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嫁神妃,把锦鲤团宠虐哭了!》 第一章 掉入凡间 深夜子时,凉州卫大牢外。 哭喊声,叫骂声混成一片。 “啪!”一枚臭鸡蛋砸中江月回的额头。 江月回猛地睁眼抬头,明晃晃的刀光吓了她一跳。 对面刽子手大眼圆睁,和她四目相对。 江月回:“???” 她明明搬着小板凳,在看魔域女君和十三重天女战神打架,怎么到这里来了? 这是哪? “该死的江家人,赈灾的粮食也敢偷!” “杀了他们!” “呸!干这种缺德的事,就该下阴曹地府,让阎王爷收拾你们!” 声浪一浪高过一浪。 江月回拧眉,不好意思,本神女乃是阴司曼珠沙华花神,阎王那个小老儿,还真没胆子收拾。 脑门上的臭鸡蛋臭得她有点头疼。 她,掉入凡间了! 身边的中年男人,头发散乱,两鬓斑白,眼角的皱纹如刀刻,一脸颓然。 是她在凡间的爹,江季林。 这还不是最离谱的,更离谱的是,她落在一个特别倒霉女子的身体里。 这女子和她的名字一样,也叫江月回,本该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千金,衣食无忧。 谁知,她的母亲在怀她的时候,遇见一个老道,说腹中孩子天生富贵命,但也有些命硬,恐会克家人,须得去求天师保佑破除灾劫。 她母亲当即启程去山上道观,哪知路上受了累,傍晚又天降大雨,不得不留宿,还半夜早产。 巧的是,隔壁还有一个农家妇也产下一个女婴,农家妇家境贫困,丈夫早亡,是逃难至此。 农家妇不忍心让自己的女儿生下来就受苦,偷偷把两个孩子调换,第二天天不亮就逃走了。 这一走,就是十六年。 后来,农家妇误打误撞找到失散的兄弟,她的兄弟现在已经是一方富豪,人称“吴大官人”。 她也没享什么福,积劳成疾的身子早就受不住,临死前唯一的心愿,就是让兄弟找到亲生的女儿,接回来。 吴大官人不负她所托,把亲外甥女找到,还把真正的江小姐给送还江家。 而她,现在就成了这个真正的江小姐。 她被养母苛待穷养,动辙打骂,受尽苦楚,胆子小又软弱,平时也不爱说话,头都不敢抬,和原来的江小姐真是天差地别。 不但如此,她都还没来得及适应,江家就又倒了大霉。 她的父亲江季林是凉州的治粮史,适逢灾年,凉州治下的几个县城都颗粒无收,朝廷下令,命凉州布政史开仓放粮。 哪知,等发放粮食的时候,好好的粮食却一半成了发霉的陈粮,一半成了稻草。 受灾的百姓本就民怨沸腾,巴巴等着粮食,这么一来,差点激起民变。 凉州布政史勃然大怒,命人把江家一家打入大牢,为平民愤,子夜就要砍他们的头。 恰在这时,江月回穿过来了。 她无语地看着刽子手明晃晃的大砍刀,这一刀下去,真是脑袋掉了碗大个疤。 还能更倒霉点吗? 刚来就要死? 不过,她转念一想,要是这么死了,是不是就能神回正位,又回去了? 那就干脆等着砍好了。 她刚闭上眼睛,忽然感觉身体里的本命神体——那株曼珠沙华,光芒黯淡,明显就是要殒落的征兆。 这是造了什么孽? 她也没干过什么缺德的事,平时就是在曼珠沙华的花海中,看那些痴情的男女哭一哭,见证过路人的生平,要么就是去孟婆那里帮帮忙。 为什么好端端的要她承受这个? 她迅速盘算,如果帮着江季林找回粮食,救了灾民,这可是大功德啊。 那就不用死了! 但是,她得想办法躲避开这砍头刀。 四周点着火把,影影绰绰,全是百姓面黄肌瘦又充满怒意的模样,还真是挺惨。 “时辰到!行刑!” 一声高喝,刽子手高举手中大刀。 江月回猛地看向声音方向,就见不远处站着几个人,中间的那位穿红色官袍,鲜艳夺目。 凉州布政使,这里最大的官儿! 江月回大喝道:“刀下留人!” 这一嗓子,格外清晰,刽子手手中刀都差点滑脱。 砍了这么多年的头,还是头一回见犯人自己喊“刀下留人”的。 江月回挣扎着站起来,笑话,她堂堂神明,岂能跪凡人? 她昂首而立,目光遥遥,望向布政使:“大人,请过来说话。” 布政使眸子微眯,站在原地没动:“无论你要说什么,江家死罪难逃,本官劝你,安心上路,去赎罪吧!” 江月回浅笑:“大人,人之将死,或许我的话,你感兴趣呢?反正我也跑不了,你听听又何妨?” 布政使不耐烦:“那你快说。” “请大人过来。” 布政使只想快点让她被砍头,强捺着烦躁过来:“什么话?” 不知道是错觉,似乎看到江月回眼底有光芒一闪。 江月回头有点晕。 她刚才用了一点所剩不多的神力,看到布政使头上有一团淡灰色气运。 按说像这种朝中大员,一方布政使,应该是鸿运罩顶才对。 除非……他心有恶念,最近做了什么亏心的事。 江月回垂眸看到他手背上一道血痕,手指一动,一丝丝神力从伤口进入他体内。 “大人,如果我没有猜错,你身患隐疾,一到子夜时分,就会心口疼痛,如同刀割。” 布政使一愣,随即短促讥笑:“本官虽已年过四十,但身体强健,别说什么隐疾,连药也不曾吃过,你最好乖乖上路,别再浪费时间。” “跪好,行刑!” 刽子手凶神恶煞,伸手就要扣江月回的肩膀。 江季林老泪纵横:“阿月,是为父对不住你,让你受了这么多年的苦,还没来及疼爱你,就让你跟着我赴死,等下辈子……” 江月回心头一阵难过,这大概是原主的情绪。 她暂时无力归位,还要靠这小姑娘的身体活下去,既是这小姑娘心中有牵挂,就全了她的执念,当是还这一场缘分。 “父亲,你放心,还有机会。” 布政使摆手催促:“快点……” 话没说完,他就感觉心口突然一阵疼,像是有一把刀在心头割。 啊!好疼! “住手!”他强自从齿缝中吐出这两个字,盯住江月回,“你……” 江月回不慌不忙:“看来,大人的身体也没多好。” 远处围观的百姓根本不知什么缘故,就见江家人又都被带回大牢。 “不斩了?” “这是怎么回事?” “江家人罪该万死,大人怎么还饶了他们?” “刚才大人好像人说,那个江小姐说,她能找回粮食,要再给他们一个机会。” “呸!她一个弱女子,凭什么找……” 第二章 上着上着就习惯了 凉州大牢。 布政使命人把江家其它人押回原牢房,唯独留下江月回。 “你说,本官这病是怎么回事?” 江月回抬手,手腕上的链子哗啦作响。 “大人,这可不是求人的态度。” 布政使气笑:“本官会求你?!” “不然呢?我现在不是该人头满地滚,血溅三尺高吗?” 布政使心口的疼痛稍减,但仍旧没有散去,他半信半疑地问:“你有什么办法?本官可从未听说江家小姐会医术。” “大人没听说过的多了,给我去掉铁链,我要洗澡,换干净衣服,”江月回扫他一眼,“大人可以不答应,反正疼的人不是我。” 布政使当然不想被一个小女子拿捏,但心口的疼又严重起来。 “按她说的准备!” 江月回被带出大牢,到衙门最偏的一处小院。 一边收拾,她一边检查神体。 还是黯淡无光。 她暗骂掌管下凡的天官,等她回去之后,定要去讨个说法! 眼下,还是得赶紧把原主的记忆整合一下,寻找个突破口。 半个时辰后。 江月回神清气爽地抿一口茶,拿一颗药丸给布政使:“大人可吃下此药,疼痛可缓解。” 布政使看着黑乎乎的药,不敢吃,捏在手里道:“你要明白,江季林犯了众怒,你就算给了本官药,本官也不能放了你们。” “大人放心,只要给我三天时间便可。” 布政使暗自冷笑,真是好笑,没想到小姑娘长得好看,脑子却是个不中用的。 三天?她凭什么认为,自己会给她三天时间? 江月回轻笑:“大人不会以为,您的病,只这一颗药就好了吧?要想痊愈,至少还需要三颗。” “!!!” 原来如此。 布政使气得转身出去,外面等着好几位大夫,挨个给他把脉,却也看不出什么。 又切下三分之一颗药丸,验了又验,确实无毒。 他这才敢吞下去,说来也怪,不过片刻,心口的疼痛就退去。 布政使暗暗惊疑:看来,这个江家小姐,一时半会儿还真杀不了。 三天,就三天! 再见江月回,江月回又增加了条件:“给我父亲他们准备吃食,蜜水,一日三餐,好好伺候。” 布政使气得头上冒烟,又不得不同意。 “还有,”江月回笑容中带着几分戏谑。 “还有?!”布政使腔调都变了。 “劳烦大人带句话,给沈指挥使,告诉他,我医术超群,专治天下疑难杂症,他家那位公子的病,我也有办法。” 布政使摸着胸口,呼吸一窒。 达成协议,江月回又回大牢。 远远就见牢房门前站着个人,正和江季林说话。 “江大人,我们吴大官人说了,这银票共计一千六百两银子,就当是您这些年抚养我们家表小姐的报酬。 一十六年,每年一百两,寻常人家够吃一辈子。 从今以后,我们吴家,与你们江家,一刀两断,再无瓜葛!” 江季林道:“这银票我不要,你拿回去,我养大她,也不是为了钱。” 原来是吴家人。 这是见江家人没死,过来打探情况吧? 江月回走过去,拿起地上的银票。 一共四张,每张四百两。 四,死。 这数字选得还真是吉利。 江月回把银票叠了叠,收在袖子里:“这些钱我们当然要,一千六百两,不是小数,足够我那个养母活上十辈子。” 吴家家仆轻蔑地一撇嘴,听着她最后一句,又皱眉。 江月回无视他的表情,继续说:“不过,回去告诉你家大官人,这点钱,不够。 我父亲当初养你们表小姐,可不像我养母养我,一千六百两,表小姐这些年买的首饰衣裳,也不只这个数吧?” 吴家家仆嗤笑一声:“那你想要多少?” 他后退一步,环顾四周:“恕我直言,无论多少钱,你们现在也无福消受吧?最多就是打点一下狱卒,混上一顿好的断头饭。” 江月回摸摸脖子:“本小姐这头,一时半会儿还断不了。” 她清冷的眸子狭长,目光平静无波,似幽沉深遂的海面,平静之下藏有惊涛。 牢中火光落在她身上,周身飞舞着细碎的光尘,吴家家仆有一瞬间的恍惚,像是看到神女站在云端,用冷漠又苍凉的目光俯瞰人间。 他心口猛地一跳,无意识再后退一步。 江月回极慢地笑了笑:“告诉你们表小姐,让她亲自到这里来,与本小姐说话。 否则,她与沈指挥使家那位病公子的婚事,本小姐可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才好。” 吴家家仆震惊地看着江月回。 “你竟然敢威胁我?” 江月回慢条斯理整着衣袖:“威胁你?你算老几?让吴瑶瑶来见我!” 吴家家仆匆忙离开。 江月回转头看到季林,正一脸担忧地看着她。 “阿月,你……” 这闺女,是不是吓糊涂了?脑子坏了? “父亲,我没事,就是人之将死,最后拼一把罢了。” 江季林眼睛泛红:“是爹对不住你,拖累了你,让我哪有脸去见你死去的娘?” 他突然又顿住,猛地拉住江月回的手:“孩子,你拿着这些钱,打点一下,逃吧! 就说你是来走亲戚的,无辜被牵连,反正当年抱错孩子这事,也没对外说,外人并不知情。” 江月回心口泛热,这位老父亲,其实对她挺好,又愧疚又心疼。 回到江家之后,就想着大摆宴席,告知族人,祭拜祖宗。 但原主胆子小,哪见过那种阵仗,磕磕巴巴地表示,等晚点适应了江家的生活再说。 江季林虽不忍,但也尊重她,同意了。 哪知道,会落到今天这种地步。 “父亲,”江月回目光缓缓,在江季林和关在两间牢房中的江家人身上掠过,“我不能走,我还要救大家出去。” “你别说大话了!”有人小声而愤怒的反驳,“你以为你是谁?你平时连人都不敢见,还救我们!” “给我们希望,又让我们去死,你很开心吗?” “闭嘴,”江季林沉下脸,“要怪就怪我,是我办砸了差事,连累到你们,和阿月有什么关系?” 江月回声音冷淡:“如果我没本事,你们现在早是死人,哪还有嘴说我?都老实呆着,办不成,大不了再上一次断头台,上着上着就习惯了。” 众人:“……”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此时,远处有铁链滑动的声响,有人打开大牢,往这边来了。 狱卒身后跟着一个人,手里提着一盏灯笼,映着他的玄色锦袍,闪着冷光。 灯笼上,写着一个龙飞凤舞的“沈”字。 “大人,就是她。” 第三章 捡到宝了 提着灯笼的男人目光凌厉,腰间挎刀,还悬挂腰牌。 沈府的一等侍卫。 “你会治病?” 见面就直奔主题。 问话间,他的手指搭在刀柄上,似乎只要江月回说错一句,就要血溅当场。 本来就阴沉压抑的牢房,气氛更加紧绷。 “会,”江月回点头,干脆坚定。 “出来。” 狱卒连忙打开牢房,江月回往外走。 “阿月,”江季林颤声叫。 或许,父女这一别,就是永诀。 “父亲,没事的,等我救你出去。” 男人眉峰微挑,好大的口气。 凉州布政使和指挥使并驾齐驱,虽说指挥使能在死牢提个人,但救下这么多,也是不可能。 更何况,指挥使与布政使之间的关系本就微妙,维持着表面平衡,怎么会为了一个女子,一个小小的治粮官打破? 要不是为了主子的病,他也不会来走上这一趟。 江月回出牢房,抬头看广阔的天,沉甸甸的暗色已经铺天盖地压下来,点点星子点缀其中。 “上马车。” 她还没来得及多看几眼,就被催促着上了马车。 沈府距离并不远,也就一刻钟左右,马车停住。 沈府门前有两尊大石狮子,张嘴瞪眼,屋檐下几盏灯笼,在夜色中摇晃。 侍卫没带她走正门,而是走了一边的偏门。 江月回也无所谓,跟着他穿宅过院,到一处院子前。 “别乱说话,还有,别动其它的歪心思,若是敢对公子不利,先死的是你。” 江月回偏头看看他,又淡淡收回目光。 “……” 刚进屋,就闻到一股淡淡的药味,屋子里灯火通明,一人穿着清浅白衣,滚金边宽摆,懒散地靠着。 他手中握着一本书,长发披散没有束起,黑如丝绸,映着雪白衣衫,清冷到极致。 “公子,人到了。” 沈居寒偏头,长眉微挑,睥睨看来。 他眸子细长,是漂亮的丹凤眼,瞳仁黑浓如夜,目光沉沉,宛如有一张密密的网,缠在江月回身上,刺入皮肤。 冰冷,陌生,危险。 江月回平静回视,发现他的眼角下还有一颗小小的红痣,颜色艳丽,映衬着极白的皮肤。 还怪好看的。 不过,江月回上天入地,什么绝色没见过? 纵然沈居寒长得的确出挑,以凡人之身站在众神君中也不逊色,但也没让她有多惊艳。 “江小姐?”沈居寒声音清冷中透着几分玩味。 他放下书,指尖绕起一根红色丝绳,下端那枚他与江月回的订亲信物。 “我是。” “本公子记得,一年前曾远远见过一面,怎么一年过去,模样就变了?” 一年前?见到的是吴瑶瑶吧? “长开了,”江月回脸不红心不跳,“之前太丑,丑得没法看。” 沈居寒微怔,这个回答——让他没想到。 “本公子听说,江大人因为丢失赈灾粮食,以致民怨沸腾,已经被布政使下令,江家今夜被处斩?” “是的。”江月回点头,“不过,比起江家,沈公子是不是应该更关系另一件事?” “什么事?” “你的病,不是病。” 江月回说完,沈居寒的目光刹那凌厉。 江月回坦然回视:“我可以治,但我有一个条件。” 沈居寒手指轻捻那枚吊坠,苍白指尖映着如血的玉,如他眼尾的痣。 “江小姐,本公子不可能因为你一句话,就救你全家。” 江月回平静点头:“我明白,等我给公子治完以后,我再说条件。” “呵,”沈居寒短促笑出声,“你倒是有自信,本公子这病,别说整个凉州,就是京城中的人也来看过。” “他们是他们,我是我,”江月回并不胆怯,目光掠过他胸口,“公子的伤乃是旧疾。 伤与毒并发,每到秋冬,便苦不堪言,稍有不慎,就有断命的可能。 能活到今日,可见身边的大夫也不是一般人,定是使出了浑身解数。” 剑光一闪,侍卫手中剑出鞘,直指江月回。 “说,是谁让你来的!你是从何得知?” 沈居寒的伤是秘事,别说伤病的具体情况,就是他的真容,也没几个人见过。 江月回不为所惧,只盯着沈居寒:“沈公子,我能治好你的伤,不是控制伤势,是痊愈。” 沈居寒重新仔细打量她,灯光里,少女不过十六七岁,稚嫩得像一朵刚露出尖角的小荷。 可她身姿挺拔,冷静从容,目光平静幽深,不辩喜怒。 看不透。 沈居寒心头闪过一丝讶然。 他摆摆手,侍卫把剑收起。 “江小姐,令尊所犯之罪太大,已引民怨。” “我知道,我刚才说过了,所求的条件,并不是求救。” “那你要什么?”沈居寒眉梢微挑,“难道,是想与本公子完婚,救下你一人?” 他语气玩味,带几分轻蔑。 江月回想生气,但想想对方是个凡人,她现在急需积功德,还是算了。 “全家,我自己会救,我想让公子帮忙,借我几个人用,还有一块指挥使府的通行令牌。” 沈居寒脸上笑意淡去,目光深沉。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知道,”江月回干脆利索,“沈公子还是尽快让人准备东西,我时间不多。” 沈居寒:“……” “你要什么?” “银针,普通的就行。” 这不难,侍卫去而复返,很快把银针拿了来。 “脱衣服,躺下,”江月回对沈居寒说完,又偏头看侍卫,“你,出去。” 侍卫瞪眼,江月回举起一根细针:“你不会以为,我能用这个一针扎死你家公子吧?” “出去吧。” 侍卫气呼呼出去,在门口守住。 江月回重复道:“脱衣服。” 沈居寒似笑非笑:“脱到什么程度?” “我只要可以针灸的程度,至于你想脱到什么程度,都可以,光着也行。” 沈居寒:“!!” 他暗暗咬牙,扒拉开衣裳,露出胸口的伤,闭眼躺下。 好气。 江月回有心里准备,但当真正亲眼看到他伤口的时候,还是惊讶一下。 他的皮肤光润细腻,胸口处的伤口狰狞可怖,仿佛曾被撕扯着剖过心,一条红色经脉,周围的许多细小血管也因此呈现红色,像一簇妖火。 江月回手捻银针,在他伤口附近随意刺入。 银针,不过就是她的借口而已。 曼珠沙华花神,战斗力不行,修为也不行,但她有一个最为强大的能力。 修复治愈。 这也是为什么魔域女君和女战神一开战,就叫她去观战看热闹的原因。 银针刺入,她指尖释放一点点神力,丝丝缕缕,顺着银针进入,控制在一个凡人能承受的范围内。 释放的同时,她也做好了神识内的神体变得更加黯淡的准备。 不过,让她意外的是,神体不但没有黯淡,反而,泛起微微亮光。 江月回心头微喜,咦?这位沈公子,难道是什么人物转世投胎的吗? 否则,医他怎么会有功德? 惊喜之下,她细嫩的指尖轻抚住沈居寒的胸口。 皮肤接触的刹那,江月回眸光微闪。 这下,捡到宝了。 第四章 白莲都没有你圣洁 江月回发现,在她与沈居寒发生接触的时候,意识里的神体像在吸引力气,一点点泛起亮光。 她一高兴,神力有点没收住。 沈居寒脸色泛白,眉头紧皱,感觉到那只小手抚在他胸口上,暖乎乎,细润润。 他心跳有点加速,这该死的陌生感! 江月回感觉与他正相反,手掌下的男人身体很凉,凉意从掌心渗入,让她浑身舒畅。 说实话,她并不太喜欢凡间,还是更喜欢阴司的阴凉之气。 沈居寒见她眼睛放光,嘴角噙着笑,好像有点色迷迷的。 他咬牙道:“你在干什么?” 江月回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治病。” 胡说,你明明就是在摸我。 两刻钟,江月回起了针。 “沈公子,可以穿衣服了。” 沈居寒睁开眼,起初还警惕十足,尤其中间还出现过一阵刺痛,但后来不知不觉,差点睡着。 这么多年被伤病折磨,难得的舒服。 “沈公子,你的伤势不用我说,你自己也清楚,所以,不是一两次能治好的,我会再来。” 她伸出手:“令牌。” 沈居寒差点气笑,这小姑娘真是……该说她自信还是自大? 再来?她还有命来吗? 沈居寒好奇,她到底要干什么。 拿出一枚令牌给她:“你想要多少人手?” 江月回不假思索:“门外那个,和他一样身手的,再来一个。” “你倒真会要。” 沈居寒下榻,江月回这才发现,他身材高大,比她要高近一个头。 “星左是我的贴身侍卫,身手超卓,以一敌百也绰绰有余。” “那就多谢了,日后你会感谢自己今天的决定。” 沈居寒盯她片刻,摆手让星左按照江月回说的去准备。 送走她,沈居寒打坐调息,片刻,睁开双眼,难掩惊讶。 他之前的感觉没错,体内的情况,的确比之前好了许多! 这位所谓的江小姐,究竟是何许人也? 如果真能治好他,那……救下她也不是不可以。 坐着马车,江月回要先回大牢一趟,给江季林报个平安,再详细问问他,这件事情的始末。 还没到牢房门口,就听到低低的哭诉。 “江伯伯,我也不忍看大家就这么……可是,我真的没办法,我无能为力呀!” “我已经请我舅舅帮忙,把粮食亏空补上,不日便可放粮,可……布政使大人说,您犯下的错,已经是事实,不可挽回,所以……” “瑶瑶,这也不能怪你,”江季林重重叹气,“都是命。” “对不起,江伯伯,对不起……” “江伯伯?”江月回踏步而来,冷锐而讥诮地看着吴瑶瑶,“你也真叫得出口。” 吴瑶瑶红着眼睛,清秀的小脸上还挂着泪珠,楚楚可怜。 江月回打量着她,她长得小巧玲珑,圆脸,下巴微尖,一双大眼睛被泪水洗过,看起来天真无辜又单纯。 刚才在沈居寒那里得到一点神力,江月回眸底金光一闪即过,查看吴瑶瑶的气运。 嗯? 江月回略有些惊讶,吴瑶瑶头顶上罩着淡淡的金色光团。 这并不稀奇,很多好运旺的,比如锦鲤一族,都会如此。 让她惊讶的是,吴瑶瑶头顶上的光团,并非是一体,而是一个个聚在一处。 类似这种,要么就是夺了别人的气运,要么就是天生被天道偏爱。 无论哪种,江月回都不能随意使用神力直接弄死她。 有点懊恼。 江月回不痛快,说话也更不客气:“父亲如珠如宝养你十六年,你才改姓吴几天,就成江伯伯了? 如果不是吴家的狗奴才捎信给你,吴家表小姐,也不会夜间亲来这肮脏的大牢吧?” 吴瑶瑶手绞着帕子:“不是的,我听说了江家的事,急得病倒了。所以……” “你病得可真是时候。”江月回似笑非笑。 吴瑶瑶趁着幽暗的灯光,忍受牢中各种难闻气味,打量江月回。 她穿着干净的月白色衣裙,似乎有点大,不怎么合身,但她腰带系得紧,反而有几分慵懒的美。 明明只是站在那,身量与自己相差无几,可就是感觉一股迫人的压力无形散开。 这气势衬着她冷淡的眉眼,微抬的下巴,之前那个乡下来的土包丑女,连头都不敢抬的胆小鬼,忽然就像脱胎换骨。 吴瑶瑶心里竟然生出几分嫉妒。 如果当初没有被调换,江月回被江家娇着长大,得是什么样的风华? 凭什么,她现在都被舅舅找到,舅舅是一方首富,凭什么还被江月回压制? 而且,为什么行刑到一半,又突然停止了? 她还从外面回来,刚才去哪里了? 江月回见吴瑶瑶可怜巴巴,眼珠子却乱转的样就来气。 把她拖到一旁,避开其它人,冷声问:“我问你,你舅舅准备什么时候放粮?” “三日后。” 江月回目光如有勾刺:“吴瑶瑶,别再我这儿装什么可怜,以为挤两滴眼泪就无辜可怜了? 我们这里的人,哪个不比你可怜?” 吴瑶瑶下意识后退一步:“我没有,我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行了,”江月回打断她,“叫你来不是听你哭的。” 吴瑶瑶也惦记着最重要的事,咬咬嘴唇:“那桩婚事,是江伯母生前为两家孩子订下的。 阿月,虽然你我被调换这件事情,和我没关系,但我对江家还是有感情的。 尤其是听说你吃了那么多苦,我很不开心。 我想把能还给你的,尽力都还给你。” 江月回短促笑一声:“婚事是为两家孩子订下的,你虽然不再是江家的人,可也没在江家受一点儿委屈。 沈家年年送的礼物你更是没拒绝,走的时候还一样不落地带走了。 怎么?在江家享了十几年的福,沈家礼物你也收了,需要扛事的时候就成了我的责任?” 吴瑶瑶脸涨得通红,没想到,胆小怕事的江月回,竟然如此犀利地指出来。 尴尬地不知道说什么好:“我不是那个意思……” 江月回从原主的记忆中得知,吴瑶瑶以前可没少这么说话,她总能置身事外,温柔善良,让别人都觉得她才是最美好最无辜的。 呸!十三重天帝君花池子里的白莲都没有这么圣洁! 江月回压低嗓音,微俯身在她耳边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无非就是觉得沈公子有病,怕他活不长。 你舅舅家大业大,能给你找更好的婚事,但是沈家你们又不想得罪,就想让我去顶包。” 吴瑶瑶睁大泪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你胡说八道什么!” 第五章 都给我吐出来! 吴瑶瑶有些心慌。 舅舅的打算,可江月回是怎么知道的? 她本想着,今天晚上刀一落,江家都死光光,江月回也死,和沈家的事也就算断干净了。 江月回盯着她变幻不停的脸:“你以为我是怎么能出大牢的? 实话告诉你,我已经见过沈居寒,他还说以前远远见过我一面,觉得我长得不一样了。 如果他知道,你们敢这样嫌弃他,耍他,他会怎么样?” “我们没有!就算他找来,我不是江家人,这是事实!”吴瑶瑶心砰砰跳。 真心怕。 沈居寒,全凉州见过他的没几个,她这个未婚妻也没见过。 而且,听说他十二年前就得了怪病,模样丑陋如野兽,性子也越发乖张狠戾,抬手就要人命。 她怎么能嫁给那样的人? 早就想过退婚,但一直没机会,好不容易来了个顶包的江月回,她都要高兴疯了! 舅舅说了,钱可通神,明年开春,江家的风波平息,她就可以随舅舅进京,有机会嫁给秦王殿下。 区区指挥使家的病儿子,和皇家的秦王殿下,焉能相提并论?! “事实?”江月回语气玩味,“你觉得,沈居寒会听你讲什么事实不事实吗? 反正前些年收他家东西的人,借着他的名声受尽好处的人,都是你。” “你……”吴瑶瑶眼睛通红,迸出几丝狠意,“你想怎么样?” “怎么样?我得好好想想,”江月回手指点点额头,“沈家这些年送的东西,你得如数吐出来。 拿三万两银票出来,顺便带我去一趟你舅舅的书房。” 吴瑶瑶眼前一黑:“你当我是什么?沈家送的东西,那些都……” 都太贵重,她怎么舍的吐出来? “你不给,那沈居寒要是问起来送的礼物都去哪了,我可回答不上来。” 吴瑶瑶咬牙:“好,我给你。可三万两银票太多,我拿不出!” 她身边的丫环上前嘀咕了几句,吴瑶瑶脸色微变,差点被自己气笑。 她都忘了,江月回早晚都要上断头台,先堵上她的嘴,不让她乱说。 江月回再折腾,能折腾出什么花来? 等人头落地,那些东西照样还得回到她手里。 思及此,吴瑶瑶爽快答应:“行,你说的我都答应,你可别反悔。” 江月回笑容中闪过几分戏谑。 东西、银子,这些都不重要。 最重要的,也是被吴瑶瑶忽略的:她要去吴家的书房,找证据! 江月回到牢房门前,见大家吃过东西,喝了糖水,气色都好了一些,她也略微放心。 和江季林快速谈了几句,叮嘱他坚持,一定要等到最后。 江季林老泪纵横:“阿月,你二叔是爹的副使,和我们不关在一处。 方才我听那几个牢头说,他想去查明情况,结果被抓,当场身死。 你二婶她们现在也不知道被关何处,都是爹连累了你们……” 死了?江月回眉头一皱。 “阿月,你如果有机会,就逃走吧,能跑一个是一个。” 江月回凝望他的泪眼:“父亲,我不会跑的,你要相信我。” 她说完,头也不回,带着星左和星右,出大牢。 吴瑶瑶就等在大牢外,见江月回出来,掩饰住眼中狠毒。 “快走吧,我出来的时候舅舅还没有回府,要是他回去了,我可没办法。” 她上了马车,在前面带路,江月回在后面不远不近地跟着。 江月回靠着车厢,满脑子都是刚才江季林说的话。 江家二叔已经死了。 原主对这位二叔没什么印象,他似乎一直是在布政使衙门效力,为了方便,一家人住在另一处小宅子里。 算了,先把活着的人救出来再说。 马车停住,江月回下车,到吴府的后门。 吴瑶瑶低声道:“走前门太显眼,这里安全些。” 江月回偏头看看沈府的马车:“吴瑶瑶,你最好别搞什么花样。 那两个,就是沈公子的贴身侍卫,后果,不用我说吧?” “你放心,我答应的,就不会反悔,”吴瑶瑶恨声说,“该小心的是你,你最好别被我舅舅察觉,否则我也帮不了你。” 话是这么说,吴瑶瑶暗自冷笑:江月回真是天真,舅舅早说过,江家此次犯的事太大,一个人都跑不了。 指挥使要是能救,早就救了,根本不会等到今天。 现在无非就是为了面子走个过场,不至于落得个冷漠无情,袖手旁观的名声罢了。 吴府的书房外面都有人看守,吴瑶瑶三言两语调开他们。 “你快点,你想找什么?” 江月回说:“我要知道现在的粮食价格。” 吴瑶瑶一愣,差点笑出来,这个蠢货,乡下土包! 这个时候还想知道这些?想知道这些也该去粮铺才对。 难不成是想拿三万两银子现买粮? 现在凉州城的粮食都被舅舅控制,她有钱也买不到! 真傻。 吴瑶瑶忍住笑,也不提醒:“那你去看,快点,不能拖太久!” 江月回进屋,漆黑的瞳仁闪过暗芒。 她没点灯,凝眸仔细看,也能看得清楚。 书架、抽屉、暗格,一一找过。 在书架上层,她发现一个小盒,正要打开看,外面突然传来说话声。 “瑶瑶,你怎么在这里?” “舅舅?您回来了!” 吴瑶瑶声量略微提高:“我……我来看看您,怕您太辛苦。” “瑶瑶真是乖,舅舅没事,过了明天,事情告一段落,也就不这么忙了。” 吴岷州声音带笑:“好了,回去休息吧。” “舅舅,天太黑,我有点怕,你送我回去,可以吗?” “哈哈,你呀,好,舅舅送你。” 脚步声渐远,屋内的江月回加快动作,打开盒子。 里面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是两件旧首饰,这东西她有点眼熟。 这是原主养母的首饰。 江月回略一思索,拿一件收起,其余的放回原处。 …… 星左就在书房外,只是没让吴瑶瑶发现,他也不知道江月回到这里来找什么。 又过了一会儿,院子外面又有脚步声,吴岷州回来了。 江月回也从书房里出来,还没来得及反应,星左一把抓住她后脖领,拎她跃过院墙。 江月回:“……” 双脚刚落地,星左立即撒手。 不远处吴瑶瑶急得跺脚,看到她出来,把一个包袱塞给她:“这是你要的东西,银票也在里面。” “就这么点儿?”江月回掂了掂。 “有一些药材什么的,我这会儿也拿不出来,都被我舅母锁在库房箱子里。 这么晚了,现在去拿,她肯定起疑。” “那行,折算成银子吧,加两万两银票。” “你!” “快点。” 吴瑶瑶无奈,又回院子去取:“我真的没那么多银票,就这些还是刚入府时,舅舅给我的,还有些我自己的首饰,给你吧。” “哪是你自己的?不都是你江伯伯给你买的吗? 他的俸禄大半花在你身上,一小半用来养家,你也好意思。” 吴瑶瑶:“……” 江月回拎着东西转身走入夜色,把吴瑶瑶气得半死。 到外面马车上,星左问江月回接下来去哪。 第六章 秦王殿下 江月回略一思索。 “帮我找朵花来。” 星左:“??” 他以为自己听错:“什么?” “花,鲜花。” 星右本来脸就黑,听到这话脸更黑:“过分了啊,大冬天的晚上,让我们给你找花,还是鲜花?” 江月回浅笑着瞥他一眼:“你叫什么?” “他叫星左,我叫星右。” “我看你别叫星右了,叫黑头铁更适合你。”江月回声音清冷,“你家公子没有告诉你们,既然把你们借给我,就要听从于我。” “现在,我说,去找花,鲜花。” 星右:“过分了啊……” 星左强自按捺:“江小姐,我们是在帮你,希望你不是在消遣我们,否则,对你没好处。” “我也没有这个闲功夫。” 星右压着嗓子:“你去哪找花?” 星左问江月回:“江小姐,你接下来要去哪?我去找花,找到了就去和你们汇合。” “去凉州的第二大药铺,和吴家做竞争对手的那家。” 星右小声嘀咕,丢的明明是粮食,去哪门子的药铺? 这江小姐的脑子不好使,还好意思笑他是黑头铁。 马车调转车头,去药铺。 江月回把在吴岷州书房找到的证据放入锦囊,不出她所料,江季林筹来的粮食出岔子,与吴岷州脱不了干系。 吴家既然敢拿,她就能让吴家原封不动的吐出来! 这几万两银子,买些药材,随粮食一起发放。 灾民挨饿,身体也早变差,还有不少人死去,万一再闹起瘟疫,后果不堪设想。 至于要鲜花,她也不是故意为难星左星右。 江月回闭目查看神体,光芒又有些变弱。 她叹口气,但她还是要用一点神力,借鲜花感应一下。 她是曼珠沙华花神,可用鲜花感应到阴司的曼珠沙华花海,收取江家二叔走过花海时,留下的生平。 他究竟查到了什么重要的线索,被当场杀死。 星左飞快回到沈府。 “主子。” “这么快就回来了?” “回主子,那个江小姐,让属下找一朵鲜花。” 沈居寒一怔:“鲜花?” “正是。” 沈居寒偏头看向窗外,他的院子里有个小花房,今天一早,刚开了几朵花。 “这个时候,她还有这种闲情雅致?” “她行事古怪,不知道究竟要干什么,”星左把今天晚上江月回做的事迅速禀报。 当然,他没有听到江月回与吴瑶瑶具体对话。 “的确古怪,”沈居寒手指轻抚额角,“拿一朵给她,本王倒要看看,她究竟想干什么。” “是。” 星左退走,沈居寒手指轻捻那枚吊坠。 院子里脚步声响,有人敲了敲房门。 “进来。” 凉州指挥使沈庭山挑帘进屋,态度恭敬:“殿下。” 沈居寒略一颔首:“义父,请坐。” 沈庭山坐在椅子上,面对他的义子,当朝二皇子,秦王殿下,他不敢有丝毫的造次。 “殿下,今夜江家没被处斩,行刑到一半就停下了。” “我知道。” “那,江家那个女儿……” “上断头台的,并非是原来的江小姐,”沈居寒眼角的痣红艳似火,“再等等,也许,还会有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 沈庭山观察着他的脸色:“殿下这气色,好像是好了些。” “嗯,”沈居寒手指摩挲玉坠,“这次事情如果顺利,可以算是双喜临门。” “双喜?”沈庭山疑惑。 这第一喜,他知道,秦王殿下要利用这次事件,把凉州彻底揽入囊中。 可第二喜,从何而来? 但他看沈居寒不像要和他解释的样子,也不敢多问。 岔开话题问道:“殿下,那还要去阅泉山庄吗?” “当然,一切如常。” “是。” 沈居寒之所以会时常离京来到凉州,就是因为这里的阅泉山庄,有一处天然温泉池水。 池水能够压制他体内的毒,让伤病发作得不那么频繁。 这次,遇见江月回,她的医术让沈居寒惊喜。 但沈寒居也从来不会把身家性命赌在一个人身上。 …… 星左拿着鲜花,与江月回和星右汇合。 当归楼,凉州第二大药铺。 原本是第一大药铺,只不过自吴家来了凉州,被夺去不少生意。 “江小姐,到了。” “叫门,不要掌柜的,要见东家。” 星右眼睛圆睁:“过分了啊,这个时辰,见掌柜的都难,还见东家?” “堂堂指挥史府中的人,连个药铺的东家都见不到,本小姐真觉得,会不会选错了人。” 星右噎得说不上来话。 星左上前叫门,干脆利索,直接亮腰牌。 小伙计赶紧往里通报,掌柜的请来东家。 江月回从马车上下来:“你们在这里等我,我自己进去。” 半个时辰之后。 江月回从里面出来,星左星右对视一眼,谁也不知道她到底谈了什么。 “江小姐,还去哪?” 江月回坐在马车内,缓缓道:“稍等。” 她摒气凝神,手捻花瓣,注入一丝神力。 细弱的光芒微闪,映着她略显苍白的脸。 她感受着彼岸花花海传来的消息,搜索江家二叔魂魄走过时留下的痕迹。 片刻,她睁开眼,眼神疑惑。 没有。 彼岸花花海不会出错。 那为什么没有? 莫非,是生辰八字有误? 她立即决定:“去江二叔家。” “江小姐,”星左回答,“那里早就没人了。” “无妨。” 江二叔家距离布政使衙门不远,如星左所言,早已经人去楼空。 江月回推门进去,径直走到后院,找到江二叔的住处,拿起他一件旧衣。 如果用鲜花感应,须得知道被查者的生辰八字。 如果不知生辰八字,用一件旧物也是可以的,就是需要的神力会更多。 本想用鲜花能省点时间和神力,没想到,还是得跑这里一趟。 江月回神力所剩无几,稍微一释放就有些头晕。 她咬牙坚持,但这次的结果一样。 没有。 两次,都是查询无果。 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 第七章 大不了地府相见 江二叔根本没有死。 江月回点亮烛火,屋子里十分凌乱,桌倒椅翻,但仔细看,值钱的东西都没有了。 呵。 江月回冷笑一声。 立即出门对星左道:“查他妻女的去向。” 星右忍不住:“过分了啊……” 江月回翻看着沈居寒给她的令牌:“哪过分?” 星右一见令牌,后面的话又噎回去。 “二位,”江月回眸底凝霜,“我出手救你们主子,你们被派来助我,这是互惠互助的事。 可不是我求你们做事。 不做就请回,当然,你们主子我也不会再救。 大不了我回牢里砍头,用不了多久就能和他在地府相见。” 星右:“……” “江小姐,你们江家的事一直都是布政使衙门在负责,我们指挥使……” 江月回打断星左的话:“要是这也不行,那也做不了,那我要你们来干什么?赶马车?” “二位,要查就快点,我只给半个时辰。” 星左咬咬牙,转身就走。 江月回在马车里闭目养神,这身体实在是弱,事情解决以后,还得找沈居寒,赶紧蹭点功德。 不出半个时辰,星左便带回江二婶阮氏的消息。 她们根本没有出城,就在西城区的一处小院子里。 西城区是凉州的贫民区。 这个时辰,一片漆黑寂静。 江月回带星左进院,破败不堪的院子收拾得倒算干净,看样子,不是仓促之下住进来的。 刚到屋檐下,就听里面有人说话:“娘,我们什么时候能走啊?这里又脏又破,我不想住这儿。” “娘也不想,但是为了安全,就忍忍吧。” “忍到什么时候? 每次你都说为了安全,那是大伯家干的事,关我们什么事? 和布政使大人说清楚不就行了?” “你不懂,这是你爹的安排,快睡吧!” “我哪睡得着?爹去哪了? 都怪江月回那个扫把星!让我们受这种罪。 她没回来的时候,一切都好好的,瑶瑶和我也要好,我们家的运气也好得不得了。 可现在瑶瑶走了,也不和我来往,咱们家就开始倒霉了!” “瑶瑶那孩子……从小就有福运,你祖母经常说她是小福星。” “娘,祖母回乡祭祀,我们出这么大的事,她知道吗?” “……不知道吧,你别问了,快睡吧!” 星左看一眼江月回,正打算问她要干什么,要不要把里面的人叫起来问一问。 江月回抬腿“哐”一声把房门踢开。 本来就摇摇晃晃的门板直接被踢下来,激起一片尘土。 星左:“……” 巨响把里面的母女俩吓了一跳。 “娘,这是怎么了?大地动了?” 阮氏刚准备爬起来看看,门帘一挑,有人迈步进来。 她还没看清楚是谁,肩膀就被人薅住,直接从床上拖到地上,差点没把她摔得背过气去。 江月回冷声问:“阮氏,你丈夫在哪?” 一听这声音,阮氏一愣,还以为是幻听了。 同样被吓呆的江兰兰睁大眼睛:“江月回?是你!你不是在大牢吗? 你……你疯了!放开我娘!” 江月回根本不理她,转手拔出星左的剑,抵住阮氏咽喉:“说,你丈夫在哪?” 阮氏呼吸都停了,冰冷剑尖只要稍稍往前一递,就能刺穿她的喉咙。 “他……他死……” “你要敢说他死了,那你就下去陪他,”江月回手一用力,锋利的剑尖就刺破她的皮肤。 温热的血渗出,阮氏吓得一闭眼,冷汗瞬间冒出来。 “他去城外山上了!” “什么山,怎么去的,去找谁,为什么找,说清楚。”江月回字字锋利,“敢说一句谎话,我就刺一个血窟窿。” “江月回,你敢……”江兰兰尖叫想骂,被江月回一个眼风扫回去。 阮氏也惊得六神无主,觉得不可思议。 江月回被换回来的时候,她就认准,这是个窝囊胆小又怕事的,很好拿捏。 事实证明,的确如此。 可今天怎么……天爷,竟然敢拿剑对着她! “说,”江月回的剑毫不犹豫,又往前递进,“别让我问第二次。” “是城外八十里的青松山,他是骑马去的,找……找那里的大当家。” 阮氏结结巴巴,眼神躲闪,江月回喝道:“继续说!” “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去找,我……啊!” 江月回剑尖一竖,在她腮连划一道口子。 “不知道?那你知不知道我们都在大牢,为什么你们会没事?” 阮氏都要吓疯了:“我说,我说,他说要去找大当家,商量粮食的事。” 果然如此,粮食丢失被换,与江二叔有关。 “起来!”江月回剑尖一指江兰兰,“你去找绳子,把你娘捆上。” “江月回,你这个扫把星,敢这样对我们,等我爹回来……” “你放心,”江月回音色中凉意更甚,“你爹他回不来了。” “快点,把你娘捆结实,否则,让她现在就死!” 江兰兰脸色惨白,爬起来找到绳子,哆嗦着把阮氏捆上。 江月回一剑挑开放在床头上的一个包袱,里面满是金银细软。 包袱下还藏着个小盒子,里头是几样珠宝首饰。 大部分江月回都有印象,是原主初回江家,江季林为了补偿她,带她去买的。 结果,都便宜了这对母女。 “你干什么?”江兰兰尖声叫,“那些都是我的,你休想拿走!” 江月回挑落一支赤金镶嵌碧玉的钗,一脚踩上去,靴尖点住,用力辗、磨。 江兰兰看着在被辗碎的钗,恶毒的话都卡在喉咙里。 对上江月回冷冽的目光,她头皮都在发麻。 江月回真的是疯了! 把她们母女捆在桌子腿上,堵上嘴,江月回吩咐星左:“去青松山。” 星左收回剑,看着剑着的血:“江小姐,青松山可不是好闯的。” 星右驶着马车过来:“过分了啊,那可是有名的土匪窝,如果只有我和星左,还能勉强去里面探个情况。” 言下之意,要是带上你这个大累赘,那就什么都干不了。 江月回似笑非笑:“哦?只有你们俩的话,就能去里面探个情况?” 第八章 天上掉下个大冤种 月黑风高,星左和星右赶着马车去青松山。 八十里路,等他们到的时候,天都亮了。 “我在这里等,你们去吧!” 星左和星右无奈,为了自家主子,只能忍。 江月回把从阮氏母女那里拿来的东西收入识海,看一眼黯淡的神体,倏地,似是亮了一下。 她顿时来了精神,下马车抬眼看四周。 发现有一条小路,一边查看着神体,一边顺着小路上山。 这种情况应该是有某种助她恢复神体的药花。 往前走了很远,拐了许多个弯,脚都有些酸痛。 以前各种丹药随便当糖豆吃,现在为棵破药花跋涉这么远。 真是造孽。 好在,没白走。 高处峭壁上,石缝中间果然有一朵火红小花。 是以前江月回手下的鬼使都不看一眼的东西。 识时务为俊杰,她叹口气,得赶紧把花弄下来。 正发愁,忽然听到身后有“咯咯哒”一声叫。 她一回头,看到一道影子腾空而起,直奔着那朵花而去。 江月回惊呼:“花是我的!” 展开翅膀的山鸡竟然回头看她一眼,本来打算用尖嘴把花啄着吃了,不知怎么的,改用爪子。 花摘下,它收住翅膀,站在山石上,歪头瞪着黑豆似的小眼看江月回。 江月回看看左右没人,也不知山鸡能不能听得懂:“把花给我,你吃这个不顶饿,我车上有好吃的,都给你。” 山鸡喉咙里发出两声“咯咯”,头上两根毛儿颤颤巍巍。 “我说话算数,不仅有点心,我还可以给你谷子,豆子,想吃什么有什么。” 山鸡展翅飞下来,爪子一抖。 江月回赶紧伸手接住,小红花一到手,她立即指尖一捻化成汁水,瞬间,神体微微亮了亮。 但也仅此而已。 山鸡歪头看着她,江月回道:“走吧,带你去吃。” 刚一转身,从山石后出来两个人。 一个五大三粗的大汉,黑黑的脸和星右有一拼,手里拎着刀,盯着她身后的山鸡。 另一个青布棉袍的书生,头上别着木簪,皮肤白净,模样俊秀,盯着她。 大汉“呔”一声:“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打此路过,留下……那只山鸡!” 书生叹口气:“所谓腹有诗书,怎么也不会太丑,这姑娘模样挺好,就是坏了脑子,竟然和山鸡说话。” 江月回一头雾水,这人说的什么跟什么? 到底谁坏了脑子? 江月回问:“土匪?” “不错,”大汉点头,“我们就是二熊岭的英雄!” “二熊岭?”江月回眸子微缩,“这不是青松山吗?” 书生脸色陡然一变:“你是青松山的奸细?” 江月回:“……” “先别管那么多,待我把她拿住,”大汉吞口唾沫,“还有那只山鸡!” 江月回还没来得及多说,那只山鸡尖嘴叼住她裙摆就往一个方向拖。 这山鸡就比家鸡大两圈儿,力气还挺大,江月回踉跄着被迫跟着它逃去另一条小路。 不是,完全不用逃啊,打也打得过啊! 大汉和书生在后面追,山鸡在前面拖着走,江月回觉得上天入地都没有这么无语过。 她正打算好好谈一下,大汉突然大叫一声:“嘿!” 一回头,没防备脚下一滑。 滚下小斜坡。 然后……就是断崖。 江月回气得想骂人。 …… 沈居寒感觉很不对劲。 这次入温泉池,和以往情况截然不同。 不但没有压制,相反,好像更加汹涌。 他想尝试运功,刚一提气,就感觉胸口处一阵剧痛。 喉咙涌上腥甜,正要吐出一口血。 突然! 一个什么东西从高处掉落,直奔着温泉池砸下来。 他惊得把那口血咽下去,“扑通”一声,面前溅起巨大的水花。 紧接着,某处被什么狠狠一抓。 他差点背过气去,被拉扯得太痛,身子也随之往水中里滑,热水漫过温泉水,伤口痛得更厉害。 “咯咯哒!”一声鸡叫自空中传来,一只山鸡扑楞着翅膀飞下,水面没处落,爪子一收,落在他头上。 沈居寒:“……” 彻底晕了。 江月回被温泉水烫得浑身不舒服,她一向喜阴凉,不喜热,这水对她而言就和开水一样。 “烫死了,烫死了!” “哗啦”,她从水底钻出来,看到歪头看着她的山鸡,气不打一处来。 再看山鸡爪下的沈居寒,眼睛倏地睁大。 不可置信地看着对方的裸体,又看看自己的手。 刚才抓着的是…… 眼看沈居寒要滑入水里,她赶紧扶住。 四周也没人,江月回也不知道沈居寒为什么会在这里,但触及他身体和脉搏,顿时一惊。 “狗男人,你找死吧?” 赶紧费力把人拖出去,放到池边的石地上。 没银针,在识海里拿出支簪子,刺破沈居寒手指,释放神力入伤口。 “刚刚用小红花补的那点,现在都便宜你了,”江月回越想越亏得慌。 感觉到他的体症渐渐稳住,江月回手指对上他带血的手指,蹭他身上的功德。 果然,这男人比小红花有用多了,仅有一点微光的神体又慢慢转亮。 “怎么是你?!你怎么会在这儿,你都干了什么!” 沈居寒转醒,一眼看到正和他对手指的江月回。 面前的女人浑身湿透,衣裳贴着娇小的身体,虽然是冬装,但依旧可见曲线玲珑。 她的头发乌黑如墨,脸上似涂了胭脂晕开,眼睛闪闪发光,让他觉得自己是什么大补药。 猛地想起晕倒之前的事,这才惊觉,全身光溜溜。 他下意识夹紧双腿,又羞又恼:“放肆!你……” 江月回遗憾地收回手,给他治得太快,这男人醒得太早了。 还差一点点,神体再恢复点,就能坚持几天。 “你还好意思说,”江月回哼道,“你那两个手下,说带我去青松山,结果去的是什么二熊岭。 我迷了路,不小心从上面掉下,幸亏是温泉池,否则我就死定了。” “你也死定了!” “你知道不知道,温泉池水会让你伤势加剧,你还跑到这儿来泡温泉,想死就直说!” 从没人敢这么跟他说话,沈居寒气得要死,一口血哽住。 江月回突然上前,冲他扬起拳头。 第九章 这是我的宠物 沈居寒被江月回一拳揍在胸口。 “噗!” 他一直压着的那口血总算吐出来。 “想吐血就吐,”江月回收回手,把石桌上的衣裳扔给他,“你这么压着只会更糟。” 沈居寒气得说不出话,赶紧穿上衣裳才是要紧。 他抬头看看上面的悬崖,在这里泡温泉不是一回两回,就因为背后是悬崖才没有派人防守。 谁能想到,上面还能掉下一个大活人来! 穿上衣裳的沈居寒又恢复高冷桀骜:“江小姐,你不是要去找证据,给你们江家人平反吗? 为何会偷偷来此?你究竟意欲何为?” 江月回挤挤头发上的水:“这一点,应该我问你。” “问我?” “你派给我的两个人,一个就会说过分了啊,一个看似靠谱,但实则带路都带不对。 我刚才就说了,我要去青松山,结果带我去二熊岭。” 刚才沈居寒气得头脑发晕,满脑子都是羞耻,根本没有认真听。 他短促笑一声:“我看是你擅自离开,没有听他们的吧? 青松山与二熊岭相邻,中间就隔着条山道。” 江月回心说原来如此。 她心里发虚,脸上丝毫不显,抬头看看悬崖:“那要怎么过去?” 沈居寒咬咬后槽牙,这个女人脸皮可真是厚。 第一次见面时就趁治病摸他,这次又…… 现在还跟个没事儿人一样。 他不自觉并紧双腿,有心不管江月回,但又实在好奇。 罢了,先看她搞什么鬼,如果敢有什么异心,再杀不迟。 “稍后会有人来接你。”他冷冷地说完,转身就走。 江月回下意识跟上,那只山鸡也哒哒地跟着她。 沈居寒脚步一顿,转头盯住那只山鸡。 “忽然有点想喝鸡汤了。” 山鸡的脚步一也顿,爪子抬着都没敢下放,黑豆眼看着沈居寒。 江月回念着这山鸡给她摘过小红花,掉悬崖也是意外。 “这是我的宠物,沈公子的身体现在也不适合喝鸡汤。” “宠物?江小姐以这只山鸡为宠物?” “正是,”江月回想着自己此番掉入凡间的遭遇,咬牙道,“我这只宠物还有名字。” “哦?” “斩司命。” 沈居寒简直莫名其妙。 从后山绕到前面山庄,江月回惊讶发现星左和星右竟然也在。 “主子,”星左正要禀报,看到后面穿着湿衣的人是江月回,惊愕地又咽回去。 星右黑着脸:“过分了啊,让我们去打探,你倒一个人跑了。” 江月回心虚也得强硬:“查得怎么样?” “人不在青松山,”星左言简意赅,“青松山的人也在找他。” 这个结果,出乎江月回的意料。 她拧眉思索半晌:“那丢失的粮食可在?” 星左没回答,目光看向沈居寒。 “江小姐的意思是,怀疑你二叔和青松山的匪徒勾结,换走粮食?”沈居寒问道。 “正是,阮氏已经承认,”江月回点头。 “仅阮氏一面之词布政使不会采信,除非找到你二叔,或者拿回粮食。” 江月回当然懂这个道理,但现在人不见了。 “沈公子,”她上前一步,漆黑如墨的眸子光芒微闪,“你想不想要一场富贵?” 沈居寒微抬眉梢:“此话何意?” “我想向公子借一队人马,攻下青松山,找回粮食。” 沈居寒以为自己听错,沉默片刻,短促一笑:“江小姐,你?借人?攻下青松山?” “正是,”江月回字字铿锵,“我只要粮食,救我家人性命。功劳归公子你,这可不小。” 沈居寒目光审视:“江小姐自小养在深闺,江家也并非武将之家。 本公子手下的军兵都是人命,交给你?” 江月回心说,本神女天将天兵也见过无数,何况你手下这点人? 她一指沙盘:“沈公子可愿意战一局?或是我赢了,借我兵马。” 星右嗤笑:“过分了啊,我们主子在战场上就没输过。” “那就更不用怕了。” 沈居寒手指轻捻,他明明记得清楚,昏迷中感觉手指刺痛,醒来时隐约还见指尖有伤口,但现在又什么都没有了。 这个江小姐莫非真有什么特别之处? “你不用激将本公子,”沈居寒展开一幅地图,“你倒是说说,要如何打,说得有理,本公子就可以考虑。” 江月回仔细看地图,排兵布阵,她早跟着帝君见过无数回。 细长白嫩的指尖在地图上滑过,语气坚定:“这,这里,设伏兵。 在这儿,引敌出山,还有这儿,可绕道偷袭。” 沈居寒眸底闪过讶然,嘴角绷紧。 如果不是他刚刚做好的布兵之法还没有发出去,他几乎要以为,江月回是细作,偷看过他的图。 “怎么样?公子,这兵能借吗?” 沈居寒点头:“江小姐聪慧,不过,本公子有个要求。” “请讲。” “本公子会请副指挥使一同前去,由他带兵。” 江月回一听这样更好,只要能拿到目的就行。 “好。需要多长时间,公子应该知道,我时间不多。” “很快,副指挥使就在山庄。” “好,那我等着。” 沈居寒往外走两步,看她身上的湿衣一眼,转身走了。 一出前厅,沈居寒立即下令:“点齐兵马,即刻发兵。” “主子,您不是说青松山大当家没在,还要等等吗?”星左有点急,好不容易布下这个局。 “你没看出来吗?这个江小姐不简单,而且志在必得。” 放任不管,江月回不会就此罢休,她能治他的伤,暂时又杀不得。 “是,属下即刻就去。” 沈居寒到一处院子,反手关上屋门。 他迅速换了套衣裳,吞下一颗易声丸,又从暗格中取出一张精致的人皮面具,仔细贴合。 很快,镜子中就出现一张全新的脸。 江月回正等得无聊,山鸡哒哒过来,站在她身侧。 她拿起桌上的一块点心:“给,吃吧,答应你的。” 山鸡看看她,尖尖嘴轻轻啄起来。 “斩司命,以后你就是我的……山鸡了,”江月回小声嘀咕,“看我神回正位,定要去找司命讨个公道。” 外面脚步声响,有人进来,带她去换衣裳和薄甲。 等她出来时,院里已经站齐一队人马。 第十章 四雄十三杰 为首的人催马上前。 “江小姐,公子让我与你同去。” 江月回看着这张陌生的脸,轻轻一个深呼吸。 她不用神力观察此人头上的气运,单凭此人体内有她的神力,就知道这人根本不是什么副指挥使。 就是沈居寒本人。 虽然她不知道沈居寒用的什么法子,但这个法子在她眼中,等于无。 她也没有揭穿:“哦,那多谢了,不知怎么称呼?” “在下姓李,江小姐叫我副指挥使就好。” 江月回点头:“那沈公子呢?请他出来,我跟他道个谢。” “不必了,公子身子不适,江小姐,事不宜迟,请吧。” “会骑马吗?山中道路难行,马车怕是不好走。” “我会骑马,”江月回走到那匹准备好的马前,翻身上去。 动作利索。 沈居寒眸光微深,催马在前。 江月回跟在他后面,一路出山庄。 设伏点,就在江月回发现小红花附近,沈居寒让她在那里等。 江月回很清楚,沈居寒不让她跟去进攻,是怕被她拖累。 她也不介意,反正目的达到就行。 还乐得躺平呢。 天上地下的神仙都知道,江月回是最懒散的神。 能不管的闲事绝不管,打架的打到家门口,她都懒得去看。 要不是因为魔域女君和女战神是她的好朋友,她被拎了去没办法,她才不去。 这回落到凡间,遇到这么多破事,简直比她以前几百年管的事都多。 也不知道女君和女战神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打着打着,发现她不见了。 她等得无聊,手点着山鸡的头,看四周环境。 忽然,听到有人喝一声:“呔!干什么的?” 江月回听这声音有点熟悉,回头看,是那个五大三粗的土匪。 “是你?”大汉见她也吓了一跳,“你是人是鬼?” 这个问题问得江月回一愣。 是人是鬼?好像都是,又好像都不是。 在此埋伏的军兵横刀立枪,大汉也吓了一跳。 江月回急忙道:“我来和他说。” 她一指旁边大树:“那边说。” 大汉警惕地看着她:“你要干什么?我告诉你,你休想策反我!大丈夫顶天立地,岂能随意投降!” 江月回顿一下,问:“你们二熊岭,和青松山关系怎么样?” 大汉“呸”一口:“那帮天杀的,本来这山头都是我们的。 我们是这里的第一大帮,就是因为他们,我们才被迫做了第二大帮。” 江月回心里暗笑,那就是没有打过人家呗。 “那你想不想,重新做回第一大帮?” “当然!”大汉眼睛放光。 “那好,你们和我合作,灭了青松帮!” 大汉眼珠转转,拧眉说:“这事儿我说了不算,得问大当家。” “大当家在哪呢?” “在寨子里,我带你去?”大汉看一眼不远处的军兵,“但我只能带你一个人。” 江月回也不怕,爽快答应:“走。” 她和其它人说了一声,跟大汉一同去。 “你叫什么?”她随口问。 “我姓大,叫大英雄。” 江月回被自己呛了一下:“好名字。” 斩司命跟在江月回身边,咯咯哒叫了一声,听着竟有几分嘲讽。 大英雄瞪它一眼。 山寨并不远,一到门口,江月回有一瞬间的恍惚。 门前挂着块大牌子,上面书写:“二熊岭。” 这字写得……怎么说呢? 帝君养的那只肥猫用爪子踩踩,都比这好看。 大英雄撒腿进去大喊:“大当家,来客人了!大当家!” 江月回抬眼往台阶上看,从屋里走出一个穿青布袍子的书生来。 “所谓腹有诗书,声音要小一些,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江月回眨眨眼睛,还以为自己眼花。 “大当家,这位姑娘想跟咱们合作,一同灭掉青松山!” 书生又惊又喜:“当真?” 江月回道:“当真,不过,你们要听我的,带兵奇袭。你们有多少人?” “我们有四雄十三杰!”大英雄一拍胸口。 “那是多少?” “所谓腹有诗书,算数才能算得清楚,”书生微微一笑,“四雄,十三杰,当然是十七人。” 江月回:就这?第一大帮? “我们虽然人不多,但我们能办的事可不小。” “最近我们就抓住了一个重要的人,只要让他开口献东西,那对我们以后的发展,绝对有好处。” “是吗?”江月回没心思管他抓住的什么人,只想原来的想法还合不合适。 她在那张地图上,看到一条小路,虽然不好走,但对于这些长在这里的土匪来说,不算难事。 如果能抄上去,奇袭进去,正好可到粮仓附近。 可眼下,她严重怀疑,这些二熊岭土匪的可靠性。 书生还在洋洋得意:“那家伙还说什么与青松山关系莫逆,还想威胁我,我能吃那么一套吗?” 江月回听到这话,才问道:“他是什么人?带我去看看。” 书生略一迟疑,江月回拿出一张银票给他:“我只见一面,不带走,就是好奇而已。” “所谓腹有诗书,可比万金,也罢,就让你看看我们的实力!” 书生夹走银票,带江月回去见。 后山有一处暗牢,门打开,又潮又黑。 “我自己下去,你们在这里等吧。” 江月回慢步走下去,看到在角落里坐着一个人。 他被链子锁住手腕脚踝,正低着头。 听到声响,他抬头看过来。 光线昏暗,江月回眼睛不受影响,但对方眯着看了好一会儿。 脸上的表情由平静转为惊愕。 “阿月?!” 江月回一听这称呼,就知道他是谁。 她站定,遥遥看着他。 “阿月,你怎么会来?你……” “我怎么?”江月回问,“我不是应该在大牢,对吗?” 江二叔一噎,满眼都是不可置信。 江月回也懒得和他废话迂回:“你是怎么和青松山的匪徒勾结的?如实说吧!” 江二叔后退一步:“你……你在说什么?” 江月回冷笑一声,字字如冰珠:“你不说实话也行,我也不强求。 反正现在对我来说,你也没什么用处。 你猜,你要是死在这里,会不会有人知道?” 第十一章 原来是他 江二叔震惊地看着江月回。 “阿月,你……” “你别叫我,”江月回打断他,“你自己干了什么,你心里清楚。 我时间紧,不多说废话,给你两条路。 一,立刻就死; 二,跟我回去认罪。” 江二叔神色悲怆:“阿月,你不懂。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我愿意看着自家人死吗? 可我也是没办法! 胳膊拧不过大腿啊!” “谁是大腿?”江月回短促笑一声,“你没办法,你早早安排下破院子让你妻女去住。 你没办法,还不忘叮嘱她们带上细软? 你是看别人死没办法,救自己的老婆女儿倒是有办法得很。” 江二叔神色尴尬。 “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再不说,那就现在死。” “其实我也不知道究竟是谁,那天我本该去检查粮仓,但后来我得到命令,让我先去衙门一趟,一来一回少说也一个多时辰,等我回来的时候就……” 他往前几步,扶住牢笼栏杆:“阿月,我也是后来察觉不对,才让妻女赶紧逃走,并非有意的。” 江月回面无表情:“那你为什么要去青松山?” “我……” 江月回极慢地笑了笑:“事到现在,你还想骗我?” 她手一抖,是几张银票,和一张房契。 “喏,这不是你出卖我父亲的酬劳吗? 你去青松山,一是为了看粮食,二是为了避风头。我没说错吧?” 江二叔一怔,眼中飞快闪过惊愕。 他原以为只要卖卖惨,哭诉一下无奈,就能让江月回相信他,先逃离了这里再说。 哪能想到,这个平时胆小,不敢抬头看人的侄女,此时目光竟如此毒辣! 还有那些东西,她是怎么弄到手的? 江月回不想再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上前一步,指间冷光一闪。 她从识海拿出一支簪子,锋利的尖划破江二叔的手背,一丝神力渗入。 江二叔顿觉身体剧痛,心像被狠狠握住,痛得他连声音都发不出,翻身倒地,蜷缩成一团。 江月回居高临下看着他:“放心,死不了。 但怎么也得让你痛一痛,不然我这心里也舒坦不了。 你且等着,好好活。” 江月回转身出暗牢。 门外除了书生和大英雄,还有十几个人。 书生打量她几眼:“谈完了?” “嗯,先灭青松帮,晚点我会把人带走,”江月回言简意赅,“放心,我加钱。” 书生拼命压住上翘的嘴角:“所谓腹有诗书,义气为重,好说好说。” …… 沈居寒带兵到山寨门口。 青松山,他的人已经盯了许久,今日这一战是早晚的事,只是因为江月回,提前行动。 一声令下,军兵势不可挡。 青松山的人也不是吃素的,迅迅出战应对。 大当家不在,二当家一见对面的人,眉心就是一跳。 “你们是什么人?” “杀你的人。”星左回答道。 二当家一愣,哈哈大笑:“杀我?你知道老子是谁吗?就凭你们这点人马?” 沈居寒抽弓搭箭,一言未发,一箭奔他当胸射来! 二当家吓了一跳,这叫什么打法? 话都没说,上来就射? 但他身手也不错,手中刀迅速一挡。 他自认为身大力不亏,但这一箭的力道逼得他愣是后退两步。 心头微微一惊,还没来得及缓神,让他更惊愕的事情发生了。 沈居寒连射三箭! 他根本没有喘息,这是对自己箭术有超强自信把握的人才会的。 他顿时心慌,迅速拨打,但最后一支还是没躲过,被射中肩膀。 他闷声一声,手中刀差点滑脱。 沈居寒轻启唇:“杀!” 一个字,干脆利索,杀机重重。 他身后的军兵在这几支箭的鼓舞下,气势十足,个个如狼似虎,冲入山寨大门。 二当家不能后退,本来就输了气势,再一退,必败无疑。 他咬牙砍断箭杆:“冲!” 两军交战,二当家愕然发现,这些军兵虽然穿的是军服,但并不像凉州军。 这些人作战勇猛,出手就是杀招,难怪对方这样的人数就敢来闯山门! 他心头惊骇,但也不能退。 眨眼间,沈居寒就到了近前,对他森然一笑:“都察使的手下,不过如此。” 二当家霍然睁大眼睛:“你!” 沈居寒手中长枪一挥,枪尖直奔他咽喉:“很奇怪吗?都察使意图囤兵囤粮,真当做得天衣无缝?” “你们根本不是什么匪,你们是官兵!” 二当家心头狂跳,几个回合下来就招架不住,咬牙问:“你究竟是什么人?你不是凉州军!” 沈居寒冷笑不答,手中枪一招快过一招,招招要他性命。 “哧!” 血花飞溅。 枪尖刺入二当家咽喉,往起一挑,他翻落马下。 眼前泼开鲜艳的红,天地陡然翻转。 恍惚中,最后闭眼之前,他听到那人说:“吾乃当朝二皇子,秦王。”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啊! 二当家一死,他手下的人便失了主心骨,明显有些混乱。 有人高呼一声退,便如同潮水般后退。 沈居寒正要提马进寨,忽然见寨内浓烟大起,直冲云天。 星左提刀过来:“主子,属下先去看看!” 沈居寒坐在马上,望着火起方向,枪尖上滴落的血珠无声入土。 “发信号箭,让各处埋伏的人务必小心,不许放过一个漏网之鱼!” “是。” 沈居寒提枪策马入寨,一眼看到在一座大粮库前,几个人正与青松山的交战。 那几个人高矮胖瘦不一,招术也一般,实在看不出是什么门路。 还有个书生,手里举个火把,脸上抹得挺黑。 “所谓腹有诗书,放火都放得旺!” 沈居寒眼中难得闪过几分茫然。 这都什么跟什么? 正在莫名其妙,有人策马而来。 她姿态轻盈,马术颇佳,乌发在脑后飘洒,映着白润润的脸,和红艳艳的唇。 江月回。 沈居寒心头微微一跳,伤口处似有丝丝缕缕的麻。 “副指挥使,”江月回勒住缰绳,“辛苦了。” 沈居寒收回思绪:“江小姐,你怎么在此处?” 江月回似笑非笑:“副指挥使,你是希望我在此处,还是不希望?” 沈居寒明显感觉到,她话里有话。 第十二章 这下轮到我占主动 沈居寒心生警惕。 他明显感觉到,江月回的态度不对。 “江小姐,此话何意?” 江月回手握着缰绳:“没什么意思,多谢指挥使相助,我已查看过,粮库里的粮食只多不少。” “不知副指挥使是直接命人押回,还是我自己再找他人相助?” 沈居寒要带人把粮食带回去,那就是挑明,指挥使与江家站到一处。 到时候,与布政使之间,难免会产生摩擦。 如果他不管…… 他抬眼看看不远处那几个还在打斗的人,还有那个奇奇怪怪的书生。 眼皮跳了跳。 他本不该管。 但不知为什么,想到江月回要向那些人救助,就心生烦躁。 他缓缓点头:“江小姐,我自当送佛送到西,把粮食带回去。” “如此,就有劳了,”江月回不再多说,调转马头去找书生他们。 她说得没错,粮食只多不少。 不只有粮,还有一些兵器,都是制作精良。 书生和大英雄他们都很高兴,个个兴奋得眼睛发亮。 江月回又给了书生两张银票:“算是给你们的答谢,另外,暗牢中的那个人,我得带走。” 书生一拍胸口:“所谓腹有诗书,自当以义为先,小姐既然想带走,给你便是!” 江月回拱拱手:“多谢!” 这次还真是阴差阳错,二熊岭的这些人把江二叔抓住,算是让她捡了个便宜。 要不然,还得领沈居寒的情。 二熊岭的人原路返回,约定好把江二叔送到山口,等江月回走的时候带上。 事情解决,江月回总算松一口气。 不慌不忙地等着沈居寒那边完事。 沈居寒在议事厅等着,星右从外面进来回禀:“主子,这些人过分了啊,竟然还有一个兵器库。” “其它的呢?” “其它的?暂时还没有统计出来。” 星左快步走来,脸色凝重:“主子,没有找到。” 沈居寒眉头微蹙:“没找到?” “嗯,大当家和二当家的住处都找遍了,连暗室也翻出来,并没有。” 沈居寒沉吟不语,星左试探着问:“会不会……东西根本不在?” “不会,”沈居寒摇头,“这么大的地方,这么多人,处处都要谨慎小心。 都察使那只老狐狸,也不可能总是亲自过来,信物是必须的。” “那属下再去找。” 沈居寒目光掠向窗外,恰好看到江月回站在树下。 她靠着树干,像是倦了,合着眼睛闭目养神,身后长发微微飘动,连风似乎都柔了几分。 沈居寒忽然想到一个可能。 他摆摆手,没让星左星右跟着,转身出去。 江月回闭着眼睛,正观察神体,这一场折腾下来,难免用了点神力,好不容易补的那点,又消耗得差不多了。 也不知道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等粮食带回去,救出江家人,赈了灾,不知道会不会恢复一些。 听到脚步声,她睁开眼睛。 “副指挥使,有事?” 