “什么?上山?不行!” 慕雨不解的看向胡海明,那意思就是在问,为什么不行? 胡海明神色凝重的说道: “慕雨姑娘,你是外来人,不知道我们百益村山中凶险, 那里不仅毒蛇猛兽繁多,自然灾害突发也是常有之事,就连我平日采药都只敢在外围,不敢深入。 你此行必定凶险啊!” 其他人闻言,也纷纷劝阻,就连族长也颤颤巍巍的劝解。 “你们不必再说,我心意已决,择日不如撞日,就现在吧!说不定我此行上山还能给诸位解决猛兽下山的疑问呢。” 她也算看出来了,百益村中的人虽然迷信,但是还是比较善良的。 她此行一为找神力,二为解决猛虎,三则就是为了混沌的命门。 所以此行,她势在必行! 然而,百益村的人又怎会眼睁睁看着她去送死?全部百般阻拦。 最后慕雨拗不过这些人,假意答应不入山,回家一入夜后,立刻悄悄溜了出去。 等众人发现时,早已是人走茶凉. 慕雨来到山门入口,终于知道为什么百益村的人说这凶险了。 从外往里看去,山中密林丛生,每棵树都遮天蔽日,极为高大,日光常年照射不进其中。 导致山中气候潮湿,毒虫毒蛇频生。 她光站在外面看,都能见到几条毒蛇在外面对着她虎视眈眈。 不过,慕雨已经来到这,自然早已将个人生死置之度外。 她没有半分犹豫,抬脚就进入了其中。 刚一进去,光线就变得昏暗,慕雨警惕的打量着周边,手就没有离开过自己袖中的匕首。 没过多久,一只硕大的毒蜘蛛首先没忍住诱惑,朝她发起了进攻。 不过,在她的手起刀落下,蜘蛛被斩成了两半。 也正因为此举,给了其他毒蛇猛兽震慑,知道慕雨并不好惹,全都按兵不动,静等机会。 见此,慕雨暗暗松了一口气,还好,不然有这些拦路虎,她的进程还不知要慢到何种地步呢。 随着渐渐深入,慕雨能隐隐感应到神力的气息。 至于精血倒还没什么反应,慕雨估计自己现在神力太微弱了,只有等实力恢复些,才能再继续找命脉了。 靠着感应,慕雨来到了一处溪流边,这里罕见的有了一丝光亮。 借着这束光亮,慕雨能清楚的看到,正躺在西边休憩的猛虎。 以及它底下坐着的一块玉佩,她之前感应到的神力就是从这里传来的。 借着灌木丛的遮挡,慕雨一点点朝着猛虎凑近。 眼见着马上就能拿到玉佩了,灌木中突然蹦出一条毒蛇。 慕雨为了躲避它,不小心发出了一些动静,惊醒了猛虎。 慕雨与猛虎顿时大眼瞪小眼啊。 糟糕了!慕雨在心中暗道。 老虎的身形比五个慕雨合起来还要大,刚才匍匐在地上的时候没感觉。 对方一站起来,慕雨就感受到了压力。 慕雨内心有些犯囧,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刚的过这大家伙。 不过余光在瞄到那个玉佩时,眸中闪过一丝狠色。 只要她能拿到那块玉佩,管她打不打得赢,先跑了再说。 于是,慕雨轻咳一声,在猛虎的注视下对它竖起了中指。 与此同时,嘴里还嚣张的嚷嚷道:“你,过来啊!” 猛虎:“.......” 这人类怕不是什么傻逼吧? 虽然猛虎没说话,但慕雨就是能感受到来自猛虎的嫌弃。 “额.....” 这猛虎怎么不按照套路出牌,任她叫嚣了半天,都不见对方挪动半分。 浑身懒散,甚至再看到她卖力的表演后,还有气无力的打了个哈气。 慕雨:“......” 好吧,既然文的不行,那就只能来武的了。 慕雨对着猛虎冷笑,随即将那把沾血的匕首掏了出来。 “别怪我,是你自己敬酒不吃吃罚酒的!” 然后,拿着匕首就对着猛虎扎了过去。 猛虎这次才终于有反应,意识到自己好像被挑衅了。 它对着慕雨龇牙咧嘴,在慕雨的注视下一步步向她走近。 慕雨暗自冷笑,太好了,这蠢虎终于上当了。 然而,当实际情况发生时,慕雨才觉得是自己太过天真。 因为当猛虎朝她扑来时,以她现在的身体,压根躲不掉。 以至于她被猛虎压了个严严实实,慕雨欲哭无泪。 猛虎打量着她,好像在看什么有趣的物件似的。 慕雨知道,她必须尽快挣脱对方的束缚,不然等猛虎回过神来,随时都有可能会像撕咬小虎那样咬她。 她暗自凝神聚气,将那丝微弱的神力灌注到匕首里。 然后对着猛虎的眼睛就刺了过去,猛虎吃痛,顿时仰天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 吼~ 借此机会,慕雨在地上滚了一个圈,来到玉佩前将其捡起。 这么一会功夫,猛虎已经回过神,虎虎生威的来到她身后。 她也不耽搁,将玉佩放怀中藏好,就脚底抹烟,溜之大吉了。 猛虎显然没意识到慕雨走的会这么干脆,还愣了一会。 看到那个令自己倍感舒服的玉佩被慕雨拿走之后,再次发出一阵愤怒的咆哮声。 对着慕雨就追了上去。 接下来就是你追我赶的节目,慕雨的身体虽失,但是身体素质还在,虽然身体有些小伤影响了她的发挥。 但是她那小短腿溜得贼快,再加上她是专门盯着树干缝隙小的地方跑,巨虎每次都会被撞,距离大大降低。 没一会,慕雨就跑的没影了。 猛虎见此,不甘的撞了一下树干,不甘的吼叫一声。 结果它刚刚撞的树上掉下来一颗果子,顺着猛虎的嘴巴就划到了它的喉咙。 而且还是那种非常坚硬的果子。一时之间,巨虎被果子卡的不上不下。 折腾了半天都没有将其弄出来,然后一代猛虎就这么“光荣”的嗝屁了。 慕雨就这么间接的为百益村除了一害! 而这边,慕雨还不知道猛虎那边的骚操作,她将猛虎甩开之后。 独自躲在一棵相对安全的树干上,她小心翼翼地将玉佩取出。 里面散发出的神力,令慕雨浑身舒畅,为了避免横生枝节。 慕雨当即将其吸收了。 慕雨猜测这或许是之前哪位神族前辈被混沌给吃了,身上所佩戴之物被空间传送门带到了这里。 虽然这玉佩只让她恢复了千分之一的神力,但是对于她而言,已经够了。 至少再对付之前那头猛虎起来,已经能够轻松面对。 也正是因为这些神力的恢复,慕雨终于再次感受到久违的精血气息。 就在山林更深处,因为实力恢复了不少,慕雨比之前更有信心了。 毫不犹豫地继续深入,其中令慕雨比较意外的是,她发现之前那只追她的猛虎竟然死了。 慕雨检查了一下,发现这蠢虎竟然还是被果核卡死的,慕雨差点没笑喷。 随着更加深入,慕雨发现里面的植被更加茂密,连一条能走的道都没有。 她一路过五关,斩六将,来到一个山谷。 这个山谷好似已经多年没有来过,藤曼环绕了整座山谷。 她感应到的精血,则处于山谷中央的荷花池里。 具体是哪个,还需要她走进才能知道。 然而,一到这里,所有的牛鬼蛇神全都冒了出来。 比她腰还粗的蟒蛇,手臂是身体四倍长的怪猴,沼泽里的巨鳄。虎视眈眈的黑寡妇等等... 慕雨知道,这应该是此处的最后一关了,只要干掉眼前这些,她任务基本完成百分之九十九了。 她深吸一口气,眸中闪过一丝凌厉。 “既然如此,你们都上来吧!” 这山中的动物好似格外有灵性,像是能听懂慕雨的话似的,顿时从各路夹击,将慕雨围在其中。 很快,慕雨与它们缠斗在了一起。 这场战斗格外惨烈,也格外耗时,慕雨与这些牛鬼蛇神们纠缠了整整三天三夜。 这段期间里,她没吃没喝,仿佛成了一台杀生的机器。 她的意识都开始模糊,躲避与攻击仿佛成了她的本能。 终于,在最后一只怪猴倒下后,慕雨眼前终于没有了障碍。 她迈着迟缓而又坚定地步伐,一步步向荷花池走着。 很快,她来到精血感应最强烈的地方。 她也无法分辨具体是哪朵花,她目光一狠,运转最后一点神力,对着这些荷花就攻击过去。 然后,所有的荷花都在她这击下化为了齑粉,唯有一朵还顽强的坚挺在那里。 似乎一点都没有受到干扰一般。 慕雨眸光一凝,再次攻击,却发现这株荷花依旧屹然不动。 再试了多次无果后,慕雨这才暂时放弃。 她目光微转,静静思考着,若是她所料不差的话,这朵荷花应该就是混沌的命门了。 可为什么她就是损毁不了对方呢? 倏然,慕雨的脑海中闪过一些什么。 “听人说,我们百益村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是为了守护什么东西?具体是什么,除了族长没人知道。” 这是二丫对她说的话,看来,她还得将这朵荷花带回去,见一见那位神秘的族长才行。 其实,慕雨的体力几乎到极限了,但是她不敢在这危险丛生的地方睡。 她摘下荷花,揣在怀里,然后又踏上了回百益村的征程。 回来的路比去时的顺利多了,慕雨很快来到山口处,回到了百益村。 经过上次小虎家的事情,村里已经有大部分人已经认识她。 再加上她是百益村唯一一张生面孔,她现在又浑身带血。 以至于没过多久,整个百益村都在传她从山上活着回来的消息。 “欸,你听说没?上次偷偷上山的慕雨姑娘回来了。” “回来了?不是说她已经死在山上了吗?” “哎呀,那都是乡亲们猜测的,毕竟你见过谁在山上待了那么多天还活着的人?” “哦哦,也对,那这么说来,慕雨姑娘可真是个厉害的奇人,咱们村那么多男人都做不到的,她竟然做到了。” “可不是...” “......” 霎时间,众说纷纭,慕雨可不管这些人如何,她不知道外面怎么样了。 即使身体已经超负荷,她依旧强撑着来到族长家里。 族长的妻子一开门,冷不丁的见着一个血人,还真吓了一跳。 不过很快反应过来时慕雨后,赶忙将她邀进了家中。 “慕雨姑娘,你可算回来了,你不知道,自从你上山之后,胡大夫自责的不得了, 还嚷嚷着要上去找你呢,幸好被大家拦下,才没有发生祸事。” 慕雨微微一愣,随即说道: “胡大哥的确是个好人。不过大娘,我这次过来是来找族长的,不知他可在家?” “在的在的。” 话落冲着里面大声喊道: “他爹,他爹,慕雨姑娘来了,你出来啊!” 很快,族长就迈着他那苍老的步子,颤颤巍巍的走了出来。 那节奏说他下一秒会倒下去,慕雨都信。 族长看着慕雨的模样,也大概知道她的来意。他对着妻子说道: “你帮我们烧点热水来,我跟慕雨姑娘单独聊聊!” “欸,好!” 在场只剩下慕雨与族长两个人后,慕雨也不啰嗦,直接从怀中掏出那朵完好如初的荷花,开门见山道: “族长,我知道您知道一些其他人不知道的秘密,实不相瞒,慕雨此次来到百益村, 也是因为亲朋好友性命危在旦夕,若族长真知道些什么,还希望能如实相告。” 族长盯着这朵荷花良久,最终叹息道:“没想到传说竟然是真的!” 慕雨及时抓住对方话中的重点,她双眼一眯。 “传说?” 族长点点头。“不错,在我们百益村,每任族长世代相传着一个秘密, 原本我还不信,在第一次见到慕雨姑娘时,我就隐约有些信了,现在我更加确信此事。” “哦?不知族长是否方便告知?” 族长点头。“原本这个秘密关系到我们百益村的生死存亡,是不能告诉外人的,但是告诉姑娘却可以。” 第二百六十五章 百益村的秘密 接着,族长就将整件事情娓娓道来。 原来他们百益村最开始的时候,不叫百益村,叫梧桐村。 经常能与外界沟通,但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起,他们百益村周边与外界连通的道路越来越难走。 就算他们的祖先负责了专人开辟路也没有用,久而久之,他们百益村也逐渐不出村了。 而周边的路,也越来越险峻。 更可怕的是,随着他们百益村人口的增加,他们发现他们村子里只能有一百个人。 一旦超过这个数,新生儿百分之九十都会夭折。 若有哪家幸运点,没夭折,村里面必然会有一个人死去,空出这个位置。 以至于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百益村的人就只有这么点人数。 就连生育名额,都要提前规划好。 他们百益村就像是被诅咒了一样,直到有一天,有位高人路过他们百益村,得知了此处的蹊跷。 并且交给他们百益村一根长钉,告诉当时的族长,往后必将有一人会闯入他们百益村,获得一朵摧毁不了的荷花。 那人就是整个百益村的救世主! 慕雨没想到还有这茬,她对那高人还真有些好奇。 或许对方并不是什么善于推算的高人,而是一个发现了混沌命脉所在,相信正义永远不会迟到的普通人。 不过这些都已经无从考究了,慕雨现在更关心的是那枚长钉。 若是真如百益村的预言所说,那枚长钉就是诛杀混沌的关键。 因此,她不由问道: “那请问村长,那枚长钉您存于何处?” 我将它放到一个极为安全的地方,那里距离我们村子还有些距离。 现在天色已经暗下来了,恐怕不宜过去。 我看慕雨姑娘的神色也甚是疲惫,不由休息一晚,明日老头子再带你过去如何? 慕雨倒是还可以忍一忍,但想到破除混沌命脉一定会损耗不少力气,她现在这样子还真不一定行! 除此之外,还有族长,对方这枯槁的身体,慕雨还真担心万一他过去。 夜路太黑不小心绊一跤,直接把小命摔没了,然后带着这个秘密长眠,那她就真的没处哭了。 于是,她点点头。 “那好吧,既然如此,族长早点休息,慕雨明日再过来。” 正在此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族长,慕雨姑娘在您这吗?” 是胡明海的声音,慕雨对着族长示意后,就出去开门了。 果然见到对方焦急的脸,以及额头上的薄汗,显然是小跑过来的。 一见到慕雨,他的眸光顿时闪过惊喜。 “慕雨姑娘,你终于回来了,太好了,你没事!” 盯着对方的神色,慕雨微愣,对方脸上的神色她太熟悉了。 正是因为熟悉,所以她才不忍心,她已失去所爱,余生并不打算再找。 更何况,外面有她的亲朋好友,她迟早要出去的。 思及此,她的态度冷淡了下来。淡淡的打着招呼。 “胡大夫!” 见慕雨如此神色,胡明海有些失落,不过想到对方没事,他还是很开心。 “慕雨姑娘,我得知你回来,太开心了,一时没控制住,没打扰到你跟族长吧?” 慕雨摇了摇头。“没有,我跟族长已经谈完了。” “哦哦,这样,那我们回家吧!看你脸色不好,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目光扫到慕雨满脸的疲惫之色,胡明海有些心疼,赶忙说道。 慕雨一想,自己的确也没有住的地方,族长这里肯定是不方便的。 心想反正也就一晚,明日之后她大概就离开了,于是便点点头。 胡明海见此,如同吃了蜜的孩子般,笑得极为开心。 其实胡明海长得很好看,是那种如沐春风型,不然也不会令李翠红用尽手段巴结了。 可惜,就是眼光不太好,偏偏看上她! 慕雨没注意到的是,在她离去之后,李翠红从族长放柴火的角落里钻了出来。 想到刚刚听到的秘密,她的心中还是止不住的震惊,再看到慕雨与胡明海二人离去的背影。 她目光一狠,转身找了一个间隙,就悄悄潜入了族长的房间内。 