沈居寒看着她:“江小姐,是不是错拿了什么东西?” 江月回眨眨眼:“什么?” “江小姐,本使带兵前来解围,是为了帮助江小姐,解救江家于危难,江小姐可明白?” 江月回轻轻摇头:“此言差矣。 我当初与沈公子说定的,我救他的命,他答应我的条件,我们是互惠互助,并不相欠。 在温泉池旁,沈公子性命垂危,也是我救了他。 要说救人于危难,您觉得,是谁救得谁多? 还有,这一趟,我与沈公子也是约定好的。 我要粮食,他要富贵,各取所需。” 沈居寒差点气笑,他缺这个富贵吗? 他也不想再兜圈子:“江小姐,你可曾见过印章信物?” 江月回漫不经心道:“关于这个,我得亲自和沈公子说。” 这就是承认了。 沈居寒看她半晌:“江小姐真是让本使意外。” 江月回又闭上眼睛,不再多言。 沈居寒暗暗咬牙,提醒自己不要冲动。 他手下的人办事利索,该带的能带的,都带上,还剩下几个人留守。 青松山的大当家并不在山上,还要想办法设伏,抓住他。 下山到山口,大英雄带着捆得结实的江二叔正等着。 把人扔上装粮的车,江月回与大英雄告别。 大英雄还有点不舍得,再三表示让她有空常来玩。 先回温泉山庄。 山鸡看到江月回,撒腿跑过来,头上的两根毛一颤一颤。 沈居寒道:“江小姐稍等,本使去请沈公子。” 江月回不慌不忙:“不急,麻烦告诉沈公子一声,本小姐又累又饿,想洗个澡,换身衣服,再吃点东西。” 沈居寒短促笑一声:“星左,给她准备。” 江月回歪头看看星右:“让这个头铁的准备。” 星右眼睛睁大:“过分了啊。” “过分吗?哦,对了,给我的山鸡也准备一份上好的谷子。” “你……” 沈居寒回院子去掉易容,换了衣裳,来见江月回的时候,人家还在沐浴。 沈居寒按着眉心,耐着性子等。 这位江小姐,比他想象的要胆大心细得多。 他估计,江月回之所以敢这么嚣张,怕是猜到了什么。 星左上前,递上一盏茶:“主子,东西真在她身上吗?” “一定在,”沈居寒端着茶盏,“否则她不会如此。 她定是觉得,当初对江家见死不救,就是为了将计就计,拿下青松山。” “说不定,她还会以为,江家遭此大难,也有我与义父推波助澜的缘故。” “可是,主子,您明明……” 正说着,江月回到了。 星左又把后面的话咽回去。 短短不到十二时辰,沈居寒见了江月回四种不同的面。 第一次,她穿着囚衣,到沈府说能治他的伤病; 第二次,她从山崖掉到温泉池,又救他一次; 第三次,她穿着薄甲军衣,束着头发,英姿飒飒。 现在,她一袭月色长裙,乌发微潮,只系一根发带。 昂首慢步而来,步步平稳,仪态万千。 沈居寒觉得,见面的次数越多,就越看不透她。 明明只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出身也不高,可偏偏就有一身气度风华。 江月回到近前,淡淡一笑:“沈公子,副指挥使呢?” 第十三章 我要退婚! 沈居寒抿一口茶,面色不改。 “副指挥使去忙他的事,青松山的情况,他已经向本公子禀报过,”他话峰一转,“江小姐,拿走的东西,是不是该还回来了?” 江月回伸出手,白嫩的掌心托着一枚黄玉印章。 “沈公子,是想要这个吗?都察使的印章,”她语气玩味,笑意不达眼底,“这次去青松山,并非临时起意,而是你早就有计划,对吗?” 沈居寒略一颔首:“不错。” 事到现在,也没必要再瞒着。 “所以,那些人也不是什么土匪,而是官兵,”江月回轻笑,“沈公子早就知道。 只不过碍于都察使的身份,不能轻举妄动,所以,这才要等待时机。” “江家不过就是个替罪羊,一枚棋子,粮食没丢。 是都察使为养私军,所以,命江二叔暗中替换。 沈公子稳钓鱼台,用我江家人的命,去钓都察使这条大鱼,对吗?” 凉州有三大衙门,三大官员。 布政使管政务民生;都察使负责司法平冤狱;而指挥使执掌一方军政。 三司并立,谁也不比谁高,关系极微妙。 但都察使意图养私军,这就为指挥使所不容。 沈居寒心中惊诧,他原本以为,江月回看到印章,难免会多想,误会点什么。 没想到,江月回竟然如此聪慧,只凭这枚信物,就猜得八九不离十。 “江小姐,都察使意图不轨,祸乱凉州,危及凉州百姓,本公子岂能坐视不理? 江家也并不全是无辜,若非江二被说动,若非你父亲轻信他人,江家也不会落得这样的地步。” 江月回嘴角微勾,细长的眸子冷光潋滟:“凉州百姓的命是命,我江家人的命就不是命? 我父亲轻信他人,罪就至死吗? 你们身居高位,手握生杀大权,要人生便生,要想弃就弃,真是威风啊!” 沈居寒微微蹙眉。 星左忍不住道:“江小姐,我们公子……” 沈居寒摆摆手:“江小姐,这件事情本公子已然接手,就会负责到底。 你且放心,这次回城,本公子会保江家无恙。” 江月回起身,浅浅福了福身:“那就多谢沈公子大恩大德,如同再生父母。” “不过,”她挺直腰背,目光冷锐,“现在证据已经拿到,有没有人保,江家都能免死。 所以,我不想欠沈公子的人情。 您只需要把粮食押回,回去之后如何做,我自有主张。 不劳费心。” “不欠人情?”沈居寒短促一笑,“江小姐能站在这里与本公子说话,你说,不欠人情?” “沈公子,”江月回坦然回视他,“你我之间有约定,答应我的条件,我给你治伤病。 这次出兵,是我救你在先,送回粮食,是因为你想要这枚印章。” “你和我,”江月回上前一步,“从来都是平等交易,并无相欠。” 沈居寒看着她小脸紧绷,锐气逼人的模样,像只张牙舞爪的小老虎。 一把抓住她手腕,嗓音从齿间磨出:“你是本公子的未婚妻,何谈什么人情交易,什么相欠?” 江月回挣开他的手:“江家贱为棋子鱼饵,不敢高攀。” 沈居寒眸底冒出寒气:“你想干什么?” “我要退婚。”江月回一字一顿。 “你敢!” “你会看到,我敢。” 江月回把手中印章一抛:“告辞!” 她转身大步离开,头也没回。 沈居寒指间捏着印章,目光复杂地看着她的背影。 “主子,您明明有安排,江家人不会死,为何不告诉她?”星左急声问。 “她不会相信,”沈居寒垂眸,“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在自辩。” “那……她真的要退婚怎么办?” 沈居寒轻哼:“她说退就退?你去派人暗中跟随。 这丫头看着柔弱,实则刚硬,别让她吃亏,也别让她发现。” 星左眼底闪过诧异,垂首道:“是。” 江月回还骑上那匹马,动身回城。 天有点阴,似乎快要下雪,几十里路,还得赶紧赶路才行。 刚要走,身后传来一阵鸡叫。 “斩司命,”江月回浅笑,“跟我回去吗?” 斩司命扑楞开翅膀,稳稳落在她身后马背上。 “你倒机灵,走!” 江月回挥鞭策马,离开山庄。 …… 天近黄昏,果然下起小雪。 冷风扑在脸上,刀割一般。 吴大一手擒着酒壶,一手拎着二斤牛肉,哼着小曲儿回小院。 他在吴家做管家,干了好多年,也捞了不少,这座小院是他初夏的时候才买下来的。 就为在这里安置外室,没事的时候过来快活快活。 一进院子,就差点滑倒,忍不住冲着屋子里嚷道:“怎么院子里没挂灯笼?” 屋子的光也不亮,平时听到他的动静,外室早就迎出来。 今天这是因为天冷,睡了? 他哈着气挑帘进屋,一边放门帘,一边跺着脚:“怎么今天睡这么早啊?” 没人答言。 本来幽暗的烛火突然亮了亮。 他扭头看,但见正厅椅子上坐着个女子。 她穿一身白衣,乌发用丝带轻挽,眉目映在火光里,美得像一幅画。 吴大有一瞬间的恍惚:莫不是……仙子突然到他家了? 然而,再仔细一看,不由得惊愕道:“是你?你怎么……” 江月回拨着烛芯:“我怎么在这儿?当然是等你啊。” 吴大拧眉沉下脸:“找我?找我干什么? 江小姐,你怎么也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这样跑到我家里来,不太合适吧?” “将死之人,这点事不算事,”江月回不以为然。 吴大撇嘴哼笑:“你也知道你是将死之人?” “本小姐说的是你。” “你什么意思?” 江月回把手中簪子放下:“吴大,本小姐时间不多,长话短说,有本帐,要与你好好算算。” 吴大看到那支簪子,眸子一缩,目光转向里屋:“你……” “嘘,”江月回轻声,“小声些,你的美娇妾睡着了,可别吵醒了。” 她声音带笑,漆黑的眸子映着突突的火苗。 吴大忽然觉得,自己的心也在腔子里突突地跳个不停。 今天晚上,怕是不那么好过了。 第十四章 想死,还是想活? 江月回把一本账本拿出来,拍在桌子上。 吴大一见账本,心头就一沉。 “这个,认识吧?” 吴大喉咙滚了滚:“你从哪弄来的?” “当然是你们吴大官人那里,”江月回一边翻看一边漫不经心地说,“这上面记的是运出粮食的次数和斤数,可都有你的签字手印。” 吴大手指轻轻一缩:“是又怎么样?吴家的账本,与你何干?” “本来无关,可要记录的是从凉州粮仓转出的粮食,那就有关了。”江月回睥睨看他,“毕竟,江家人还在牢里等死。”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江家人要死,那是江季林自己办砸了差事,关我们什么事?” “你说巧不巧,本小姐找回的粮食斤数,与你这本上记的,刚好相同。” 吴大脑子一懵:“找……找回?” “没错,所以,我说,将死之人,是你。” 江月回缓缓粲然一笑:“你猜,吴岷州知道事情败露,会不会把所有一切都推到你身上?” “不可能!” “哦,还有,”江月回拿起旁边小桌上的一个匣子,“你瞧,这里面的东西也不少。吴大,你这些年,在江家做管家做得不错呀。” 吴大脸色一白:“你……那是我自己挣来的!” “是吗?”江月回打开匣子,“那你可真能挣,难怪在这里养外室。那这个呢?” 那也是一本账本。 记的是吴家这几年给凉州各官吏送礼的暗账。 吴大知道有这个账本,但他没有见过。 “这……这不是我的!” “可它在你的匣子里,”江月回扒拉着匣子里的东西,“这些东西,吴大官人有的是钱,可能不在乎,念在你跟随他多年,能够放你一马,可你说,如是他知道你偷记了这些,他会怎么想?” 吴大惊得眼睛睁大,尖声道:“我没有,这不是我弄的!” “是不是有什么重要?说你是,你就是,”江月回笑容微敛,“你们对付江家的法子,今天也让你尝尝滋味。” 吴大呼吸急促,眼中闪过狠光:“你找死!” 江月回无视他的凶狠,任由放扔了手里的东西,从腰后抽出一把匕首来。 然而,他刚往上一扑。 突然觉得浑身酸软无力,双腿一弯,直接扑倒。 江月回垂眸看他,似笑非笑。 就在这烛火里,在吴大进门的那一刻,她就放了一点迷药。 吴大本身就不是什么好鸟,家里也藏着不少迷药毒药等等。 江月回只要加一点点神力,普通迷药也能功效增长十倍。 吴大惊恐地看着江月回走近,声音从他头顶上传来:“想死,还是想活?” …… 次日,就是放粮日。 凉州城的百姓早就等着这一日,天刚亮,就早早拿着口袋到衙门口来等着。 吴岷州一贯会做人,百姓早知道粮食是他吴家的,他也挣到了名声。 至于发粮的地点,就选在布政使衙门口。 既有衙役差官帮着维护秩序,又能让布政使露个脸。 布政使对他这做法很满意。 吴岷州没坐轿子,带着吴瑶瑶一起,步行而来。 一边走,一边接受百姓的注目礼,拱手回礼,谦和又善良。 百姓们交口称赞。 吴岷州心花怒放,走到正中央临时搭建台子上,大声道:“各位乡亲父老,大家不要急。 吴某虽是一介商户,但也知道国家大义,百姓安危。 请大家再稍等片刻,我已经命人去运粮,一会儿就到!” 吴瑶瑶笑意浅浅,声音甜美,手里拎着个篮子,拿出一个烧饼递给离她最近一个小孩。 “真可怜,快吃吧!” 小孩子眼睛都直了,双手接过,立即大口吃起来。 他吃得又急又快,没几口就呛住,猛烈地咳嗽,嘴里喷出未嚼碎的烧饼渣。 吴瑶瑶看着溅在鞋子上的一点渣渣,浑身都僵硬了一下。 双手死死握住,才忍着没有叫出声。 别人看不见她眼底的厌恶,只看到她篮子里的饼,觉得她现在金光灿灿,就像个仙女。 “大家想吃的,过来拿吧。” 话音未落,众人一拥而上,伸手就抓。 吴瑶瑶的手背被摸到好几次,留下几条黑道红道。 她手一抖,篮子落地。 那些人依旧不管不顾,掉地上也照样抓起来吃。 吴瑶瑶看得恶心极了,差点吐出来。 烧饼就那么几个,一抢就完,没抢到的更饿,人群中开始有人焦急不耐烦。 正在焦灼之时,有人匆匆跑来。 吴岷州脸上一喜:“大家让一让,粮食到了!” 来的人是他粮仓那边的家丁,人到了,代表粮车也不远了。 家丁到跟前,满头是汗,低声道:“东家,小人有事禀报。” 吴岷州却笑道:“你大声说,是不是粮车到了? 大家已经要等不及,不过,因为粮食太多,运得确实有些慢。” 恰在这时,布政使也从衙门里出来。 他本该早出来,但一早起来又有点不太舒服。 江月回说,他的病至少需要三颗药。 临走之前,给他留下两颗药。 现在他手里只剩下一颗。 犹豫再三,他才吃下。 吴岷州一见他,赶紧过来:“大人,我的人刚送信来,粮车稍后就到。” 布政使心烦意乱,简单道:“如此,甚好。” 他心里担忧,江月回要的三天时间马上就到,现在还不知道她在何处。 可吴家的粮食,就近在眼前。 江家人是无论如何也难逃一死。 那他的病,怎么办? 江月回会在临死之前,给他最后一粒药丸吗? 吴岷州哪知道他的心事,志得意满地等着即将到来的粮车。 家丁扯扯他的袖子,他扭头看看,有点不耐烦:“干什么?有话就说!” “东家,您跟小人到这边来。” “有什么赶紧讲,我正忙着,你还有没有规矩?” 吴瑶瑶也过来说:“是啊,赶紧说吧! 舅舅和灾民心在一处,为大家吃不上饭都愁得白了头发,你有什么不能说的?” 家丁心里叫苦,被两边挤兑,把心一横也豁出去了。 反正他是想悄悄禀报的,他们非让大声说,那就说吧! 第十五章 江家,无罪! “东家,我们的粮食来不了了!” 一句话,石破天惊。 刚刚躁动的灾民平静了一瞬,又如同浪潮一般涌来。 “粮食!我们要粮食!” “把粮食弄到哪里去了?” “竟然骗我们,我们该怎么办?” 布政使也吓了一跳,狠盯住吴岷州:“你怎么回事?粮食呢?” 吴岷州一脸懵,问家丁:“怎么回事?你在胡说什么?” “是真的,东家,我们的粮库都空了……” 吴岷州一个耳刮子抽过来:“放屁!那么多粮食,还能长翅膀飞了?” 家丁捂着脸,不敢多言。 “我们要粮食!”灾民不断往上冲,距离近的上来拉扯。 吴瑶瑶哪见过这种阵仗,看着那一双双脏乎乎的手,她吓得尖叫。 眼看局面就要控制不住,忽然听到远处有马铃声响。 一辆辆马车缓缓驶来。 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女,月白色衣裙,乌发轻挽在脑后,润白的肌肤如脂似玉。 她的眉微浓略长,眉梢微微挑起,自带三分凌厉。 眉下的眸子黑白分明,目光遥遥看来,清冷又淡漠,像高高在上的神祗,俯瞰人间。 江月回。 吴瑶瑶惊愕又嫉妒,江月回!竟然是她!她怎么会来的? 布政使也吞了口唾沫,心里喜忧参半。 江月回勒住马缰绳,迎着灾民们期盼的目光,声音坚定低缓:“各位,吴家没有粮食,江家有。 我父亲被陷害,身陷囹圄,我查到线索,如今,粮食如数找回。 还请各位作个见证,我江家……无罪!” 短暂的沉寂之后,众人齐声高喊:“江家无罪。” “江家无罪!” “无罪!” 吴岷州脸色铁青,脑门上迸出青筋:“你胡说!我吴家怎么会没有粮食?你江家算什么?” “我江家虽然不是什么高官,但吃的也是朝廷的俸禄。 吴大官人,你一个商户,也敢质问我江家算什么?” “你!” “你们吴家是怎么回事,无粮为什么说有粮? 戏弄灾民,期盼布政使大人,你还是操心你自己吧!” “江家弄丢粮食,这是事实,凉州城人尽皆知! 你说找回就找回?谁知道是不是偷我吴家的!” 吴岷州也豁出去,反正今天放粮的事,必须要落到他头上! 江月回淡淡一笑:“凭我一个弱女子,当然是不行。” 她手掌一翻,一块乌沉沉的令牌落在众人眼中。 令牌上是展翅飞翔的雄鹰,中间有一个龙飞凤舞的“沈”字。 “我求助沈指挥使,他念在我父亲多年来兢兢业业,觉得必定事出有因,出手相助。” 吴瑶瑶紧紧咬着嘴唇,心头恨意翻涌。 可恶,江月回竟然真的把粮食找回来了。 这怎么可能? 沈家真的给了她帮助?那婚事…… 吴瑶瑶心慌意乱,提着裙摆上前步,轻声道:“阿月,大家都是一家人,有什么坐下来好好谈。 江伯父出事之后,舅舅也是担忧不已,四处筹粮,并非是为了什么名声,也是为给江家赎罪而已。 如今粮食到了,江家的冤屈洗清,我和舅舅也可以放心了,那大家就一起把粮分发了吧!” 她脸上带着甜甜的笑,走到第一辆粮车前,对车夫道:“把车停靠过来吧。” 车夫目视前方,看都不看她。 她脸上笑容有点发僵,回头委委屈屈地看向江月回:“阿月……” 江月回漫不经心:“你别用这种语气叫我,我嫌恶心。吴瑶瑶,这没你说话的份儿。 你姓吴,我姓江,谁和你是一家人? 我父亲出事,你们江家上窜下跳,不为名声?为江家赎罪? 呵,你是聋了吗? 方才大家都说了,江家无罪。 你替江家赎的哪门子罪? 粮食回来,也与你和你舅舅无关,分不分发更不关你们的事。” 吴瑶瑶脸色忽青铁白,眼眶发红,眼看就要掉泪。 “你给我把泪憋回去,我不吃这一套!”江月回一甩马鞭,一声脆响,“大家都听清楚了,不是我不发粮食,是吴瑶瑶在这里叽叽歪歪,非要和我攀亲,分功劳!” 灾民早等不及,要不是有衙役们拦着,畏惧指挥使的手下,早就冲上来抢。 哪有什么心思看吴瑶瑶装可怜,演圣女。 “吴家人烦不烦?没粮食发刚才还说那么多话?假模假式!” “就是,赶紧起开,别耽误时间了!” “你光鲜亮丽吃饱了不饿,我们还饿着肚子。” 吴瑶瑶被这些话攻击得体无完肤,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 吴岷州气得跳脚,却也无计可施。 “布政使大人,你说呢?”江月回看向布政使。 布政使也没想到,江月回真能找回粮食,现在已经没有别的路可走,只好摆摆手让吴家人退下。 江月回大声道:“大家排好队,女人孩子老人优先。 领过的在登记在册,一家出一个男人,帮着帮运东西,可再得一人份。 若是趁乱闹事哄抢,一经发现,立即收回所有粮食!” 她语气严厉,却也字字在理,在场人一静,也无人反驳,乖乖按她说的排队。 布政使眼中闪过诧异。 他为官多年,自然清楚,赈灾从不是简单的事,因灾生乱的事太多了。 江月回一个小姑娘,竟然能想到这么多,真是不简单。 街口拐角处。 沈居寒坐在马上,听着刚才的话,嘴角微微勾起。 这个小未婚妻,连番给他惊喜,胆识魄力,还有头脑,都让他意外。 星左低声问:“主子,要去见布政使吗?” “不急,他只是棵墙头草,不足为惧。”沈居寒看着人群里的江月回,“安排人手,保证她的安全。” “……是。” 粮食发的还算顺利,中间有人想闹事,被人及时制止,躁动慢慢平复,一切都变得井然有序。 忽然,一个孩子捂着肚子叫唤起来。 立刻又引发一阵骚动。 “啊,肚子疼,娘,我肚子疼……”孩子痛得满地打滚。 吴瑶瑶在一旁咬唇道:“这是怎么了?阿月,你发的粮食不会有问题吧?” “啊,这……” 胆子小的又开始恐慌,赶紧检查自己手里的。 江月回看吴瑶瑶像看着个傻子:“你没吃过饭吗? 吃米都是生嚼吗?我发的是米,他们还没吃,怎么会是粮食的问题?” 她蹲下到孩子身边,检查病情:“可是吃过什么?树皮草根还是别的?” 她说完发现小孩子的嘴上有点油渍。 “这是什么?” 第十六章 人证,物证,都有 小孩子的娘亲抱着孩子才想起来。 “啊,刚才那位吴小姐,给我们发过饼,我家孩子好多天没吃东西,吃了一个。” 江月回眉头紧皱,转头盯住吴瑶瑶。 “蠢货!” 吴瑶瑶眼圈泛红:“阿月,我知道你对我气,怪我抢了你的身份,可我已经还给你了,你……” “闭嘴!”江月回喝道,“你再敢说一个字,我大耳光抽你!” “这孩子好多天没吃饭,你给他吃饼?那么油腻又硬的东西,他吃了不难受才怪!” “怎么可能……”吴瑶瑶没说完又捂住嘴。 江月回握住小孩子的手,轻轻推按穴位,又轻揉肚子。 没一会儿,就把吃下去还没消化的饼都吐出来。 东西一吐,小孩子立即不哭了:“娘,我好多了。” 话音刚落,又有好几个人出现了相同症状,都是吃过饼的人。 吴瑶瑶脸上火辣辣,像被人抽了一样。 江月回陆续给众人调理催吐,还没忙完,又有马车来。 最前面的马车上,还插着一面旗子,上面写书“当归”二字。 吴岷州拧眉,走过去阴阳怪气地问道:“季公子,你来干什么?不会是来发放药材的吧?” 当归楼的东家季明宇点点头:“吴大官人说得对,我就是来发放药材的。” “怎么?药材也能当饭吃吗?吴某还是头一回听说,哈哈!” “吴大官人没听说的事多了,毕竟眼界决定一切。”季明宇走到布政使面前,行礼道,“大人,在下来尽一点绵薄之力。 灾民中必有生病者,在下带来几位大夫,还有一些强身以及预防时疫的药材,可分发,或者投入井中。” 布政使眼睛一亮,点头赞赏:“季公子大义,考虑周到,本官佩服。 本官还想着等粮食发完之后,再动员城中药商商议此事,没想到,季公子竟然先一步想到。” “大人过奖,在下愧不敢当。 实不相瞒,此事乃是江小姐提醒在下,”季明宇朗声道,“江小姐临去找粮食之前,曾来见过在下。 说她此去可能会有凶险,无论能否回得来,到时让在下前来送药。” 在场的许多人都听得清楚,纷纷看向江月回。 惊讶,羞愧,感激……众多情绪纠缠在一起。 一位老人颤微微行礼道:“江小姐,大恩大德,我老头子无以为报……” 周围许多低低抽泣,纷纷行礼致谢。 江月回扶起老人:“大家不必如此,我父亲之前也有失职之过。 若是粮食早日下发,大家也能少受些苦,是江家有错在先。” “江小姐,你也说了,江大人是被人陷害,他也是被冤枉的。” “是啊,他现在还牢里,之前差点就……” 提起这事,好多当初往断头台上扔过烂菜的人更加愧疚。 江月回浅笑:“清者自清,我会替父亲讨回公道。” 季明宇带着他的人去忙,江月回总算能松口气。 吴岷州眼神阴鸷,吴瑶瑶也是满心忿恨。 眼看也没有什么热闹可看,正想走,江月回拦住他们:“慢着,吴大官人,你还不能走。” 吴岷州冷笑:“干什么?你风头也出了,好话也说够了,怎么?还嫌不够。” “当然不够,”江月回音色沉凉,“我父亲受过的罪,你还没受过。” 吴岷州一愣:“你什么意思?你还想让我坐牢?” “当然。” “你做梦!凭什么?我一没犯法,二没作歹!” 吴瑶瑶轻声道:“是啊,阿月,我舅舅没有对不起江家呀,你这是干什么呢?有什么冲着我来……” 江月回不耐烦:“你急什么?早晚轮到你。” 她转身走到布政使面前:“大人,我要状告吴岷州,与城外山匪勾结,偷走粮食,陷害我父亲!” 吴岷州心头大惊,脸上怒色翻涌:“你胡说!你有什么证据?” 布政使神色严肃:“江小姐,这可不是小事,你可有证据?” “自然是有,人证,物证,都有。” 江月回说罢,把那本账本拿出来。 “大人,此乃他偷运粮食的账本,记载的次数,斤数,都十分清楚。 大人若是不信,稍后拿灾民领粮食的册子对照,看最后粮食的重量是否一致。” 数量一致,就足以说明问题。 世界上不会有那么巧的事。 除非,这根本就是同一批粮食,不过就是换了个地方。 吴岷州心砰砰跳,冷汗瞬间渗透,那本册子,怎么会到江月回手里的? 此时的吴瑶瑶脸色惨白,脑子里一片嗡鸣。 事到现在,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江月回那晚去舅舅书房,就是为了找这本账本! 竟然还说什么是为了查看粮食价格,而她就傻傻的信了! 这下可怎么办? 她紧张得不得了,生怕江月回说出真相,到时候,她非得被赶出吴家不可。 她忐忑地看一眼江月回,正与江月回的目光撞个正着,又迅速调开目光。 江月回把她的神色看在眼里,什么也没说。 现在揭穿有什么意思,得慢慢吊着玩儿,让她一直心神不安,坐立不宁。 布政使翻看一下账本:“那,人证呢?” 吴岷州睁大眼睛,想看看是谁背叛了他。 “这人证,就是追随吴大官人多年的管家,吴大。” 吴岷州眸子一缩。 吴大,那可是知道他不少事情的。 那家伙,竟然敢背叛他? 好,很好! 物证在手,人证又是个重要的,布政使没办法不接。 更何况,江月回刚刚发了粮食,赢得了人心。 关键的是,他还想要药。 “来人,”布政使吩咐,“去把吴大提来!” “是!” 布政使看一眼吴岷州:“吴大官人,你暂时先留一下吧!” 吴岷州急道:“大人,这……” 布政使转微往里走,吴岷州赶紧跟上,压低声音:“大人,此事非同小可。 您知道的,若是我被抓,都察使大人那边……” 布政使脚步一顿,偏头看他:“你在威胁本官?” “不,不是,只不过,此事我也是遵命行事,眼下还请大人想办法救我!” 第十七章 祝你坐牢愉快! 江月回看着灾民都拿到粮食,又分到药材,总算松了口气。 正想看一下神体是否因为圆满完成这件事而恢复,吴瑶瑶咬牙低声道:“江月回!” 江月回偏头看她。 吴瑶瑶上前两步,压着嗓子道:“你竟然骗我!” “骗你?”江月回挑眉。 “你去我舅舅书房,为的是找账本!你敢说你没骗我?” “骗了,怎么样?”江月回坦然,“是你自己蠢,怪谁?” “你……”吴瑶瑶气得脸通红,“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脸?”江月回笑得轻蔑,“你还好意思跟我讨论脸的问题?我还以为你会挑着重要的事情做。” 吴瑶瑶心生警惕:“什么重要的事?” “求我。” “什么?求你?” “没错,求我不要跟你舅舅说,账本从哪来,”江月回手指点着唇,“要是我不小心说漏了嘴,让你舅舅知道,是你带我去的书房,你说,他还会疼你吗?” “你……”吴瑶瑶脸色泛白,眼睛蓄上泪来,“你为何要如此逼我?” “行了吧,”江月回嫌弃地打断,“别来这套,你的眼泪在我这儿分文不值。” “我说了,求我,别的不管用。” 吴瑶瑶咬着嘴唇,求江月回的话,她实在说不出口。 “哦,还有一件事,”江月回不慌不忙,“我呢,已经决定,要退婚。 本来和沈家的婚事就跟我没关系,怎么和沈家说,你自己看着办。” 吴瑶瑶倏地睁大眼睛,身子一晃差点摔倒。 要是没了舅舅的庇护,又被沈家那病秧子盯上,她还怎么活! “江月回,你怎么这样!你明明……”江月回咬牙切齿,“明明收了钱和东西。” “什么钱?什么东西?”江月回眨眨眼,“你在哪给我的?吴府书房院外吗? 哦,那就是说,我去过吴府?” 吴瑶瑶哑口无言。 江月回掸掸身上灰尘:“慢慢想,拿出诚意来求我,可不是哭一哭,说几句好话就行的。” 她转身离开,找个地方查看神体。 救下这么多灾民,功德可不小,不说全给她恢复,总得恢复个七八成吧! 只要能恢复一半以上,她就无所畏惧,就能想办法赶紧离开,神归正位。 当她看到依旧黯淡的神体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什么情况?怎么半点没有恢复? 究竟是谁在跟她作对! 她正暗自气恼,听到马蹄声响,转头看到几个衙役从远处回来。 好像是去抓吴大的那几个。 但,后面并没有跟着吴大。 嗯? 江月回跟在衙役身后去正厅见布政使。 “吴大带来了吗?” “回大人,属下等赶到吴大住所时,那里走水,已经是一片火海,吴大和他的外室,都丧身在火中了!” 江月回眉头一蹙:死了? 竟然死了? 吴岷州心头大喜,顿时来了精神:“大人,这吴大追随我多年,这次干出这种事,怕是没脸见我,畏罪自杀了。 大人,我可是冤枉的,您瞧,这账本上都是吴大的签字印章,我全然不知啊!” 布政使拧眉沉思,看一眼江月回:“江小姐,人证已死,这本账本也的确……” 他后面的话嘎然而止,盯住江月回手中的一个小瓷瓶。 江月回浅笑道:“大人刚才说什么?民女没有听清。” 布政使感觉心口又隐隐作痛,嘴边的话怎么也说不出。 吴岷州哼道:“你得意什么?一个黄毛丫头,竟然在布政使大人面前肆意妄为! 我看在你父亲抚养瑶瑶份儿上,不想与你计较,你倒得寸进尺。” “大人,此事还有诸多疑点,还是要细细审问她!” 江月回似笑非笑地睥睨:“这衙门口是姓吴了吗? 吴岷州,本小姐把话放在这里,今天你来得,就走不得!” 吴岷州一愣,哈哈大笑:“怎么?这里不姓吴,竟是你说了算了? 真是笑死,我走不得?你能奈我何?” 江月回问布政使:“大人,吴大跟随他多年,一个管家,弄这些事干什么?还不是为着主子? 他一句不知情就完了?不合适吧?您说呢?” “此事……” 布政使刚一开口,见江月回又把小药瓶收起来。 他噎一口气道:“江小姐所说也有理。” 吴岷州一愣:“大人……” 布政使心里叫苦,他也知道此事麻烦,但现在什么也比不过他自己的命重要。 “吴岷州,此事终归是出自你府上,吴大是你的人,你有管教不严之过!” 吴岷州一听只是这个过错,当即心一松:“大人所言即是,我愿意认错认罚。” “大人,既然他承认了,那就请您下令,让他去牢中想想,这件事该如何解决。” “你闭嘴!”吴岷州怒道,“大人怎么会……” 布政使脸色微白,不知是错觉还是怎么的,感觉胸口的疼加剧了点。 他烦躁的摆手:“来人!” “把吴岷州暂押去大牢。” “大人!” 江月回又说:“大人,如今已经证明与我江家无关,还请您下令。” 布政使深吸一口气:“传令,释放江家众人。” “吴大官人,我与你一同去,接我父亲,也正好送你一程。” “你……” 牢房中。 江季林心烦意乱,等待的煎熬并不好受,一边等死,还一边担忧江月回。 正低头胡思乱想,听到脚步声响。 他赶紧抬头看,就见衙役们带着个人进来。 眯着眼睛仔细分辨,到近前才发现,竟然是吴岷州! “江大人,”衙役满脸笑,说话也客气,“你们可以走了。” “什……什么?”江季林简直不敢相信。 “是的,江大人,江小姐找回粮食,为你洗刷了冤屈,布政使大人下令,江家无罪释放。” 江季林泪水滚滚:“那……小女呢?” “父亲,我在这里,”江月回自后面上前来,“我来接您回去。” 江季林一把拉住她,上下打量,他自然知道,这种几乎不可能的事,做起来有多难。 他的女儿,竟然真的做到了!救下全家人! 江家人都喜极而泣,劫后余生的感受实在难以形容。 江月回似笑非笑看着吴岷州:“吴大官人,祝你坐牢愉快!” 吴岷州眼神阴狠:“黄毛丫头,你别得意!我早晚出去,这事没完!” 江月回不以为然,不再理会。 正要走,不远处那间牢房里阮氏拍着栏杆:“我们,还有我们,放我们出去。” 江月回哼笑:“你们可走不了,老实呆着吧!” 江季林一肚子话,但此时不是讲话之所,忍住回去再问。 江家人一同出牢房,江季林和江月回转身要走,身后有人道:“大伯,我想和您说件事。” 第十八章 断绝关系 江月回转头看说话的年轻男人。 她不认得,原主对此人也没什么印象。 江季林道:“仲川,你有什么事? 不如这样,这次大家劫后重生,先各自回家稍做休息,晚上我做东,到我府中来……” 男人垂眸道:“大伯,我就不去了。 我想和您说,我已经是秀才,接下来就专心读书。 以后,您府中的事,我就不参与了。” 江季林诧异:“你这是什么意思?” 江月回眉梢微微一抬:“他的意思很简单,要和我们断绝关系,省得以后再被连累。” 男人抿抿嘴唇,没说话,显然是默认了。 江季林神色尴尬,这次的确是他连累了大家,百口莫辩。 “还有谁,是和他一样的想法,”江月回目光在他们身上掠过,“不如干脆说了。” 陆陆续续,又有几个站出来。 有几个是做生意的,和吴家有来往,这回算是彻底和吴家结下梁子,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江季林也只是个治粮官,并没有什么权利。 可吴家家大业大,吴岷州又和各个衙门打得火热,江季林未必斗得过。 别看现在吴岷州在牢中,那还不是花点钱就能打点的? 何况,刚才他也说了,这事儿,没完。 江月回把他们的心思摸得门儿清:“可以,既然如此,那就干脆些,去衙门做个文书见证。” 她声音一顿,音色沉凉:“以后,无论贫穷富贵,还是生死存亡,都互不相干。” 众人心头一震,江季林也张了张嘴。 谁都没有想到,平时胆小懦弱的江月回,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 一瞬间的沉默之后,刚才那个年轻男人道:“好。” 江月回立即大步往衙门里走,让布政使作个见证,写下文书盖章。 在签字时,那些人还有点犹豫。 江月回夺过笔,大笔一挥,签字为证,行云流水,没半点磕绊。 收好文书正要走,布政使清清嗓子:“江小姐,请留步。” “怎么?大人还有何吩咐?” 布政使一噎,手在胸口上轻轻拍了拍。 