二丫这几日因为慕雨的离开,也有些闷闷不乐,猛然之间见到慕雨回来,兴奋不已。 像一只勤奋的小蜜蜂,不停的为慕雨忙这忙那,一会烧水,一会泡茶,一会拿衣服,一会洗衣服。 总之,只要能干的,她全部揽包了。 而且,慕雨经过这些天的折腾之后,脸上的雪痂早已掉完了,之前大家没发现是因为她脸上太脏了。 这会洗干净了,慕雨的本来面目就完全暴露了出来。 身为一只魅妖,容貌自然不必说,几乎可以说吊打整个百益村所有的女生。 二丫盯着慕雨的眼睛都是闪闪发亮的,胡明海的眸中更是闪过数次惊艳。 甚至在慕雨望向他时,他的脸都能爆红,不敢与之对视。 慕雨暗自叹息。不过二丫这孩子,慕雨还是挺喜欢的,自她来到这,帮了她不少忙。 于是她找了个机会将二丫叫进房间里,问道: “二丫,我问你哦,你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吗?” “有啊!” 二丫毫不犹豫地就回答道:“我喜欢师父,喜欢慕雨姐姐,还喜欢族长爷爷的孙子二毛,还有...” “等等等等!” 慕雨赶忙叫停她,组织了一下语言,才对她说道: “我指的是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或者有什么想要却又完不成的愿望?” 这次,二丫倒是有些支支吾吾起来。 “有倒是有...就是...” “就是什么?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帮你完成,算是姐姐给你的谢礼。” 慕雨拍着胸脯保证道。 闻言,二丫的眸光一喜,虽然她也不知道慕雨为什么要给她谢礼。 不过听到对方的话,她这才说道: “我,我希望慕雨姐姐能当我的师娘!” “咳~” 慕雨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死,她正色道: “唯独这个不行!换一个。” 二丫却不能理解。 “为什么,慕雨姐姐刚刚说过的,只要是二丫的愿望,姐姐能做到的都会帮二丫实现,二丫目前就这一个愿望。” 慕雨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说,组织了半天语言才说道: “那不一样,你师傅以后会遇到一个很好,值得被他爱的女孩子,那个人唯独不可能是我。” “为什么?” 二丫年纪还小,对这些东西都十分懵懂。 慕雨选择了一个最简单的方式对她说道: “因为姐姐已经成婚了,已经成婚的人要忠于自己的伴侣,是不能再跟其他人有牵扯的。 就像是你平日看到的那些叔叔婶婶们,他们都有自己的家庭, 你也没见过他们哪个人还跟其他家庭的叔叔婶婶牵扯不清对不对?” 听慕雨这么一解释,二丫这才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小脑袋。 门外,将慕雨与二丫两人的对话听了个完完全全的胡明海只觉得内心一阵刺痛。 一想到自己的女神已经被其他人拥有,他就难过的透不过气来。 不过很快,他就隐藏了自己的情绪,恢复到原来的神色,对着二人说道: “饭做好了,你们要不要来吃点?” “好耶,我早就饿了,我要吃饭!” 二丫如一只快乐的小精灵,快速跑到外面桌子前。 胡明海也相继跟上,慕雨在背后看着对方,幽幽的叹了口气。 以她的实力,怎会不知道对方在门外,方才那些话也是故意说与对方听的。 希望对方能从此死心吧! 三人很快度过了一个还算愉快的晚餐。 几天几夜没休息,慕雨吃饱喝足后,基本沾床就睡了。 第二天一早,她刚醒来,就发现周边的邻居吵吵闹闹,呼呼喊喊。 就连胡明海与二丫他们都有一些动静。 慕雨也顾不得其他,穿鞋下床问道: “二丫,这是怎么了?” “慕雨姐姐,你醒了!大事不好了,族长爷爷昨晚去世了,现在大家正要赶往他家里嘞。” 族长去世? 慕雨只觉得自己的脑瓜子有些嗡嗡的,族长可没有告诉她关于长钉的下落啊!就连荷花她昨日都暂时放在族长家中了。 慕雨也顾不得其他了,跟着二丫,胡明海二人就来到了村长家,此处这里已经围满了人。 密密麻麻的,全都是为了吊唁族长而来。 毕竟这一任的族长是死的最突然的,连下一任族长都没安排好。 慕雨穿过层层人群,终于见到了族长的尸体,只见昨日还在跟她商谈的族长今日已经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怎么会死的这么突然? 慕雨皱眉,就算她神力不比从前,但是看一个凡人的面相还是准的,昨日并没有见族长眉间有死气环绕。 说明对方距离大限还有一段日子,今天看对方,对方身上却多了一丝阴冷之气。 那是横死之人才会有的气息。也就是说族长是被人害死的。 思及此,慕雨靠近族长,准备仔细查探。 不料手刚靠近对方,就被另一个人推开。 “你想对族长的尸体做什么?” 慕雨抬头望去,竟然又是李翠红。 而且刚才她要去掀开族长的白布时,对方竟然有一丝紧张之感。她不由觉得奇怪。 于是她抬眸说道:“自然是看看族长咯,不然还能做什么?” 谁知,听到她这番话,李翠红竟然指着她激动地说道: “看族长,你凭什么看族长,自从你来到我们百益村后,我们百益村就祸事不断, 先是猛兽伤人,接着又是族长暴毙,我们前几日见族长都好好的, 为什么昨日见到你之后,今天就暴毙了?” 慕雨很快抓住对方话中的重点,她挑了挑眉,心中有了些猜测。双手环胸反问道: “你怎么知道我昨日见了族长?” 被这么一问,李翠红有过片刻的心虚,不过很快她似想到了什么,又挺直了胸膛说道: “我..我当然是听人家说的啊!昨日你回来的那么大摇大摆,你的去向自然有很多人看到了。” “哦?是么?” 慕雨的嘴角似笑非笑。 “慕雨姑娘,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对?” 胡明海一旁问道。 慕雨也不准备瞒他,如实说道: “我怀疑族长是被人杀害的!你是大夫,应该很容易就能查验的出来。” 慕雨的声音并不算小,在场所有人都听得见。 她这句话犹如砸入水面的石子,在人群中荡起了一阵剧烈的涟漪。 “什么?不能吧?被害死的?族长平日待我们那么好,也没有什么仇家啊?” “谁会去害族长啊?而且说难听点族长这样子本来也没几天好活了,好端端的去害他做什么?” 霎时间,众人议论纷纷。 “慕雨姑娘,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啊!你如此说,可有什么证据吗?” 李翠红再次跳了出来,见此,慕雨心中嘲讽。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翠红姑娘这么着急跳出来做什么?莫非族长是你害死的?” 说者有心,听者也有意,霎时间李翠红的面色有些发白。 不过她还是死死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硬着头皮说道: “你、你在胡说些什么?我听不懂,我懒得跟你说了!” 不过她越是这样,慕雨就越是确定,族长的死一定跟她脱不了关系。 结果胡明海查验的结果是,族长是窒息器官衰竭而死的。 窒息而死,这里面学问可大了,有些老人家自然死亡会出现这种状况。 而被人杀害也会呈现这种状况,所以一时之间也很难断定族长是如何去世的。 对此,慕雨唇角一勾,自信的说道: “没办法查验是吗?没关系,我有办法! 我有一种办法,能够让在场众人看到自己生平最惧怕的事情。 若真有人害了族长的话,想必此时的内心也一定处于煎熬之中吧?” 说着,目光有意无意的瞟向了李翠红,李翠红被对方这种目光盯着,头皮有些发麻。 不过她才不信对方真有什么办法呢,说不定只是炸她的。 于是她撇撇嘴,不屑的说道:“切,吹牛,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第二百六十六章 结局 “既然翠红姑娘不信,那咱们就试试吧!” 慕雨等的就是李翠红的回应,然后也不等对方反应就对着她眼前一挥手。 霎时间,李翠红就看到她周边的村民各个脸上都露出奇怪的神色,有痴迷有害怕,等等等等。 莫非那女人真有什么神奇的术法? 才这样想着,接着李翠红就看到了令她终生难忘的一幕。 就是族长竟然当着她与众人的面直直的坐了起来,并且目光空洞的转向她。 随即慢慢朝她靠近,一边走还一边说道: “你为什么要杀我?为什么要杀我?” 李翠红顿时被吓得不行,连连后退。 “我没有想要杀你,我让你告诉我那长钉的地址,我要比那女人先一步成为百益村的救世主,你不说我不又怕你喊人, 不得已才用枕头捂住你的嘴的,是你自己身子弱,不能怪我,真的不能怪我。 你不要过来!啊~” 然而,一晃眼,眼前哪里还有了什么族长。 有的只是一双双震惊、难以置信的眼神。 慕雨刚才几乎已经确定李翠红是凶手,所以刚才慕雨压根没对其他人动手脚。 李翠红看到众人的样子,只是慕雨动的手脚罢了! 结果没想到对方这么不经吓,她随便一个小伎俩,就将对方的话全部炸了出来。 慕雨这才明白,她还以为对方如何呢?看来对方应该是躲在某处听到了她与族长的对话了。 还心狠手辣的对着族长下了毒手,害了族长又误了她的事。 王美玲得知事情的真相,神情激动的上前卡住李翠红的脖子。 “你个天杀的,我家老头子与你什么仇什么怨?你竟然害他至此,我家这是造了什么孽哦!” 李翠红得知事情败露,早已经吓傻了,现在被对方这么一掐,再加上周围人的指指点点。 她感觉世界瞬间崩塌,整个人目光变得呆滞,随即竟然变得疯疯癫癫的。 王美玲在发泄完自己的情绪后,这才对着慕雨说道: “慕雨姑娘,这次多谢有你,不然我家老头子走的冤哦!” 突然,她像是想起什么似的。 从床底下取出一个箱子,里面放着她的荷花以及一根长钉。 “这是我家老头子昨晚交给我的东西,或许他也感受到自己大限要来了,所以...” 慕雨接过这两件物品,不过她有些好奇,既然这东西就在族长家,为什么对方昨日不给她呢? 这时,她才发现箱子里还夹杂着一张字条,上面写的是。 “后段,预言之人势必会在村中寻到所想之物,所想之人!” 慕雨的眸光剧烈波动,所想之物,她已经得到了,至于所想之人,除了云策,她想不出来还有谁? 莫非她还能在这百益村找到云策?这才是族长故意拖延她的原因? 但百益村也就这些人,基本上她都见过,并没有见到云策啊! 正在她观察之际,倏然,她见到一旁的胡明海看着他,露出了一个如沐春风般的笑容, 那眸光以前不觉得,现在怎么看怎么与云策相似,更重要的是对方手上的小动作。 就是总会不自觉地用手指去敲打着自己的另一只手背,想起之前与对方相处的种种,其实很多时候对方都有云策的影子。 只是很多时候她都将其归结于她太想云策,不愿再去深究。 现在看来,事情或许并非那么简单! 事实也的确如慕雨所想,等她回到住处时,拿出长钉,将神力灌注其中,随着荷花就定了下去。 慕雨好似听到耳边传来一阵痛苦的哀嚎,那是混沌的声音。她的神力在瞬间恢复。 与此同时,整个百益村周围都在发生变化,所有的密林统统消失,变成一条条可以通人的道路。 百益村的人也能明显感受到自己身体里有什么沉重的枷锁离开他们的身体。 至于隔壁的胡明海,也忽然觉得自己脑海中多了一些什么。 其中几乎都是关于慕雨的,脑海中好似有另一个他。 与对方相识,相知,相爱,最后到成亲,洞房,与对方经历的每一件事,都如电影一般在他的脑海中回放着。 最后,胡明海的记忆与云策的记忆融合。 得出了一个结论,胡明海就是云策,云策就是胡明海! 得知这个消息后,胡明海哦不,是云策惊喜的来到慕雨门口,却踌躇着始终不敢进去。 最后还是慕雨从里面将门打开,两人目光相视的那一刹那胜过了千言万语。 对方那熟悉的眼神,就算不说话,他们彼此也能感知到。 与此同时,百益村上方多了几道熟悉的气息,有师尊竹荒的,成自修的,还有几个其他的神界故人。 感知到他们的气息,慕雨与云策二人对视一眼,来到了他们面前。 “徒儿,你果真没死!” 接着,几人见到慕雨牵着一个陌生男人的手,有些发愣。 直到半晌后,那男人走到他们面前,准确的叫出他们的尊号后,才自我介绍道: “我是云策!” 几位神官惊讶的下巴都快掉了,起先还以为慕雨是在逗他们,不过随着他们一一问了几个问题。 云策都能对答如流,众人这才相信云策真的回来了。 他们向慕雨介绍了一下大概情况。大概就是混沌已死,外面已经恢复了正常。 他们现在过来是来查探情况的,没想到会碰见慕雨,也明白了混沌的变化都是因为她。 不过在问到慕雨是否回去时,慕雨与云策二人对视一眼,两人都明白彼此的心意,异口同声说道: “不回去了!” 慕雨补充道:“既然混沌已死,这个世界是之前被它隐藏的世界,之前的大陆我们已经呆腻了, 而且有很多不好的回忆,现在我想与云策二人留在这里,打造属于我二人的新世界。” 云策闻言,紧紧地握住慕雨的手。 众人见此,也没有强求,简单聊了几句就回去复命了。 而慕雨与云策二人手牵着手,共同朝着同一个方向看去。 因为那里有着他们的新世界。 完结番外(一) ps:此番外与正文并无关系。 天玥五十年 伏妖司高层反叛,以嗜血妖为首,挑起人妖大战。 一时间,血染都城,火光冲天,民不聊生,哀嚎遍地。 沈长安临危受命,以一己之力挽回千万余条性命,一战封神,功德无数,自此飞升,成为上神中最受敬仰的子期战神。 至于为什么叫子期战神,他自己也不知道,只是天帝让他选名号的时候,他看这名字十分顺眼。 成为上神,那就意味着人世间的情欲他再也无法沾染半分,他也忘却了人世间的种种。 只是午夜梦回,他总是看见一女子不停的哭泣,似乎在追着什么,不待他靠近,便立刻烟消云散。 正在头疼,沈长安的眉头忽然狠狠皱起。 他的金身,似乎出了些问题。 金身,就是他们在人间的身体,飞升成为上神以后,他们会把自己的身体做成雕塑,放在庙宇之中谋取供奉。 只不过,金身也是上神的弱点,他明明把自己的金身放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破庙里,是怎么被人发现的呢? 此时,城郊一处荒地。 一身材娇小的少女,横眉冷对面前的雕塑。 “我呸!” 似乎是还不出气,少女不死心的踹了那雕塑一脚。 