江月回似是才想起来:“大人别急,还未到时辰,最后一颗极为讲究,不能有半点差池。” “家父在牢中受尽苦楚惊下,民女要先送他回去安置,请大人多担待,告辞。” 布政使有气也得憋着。 江月回到外头,见吴瑶瑶正泪眼婆娑地和江季林说话。 “看到您能平安出来,实在太好了,我也就放心了……” “吴瑶瑶,”江月回大步过来,“你还没走?不回去给你舅母送个信儿吗?你舅舅可回不去了。” 吴瑶瑶颤声道:“阿月,舅舅他待我很好的,他是个好人。 这其中一定有误会,请你大人大量,原谅他吧。” “他待你好,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是不是好人,你去和布政使说。 我没什么大量,他害我父亲,我没弄死他算他命大。” 江月回上前一步,语气幽幽:“要不你干脆别管,让他死在牢里,这样他就不知道是你带我找到的账本。” 吴瑶瑶一愣。 江月回眸底微光一闪,查看吴瑶瑶的气运。 诧异地发现,吴瑶瑶头顶上的金色气运团又多了一个! 江月回心里生气,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回江府途中,江月回绕了个道,路过吴大的外宅。 空气中还弥漫着烧焦的味道,房子烧了不少,幸亏当时在发粮,好多人不在家,否则得有不少人跟着遭殃。 好端端的,怎么会死? 如果吴大不死,按说好的指证吴岷州,吴岷州绝不能轻易脱身。 她心头忽然一动:莫非,吴瑶瑶头上多出来的气运,是吴大的? 因为吴瑶瑶,才能让吴岷州避开困局? 江月回百思不得其解,只恨神体没能恢复,否则,定要抓到天官司命,一脚踹他到忘川河。 到江府门口,江季林重重叹口气:“真没想到,还能回来。” “父亲,”江月回撕开封条,“想请您见一个人。” “什么人?” “进去说。” 山鸡斩司命也在后面跟着,江月回拍拍它的头:“自己去转转。” 斩司命扑楞着翅膀,飞走了。 江季林一进院子就发现,地上扔着个人。 他吓了一跳:“这……这是……” “二弟!” 江季林其实早就想问,为什么江月回没救阮氏母女。 现在在这又见到兄弟,激动又疑惑。 江二叔浑身都被汗湿透好几次,那股子浑身如同骨头碎了的疼劲刚过去,意识还有点迷糊。 听到声音,他睁开眼仔细看,脸色微变:“大哥?” “二弟,你怎么……这是怎么了?”江季林赶紧要给他解绳子。 “父亲,”江月回语气冷淡,“你之前不是说,他死了吗?” “哦,对,”江季林把这茬都忘了,“二弟,他们说你死了,我可真是难过死了。 现在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江二叔低着头,没敢接话。 “您担心他,他可希望您死,”江月回直接了当,“他和外人勾结,盗走粮食,把罪名栽赃到你身上。 他早早安排好退路,就等着我们一死,他升官发财。” 江季林大吃一惊,嘴唇微颤:“二弟,这……这是真的?” 他身为老大,一向憨厚老实,他不如二弟聪明,母亲也总得偏向二弟,但这都不要紧。 他是兄长,该让的就让,一家人和睦就好。 让东西,让好处,他不在乎,可这一次,差点把命都让进去! “二弟,这是为什么?你为什么?啊?!” 江季林红了眼,抓住江二叔衣襟,用力摇晃:“我有什么对不住你,你要这样? 自家兄弟,我的命,阿月的命,就值那点好处吗?” “你说,你说话!” 江二叔无言以对,关键是,当着江月回的面,他也不敢说。 不知为什么,现在这个侄女特别厉害,让他心生畏惧。 “大哥,对不起。”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 江季林眼中涌出泪,满腹委屈。 “父亲,我扶您回去休息吧。” 江季林跌跌撞撞,边哭边嘀咕回屋。 江月回转头看江二叔,让他心头一抖。 他预感到不妙。 第十九章 如你所见,我敢 江家无罪释放的消息很快传遍凉州城。 原来那些被遣散的下人许多又重新回来。 江季林平时待他们不错,这次也是提前放他们走,留了一条生路。 他昏昏沉沉,沐浴收拾后就睡下,洗涮冤屈,平安回家是好事,但接二连三的打击也不小。 江月回把江二叔关在府中一处偏僻院子里。 熟悉了环境,收拾妥当,又休息一阵子,这才来看他。 “阿月,阿月!我知道这次做错了,是二叔对不起你们。 这样,你放过二叔一次,我保证以后什么都听大哥的。” 江月回问:“吩咐你栽赃的,是布政使还是都察使?” 江二叔眸子微缩:“我之前说的是真的,我也不知道究竟是谁,阿月,我人微言轻,也是没办法……” “不说实话,”江月回平静又淡漠,“那就是还没疼够。” 江二叔还没说出话,一股熟悉的剧痛又再次袭来,铺天盖地,像要把他骨头碾碎,吞噬。 “我……我说,是……是都察使!不过我猜布政使也是知情的!” 江月回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 江二叔看着她的背影,全身渗出冷汗,从心底生出畏惧。 天近傍晚,江月回来见江季林。 他独坐在书房,光线黯淡中,看起来憔悴许多。 “阿月,”他勉强挤出一丝笑,“休息好了吗?对不起,是为父拖累了你。” “父亲,您打算怎么办?” 江季林沉默一瞬:“能怎么办?他终归是我的亲兄弟,他无情,我不能无义。” 江月回就猜到是这种结果。 “父亲,能不能把此事交给我处理?” “阿月,这次多亏了你,”江季林语重心长,“不是我不愿意交给你。 而是,他到底是你的长辈,要是让别人说你不敬尊长,目无尊卑,你的名声……” “无妨,”江月回略一思索,“父亲,这次的事情绝不简单,其实那些人并不是山匪。” 她还是对江季林说了实情。 江家以后还是要在凉州生活,江季林身为一家之主,不可能永远被蒙在鼓里。 无论是布政使,还是都察使,他都得罪不起。 江季林霍然站起:“竟然……竟然如此?!” “那……” 江季林一时也没了主意。 江月回低声说:“父亲,沈家已经盯上都察使,势必会有争斗,都察使让我们死,沈家却救了我们。” 江季林瞬间懂了:“你是说……投靠沈家?” “不是投靠,”江月回清冷的眸子光芒微闪,“是因为我与沈公子的婚约。 都察使早就认定,我们与沈家是一起的,如果我们被斩,那接下来,都察使就会以此事拉沈家下水。” 江季林额头渗出冷汗:“不错,你说得对。” “所以,我们必须要做出一个抉择,”江月回字字冷厉,“才能真正化解危机。” “阿月,你想怎么做?”江季林拧眉,“哪怕就是退婚,与沈家断绝关系,也……” 江月回缓缓摇头:“婚是要退,但不是现在。现在要做的,是助沈家灭掉都察使。” 江季林眼睛倏地睁大。 …… 都察使今年五十多岁,来凉州整整十年,是一只地道的老狐狸。 江家被无罪释放的消息,他也听说了,当即就派人去问。 布政使那边给的答案很含糊,只说江家小姐找回粮食,手握证据,证实是被人陷害。 都察使都觉得不可思议,好好的一盘棋,若大的计划,被一个小丫头毁了? 这绝不可能! 一定有另有隐情,不然,就凭一个深闺中的女子,怎么能找回粮食? 青松山那些人是干什么的吃的? 外面天色黑透,他在书房中转来转去,等着去青松山打探消息的人回转。 忽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大人!” 都察使扭头看,见进来的人浑身是血,大惊失色:“怎么回事?” “大人,不好了,外面来了一伙强人,正奔这边杀来!” “什么?”都察使声调都变了。 强人杀入他的府中?开什么玩笑! 他府里的侍卫护院也不是吃素的,怎么可能任由人闯入? 放眼整个凉州,哪伙强人有这样的胆子? 陡然,院子里亮起火把。 他奔到门边,院子里亮如白昼,几名黑衣人拥簇着一个人走来。 此人穿月白色锦袍,衣领袖摆滚着金边,奢华贵气,乌发束在玉冠里,脸上戴半张面具,露出红润的唇。 他一出现,仿佛周围所有的一切都暗了暗,万千华光都在他一人身上。 都察使眉头轻皱,语气中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原来是沈公子,不知道怎么今日有空来?” 他环顾四周:“还这么大的阵仗,这是唱得哪一出啊?” 沈居寒手一转,都察使这才瞧见,他的广袖之下,修长的手指中,也握着一把刀。 刀尖上还在滴血。 都察使一惊,瞬间收起轻慢之心:“沈居寒,你干了什么?” 沈居寒手一扬,一颗人头滚到他脚边。 都察使连忙后退,人头上满是血和土,他辩认许久才认出。 那是……青松山的二当家! “你!”他脑子轰然一炸。 “此人是谁,不用我说吧?都察使大人,”沈居寒声若冰珠,“青松山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心里清楚。” 都察使一咬牙:“什么青松山?本使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沈居寒,你未免也太狂了! 纵使你父亲,也不敢如此对本使说话,你提刀私闯,还行凶杀人,意图谋害本使。 本使要上奏朝廷,不只是你,连你父亲,也休想全身而退!” “来人,来人!”都察使大声喊,“把他给我拿下!” 他喊了几声,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哩啪啦声,没有回应。 他心突突跳,转头盯住沈居寒:“你……你竟敢!” 沈居寒浅浅笑,红唇微勾:“如你所见,我敢。” “你方才的话,有一句没说对。” “我今天来,不是意图谋害你。” “哼,”都察使冷哼,“量你也不敢!” “我不是意图,就是来杀你的。” 第二十章 这男人,绝对是个宝! 都察使后退一步,眼神中飞快闪过惊慌。 “沈居寒,你疯了?我是朝廷三品大员,封疆大吏,你敢杀我?” “杀了我,你们沈家也别想好过,以为没了我,你们就能在凉州一手遮天吗?”都察使亮出最后保命底牌,“你知道我是谁的人吗?” “你是燕王的人,十年前,你从京城调来凉州,就是受燕王指使。 凉州虽不是富庶之地,但却是重要关口,水陆交通都发达,无论是通商道,还是行急军,都是必经之处。” “燕王若拿下凉州,与他的封地相连,势必如虎添翼。” 沈居寒字字清晰,犹如道道惊雷,炸在都察使耳边。 “你……” 他怎么也想不通,一个毫不起眼没有任何官职的纨绔子弟,还是个病秧子,根本就活不了几天的人,怎么就能知道这些? “沈庭山,果然有二心!”他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 老子有野心,当儿子的自然要帮着。 “沈庭山?他不敢,他对本王忠心耿耿。” 都察使眼睛霍然一睁:“你,你是……” 沈居寒缓缓揭下脸上面具,露出那张风华绝代的脸。 都察使老脸脸皮微微颤抖,身子一晃,如被雷劈。 “秦……秦王殿下!” 沈居寒冷冽的目光直刺他眼底:“还有什么遗言吗?” 都察使后退两步:“殿下,下官知错,请殿下放下官一条生路。” 沈居寒手指抚过刀刃:“本王问你,当年本王三弟被害,燕王可是幕后主使?” 都察使呼吸一窒。 秦王,果然还是没忘了这笔旧帐。 “殿下,当年的事,下官也不是很清楚……” 沈居寒轻笑:“既然如此,那本王也就没留着你的必要。” 都察使脸皮抽搐几下:“殿下,下官好歹也是朝中大员,即便有罪,也该押送回京受审。 您如此作为,恐怕于律法不合!” “回京?”沈居寒似笑非笑睥视他,“回京让燕王救你?放心,你是没这个机会了。” “殿下!”都察使声量一挑,“您杀了我,皇上那里也不好交代吧?” “本王需要向谁交代?”沈居寒眉梢一挑,目光森然,“都察使被青松山匪徒报复,屠门放火。 本王赶到时,已经是一片火海,回天乏术。 布政使主管一方政务,也会被牵连降职。 沈庭山会带兵剿匪,为你报仇血恨,上表朝廷。” 字字如刀,寒意顺着都察使经脉直入骨髓。 他忽然明白,为什么燕王在京城势力极大,如日中天,却始终斗不过一个据说随时会断气的秦王。 可笑他在凉州十载,竟然不知道沈庭山是秦王的人。 更不知道秦王本人,就在凉州,还以沈庭山义子的身份,就在他眼皮子底下。 “不用去见本王的三弟,”沈居寒缓缓说,“免得脏了他的眼。” 沈居寒手起刀落。 都察使眼中一片腥红,缓缓倒地。 沈居寒擦净刀刃上的血,还刀入鞘。 他转身刚走几步,胸口伤处一痛,眼前一黑。 “殿下!” …… 江月回临休息之前,喂了喂斩司命,也不知道它从哪找到一朵小野花,叼着跑来给她。 估计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江月回问它要花的事它还记得。 正好,江月回用这朵小花,查看了一下吴大的生平。 吴大是真死了。 他已经走过彼岸花花海,这家伙没少干坏事,不过,最后究竟是什么人杀的他,他自己也不知道。 没结果,江月回也不想白费神力。 刚刚收回,忽然听到院子里斩司命“咯咯哒”地叫起来。 与此同时,江月回还听到一丝异响。 开门出去,果然,院子里站着个人。 “江小姐,请您救我家公子!” 江月回跟着星左到沈府的时候,沈居寒已经不省人事。 她迅速一搭脉,眉头就皱起来:“他干什么了?” “我家公子回城之后一直在忙,还没歇过……” 江月回见他也说不到重点,干脆打断:“好了,都出去。” “那,还用银针吗?” “不用,出去,快点!” 星右有点不满:“过……” 后面的话没说完,被星左捂住嘴,直接拖出去。 江月回解开沈居寒的衣裳,一看他的伤口,就微抽一口气。 皮肤之下像有红色妖火在燃烧,一条条脉络似被火烧红,直逼心口。 “你这怪伤,也就是遇上本神女,要是换成别人,早就放弃给你治,让你等死。” 江月回小声嘀咕,在沈居寒衣架下,拿起一把匕首,在他心口处轻划一道血口。 灼热的气息瞬间涌出来,沈居寒昏迷着都难受的一皱眉。 江月回也割破自己手指,伤口相对,释放神力。 这种治法对她也有损伤,尤其她现在神力本来就少。 但这家伙命在旦夕,江月回又没在赈灾事情上得到功德,眼下还得指望着他。 唉,江月回暗暗叹气,退婚的话,真是说早了。 早知道赈灾的事不能让她神体恢复,当时她也不能那么硬气。 片刻之后,江月回注意到沈居寒的伤口好转一些,那股妖火被压下去,收回手,从识海拿出一根针。 这套针是用彼岸花的花芯所化,是北阴大帝送给她的生辰礼。 之前没用,是因为考虑到沈居寒实在体弱,怕承受不住。 现在治过几次,他体内也有了她的一点神力,只用一根针,应该可以。 针浅浅刺入,江月回眼睛都不敢眨,就见伤口下的红色经脉在慢慢转浅,有些细小的已经消失不见。 她心头微喜,赶紧查看神体。 这次,神体亮度大涨,她感觉精神都为之一振! 这男人,绝对是个宝! 这婚,一定不能退! 沈居寒眉头紧皱,江月回起针,他顿时喷出一口血。 “看在你是我补药的份儿上,本神女就服侍你一下,”江月回小声嘀咕,拿帕子给他擦干净。 又取出丹药化开,喂他喝下。 再把脉,沈居寒的脉象已经稳定住。 江月回总算松口气,看着他修长的手指,笑得狡黠。 第二十一章 想退婚?门儿都没有 这么好的补药,不用白不用。 江月回开门出去,星左和星右都立即回头看。 “江小姐,公子如何了?” “虽然凶险,但也暂时无碍了,不过,要想好得快,还是要多治疗一会儿。” 星左拱手道:“江小姐,劳烦你。” 他一顿,又继续说:“江小姐,之前的事,其实并不是你以为的那样。 公子早就怀疑都察使不假,在青松山布局也是真。但他从未想过,要牺牲江家。” 江月回目光平静,等着他继续说。 “其实在断头台那日,公子就安排了后手,后来变故突生,江小姐自行叫刀下留人,才没有出手。” 竟然是这样? “江小姐,还请您出手相助!” 星左说着就要行大礼。 “好了,本小姐也不是见死不救的人,之前就商定好,要给他彻底治好,不会食言。 你们且等在这里,没有本小姐的话,不许随意踏入。” 星左略一迟疑:“好。我们就守在此处,江小姐若有需要,请随时吩咐。” 江月回重新回到屋里,眉眼弯弯。 这下,可以放心的蹭他的功德了。 她手指对上沈居寒的,感受着一股力量犹如溪流,缓缓流入她体内。 这种感觉,之前可没有过。 这回神体恢复得多,这种感觉也随之出现了。 江月回心花怒放,闭上眼睛慢慢感受。 不知不觉间,她就睡过去。 她的额间隐约有淡淡光芒一闪,一朵红色曼珠沙华闪现一下,又瞬间隐去。 自从到这里以来,她还没有好好的歇过,这身体又太弱,神力耗损得多,已经十分疲倦。 沈居寒醒过来的时候,就看到江月回睡在他身边。 他愣了一下,回想晕倒之前,又低头看看裸露的胸口,一言难尽。 刚要抬手弄好衣裳,就看到江月回的手指和他的勾在一处。 他喉咙滚了滚,看着江月回熟睡的模样。 她的皮肤白润细腻,眉色微浓,眉梢微微挑起,是与其它女子截然不同的凌厉。 长长的睫毛浓密卷翘,似鸦青的翅膀。 她的唇红润润,像初绽的花瓣。 沈居寒收回目光,转头看向别处,想抽回手,到底还是忍住了。 这个小姑娘,自打从断头台上下来,就一刻不停的东奔西走,一定早就累坏了。 罢了,就让她睡一会儿好了。 算是报答她这次相救。 他正想悄悄调息一下,江月回眼皮颤了颤。 沈居寒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唰”一下把眼睛闭上。 江月回握住他手腕,把了一下脉:“看样子是稳定住了。” 她打个哈欠,把沈居寒的手放回原处,小手抚过他胸口,皮肤下的那股热度已经被压下。 “算你命大,”江月回小声嘀咕。 沈居寒睁开眼:“不是应该感谢江小姐妙手回春吗?” 江月回微抬眉梢:“醒了?那就感受一下,还有没有什么不适?” 沈居寒把衣裳穿好,偷眼看她,见她竟然没有半点脸红。 同时也惊讶地发现,他的伤,这一次似乎好了不少,比之前的治疗效果还要好。 “江小姐医术高明,让人佩服,不知道师从何人?” “说了你也不知道,”江月回岔开话题,“本来想明天再登门拜访,既然今天有这个机会,我有件事想和公子谈。” 沈居寒手指一顿:“江小姐是要商谈退婚之事?” 江月回一噎,这家伙果然还没忘了这事。 不过,现在这个婚,她可不想退了。 关键,要怎么圆回来呢? 她还没想好,沈居寒又道:“这次江家脱险,受全城瞩目。 本公子以为,江小姐若此时退婚,只怕会更被人引为谈资,对你名声不利。” “另外,本公子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江小姐之前与我商定,我出手助江家脱困,小姐妙手为我治伤。 如果现在退婚,那小姐也还要履行承诺,退了婚,又来往过密,只怕更容易招惹闲言碎语。” 江月回心头微喜,顺竿上:“那依沈公子之见呢?” 沈居寒观察着她的神色,清清嗓子:“本公子的意思是,不如等我的伤彻底好了。 江小姐你言而有信,本公子也绝不会纠缠不休,到时候若你还想退婚,便依你。” 这个说法,正合江月回的意。 “也好,就依沈公子所言,”江月回一口答应。 沈居寒垂眸,遮住眼底的一丝笑意。 呵,小丫头还是嫩了些,这伤病在他身上,好不好的,还不是他说了算。 “江小姐说,有事跟我说?” “正是,”江月回正色道,“公子想要查都察使,恐怕不是那么容易。 我为你送来一人,说不定有帮助。” 沈居寒略诧异:“哦?是什么人?” “江二叔,他是受都察使指使,这才嫁祸给我父亲,有他为人证,想必证据更充足一些。” 沈居寒笑意不达眼底:“都察使今晚,已经被青松山的匪徒屠杀。 明日一早,消息就会传遍京城,家父也要点兵去剿匪报仇。” 江月回一愣,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不由暗自心惊,这个男人狠辣果决,可真不是好对付的。 要不是需要他做补药,她可不想招惹。 “原来如此,”江月回手指轻点额角,“那我得再想想,该如何安置江二叔。” 沈居寒眼中闪过笑意:“这好办,布政使主管一方政务,发生这么大的事,难辞其咎。 用不了几日,就会有旨意下来,他会被押解回京认罪受审,江二可一同前去。” “他不会死在凉州,不会让令尊背上杀弟的名声,但也绝不会好过,江小姐以为如何?” 四目相对。 江月回清澈的眸子里映着沈居寒的笑意,这个男人狡诈如狐,一眼看穿她的意图。 “如此,就多谢沈公子。” “是本公子感谢江小姐,送给我一个证人才是。” “彼此彼此。” 江月回告辞离开。 沈居寒拿出那枚吊坠,握在掌心。 好久,没有过这种势均力敌的感觉了。 这次,竟然是在一个小丫头身上找到。 就凭这一点,他也绝不会放过她。 无论她是谁。 想退婚? 呵。 门儿都没有。 第二十二章 未婚夫病得快死了 次日一早,江月回刚睡醒,有人轻手轻脚地推门进来。 她没有睁开眼,听着进来的人没到里屋,就在外面小心翼翼地忙活。 直到她发出一点儿声音,外面才传来一声怯怯的问话:“小姐,您醒了吗?” “嗯,”江月回答应。 一个圆脸小丫环挑帘进来,大约十三四岁的样子。 浓眉大眼,黑葡萄似的眨呀眨,两边眼角还各有一颗小黑痣。 她嘴角上微微闪光,似粘着什么东西,一说话,淡淡的桂花糖甜香从唇齿间飘出来。 “小姐,奴婢伺候您起吧?” 江月回记得,这小丫环叫米小糖,母亲是府里的厨娘。 自从原主回府,米小糖就被派来伺候。 这次江家入狱,她也被牵连,跟着在牢里走了一趟。 小糖伺候着江月回梳洗:“小姐,奴婢已经备好早膳,您梳洗完正好吃。” 江月回已经闻到香气,别的不说,这里的吃食倒都挺好吃,比阴司的好上许多。 “父亲呢?” “老爷一早就出门去了,好像是要去衙门。” 江月回早膳吃到一半,江季林就急匆匆地来了。 “阿月,”江季林压低声音:“我刚才上街,听说,都察使被青松山的匪徒斩杀。 沈指挥使已经亲自带兵去青松山。 此事有些不太对,是不是沈府那边……” “父亲,这些事情您不必管,当务之急,就是做好我们自己的本分即可。 我们江家现在还在风波口,并没有退下去。” 江季林缓缓叹口气:“你说得对。此事他们在较量,我们人微言轻,插不上手。” “另外,”江月回道,“沈公子的意思是,都察使虽然身死,但二叔参与其中,将来他的事不能善了。 到时候,您也不必插手。” 江季林垂下头,心情极为复杂。 “父亲,善因才能得善果,他在做出选择,决定牺牲我们一家的时候,就注定就有这样的结果。 这是他自己走的路,与别人无关。” “是,阿月,你说得对,做错事就要付出代价,”江季林点头,“为父听你的。 外面当归楼还在分发药材,我去帮帮忙。” “也好。”江月回盛一碗汤给他,“父亲吃点东西吧,稍后我们一同去。” 江月回和江季林一出现,不少人就围过来,纷纷问好,表示歉意和感谢。 季明宇刚好也在,回头看到江月回,快步迎上来。 “江大人,江小姐。” “季公子,”江月回略一颔首,“进展如何了?” “正处在收尾阶段,”季明宇感叹道,“本来还以为要进行好多天,有江小姐的安排在先,百姓们不但愿意帮忙,还井然有序,事半功倍。” 江月回浅浅笑,往旁边走一步,趁其它人不注意,低声道:“季公子,可带着她的东西?” 季明宇心尖一缩,说话有点磕绊:“带着……带了。” “那好,你把东西给我。” 季明宇从随身携带的锦囊中,拿出一支被红布仔细包裹的玉钗,双手递给江月回。 “江小姐,这就是锦娘以前特别喜欢的一支玉钗,她经常戴。 出门那天,她说要打扮得贵气一些,所以戴了金饰,这支就留下了。” 江月回点头接过:“季公子,我会履行承诺,帮你看一看,不过,我希望这件事不被第三个人知道。” “好,我明白。” 江月回转头看看,那边不远处有家小茶楼。 现在连饭都吃不上,茶楼自然也是不营业的,她借口想休息一下,店小二忙请她去了个雅间。 江月回能让季明宇和她合作,并非只是靠那几张银票。 最根本的原因,是她答应季明宇,帮他确定未婚妻的生死。 季明宇的药铺,是前两年才改名叫“当归楼”,就是为了等他下落不明的未婚妻。 拿着玉钗,江月回闭目用神力感应。 …… 街口处的马车里,沈居寒手指捏着那枚吊坠,对站在车旁的星左道:“去叫她来。” “主子,属下该如何说?” “这都不会?就说她未婚夫病得快死了。” 星左一噎:有气就有气,干嘛咒自己。 “属下这就去。” 他刚一走,沈居寒的声音幽幽传来:“让她去府里找我。” 江月回拿着玉钗出雅间,迎面就看到季明宇期盼的目光。 “季公子,”江月回把玉钗还给他。 季明宇手指微顿一下才接过,指尖用力:“结果如何,江小姐但讲无妨。” “请节哀。” 季明宇眼中那点希冀的光,如飘摇的星火,最终归于黯淡。 “锦娘她……” “她是在烧完香许完愿的归途中,被歹人所害,歹人蒙面,未报名姓,所以……” 江月回没再说下去,季明宇紧握着玉钗,眼睛泛红。 “不论如何,多谢江小姐。” 他转身离去,背影孤单落寞。 是个痴情的人,只可惜,有情人未必就都能成为眷属。 江月回暗自感叹,想去找江季林。 刚一出茶楼,就看到星左。 “江小姐,我家公子他……旧疾复发,请您去一趟。” 江月回惊讶道:“又复发了?” “……是。” 江月回心里疑惑,沈居寒那家伙是怎么回事,这都几回了? “他又干什么作死的事了?” 星左心虚地摇头:“在下也不知。” 江月回无奈,和江季林说了一声,匆忙跟着星左去,琢磨着得看看沈居寒的气运。 以前没看,一是因为神力不够,二是也没有必要。 既然达成协议,管他什么气运,按商定的做好该做的就是了。 但这家伙几次三番的,就有必要查查看。 到沈府,就见沈居寒正靠在窗边美人榻上,懒洋洋的,有气无力的模样。 “江小姐来了。” 江月回伸手要给他把脉,他捂着胸口,咳嗽几声,像随时会断气。 “现在缓了缓,已经好一些,”沈居寒目光在她头上掠过。 没有发现多了什么首饰。 那个姓季的,给她的是什么东西? 江月回眼底金光一掠,观察沈居寒的气运。 这一看不要紧,让她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第二十三章 小姐威武! 沈居寒的头顶上似有一层薄薄的雾气,什么也看不清。 江月回只看了一眼,就觉得眼睛有些刺痛。 她心中惊骇,赶紧闭了一下眼。 这是什么情况? 这家伙看着病弱,实则凶狠毒辣,难道是什么大杀神转世? “江小姐?”沈居寒见她脸色不好,“你怎么了?” 江月回深吸口气:“没什么,有点累,刚才有点头晕。” 沈居寒吩咐人倒杯热茶给她:“现在事情告一段落,江小姐不必再忧心劳力。” 江月回边喝茶,边想,我才不想劳什么心力。 江家没事,以后就躺平,没事过来蹭蹭你的功德,等着寿终正寝。 反正人生短短就几十年,快得很。 “多谢沈公子,”江月回放下茶盏,“你现在感觉如何?我给你把下脉?” 沈居寒咳嗽两声:“现在感觉好多了,就不麻烦……” “不麻烦,来都来了。” 江月回伸手抓住他手腕。 来都来了,不趁机蹭点,不是白来了吗? 沈居寒被她温热的小手抓住,浑身僵了一下,后面的话也咽回去。 他的皮肤很凉,江月回一摸上,就感觉这股凉意从指尖沁入,十分舒坦。 光是摸摸手腕,就感觉这么好,这要是抱着睡一觉…… 咳。 “从脉象上看,问题不大,”江月回摸得差不多,恋恋不舍收回手,“但也不能大意,以免再次反复。” “江小姐,”沈居寒把一个小盒子推过去,“数次得你搭救,这是我的一点谢礼。” 江月回不想要什么谢礼,只想要功德。 但沈居寒一打开盒子,她就改变了主意。 那是一支赤金镶嵌红宝石的钗,精巧别致,顶端两朵相依偎曼珠沙华,艳丽却不失端庄,贵气非凡。 “竟是曼珠沙华。”江月回拿在手中,眼中满是惊喜,“很漂亮。” 沈居寒见她展颜欢笑,心头也莫名舒坦。 “江小姐喜欢便好。” 江月回略一思索,拿出一张银票来:“此物贵重,我不能白拿。 虽然沈公子的命也很贵重,但我们有言在先。 救你是应该,这张银票,就当是我回礼。” 沈居寒一怔:拿银票当回礼,还是头一回听说。 直到江月回离开,沈居寒都没有回过神,捏起那张银票,短促笑一声。 他笑得狡黠:那支钗,可不是白得的。 出沈府,江月回准备回江家。 刚到门口,就听有人叫她:“江月回!” 她回头,见来人气势汹汹,有点眼熟。 哟,这不是吴瑶瑶身边的丫环吗? 吴瑶瑶就在她身后,还打着一把伞,娇弱得不行。 “阿月,你回来得正好,我正要找你。” 江月回不说话,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吴瑶瑶有点尴尬,丫环皱眉道:“你怎么这样?我家小姐在和你说话,当真是没教养。” 吴瑶瑶抿着嘴唇,委屈无助的样子,却偏偏不开口制止丫环。 “咯咯哒!”一声响亮的叫声,从门里传出来。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矫健的身影:“呔!是谁在胡说八道? 敢说我家小姐没有教养,斩司命,啄她!” 一声令下,斩司命展翅飞起,尖尖爪子奔着丫环就抓过去。 丫环吓得发懵,哪见过这个,伸手臂胡乱拨挡。 斩司命不愧是在山里见过世面的山鸡,连土匪都不放在眼中,何况是她。 爪子稳准无误地落在她头上,尖嘴“哐哐”就啄了两下。 “啊!”丫环尖叫,头火辣辣地疼,感觉要被啄漏了一样。 小糖一手拿着扫帚,一手叉腰,哈哈大笑。 江月回也有点儿懵,这俩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吴瑶瑶吓呆了,手里的伞也丢到一边,退开好几米,生怕也被啄到。 “阿月,你别这样,快点让……让它住嘴!” “你会说话?”江月回漫不经心瞥她一眼,“我还以为你不会说话,不知道怎么制止你丫环呢。” 吴瑶瑶脸色泛白,丫环凄厉地叫声让她心尖发颤。 “瑶瑶!”一个年轻男人从远处奔来,护住吴瑶瑶,伸手拔剑,“看我斩了这只畜牲!” 江月回脸色一沉,正要出手,小糖挥着扫帚上去:“谁敢伤我家斩司命!” “咔!”一声。 小糖手里的扫帚被一剑斩断。 她眼睛睁大,不可置信。 剑光一闪,再次挥来。 江月回捡起地上被斩断的扫帚杆,一把拖过小糖,反手迎上剑光。 她出手极快,对方显然也没想到她竟然能还手,动作一迟疑。 江月回喝道:“斩司命!” 斩司命立即放弃丫环,奔着这个男人凌空飞来。 一人一鸡,配合默契。 不出五招,江月回一下子抽中男人的脸。 “啪”地脆响。 男人被抽得眼前发花,鼻子里的血顿时窜出来。 江月回把他踢翻在地上,一脚踏上去:“别动!” 男人动弹不得,江月回看着纤细,脚上的力道还挺大,差点踩断他肋骨。 旁边就是斩司命,尖尖嘴距离他的眼珠子不过寸许。 小糖小脸通红,使劲儿拍手:“小姐威武!小姐威武!” 门上去报信的家丁带着几个人冲出来,也跟着喊:“小姐威武!” 吴瑶瑶回神惊呼:“大表哥!” “阿月,快放开大表哥,大家都是一家人啊,何必这样?” “一家人?”江月回脚上用力,“谁和他是一家人? 他挥剑要杀本小姐的鸡,本小姐的人,你怎么不说是一家人?” “瑶瑶,不必……求他……” “真硬气,”江月回冷笑,“硬气有什么用?废物而已,用剑都打不过我这个用扫帚杆儿的娇弱小姐。” “你……” 江月回笑意不达眼底,这人太过歹毒,出手就要人命,要不是她扯得快,小糖非被他重伤了不可。 手指点点斩司命的尖嘴:“给他点教训。” 斩司命“咯咯哒”叫一声,头上的毛颤了颤,对准男人的手腕,一啄。 一丝丝神力顺着伤口渗入。 “啊!”男人惨叫。 “大表哥!”吴瑶瑶惊叫,却不敢上前。 江月回收回脚:“记住了,再来江家,别带着剑,免得你的剑跟着你丢脸。” “阿月,你……你恨我就冲着我来,为何要这样……” 吴瑶瑶见江月回把斩司命叫回去,奔到男人身边,泪水涟涟,“大表哥,你怎么样?” 江月回看着她这样就烦:“要腻回家腻去!你来找我有什么事?不会就为了上门挨打吧?” 第二十四章 真是你爹的好大儿 吴瑶瑶把她表哥扶起来。 垂眸对江月回说:“阿月,其实我是来给你送请柬的。” 江月回莫名其妙:“什么请柬?” “我舅母想在家里开一个茶话会,邀请了城里的一些士绅名流,还有城里的贵妇小姐,我觉得机会难得,所以,请你也参加。” 吴瑶瑶说着,把一张请柬递过来。 江月回扫一眼:“茶话会?你舅舅现在还在大牢里,你们还有心思弄这个? 看来,你舅舅的人缘不怎么样嘛,都没有人管他死活。” 年轻男人哼道:“你懂什么……” “大表哥,”吴瑶瑶轻声打断他,“别说了。” 江月回眉梢微台:“大表哥?那你就是吴岷州的长子了?” “不错,我就是吴远富,吴家的大公子。” 江月回才懒得管他是不是什么大公子。 “你爹尚在大牢,生死不定,你还有闲心陪着她跑过来闹事,还弄什么茶话会,真是你爹的好大儿。” “你……” 吴瑶瑶拉住吴远富的衣袖:“大表哥,阿月不是有意的,她就是心里有气。” “阿月,希望你能来,我们还请了布政使大人,他是江伯伯的上级,到时候你和江伯伯一起来吧! 