这一脚竟直接把雕塑的胳膊给踹断了,她急忙上前,捡起地上的胳膊。 “好家伙,偷工减料可是要天打雷劈的。神明大人在上,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说完,渊故里就哆哆嗦嗦的把断肢给还了过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年久失修的原因,这胳膊,是怎么都接不上了。 看着胳膊一次又一次的掉下来,渊故里急的头上直冒冷汗。 她不过是想出来长长见识,老神棍千叮咛万嘱咐,叫她不要招惹这些神明,否则会被抓去做苦力。 一想到老神棍口中那些凶神恶煞的神明,渊故里干脆破罐子破摔。 反正已经这样了,也没看见,还不如早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渊故里刚转身,就看见前面金光一闪,刺的她眼睛生疼。 金光中缓缓出现一个身姿挺拔的男人,他目光平静,冷冷的盯着她,似乎要从她的脸上看出什么。 四目相对,渊故里只觉得,她从来都没有看到过这么好看的男人,他身后那道金光,也随着这个男人的出现而黯然失色。 还不等男人说些什么,渊故里就立刻挤出一抹眼泪,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冲过去抱住沈长安的大腿。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啊!” 沈长安脸色难看,还没来得及躲避,就被渊故里给撞了个满怀。 神仙禁令第一条:不许和人间的任何生命体有接触。 他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你、离我远点!” 碍于沈长安的气势,渊故里只好乖乖的放开手,她一副欲泣不泣的样子,鼻尖微红,看着可怜。 可是沈长安并不觉得,因为他在用灵力的时候,发现身体内的灵力根本调动不了。 那条禁令所带来的惩罚,就是短时间内封印灵力。 他,有家,但是回不去了。 想到这里,沈长安就不由得有些头疼,不耐烦的看了一眼渊故里,目光在她脸上短暂停留,心中却升起一抹异样的感觉。 似乎,似曾相识? 但是很快,沈长安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他的灵力虽然没办法用,但是眼睛依旧是上神的眼睛,眼前这个看似人畜无害的少女,其实是一只妖。 嗯,桃花妖。 渊故里看着沈长安不为所动,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雕塑,有些尴尬。 “我说是他自己掉下来的你信吗?” 沈长安有些无语,他当然不信,那可是金身,风吹不动,雷打不动的存在。 “你是怎么做到的?” 面对沈长安的询问,渊故里有些心虚,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尖,似乎要把头埋到衣服里。 过了一会,才传来细若蚊虫的声音。 “我说是我不小心踹的,你信吗?” 沈长安有些僵住,他的金身可不是谁随随便便一脚踹过去就断了的,况且,神仙的金身,一朵桃花怎么可能近的了身? 除非……大力出奇迹? 沈长安有些无奈的摆了摆手,算了,懵懂小妖,这次先放她一马。 “你走吧,我不追究了。” 渊故里听到这里,眸子瞬间亮了起来。 “真的吗?你要是这样说,我可就走了。” “走吧。” 话音未落,渊故里就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速度快到沈长安都没看清渊故里到底是怎么出去的。 沈长安原地愣了一下,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决定了。 接着,他就注意到了雕塑旁边断掉的胳膊。 可能是因为后面又摔了几下的原因,指尖还有些许被磕碰的痕迹。 沈长安心中疑惑,他可是战神,他的金身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弱了? 想到这里,他割开自己的手指,把血滴在胳膊的断口处,放在了雕塑上面。 这次,胳膊没有再掉了。 修复好了金身,现在让沈长安头疼的是,他现在回不去,还不知道灵力什么时候恢复。 这段时间,总不能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生活吧? 他打量了一下四周,这个破庙是他精心挑选的,四处漏风,很久没有修缮过,是那种别人看见进都不会进来的存在。 所以,他当时为什么会看上这么一个地方? 身后传来动静,沈长安警惕的回头,手按在腰间的佩剑上。 门口探出一个古灵精怪的脑袋,眼神中还带着些许歉意。 “那个,我还是觉得过意不去,要不,你跟着我吧?” 沈长安挑眉,眼前这朵桃花是真傻还是假傻?她难道看不出来,他是神? 其实也不怪渊故里看不出来,是因为沈长安的灵力被封印,渊故里觉得沈长安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罢了。 沈长安好奇的问:“我跟着你?去哪?” 渊故里理所应当的说:“跟着我去吃饭啊,你不饿吗?” 说到这里,沈长安的肚子很不争气的响了一下。 他忘了,没有灵力的补给,他的身体跟凡人是一样需要进食的。 听到沈长安的肚子响,渊故里十分骄傲的指着自己道:“相信我,我可是渊启山有名的大厨!” 话虽如此,但是沈长安对渊故里的话还是表示深深的怀疑。 可他看见渊故里亮晶晶的眼睛的时候,心中一股说不出的亲近感,竟是鬼使神差的答应了下来。 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一朵小小的桃花妖,为什么能三番两次的牵动他的心。 不过一会,渊故里就找来了一些干枯的树枝,手里还拽着一只兔子的耳朵。 像是求夸奖一般,她扬了扬手中的兔子,对沈长安眨了一下眼睛。 “你就等着吧,一会就让你尝尝什么是人间美味!” 说着,渊故里熟练的把干柴摆好,嘴里默念,一大团火焰凭空出现,直接把干柴点燃。 就在渊故里磨刀霍霍向兔子的时候,沈长安不由得出声。 “兔子好歹也是一个生命,不如放了?” 成为上神以后,沈长安对众生也多了一丝怜悯。 渊故里只是疑惑的看着沈长安,又看看兔子。 接着,她把脚下趴的好好的大青虫踢了过去。 大青虫扭动着身躯,肥胖的身体依稀还能看见里面蠕动的内脏,视觉冲击绝对强烈。 饶是沈长安这样久经沙场的战神,在看到的那一瞬间也不由自主的退后一步。 渊故里的嘴角扬起一抹玩味的笑容。 “不吃兔子,那我们今天的晚餐就是它了。” 沈长安没有说话,可是满脸都写着拒绝。 渊故里轻笑一声,摸了摸受伤的兔子。 “兔兔这么可爱,当然是烧烤最香了。” 说着,手中一道妖力闪过,兔子立刻就没了生机,甚至连皮都剥好了。 看着渊故里熟练的手法,沈长安疑惑的问道:“你这都是跟谁学的?” 渊故里想到老神棍之前叮嘱的不要把他在渊启山的事说出去,她眼睛一转。 脸不红心不跳,丝毫不知道谦虚的说:“怎么?非要跟别人学吗?天才如我,无师自通不行吗?” 沈长安先是一愣,然后嘴角扬起一抹笑意,似乎是憋不住,嗓子里忍得辛苦。 “扑哧,天才?” 接着,沈长安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渊故里,不得不说,渊故里浑身上下丝毫透露不出来天才的气质。 “天生的蠢材?” “你!” 渊故里怒目而视,面对沈长安怀疑的目光,心里把沈长安的祖宗问候了遍。 她不服气道:“你就等着吧,我会让你后悔说这话的!” 说完,渊故里就把精力全部都集中在了烤兔子肉上。 随着火焰的温度升高,兔子身上的油脂化开,慢慢的在上面镀上了一层金色,一股香味也弥漫在空气中。 不得不说,这股香味竟是勾的沈长安肚子里的馋虫开始躁动起来。 沈长安动了动鼻子,嗅了嗅空气中香味中夹杂的不同寻常的味道,嘴角闪过一抹不羁。 “这就是你无师自通的成果?烤糊了。” 渊故里将信将疑的看着沈长安,沈长安只是挑眉,眼神看着兔子的下方,示意渊故里把兔子翻过来。 果然,兔子翻过来以后,背面已经焦黑。 比兔子背面还要黑的,是渊故里的脸。 上一秒还信誓旦旦的说让他放心,结果下一秒就翻车。 md,打脸来的真是措手不及。 沈长安的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这朵桃花,除去弄断了他金身的胳膊不招人喜欢之外,倒是还有几分可爱。 尤其是那股子不服输的劲儿,让他打心底里喜欢。 如果,她不是妖的话,倒是真的可以深入交流一番。 想到这里,沈长安的眼神逐渐冷了下来,这股骇人的冷意也传到了渊故里的身边。 她打了个哆嗦,眼前的这个人明明感受不到一丝威胁,但是为什么能给她一种轻轻松松就能要了她小命的样子? 渊故里强装镇定,有些结巴的说:“你这是什么意思?不就是烤糊了一只兔子,你要是想吃,我大可再为你寻一只过来。你这样凶巴巴的,还想打我一顿不成?” 接着,渊故里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直接站起身,手中妖力翻滚。 她装出一副恶狠狠地样子靠近沈长安。 边走边说:“我可是妖,你是人,我怎么会被你唬住?这就给你点教训让你尝尝!” 沈长安的眸子微眯,小小桃花妖,竟敢在他面前班门弄斧? 纵然他现在失去了灵力,可他还是那个九天之上人人敬畏的子期战神! 眸中闪过一抹锋芒,沈长安的手不着痕迹的落在了腰间的匕首上。 那匕首可是淬了不少灵力,对妖物有着巨大的杀伤力。 渊故里没有看到沈长安的动作,只是盯着那张风光霁月的脸,似乎世间所有美好的事物都比不上眼前人微微一笑的样子。 俗话说美人一笑倾城,再笑倾国。 此刻,她觉得这样的词语用在男子身上也未尝不可。 就这样,渊故里盯着沈长安的脸微微出神,一时间竟是没有留意脚下的石头。 沈长安都要拔刀了,就看见渊故里脚下一空,直直的朝着他扑过来。 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沈长安就急忙接住渊故里,可是还是被她带倒。 唇上传来温润的触感,柔软的带着些许甘甜,竟是勾的人还想深入品尝一番。 渊故里手上的妖力也打在了沈长安身下的地上,一朵桃花从指尖绽开,在微风中摇曳。 沈长安的余光瞥见渊故里指尖绽开的粉红桃花,顿时忍俊不禁。 身上压着的人似乎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耳尖都变成了粉色。 她慌忙从沈长安的身上起来,像是遇到了豺狼虎豹一般,迅速后退,欲哭无泪的看着沈长安。 “你、你这个登徒子!” 沈长安顿时无语:“明明是……”你自己亲上来的。 可是沈长安的话还没说完,渊故里的眼泪就流了下来。像是一个被抢了糖果的孩子,嚎啕大哭起来。 “呜呜呜,我不干净了!我肚子里要有小桃花了!我还没去过青楼,没找小倌……” 沈长安听的一个头两个大,急忙抬手。 “打住打住!不是,谁告诉你亲一下就会……怀孕的?” 渊故里哽咽着回答:“老神棍说的。” 说完,渊故里抽嗒嗒的说:“我看别的桃花妖都是碰一下就会有小桃花,怎么办,我还没有策马奔腾呢,就要有小桃花了。” “等我回到渊启山,别的妖怪一定会笑死我的。与其被别人笑死,倒不如我现在就死在这算了!” 然后,就看见渊故里手中妖力闪着异样的光芒。 沈长安正要说什么,就看见渊故里手中的光芒一下子淡了下去,她一脸崩溃的抱头蹲在地上。 嘴里还喃喃道:“不行,太疼了,我下不去手。” 沈长安的嘴角抽了抽,桃花妖的脑子普遍都少一块是吗? 不过沈长安还是捕捉到了渊故里话里的关键信息。 “你说的老神棍是谁?” 渊故里一下子怔住,糟了,不小心把老神棍给捅出去了。 不过,一介凡人,怎么可能跑得过妖?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想到这里,渊故里眼睛一亮,她装作惊讶的看着沈长安的身后,伸手指了过去。 “老神棍!” 可是沈长安并没有转过头,反而是直直的盯着渊故里。 渊故里被盯的一阵心虚,擦了一把眼泪,打了个哈哈。 “咳,你、你怎么不往后看啊?” 空气中弥漫着短暂的尴尬,沈长安轻笑一声,语气中带着冷意。 “你想跑。” 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渊故里干笑一声,干脆破罐子破摔。 “是又怎样?难道你还能抓住一只妖不成?” 说完,渊故里就变成一道流光消失在天际。 跟着渊故里一起消失的,还有从沈长安袖子里窜出来的金色绳索。 不多时,就听见不远处传来重物落地,“砰”的一声,光听着都觉得疼。 沈长安不紧不慢的走到渊故里身边,此时,她已经被金色绳索捆成了一个粽子,只露了一双眼睛在外面。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沈长安没有说话,冷冷的盯着渊故里,思绪飞速翻涌。 按道路,所有的妖族都在当初那场大战中被尽数剿灭。就算是有遗漏,在人界中成立的道盟也应该把这些漏网之鱼一网打尽的才对。 可是听眼前这个桃花妖的话,那渊启山中不止她一只妖。 还有她口中说的那个老神棍,怕不是一个妖王。难道妖族又要卷土重来了吗? 想到这里,沈长安的声音像是淬了冰锥一样,生生的扎进渊故里的耳朵。 “老神棍究竟是谁?” 看到沈长安这样,渊故里依旧是撅着小嘴,什么都不肯说。 沈长安只好抽出腰间的佩剑,他意念一动,渊故里身上的绳索就把她的头给露了出来。 沈长安抬起渊故里的下巴,让她看着自己手中的匕首。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感受到匕首上面传来的威慑力,渊故里不舒服的想要往后撤,奈何下巴被死死擒住。 她咬着牙,眼神中闪过一丝惧怕。 “斩妖剑。” 沈长安勾了勾唇,十分满意渊故里的回答。 “有眼光,你应该知道,被这小东西刺一下,你就会灰飞烟灭。” 看到渊故里抖的跟筛子一样的身体,沈长安心中不忍。 算了,何必为难一个刚化形不久的小妖呢。 在沈长安眼里,渊故里身上的妖力淡的可以说是没有,这也是她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被那些捉妖师发现的原因。 “你只需要告诉我,你口中说的那个老神棍,是不是妖?” “当然不是!” 看着渊故里坚毅的眼神,沈长安心中动容。这样近距离的看着这样的眼神,似曾相识的感觉竟是越来越强烈。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沈长安用匕首在地上勾勾画画起来。 很快,一张男子肖像就映入眼帘。 渊故里的眼睛越来越亮,不为别的,因为沈长安画出来的人,跟老神棍有着九分相似。 不说十分,是怕沈长安多了那一分骄傲。 沈长安还没说话,渊故里就兴冲冲的问:“你是老神棍的朋友?” 沈长安先是一愣,依旧是脑子跟不上动作,轻点了一下头。 渊故里大喜,像大青虫一样蠕动着自己的身体,兴高采烈的说:“既然你是老神棍的朋友,那我们就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还不快点把我放了!” 说完,渊故里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金色绳索,这是捉妖师惯用的捉妖绳,凡是妖,都逃脱不了这绳子的束缚。 沈长安顿了一下,想到桃花妖的智商,还是心念一动,放了她。 重获自由的渊故里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腕,挑眉看向沈长安。 “你认识老神棍怎么不早说?” 沈长安摊手:“你没问我。” 渊故里无语,不过沈长安说的确实也是实话。 接着,她看向沈长安的眼睛,那双深邃的眼睛里倒映着她现在的样子,脸色微红,白嫩的皮肤都变成了引人犯罪的肉粉色。 没办法,她犯花痴的时候就是这样。 谁叫眼前的男人,这么帅。 想到这里,渊故里又不由自主的想到刚才的吻,脸都红到了脖子根。 “那个,我叫渊故里,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沈长安。” 真是个好名字,渊故里在心里默默念了几遍,然后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我们刚刚已经行过周公之礼,你可要对我负责啊。” 沈长安满头黑线,但是还是耐着性子说:“亲一下不会怀孕。” 渊故里有些着急,还以为是沈长安不想负责任,急忙说:“可是渊启山的桃花妖都是这样,两个人碰一下就会怀孕了。” 沈长安听懂了渊故里话里的意思,可是,就算是人家要行房事,也不会告诉别人啊。 这个桃花妖,当真是傻得有些可爱。 他摸了摸渊故里的头,眼神中带着肯定:“你信我。” 渊故里拍开沈长安的手,心中顿时警惕起来。 “你就是不想负责是不是?我带你去找老神棍,他可以为我做主!” 说着,渊故里就胆大的去牵沈长安的手,生怕沈长安一个不注意跑了。 沈长安听见渊故里是要带他去找老神棍,也就没有反抗,任由渊故里牵着走了。 渊故里口中说的那个老神棍,天帝可没少在他耳边提起。 毕竟那人,可是他的兄长,只不过因为一些不可说的原因,被贬到了渊启山。 身为天帝的儿子,居然纵容妖物,他倒要过去会一会这个兄长,问问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路上,渊故里语笑嫣然,对着沈长安就是一顿夸老神棍。 用渊故里的话说,老神棍的性格十分怪异,渊启山所有的妖都是用老神棍看守的桃花林里面的果子才能化成人形。 可那片桃林,是老神棍的禁忌,不容许任何一只妖进入那片桃花林。 期间有个不谙世事的小妖误闯了桃花林,竟是被当场格杀。 没人知道老神棍是从哪里来,几岁,何处人也。 更没人知道老神棍的实力,只知道无论多么强大的妖怪来进犯,老神棍总是轻飘飘的一击就可以打退那些妖怪。 听到这里,沈长安不由得露出疑惑的神情。 “照你这么说,老神棍应该是一位上神,为什么会待在一个小小的渊启山呢?” 渊故里笑了起来,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上神?别开玩笑了。那最多就是一个厉害一点的捉妖师罢了,哪能当上神啊。”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老神棍说过啊,不然你以为他这个名号是怎么得来的?” 说完,渊故里绕有深意的看了一眼沈长安。 “也就是你们这些不入流的小捉妖师,才会把老神棍当成上神。” 沈长安没有说话,跟渊故里继续走着。 即将傍晚,天边一层橙黄色的光晕打在渊故里身上,暖洋洋的,让她整个人都柔和起来。 想起第一次见到渊故里的样子,不由得问:“话说,你没事踹那个雕塑干什么?” 渊故里这才想起来,不好意思的对沈长安说:“不好意思啊,给你增加工作量了。” “至于我为什么踹那个雕塑,是因为老神棍说,对着神明祈求,愿望会成真。我么,就祈求了钱财,但是我今天去赌场,竟然让我输的分文不剩,我气不过,就过来发泄发泄。” 沈长安的嘴角抽了抽,怎么一下来,头顶就多了这么一顶大锅呢? “你若是祈求钱财,大可以去找相关的神明,比如散财童子。” 渊故里摸了摸脑袋,一脸懵的看着沈长安。 “还有这讲究?” “……” 现在,沈长安是真的觉得,桃花妖的智商为负数了。 对着一个战神许愿钱财,她倒是第一人。 看见沈长安不说话,渊故里还以为是因为她自己给沈长安增加了工作量而不开心呢,便小声说:“对不起,下次我注意。你是专门负责这些雕塑的维修工作的人吧?不然为什么第一时间就出现了呢?” 沈长安再次无语,虽说那雕塑跟他本来的样子差了十万八千里,但是他下来的时候好歹金光护体,很难不会被想成上神吧? 他咳嗽一声,说道:“那个,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上神?” 渊故里先是一愣,然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 渊故里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眼泪,说道:“你这么好看,干嘛委屈自己?那雕塑歪瓜裂枣都认不出来个人样,更别提什么上神了。” 然后,渊故里又补充了一句:“你要是那个雕塑的上神,那我就是天王老子。” 沈长安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深深地看了一眼渊故里。 “你要记住你说的这句话。” 到时候,把这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桃花妖带上九天,让她见一见真正的天王老子,看她还敢不敢这么说话。 渊故里丝毫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继续说:“我说的,你要是上神,我就是天王老子!” 沈长安没有再继续说话了,抬眸看了一眼天色,已经黑下来了,再走的话不利于赶路,说不定还会遇到猛兽。 他提议道:“天色晚了,我们休息一晚再继续赶路吧?” 渊故里也是注意到了逐渐变暗的环境,点了点头说:“好。” 她左右看了看,正好,前方有一处山洞。 “那有山洞,我们进去休息一下。” 说完,沈长安就先走了过去。 虽说他现在没有灵力,但是身为战神的他可不希望一个女孩子先站出来保护自己。 走了一会,确定没有什么危险以后,沈长安才对渊故里招手。 “过来吧,这里很安全。” 渊故里心里一暖,本来以为沈长安是不愿意跟她同行,没想到居然是探路去了。 她急忙跑过去,越看沈长安越觉得顺眼。 就算老神棍说她没有怀孕,她也一定要想法设法的嫁给眼前这位公子。 也许,这就是老神棍说的爱情。 看到渊故里面上微红,沈长安就知道她脑袋里没有想什么好事,不由得伸出手敲了一下渊故里的脑袋。 “想什么呢?快休息,明天还要赶路。” 渊故里小鸡啄米般的点了点头:“好。” 说完,渊故里就跟在沈长安的后面,亦步亦趋的走进了山洞。 越往里面走,渊故里的脸越红,仿佛她进的不是山洞,而是洞房。 但是进去以后,沈长安就找了一个离洞口比较近的地方坐下,他指了指不远处一块酷似床的石头。 “今晚你就先睡那里吧。” 渊故里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失望,原来不是一起睡啊。 “那你就睡在这里吗?” 沈长安点了点头,感受到渊故里语气中的失望之意,嘴角扬起一抹笑容。 “怎么?听你的语气,你似乎很失望啊?” 渊故里被看穿了小心思,脸色更红,头都快埋在衣领里了。 半响,才传来细弱蚊吟的声音:“才不是,我睡了!” 说完,渊故里就爬上了石床,背对着沈长安。 沈长安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是沈长安知道,渊故里并没有睡着。 他的眼睛盯着渊故里的背影,若有所思。 不知道为什么,从来没有见过渊故里,但是他总是忍不住的担心她,她的一举一动似乎都能牵动他的心。 这次跟着渊故里去找她口中的老神棍,也是为了能够弄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表现出这样的情绪。 毕竟在成为上神之前,他所有的记忆都是空白的。 沈长安本以为渊故里能够安安分分的一觉睡到天亮,他没想到的是,妖,竟然会梦游。 看着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下来的渊故里,正乖巧的蹭着他的肩膀,四肢更是像八爪鱼一样牢牢地扒在他身上,怎么都挪不动。 想想,堂堂战神,竟然被一只妖拿捏的毫无反抗之力。 沈长安的嘴角抽了抽,渊故里不仅梦游,睡觉竟然还流口水! 感受到肩膀传来的湿意,沈长安一个头两个大。 他用胳膊肘碰了碰渊故里的身体,对方毫无清醒之意,甚至更过分的把头埋进了他的脖颈。 两人距离极近,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沈长安的皮肤上,让他心头不免燥热起来。 温度逐渐上升,就在沈长安有些意马心猿的时候,一股湿意也随之而来。 2,把口水流在他脖颈上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就在沈长安准备把渊故里叫醒的时候,目光落在那张圆润乖巧的脸上,稍作停留,心中升起一抹不忍。 算了,还是让她好好睡一觉吧。 沈长安做好了守夜的准备,可是旁边的温暖竟是让他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梦里,一个女子对他巧笑倩兮,可奇怪的是不论他怎么努力都看不清那女子的脸。 最后,画面一转,战火漫天,破败的城墙上,女子绝望的呼喊,最后化成一缕飞烟。 到这里,心中充斥着剧烈的痛楚,痛到呼吸都有些困难。 他费力的睁开眼睛,旁边是渊故里关切的眼神。 接着,他就觉得额头上多了一个温热的手掌。 “没事了没事了,我在这里。” 轻声呢喃,仿佛天籁。 沈长安一下子就清醒过来,他坐起身,天已经大亮。 “我怎么了?” 渊故里解释说:“你梦魇了。” 沈长安怔住,成为上神以来,这是他第一次梦魇。 同样,也是看见梦中女孩最多的一次。 看见渊故里的时候,他不由自主的把梦中女孩的轮廓和渊故里对比起来。 两个影子慢慢重合,最后融为一体。 沈长安甩了甩头,应该不会那么巧,一切等看到老神棍,问清楚再说吧。 “你没事吧?” 耳边传来渊故里关切的声音。 沈长安摇了摇头说:“没事,我们出发吧?” 渊故里点了点头,等沈长安起来的时候,就带头走出了山洞。 清晨的空气微凉,一股凉意瞬间从头窜到脚。渊故里搓了搓手,没忍住打了一个喷嚏。 接着,身上就被盖上了一件斗篷。 这是沈长安身上原本就有的。 渊故里看向沈长安,眸子里充满了疑惑。 沈长安咳嗽一声,解释说:“快走吧,你要是生病了,我们就到不了渊启山了。” 说完,他的眼神便看向了别处。 渊故里轻笑一声,关心人就关心人嘛,还用这么蹩脚的理由。 妖,怎么会生病。 两人各怀心思,一路无话。 到最后还是渊故里忍不住先出声问道:“你不是老神棍的朋友吗?怎么会不知道渊启山在哪?” 沈长安有过撒谎的经验以后,脸不红心不跳的说:“我路痴。” 渊故里汗颜,果然,老天爷给你一些东西的时候同时也会收走一些东西。 沈长安虽然长得好看,可惜,是个路痴。 但是渊故里不知道的是,沈长安可是九天之上的活地图。凡是他走过的路,就像是刻在脑海中一样。 至于迷路这件事,九天之上谁都有可能迷路,唯独子期战神不可能迷路。 沈长安边走,边打量周围的环境。 这边属于人界的蛮荒之地,一般没什么人来。 正因为没人,所以妖族在闯荡人界的时候,就喜欢这种没人的地方。 沈长安问:“你是渊启山出来的,渊启山是不是有很多跟你一样的妖怪?” 渊故里立刻露出不满的深情,强调道:“确实是有很多妖怪,但是我跟他们可不一样。” 说到这里,沈长安不由得来了兴趣,问:“你跟他们不一样?那你说说有何处不一样?” 渊故里立刻骄傲道:“我是渊启山最美的妖怪!” 沈长安无语,见过夸自己的,没见过这么夸自己的。 还真是,臭不要脸。 看沈长安不说话,渊故里追着问:“难道我不美吗?” 沈长安这才仔细端详起渊故里的容貌,剪水双瞳灵动的像是山间小鹿,一副不谙世事的样子平添了几分纯真气质。 这模样,跟人界的四大美女比起来也不遑多让。 可惜,沈长安还是从那双清澈的眼眸中看到了一丝傻气。 没错,就是傻气。 他平静的开口道:“模样是不错,就是有点傻。” 该章节已被锁定 渊故里生气的看着沈长安,但是出奇的没有狡辩。 她有些哽咽,眸子里很快就溢出来眼泪花儿,这可把沈长安给愁坏了。 