他现在洗刷了冤屈,还是要回衙门任职的,和上级好好相处才是正理呀。” 吴远富疼惜道:“瑶瑶,你说你,这女人都不领情,你还处处为江家考虑,和她说这么多。 你也太善良了。” “大表哥,我没关系的,只要大家能好好相处,和和气气,我不介意受什么委屈的。” 江月回拍着胸口:“小糖,饭准备好了吗?” 小糖突然被点名,下意识回答:“回小姐,准备好了!” “不吃了,恶心得慌,省得吃了再吐出来。” 吴瑶瑶脸色泛青:“阿月……” “行了,你别喊我,”江月回看着手中请柬,眼中闪过戏谑的笑,“不就是茶话会吗?我去参加。” 看看吴家到底搞的什么鬼。 他们要是敢露什么苗头,直接就给掐死。 吴瑶瑶见她同意,心花怒放:“那阿月,两日后我在吴家等你,你可一定要来。” 说完,她扶着吴远富就要走。 “慢着!”江月回一晃手里的扫帚杆儿。 吴瑶瑶看着吴远富脸肿又流血的惨样儿,心里发怵,生怕江月回给她也来一下。 “阿月,你还想干什么?” 江月回不慌不忙道:“吓坏了我的丫环,打了我的宠物,弄坏了我家的东西,就想一走了之?” 吴瑶瑶看看昂首挺胸的小糖,又看看雄纠纠气昂昂的斩司命。 简直无语。 吴远富脸疼头疼,手腕更疼:“你想怎么样?” “打坏了东西要赔钱,你爹没教过你吗?” 吴远富看看一身是伤的自己,又看看那截扫帚杆儿。 到底是谁应该赔谁? “你……你简直不讲理!” “讲理?”江月回冷笑,“本小姐可没有跑到吴家门前,是你自己找上门来,还想讲什么理?” 吴远富疼得眼前发花:“你想要多少钱?” “不是本小姐要你的钱,是你该赔的,”江月回盯着他,“本小姐的丫环自然尊贵,受了惊吓,得吃上好补品,一千两; 宠物乃是人间少见的灵宠,一根毛都值百两; 这把扫帚,是我江家的传世之宝。” “一共一万两,多一文不要你的。” 吴远富一口气哽在喉咙里,眼看就要晕过去。 江月回拔下头上簪子:“你只管晕,没关系,本小姐和江湖郎中学过医,你一晕,我就能一簪子扎醒你。” 吴远富吓得一哆嗦,也不敢晕了。 “我……我没带那么多钱。” “没事,可派人回去取银票,我这有的是家丁,不过,我家的家丁都是能干的,跑一趟一百两。” 吴远富忍无可忍:“你怎么不去抢?” “我为什么要抢?这是你欠我的,我说了,多一文不要。” 吴远富又气又疼,浑身发僵,但又不敢晕。 吴瑶瑶眼底一片阴狠,江月回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忽然变成这样? 江月回一个眼光扫过来,吴瑶瑶又恢复软弱:“阿月,你……” “闭上嘴,本小姐不想听你说话,不给,那咱们就去布政使衙门评评理。 还有,你家这什么茶话会,本小姐也不去。” 吴远富不想去衙门,吴瑶瑶想让江月回参加茶话会。 万般无奈,两人只能暂时忍耐。 强忍心头痛,又是凑身上的银票和银子、金豆子、金叶子,又是凑首饰,勉强凑够。 江月回赞叹:“不愧是凉州首富,万两银子,说拿就拿。” 吴远富心疼得滴血,脸上还得装着不在乎。 吴瑶瑶看着被江月回拿在手上把玩的新首饰,都快哭了。 江月回摆摆手,吴瑶瑶扶着吴远富,带着肿的一头包的丫环,赶紧走了。 “小姐,”小糖高兴地跳过来,“您太厉害了!居然用这个就能胜了他的剑!” 关键是,打了人,挣了面儿,还要了银子! “我们斩司命才厉害,”江月回弹弹鸡头上的毛,“加餐!” 斩司命“咯咯哒”叫一声,昂首挺胸,神气得不得了。 小糖一拍腰侧系着的小口袋:“那当然,斩司命,走!” 江月回这才发现,小糖的小口袋里装的是金灿灿的谷子。 难怪,这么快就和斩司命关系打得火热。 回到院子,江月回把请柬扔在一边。 吴家突然办这个茶话会,绝对不是为了寻欢作乐,定和吴岷州有关。 听吴瑶瑶说,还请了布政使,也许是想走布政使的门路,把吴岷州弄出来。 不过,他们应该还不知道,布政使自己的危险都在慢慢靠近,他已经是沈居寒的下一个目标。 江月回无声冷笑,就让他们作,看能作出什么花来。 她正想休息会儿,还没靠稳当,小糖进来回禀:“小姐,门上有人来报,说是有人求见,有重要的东西交给您。” 江月回叹口气,按着眉心强压烦躁。 真是一刻不得消停。 以前在阴司,哪受过这种累。 第二十五章 仗势欺人的老狗 把人叫进来,原来是季明宇的手下。 “江小姐,在下是当归楼的掌柜,这是东家让在下亲手交给小姐的,请您过目。” 江月回接过,是一本账薄。 随手一翻,是季明宇协助她弄走的吴家粮仓粮食的记录。 吴岷州的确是准备了粮食的,只不过,吴大背叛,江月回拿到粮仓的钥匙,趁夜在季明宇的帮助下,全搬空了而已。 季明宇有人有车有仓库,最是合适不过。 “转告季公子,辛苦了。” “不敢,还有这个,也是东家让在下转交的。 东家说,江小姐帮了大忙,日后若有什么为难之处,只管开口。 见此令牌,只要是季家药铺,无论哪一家,都竭尽全力相助。” 这份礼可真是诚意十足。 江月回仔细收好:“多谢季公子,此物贵重,我定当妥善保管。” 她拿出一个小瓷瓶:“这几粒救心丹,就算是回礼吧!” “……是。” 其实来人并没有当回事。 季家药铺,全国一共不下百家,药材不计其数,炼药师数百名之多,什么样的灵丹妙药没有见过? 若非是吴家用尽卑鄙手段,东家又因为未婚妻下落不明而心神不安,季家未必就会输给吴家。 把他打发走,江月回看几页账薄,这些粮食数量不小,算是从吴家白捡的。 先在季家的仓库里放着,将来怎么用,视情况而定。 转眼又过了一日,凉州城中的粮食和药材发放完毕,城中秩序也迅速恢复,街上的店铺也陆续开始营业。 江月回带着小糖在街上逛了逛,买了些小吃和小玩意儿,大包小包一大堆。 她暗暗感叹,这人间就是繁华有趣,难怪经常听他们说,天庭有仙娥思凡偷下界。 拎着东西往回走,远远就看到府门口停着两辆马车。 江月回不明所以,小糖脸色顿时变了:“糟了,小姐,是老夫人回来了!” “老夫人?” 江月回从记忆里翻出来,哦,对,这江府还有一位老夫人。 只不过,前些子她回老家去祭拜先人,没在凉州。 否则,这入大牢的事,也得有她一份儿了。 “她回来就回来呗,慌什么,”江月回不以为然。 小糖小声嘀咕:“小姐,您忘了,老夫人对您严厉得很。” 江月回被她一提醒,又仔细想想。 这一想,就深吸一口气。 好烦呐。 这位老夫人,对吴瑶瑶这个假孙女,倒是十分疼爱,对原主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真孙女,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每天要求晨昏定省不说,还经常找个由头罚她,不是动家法跪祠堂,就是抄经抄女戒。 也就仗着江季林这个父亲疼,否则的话,早就被老夫人给搓磨死了。 但江季林毕竟是男人,又时常在衙门,原主胆子又小,不爱说话,其实十成的罪也就免了至多两成。 那八成就是生生受了。 江月回哼笑一声,她可不是软哭包的原主。 带小糖走到府门前,刚上台阶,身后就传来一道声音。 “站住。” 江月回脚步没停,继续往前走。 小糖停了一下,又跟上。 “我叫你站住,没听见吗?月小姐。” 江月回面无表情地回头,看到一个膀大腰圆的婆子。 穿墨绿色衣裙,头发两额角泛白,梳得一丝不苟,眼角眉梢都是锐气。 “你叫我?” “不然呢?”婆子反问,“难道还第二个月小姐吗?” 江月回感觉从内心深处传来一丝微颤。 这大概是原主根深蒂固的畏惧。 她想起来,这是曹嬷嬷,老夫人身边的第一得力之人,也是老夫人当年的陪嫁。 “这倒不是,就是你这个态度,让我觉得自己才是奴才,”江月回平静反问,“你有事?” 曹嬷嬷怔了一下,打量江月回:“多日不见,月小姐倒是有些不一样了。” “多日不见,你这副狗仗人势的样子倒是还和以前一样。” 小糖微微睁大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 曹嬷嬷瞳孔一震:“你说什么?” “年纪大了耳朵听不清,还是脑子坏了听不懂?”江月回好脾气的重复,“本小姐说你,狗仗人势。” “你,简直放肆!” “谁放肆?”江月回嘴角微勾,“本小姐是府里的主子,你就是个婆子奴才,说谁放肆?” 曹嬷嬷“呵”地笑一声:“主子?这府里的主子,是老夫人!瑶小姐虽然不在了,但还轮不到你吧?” “轮不到本小姐,更轮不到你,一条老狗,本小姐懒得搭理你,你倒叫个没完。” 江月回拧眉:“烦死了,小糖,回院。” “是!” 小糖心里欢呼雀跃,她的小姐,太厉害了! 连曹嬷嬷都不怕。 曹嬷嬷气得头脑发晕,在江家几十年了,别说其它人,就是大爷二爷都对她客客气气。 什么时候轮到这个野丫头来指着鼻子骂她? 她越想越气,也顾不上拿东西,蹭蹭几步就追上去。 江月回到院子里,吩咐小糖准备点凉凉的水,洗一下脸。 她最受不得热,逛这一遭,还真是不太舒服。 不禁又想起沈居寒,那家伙天生的体凉,摸着就是舒坦。 也不知道又犯病没有,下午没事就找个借口去瞧瞧。 正想着,院子里响起叫喊声,还有斩司命的叫声。 “哪来的畜牲,竟然在此撒野!” 江月回紧皱眉头,慢步出来。 正看到斩司命拦着曹嬷嬷的路,不让她过去。 曹嬷嬷撸胳膊挽袖子,眼睛冒狠光:“好你个畜牲,今天我就得好好教训教训你。 不然你不知道,到底谁才是主子!” “你等着,我抓住你,定要拔你的毛,把你煮了,炖汤喝!” 斩司命展着翅膀,小眼睛盯着她,一步不让。 曹嬷嬷手指又胖又粗,看着就有劲儿,咬着嘴唇卯着浑身的力气,奔着斩司命就抓过来…… 老夫人正在屋子歇着,吴瑶瑶扶着她的膝盖,发红的眼睛含泪带笑。 老夫人拍拍她的手:“你这个丫头,是不是我不派人去叫你,你就不来看我了?要我生分了?” 吴瑶瑶抽抽鼻子:“祖母,我想您想得不得了,哪会和您生分,是我怕您不疼我了……” “胡说,你是我的孙女,不疼你疼谁?”老夫人想到江月回,眼中泛寒光,“我只认你一个孙女。” 话音未落,吴瑶瑶还没来得及撒娇,有个小丫环喘着气跑进来:“老夫人,大事不好了!” 第二十六章 还有谁不服? 老夫人一听小丫环的话,顿时沉下脸。 “掌嘴!什么不好了?我还没死呢!” “老夫人,曹嬷嬷被月小姐斩了手指头,还扬言要杀她!” 老夫人声量顿时拔高:“什么?竟有这等事!” “去,把她给我叫来!” 吴瑶瑶眼底闪过诧异,心头却是欣喜,急忙安抚老夫人:“祖母,您小心别气坏了身子。 阿月怎么会那么做呢?一定是有误会。” 老夫人深吸几口气:“那个乡下野丫头,早就看她不是个好的,不懂规矩,又粗鲁至极!” “早知道,就不该认她,让她自生自灭。” 吴瑶瑶赶紧给她顺气:“祖母千万别这么说,阿月很聪明,慢慢教,总会好的,要是把她赶出去,她会走投无路的。” “那是她自找的!”老夫人咳嗽两声,“连我身边的人都敢动,这不是打我的脸吗?” 吴瑶瑶抿着嘴唇,垂下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瑶瑶,你有什么话,就只管对祖母说,没什么可瞒的。” “祖母……”吴瑶瑶红了眼睛,“本来我是想等您休息好再……” 话没说完,外面又响起脚步声。 “老夫人,月小姐她……她说她不来,正忙着要杀曹嬷嬷,顾不上别的。” 老夫人简直惊呆,气得浑身发抖:“好啊,好啊!她不来见我,我就去见她!” 吴瑶瑶心中大喜:江月回,这可是你自己作死,怪不得别人。 她赶紧扶着老夫人,一起去江月回的院子。 走到半路,带路的丫环说:“老夫人,现在月小姐不住那边了,她现在住瑶小姐以前住的院子。” 吴瑶瑶一怔,心头涌起嫉恨。 就好像江月回抢了她的东西。 即便那东西是她不要的。 “这……”吴瑶瑶别开脸,可怜委屈,“祖母,要不然我还是不去了,我现在……已经是个外人了。” “胡说!”老夫人怒发冲冠,“你走的时候,祖母就答应过你,你的院子永远给你留着,任何人都抢不走。 她算个什么东西?你看着,祖母让她怎么搬进去的,就怎么滚出来。” “祖母,可千万别因为我,伤了和气。” 老夫人一到院子外头,就听到一声嚎叫。 这声音凄厉,让她脚步一顿。 “这是……曹嬷嬷的声音?”吴瑶瑶惊道,“阿月她不会真的……” “天,怎么能随意对人用刑?” 老夫人面沉似水,大步往里走。 一进院子,就闻到血腥气,看到一人正在台阶下跪着,身上捆着绳子,结结实实。 正是曹嬷嬷。 而在台阶上的,正是江月回。 她坐在椅子上,细长的手指握着一把匕首,乌沉沉泛着冷光。 她的眉眼沉凉,映着刀光,完全不复当初胆小懦弱的样子。 老夫人怒气冲冲,手中佛珠一甩:“江月回,你在干什么?” 江月回漫不经心瞥她一眼:“教训不懂事的老奴才。” “你说谁?” “谁跪着的就是谁。” 曹嬷嬷回头看老夫人,哭得涕泪横流:“老夫人,救救老奴啊,老夫人!” 江月回被嚎叫地心里烦躁,暗想:也不知道这些人每天斗来斗去的,斗个什么劲儿,像曹嬷嬷这种,留着有什么用? 老夫人低头看到地上的血,还有她被切了两根手指的手,眼皮都跳了跳。 “来人,给她松绑!” “我看谁敢,”江月回眼风扫过来,“谁敢动,就和她一个下场。” 老夫人气得咳嗽,吴瑶瑶赶紧给她拍后背:“阿月,你这是干什么呀? 把祖母气成这样,祖母这才刚回来。 曹嬷嬷她有什么不对的,也是祖母身边的人,怎可如此?” “你在教我做事?”江月回反问,“一个姓吴的,也配跑到本小姐面前来指手画脚?” 吴瑶瑶脸登时泛红。 “放肆,简直放肆!”老夫人手里的珠子哗啦啦响,“这是瑶瑶的院子,谁叫你住进来的? 你给我搬出去!还有,快点放了曹嬷嬷。” “不搬,”江月回干脆利索,“不放。” “你!” 老夫人气得倒仰。 这么多年,听也听过,见也见过,后宅争斗的事不计其数,可老夫人从未见过这么宅斗的。 江月回懒洋洋起身,慢步下台阶:“这个老奴才,敢欺负本小姐的宠物,上来就要杀,我不给她点教训,她都不知道谁是主子。” “至于说这院子,本来就是属于江家小姐的,吴瑶瑶姓吴,不姓江。” “老夫人,你别是老糊涂了吧?为了个外人,来欺负我?” “你说谁老糊涂?谁是外人?瑶瑶是我看着长大的,她才不是外人。 而你,来历不明,究竟是不是我江家的血脉,还未可知!” 江月回没错过吴瑶瑶眼底一闪即过的得意。 匕首轻轻拍打掌心,江月回不慌不忙:“行了,别扯什么情深那套。 你不就是觉得,吴瑶瑶的舅舅是凉州首富吗? 想着攀上点关系,得点实际的好处。 她舅舅要是个要饭的,你还会是这个态度? 当然,要是个要饭的,吴瑶瑶也不会认。 你们都是一丘之貉,看中的是吴岷州的钱,别把自己说得多重情义。” 这层遮羞布被毫不留情地扯掉,老夫人和吴瑶瑶脸皮都有点挂不住。 “你……真是反了,反了! 竟然敢妄论长辈,我江家断容不得你这样的人,来人,把她给我轰出去!” 曹嬷嬷也从地上跳起来,眼睛怨毒地盯着江月回:“没听到老夫人吩咐吗? 老夫人才是府里的主子,她以下犯上,绝不能饶……” 她后面的话没说完,嘎然而止。 大团的血,从她咽喉处涌出来,森凉的刀尖从前面没入,从后面冒出尖来,血珠滴滴。 在场的人都愣住,感觉自己的脖子都在冒凉气。 “既然说到以上犯上,那就从你罚起,要杀主子的宠物在先,辱骂主子在后,”江月回抽出匕首,帕子轻轻拭着刀刃上的血。 “既然自己找死,那就别怕本小姐不客气。” 她目光环视四周:“还有谁不服?” 第二十七章 我女儿性子特别软 满院子都一静,连风声都似乎停了停。 老夫人脸色惨白,松驰的肉皮都不可抑制的抖动。 “你……你……” 江月回偏头看她:“你不服?” 老夫人嘴唇哆嗦着又闭上。 她不可思议地看着江月回,莫不是疯了不成? 吴瑶瑶手心冒冷汗,真没想到,江月回说杀就杀,不是说着玩。 曹嬷嬷的尸首不断冒血,她感觉自己都快吐了。 “祖母,我们……” 江月回似笑非笑地一眼扫过来,吴瑶瑶也识相地闭上嘴。 “反了,真是反了!”老夫人后退两步,愤怒又害怕,“去,报官!” 吴瑶瑶心中一喜,脸上惊慌道:“祖母,使不得呀,报官的话,阿月的名声就毁了!” “名声?”老夫人冷笑,“她都敢动手杀人,还在乎名声吗?” “可是,”吴瑶瑶咬着嘴唇,“祖母,再给阿月一次机会吧!” “阿月,你快别闹了,给祖母跪下赔礼认错,”吴瑶瑶满是真诚,“你要是毁了名声,那可怎么好?” “跪下赔礼就完了?”老夫人不肯罢休,“我江家,没有这样的孙女!” 江月回正要说话,江季林满头大汗地从外面进来。 “母亲!” 他快步上前,站到江月回面前,把她挡在身后。 “母亲,为何生这么大气?” 老夫人见他到了,心头一松,脸上怒气更盛:“你问我?不如问问你这个好女儿吧!” “你看看,她干的好事!” 江季林看到地上曹嬷嬷的尸首,也吓一跳,回头看看江月回。 江月回手里还拿着匕首,他噎了一下:“母亲,阿月性子软,若非是逼到一定程度,不会干这种事的。” “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 老夫人目光冷厉:“误会?什么误会?人都死了,能有什么误会?” “曹嬷嬷是我的人,打狗还要看主人,她竟然敢这么干,还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江季林低着头,几十岁的人,像个孩子一样受训。 老夫人看他这样就来气,佛珠一甩,甩到他脸上,顿时留下一道深深浅浅的圆印子。 “她就是个来历不明的扫把星,不把江家搅完就不罢休! 我早说不让你留下她,你非不听,现在好了,闹出人命!” 江季林低声缓缓道:“母亲息怒,阿月是我的女儿,不是扫把星,更不是来历不明。 她长得有多像她母亲,您也看到了。” “休要和我提那个女人!”老夫人一脸厌恶,“我就问你,今天的事,打算如何处置?” 江季林抿抿嘴唇:“儿子会出钱给曹嬷嬷办丧事,买一副好棺,妥善安葬。” 老夫人挑眉:“就这?你出钱,你的钱不是公里的钱?你说了算?” “那母亲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报官,顺便查查她的来历。 是我江家的,也得让她吃吃苦头,长长教训。 如果不是我江家的,那就干脆不必回来了!” 江季林猛地抬头,后退一步,把江月回护得更严:“母亲,恕儿难以从命!” 老夫人一愣:“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 “母亲,阿月是我的女儿,无论她犯了什么错,我这个做父亲的,自当护着她,替她承担。 您有什么气,冲我撒便是。” 老夫人勃然大怒,抬手就要甩他耳光:“好,好!连你也敢忤逆我了!” 江季林闭眼,准备受这一下。 然而,老夫人的手腕被江月回死死抓住。 “我倒要看看,今天谁敢动我父亲一下。” 她清冷的眸子似凝了霜雪,带着钩刺,让老夫人心尖突地一跳。 “阿月,你快放开祖母,不可如此忤逆不孝……啊!” 吴瑶瑶话没说完,被江月回抬腿踢在小腹上,如破布袋一样摔出去。 “没分寸的东西!江家的事,几时轮到一个外人来插嘴?” 老夫人感觉自己的肚子也像抽疼了一下:“你……想干什么?” 江月回其实觉得和一个老婆子较劲挺没意思的,但这老婆子欺人太甚。 “我说,今天,任何人不能动我父亲一下,听懂了吗?” 江季林惊愣回神,心头热乎乎的。 吴瑶瑶忍受着浑身疼,嘶着气说出早就想说的话:“阿月,你别气祖母了。 二叔还在牢中,你再气祖母,她怕是要受不住啊……” 老夫人霍然睁大眼睛:“什么?谁在牢中?” 她刚回来,很多事还不知道,还以为二儿子一家没来,是还没得到消息。 刚想着一会儿吩咐厨房,做一桌子好吃的,让二儿子过来。 吴瑶瑶爬起来,捂着嘴,一副不小心说漏的样子。 老夫人额角的青筋都在跳,盯着江季林:“你说!怎么回事?广文呢?他在哪!” 江月回缓缓道:“你聋了吗?你的宝贝孙女不是告诉你了? 江广文在牢里,他勾结匪徒,栽害我父亲,害得我们差点全部被砍头,现在被关在大牢,等着受审。” 老夫人身子一晃,差点晕倒:“混帐!简直混帐!” 江月回点头赞同:“的确是,这么混帐的事竟然也能干得出,完全不顾手足情意。 为一点好处,干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情来,也不知道平时是怎么教的。” “你在说谁?我说的是你,是你们!”老夫人一指江季林,“你,你去,给我把广文救出来。” “母亲,二弟的事情,现在轮不到儿子做主。” “我不管,我就要我的广文!如果你不救,那你也滚出江家,我没你这个儿子。” 老夫人说得斩钉截铁,十分决绝。 江季林一怔,眼中闪过痛色:“母亲,我……” “你这么威风,不如你去衙门,自己去救,”江月回淡淡道,“如果我是你,教出的儿子这么不成器,是没有脸见人的,还吆五喝六,指使这个,骂那个,都不如直接骂自己。” “你!”老夫人怒喝,“你给我滚出去,你们父女,都滚出去!” 院外突然响起急促脚步声,管家跑进来,硬着头皮说:“老夫人,大爷,外面来客……” “什么客不客,让他滚,今天江家不见客!”老夫人气势强横,“老大,今天不把广文救出来,这事不算完!” 一道微凉的声音懒洋洋传来:“江二吗?怕是出不来了!” 第二十八章 杀人需要理由吗? 院子里的人寻声望去。 来人身材颀长,穿月白色滚金边广袖锦袍,外披同色绣金色曼陀罗暗纹大氅,硕大白狐毛领,拥簇着他戴着半张面具的脸。 他手里拿着一只金色雕花小手炉,映衬着细长手指如玉。 他走得不快,间或轻轻咳嗽两声,整个人看上去有些弱,还有点懒。 但他面具下的那双眼,微微一转,便是墨玉般冷冽的光辉,任谁也不敢造次。 江月回微挑眉梢,这家伙怎么来了? 江季林怔愣之后赶紧迎上去:“沈公子,您怎么有空来?” “江大人,”沈居寒目光掠过四周,掠过江月回时似乎笑了笑,“府中这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江季林有点犹豫,毕竟是阿月杀了人,万一让沈家觉得她不好,怎么办? 老夫人上前两步:“沈公子,家门不幸,出了一个不肖女,竟然当众杀人,老妇正要差人报官。” 沈居寒盯她一瞬,掠向曹嬷嬷的尸首:“杀的什么人?” “是老妇的心腹之人。” 说得身份重要一些,江月回的罪就能重一点。 沈居寒往前走几步,问江月回:“不肖女说的是你?” 江月回点头:“人是我杀的。” “哦,”沈居寒略一颔首,“怎么?在江家,主子杀个奴婢,还得冒这么大风险?” 老夫人一噎:“公子有所不知,她无缘无故……” “杀人需要理由吗?”沈居寒打断她。 问得冷静又嚣张。 老夫人呼吸微窒。 怎么忘了,和这位讲理,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江月回暗感叹,打铁还得自身硬,瞧瞧人家,一句话出去,没人敢反驳。 无论阴司天庭还是凡间,有实力,拳头硬才是真理。 “本公子今天心情好,”沈居寒慢条斯理,“就当看热闹,说说,她怎么惹你了?” 江月回刀尖一指尸首:“不敬主子,出言羞辱,还意图杀我的宠物。 我斩了她手指,意在警告,谁知她一见到老夫人,立即跳起似狗咬,忍无可忍,便杀了。” 斩司命在一边“咯咯哒”叫了一声,以示主人说得对。 沈居寒心说就你这破鸡,我成天也想宰。 “沈公子,她不听训诫,不敬长辈,还屡次顶撞,如今更是敢妄杀人命,实在不能饶恕!” 沈居寒手指轻轻转着小手炉:“你再多说一个字,本公子就想连你也杀。” 老夫人心尖一抖。 江季林急道:“沈公子……” 沈居寒对江月回抬抬下巴:“过来。” 江月回提着刀过去。 “都听清楚了,”沈居寒语气低缓,带着不容质疑的坚定,“她是本公子的未婚妻。 虽还未大婚,但已有婚约在身,那你们就不能动她。 她打谁骂谁,谁就忍着,忍不住,那就杀; 否则的话,就由本公子亲自来杀。” 他垂眸看一眼尸首上的致命伤:“不过,话说在前面,如果是由本公子亲自来杀,就不是一刀的事儿了。” 老夫人震惊又恐慌:“沈公子,这……” 江月回偏头看沈居寒,没想到,这家伙竟然如此护着她。 沈居寒一挥手,星左上前,把曹嬷嬷的尸首拖下去。 “看着碍眼,”沈居寒语气略烦躁,“还有事儿吗?没事该走的走。” 老夫人岂能甘心,但当着沈居寒这个杀神,又不敢多说。 狠狠瞪江季林一眼,示意他跟着出去。 沈居寒却道:“江大人留下。本公子还有话说。” 老夫人救子心切,忍不住开口:“沈公子,老妇的二儿子现在还在牢中,他蒙冤受屈,须得让季林去救。” 沈居寒低笑一声:“蒙冤?受屈?他已自行招认罪行,何冤之有? 他枉顾兄弟手足,陷害亲兄,连累江家其它人,没有被当即处死已经是宽大,还如何救?” “沈公子,我儿绝不可能做这种事,定是被陷害的,”老夫人急声道,“老大,你快说几句,说你不介意,都是自家兄弟,有什么不能说开的?” 江季林脸色泛白:“母亲,这不只是我们自家的事,还牵扯到……” “你闭嘴!你到底救不救?如果不救,那你也滚出江家!” 老夫人也是急疯了:“沈公子,您虽然贵为指挥使的公子,但,我儿现在被关押在布政司衙门,应该还是由布政使大人定夺,您就别操这份闲心了。” 江月回差点笑出声。 有这么糊涂的混蛋娘,也难怪江广文会干出那种事。 沈居寒会吃这一套? 沈居寒轻轻咳嗽一声:“星左。” “在。” “去告诉布政使一声,本公子不高兴,让他给江二安排一顿打,本公子先舒坦了再说。” “是!” 他说得云淡风轻,老夫人听来如同惊雷。 “你……” “也没什么,本公子就是想让你看看,我说的话,究竟算不算数。” 老夫人眼前发黑,喉咙里一阵腥,差点吐血。 沈居寒又说:“本公子今天来,是来向江大人宣布一个消息,既然你们都不走,那就一起听听吧。” “江大人,你这次受冤,江小姐力挽狂澜找回粮食有功,念你这么多年兢兢业业,着升你为凉州布政司从四品参议,主管粮储、屯田之事。” 江季林惊喜交加,颇感意外。 沈居寒话峰一转道:“不过,之前你虽是被陷害,但到底是认人不清,有失职之过,你可认?” “是,我认。” “嗯,既然如此,那即日上任之后,扣发一个月俸禄,以做处罚。” 江季林连忙领命。 老夫人一听,二儿子没救出来,还要挨一顿打,这不喜欢的大儿子偏偏还升了官。 她一口气没倒上来,晕死过去。 沈居寒看都没看她一眼,拿出一张别致的小令牌,递给江月回:“这次的事辛苦你了,拿这个去出云轩,挑几件衣裳首饰,直接记我的账。” 江月回不在意这些东西,但她注意吴瑶瑶离开的脚步顿了顿,便爽快的接过:“好啊。” 吴瑶瑶自从沈居寒来了之后,全程没有吭声。 她处在震惊紧张和疯狂的嫉妒里。 震惊极少出门的沈居寒居然会来,紧张他会注意到她。 可她很快发现,沈居寒根本没有认出她。 而且,居然对江月回那么好,那么维护! 凭什么? 这些明明该是她的! 就算她不要,也不能便宜江月回! 第二十九章 不如,早点大婚? 江月回收起匕首,撒一把谷子,斩司命跑着去啄。 “沈公子是专门为我父亲的事来的?” 沈居寒气笑:这个小没良心的。 “江大人,”沈居寒偏头对江季林道,“去忙你的吧。” 江季林额头冒汗,这可是在自家女儿的院子,沈居寒怎么说也是个外男,这…… “沈公子,”江季林硬着头皮,“有一件事,我想与公子讲在当面。” “请讲。” “是这样,阿月是我失散多年的女儿,江家与沈家……也就是公子您,的确是有婚约在,不过,那个时候……” “江大人,”沈居寒不紧不慢,“本公子不管是那个时候,还是这个时候,婚约始终都在。 方才本公子说过了,阿月是我的未婚妻。” 江季林噎了一下,江月回走过去低声道:“父亲,您放心,不会有事的,我与沈公子谈两句。” “你要小心些,”江季林小声嘀咕,“要是有什么不妥,就大声喊。” “……行。” 江季林一步三回头地走了,沈居寒手指轻抚暖手炉:“你父亲让你大声喊什么?” 江月回脸不红心不跳:“喊非礼。” 沈居寒一怔,差点气笑。 星右撇撇嘴:“过分了啊,刚刚我家公子可是帮了你。” 江月回扫他一眼,懒得理会。 “星右,”沈居寒一指院门口。 星右立即上前:“公子,有什么吩咐?” “滚出去。” 江月回抿嘴笑。 小糖抓着把谷子,引着斩司命也跟过去,没多一会儿,外面传来鸡飞人叫。 沈居寒看着江月回眼中的笑意,心也莫名跟着一晃,摘下脸上的面具,扔在石桌上。 “本公子说了半天,口渴了,来盏茶喝。” 江月回翻个白眼,进屋倒茶。 “这是什么?” “茶,”江月回把茶杯推过去,“我这只有这种。” 沈居寒蹙着的眉慢慢松开,咂一口:“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 “那个老夫人,不是省油的灯,你在她的手底下,怕是讨不到好,”沈居寒身子往前倾了倾,墨玉般的眸子看着她。 “要不然这样,我去提,早点大婚,你搬去沈府住,她以后就管不着你,如何?” 江月回不着痕迹的拉开距离:“不劳沈公子费心,她不是省油的灯,我也不是任人随意烧的灯油。 谁在谁的手底下,还不一定。” “我与沈公子有约定,一切等你的病好了再说,到时候婚约还在不在,还得两说着。” 沈居寒眼底含笑:“你要怎么对付她?她可是长辈,光是不孝这一条,就能压住你。” “我为何要孝顺她?”江月回惊讶反问,“她一没生我,二没养我,凭什么让我孝顺?” “敢问沈公子,如果我不孝,她故意散出去,你会在乎我的恶名吗?” “你会因此退婚吗?” 沈居寒一怔,短促笑出声:“你说得极是。放心,她散不出去。” “这不就行了?”江月回并没当回事,“那我又何必在意他人的看法。” 反正本神女找到方法就回去了。 沈居寒心情难得愉悦,越看越觉得,这丫头合他的心意。 瞧瞧这劲儿,小野猫一样,比那些菟丝花不知道好多少倍。 沈居寒慢慢喝着茶,就很想和她多呆一会儿。 恰在这时,星右又探头探脑的伸进来。 “公子?” “干什么?” “府里来人送消息,有急事要请您回去处理。” 沈居寒放下茶盏:“江小姐,若是有什么需要,只管派人来找我。” “多谢。” 沈居寒伸手去拿面具,江月回也去拿。 指尖触碰住,沈居寒一愣。 江月回却神色如常,拿起面具来,要亲手为他戴上。 但沈居寒要比她高出不少,她踮起脚尖,小手绕到他脑后,仔细又小心。 沈居寒身子微僵,双手不自觉微握,心砰砰跳得飞快。 他不由自主放慢呼吸,每呼吸一下,满心满肺都是她身上的香气。 淡雅,微凉,很独特,却格外好闻。 他心如小鹿乱撞,但江月回却心花怒放。 本来还想去找沈居寒,结果这家伙自己先来了。 来都来了,当然不能让他就这么走了,不蹭点功德都对不住这一趟的辛苦。 手上动作放慢,手指不时在他脑后束起的发间穿梭,虽不及用花印手势,手指对手指蹭到得多,但毕竟是送上门来的嘛,江月回也很满意了。 感觉差不多了,江月回才恋恋不舍地收回手。 “好了,你可以走了。” 沈居寒:“……那,我走了。” 他清清嗓子,掩饰刚才的心乱和窘迫。 江月回依旧神色如常,连送他的意思都没有。 沈居寒带星右出江府,上马准备回府。 刚到路口,忽然冲出一辆马车来。 沈居寒立即勒马,凝眸望去。 马车险险稳住,吴瑶瑶小脸泛白,挑帘从马车上下来。 “沈公子,公子不必挂念,也不必过意不去,我这车夫也有错,没有马车驾好,不能怪公子。” 沈居寒坐在马上,一言未发。 星右提马上前一步:“过分了啊,明明是你的马车冲出来,不按规矩行驶,差点撞上我家公子,还好意思怪我家公子?” 吴瑶瑶:“……我不是那个意思。” 星右回怼:“那你什么意思?” 吴瑶瑶抬眼,眸子闪着光,像刚受了惊的小鹿。 “沈公子,我是吴瑶瑶,我……我以前是叫江瑶瑶的。” 沈居寒不动声色,丝毫没有惊讶。 星右根本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过分了啊,你姓江还是姓吴,与我家公子有何相干?” “沈公子,我方才一直在犹豫纠结,心中实在难安,沈公子有所不知,其实我才是……” “你是谁,本公子不感兴趣,”沈居寒总算开口,但字字如冰珠,“本公子只知道,你的马车,差点撞到本公子的马。” “这匹马,乃是千里良驹,你方才说什么?让本公子不必过意不去? 这事本公子当然不会轻易放过,好好的马被你惊着了,平时本公子自己都舍不得。” “你,凭什么?” 第三十章 放火烧祠堂 吴瑶瑶呆愣住。 完全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走向。 她咬咬嘴唇,红润的唇映印着齿印,看起来楚楚可怜。 “沈公子,你被骗了!” “我才是你的未婚妻。” 