他还没有哄过女孩子啊,渊故里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你跟老神棍一样,都说我傻,可傻能怪我吗?要不是我丢了一魄,我可聪明了!” 沈长安疑惑的看着渊故里,语气中有着他注意不到的紧张。 “你丢了一魄?谁告诉你的?” “老神棍说的,他说我天生缺一魄,等我以后灵力积攒的够多,就可以把这一魄给找回来。” “灵力?” 沈长安更加疑惑了,按道理,妖只能拥有妖力,只有成为上神以后,才会拥有灵力。 之前没有仔细感受渊故里手中的能量,他就堂而皇之的以为那是妖力了。 想到这里,沈长安急切的说:“你再召唤出一缕灵力我看看。” 渊故里照做,手中一团淡粉色的光球瞬间出现在手中。 外表长得像妖力,但是里面确实是蕴含了一些灵力,只是这股灵力微乎其微,不仔细感受,根本感觉不出来。 沈长安对渊故里的身份更加好奇了,他抓住渊故里的手,有些着急的说:“我们得加快脚程去渊启山了。” 渊故里不知道沈长安究竟想做什么,但是既然沈长安能画出来老神棍的样子,想必之前是见过的。 况且,沈长安说是老神棍的朋友,他看着不像是会撒谎的人。 想到这里,渊故里点了点头说:“那我就加快脚步!” 说完,她就带头在前面走。 妖和人的体力是不一样的,所以走了整整一天下来,渊故里也不觉得累。 沈长安因为是上神的关系,所以也不受影响。 明明是三天的脚程,两个人硬生生在第二天中午就到了渊启山。 看见山头的时候,渊故里高兴的像是回了娘家。 但是很快,她的眼神里就闪过些许惧怕之意。 她捏住沈长安的衣角,有些怯懦的说:“我是偷偷跑出来的,一会见到老神棍,你可要帮我求情啊。” 沈长安嘴角刮着笑意,点了点头:“好,我一会已定帮你求情。”求个毛! 这两天,他的衣服都快被渊故里的口水给洗了一个遍。 睡觉的时候,无论他离渊故里有多远,渊故里都能准确无误的找到他,然后像八爪鱼一样死死的扒在他身上。 然后,他就再也没有睡过一个完整的觉! “你还知道回来!” 一道充满怒气的声音从山谷中响了起来。 接着,就看见一袭白衣,仙风道骨模样的人,捏着自己的胡子走了出来。 他不是很老,却已经一席白发,一双眼睛更像是经历过数百年沧桑一般,让人心疼。 看到沈长安的那一瞬间,他有着片刻的呆滞。 然后,他便笑了起来。 “没想到啊,躲清闲都躲不过你。” 仔细看去,他们的眉眼,竟有着五分相似。 沈长安只是笑笑,礼貌的拱手行礼:“兄长好。” 渊故里一脸惊讶的看着沈长安,掩饰不住震惊:“你不是说你是老神棍朋友吗?” 老神棍眼睛一眯,冷声道:“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还不快去领罚?” 渊故里立刻夹起尾巴,灰溜溜的离开了。 沈长安见状,等到渊故里彻底走远以后才对上老神棍的眼睛。 “兄长,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老神棍微微一笑,歪着头,摸了一把自己的胡子。 “请你进去,我渊启山的妖还活得了吗?你说呢?子期战神,最强,捉妖师。” 沈长安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这个称呼。 飞升成为上神以后,他确实在研究捉妖的兵器,人界捉妖师手里的法器,几乎都是他研制出来的。 说是最强捉妖师,不过分。 “我知道你过来是为了什么,成为上神以后,所有的记忆不见了,心里空了一块是吧?” 沈长安先是一愣,然后礼貌的笑笑。 “什么都瞒不住你,九天最强百事通。” 老神棍摆了摆手,他曾经也是九天之上鼎鼎大名的司命星君。 “渊故里是你的妻子。” 一句话,让沈长安的瞳孔都放大了。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老神棍:“你说什么?” 老神棍叹了一口气,手中出现一个光球,上面显示的是当初大战之后的场景。 那时,他还是将军,整个人都被鲜血浸染,浑身透着一股子狠劲儿,杀伐果断。 飞升之际,一抹白色的身影出现在城墙之上,不多时,就变成了一缕飞烟。甚至还有一丝,挂在了正在飞升的他的身上。 而那白色身影的脸,跟渊故里是一模一样。 那双眸子透露出来的绝望,让沈长安到现在还心有余悸,难受的喘不过气。 而这一幕,就是在见到渊故里的时候,梦里面的场景。 不用想也知道,渊故里那缺失的一魄,就藏在他的身体里。 “如果,我把那一魄还给她,我还能不能找回之前的记忆?” 老神棍勾唇,笑道:“当然了,不然你以为她为什么要拼死在你身上挂一魄?那一魄,就是为了护住你们之间的记忆不被消散掉。” “那怎么才能让这一魄回到她的身体里呢?” “给她足够的灵力。” “可是我下来的时候犯了禁忌,不能使用灵力了。” 老神棍摸了摸自己的胡子,一脸的得意。 “渊启山,没有禁忌。” 说完,老神棍就示意沈长安运起灵力。 沈长安试了一下,果然,灵力能够正常使用了。 他正要进去找渊故里,就看见老神棍挡在他身前。 “我说了,你不能进去。” 沈长安也不纠结,毕竟这是老神棍的领土。 “那你把渊故里叫出来吧,我想把这一魄还给她。” 老神棍不紧不慢的说:“你可要想好,现在对你们来说可是最好的归宿了。你若是执意娶一只妖为妻,父王会生气的。” 沈长安心中一紧,他自然是想到了这一点,天帝想让他继承大统,号令九天。 这个时候,跟一只妖结亲,对他绝对没有好处。 可是,这次他只想遵从自己的本心罢了。 他扯了一句题外话:“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叫子期吗?” 老神棍没有接话,静静的等着沈长安的下文。 “我叫子期,是因为我在等属于我的伯乐。自从飞升以后,我就没有一天是快乐的,心里总是缺了一块。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自从知道了渊故里的身份以后,看到飞升后,她的声嘶力竭,她的生死相随。我想,我只能坚定的选择她。否则就是愧对于她拼死保护属于我们的记忆。” “兄长,我想做自己,做沈长安,我不想做九天的子期战神。” 最后一句,沈长安说的很慢,一字一句,吐字清晰。 他的眼神逐渐坚定,就连瞳仁都发着光。 老神棍浑身一颤,这模样,跟当初的他简直是一模一样。 他轻笑一声,没想到,九天竟然这么容易出情种,俩情种,还都是天帝自己的儿子。 得到了沈长安的回复,老神棍招了招手,不远处,渊故里就从藏身的石头后面走了出来。 她一脸惊讶的看着老神棍。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老神棍冷哼一声:“养驴不知道驴脾气。你也别气我了,跟沈长安积攒灵力去吧。” 说完,老神棍就消失不见了。 沈长安和渊故里对视一眼,沈长安对渊故里露出一抹微笑。 “刚才的话,你听到了多少?” 渊故里有些尴尬的摸了摸头,说道:“我说我一个字都没听,你信吗?” 沈长安继续是笑,他走到渊故里的身边,眼神中多了些什么。 “渊故里,你真好。” 渊故里被说的一脸懵,问道:“我哪里好?”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沈长安圈住腰身,眼睛也被一个宽大的手掌盖住。 手心的温度丝丝缕缕的传过来,勾的她有些燥热。 “你做……” 话还没说完,唇上就多了一个温润的物体。 她没法反抗,任由对方在自己的地盘兴风作浪。 耳边传来沙哑低沉的嗓音:“哪里都好……” 渊故里反驳的话撩拨的尽数缴械。 不知过了多久,她隐隐有些站不住脚了,身体都被吻的有些发软,瘫在沈长安的怀里。 只听沈长安轻笑一声,似乎还带着魅惑之意。 眼前的手掌挪开,渊故里只看到沈长安菱角分明的下颌,还有唇角勾起的邪肆弧度。 “夫人的体力似乎有些跟不上啊,需要锻炼锻炼。” 渊故里推开沈长安,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要知道,刚才沈长安吻她的时候,她差点忘了怎么呼吸。 一边喘气,一边问:“夫人?谁是你夫人?” 沈长安露出受伤的神情,回应道:“夫人亲了我,难道不打算对我负责吗?” 渊故里一愣,不满的说:“究竟是谁亲谁啊?你别睁着眼睛说瞎话。” 沈长安没有说话,盯着渊故里被亲的发红发肿的罪臣,眸色深了下来。 他的舌尖舔过嘴唇,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夫人的唇,勾人的魂。” 渊故里有些受不了沈长安的变化,不就是跟老神棍说了几句话吗?为什么转变如此之大? 该死的老神棍,还她清冷高贵的沈长安来! 躲开沈长安露骨的目光,渊故里的眼神看向别处。 “你别乱说,小心叫人误会了。还有刚才的事,以后也少做。” 听到渊故里拒绝,沈长安的眼神闪了闪,然后哑着嗓子,难过的说:“夫人是嫌弃我吗?” 渊故里的心都快化了,她看了一眼沈长安,心中不忍。 好家伙,这时候用美男计,实在是太犯规了! 不过她也不是傻的,想到老神棍说的,不由得问道:“那你为什么要亲我?” “我没有亲你,我这是给你积攒灵力呢,你不信,自己看看。” 渊故里疑惑的看着沈长安,将信将疑的探查了一下自己身体里的灵力,确实是更多了。 距离找回自己一破魄,更近了。 可是,为什么积攒灵力要用这么羞耻的方式啊? 渊故里再三确认道:“那,亲亲真的不会怀孕吗?” 沈长安的眼神里闪过一抹笑意,跟渊故里待的时间越久,他能想起来的事情也就越多。 此刻,他是真的把渊故里当成了自己的夫人。 “当然了,你看,我们一路走来,你有过怀孕的症状吗?” 渊故里仔细想了想,倒也是。 不过想到刚才亲密的动作,渊故里脸上一热,小声的说:“那你以后亲我一定要告诉我。” 说完,渊故里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似的,强调道:“不许搂我的腰,不许蒙我的眼睛。” 沈长安接连应下,看着渊故里那一张一合喋喋不休的嘴,不免又有所悸动。 “那,夫人。我现在可以亲你了吗?” 渊故里先是一愣,然后问道:“是要给我灵力吗?” 沈长安点了点头,拉过渊故里的手,在手心细细摩挲。 “是啊,给你传输灵力,好让你尽快找回你丢失的一魄。” 这才让渊故里放松了警惕,她闭上眼睛,嘟起嘴巴。 “那来吧。” 见状,沈长安不由得笑出声。 他的夫人,为什么能这么好骗,这么可爱啊。 真是,真的让人忍不住想要犯罪。 沈长安刮了一下渊故里的鼻子,宠溺道:“夫人,我们去约会吧。” 渊故里睁开眼睛,眼神中闪过一丝迷茫,然后很快反应过来,喃喃道:“约会是夫妻之间做的事。” 沈长安极为认真的看着渊故里,眼中倒映着渊故里的模样。 小心谨慎的问:“老神棍不是说你是我的夫人吗?怎么,难道夫人不要我了?” 说着,沈长安又露出我见犹怜的难过表情。 该死,又是美男计! 渊故里有些无语,但是没办法,谁叫她就吃这一套呢? “不是,我怎么会不要你呢,只是,我们会不会进展太快了。” 沈长安低声诱哄:“有什么快的,只要你找回你丢失那一魄,所有的记忆全部都回来了。我可是你的夫君,怎么可能会骗你?” 感受到沈长安语气中坚定不移的感觉,渊故里只好答应。 “那我们还是尽快积攒灵力,找回我丢失的一魄吧。” 说着,渊故里就嘟着嘴凑上来要亲亲。 沈长安满眼笑意,蜻蜓点水般的碰了一下渊故里的唇。 “夫人不要着急,还有大把时光呢。” 说着,沈长安就牵起渊故里的手往前走。 根据老神棍的提示,在不远处有一片花海,那可是约会圣地。 有了花海的加持,等以后渊故里恢复记忆,肯定也不会责怪他现在为了追她而撒谎了。 看着轻车熟路的沈长安,渊故里不由得有些疑惑。 “你之前不是说你是路痴吗?怎么,现在不路痴了?” 沈长安的身影僵住,然后转过头对渊故里尴尬的笑了笑。 “我就是不认识路啊,这是老神棍告诉我的。” 说完,又露出一抹难过的神情。 “夫人这样怀疑我,是不是觉得我在骗你?我虽然是路痴,但是老神棍都告诉我在哪里了,我怎么会找不到路呢。” 看到这样的沈长安,渊故里不由得心软起来。 她为什么要怀疑他啊,真想给自己一巴掌,问问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 “你别这样,我以后都不怀疑你就是了。” 沈长安露出一抹得逞的微笑,只不过没有让渊故里看见。他自然的牵起渊故里的手,指着不远处的花海。 “夫人,你看那里。” 渊故里顺着沈长安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一大片金灿灿的油菜花在田野间毫无保留的绽放。 微风吹过,就像是掀起一层又一层金色的海浪一般,美不胜收。 虽说自小在渊启山长大,但是渊故里却从来没有来过这里。 她不由得感慨道:“真漂亮,我以前怎么没有发现这里?” 沈长安有些得意,渊故里当然没办法发现这个地方了,这可是老神棍传音告诉他的地方。 此地,是老神棍偷了花仙的种子种下,过了千年,才形成如今这般景象。 要是早就告诉了渊故里,早就被渊故里把花全部都偷走了。 沈长安出声问道:“夫人,这是我给你的礼物。你给我的礼物是什么?” 渊故里疑惑的转头:“我为什么要给你礼物?” 沈长安慢慢靠近渊故里,一步一步的走在渊故里的心尖上。 每靠近一分,渊故里的心跳就快一分。 “夫人,这叫礼尚往来。” 说完,渊故里就露出了为难的神色,她有些纠结的开口。 “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而且,你也没有告诉我你给我准备了礼物。要是你早点说的话,说不定我也会提前给你准备礼物的。” 沈长安看着那张喋喋不休的小嘴,真想现在就给她堵上。 “在我看来,夫人就是上天给我最好的礼物。” 渊故里有些愣住,然后反应过来,急忙捂住自己的胸口。 “你想说什么?就算我是上天给你的礼物,那我也不能真的把自己当礼物送给你啊!” 想了想,渊故里有些没好气的继续说:“你这样,跟人贩子有什么区别?我告诉你,人贩子可是要被杀头的!” 说着,渊故里还做出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这把沈长安看的逗笑了。 他急忙解释:“夫人也算是见多识广,情话都听不出来吗?” 渊故里顿时噎住,她是真的没往这方面想啊,况且,她丢了一魄,本来就傻里傻气的,这人,还非要为难她! 想到这里,渊故里不由得撇撇嘴道:“你就知道欺负我,要是我那一魄还在的话,断然不会让你这样欺负。” 说着,渊故里不由得掉下几滴眼泪。 沈长安一看自家夫人哭了,顿时慌了。 “夫人莫哭,都怪我,我不该惹夫人不高兴。” 渊故里看到沈长安着急的样子,心中闪过窃喜。 接着,她一把扯过沈长安的领子,踮起脚尖对着那双温润的唇吻了上去。 “既然知道错了,那还不弥补我一下。” 看到渊故里的小动作,沈长安的眼里满是宠溺。 看来,真正急不可耐的,是他的夫人啊。 沈长安反守为攻,逼的渊故里节节败退,最终退回了自己的领地。而他,大肆进攻,闯入渊故里的领地,留下属于他的气味。 过了一会,沈长安睁开眼睛,看到渊故里憋的通红的脸,轻笑一声,环住渊故里的腰身。 “笨蛋,呼吸。” 不知道是不是这句话起了作用,渊故里被沈长安松开的间隙中,她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嘴边的水渍在阳光下闪着晶莹的光点,透着一股子诱惑旖旎的味道。 沈长安的指尖擦去渊故里嘴角的水渍,低声诱哄道:“夫人,你难道不想更快的积攒灵力找到那一魄吗?” 渊故里愣了愣神,能快点找到那一魄,为什么不干? 天知道,她多想找到自己丢的那一魄。 那里面,蕴藏着她部分灵智和全部记忆,她可不想再被人说傻了! “当然想!你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 语毕,渊故里就觉得背后的大手在她的后背游刃有余的游走起来。 说来也奇怪,那双手似乎带着密密麻麻的电流,凡是被摸过的地方,就像是有蚂蚁撕咬一般,带起一阵阵微麻的感觉。 心头逐渐燥热,在沈长安温柔的攻势下,渊故里忍不住嘤咛一声。 声音娇软,勾起人无限遐想。 渊故里红着脸,不敢相信她居然能发出这么羞人的声音。 “不要。” 她红着脸拒绝,想要推开沈长安,但是早就被欺负的绵软无力。 她的拒绝,更像是不动声色的欲拒还迎,让沈长安差点难以自持。 他不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夫人的想法,他还是很重视的。 难得从温柔乡里找回一丝清明,他哑着嗓子问道:“怎么,可是不舒服?” 渊故里低下头,手指紧紧的抓着沈长安的衣服,生怕自己下一秒就瘫软在地。 这个男人,就连声音也是这么禁欲,真是,太诱惑人了。 她摇了摇头,小声说:“倒也没有不舒服,就是,我们真的在积攒灵力吗?” 沈长安笑了一下,有些伤心。 “夫人还是不信我,你自己看看,你体内的灵力是不是又增加了。” 不用看,渊故里也知道自己体内的灵力正在增加。 但是亲亲增加的灵力实在是太少了,按照这个进度,等她攒够灵力,两个人至少还要亲几万次。 她可等不了那么久。 踌躇了一会,渊故里有些忐忑的问:“如果按照你的方法来,我一下子能积攒多少灵力?” 沈长安想了一下,说道:“大概,一次能抵一千次亲吻吧。” 这个倒是没有说假话,渊故里本身就是妖,能容纳灵力已经是勉强。 这个时候,没有刺激的话,积攒灵力的速度永远都会很慢。 渊故里听到这里,眼睛不由得亮了。 “那我们开始吧。” 沈长安垂下眼眸,眼神中闪过些什么。 “真的要开始吗?我说的方法,可是男女欢好之法。” “男女欢好?” 渊故里有些疑惑,但是看沈长安严肃且正经的表情就知道,这法子不简单。 她继续问道:“是不是可以怀孕的法子?” 沈长安点了点头,看向渊故里的眼神温柔遣眷。 渊故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不就是怀孕吗,我不怕,到时候最多生几个小桃花,还热闹。” 得到渊故里肯定的答复,沈长安先是一怔,然后不确定的问道:“夫人可想好了。” 渊故里继续点头:“我想好了,如果孩子父亲是你的话,我愿意。” 沈长安抱住渊故里,低头咬住她的耳朵,厮磨。 他的夫人,真是越看越可爱,越想,想入非非。 背后的大手又开始游走起来,只不过这次没有了刚才那般小心翼翼,似乎带着些许急切。 不过,沈长安还是忍住,慢慢的调动渊故里的情绪,手上抚摸过的地方,在渊故里身上处处点火。 直到,他的夫人完全靠在他身上的时候,他才把人放在花田里。 沈长安压着渊故里,眸子里倒映出渊故里现在娇羞无限的样子。 “夫人,开始了。” 渊故里咬着唇,尽量不让自己发出更加羞人的声音。 “嗯。” 沈长安的手扯住渊故里的衣带,慢慢把绳节抽开。 “夫人,一会可能有些疼,你要忍忍。” “嗯。” 渊故里的声音极力压抑着欢愉,给沈长安回应。 金闪闪的油菜花田里,不断的被丢出衣物。先是外衣,再到中衣…… 微风拂过,动的不止是油菜花,还有一声高过一声让人脸红心跳的愉悦。 两道人影交叠,把旁边的小动物都看的羞红了脸。 渊故里本来以为自己的体力是渊启山所有妖精中最好的,但是经此一事,她才明白,什么叫难以下地。 渊故里浑身无力的躺在地上。 沈长安已经穿戴好衣物,拿着她的衣服走了过来。 手上的帕子小心的擦去她身上的水渍,然后替她穿好所有的衣物。 整个过程中,沈长安都像是看稀世珍宝一样看着渊故里。 他朝渊故里伸出手,温柔道:“夫人,还能走路吗?” 渊故里羞红了脸,把手搭在沈长安的手上,低着头:“不能。” 沈长安笑了一下,一只手搂着渊故里的腰身,一只手穿过她的膝弯,把人打横抱起。 渊故里惊呼一声,急忙抱住沈长安的脖子。 “你做什么?” 沈长安理所当然的回答:“既然夫人走不了路,那为夫自然就是夫人的双腿了。” 经此一事,沈长安也成功的把自己代入到了夫君这个角色中。 而渊故里听到“为夫”这两个字的时候,更是羞的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把头埋在沈长安的胸口。 见状,沈长安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抱着渊故里就走回了初见老神棍的地方。 老神棍感受到两人的气场,一出来就看到了这一幕。 他目瞪口呆的看着沈长安,这小伙子办事效率这么高的吗? 沈长安微笑着看向老神棍:“我先把夫人交给你,过两日我再来接她。” 老神棍疑惑:“接她?去哪?” 沈长安回答道:“我打算带她去九重天。” 老神棍皱眉:“如果被发现的话,她会死。” 沈长安也是少有的坚定了起来:“她体内有我的灵力,妖又如何?她也会飞升。” 老神棍摇了摇头:“她没有功绩,无法飞升。” “那我就给她创造功绩。” 看着沈长安眼神中的坚毅,老神棍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 老神棍没有说话,这就代表他默认同意了。 沈长安放下渊故里,摸了摸渊故里的碎发,把她的碎发整理好。 “夫人,等我,两日,两日之后我便来接你。” 渊故里看着沈长安,点了点头:“好,我等你。” 说完,就看见沈长安化成一道流光直冲天际。 他回九天了。 而这个时候,渊故里喃喃道:“原来他真的是上神。” 老神棍一脸无语:“你不知道他是上神?” 渊故里懵懂的摇了摇头:“不知道,我跟他说,他要是上神,我就是天王老子。” 老神棍捂着脸,他本来以为缺一魄没什么打紧,现在看来,那一魄非常重要。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老神棍问:“他给你传灵力了?” 渊故里的脸色微红,轻微的点了点头。 老神棍看到渊故里的表情不对,继而追问道:“你们是怎么传灵力的?” 渊故里小声说:“他说,是男女欢好之法。” 老神棍更加无语,这种鬼话也就这个缺了一魄的小傻子会信了。 传灵力,掌对掌就可以了,还搞个什么男女欢好之法? 沈长安,好样的。 想到这里,老神棍忍住笑意,问道:“难道你就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吗?” 渊故里歪着头想了想:“难道还有别的法子?” “扑哧。” 老神棍没忍住,还是笑出了声。 这下,渊故里发现不对劲了,她心里想过无数种可能,就是没有想过沈长安会骗她。 那双真诚的眼睛不会骗人。 “你说,到底有没有别的办法?” 老神棍一下子正经起来,笑着说:“没有,这确实是最快的法子。” 渊故里点了点头,她就说嘛,沈长安怎么可能会骗她。 不过,沈长安说两天后就会来接她,她倒是真的想去看看九天之上是什么样子。 日子很快过去,老神棍再也没有露面。 渊故里每天都在她和沈长安分离的地方等待着,生怕沈长安会提前一天赶到,然后找不到她。 两天之约,眨眼便过。 沈长安如期来了,他看见渊故里站在外面,不由得快步走到她面前,一脸担忧。 “夫人怎么一个人站在风口,也不怕得了风寒。” 渊故里语笑嫣然:“你怎么还说这种话?我可是妖。妖,怎么会生病?” 沈长安愣住,圆房以后,他的记忆有所松动,隐约想起来了一些其他的事,所以对渊故里也莫名的紧张和担忧起来。 他记得,渊故里原身是魅妖来的,怎么现在成了一朵桃花妖了。 老神棍感受到沈长安的气息,现身。 他看着渊故里,对渊故里说:“我有一些事要跟你夫君说,你先退开。” 渊故里恋恋不舍的从沈长安怀里出来。 老神棍真是坏人,她还没有抱够呢。 等到渊故里走了以后,老神棍才开口问道:“以前的事,你应该多少想起来一些了吧?” 沈长安点了点头,把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渊故里之前明明是魅妖,为什么……” “为什么成了桃花妖是吧?” 老神棍接过沈长安的话,深深的看了一眼沈长安。 “那是因为,她在你飞升的时候,用自己的妖神铺平了你飞升的路。你以为飞升那么容易啊?少有不善,就会神形俱灭。你的小魅妖知道自己无法反抗天道,那就只有让你能一帆风顺了。” “我呢,只不过是收集了她还未消散的魂魄,把她重新放进了桃树里。你也知道,九重天的桃树,有蕴养灵魂的功效。这也是她为什么能吸收灵力的原因。” 听到这里,沈长安心中掩饰不住震撼。 原来渊故里竟然默默的为他做了这么多事,还差点消散在天地间。 幸好,幸好这次又遇见了,他一定要牢牢地抓住她的手,再也不放开。 天若有道,自然不会让有情人分离。 天若无道,那他,便反了这天! 看到沈长安的表现,老神棍叹了一口气。 “情之一字,害人不浅呐。你跟当初的我一样,爱上谁不好,偏偏爱上一只妖。” 说完,还不等沈长安问什么,老神棍接着说:“你这次去九重天,一定要保护好她。父王不会让你们在一起的,你将来,可是要继承大统的人。” 说完,老神棍就不见了。 在老神棍离开后没多久,渊故里就出现了,她走到沈长安的身边,牵住沈长安的手。 “你在想什么?” 沈长安笑了一下,看向渊故里的眼睛,眼神温柔的似乎要溢出来。 眼前人,是心上人,是要劳劳刻在心里,永远不能忘记的人。 他沈长安对天发誓,此生此世,生生世世,都不会再忘记渊故里。 “没什么,你想不想去九重天看看?” 渊故里兴奋的点了点头说:“好啊,我早就想去九重天看看了。” 沈长安环住渊故里的腰身,在她唇上轻点一下。 “那你变成原身,我带去你九重天。” 渊故里点了点头,变成一朵桃花静静的躺在沈长安的手心。 粉嫩的桃花,宛如渊故里一张一合喋喋不休的小嘴,让沈长安忍不住想要再亲一口。 耳边传来渊故里催促的声音:“我们快走吧,我都等不及了。” 沈长安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化成一道流光飞上了九重天。 渊故里被沈长安妥善放置在胸口靠近心脏的位置,路上,渊故里好奇的探出头,看着外面的景色。 倒退的云,还有不断缩小的地面。 上面是一层层金色的光芒,还没有到,就感受到了独独属于九重天的威严。 看着胸口探出来的花瓣,沈长安伸出手指把花瓣按了下去。 “乖,能出来的话我会叫你的。” 渊故里虽然有些不乐意,但是为了自己的小命,还是乖乖的待在沈长安的衣领里。 走前,老神棍可是千叮咛万嘱咐,一定不能让九重天的人发现她的身份。 否则,她会死,沈长安也会受到很严重的惩罚。 百般聊赖之际,渊故里听见外面传来好几道十分恭敬的声音。 “子期战神好。” “嗯。” 沈长安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低沉的嗓子透过胸腔震的渊故里有些脸红。 明明该做的都做了,可是她还是忍不住会脸红。 过了半响,才想起沈长安的声音。 “好了,可以出来了。” 渊故里急不可耐的落地,变成人形以后,好奇的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这里没有一点金色,全部都是木制,给人一种古色古香的感觉。房梁上垂下很多白色的纱帐,前面是一泉正在咕噜咕噜冒泡的池子,应该是沐浴的地方。 白色的水蒸气趁着纱帐,瞬间有些虚无缥缈起来。 “这是我的寝殿,一般没什么人进来,你可以在这里先玩。” 渊故里的眼神亮晶晶的,指着下面的温泉。 “那这个我也可以用吗?” 沈长安狭长的眸子微眯,笑道:“我的东西就是夫人的东西,既然夫人想沐浴,为夫伺候夫人沐浴就是。” 说着,沈长安不断地靠近渊故里,渊故里吓的磕磕绊绊起来。 想到之前在花田里发生的事,一抹红晕瞬间红到了耳根。 “不、不行!我自己可以。” 就这样,渊故里不断的往后退,她退一步,沈长安就往前走一步。 “夫人,这是觉得我伺候不好你么?” 渊故里连忙摇了摇头,想到之前在外面听见别人对沈长安的称呼,说道: “没有的事,子期,子期战神很好!” 沈长安轻笑一声,还未说话,就看见渊故里脚后一空,直直的朝着温泉跌去。 “夫人小心!” 沈长安急忙抓住渊故里的手,往前一拉,把她护在身前。 两人直挺挺的朝着温泉跌去,“噗通”一声溅起巨大的水花。 四面八方的水朝着渊故里涌过来,她不停地扑腾,好在腰间多了一只大手,稳住了她。 接着,唇上就多了一个柔软的物体。 又是吻。 密密麻麻,砸的她毫无招架之力。 就在渊故里以为自己快要不行的时候,沈长安拖着她的屁股,把她带出了水面。 