沈居寒眸色深冷:“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当然知道,沈公子,阿月她……她从小被人拐走,前段时间才刚回来。 不信的话,你可以去问江府的人。 我自小在江府长大,是舅舅找回了我,我才随母亲姓吴的。” “如今我……母亲也去逝,无依无靠,只能在舅舅家。 原来养大我的父亲,有了亲生的女儿,自然疼爱无比,这我都不嫉妒,谁让我不是亲生的呢? 可是,沈公子,我觉得,你应该有知情的权力。” 沈居寒马鞭轻轻击着手掌:“你说你是江家人,那么,你随江家上断头台了吗?” “这……本来我是该去的,但那时我正好被舅舅叫去,又花了不少银两,这才保下我。” “那也就是说,在江家遭逢大难的时候,你是舍弃了江家的,对吗?”沈居寒似笑非笑地问。 吴瑶瑶一怔:这个关注点——不太对呀。 “所以,觉得,本公子应该相信你这个临阵退缩,忘恩负义的小人,而不去相信舍生忘死,孤身救人的阿月?” 吴瑶瑶脸臊得通红,像被打了耳光:“我……” “还有,”沈居寒话锋一转,“沈家之前年年给江家的礼物,在谁那里?” 吴瑶瑶心头一松,这个问题是问到点子上了。 东西是送给谁的,那谁就是订婚的那个人。 她急忙道:“当然是在我这里。” “交出来。” 沈居寒声音平静却不容质疑:“本公子说过了,阿月才是我的未婚妻。 你是什么东西,本公子不知道,只知道给未婚妻的礼物,不能落在外人手上。 你现在住吴府,是吗? 回去准备一下,明日此时,本公子派人去取。” 说罢,他一甩马鞭,策马离去。 马蹄翻飞,蹬起一片尘土,甩吴瑶瑶一身。 她呆愣在原地,耳朵里一片嗡鸣。 交出来? 用什么交? 那些东西,她大部分都已经给了江月回呀! 那会儿是认定江月回会死,早晚上断头台,早晚还能拿回来。 可谁知道,现在江月回不但没死,还混得风生水起。 凉州城对她交口称赞,就连沈居寒也对她百般维护! 凭什么? 丫环小声提醒:“小姐,我们先回去吧……” 吴瑶瑶转头狠狠瞪她,提裙摆上车。 丫环扶着她,刚一进车里,吴瑶瑶就甩给她一个耳光。 “都怪你,混帐东西!说什么把东西先给江月回,现在沈公子来要,我拿什么给?” 丫环被打得脸通红,也不敢反驳。 吴瑶瑶双手绞着帕子:“不行,不能就这么算了。” 沈居寒,她可以不要,但绝不能是沈居寒看不上她,还去找江月回! 丫环小声说:“小姐,奴婢瞧着,老夫人甚是不喜欢她。 现在江家二爷一家又在大牢里,这可是个好机会呀……” 吴瑶瑶眸子迸出狠毒的光:“不错,这的确是个好时机,我得好好谋划谋划。” …… 江月回打个哈欠,每次蹭了功德之后就爱困倦,这次也不例外。 她回屋休息,屋子里也没点炭火,她不怕冷,阴阴凉凉地才舒服。 躺在床上,反而有点睡不着了。 她想着老夫人对江季林的态度,还有听江季林提到已故妻子时,老夫人的那种嫌弃和厌恶。 江季林性格忠厚,对老夫人也孝顺,要说偏心,也不能偏得这么离谱吧? 江月回一想问题就又来了精神。 深夜子时,她悄悄潜入祠堂。 原主以前经常被罚跪,对于这里,算是印象深刻。 她顺利找到江家老太爷的灵位,在灵位前,还摆着老太爷在世时常用的一支毛笔。 江月回拿毛笔在手,退到柱后的暗处,闭上眼睛,专心致志地查看老太爷的生平。 片刻之后,她睁开眼,眼底深处,怒意滔天。 真是岂有此理! 江月回偏头看看江老太爷的牌位,短促笑一声,手一扬,打翻火烛香台。 她手指一弹,一丝灵力迸发,火势迅速燃起。 她把那支笔扔入火中,头也不回的离开。 在暗中奉沈居寒之命保护她的暗卫,看到这一幕,突然有点牙疼。 江月回还没回到院子,就听到一阵惊锣声。 “来人呐,走水了!” “快来人,走水了!” “祠堂走水了!” 一时间,人声喧闹,家丁护院们纷纷提上东西去救火。 但让他们惊愕的是,火势极猛,无法扑灭,似乎根本不怕水。 闹腾一番,根本无济于事,只能眼睁睁看着祠堂化为灰烬。 所幸的是,并没有波折到其它的院子。 老夫人正悲痛,还没缓过一口气,忽然听到这个消息,又惊又怒。 赶紧被人扶着来现场。 看到火势,听说一块灵位也没有救出来,又气晕过去。 江月回在回院路上,碰到江季林。 “阿月!”江季林松一口气,“吓死为父了,你去哪了?” “怎么?父亲找我有事?” “没什么,就是听说有水了,来看看你,你没事就好,赶紧回去吧,我得去火场那边看看。” 他转身就走,江月回心头又暖又涩:“父亲。” “怎么了?” “父亲,祠堂那边的火很大,你救不了,别去了。” “那怎么行?你祖母已经去了,我也得去看看,救不救得了再说。” 他匆匆忙忙地走了。 江月回深吸一口气,还是跟上去。 江季林到了之后也惊了一下,这火实在大。 但他没顾上多想,听说老夫人晕倒被抬回去,又赶紧去问安。 老夫人悠悠转醒,听说他来了,一腔的火气像有了发泄口。 “让他进来!” 江季林刚一进屋,还没来得及说话,老夫人就喝道:“跪下!” “母亲,我怎么了?” 回答他的是砸过来的茶盏:“让你跪就跪,什么时候轮到你来问为什么?” “你不敬长辈,祠堂失火竟不见你踪影; 不顾兄弟,任由广文在大牢受尽苦楚; 不孝母亲,我让你跪,你还敢问为什么!” “跪下!” 江季林心中悲愤,但巨大“孝”字压着,也不敢违抗。 看老夫人气得模样,也只好跪。 刚一掀袍子,就听有人声音冷淡:“慢着。” 第三十一章 佛祖都不想保佑你 老夫人抬眼看。 江月回不慌不忙走到江季林身边,扶住他说:“父亲,先不忙跪。” “放肆!”老夫人怒拍桌子,“我与你父亲谈话,哪有你插嘴的份儿?” “母亲,阿月也是担心我,您别生气,我让她回去。” “阿月,你先回去,为父和你祖母说完事就回去休息,没事的。” 江月回不吃这一套,目光直视老夫人:“他是我父亲,眼看他被人欺负,怎么就没有我插嘴的份儿?” 老夫人火冒三丈:“他被谁欺负?” “被你,一进门就让他跪,不是你吗?这不是欺负?”江月回毫不客气。 “呵,祠堂失火……” “祠堂失火,与他何干?他又不是负责看祠堂的。” “他是我儿!我让他如何,他便得如何。” “你说的那不是儿子,是你养的狗,”江月回目光沉凉,“养狗,想让狗听话还得给块肉。” “你!”老夫人气得脸色铁青,手一甩指着她,“老大,今天你必须把她轰出去,与江家断绝关系!” “否则的话……” “不用否则,”江月回打断她,“的确是该和江家断绝关系。” “阿月,”江季林低声劝,“你赶紧回院子去,这边有我,交给为父来处理。” 他眼睛泛红,别过身又说:“放心,有为父在,谁也不能把你赶出去。” 江月回心头泛酸,她活了那么久,却从未受过父母的疼爱。 以前,心血来潮,也问过北阴大帝,她的身世如何。 大帝总是说,她是天生的神女,彼岸花元神所化,阴司就是她的家。 却没想到,在这人世间,竟然弥补了她无父无母的遗憾。 “父亲,”江月回浅笑,“我长大了,不是小孩子,您能保护我,我也能保护您。 我们父女一起面对吧!” 江季林一怔,想起前几日江月回冒死奔波,心疼不已。 “好,好啊,真是父女情深,”老夫人手中佛珠一甩,“来人,去请几位族老!” 要请族老,这就是要动真格的。 江季林真急了:“母亲,不可! 阿月是我失而复得的女儿,我已经亏欠她太多,苍天有眼,才让我们父女团圆,不能赶走她。” 老夫人面色阴沉,手指捻着佛珠:“要想留下她,除非,你们答应我一件事。” “母亲请讲。” “把广文给我救出来。” 江季林怔了怔,江月回斩钉截铁:“不可能。” “今天沈公子说了,江广文自作孽,光是勾结匪徒一条罪名,就足以诛杀他全家,灭九族也不是不行。 还救他?简直痴心妄想。 更何况,他陷害的是我父亲。 我们都上了断头台,我们为何还要救他?救他干什么?再找机会害我们一次?” “你!”老夫人气炸,一拍桌子,“竟然敢直呼长辈名讳,简直粗野不堪! 上断头台又如何?你们不是没死吗? 什么诛灭九族,你的心肠竟如此歹毒! 你难道不在九族之内吗?要杀也是先杀你!” 她气得又甩胳膊又扬手,手里的佛珠甩出来,落在地上,绳子崩断,滚了一地。 江月回垂眸,抬脚辗住一颗:“瞧瞧,连佛珠都看不下去。 你手捻佛珠,做的却是恶事,以为佛祖会保佑你?” 珠子在她脚下被辗磨,发现轻微声响,再抬起时,已化为一片粉末。 抬头,目光如钩刺,直刺老夫人眼底。 幽幽火光,映着她漆黑的双眸,让老夫人心头一突。 屋子里一片诡异的安静。 恰在这时,外面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老夫人,大爷!几位族老得到消息,知道祠堂被毁,正怒冲冲往这边来了。” 老夫人心头顿时一松:“来得好!” “本来还想让人去请,老大,看来你这个女儿的日子是到头了!” 老夫人由丫环扶着,赶奔祠堂。 江季林脸色难看至极:“阿月,别怕,为父一定会保护你,无论是谁都不行。” “放心,父亲,我自有对策,走吧,去会会他们。” 江家还有祖宅在乡下,这处宅子是江季林置办的,族中的老人有的还在乡下。 现在来的这两位,因儿孙做生意,小赚了些钱,他们也想跟着享福,这才跟着过来。 不过,他们暂时还没有买宅子,凉州城的宅子也不便宜,只是暂时租住。 距离江家不太远。 所以,江家一起火,他们就发现了。 匆忙赶了来,进门听说是祠堂着火,这二位可不干了。 江季林上前行礼:“见过二位叔爷。” 大叔爷今年八十多,头发胡子全白,拄着一根拐杖。 二叔爷比他小几岁,矮胖,手上戴着个玉扳指。 两人的脸拉得老长,怒斥道:“江季林,你怎么回事?怎么会弄成这样!” 老夫人在一旁答腔:“二位叔公,惊动了你们实在不好意思。 我刚才就在训斥我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可巧,你们就来了。” “祠堂被烧,我江家先辈无处安身,这该如何是好?”大叔爷拐杖敲着地,“你说,该怎么办?” 江季林道:“大叔爷的意思是……” “当然要重修,”二叔爷接过话,“不过,不能在这里修,得换个地方。” “换地方?”老夫人咂摸过味儿,“换到哪?” “前几日我和大哥看了一块地,风水先生说了,是块宝地,正好用来建祠堂。” “你们买了地?”老夫人诧异。 大叔爷哼道:“这里烧成这样,祖宗的牌位都没了,如此滔天大错,岂能就这么算了? 这钱,当然让季林来出,算是对他的惩罚。” “建好之后,还要找人专门看管。 反正,我们是不能允许再把祠堂建在这里,出了这么大差错,我们再信不过你!” 江季林张张嘴,正想说话,江月回悄悄扯他袖子。 他又把嘴闭上。 江月回知道,老夫人绝不愿意出这份银子,江季林的钱都是由她把着,要钱就和割她的肉差不多。 她得看看,这老夫人,把这二位老吸血鬼招了来,怎么搬起石头砸她自己的脚。 “二位叔公,这……怕是不妥吧?” “怎么不妥?”大叔爷怒问。 “买地这么大的事,岂能三言两语就定了? 再说,这祠堂被烧,我们也不想,祖宗们在这里住得好好的,挪地方怕也不会习惯。” 老夫人一眼瞄见江月回,赶紧岔开话题:“二位叔爷,今天你们不来,我都要派人去请你们。 有件事情,还要请你们作主!” 两个老头子对视一眼,打定主意,反正今天是必须要弄点好处走的。 有事求他们,那是更好不过,正好趁机拿捏。 “什么事?你且说来。” 第三十二章 我有什么不敢? 老夫人深吸一口气,目光怨毒地盯着江月回。 “此女不忠不孝,忤逆长辈,粗野难训,实在不与做我江家女,所以,请求二位,把她赶出江家!” 两个老头子一愣,没想到会是这事儿。 这丫头前阵子才被找回来,怎么就要被轰出去? 不过,这和他们也没关系,他们又不受影响。 “如果你所说是真,的确不配做江家的子孙,”大叔爷点头。 江季林急声道:“叔爷,此事有误会,阿月是我的女儿,母亲是在气头上,请务必谨慎,我会好好管教阿月。” 老夫人哼道:“我说了,要想留下她,就要救出广文,你应不应?” “母亲,此事儿子真的办不到……” “那就没得商量!”老夫人声音拔高,“你的女儿是女儿,我的广文就不是我的儿子吗?” 江季林怔忡不可置信:“母亲,您这是什么意思?” “她的意思是,你不救她儿子,她就让你女儿也不好过,”江月回语气冷淡,“父亲,不必求她。 我倒要看看,今天谁能把我赶走。” 二叔爷小眼睛一转:“怪不得你祖母说你忤逆,听听,这说的是什么话?” “我说的是人话,你们听不懂吗?”江月回反驳,“今天我就明白地告诉你们,别说什么买地盖祠堂,就算是修,以后也不可能了。” 大叔爷脸皮抖了抖:“你说什么?” “又不听懂了?”江月回轻笑,“你们以什么资格在这儿叫嚣说这种话? 买地,让我父亲出钱,好大的脸! 这几年若不是我父亲照应,你们能到凉州来吗? 凭你们的子孙,有做生意的本事吗? 一家家像吸血鬼,趴在我父亲身上吸血,现在还倚老卖老,腆着张老脸来指责他,你们凭什么?” “你……放肆!” “无礼!” “赶出去,必须赶出去!江家容不得这种人!” 老夫人震惊又狂喜,江月回竟然敢这么说话。 这样最好,一举两得,既不用出银子,还能把她轰走。 江月回无视他们的叫嚣,拿出一张纸,轻轻展开:“闭上你们的嘴,瞪大眼睛看清楚,这是什么?” 包括老夫人在内,三双眼睛盯着看。 “看清楚,这是布政司衙门的大印,这文书,也是布政使亲自看着写的,这些手印,是你们的子孙按上去的。” “怎么?他们没告诉你们吗?” “这……”三人面面相觑,还真是都不知道。 “我与父亲,早在前几日就已经和你们断绝关系。 你们现在站的地方,是江宅,是我父亲置办的宅子,你们有什么资格在这大呼小叫,要把我赶走?” “胡说!我们是族中老人,有权力处置族中事务,自然也能赶走你。” “那你的意思就是说,你比布政使大人还大,他盖章的事不算,得听你的,是吗?” “我……” “看你们这样儿,是真不知情,想必是你们的子孙也没脸提,”江月回语气轻蔑,字字像耳光,“毕竟,救他们下断头台,出大狱的人,是我。 他们非但不感念我的救命之恩,一出大牢,就要与我们断绝关系。” “而现在,事情水落石出,我父亲也是被陷害。 对了,陷害他的人,就是江广文。 勾结土匪,暗害兄长和族中兄弟,他自己早早安置好了妻儿和老娘。 亏你们还像傻子一样,被人拿着当枪使。” 两个老头如遭雷劈,霍然转头看向老夫人。 “我说你怎么突然提出来要回老家祭祀,还非得叫上我们,闹了半天,我们的孩子被抓,是你儿子搞得鬼!” “你是怕我们留下,他们被抓的时候,我们会闹,会出岔子吧?” 老夫人慌忙摆手:“不,不是的,你们别听这个贱人瞎说,她是胡说八道,是诬蔑广文的!” 她转头恶狠狠喝斥江月回:“贱人,你和你娘一样贱,真是……” “母亲!”江季林脸色青白,双手紧握,“别这么说阿月,她娘亲也是个好女人,那是我的妻。” “你闭嘴,再敢多说,连你也轰出去! 反正,不救回广文,谁也别想好过!” 江季林深吸一口气,苦笑道:“在您的心里,只有二弟,无论我做什么,都不能让您满意。 母亲,这究竟是为什么?” “哪有什么为什么?你又呆又笨,哪像广文,聪明伶俐,会逗我开心。” “我父亲又呆又笨,你的吃穿用度,哪样不是他挣来的? 江广文聪明伶俐,除了从你这里骗钱,还会干什么?” 江月回上前一步,直视老夫人:“你早就知道江广文的计划,又怕和他的妻女在一处太过显眼,所以,你才提出回老家。 反正,主犯是我父亲,布政使也只要个犯人杀了平民愤,至于你一个老婆子在不在,也没人细追究。 等我和父亲死了,这里所有的一切都归你们。 江广文也能飞黄腾达,你们一家倒是能过好日子。” 江季林心头巨痛,像被一只大手握住心脏。 “母亲,当真……如此吗?” 老夫人呼吸微窒:“她胡说,你也信?” “是我胡说吗?”江月回拿出一只木盒子,“四十年前的事,要不要我也胡说一下?” 老夫人看到那个木盒,神色陡然一变,不管不顾过来就抢。 江月回侧身避开,脚尖一勾,把她摔了个狗吃屎。 丫环赶紧过去扶,她疼得吡牙咧嘴:“反了,反了!贱人,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杀人放火的事你们都敢干,我不过就是说一说当年的实情,有什么不敢?” “闭嘴,你闭嘴!” “父亲,”江月回把盒子递给江季林,“您看,这是什么?” 江季林不明所以,接过去打开,里面是一支梅花簪子。 看得出来,这支簪子已经有些年头,但做工非常精致,镶嵌的宝石也熠熠生辉。 最让他震惊的,不是这支簪子的制作工艺,而是花朵的造型。 “这……” “是不是很眼熟?”江月回手指一点花朵,“与您肩膀上的胎记,很像。” 江季林忍不住点头:“正是。这是……” 江月回微顿一下,语速放缓:“父亲,这是祖母留给您的。 天下独一份,它的样式,就是按您的胎记所做。 这支发簪,本该是等您成年娶妻之时,送给妻子的聘礼之一。” 江季林听得一头雾水,下意识看向老夫人。 老夫人脸色铁青,别开脸。 “父亲,我所说的祖母,不是她。” 第三十三章 如此厚颜无耻 江月回这话,直接把江季林说懵了。 “什么?” “父亲,您看看盒子底层,还有什么?” 江季林手指颤抖着翻看,在那层绒布下,还有一张薄薄的纸。 已经有些年头,薄而脆,似乎稍微一用力就会碎。 上面的小字娟秀,但又不失风骨。 “爱子林儿,为娘亲手打造这支发簪,待来日你长成,聘于心爱之人,平安和美康顺。” 再看日期,正是他满一百天的时候。 江季林记得,老夫人虽识字,但并不算太多,更写不了这样的一手好字。 更何况,这几行字虽短,但殷殷爱子之情,却流露于上。 与老夫人待他的态度,完全不同。 他呆愣半晌,反反复复看了几次,才慢慢抬头看老夫人。 江月回冷然道:“是你说,还是我替你说?” “说什么?有什么可说的?”老夫人见事情瞒不住,索性耍起无赖来。 “没错,这是你生母留给你的,你不是我的儿子,但那又怎么样?”老夫人咄咄逼人,“你扪心自问,我亏待你了吗? 供你读书,给你娶妻,成家立业,还要如何?即便是你生母在,也不过如此吧!” 江季林脑子里嗡嗡作响,一时完全接受不了。 他不是江家亲生儿子? 难怪母亲总是不喜欢他,他有时候也难过,也生过怨恨,但如果他不是人家亲生的,那…… 似乎也没什么说不过去。 是啊,养大已是天大的恩情,还想怎么样呢? 江月回握住他手臂:“父亲,别太难过,这些人,不值得。” “供读书,娶妻,成家立业,”她字字反讥老夫人,“那你一共花了多少银子?” “那我哪能知道?难道养孩子还要计算这个吗? 我虽是他的养母,可没想着让他回报什么,”老夫人目光凶狠,“不过,今天看来,白眼狼就是白眼狼。 你们父女,真是大的生了小的,都没有良心!” 江月回忍无可忍,反手给她一记耳光。 老夫人被打得身子一歪,撞到身边的丫环身上,差点栽倒。 她怔愣一下,都回不了神。 江月回打她了? 这些年做惯了老夫人,高高在上,谁敢不敬! 江季林也吓一跳:“阿月……” 江月回漆黑的眸子冷意森然:“如此厚颜无耻!打得我手都疼了。” “你没有算过帐吗?当初你们夫妇决定留下我父亲,是为了什么?发善心?呵。” 她讥讽地笑:“难道不是因为这只发簪,有可能是一把钥匙,能让你们找到一直没得到的东西吗?” “你们夫妇,原来不过就是江家的家仆而已! 江家家逢巨变,你们背主求生,说出我祖母和父亲的藏身之处,才换了你们一条命。 临逃之时,又因为这支发簪,才决定救下我父亲,把他养在身边。 为的,就是将来有一天,我父亲有可能找到江家留下的东西。” “我父亲花了你们多少钱?你们逃离江家的时候,又带走了多少钱?需要我提醒你们吗?” 江月回上前一步,逼视老夫人:“人在做,天在看,以为人死了,就一死百了吗? 天理昭昭,你们即便死了,也要下地狱! 自有无尽的酷刑等着你们受!” 她语气森然,字字像薄刃,锋利地割在老夫人身上。 老夫人眼神惊恐,莫名就觉得,她说得都是真的,真的会下地狱受酷刑。 “你……你胡说!你有什么证据?” 江月回的确没有证据。 这是她在祠堂时,利用江老太爷灵牌前的那支毛笔得来的生平。 所以,她才一怒烧了祠堂。 “你要证据?”江月回极慢地笑了笑,“不如今天晚上,就让你好好看看。” 老夫人后退一步:“你要干什么?” 江月回垂眸看到老夫人刚才摔倒擦伤的手背,指尖微微一抬。 没人看到,一丝神力,从老夫人的伤口渗入。 她什么也没说,但老夫人看到她的笑,就觉得悚然不安。 “哼,我乏了,今天就到这里,明天再和你们父女算帐!” 老夫人想匆忙逃离,江季林叫住她:“母……你等一下。” 老夫人回头:“呵,怎么?这就不叫母亲了? 果然是养不熟,听这贱丫头胡扯几句就当真。 也罢!随你的便,只要你把广文救出来,就算你还有点良心,我不予你计较,想离开江家也由你。 可如果你救不出广文,别怪我和你没完!” 江季林脸色青白,江月回似笑非笑:“你也配说良心? 这是我父亲买的宅子,我们为什么要走?要滚蛋的是你。 你儿子,我们是断然不会救,非但不救,明天一早,我就去见沈公子。”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你再骂我父亲一句,我就让江广文挨一顿揍,试试看。” 老夫人气结,想到在大牢里的儿子,又只能忍住。 “回去做个好梦,话别说得太满,说不定,到时候,你会哭着求着离开江家。” 老夫人短促笑一声,带着丫环匆忙离开。 江月回偏头看看那两个早惊呆的叔爷。 “二位,你们早知道我父亲不是江家亲生的,对吗?” 二人迅速对视一眼,吱唔着没开口。 “承不承认无所谓,反正你们早与我签了文书,已经一刀两断。 从今以后,桥归桥,路归路。 再让我看在江家范围内看到你们出现,别怪我不客气。” 江月回手腕一翻,一道寒芒掠过。 二叔爷觉得手指头一松,低头细看,原本戴着的玉扳指被豁成两半,掉在地上。 要是再往下一点点,他的手指就掉了! 他吓得吸口凉气,江月回慢慢走过去,拔下刺入他身后树上的匕首。 “滚!” 两人屁也不敢放一个,赶紧低着头灰溜溜逃走。 江月回看着失魂落魄的江季林,安慰道:“父亲,也不必太过悲伤。 这种事情早知道早好,省得一直被她压迫,她还不念您的好。” 江季林眼睛发红:“是,你说得对。” 他默了一瞬,勉强平复情绪,疑惑地问:“阿月,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江月回一本正经的胡说:“这事儿说起来话长。 我小时候有一次遇到一位白胡子老人,他说我天资英奇,与常人不同,有时候能遇到亲人托梦。” “这次,就是遇到祖母托梦给我,告诉我事情真相,我这才揭穿老夫人。” “父亲,祖母最期盼的,就是您能平安康健,您可要保重,不要辜负她。” 江季林抹抹眼睛:“我会的,我一定会的 。阿月,她还和你说了什么? 她是……怎么去的?你再和我说说。” 江月回呼吸微窒,并不想说。 第三十四章 罪恶 江月回好不容易把江季林劝回去休息。 她没回院子,而是去看老夫人。 走到半路,她放慢脚步,袖中匕首的刀柄抵住掌心。 拐过一道月亮门时,她一声不吭,猛然回身,抽刀便刺。 身后的人动作飞快,身手也是超卓,脚尖点地急速后退,躲开她的匕首尖。 江月回并不收招,往前迈步继续攻击! “呵,好狠的丫头。” 江月回听到这声音,才收住招势,刀尖正点在沈居寒的胸口。 “怎么是你?” “出手就是杀招,不怕伤了无辜?” “无辜的人不会偷偷跟踪,也不会有这样的身手,我听得出分别。” 江月回收回匕首:“你怎么又来了?” 沈居寒气得发笑:“你个小没良心的,本公子当然是为了你而来。” “为我?” “不然呢?这么一把火,我的人早看见了,知道是你家祠堂被烧,怕那个老妖婆为难你,特意来助阵。” 沈居寒当然不能说,他派了暗卫盯着,否则,这丫头非翻脸不可。 他算是看出来了,江月回绝不是那些娇滴滴的姑娘小姐。 她能坦然地露出她的身手,毫不隐讳,干脆利索地回击那些欺负她的人。 沈居寒兴致越来越浓,这丫头越来越对他的胃口。 “多谢,不过不用,”江月回继续往前走,“我已经处理完了。” “考虑一下我之前的建议,早点大婚,没人敢欺负你。”沈居寒似笑非笑。 “现在也没人敢,”江月回手指轻抚刀柄,“谁敢,我就双倍奉还。” “你要把老夫人赶出去?” “怎么会?”江月回勾唇一笑,“虽然我不在意什么孝不孝的名声,但我也不会那么做。” “不过,她要是自己提出来,觉得愧对我们父女,非得搬走,那就怪不得我们。” 沈居寒觉得不可思议,那老妖婆能自己走?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就相信,江月回说到就能做到。 “沈公子,若是没有其它的事,那就请回吧。 这是江府后宅,你一个外男,不合适。” 沈居寒差点气笑:“我堂堂刺史府的公子,凉州城多少女子,都想我能多看她们一眼,你现在和我说这?” 江月回微眯着眼睛睥着他:“是吗?您可别欺负我从乡下来,见识少。 我怎么听说,人人都说刺史府的公子病弱不堪,性格古怪,状若妖魔。 所以,人家吴瑶瑶才赶紧去了吴家,不再是江家人,自然也就不必再续婚约。” 沈居寒:“……呵。” “她想嫁,本公子还不要。” 什么玩意儿,竟然也敢败坏他的名声。 江月回没说话,继续往前走。 沈居寒上下打量自己,追上去:“我哪里病弱不堪,怎么就性格古怪,哪就状若妖魔?” “你别跟我说,我也只是听说,”江月回说得轻飘飘。 那股不在意的劲儿,激起沈居寒该死的胜负欲。 “哼,你给本公子等着瞧,看看到底是谁状若妖魔。” 说话间到老夫人院子外头。 江月回现在的神力还不行,快速打斗一场勉强凑合,但像翻墙过院这种需要内力的,还是差点。 沈居寒暗暗得意,神色绷住:“区区矮墙,不在话下,本公子带你过去。” 他揽住江月回的腰,纵身一跃。 江月回低头看。 “要是觉得高,害怕的话,就捂上眼睛,”沈居寒轻声说。 江月回暗笑,本神女是站过十三重天的人,会怕区区一道矮墙? 沈居寒刚站稳,屋子里忽然传来一声叫喊。 他一回头,看到窗纸上映着一道人影,老夫人手乱抓乱推,像疯魔了一般。 江月回却并不意外,慢步走过去,靠近窗下。 沈居寒急忙一把拉住她,指指一旁的树。 他带江月回跃上树梢,居高临下,可以看到房间的窗子。 “走……走开!” 老夫人声音断断续续,命人打开窗子,让什么出去。 丫环也不知道老夫人突然怎么了,更没看到有什么人。 就是觉得这疯魔的样子挺吓人,也不敢违背老夫人的意思,把窗子打开。 “出去,都出去!” 几个丫环退出房间,面面相觑,又都各自回房。 江月回在树梢上,屋里的情景看得清清楚楚。 老夫人神色惊恐,对着空气道:“你快点走吧,我会给你烧纸的,明天就烧! 对了,我还会修祠堂,不会让你的牌位没处放。 你再等两天……” 别人瞧不见,但老夫人却看得清楚。 面前站着的,就是江老太爷,她的亡夫。 江老太爷还穿着下葬时的那身衣裳,只不过,不再是崭新的,而是破破烂烂,布满血迹。 “我好后悔啊…… 我天天在地底下受苦,做了太多的恶事,是要遭报应的。 哪怕活的时候没有,死了下地狱也不能安生。” “你下来,你下来陪陪我……” “当年你是江夫人的贴身丫环,也是你说要告密。 你帮着那些匪徒,亲手砍了她那么多刀,还放火烧死她。 那些东西也是你偷出来的,为什么现在受苦的是我……” 老夫人双手捂着耳朵,不敢听这些话。 “你闭嘴,闭嘴!东西是我拿的,你没花吗?没用在江季林身上吗? 她死了,但我救了她的儿子,扯平了,早就扯平了!” 江老太爷声音沙哑,一边说话,嘴角一边淌血:“我每天都要受拔舌之苦。 这些话你不要和我说,你去和阎王爷说。 看他会不会相信你,会不会也给你拔舌……” “不,不要!我不……你快走,快走!” 沈居寒看她对着空气又叫又喊,疑惑地看看江月回。 江月回神色淡定,一点意外的神色都没有。 “她这是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看到自己丑陋的内心,看到曾经的罪恶而已。 以为没人提,就可以当作没发生过了?笑话。” “这就是你说的,让她自己搬出去的办法?” “不止,就看她能坚持多久。” 江月回低头看:“带我下去。” 沈居寒气笑:“这是江小姐求人的态度?” 江月回略一思索,拉住他的手,勾住手指相对。 既然不答应,那就蹭你功德。 反正吃亏的也不是我。 沈居寒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弄有点懵,还有点……害羞,耳朵不可抑制的红了。 僵硬着看江月回,她专注地看着两个人的手,眼睛明亮,充满期待。 沈居寒有一瞬间的恍惚,那种……他是她大补药的奇怪感觉又来了。 “你……你这是在干什么?” 江月回“嘘”一声:“别说话,乖乖等着。” 沈居寒心头狂跳:他竟然,被这个丫头给调戏了! 第三十五章 调戏又威胁 今天江月回查看江老太爷的生平,以及在老夫人的伤口里注入神力,都损耗了一些。 可巧,沈居寒晚上就来了。 她迅速查看一下神体,光亮又恢复一些,这才心满意足地收回手。 再抬眼看看沈居寒头上的气运,依旧像笼罩着一团雾,看不真切。 “能走了吗?”她问。 沈居寒的耳朵在黑暗中有点泛红发烫,看着江月回脸不红心不跳,暗暗咬牙。 把她带下树梢,掠出院子,不死心地问:“如果我不带你下来,你准备……还干什么?” 江月回扫他一眼:“沈公子,要是我没记错,你的还没完全好,还得需要我治吧?” 沈居寒眸子微缩:这小丫头,竟然威胁他? 呵,前调戏,后威胁,真是好样儿的! 把沈居寒气走,江月回慢悠悠回院子。 刚一进院,就看到坐在台阶上的小糖一下子站起来,斩司命靠着小糖打嗑睡,这下也醒了。 一人一鸡向她跑过来。 “小姐,您没事吧?” “没事,”江月回拍拍她的小圆脸,“好,去睡吧。” “奴婢伺候您洗漱吧!” “不必,你去睡吧。” 小姑娘眼睛红红的,显然是困得不得了,又担心她,才在这里撑着。 回房间收拾完,江月回躺在床上捋顺这阵子发生的事。 粮食的问题算是解决了,父亲得救,接下来就是面对老夫人和他们父女的纠纷。 这对于她来说,都不算什么。 她虽然不能随意用神力杀人,但小小惩戒,让老夫人自己提出离开,还是可以的。 目前来看,有两点想不通的是:吴瑶瑶头上的金色好运,是从哪时来,以及为什么看不了沈居寒的气运。 她闭上眼睛,缓解眼睛的酸痛。 接连两次,看沈居寒的气运,不但看不到,还眼睛刺痛。 罢了,以后还是只蹭功德,不看了,爱是什么是什么。 查看一下神体,虽然重新亮了光,但还是相差太远,想用这点儿就离开这里,根本是痴人说梦。 她无声叹口气,还是得想办法,赶紧让神体恢复才是。 忽然想到,如果大婚,会不会有帮助? 这样就能天天和沈居寒在一起,睡在一处,那家伙身上凉凉的,抱着一定很舒服,还能蹭功德…… 呸!她又暗骂自己,想什么呢? 迷迷糊糊中,不知不觉睡去。 此时的吴府,吴瑶瑶正坐在镜子前,手执一支红色毛笔,在左肩膀略下的手臂上,轻轻画一笔。 红色毛笔犹如刻刀,这一笔下去,疼得她脸色惨白,冷汗瞬间渗出。 尽管如此,吴瑶瑶眼睛却是犀利,透着疯狂,和平时判若两人。 勾画完,画出来的红色印记一闪便不见,像是消失在皮肉里。 放下那支笔,收入首饰盒的暗格,回床上休息。 吴瑶瑶闭上眼,不过片刻,又缓缓睁开,眼神又恢复如常。 好像之前那个她,从来不曾出现过。 抬手摸摸手臂,感觉有点疼,但又什么伤痕都没有,甚至连点青紫都没。 之前这种情况也发生过,手臂会莫名其妙的酸痛一天,但她也发现,酸痛之后,她的运气就会变得特别好。 这次,吴瑶瑶摸着手臂,非但没有抱怨疼,相反还挺欣喜。 这些日子真是有够倒霉,接二连三被江月回那个贱人压制,出尽风头,她的好运气来得太是时候了。 在心里默默许愿:第一就要让江月回倒霉,第二嘛……就是想办法把舅舅救出来。 这两天舅母的脸色不太好看,她必须要扭转这个局面,赶紧让舅舅回来。 有舅舅在,这个家她才能住的安稳。 怀着美梦睡去,期待明天一早的好运气。 江月回睡梦中有些不安稳,似能听到巨大的水浪声,她烦得拧眉,这是怎么了? 忘川河有水声,但也没有起过这么大的浪。 她还没睁开眼,就感觉有什么在疯狂拍扇她的脸。 简直放肆! 她烦躁睁开的同时,反手一巴掌抽过去。 “啪”一下,抽了个结实。 这才看清楚,是一条鱼尾,色彩斑斓,像是一条锦鲤。 江月回气得想笑,她是掉落凡间了,但那又怎么了? 难道什么都小鱼小虾就都能欺负她? 笑话! 别说一条小小锦鲤,就是龙王,也得乖乖上前行礼。 “滚!”江月回喝一声。 伸手看从锦鲤尾巴上扇落的几片鱼鳞,嫌弃的甩甩手。 这一甩手,把自己甩醒了。 江月回手臂发麻,睁开眼,外面还是黑漆漆的,天还没亮。 竟然做梦了,还是被鱼尾巴扇脸的梦,简直丢人。 