两人衣衫全湿,空气中流露着一股暧昧的味道。 透过衣衫,渊故里姣好的身段一览无余,还多了一分朦胧的美感。 沈长安的眼神瞬间灼热起来,声音暗哑道:“夫人,你可真是要了我的命了。” 两人身体紧紧贴在一起,这么近的距离,沈长安身体上的变化丝毫逃不过渊故里。 她小脸一红,低声呢喃: “夫君……” 渊故里小声唤着沈长安,沈长安瞬间抬起头,眼睛亮的像是夜空中最闪亮的心。 “你叫我什么?” 该章节已被锁定 渊故里又重复道:“我把身子给了你,还怀了孕,你自然是我的夫君。” 沈长安暗笑,果然,缺了一魄的夫人,就是有点傻里傻气的。 “既然夫人这么想要孩子,那,为夫努努力。” 说着,漫天的吻又砸了下来,密密麻麻的让渊故里应接不暇。 温泉水不停地漾开涟漪,足足持续了两个时辰,水面才重归平静。 渊故里瘫软地靠在池边,白皙的胳膊上露出点点淡粉色。 “夫人,你该锻炼锻炼了。” 耳边传来沈长安的笑声,渊故里犯了一个白眼。 “你等着,等我在上面的时候,我一定让你求饶。” “那我,就等着夫人有这么一天。” 说完,沈长安开始帮渊故里擦拭身体,看到她连后背都是吻痕的时候,眼中的笑意再也掩饰不住。 “对了,过两天有蟠桃会,夫人想去看看吗?” 一听到蟠桃会,渊故里的眼神顿时亮了起来。 那可是千年盛会,听说那蟠桃吃了还能增长灵力呢。 “去!为什么不去!” “好,夫人在这里玩两天,我带夫人过去。” 渊故里高兴的应下。 可是这两天里,渊故里并没有在沈长安的寝殿里好好玩,反而是沈长安拉着她,像是有用不完的精力一样,带着她奔赴一场又一场高潮。 两天下来,数不清做了多少次,渊故里只觉得,她快散架了。 而沈长安在跟渊故里不断相处的过程中,记忆也逐渐恢复了大半,他也越来越爱渊故里。 蟠桃会很快开始,沈长安带着变成桃花的渊故里前去赴会。 因为要听天帝开会,沈长安就把渊故里放在了他座位上面的桃树上。 终于,在天帝和天后念叨了许久以后,蟠桃大会才正式开始。 沈长安落座,端起手中的酒杯,正要小酌一口,渊故里就准确的落在了他的杯子里。 旁边的上神看见,笑着说:“子期战神当真是玉树临风,连桃花都忍不住想要跟子期战神一亲芳泽呢。” 沈长安只是笑笑,回应道:“哪里。” 然后,沈长安拿起酒杯中的桃花细细打量。 不知道是不是泡了酒的原因,似乎比平常还要粉一些。 他轻笑一声,把桃花放在自己手心,慢慢摩挲起来。 尤其是看到花芯,他的眸色更是深了几分。 指腹带着他的体温,有一搭没一搭的撩拨着花瓣。 要不是人多,渊故里非要化形出来,把沈长安好好教训一顿不可。 可是现在,她只能默默受着。 沈长安的把渊故里藏在手心,用袖子遮住。 指尖略过花芯的时候,还特意停顿一下,往里深入了几分。 轻、拢、慢捻、抹、复挑,一气呵成。 渊故里被勾的身体燥热起来,加上花芯又是她敏感的地方,这下更是被教训的大汗淋漓。 感受到掌心的湿润,沈长安的唇角勾了勾,对天帝拱手。 “儿臣身体微恙,先行告退了。” 天帝问道:“你去找老君要颗仙丹吧。” 沈长安摇了摇头:“不必,儿臣只是想休息一会,人太多,吵得人头疼。” 天帝本来还想挽留,但是想到沈长安的性子,还是作罢。 “那你去吧。” 得到了天帝的应允,沈长安直奔寝宫。 刚进寝宫,渊故里就化成人形,都起嘴巴生气的看着沈长安。 “你怎么回事?那多人呢!” 沈长安往前一步,直接把渊故里抵在墙上。 咬住她的耳朵,手也开始不老实起来。 “夫人,我忍不住了。” 渊故里急忙推开沈长安,不满道:“之前来过那么多次了,怎么还会忍不住?” 沈长安邪笑道:“沉迷夫人美色,无法自拔。” 说着,不由分说的吻又落了下来。 本来还想反抗的渊故里再一次被沈长安的强势进攻弄的天旋地转。 下次,下次一定要拒绝沈长安。 渊故里这样想着,可是身体却很诚实的欢迎沈长安的进入。 销魂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响了起来。 寝殿外,一双发红的眼睛里面满是妒恨,她听着寝殿里面的动静,牙齿都快咬碎了。 这是凌波仙子,从沈长安飞升的那一天就一见钟情于沈长安。 可惜,沈长安的性子太过高冷,不论是多漂亮的仙子都难以近身。 所以,凌波仙子也将自己的这份喜欢深深的埋藏在心里。 今日听说沈长安身体微恙,本来是过来送药的,没成想居然撞见这么一幕。 这么多仙子,他一个不挑,一个不选,居然选了一只下贱的妖怪! 想到这里,凌波仙子的眼神中闪过一抹疯狂。 她不能拥有沈长安,那谁都别想拥有沈长安! 然后,凌波仙子转身就离开了沈长安的寝宫。 里面的春光差不多也结束了,沈长安替渊故里小心的整理衣物。 不多时,他就听见外面一连串的脚步声。 沈长安的眼神闪了闪,对渊故里说:“夫人乖,先变成原形藏在我身上。” 渊故里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沈长安这么说肯定有这么说的理由,便又变成了一朵桃花藏在沈长安的袖子里。 她刚进去没多久,天帝就带人气势汹汹的冲了进来。 他威严的眸子扫视一圈,发现沈长安正坐在院子中央的凳子上悠闲的喝茶。 沈长安抬眸,问道:“父王,怎么了?” 天帝看了一眼旁边的凌波仙子,凌波仙子站出来,信誓旦旦的说:“子期战神,大家都敬仰你,但是你把一只妖带上九重天,是不是坏了规矩了。” 沈长安握着杯子的手一紧,骤而松开。 他装作无事的样子,抿了一口茶水,蒲扇般的睫毛垂下,给瞳仁盖上一层阴影,分不清息怒。 “凌波仙子污蔑人的本事越发炉火纯青了,爬不上我的床,就开始污蔑本神了是吗?” 话说的如此直白,凌波仙子也下不来台,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沈长安难道就不知道给她留几分脸面吗? 看着沈长安云淡风轻的样子,凌波仙子义正词严道:“子期战神端的好大的威风,难道不是你和小妖白日宣淫,秽乱九天,罪不容诛吗?!” 沈长安没有搭理凌波仙子,而是看向天帝。 “父王,你就让她这么污蔑于我吗?” 天帝露出为难的神色,他自然是愿意相信自己的儿子,可是,老神棍的事已经有前车之鉴了。 他不想再失去一个儿子。 “沈长安,要不,你去照妖镜前面照一照吧?” 照妖镜是九天的宝物,可以照出人身上藏匿的妖,哪怕是被妖怪附身,也能清楚的看见。 沈长安心里一紧,要是被照妖镜照一下,那渊故里的事,就瞒不住了。 他看向凌波仙子,眼神中充斥着杀意。 这女人,得不到就毁掉,真是后悔没有杀了她! 感受到沈长安的杀意,凌波仙子往后退了一步,可她仗着天帝撑腰,继续道:“怎么,不敢过照妖镜?我看你心里就是有鬼!” 沈长安讽刺的一笑,站起身来,把袖子里的桃花留在凳子后面。 “有何不敢?” 说着,他就走到照妖镜前面过了一遍,照妖镜没有任何异常,妖精不在沈长安的身上。 看到这一幕,凌波仙子不可置信的看着沈长安。 “不可能!不可能!我明明听到了,这里绝对有人!” 沈长安一道灵力杀过去,凌波仙子就被贯穿身体,死在了众人面前。 沈长安冷冷的说:“这就是污蔑上神的下场!” 天帝看着逐渐消散的凌波仙子,嘴上责怪道:“子期,你跟一个仙子置什么气?如今说开了就好了。” 沈长安的眼神里没有任何感情,对于天帝,他没有丝毫情感,只是飞升的时候有人说他是天帝的儿子罢了。 “这仙子爬床失败,竟然想到污蔑我,污蔑上神,可是死罪!” 天帝叹了一口气,看着沈长安的寝殿,再次发问:“你真的没有藏匿妖精吗?” 沈长安点了点头道:“没有。” 看到沈长安坚定的回答,天帝屏退了左右,整个寝殿就留下来他们两个人。 天帝盯着沈长安坐的凳子,缓缓说道:“我给过你机会。” 说着,一道灵力就朝着凳子砸了过去。 沈长安反应很快,急忙闪身过去,把渊故里接了出来。 看到沈长安手心的桃花,天帝的脸色难看。 “你果然,跟你哥犯了一样的错误!” 沈长安默默的把渊故里装进袖子里,正色道:“父王,她跟其他的妖不一样。” 天帝咬牙切齿:“有什么不一样?!天底下的妖有哪个是好的?他们吃人心肝,断人性命,以此为乐!你被她蛊惑了!” 听到这话,渊故里可不干了。 她从沈长安的袖子里跑出来,化成人形,立在天帝面前,不卑不亢。 “胡说,我们才不会吃那么恶心的东西!我们桃花都是吃风雨露水的!” 天帝哑然,没想到一只小小的桃花妖竟然有胆子来顶撞他。 他冷声道:“不管怎么样,我不同意你们的事!” 渊故里叉着腰,继续道:“我们你情我愿,需要你同意什么?” 天帝被气的把胡子都瞪了起来,他指着渊故里,一脸的气愤:“你就是被这个桃花妖给蛊惑的是不是?看我今天不灭了她!” 说着,又要运起灵力。 可是沈长安不给他这个机会,立刻挡在渊故里的面前,他牵住渊故里的手。 “你要是杀她,就先杀了我。” 天帝被气的不轻:“糊涂,糊涂啊!你怎么跟你哥犯一样的错误!难道你就不能安心跟我一样,好好继承大统吗?” 沈长安看向渊故里,手逐渐握紧。 “就算是继承大统,跟我喜欢的人有什么关系?” 说完,他又继续道:“况且,我已经认定她是我的妻,她若是死了,我也不会独活。”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天帝再听不出来,他就白做这么多年的天帝了。 沈长安这是以死相逼,想让他成全他们。 天帝痛心疾首的说:“可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了,不能再让你出事。妨碍你继承大统的人,都该死!” 沈长安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对上天帝的眼睛。 “你是真的想让我继承大统吗?不过就是机缘巧合之下,我沾上了你的血脉之力罢了,你真正看上的,不过是那微薄的血脉之力!” 一语成戳,天帝的脸色并不好看。 他干脆破罐子破摔。 “是,那又怎样?今天她必须死在这里!” 说着,就又要对渊故里动手。 沈长安运起灵力抵抗,可哪里是天帝的对手,不一会就被重伤在地。 渊故里急忙跑过去查看沈长安的伤势,不停地落泪。 她生气的看着天帝:“他不是你的孩子吗?你怎么忍心下的去手?!” 天帝一步步逼近,表情扭曲。 “该死的妖,世上所有妖都该死!” 然后,一道灵力落下。 在落下的瞬间,沈长安和渊故里被一道白色的光芒包裹,消失在了原地。 天帝的灵力砸在地上,直接把地面给砸裂了。 如果刚才这一击打在渊故里的身上,她绝对会当场毙命。 天帝盯着裂缝,眼中布满了血丝。 “找!给我找!找到他们以后,格杀勿论!” 这个时候,他已经不管沈长安的死活了。 成百上千的天兵天将得到命令以后,倾巢而出,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九天有什么大战要发生了呢。 渊启山。 沈长安落下的瞬间把渊故里护在怀里,他本身就受了重伤,但是本能还是想要保护渊故里。 看到周围熟悉的景物的时候,渊故里崩溃大哭。 看着沈长安身上不断流出来的血迹,用双手去捂,可是血依旧是流,把她白嫩的小手都染红了。 “老神棍!老神棍!你快出来,你救救他!” 老神棍一脸不耐烦的出来,看到沈长安的样子,眼里并没有惊讶的情绪。 就好像,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老神棍笑着看向沈长安:“我就说,你会被发现的。” 沈长安没有理会,抬手擦去渊故里眼角的泪珠。 “你别哭,我没事。” 他是真的没事,之前在战场的时候,受的伤可比这严重多了。 渊故里摇摇头,她一直都很相信沈长安,可是这次,她不愿相信了。 那么多的血,入目都变成鲜红色了,怎么会没事? 她看向老神棍,急切地说:“你救救他呀。” 老神棍的眼神闪了闪,不耐烦的开始施法。 沈长安身上的血迹止住了,不过灵力造成的伤口也只能灵力蕴养了,后面沈长安自己多运用灵力多修复修复就好了。 看见血不流了,渊故里才露出喜色。 “谢谢老神棍。” 老神棍冷哼一声,这时候想起来谢谢他了,刚才凶他的时候怎么不知道谢谢? 沈长安也开口道:“谢谢兄长。” 老神棍摆手:“可别,我担不起。” 看到沈长安身上的伤口,老神棍也猜到了事情的大概,出声问:“你们暴露了?” “对,凌波仙子高密。” “他对你下手倒是狠,你把身上藏着的血脉之力也告诉他了?” 沈长安点了点头,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容。 “我们本来就不是他的亲生孩子,只不过是身上有点他的血脉之力罢了。” 老神棍点了点头,让开身子。 “既然如此,你可以进渊启山了。” 沈长安先是一愣,然后起身像里面走去。 这里仿佛是一处遗世而立的世外桃源,而他也在这里看到渊故里口中说的那些妖怪。 他们并不是妖怪,只是像他一样,被天帝造出来,拥有微薄血脉之力的棋子罢了。 当时老神棍搞不清楚他的立场,所以没有带他进来。 现在进来了,沈长安的心里对天帝更加抵触。 老神棍解释说:“你放心,这个结界没有人能发现的了,你们安心在这里养伤就好。” 说完,老神棍便走向前面的桃花林。 沈长安叫住老神棍。 “兄长,天帝说,你爱上了一只妖。” 老神棍愣住,然后深深的看了一眼沈长安,对渊故里使了个眼色。 “渊故里,我和沈长安有话说。” 渊故里早就习惯了,她退开,就看见老神棍把沈长安带进了桃花林。 他们一直走,走到一棵粗壮的桃花树前面,老神棍才停了下来。 他缓缓开口道:“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妻子。” 沈长安震惊的看着眼前的桃树,不为别的,因为这是九天的蟠桃树。 “蟠桃树,也会化形?” 面对沈长安的疑惑,老神棍表现的极为坦然。 “蟠桃树是最容易化形的,只不过,历来化形的蟠桃树,都被杀了个干净。而她,是我偶然撞见,并藏起来的。可惜后来还是没有躲过天帝,被驱散了魂魄。” 沈长安心中一紧,被驱散魂魄,那就意味着这人已经完全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看出来沈长安的震惊,老神棍接着说:“驱散魂魄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驱散,只不过是打成了千千万万个碎片。