她打个哈欠,又重新入睡。 再次醒来的时候,听到斩司命在院子里叫。 天光已经大亮,几个丫环正在洒扫。 小糖在外屋,听到她醒,赶紧端着水进来,伺候她洗漱。 “斩司命叫什么呢?” 小糖嘟嘟嘴:“回小姐,是雀儿,她想进来,也不知道怎么的,斩司令就是拦着,不让她进。” 江月回轻笑:“斩司命都快赶上看院门的狗了。” “奴婢瞧着,它可比一般的狗聪明多了,能识人呢!”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江月回问:“怎么?雀儿干什么来了?” 这个雀儿,江月回找到点原主的印象,曾是吴瑶瑶院子里的二等丫环,一张刻薄的嘴,能说会道。 自从江月回被找回以后,雀儿没少为了讨好吴瑶瑶,明里暗里讽刺江月回。 也为此得了不少的赏。 “回小姐,她说没处去,想重新回来干活,想伺候小姐。” 江家临难之时,雀儿不在,跑出去找吴瑶瑶,想让吴瑶瑶把她要去吴府。 但吴瑶瑶没有答应。 回来时,看到江家出事,雀儿吓得也没敢回来。 现在江家平安无事,又冒出来了。 “小姐要见她吗?” “不必,”江月回淡淡道,“摆饭吧,我饿了。” “是。” 她没有滥好心,也懒得去理会乱七八糟的人和事。 只要不惹她,不作死,她一律不想理。 但很多时候,偏偏事与愿违。 小糖出去半晌,也没见回来摆饭。 相反,院子外头,响起尖细的嗓音,一句句咄咄逼人。 “小糖,反了你,竟然这么和我说话!你有什么可得意的? 我伺候瑶小姐的时候,你还跟着你娘在厨房里打杂呢!” “现在敢跑到我面前来耀武扬威,还敢扯谎,说是小姐不肯见我。 呵,真是抖起来了你!” “我没有撒谎,反正小姐说了,不见你,你赶紧走开,别挡着我给小姐摆饭。” “哗啦”一声,什么东西被打翻了。 第三十六章 给脸不要脸 江月回还没到院子门口,就听到小糖气得声音发颤。 “你干什么?这是给小姐的早膳,你竟然打翻了!” “关我什么事?明明就是你自己没拿稳,这点差事都办不好,你还好意思伺候小姐。 我看,你赶紧回厨房去干粗活吧!” “你……” “干什么呢?”江月回缓步走出来,漫不经心地问。 “小姐,”小糖正要说话,雀儿几步上前,肩膀撞开小糖,“小姐,小糖做活不当心,打翻了您的早膳,奴婢正教训她呢!” 江月回目光在她身上一扫。 十七八的年纪,穿一身翠绿衣裳,发间还插一支桃花簪,描眉抹粉,嘴唇还涂了口脂,样样不落。 还真像一只抹得五颜六色的家雀儿。 江月回轻轻吸气,就能闻到她身上那股香粉味儿。 嗯,有点熟悉。 “你教训她?” “正是,小姐,这丫头就是个干粗活的料,根本不会近身伺候。 依奴婢看,就还打发她回厨房吧!让奴婢来侍奉您。” 江月回似笑非笑:“怎么,本小姐这院子,是由你来当家吗?” 雀儿一愣。 “小糖不是什么料,她是个人,是本小姐的人,你欺负她?谁给你的胆子?” 江月回声音平静,连声调都没变,但就是有一股凉气直逼雀儿。 “小姐,奴婢没有欺负她,是她自己……” “你该不会以为,本小姐不信自己的人,去相信你吧?”江月回上前一步,拔下她头上的桃花簪。 “这支簪子看着眼熟,哪来的?” 雀儿一噎:“这是……是以前瑶小姐赏奴婢的。” “这支簪子,是我回来的第二天,父亲带我去首饰楼打的,”江月回缓缓道,“刚拿回来,就被吴瑶瑶讨了去,说她喜欢得不得了,原来是赏给了你。” 雀儿脸色微变,江月回把簪子给小糖:“父亲送给本小姐的,岂能落到一个奴婢手里? 不过,本小姐也不会再用,一会儿拿到当铺当了,买点吃的喂斩司命。” 雀儿微微咬唇,垂眸掩饰不甘。 江月回偏头看看上打翻的东西:“小糖,去厨房问问你娘,这早膳值多少银子?” 抬眼看雀儿:“从她的月钱里扣。” 雀儿一呆:“小姐,这……不关奴婢的事啊!” “刚才说过了,小糖是本小姐的人,自然得护着,大清早在这里吵嚷,不关你的事,关谁的事?” 雀儿鼓着腮帮子:“小姐,您这不是偏私吗?” “是啊,”江月回坦然,“那又如何?” 雀儿一时语塞,竟不知说什么好。 “行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没事别来烦本小姐。” 雀儿一甩帕子转身要走,江月回道:“站住。” “干什么?” 江月回眸子微眯,慢步走到她面前:“行礼,告退,这种最简单的事,不会做?” 雀儿咬着唇,不服不忿地行个礼,帕子扬得老高:“奴婢告退。” “不准,”江月回心里也有了火气。 本来不想和一个小丫环计较这么半天,但给脸不要脸,就不能怪她了。 “小姐,奴婢以前也是伺候瑶小姐的,自然懂规矩。 今日也是老夫人让奴婢过来看看,奴婢本想好好伺候,可如今看来,您不喜欢奴婢。 那奴婢也就不讨人嫌了!” 她起身要走,江月回看一眼斩司命。 斩司命立即高吭地叫一声,扑着翅膀就追上去啄。 雀儿尖叫声顿起,抱着头四处乱窜。 “奴婢是老夫人派来的!你这样做,就是打老夫人的脸!” 江月回冷笑一声,手指在她身上一戳。 雀儿猛地发现,她说不出话了! 她大惊失色,也顾不上疼,手抚着喉咙,用力喊,还是没有声音。 江月回抓住她后脖领,一路拖着去老夫人的院子。 老夫人昨天晚上没睡好,头痛欲裂,脸色青白,眼袋大得都快掉下来。 吴瑶瑶一早过来,看到她的样子心疼得掉泪,赶紧拿出带来的丹药喂她服下。 老夫人吃了药,感觉一股清凉之气直入头顶,原本昏昏沉沉的脑子清明不少。 “瑶瑶,这药真管用,你是从哪里弄来的?” “是我舅父药铺里的成药。” “哎呀,那一定不便宜吧?多少钱,我给你。”老夫人作势要掏钱。 吴瑶瑶娇嗔道:“祖母,您说的什么话?您长命百岁,身体康健就是我的福气。” 老夫人心花怒放,拉着她的手不放:“还是你最懂事,要是一直能守在我身边就好了。” “祖母,我昨晚也是一宿没睡。 我舅舅和二叔都在牢里受苦,实在是……”吴瑶瑶眼睛泛红,“今天一早我和表哥还舅母商量着,使些银子,打点一下。 布政使和我舅父也算是有些交情,想必不会真的坐视不理。 不知您这边……” “当真有门路?”老夫人立即来了精神,“那我肯定是要救广文的。需要多少银子?” 吴瑶瑶早计算好,上次江月回讹了她和表哥一万两,这笔钱她势必要找补回来。 “祖母,我那里还有些私房钱,一并拿出来救二叔,只是……我的钱总是差一些。” “你且说,要多少,祖母这里也有些养老的银子,虽不多,但能救出广文,也值得。” 吴瑶瑶用力抿唇:“恐怕得一万五千两左右。” 老夫人惊讶:“这么多?” 吴瑶瑶正欲再说她有多么不容易,外面忽然响起喧哗声,还夹杂着几声鸡叫。 一听到这鸡叫,吴瑶瑶就不由自主地一颤。 那日在府门前,被鸡啄,被江月回打的情景,在脑子里根深蒂固。 也不知为什么,表哥手腕上的伤到现在都没好,手也跟着软弱无力,连筷子都拿不了。 老夫人怒声问道:“外面怎么了?谁在闹腾?” 一个婆子有点惊慌地跑进来:“老夫人,是……是月小姐来了。” 一听说是江月回,老夫人气不打一处来:“她还有脸来?让她跪着!我现在没功夫见她……” 话没说完,外屋的门“哐”一声被踢开。 江月回拖着雀儿走进来,把人往地上一扔。 雀儿被摔了个狗啃屎,痛得想叫,又叫不出声。 老夫人吓了一跳,脸都气得白了:“江月回,你又要闹什么?” “这话得问问你,”江月回本就有起床气,一早上起来一口饭没吃上,还得处理这种破事。 她早就不耐烦了。 “你什么意思?” “她说是你派她去伺候我,真的还是假的?” 老夫人微怔一下,她一早起来头疼得不行,哪还有闲功夫去管这事。 一见她的反应,江月回就知道,雀儿在撒谎。 第三十七章 别再让我说第三次 江月回的质问,让老夫人火冒三丈。 本来就正谈怎么救宝贝儿子的事,江月回又这么冲进来,还当着吴瑶瑶的面质问她。 简直岂有此理! “你究竟在闹什么?是不是我派去的又怎么了?不过就是一个奴婢!” “我在问你,是,还是不是?”江月回缓缓重复。 吴瑶瑶皱眉,轻声开口劝:“阿月,你快别气祖母了。 祖母昨天晚上没有睡好,又在担心二叔,现在还头疼着……” “闭上你的嘴,”江月回打断她,“我再怎么样,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来指责。 一口一个祖母,还当自己姓江吗? 这么孝顺,怎么不见你跟着下大狱?哦,还有你。” 江月回似笑非笑看着老夫人:“抛下我们独自避难,睡不着不是应该的吗? 就算良心被狗吃了,阎王爷还在看着,昨天晚上睡不好,没和他谈谈心?” 一想到昨天晚上的情景,老夫人就打了个寒颤。 本想怒斥江月回,但不知怎么的,看着江月回那双黑漆漆的眼睛,似是洞察了一切,就怎么也说不出口。 江月回懒得看她变幻不停的老脸,脚尖踢了踢雀儿:“听见没有?人家可没承认,你呢?要不要说实话?” 吴瑶瑶小脸委屈得皱成一团:“阿月,你别欺负她了,也虽是个奴婢,但也不……” 她的声音在看到江月回抽出匕首的时候,嘎然而止。 “继续说,怎么不说了?”江月回指尖抚着刀刃。 她脚尖再次一踢雀儿:“说话!到底是谁派你去的?” 雀儿被踢得差点晕死过去,看着那雪亮亮的刀,又想起昨天被江月回杀死的嬷嬷,心尖抖成一团。 现在也的确是怕了。 “我……” 雀儿惊恐中一开口,猛地发现,又能说话了! 手抚着喉咙,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瑶小姐,奴婢没能办好。” 吴瑶瑶脸一白。 江月回偏头看来,眼底凝了寒霜:“怎么个意思?你都滚出江家了,还想往我院子里插钉子? 吴瑶瑶,你想干什么?” “阿月,不是的,我是想着,你身边没有得力的人。 雀儿她以前伺候我,聪明伶俐,就想叮嘱她好好照顾你,没有别的意思啊。” 她眼睛又红起来,对老夫人道:“祖母,我是希望阿月得到妥善的照顾,心情能好些。 这样,你们的关系也就能好一些,您的身体也能康健,我真的…… 祖母,您不会对我自作主张吧?” 老夫人忙道:“你说得哪里话,你的孝心我明白,怎么会怪你呢?” “呵,”江月回短促笑一声,“照顾我?我用谁不用谁,你安排得着吗? 听你这个意思,老夫人身体不好,是我心情不好的缘故,那本小姐现在心情就差得要命,也没见她病死。” “这种帽子也能乱扣,你可真厉害,”江月回语气极尽讥讽,“老夫人为什么睡不着,自己心里没数吗?” “刚才我问雀儿,她可说了,是你派她去的,现在见瞒不住,就招出吴瑶瑶。 你是老糊涂了,一把年纪还被人当枪使。” 老夫人脸色微变,握着吴瑶瑶的手也点发僵。 可现在,还得指着吴瑶瑶救儿子。 “我带这个奴婢来,就是证实一下。 既然不是你吩咐,她又扯谎,又诬陷主子,还对本小姐不敬,这种人,府里不能留。” 江月回干脆利索:“把她的卖身契拿来,我要打断她的腿,发卖了。” 雀儿一下子从地上滚爬起来:“你……你不能这么干!” 江月回看都不看她一眼,目光直视老夫人:“卖身契。” 老夫人看着她递出来的匕首,想着昨天刚喝过血的样子,心头发颤。 “反了,真是反了你……” 江月回刀尖再往前一递:“别再让我说第三次。” 老夫人不敢屈服,实在太没脸,但又实在畏惧江月回那把刀。 “还愣着干什么?去把这贱婢的卖身契取出来,别因为她一个贱婢,脏了我江家的名声!” 到底是妥协了。 江月回刀尖挑着雀儿的卖身契,漫不经心道:“老夫人一贯知道如何取舍,真让人……鄙视。” 老夫人气得头晕。 雀儿见老夫人真把卖身契给了江月回,顿时慌了:“瑶小姐,瑶小姐! 你救救奴婢啊,奴婢也是听了您的吩咐,这才…… 您可不能丢下奴婢不管……” 吴瑶瑶恨得心头冒火,这个蠢货,这点事都办不利索,现在还要把她拖下水! “雀儿,今天的事,你的确做得不对。 不该撒谎到祖母头上,你就直接和阿月说,是我让你去的也无妨啊。 现在阿月生气,你就……放心去吧,我会和祖母好好说说,照顾好你的家人。” 雀儿一怔,满嘴的话都卡了壳。 江月回浅笑着睥睨吴瑶瑶:“听见没有?威胁你呢。 你要不听话,你的瑶小姐就要拿你家人开刀,所以,你还是老实点。” 吴瑶瑶一下子被揭穿心思,脸涨得通红。 江月回重新拖住雀儿的脖领子,把她又拖出去。 院子里又恢复沉寂,每个人的心尖都打个突。 月小姐,可真不是好欺负的。 她一走,屋子里的气氛多少有点尴尬。 老夫人皮笑肉不跳:“瑶瑶,你方才说,救你二叔要多少银子来着?” “祖母,要一万五千两。” “这么多?我虽有些养老的银子,可也没这么多呀,能不能再通融一下,少点?” 吴瑶瑶心里冷笑:老财迷,别的不清楚,江季林这些挣的钱都在老财迷这里。 更别说死去江夫人的陪嫁也不少,都在老家伙手里把着。 “祖母,这已经是最少了。 要不是我舅舅原来与布政使有交情,这两年又出过不少的力,布政使大人都不肯松这个口。再说……” 她低声道:“还有沈指挥使那边,阿月铁了心要二叔受罪,仰仗的就是沈家。 布政使大人还得去和沈指挥使求情。” 一提到这茬,老夫人就觉得真是老天没眼。 “瑶瑶,这婚事原该是你的,如果你和沈家……” 吴瑶瑶连忙打断她:“祖母!切不可再提此事。 我现在回了舅舅家,随了母姓,让沈家知道实情之后,万一一怒之下,说江家故意骗婚,那就不妙了。” 老夫人心头一凛,赶紧道:“说得也是,以后祖母不提这事了。” “这银子……我好好凑凑。” 老夫人暗暗打定主意,她的养老银子不能动,但有的东西……可以动。 第三十八章 送上门来的肥羊 吴瑶瑶又安抚老夫人几句,这才提出告辞。 一出院子,脸上的笑意就消失无踪。 呵,别人不知道,她可清楚,老夫人是绝对不会动用自己的银子。 无非就是两条路,要么就是逼江季林想办法,要么就是卖手里的东西。 无论哪种,都能恶心到江月回。 江月回不痛快,吴瑶瑶就痛快。 她刚走没多久,老夫人还没缓口气,丫环就拿着个小钱袋进来。 “什么事?” 小丫环咬咬嘴唇,小心翼翼上前,双手把钱袋子交过去:“老夫人,这是月小姐刚派人送过来的。 说是……是……” “是什么!” “是发卖了雀儿得的银两。” 老夫人额角的青筋都突突跳两下,抓过钱袋子把里面的银子倒出来。 两块碎银,几枚铜钱,骨碌碌滚到地上。 “混帐!她在恶心谁,恶心谁?” 老夫人气得一阵头晕,差点吐血。 “好你个江月回,这是你逼我的!” 江月回正在院子里喂斩司命,她觉得这只山鸡特别灵,比一般的狗还管用,而且很是忠心,没有她的吩咐,任何人别想进院子。 小糖被她打发出去,当那支簪子,顺便打听一下街上的风声。 沈居寒说过,布政使也要倒台,这之前应该会有点迹象,到时候也好让江季林避一避,免得被波及。 没过多久,小糖就回来了,还有些慌张。 “怎么了?” “小姐,奴婢方才经过米铺,发现……发现管家去了那里,说是要把铺子卖掉。” 江月回不明所以:“什么米铺?” “就是夫人之前的陪嫁呀,”小糖压着声音,“奴婢听我娘说,以前夫人陪嫁了好几家铺子,帮助老爷度过好几年难关。 因此,老爷对夫人也是非常敬重,夫妻恩爱。 后来夫人去世,就被老夫人把揽了去,不知今日为何要卖掉。” 江月回心思一转,就想通其中关窍。 江家以前靠着米铺,但后来发生灾荒,想必生意也受到影响。 老夫人定是以为,现在江家名声受损,即便再开米铺,也只会得到百姓的白眼,生意定当一落千丈。 呵,可笑老夫人刚回来,哪里知道,在凉州百姓的心目中,江月回就如同救命的仙女。 “小糖,在这府里,有信得过的小厮吗?” “有啊,”小糖点头,“我就信得过林方哥。” “他是谁?” “林方哥的母亲和我娘亲是手帕交,他母亲去世时,把他托付给我娘。 那时候正好府里要招小厮,就回禀了老爷,让他来做活了。 林方哥识字,人也聪明,对我也挺好的。” “你去把他叫来,我有事要吩咐他。” “是!” 小糖很很快把林方叫来。 林方二十岁出头,模样清秀,眼睛有神,虽然是下人,但不卑不亢。 江月回眸底金光微闪,看他头顶上的气运。 干干净净,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但也是个善良正直的人。 足够了。 “林方,小糖说你是个可以信赖的人,本小姐喜欢聪明人,把话讲在当面。 有件事要让你去做,要做得稳,还是保密,对任何人都不能,哪怕是对老爷和老夫人。 你能做到吗?” 林方迅速看一眼小糖:“不知小姐吩咐小人做的是哪方面的事?” “不是作奸犯科,是清清白白的事,只是做成之前不能公开,”江月回语气一顿,“你若答应,本小姐会为你圆一个心愿。” 林方略一思索:“小人愿听小姐差遣。” “好,”江月回拿出两张银票给他,“这些你拿去,帮本小姐把老夫人要卖的那间米铺,买下来。” 林方接过银票,诧异道:“可是,那间米铺的掌柜和伙计,虽然到府里来的次数不多,但也是来过的。 他们也认识小人,您说不能告诉任何人,这……” “所以,才要你想办法,小糖说你很聪明,这点事就被难住了?” 林方脸微微一红:“是,小人照办就是。” “好好杀杀价,能多便宜就多便宜。” “是。” 小糖听得一头雾水,不知道江月回这是什么操作。 江月回笑而不语。 沈居寒得到这消息的时候,正在打坐调息。 自从江月回给他针灸之后,犯病的间隔已经大大拉长,他重新体会到了几年前身体康健时的感觉。 听到脚步声,眼睛未睁:“何事?” 星左低声道:“回主子,刚得到消息,江家老夫人要卖铺子,应该是给她儿子凑钱打点。” 沈居寒睁开眼,眼中一丝温度也无:“多少银子也是白搭。 嗯?那个老太婆爱财如命,怎么会舍得卖铺子?” “主子英明,那家米铺本也不是她的,是江小姐过世母亲的陪嫁。 之前灾荒,江家出事之后,这间米铺还被人抢砸过。” “老糊涂,江家现在的名声可今非昔比,”沈居寒轻笑,“也罢,那就成全她。找人买下来。” “主子,江小姐已经派人去了。” 沈居寒一怔,眉眼染笑:“哦?那就……找几个人,帮帮手,把价钱压下来。” “是。” 沈居寒嘴角含笑,无意识捻着昨晚被江月回触摸过的手指。 这丫头,还真是机灵。 “来人!” 星右从外面进来。 “去查查,吴家那个什么茶话会,都有谁参加,弄个名单,另外,给本公子也弄一份请谏来。” 星右道:“过分了啊,主子,他们还敢问您要请谏?您能去就是给他们脸。” 沈居寒微挑眉:“说得也是,星右,最近聪明了。” “多谢主子夸奖!” “赶紧去弄名单,磨蹭什么?” “……是。” 江月回也没想到,事情竟然这么顺利,原本还以为,怎么也得过个两三天。 林方剩下的银票交回,如实说明当时的情况。 “当时小人看到那几个买家时,还以为价格可能会被哄抬上去。 没想到,他们说了一大堆铺子不好,掌柜的生怕小人也不买,自动降了一些。” “对了,小姐,小人还得到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江月回心思还在刚才米铺的事上,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听说吴家大公子正四处求医,治手上的伤,还有就是,他要出售手里的一座园子。” 江月回眸光微亮:“仔细说说。” “吴大公子手受了伤,一直没好,不但没好,以前用剑的手,现在连筷子都拿不住了。 他看了好几个大夫都不管用,他家药铺的坐堂大夫都轰走好几个。” “他高价悬赏,谁能治好他的手,就有重赏。” 江月回笑得眉眼弯弯:巧了么这不是? 又一个送上门来挨宰的肥羊。 第三十九章 流言 林方办事的确利索,问一答十。 据他讲,吴远富要出售园子,是为了补手上的银子亏空。 吴岷州这两年生意铺张得很大,不只凉州,其它地方也有。 生意摊子一大,就难免有些力不从心,他的几个儿子也就被分派了些事务。 吴远富做为长子,自然是被寄予厚望的。 但能力不足,傲气不小,亏了不少银子不说,竟然还起了歪心,想从赌场上赢回来。 可想而知,事情只会越来越糟。 他手上的那座园子,是他娘吴夫人当初的陪嫁,被他好说歹说骗过来,说是要好好打理。 江月回眸子微眯:“林方,这些银票还给你,好好打听,那座园子的具体情况,可有什么纠缠官司,买了会不会惹上麻烦之类。” “是,小人明白。” “该使银子的使银子,务必打听清楚。 还有,放出消息,明日会有一位从神医谷来的大夫,要游历路过凉州。 他医术超绝,只要有一口气,什么病都能治。” 林方没有多问,也没有片刻犹豫:“是,小人即刻去办。” 小糖好奇地问:“小姐,神医谷是什么谷?” 斩司命也咯咯叫,小眼睛转着看江月回。 江月回拍拍它的头:“神医谷不是谷子,不是吃的。” “我也不知道,随口瞎编的。” 小糖:“??” 江月回暗自琢磨着,母亲的米铺被收回,其它的也要拿回来。 不急,等老夫人一样样,亲手送回来。 天近傍晚,街上就悄然流传开一个消息。 吴远富正在酒楼饮酒,身边还有三五好友。 平时他都是最活跃的,今天却不同。 自那日手受伤之后,一直不见好,现在连酒杯都端不起,吃饭都得用左手。 “吴大公子,这是怎么了?” “没怎么,不痛快而已。” “不如这样吧,反正也吃得差不多了,干脆,咱们去耍耍? 我今天手气好,光上午就赢了六百两。” “真的假的?吹吧你。” “谁吹谁是孙子!要不一起去?晚上再战!” 那几个人立即达成共识,催促吴远富。 吴远富心里悸动,但……这阵子实在手头紧。 正犹豫,店小二进来。 “几位公子,吃好了吗?” 吴远富一向是结帐的那个,他伸手,要拿笔签单。 “吴公子,掌柜的交待了,请您把帐结一下,都一个多月了。” 吴远富脸色一沉:“本公子是你们这里的常客,欠过你们银子吗?” “是,是,公子说得是,不过,我们这也是小本生意,这两天又要去进些新鲜的山货,所以……” 其它几位,刚才还在热闹叫嚣,现在个个眼神迷离,装起醉来。 吴远富何时丢过这种面子,脸皮都气得直跳,把身上仅剩的一张银票拿出来一拍。 “给你,本公子还能没钱不成?告诉你们掌柜的,今天帐清了! 以后想请本公子来,本公子也不来了!” 店小二看一眼银票,又看看账本:“吴公子,钱不够。” 吴远富窘迫地脸红脖子粗,把钱袋子扯下来,里面还有几十两碎银。 “还差点。” 吴远富把手指上的两枚戒指撸下来:“这下够了吧?” 店小二为难道:“那您稍等,小人去问问,掌柜的要不要这些。” 他那几个朋友晃着站起来:“远富,我去……去放放水,一会儿咱们在门外见啊。” 有个带头的,其它人也都跟上。 没多一会儿,店小二也回来了。 “吴公子,我们掌柜的说了,戒指明天当了,要是有富余,多出来的明天给您送府上去。 要是不够,还得再添。” “滚蛋!” 吴远富气得想掀桌子,但忘了手上的伤,一用力痛得钻心。 到店门口,那几个朋友正在低声说笑:“吴远富还以为他和原来一样呢? 他爹还在牢里,他还有心思出来喝酒。” “你没瞧见吗?手还包着呢,不知道怎么伤的,八成是废了。” “吴家以前怎么发的家?大家心知肚明,这是报应来了吧?” “谁知道呢,反正啊,以后他的局儿,我可不来了。” “省得晦气……” 几人说说笑笑走远,根本没有等他的意思。 吴远富牙齿咬得咯咯响。 他独自走在街上,忽然听到不远处茶棚中有人议论。 “神医谷你都不知道?” “太没见识了,那是出神医和神药的地方!” “这么说吧,别说什么疑难杂症,就是咽了气,成了白骨,人家也有办法。”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人家之前在邻国,那可是东宫的坐上宾,在皇宫都横着走!” 吴远富眼睛瞬间亮了,停住脚步仔细听。 他觉得,希望来了。 与此同时,沈府。 沈居寒正看从京城来的信。 “回主子,”星左脸上带着喜色,“属下刚刚听说,明日有一位神医要到凉州。” 沈居寒心不在焉:“什么神医?” “据说是神医谷来的,一般的疑难杂症根本不在话下,就算成了白骨也能起死回生。” 沈居寒抬眸看他:“你脑子坏了能治吗?” 星左:“……街上的人真是这么说。 还说,此人原来是邻国太子的救命恩人,为太子治好多年的旧疾,还是皇宫的坐上宾。” 沈居寒把信付之一炬,火光映着眼底的笑:“邻国是哪国? 东边那位,去年才登基,正值得壮年,倒有两个奶娃子,立他们为太子? 西边那位,皇帝倒是登基十几年,但人也是十几岁,连个皇后都没有,倒是有个摄政王叔叔; 北边那位,一向都是立女帝,没有太子这一说。 至于南边……还用本王说吗?” 南边,是茫茫大海,没有什么国。 “以后听这些流言,也要过过脑子。” 星左羞愧:“主子教训得是,属下知错。” 星右在一旁道:“过分了啊,这是什么人散播的流言,胡说八道地骗人,真是岂有此理!” 沈居寒停下动作,是啊,谁会没事散播这种流言? 而且,怎么有种熟悉的感觉呢? “星左,去查查,吴家最近有什么人生病了吗?” “是!” 江月回喝了半盏凉茶,眯着眼睛听林放说明情况。 园子一切都正常,没什么毛病,而且,这两年打理得还算不错,能住能玩儿。 江月回很满意:“尽快把园子买下来,手续办妥,无论谁再反悔,都不能要回去的那种。” “是,小姐放心,小人定会办妥。” 江月回目光扫过他手上一处未愈的伤口:“本小姐答应过你,差事办得好,会替你完成一个心愿。” 林放垂首:“回小姐,为小姐办事是应该,小人没什么心愿。” 江月回似笑非笑,手指轻抬:“好。” 第四十章 神医驾到 夜色深浓。 林方把该做的事做完,把明天要做的事在本子上列出计划,这才准备睡。 不知为何,总觉得今天晚上似乎很困倦。 一上床就睡着,很快进入梦境。 梦里的他,变成了小小孩童,脸上带笑。 “娘亲,娘亲!” 和他捉迷藏的娘亲从花树后走出来…… 林方做了一场美梦,这么多年,总算是梦到了娘亲,让她知道,自己过得很好。 但老夫人做得可就不是美梦了。 她再次梦到丈夫,浑身鲜血淋淋地来找她,不断地想要拉她下去。 …… 天光大亮,江月回起床洗漱。 小糖的娘亲厨艺好,做什么都拿手,变着花样儿的给江月回做。 她每天最期待的就是吃饭时间。 吃到差不多,听到院子外头斩司命在叫。 小糖出去看了看:“小姐,是林方哥来了。” “嗯,让他进来。” “小姐,小人这就出门去,办吴家园子的事,您还有别的什么吩咐吗?” “还和之前一样,暂时别露身份。” “是,小人明白。” 林方说完并没有立即走。 江月回抬眼看他:“还有事?” 林方眼神深处有掩饰不住的激动。 江月回心中了然,拿帕子擦擦嘴:“心愿了了?” 林方本来还有一丝猜测,觉得会不会是巧合。 但当江月回问出这句,他就知道不是。 虽然不知道江月回是怎么做到的,他就觉得,月小姐,绝非寻常。 “多谢小姐成全!”他跪在地上,叩头说道。 “不必,这是你应得的,答应过你,好好办差,自会完成你一个心愿。” “是,小人定当尽全力为小姐办事!” 林方走了,江月回打发小桃去喂斩司命。 她拿着原主生母,江季林已故夫人的一支发簪,查看生平。 片刻之后,她睁开眼。 江季林与江夫人,的确是恩爱的夫妻,江老太爷和老夫人把偷抢来的东西挥霍得差不多之后,曾几次靠江夫人的嫁妆度过危机。 江月回按照看到的,把嫁妆单子一样样写下来。 拿上单子,去见江季林。 江季林也没去衙门,自知道身世之后,一直在院子里没出来。 “父亲,”江月回微叹一口气,“这件事情对您的打击很大,我也清楚,但我们总是要做点什么。” 江季林双手紧握:“我真没想到,事情竟然会是这样!可我……又什么也做不了,没有半点证据。” “父亲,时间久远,的确不好找到证据,不过,我们并非什么也做不了。” 江季林目光炯炯:“你说得极是,我要为他们,也为我自己,为你,讨回一个公道。” “父亲,这是母亲当年的嫁妆单子,现在还在老夫人手上,不如,就从这里开始。” 江季林手指紧捏住单子,微微红了眼睛:“是,这是你娘亲的东西,不能落到别人手上。” 把江季林激起斗志,让他去查看嫁妆单子上的铺子田地和东西,江月回乔装改扮,和他兵分两路。 江月回擅易容,以前在阴司时,没事就爱鼓捣点药材,自制一些脸模,和真皮一般无二。 她这次乔装成一个江湖郎中,贴着五缕长须,颇有几分仙风道骨。 特意到街上逛逛,在吴家贴的悬赏前看了看,嘴角扯出浅笑。 负责看守悬赏榜文的两个小厮,一眼看到了她。 仔细打量着过来问:“这位先生,从哪来呀?” 江月回看他们一眼没搭理,转身就走。 两个小厮早得了吴远富的吩咐,注意寻找一位神医。 要是找到了,重重有赏,要是放走了,就屁股开花。 两人见江月回容貌气质非同一般,哪肯放她走,赶紧过来拦下。 “先生,请留步,不知您可会医术?” 江月回没说话,拍拍背着的药箱。 小厮眼睛一亮:“那请您去府里,给我们大公子治一治,如何?” “您放心,只要治得好,诊金不成问题。” 江月回轻笑:“在下的名声,可比诊金重要得多。这种小病,不值得在下出手。” 两人一听有门,赶紧一左一右围住她。 “先生,只要您肯出手相助,我保证,您定是名利双收!” “就请您和我们去一趟,如何?定不会叫您失望。” 江月回被他们连哄带骗,顺势跟去吴府。 上回来去匆忙,又是夜晚,没仔细看。 这回仔细一看,还真是处处都透着有钱人的气息。 穿过月亮门,来到一处小花园。 江月回一眼看到,站在树下的那对男女。 这个时节树也是光秃秃的,树下的女子穿一身白色衣裙,更添萧瑟。 江月回微敛心神,隐约听到他们的说话声。 “大表哥,我凑了些银子,为救舅舅出一份力,这些你拿着吧!” 吴瑶瑶声音柔软,掏出银票。 吴远富心疼道:“你能有什么银子,还不是你来了之后,父亲给你的零用钱。 你快拿回去!这些事不用你操心。” “那怎么行?我的钱虽然不多,还卖了些首饰,是以前江家给我置办的,现在卖了,也正好……” “江家给你置办的,能是什么好东西?又能卖几个钱?还不如留着打赏下人。 瑶瑶,你不用管这些事,我已经有办法筹到银子。” “真的吗?”吴瑶瑶抹抹眼睛,“那真是太好了,可我还是要出一份的。我也是家里的一份子,不能总是白吃白住。” “胡说!谁敢这么说你?你是吴家人,吴家的小姐,谁再说什么白吃白住,看我不撕了他!” “大表哥……” 吴远富一发狠,手又痛起来。 吴瑶瑶赶紧握住他的手,眼泪汪汪地关切道:“怎么样?很疼吗?” 吴远富忍着疼,也得说不疼。 江月回无声翻个白眼,差点看吐。 这个吴瑶瑶,还真是有这种特质,不断的吸引身边的人,不断有人凑上去,追着她,围着她。 江月回正打算再看看吴瑶瑶的气运,小厮已经跑过去:“大公子,小人把神医带来了!” 吴远富喜出望外:“人在何处?” 小厮赶紧把江月回领过去。 第四十一章 你在教我做事? 江月回仔细看吴远富,眼神黯淡,脸色青白,印堂也发暗。 这家伙被她暗中用了神力,伤口缠绵不愈,但也不该变成这样。 她不禁心头疑惑丛生。 “你就是从神医谷来的神医?”吴远富见她仙风道骨,也信了三分。 江月回摸着胡子道:“在下从来处来,只要是在天底之下,哪都一样。” 这种模棱两可,左右不着边际的话,偏偏听起来让吴远富觉得高深莫测。 “先生,”吴瑶瑶盈盈一拜,“那有劳您给我表哥看看,他的手腕伤了,一直不见好。” 江月回看也不看她,摇头道:“不看。” 吴瑶瑶神情凄婉:“为何?医者仁心,救死扶伤,不是医者之道吗?” 江月回浅笑:“你是在教我怎么做吗?” 吴瑶瑶一怔:“我不是那个意思……” “这位小姐,你一不是伤者,二不是医者,就请闭嘴不言,在下不喜话多的人。” 吴瑶瑶尴尬至极,转头委屈地看向吴远富。 吴远富也有点不高兴:“先生,你这……” “在下就这脾气,不乐意看就算了,本来也不是我要来的,告辞!” 江月回转身要走,吴远富赶紧上前:“先生,请不要误会。这位是我表妹,也是关心我的伤势。” “表妹?” “正是。” “原来如此,”江月回郑重问,“这位小姐,我问你,如果我能治好你表哥,你可愿意相助?” 吴瑶瑶小脸上满是义无反顾:“当然,只要能医好我表哥,我做什么都愿意。” “那好,”江月回点头,“请找个安静的地方,我好把脉。” 见她答应了,吴远富很高兴。 吴瑶瑶也抬抬下巴,觉得是因为她的缘故。 眼珠转转,对吴远富道:“大表哥,不如请舅母也来吧,舅母一直很担心你,现在也好让她放心。” 吴远离想想是这么个理,赶紧让小厮去请吴夫人。 江月回听得清楚,也知道吴瑶瑶的打算,眼中闪过讥讽,没有阻拦,看着她作。 到前厅,吴夫人也赶来了。 这短短几日,她愁得两边额角都有了白发。 丈夫想扬扬善名没办成不说,还下了大狱,这边还没打点清,长子又受伤。 实在焦头烂额。 一见江月回,就按捺不住激动问:“先生,我儿子的伤,不要紧吧?真能治好?” “夫人请稍安,待我把脉看看。” 江月回微眯着眼睛,给吴远富把脉,半晌收回手。 迎着几个人期盼的眼神道:“公子的伤,是伤了筋脉,故而不好痊愈。” “那,先生可有办法?”吴夫人赶紧问。 “公子好运气,我这次出行,带着几种药,其中玉筋强骨丸还剩下两枚,正好与公子的伤对症。” 