这些年我一直在寻找这些碎片,还差一片,就要集齐了。” 沈长安高兴的说:“可天地之大,区区一块灵魂碎片,又要到哪里去找呢?” 老神棍盯着沈长安的眼睛,淡淡的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沈长安一愣,看老神棍盯着自己的眼神,瞬间警惕起来。 “你要做什么?” 老神棍笑了一下,说道:“我能对你做什么,要做什么早做了,你觉得你还有机会站在这里跟我说话吗?” 沈长安想了想老神棍的话。 也对,或许在见第一面的时候,老神棍就把他给处理了。 “那你现在跟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老神棍叹了口气道:“我妻子的灵魂碎片,就在渊故里的那一魄上。只有你把那一魄还给她,我妻子的灵魂碎片才会没有依存,回到她的原身里。” 沈长安点了点头,原来是这么一件事。 但是想到老神棍妻子的灵魂碎片在渊故里身上,他就不由得有些紧张。 “那灵魂碎片不会对渊故里有影响吧?” “当然不会,还说呢,要不是因为渊故里的原身是我用我妻子的花瓣承载的,那一片灵魂碎片也不会跑到渊故里丢失那一魄里去。” 说完,还十分嫌弃的看了一眼沈长安。 “这样,我还不会救你了呢。” 沈长安有些汗颜,感情救他是顺带搭把手的事情啊。 虽说如此,沈长安还是非常真诚的对老神棍道了谢。 “谢谢你,我一定会加快速度让故里那一魄早点回来的。” 老神棍点了点头,他盼了快千年,就差这最后一片灵魂碎片了。 想到马上就要见到心上人,他激动的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沈长安跟老神棍从桃林里出来,渊故里正蹲在地上玩蚂蚁。 他叫了一声:“夫人。” 渊故里抬头看向他,眼神中充斥着笑意,然后起身朝着沈长安跑了过来。 “你们在里面说什么呢,说这么久。” 沈长安靠近渊故里的耳边,小声说:“老神棍着急带孩子呢,想让我们尽快生一个孩子出来。” 渊故里瞬间羞红了脸,轻轻的打了沈长安一下,小声说:“你个没羞的。” 沈长安轻笑一声,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喜欢她被调戏的脸红的样子。 他朝着渊故里撒娇道:“夫人,我现在是真的无家可归了,不知道夫人愿不愿意收留我?” 渊故里的嘴角抽了抽,以前怎么没有发现沈长安居然是这样的人? “行了,这么多人呢。一会我带你去我的房间。” 说完,渊故里看向老神棍,问道:“老神棍,他真的没事吗?” 老神棍知道渊故里说的是天帝造成的伤,摆了摆手说:“没事没事,你就不要再问了。他可是战神,他的身体素质可比你好太多了。” 说到身体素质,渊故里可是想起来,沈长安有很多次说她该锻炼锻炼了。 她的脸色一红,拉着沈长安就回到了自己的住所。 渊故里的住所不是很大,但是五脏俱全。 或许是因为喜欢人间的原因,里面布满了人间的小玩意。 面塑的小泥人,还有糖画,皮影等等。 看到这些小玩意,沈长安的脑海中闪过一些以前的片段。 那是渊故里拉着他在大街小巷中穿梭,走走停停,看这些小玩意新奇的很,撒娇要买的场面。 他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趁着渊故里去厨房给他做饭的时候,悄悄的跟了进去。 渊故里做事很认真,正要弯腰做面点的时候,身后突然被一双有力的手环住。 那双手不老实的上移,触感柔软,一下子就勾起了沈长安体内的燥热。 “你做什么?” 沈长安把渊故里转过来,眼里倒映出渊故里的模样。 “夫人,不如我们先完成老神棍的愿望吧。” 渊故里轻轻的锤了一下沈长安的肩膀,小声道:“你身子还没好,吃完饭再说。” “好没好,夫人体会一下不就知道了。” 说完,渊故里唇上一软,沈长安轻车熟路的在她的唇上摩擦,口腔里的每一寸土地都沾染了沈长安的气息,暧昧的密不可分。 他压低声音,诱哄道:“夫人难道不想要个孩子?” 渊故里倒是真的在思考这件事,她问道:“你说,我们的孩子会不会是小桃花。” 沈长安压住渊故里,眼神里的情欲仿佛呼之欲出。 “是不是桃花,生出来不就知道了。” 接着,就是一阵让人脸红的声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渊故里的身上已经被汗水浸透。 她以前从来不知道,男女欢好竟然这么累。 不多时,她便向身上勤劳的人开始求饶。 细碎的求饶声带着些许压抑的呻|吟,不绝于耳。 好在沈长安心软,没一会,就放开了渊故里。他像往常一样帮渊故里清理着身体,眉宇间都染上了笑意。 “夫人还担心我的身子吗?” 渊故里连忙摇了摇头:“不了不了,你的身体好的很。” 身体里面的灵力已经积攒到了一定的程度,渊故里的身体难受的拱了起来。 要接纳离开了很久的魂魄,对她来说还是有些难受的。 沈长安在一旁看的揪心,恨不能替渊故里承受这份痛苦。 他擦去渊故里额头细密的汗珠,正要去帮渊故里找一身干净的衣裳,身体里似乎有什么东西离开了。 那团白色的光点一下子分成了两份,一份进入了渊故里的身体,还有一份,跑进了桃林的方向。 那应该就是老神棍妻子的灵魂碎片了。 随着渊故里丢失的一魄的回归,打量的记忆涌入脑海,她目光无神,过了很久才找回属于自己的意识。 这边,因为沈长安战神的体质原因,他比渊故里其实要早点清醒。 他已经想起了他们在一起的一点一滴,相识相爱,包括大婚,全部没有遗漏的想了起来。 渊故里也是,她的目光看到沈长安的瞬间,就变得欣喜起来。 “长安!” 说完,她起身想要抱住沈长安。 可是刚才的运动量实在是太大了,她脚下一软,差点跌在地上。 还好沈长安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才没让她摔倒。 想到自己腿软的原因,渊故里揪住沈长安的耳朵,咬牙切齿道:“好你个沈长安,长本事了是吧?趁我丢失一魄,竟然欺负到我头上来了?” 沈长安疼得呲牙咧嘴,急忙扶住渊故里的手,想让她轻点。 “我错了我错了,小祖宗,你轻点,疼!” 渊故里冷哼一声:“你还知道疼?你骗我的时候怎么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沈长安赔笑道:“夫人,我错了。” 渊故里倒也不是真的生气,只是吓唬一下沈长安,没想到沈长安这么上道,她就不想再追究了。 “知道错了就好。” 看到渊故里恢复成原来的样子,沈长安一下子抱住渊故里,一个深深地拥抱,似乎正在诉说这些年的思念之情。 “夫人,你真傻,你知道吗?我差点就失去了。” 渊故里知道沈长安说的是他飞升时,她献祭的事。 她搂住沈长安,轻声安慰:“我这不是回来了吗?是你一直想着我,所以我才能回来。” 沈长安感动的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只是牵住渊故里的手。 “那以后你一定不能再这样了,风险太大了,如果不是老神棍,我真不敢想会有什么后果。若是我没有遇见你……” 话还没说完,沈长安的嘴就被渊故里用手指堵住。 “不许瞎说,没有那么多的如果。现在的结果是,老神棍在,而你,也再一次遇到了我。” 说完,渊故里对沈长安笑了一下,温柔如水,让沈长安一下子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酝酿了半响,沈长安才缓缓吐出一个字 “好。” 一说到老神棍,沈长安才想起来,刚才还有一道白光朝着桃林的方向飞过去了。 那老神棍的妻子,应该醒过来了才对。 想到这里,沈长安对渊故里说:“走,我带你去找老神棍的妻子。” 渊故里一脸懵的看着沈长安,她怎么不知道老神棍还有一个妻子? 直到他们到了那片老林,渊故里才恍然大悟。 原来这个禁地,就是老神棍的妻子所在的地方。 沈长安按照记忆找到那颗桃树,老神棍正坐在桃树前,不断的给桃树输送灵力。 不多时,桃树白光一闪,变成了一个身着粉色衣裳的俏女郎。 她一脸懵懂的看着来人,目光在接触到老神棍的时候陡然一缩。 “夫君!” 说着,她就一脸激动的朝着老神棍跑了过去,两人紧紧相拥,竟是没有一个人打破现有的这份幸福。 沈长安和渊故里也是很有眼色的没有说话,静静的在一旁等着。 只不过,他们的手从头到尾都没有松开过,也是紧紧相握。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感觉都快有半个世纪那么长了,老神棍才恋恋不舍的松开那名女子。 他对沈长安和渊故里介绍道:“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妻子,阿桃。” 可能是太长时间没有见到生人,阿桃的声音有些怯生生的。 “你们好。” 沈长安和渊故里纷纷向阿桃问了好以后就离开了。他们把时间留给了这对好不容易见面的夫妻。 回去的路上,渊故里问沈长安:“你怎么知道那里面是老神棍的妻子?” 沈长安笑了一下说:“当然是老神棍告诉我的。” 拥有两世记忆,渊故里自然是知道沈长安和老神棍是兄弟。 不过,担忧也随之而来。 “你得罪了天帝,万一他找到这里怎么办?” 而沈长安只是说:“你相信老神棍吗?” 渊故里点了点头:“相信。” “那你怕什么?老神棍说天帝找不到这里。” 说着,沈长安看向渊故里,调笑道:“与其关心这个,你不如赌一把,你和阿桃,谁先生?” 渊故里气急败坏的说:“好啊,你到现在还贼心不死!” 说着,渊故里就追着沈长安,想要打他。 两人不知不觉追到了那片金灿灿的花海中,奔跑的时候,带起一圈圈花浪。 直到渊故里跑不动了,坐在花海中,沈长安才走过来。 “呦,夫人这是又不行了?夫人该锻炼锻炼了。” 看到沈长安走过来,渊故里趁机拉住沈长安的领子,把沈长安揪的弯下腰来。 她则是一个侧翻,就把沈长安给压在身下。 她笑着看向沈长安精致的下颌,棱角分明,是不管前世,还是这一世,都是她看一眼,便忍不住沉沦的容貌。 她轻抚沈长安的脸庞,细声细语道:“沈长安,你准备好了吗?” 沈长安挑眉,看着身上的人,仿佛下一刻就要把她融进骨血里。 “当然,夫人尽管施展,为夫,受的住。” 最后三个字,沈长安一字一顿,说的极为清晰。 想到之前被沈长安为非作歹了那么多次,渊故里多少有些不平衡。 她的手搭在沈长安的胸口,一根手指不断的在沈长安的胸前画圈圈,声音极尽魅惑。 “那,我便开始了。” 说着,渊故里一低头就含住了沈长安的嘴唇。 细密的吻,微风,花海。 他们再一次,在拥有全部记忆的时候,又重温了第一遍的感受。 只不过这次,是渊故里主动。 随着时间的推移,渊故里逐渐有些力不从心。 还是在下面享受好啊,她的腰好疼。 似乎是看出了渊故里的小心思,沈长安的腿缠住渊故里的腿,一个翻身,就用巧劲让渊故里跪在地上,他则是从后面搂住渊故里的腰身。 在后面的美人窝上,落下一吻。 “既然夫人累了,那就该为夫表现表现了。为夫,早就想和夫人深入交流一番了。” 不远处,花海中漾起一圈圈涟漪,还有一些油菜花经受不住这样的大动作,落在两个交叠的人影身上,给本就暧昧的场景,平添了几分雅致。 渊故里靠在沈长安的身上,把玩着沈长安的头发。 “长安,命运可真是奇妙呀。” 沈长安点了点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也不尽然。” “哦?此话怎讲?” 面对渊故里的疑问,沈长安刮了一下渊故里的鼻子,宠溺道:“这只能说是因为我们两情相悦的人走到哪里,都不会分开。” “有道理,所以兜兜转转,无论我变成什么样子,你都会一眼就注意到我,并且坚定的选择我,对吗?” 沈长安点了点头,看向渊故里的眼睛,眼神里面充满了坚毅之色。 “就算未来再困难,也阻挡不住我们在一起。” 渊故里靠在沈长安的胸口,听着沈长安铿锵有力的心跳,恍如隔世。 “其实我献祭的时候压根没想到我们还会在一起。” 沈长安的眸子里闪过心疼,她什么都知道,她知道自己有可能消散在天地之间,她知道他有很大可能找不回她,可是她还是义无反顾的做了。 就因为献祭能让他飞升的时候减少一些痛苦。 想到这里,沈长安的心就有些隐隐发疼。 相对于渊故里为他做的这些,他做的实在是有些微不足道。 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搂紧渊故里,珍惜渊故里,让她再也不要从身边溜走。 两个人说了一会话,沈长安就带着渊故里离开了。 一如当初那般,沈长安抱着渊故里,一路走回了渊启山。 刚到渊启山没多久,就看见老神棍带着阿桃在门口迎接。 或许是老神棍跟阿桃说了些什么,阿桃现在看起来并不怕生了,反而是落落大方的跟渊故里还有沈长安打招呼。 渊故里亲昵的走上前,正要挽阿桃的手,就看见老神棍一脸紧张的拍开她的手。 她不悦道:“老神棍你干什么?阿桃的存在你不告诉我也就算了,现在竟然还不想让我碰阿桃。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阿桃也是一脸责怪的看向老神棍。 “你别这样对故里,她不过是想亲近我罢了。” 老神棍摸了摸头,看向阿桃的目光有些紧张。 他解释说:“不是我不让你碰阿桃,是因为阿桃怀孕了,我不能让你动了她的胎气。” 说到这里,渊故里的目光才往下看去,阿桃的腹部已经微微隆起。 “不是吧?这么快?阿桃不是今天才复活吗?” 阿桃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不好意思,我们是自花授粉,所以,不需要那么长的过程。” 渊故里虽然听不明白阿桃在说什么,但是看到老神棍那得瑟的表情,心中顿时来了胜负欲。 她扯过沈长安的袖子,往自己家的方向走。 沈长安还不明所以,问道:“我们干什么去?不跟老神棍还有阿桃再聊会吗?” 渊故里加快了脚步,直接把沈长安推到床上,欺身压了过去。 “来造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