吴夫人脸上露出喜色,江月回又道:“不过……” “不过什么?先生但讲无妨。” “实不相瞒,夫人,这药炼制不易,用的药材更是稀缺。 别的不说,单是一副百年雕骨,是我师父用了一辈子寻到的。” 吴夫人一听就明白了:“先生,不知这药,需要花费多少银子?” 江月回捻着胡须:“不多。” 她伸出一根手指。 “一千两?”吴夫人微微皱眉。 两颗药一千两,的确不便宜,但为了儿子的伤,不至于落下残疾,也算值了。 不料,江月回轻笑摇头:“夫人可真会说笑,别的不说,单是一副百年雕骨,就不止一千两。” 吴夫人怔愣住,眼睛缓缓睁大:“难道,两颗一万两?” “不,”江月回再次否认,“一颗一万。” 吴夫人眼前一黑。 两万两,可不是小数。 若是放在平时,要想动这么多的现银,也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更何况,现在事情接二连三的发生。 先是仓库的粮食都不见了,损失一大笔,接着吴岷州入狱,又要花钱打点营救,这里里外外,哪哪都要钱。 吴岷州这一入狱,好几间铺子的生意也受到影响,收入减了不少。 可事关儿子的手,这也不是小事。 “母亲,”吴远富低声哀求,“求您想想办法吧,儿子的手再这么下去,非废了不可。” 吴夫人重重叹气:“可,刚筹到救你父亲的钱,这……” “母亲,”吴远富献计,“父亲不是有个小箱子吗?里面的东西,能不能卖一两件?” 吴夫人拧眉:“你怎么知道?” “是老三告诉我的,他说是有次父亲喝醉告诉了的,母亲,您是不是偏心老三?想将来把东西给他。” 吴夫人轻拍他一下:“你胡说什么?你们都是我的儿子,哪有什么偏心?再说,我给你的少?” 江月回微垂着眼睛听着,不动声色。 眼角的余光瞄向吴瑶瑶,吴瑶瑶眼珠子乱转,满是算计。 这时,吴夫人叹气总算答应要卖点东西,吴瑶瑶上前才说:“舅母,我那里还有些银子,虽然不多,但请拿去,给表哥治伤吧!” 吴夫人笑笑,拍着她的手亲昵道:“傻孩子,哪能要你的钱?你的钱自己好好留着,别乱花。” “先生,我命人准备银子,不过,咱得讲在当面。 这两万两,虽然对我们吴家来说,并不算什么,但我们也不是冤大头。 一万两一颗药丸,放眼凉州城也没这个价。 不知,你这药,究竟管不管用?要是吃了没用,那……” 江月回淡然一笑,递过一粒药去:“公子不妨先吃下一粒。 若是没用,我分明不取,夫人要打要告官,悉听尊便。” 吴夫人心头大喜,也没客气,把药接过,递给吴远富。 吴远富一闻这药清香扑鼻,甚至都没让人倒水,像生怕江月回反悔,直接把药就吞下去。 “等……” 吴远富用力吞一口唾沫:“不好意思,先生,你说完了,吃下去了。” 江月回欲言又止,只能无奈叹一口气。 吴远富心里得意,吴夫人问他感受如何。 他低头看着受伤的手腕,用心感受,表情也越来越惊喜。 “母亲,真的……”他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试着端起茶杯,也能做到了。 就在今天早上吃饭的时候,他还拿不动筷子! “当真管用!”吴夫人也很高兴,“先生果然神术。” 江月回痛心道:“这颗药,本来效果应该更好的。 不说好一半,也差不多,但吴公子吃得太快,没有用药引子,故而只能起三分之一的效用。” 就这样,才三分之一? 吴远富追悔不及。 吴夫人懊恼问:“先生,是什么药引子?” 江月回目光缓缓,转向吴瑶瑶。 第四十二章 药引 吴瑶瑶被江月回这一眼看得后脖子真冒凉气。 心里顿时涌起不好的预感。 江月回赞叹道:“夫人有所不知,方才在下在给公子看病把脉时,就问过这位小姐。 她说,只要能给公子治好伤,她做什么都愿意。” 吴远富也连连点头:“是的,母亲,表妹很是关心我的。” 吴夫人笑笑:“瑶瑶是懂事,我当然知道。只是,先生,这和我儿的伤,有何关系?” “在下要说的是,公子要用的药引,就是这位姑娘的腕上血。” 吴瑶瑶一呆,下意识看雪白手腕,要……割破取她的血? 开什么玩笑! 吴远富也愣了愣,抿住嘴唇没说话。 吴夫人目光微闪,对吴瑶瑶更加亲热,抓住她的手:“瑶瑶,舅母真是没有白疼你。 你舅舅当初说要接你回来,我欢喜得不得了。 我就一个女儿,去年出嫁,我正愁没有贴心,恰好你来家里,就和我的女儿一个样。” 吴瑶瑶被紧紧抓住,看着她笑,像弱小的小羊看到狼。 “舅母的疼爱之心,瑶瑶铭记,不敢相忘,只是……” “瑶瑶真是好孩子,今日你救了你表哥,我定让厨房给你炖补汤,好好补补。 放心,定会把你流的血补回来。” 吴瑶瑶暗骂:血损失倒还好,可手腕上留下伤疤怎么办? 那是事关一辈子的,之前在江家,一点油皮儿都没有破过! 跑到这里来,割腕放血,算怎么回事?! 江月回坐着喝茶要,看他们三个人来回演戏,真是有趣。 趁着这个机会,她眼底金光一闪,迅速查看吴瑶瑶头顶上的运气团。 果然不出所料,又多一点。 江月回看看吴远富的虚弱疲态,可以肯定,吴瑶瑶就是能夺别人的气运。 至于是什么原因,一时看不出。 她垂眸看着碧绿茶水,暗自琢磨,放吴瑶瑶血,只能暂时降低这种概率。 但要彻底扭转,还要弄清楚具体的原因才行。 抿一口茶,江月回缓缓开口:“小姐也不必怕,只是放点血,小半碗即可,不会对身体有什么损伤。” 吴夫人一听,立即吩咐:“来人,快取一只小碗来!” 吴远富轻声说:“表妹,你的恩情我会记住,永远不忘的,等我伤好了,我……” 吴夫人打断他:“你这孩子,就是这般重情意,瑶瑶住在咱们家,就和你亲妹妹一样,为娘还能亏待了她?” 江月回眼中笑意一闪即过,这吴家,挺热闹啊。 吴远富明显是喜欢吴瑶瑶,但吴夫人却未必。 小碗取了来,吴夫人还抓着吴瑶瑶手不放。 “瑶瑶,舅母来吧,你放心,我弄轻些,不会很疼的。” 吴远富解下佩剑递过去。 吴瑶瑶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不,舅母……” 吴瑶瑶真怕了,这大长剑,一个控制不住,不直接把手砍下来了? “啊,别碰我!”见吴夫人举起剑,她吓得尖叫,用力挣开。 吴夫人也不擅长用剑,被吴瑶瑶一撞,没拿稳,剑落地,正掉到脚面上。 鲜血顿时涌出来。 吴夫人痛呼一声,跌坐在地。 正揉着手腕的吴瑶瑶也惊呆了。 吴夫人抱着腿,疼得痛呼不止。 吴远富在一旁摊着手,不知所措。 他一眼看到江月回,赶紧道:“先生,这……给我母亲止血吧!” 江月回也没想到会有这个意外之喜。 她点头过来,俯身仔细看,从药箱里拿出应用之物,摇头叹气道:“这伤不算重,但正巧伤到脚背上的大筋脉,夫人只怕要受些罪。” 吴夫人脸都白了:“先生什么意思?我以后不能走路了?” “这倒不是至于,只是肯定要休养一段日子的,伤筋动骨一百天,那是指的扭伤,你这……” “那,先生,你可还有方才的那种药丸?” “只剩下一粒。” 吴远富急声道:“先生,我母亲这伤,卧床休养的话,过些日子会康复吗?” 江月回意味深长:“会是会,但就是时间要长些。 还要有人侍疾,不能轻易挪动,每次换药也会再受一番疼痛。” 吴夫人苍白的脸,在听到这些话的时候,一点点变得近乎透明。 吴远富握握她的手:“母亲,儿子愿意床前侍疾,等儿子手好了,定天天尽孝,请母亲放心。” 吴夫人抬眼看他片刻,垂眸缓缓抽回手,微叹道:“先生,药就给他吧。” 江月回不意外,点头说好。 吴夫人又抬头盯住吴瑶瑶。 吴瑶瑶正呆愣着,被她这么一盯,吓得一哆嗦。 “舅母,我……我不是故意的,真的。” 吴夫人极慢地笑笑:“取血吧。” 吴瑶瑶身子一僵。 她知道,这回是躲不过去。 心里不甘,怒意都对准江月回:“先生,你怎知,我的血就是药引? 最开始的时候,你还说叫我闭嘴不要管。” 江月回不慌不忙:“嗯,刚开始的确如此。 但小姐一直在不停地说,愿意相助。 在下便看了一下你的面相。 发现小姐面相不俗,而且,在这几年中,气运应该不错。 加上你与公子是表亲,不像血亲那般近,又不像外人那般远,正正好。 所以,你的血是最佳药引。” 吴瑶瑶双手紧握,却无从反驳。 吴夫人同意吴岷州接她回来,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为她的气运。 吴瑶瑶心知肚明。 如果现在为了不取血否认这一点,那以后吴家就没有她的立足之地。 这可真是进退两难。 吴瑶瑶咬咬嘴唇:“那我以针刺破手指滴血,可行吗?” “不可。” “为何?” “我方才说过了,得取腕上血,吴公子伤的是手腕,以此最佳。” 吴夫人痛得烦躁,早就不耐烦:“快点吧。” 吴瑶瑶无奈,只能拿起剑,哆嗦着狠下心,一割。 疼痛瞬间袭来,让她差点哭出来。 鲜血滴滴答答,落入小碗。 好不容易够了,江月回却说:“公子先把这个喝下,算是弥补刚才那颗药的。 等晚间时分,服下第二颗药时,记住,先饮血,再服药。” 吴瑶瑶都惊了,脱口道:“还要?” 第四十三章 难道不是因为你们太笨吗? 江月回心里好笑,脸上一本正经。 “那是自然,公子要吃两颗药丸,自然也要用两次药引子。” 吴瑶瑶用帕子压着伤口,心里比黄莲还苦。 江月回有些惋惜道:“只可惜我此次出行,一时兴起,走得太远,身上带的药不多,药材就更不够了。 否则的话,还能再炼制几颗,夫人也省得受苦。” 吴夫人眼睛顿时亮了,忍痛道:“先生需要什么药?只管说来。 我家也有药铺,不敢说囊尽天下奇药,但在凉州也是首屈一指的。” “哦?是吗?那可真是巧了,”江月回略一思索,“这样吧,我写张单子,看能不能凑得齐。 如果可以,我便可以为夫人制药。” 吴夫人赶紧命人准备纸笔。 吴远富也跟着过去看。 一时没人顾得上吴瑶瑶。 吴瑶瑶震惊又愤怒:这要是制出药来,那还得了?到时候,还得要她的血,那她成什么了? 目光扫过盛血小碗,吴瑶瑶忽然心头一动。 有了。 这次是不得已,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得不取血。 可以后呢?她在屋里,或者寻个借口不在人前,谁知道她取的是什么血? 反正,治不好伤,就是这个庸医的过错,与她有什么相干? 治得好最好,他们母子,都得念她的好! 江月回写好单子,交给吴夫人。 吴夫人不懂医药,拿过单子交给身边的婆子。 吴远富想去接,接了个空。 “母亲,儿子去看咱家的药铺帮您看看吧。” “不必了,你好好养伤罢。这点小事,让手下人去就好。” 吴夫人深吸口气:“我有些乏了,吩咐人准备软轿来,送我回院子去。” “是。” “先生,”吴夫人对江月回道,“这些药材我会让人凑齐,没有的也会尽量找。 不知您此次来凉州,是在何处落脚?” 江月回还真没想这个问题。 她略一迟疑,吴远富道:“母亲,先生是刚一进城就被儿子的人请了来。 先生如果还没有决定住处,不如就在府中住下?” “是啊,先生,此番还要劳烦您多费心,等药凑齐之后,您还有什么需要,我也能效劳,”吴夫人也跟着说。 江月回迅速权衡一下:“也好,不过,在下有一个要求。” “先生请讲。” “在下喜静,安排的院子最好安静,不需要人伺候,没有在下的允许,一律不准进入。 另外,在下初来凉州,说不定什么时候上街转转,不要派人跟随,不论是以什么名义。 简单地说,住在这里,与住在客栈没什么区别。 若是夫人觉得不妥,那在下宁可住在外面。” 吴夫人觉得她这话说得是真直,不过,倒也没什么,比拐弯抹角的强。 更何况,现在她只想尽快找药、制药、治伤,其它的都无所谓。 “好,就依先生所言。” “管家,把东垮院最好最安静的院子收拾出来,请先生居住。” “是!” 江月回大摇大摆,住进吴府。 吴夫人伤得意外,也让她有了这个机会。 一边走,一边观察四周,吴家的风水局的确做得不错,看起来是经过高人指点的。 这处院子的确很安静,布置得也雅致,江月回比较满意。 其实她也不会真的总在这里,没事的时候就溜出去,回江府。 坐在屋里,她查看一下神体,刚才又用了一点神力,神体好像又暗了点。 无声叹口气,这种靠算计着神力过活的日子,实在太难了。 以前神力源源不断,在阴司彼岸花海时,会争先恐后钻进她体内。 现在倒好,连神体都保证不了。 暗暗把司命骂了一万遍,骂归骂,还是得想办法。 算了,还是去沈府溜一圈儿,这是最快最方便的办法。 走出院子,果然没人跟着。 她不慌不忙出吴府,刚到府门口,吴远富叫道:“先生!” “先生要出去?不如我让人准备马车?” “不必,公子也要出去?” “是,有点事情要办,先生,那院子可还行?有什么需要的,只管与我说。” “好说,好说,公子,请。” 吴远富上马告辞,策马离去。 江月回不用猜,也知道他是去干什么,想着马上到手的园子,心情愉悦。 到街上,穿街过巷,从江府后门回到小院。 换了衣裳,和小糖说了一声,这几日可能会出门多一些,要是父亲问起,就说去给贫苦的人治病。 小糖连连点头:“小姐心真好。” “老夫人那边可有来找过麻烦?” “没有。” “小糖,记住,或是她那边的人赶来找麻烦,你不必怕。 反抗她们,让斩司命帮你,往死里打。 小姐我回来替你收拾摊子,出了人命都不要紧,明白吗?” 小糖重重点头:“记住了,小姐。” 江月回拿几套衣服和易容的应用之物,放进识海,省得来回跑。 拎上药箱,去沈府。 半路上遇见给老夫人熬药端药的婆子,江月回短促笑一声,老夫人的病,吃什么药也无济于事。 看她能熬多久。 沈居寒正在书房看书,千军从外面进来。 “回主子,暗卫刚送来消息,江小姐住到吴府去了。” 沈居寒一怔,以为自己听错。 “哪儿?” “吴府,”星左不知该喜还是怒,“江小姐,就是那位从神医谷来的神医。” “呵,”沈居寒短促笑了一声,“果然是她。” 星右磨磨牙:“过分了啊,哪有这样的,自己的散播谣言,差点误导了咱们。” 沈居寒意味深长:“难道不是因为你们太笨吗?” 星右张张嘴,又闭上。 沈居寒手指轻抚下巴:“星左,之前让你查的事,如何了?” “回主子,您猜得一点不错,吴家是吴大公子吴远富,他的手伤了。 那日在江府前,被江小姐伤了之后,就一直没有好。” 沈居寒嘀咕道:“那你说,神医有了,还有什么人,能让他的手恢复如初呢?” “主子的意思是……” “本王也要去吴府住一住。” 星左眼睛睁大,表情惊愕。 第四十四章 被狼盯住的小羊 江月回来到沈府,没想到扑了个空。 沈居寒不在。 想想也正常,沈居寒还能冒充副指挥使,一定不是表面上那么清闲。 他还在筹划抓布政使的事,想必也挺忙。 江月回在街上闲逛了一会儿,找个小茶馆,要个雅间,喝盏茶,换了衣裳。 易容好之后,把茶水银子放在桌上,从后窗跃出离开。 回到吴府,随意逛了逛。 一边逛,一边观察吴府的布置。 当初布局的风水师的确有两下子,吴岷州的不义之财,可没少敛。 她正仔细看,听到有人叫她。 “先生,真是好兴致。” 江月回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原来是吴小姐,你不是在吴夫人跟前侍疾吗?” 吴夫人恼恨吴瑶瑶误伤了她,虽不好明着出气,但让她去床前侍疾还是可以的。 吴瑶瑶被指使得团团转,手腕上的伤也隐隐作痛,好不容易等吴夫人小睡,她才得空出来透口气。 本来无缘无故挨了一刀,就一肚子火气,现在被江月回这么一问,更是恼怒。 “先生还好意思提这事?” 江月回诧异:“我有什么不好意思?人是你砍伤的,我包扎治伤,怎么倒不好意思了?” 吴瑶瑶咬牙低声:“先生真的会治病吗?这种奇怪的治好,我从来没听说过。” “你没听说过的事多了,”江月回若有所思,“这一路走来,我听闻的稀奇事倒是不少。 听说有个毒妇,偷了人家的孩子不好好善待,差点虐待致死。 她那个女儿更了不得,鸠占鹊巢许多年,不思感恩不说,还转头就投奔了有钱的亲戚。 你说这对母女做的恶事,是不是闻所未闻?” 吴瑶瑶一怔,目光迸出狠意:“你什么意思?你在说谁?” “吴小姐以为我在说谁?” “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还需要跟你交代?”江月回目光如带钩刺,“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来质问我?” 远处夕阳坠落,最后一道光线也隐入云层。 四周斑驳的树影落在吴瑶瑶脸上,更添几分阴郁之气。 江月回忽见她肩膀上一道红色光芒闪过,飞快如电。 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头脑一阵刺痛。 江月回暗叫不好,立即闭上眼睛,摒气凝神,催动体内神力,也顾不得省着用,刹那间神体陡然亮起。 那种刺痛的感觉又瞬间被击溃。 她暗暗咬牙,真是大意了。 若是在平时,这种小伎俩根本不可能伤得了她分毫,现在这身体,真是虚弱得很。 神力又不够。 唉,真是艰难。 不过,这吴瑶瑶着实诡异。 她睁开眼,眼前的一幕让她又愣住。 吴瑶瑶瘫倒在地,不省人事。 江月回差点气笑,这是什么鬼操作? 该晕倒的不是她吗?怎么吴瑶瑶自己趴这了? 江月回脚尖踢了踢吴瑶瑶,真晕了。 她思索一下,拿出一支簪子,挑着吴瑶瑶领口,看刚才闪红光的地方。 什么也没有。 眼花?绝不可能。 算了,再观察观察。 就凭吴瑶瑶这种古怪的气运,就不能随意杀。 江月回气不顺,也没理会,更没叫醒,自顾离开。 刚走到前院,便遇见吴远富。 这家伙眉眼带喜色,看来是有什么好事。 “先生,我正要去找您。” “吴公子有事?” “我这手感觉好了许多,先生医术果然高明。”吴远富兴致高昂,“我想请先生去喝酒。 顺便好好玩一玩,凉州的夜色也很美的。” “多谢吴公子盛情,在下心领。在下是学医求道之人,不饮酒。” “啊,”吴远富有点小失望,“那……” “公子这几日最好也不要饮酒,晚上静心为宜,过几日手伤痊愈,再出去也不迟。” 吴远富听她这么一说,也立即歇了出去鬼混的心思。 今日卖了庄园,本想出去好好扬眉吐气一下,让那些嘲笑他的人都知道,他吴大公子风光犹在。 但现在为了手,还是先忍忍。 “好,我听先生的。” 江月回正要人回院子,吴远富又说:“对了,先生,我方才请了一位气术大师回府。 他能助我运转体内真气,对伤也有帮助,他住的院子离您不远。” 江月回纳闷:“气术大师?” 那是什么玩意儿?从未听说过。 “我也是头回听说,据说是从海外传来的,我亲眼看他治好了两人。 不过,先生放心,他的待遇自然是不如您的,我很清楚,先生才是我的大恩人。” “公子过誉。” 江月回暗说这家伙八成是被人骗了,不过,管他呢。 到院子附近,果然看到另一处院中也亮着灯。 正想回院,忽然听到有人叫她:“先生,请留步。” 江月回偏头看,从树影中走出一个身材颀长的男人来。 玄色劲装,腰侧悬刀,头发用乌木簪子别住,露出饱满的额头和锋利的五官。 这人长得什么样,江月回没兴趣细看,就身上这熟悉的味道,让她嘴角微微抽了一下。 还以为沈居寒不在府里,是去忙什么大事,没想到,竟然来了这里。 她适时的露出茫然神色:“你叫我?” 沈居寒也打量着她,不得不说,这手易容之术,真是一流。 这小丫头,究竟还有多少惊喜是他不知道的? “先生,听吴公子说,有位神医谷来的先生,为他治伤,不知是不是您?” 江月回略一点头:“正是在下。您是……” “在下是气术大师,也是吴公子请入府中的,”沈居寒一指身后的院子,“我就住在那里,以后咱们就是邻居了。” 江月回勾唇:“敢问,什么叫气术大师?就是以气治人,气死人不偿命的那种吗?” 沈居寒:“……咳,在下性子温和,一贯与人为善,怎么会气人?” 江月回呵呵,你还性子温和,估计全凉州没一个人信。 不过,江月回想起刚才的刺痛,消耗的神力,这位既然自己送上门来,那就不用白不用。 “既然以后是邻居,”江月回笑容狡黠,“不知有没有兴趣,一起吃个晚膳?” 沈居寒看着她的笑,感觉自己像是被狼盯住的小羊。 第四十五章 只给你摸 沈居寒觉得这种感觉很奇妙。 明明是他需要江月回为他治病,给他续命,怎么每次反而有种他才是她的猎物的错觉。 “好啊,”他下意识回答。 倒要看看这小丫头又搞什么鬼。 江月回的待遇的确是最好的,见她回来,有人赶紧摆饭。 她特意叮嘱,要了一点酒。 天气寒冷,屋子里点了炭火,一进屋就暖融融,沈居寒敏锐的发现,江月回皱了皱眉头。 他之前就发现,这小丫头似乎不怕冷,倒挺喜欢凉的。 真是奇特。 处处都与众不同。 酒菜上桌,江月回伸手一摸,酒壶都是热的。 “慢着,去换壶凉的来。” 小厮莫名其妙,但又不敢多问,又换了壶凉的。 江月回给自己倒了一杯:“气大师,请。” 沈居寒还是头一回和别人吃饭时,自己倒酒。 抿一口,真凉。 江月回倒是感觉舒爽,眯着眼睛问:“气大师,你用什么法子给吴远富治伤? 就气他?气呀气的,就气通了?” “你猜。” 江月回手指在酒壶边一弹,一点药粉无声散开。 抬手给沈居寒满上酒:“猜不出。” “神医是用什么治的?” “想知道?”江月回举杯,“先喝了酒再说。” 沈居寒一饮而尽,清亮亮的眼神看着她:“喝完了。” 江月回:“……” 这家伙怎么不晕? “我用的是神医谷秘药,他的那点伤,不在话下。”江月回信口胡说。 沈居寒手托着腮,微眯的眸子波光潋滟:“神医谷是什么地方,在下头一次听说。” 江月回被他这双眼睛盯得心莫名跳快了两下,抿下一口酒:“自然是在秘密的地方,不能随意让人知晓。” “我也不能说吗?” 沈居寒身子往前一倾,眼睛眨呀眨。 江月回:“??” “气大师?”江月回预感不太对,“你看这是几?” 她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晃。 沈居寒一把抓住她手腕:“别动,让我数一数。” 他的掌心微凉,她的手腕温烫。 一触之下,两人都愣了愣。 江月回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气大师,你……喝醉了?” “呵,”沈居寒歪头托腮,眉眼尽是笑,腮边微微泛红,“胡说。” 江月回万分惊愕:初见时他阴郁难测;再见时杀伐果决;第三次见时狡诈如狐。 这一回……醉得宛如一朵娇美的花。 江月回被脑子里冒出来的这个比方,吓得一激凌。 这是什么见鬼的比方? 不亚于看到北阴大帝突然抱着一束花闻花香。 江月回赶紧回神,趁机回握他的手,反正给他下那点药,也是为了迷昏他,蹭他的功德。 现在酒醉也是一样。 功德丝丝缕缕,进入江月回神体,慢慢滋养,原来开始黯淡的神体,又恢复点点光亮。 沈居寒抬头看她,眼神迷离又疑惑:“你……很喜欢摸我的手吗?” 江月回好气又好笑:“对,很喜欢。” 沈居寒慷慨地把另一只手也递给她:“那,给你摸。” 说罢,又认真强调一句:“只给你摸。” 江月回正想说话,忽然听到院子外头有急促脚步声响。 她收住手势,轻轻撤回手。 跑来的人一进院子就大声道:“神医,神医可在?” 江月回答应一声,外面的人挑帘进来,是吴远富身边的小厮。 “神医,请您去看看我们公子,他……不好了!” 江月回脸色微沉:“如何不好?” “不知为何,他昏迷,浑身高热,嘴里还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好,我知道了,你且先去,用冷帕子降热,我随后就到。” “是。” 江月回起身去拿药箱,虽然用不着,但表面功夫也得做。 刚一转身,袖子被人拉住。 “你去哪?” 沈居寒仰着脸问,一双星星眼又黑又润。 “我去看看吴远富。” “我不好看吗?” “……”江月回想了想,“好看,你比他好看多了。” 沈居寒扬唇笑:“那你看我。” 江月回转头看看酒杯,这家伙满打满算就喝了两杯,酒量这么差的吗? “我回来再看你,他病了,不去看他,他可能会死。” 沈居寒一手拉着她的袖子一放,一手指指自己心口:“我也病了,大夫早就说我会死,活不过二十岁。但我现在……还活着。” 江月回心头莫名一酸,声音不自觉放软:“有我在,不会让你死。” 沈居寒一怔,目光刹那幽深似海,江月回几乎以为他清醒了。 就听他缓缓说:“当年……三弟也是这样说的。” 江月回一头雾水,什么三弟? 还没明白过来,沈居寒闭上眼睛,身子往下滑。 江月回赶紧搂住他的腰:“哎,别……” 拥入怀,和她预想的一样,沈居寒的身体凉凉的,抱着极舒坦。 江月回轻轻吐一口气,又气又乐:“酒量这么浅,还敢和别人喝酒,看在你抱起来这么舒服的份儿上,饶你一次。” 半拖半抱,把沈居寒带到里屋,好不容易弄上床榻。 刚要起身,发现头发又被他压住,抱着他肩膀,又把头发扯出来。 他温热的呼吸带着酒香,喷洒在耳边,江月回的脸微微泛烫。 看着他微合的眼,微颤的睫毛,以及这张与平时完全不一样的脸。 江月回鬼使神差,低头在他唇上一吻。 刹那间,江月回额间神体陡然一亮。 江月回欣喜睁大眼,仔细查看,果然神体熠熠生辉,虽不及她以前,但已经是到这里之后最亮的一次。 这算是捷径吗? 比结手印蹭功能快多了! 早知道,早就……咳。 不能再磨蹭,她拉过被子给沈居寒盖上,赶紧去看吴远富。 她刚走,从后房坡上飘下两道人影来。 站到沈居寒床前叹气。 “这下可怎么好?主子滴酒不能沾,这次还喝了这么多!” “过分了啊,这个女人是故意的吧?分明就是想占主子便宜!” “别废话了,先想想该怎么办吧。” 江月回还没到吴远富的院子,就听到里面的说话声和哭泣声。 第四十六章 聪明反被聪明误 “不是下午还好好的吗?怎么会突然这样?” 是吴夫人的声音。 吴夫人听到禀报,忍着脚疼也赶来了。 生气归生气,到底是自己的儿子,又是长子,一听说病情突然恶化,也早把其它的扔在脑后。 回话的是小厮。 “夫人,小人也不知怎么回事。公子之前的确是好好的,手伤好了许多,还很高兴。 后来到了时辰,就吃了第二颗药,公子还念叨着,没准这两天就能好,可谁知道……” “舅母,”吴瑶瑶声音微颤,带着哭腔,“表哥这样可不行啊,要不去寻寻其它的大夫吧! 会不会是这药……” 吴夫人略迟疑:“你是怀疑这药……” “舅母,事关表哥的安危,我们万万不能赌,还是多找几个大夫,同时给看看才稳妥。” 吴夫人也有些犹豫,正要说话,有人一脚跨进来:“吴小姐此言,倒让在下有点寒心了。” 江月回大步走到吴夫人近前:“夫人。” 吴夫人也有点尴尬:“先生莫怪,我们没有不相信您的意思……” 江月回摆手打断:“先不急着说。在下值不值得信任,稍候自有定论。” 她上前到吴远富床前,仔细看。 吴远富牙关紧咬,嘴唇微紫,脸色铁青,双颊又透着不正常的潮红。 江月回紧紧皱眉,拿银针刺破吴远富的手指,几滴黑红的血在他指尖将落未落。 烛火映着血珠,显得分外诡异。 江月回猛地抬头,怒目看向每个人:“都给他吃了什么!” 吴夫人看向小厮,小厮吓得一哆嗦:“没,没吃什么,就是正常的晚膳,还在外面桌子上摆着,没来得及收。” 江月回走到桌子前,仔细看过。 吴夫人呼吸都快停了:“先生,莫不是有人给我儿下毒?” “不是,膳食无毒,”江月回放回碗碟,若有所思。 吴瑶瑶眼底闪过恨意。 今天醒来时在花园子里,差点冻死,怎么晕的,不记得了,只记得晕倒前似乎和这个神医吵了几句。 吴瑶瑶认定,她晕倒,和这个神医脱不了干系。 更何况,这神医还让她割腕献血,在吴府的位置不尴不尬。 实在可恨! 定要趁这个机会,赶出府去。 “先生,小厮说,表哥是吃了第二颗药才会如此,该不会是……药有什么问题吧? 我并非质疑你,只是万事都有可能,会不会是这药并不对表哥的症?” 江月回哼笑:“吴小姐,你这都不叫质疑的话,那什么才叫? 我出门游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被人怀疑。” “吴公子手指上的血珠,你们都看到了,若是我的药有问题,绝不会如此。这分明就是中毒之症。” 吴夫人狠狠盯住小厮:“去!把今日所有进过院子,与公子接触过的,都叫来!” “是!” 江月回走到桌子前,看到桌上的小碗,里面还有淡淡的红色痕迹。 吴瑶瑶微微扯了一下袖子,把缠着绷带的手腕露出一些来,上面还有淡淡的红色血痕。 江月回拿起碗,轻轻嗅了嗅,脸色瞬间一变:“这是什么?” “这是我给表哥的药引,”吴瑶瑶柔声道,“表哥说要吃药,特意找我去取的。” 她说完垂下头,吴夫人看她的目光又柔和几分。 江月回拧眉没说话,此时,院子里响起脚步声。 来了不少人。 有厨房的,还有洒扫的,以及来传过信儿的。 吴夫人立即出去,看着站在院子里的下人们,沉脸道:“今日有谁在大公子的院子里,手脚不干净,自己站出来!若是让本夫人抓倒,绝不轻饶!”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没说话。 吴夫人急怒交加,还想再喝斥,江月回道:“夫人,让我来问几句。” “有谁在厨房做事,站出来。” 有两个婆子和两个丫环小心翼翼的出列。 “不必害怕,问你们什么,如实回答便是,”江月回问,“今天可有杀鸡或者兔?” “有的,杀了鸡,今晚给夫人煲了鸡汤。” “还有别的吗?” 几人摇摇头,一个小丫环欲言又止。 “你说,如实讲,不必害怕。” 小丫环小声说:“没有杀兔子,但厨房确实有兔子,是前几日大少爷带回来的。 不过,今天被表小姐要去一只。” 江月回偏头看吴瑶瑶。 吴瑶瑶脸色微变:“是我要了一只,那又怎么样? 表哥本来也说是给我的,或吃或养,我自己说了算。” 江月回没接她的话,而是对吴夫人说:“夫人,去搜吧。” 吴夫人一怔:“搜什么?” “搜吴小姐的房间,是不是有死去的兔子。 我只想证明一点,今晚,她给吴公子的药引子,究竟是她的血,还是兔子血。 吴公子现在变成这样,究竟是我的药有问题,还是药引子出了差池。” 吴夫人惊得瞪大眼睛:“什么?兔子血,这……” 吴瑶瑶眼神慌乱:“舅母,您别听他胡说,我的伤口犹在,怎么会是兔子血?” “伤口犹在?上午的伤,晚上当然好不了,这说明不了问题。至于是不是兔子血,一查便知。” 江月回目光锋利,字字都带着逼迫。 吴瑶瑶咬唇道:“你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不过就是因为之前我对你不敬,质疑了几句,你竟如此诬蔑我! 明明是你自己医术不佳,偏要赖在我头上。” “多说无益,”江月回对吴夫人道,“夫人,要想救公子,要尽快,知道结果,方能对症。 否则,用什么法子抢救,也是徒劳。” 吴夫人沉下脸,为了儿子,没什么不能做。 “来人,去搜!” 吴瑶瑶心头一沉。 灯火摇摇,等等的滋味难熬。 好在,不多时,去而复返的婆子,拎着一只死兔子回来了。 吴夫人一见,登时大怒:“吴瑶瑶!我们吴家有什么对不起你?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吴瑶瑶急道:“舅母,这兔子的确死了,但我只是想给表哥做一对暖袖,并没有其它的意思。” “你……” 江月回捏着那只碗:“人血,还是兔子血,吴小姐,你是觉得,别人都是傻子,分不清吗?” 第四十七章 愿者上钩 江月回语气笃定,吴瑶瑶满心慌乱。 吴夫人一看就明白是怎么回事。 “先生,既然知道是什么引起的,那能不能请您先给我儿治病?” 江月回缓缓点头,把小碗交给吴夫人:“倒是可以。但话得说在前面,可别再说,是我医术不行。” 吴夫人脸涨红:“是,是,先生医术高明,绝不敢怀疑。” 江月回进屋,让其它人都退出去,拿匕首在吴远富手上割个口子,放出一点神力。 其实,吴远富这伤,根本不需要什么药引子。 所以,无论是兔血还是吴瑶瑶的血,都没有什么区别。 吴远富现在发作,也是在江月回预料之内。 她也早料定,吴瑶瑶不会甘心放血,会找什么东西来替代。 就是等吴瑶瑶自己上钩,和吴夫人起冲突。 吴远富渐渐正常,慢慢清醒。 “先生……您怎么在这儿?” “你中毒了,”江月回简单直当,“吴瑶瑶给你的是兔子血,药引与药相冲,不但失了药效,你还差点死了。” 吴远富睁大眼睛,不可置信。 江月回懒得再多说,转身出屋。 外屋的气氛更加诡异,吴瑶瑶在一旁垂泪,吴夫人怒容满面。 “先生,我儿子他……” “醒了,夫人可以去看,不过,别说太多话,好好休息,这两天最好别下床。” 吴夫人登时有点傻眼:“这么……严重?” “能保住命已然算是命大,夫人,这是中毒,要命的。方才公子什么样,你也亲眼看见了。” 吴夫人咬咬牙,瞪吴瑶瑶一眼,转身进屋。 江月回也要离开,吴瑶瑶低声道:“真是兔子血中的毒吗?” 江月回偏头看她:“不然呢?” “兔子血固然不对,但也没听说过会让人中毒,”吴瑶瑶目光闪烁,“你不会是故意的吧?” “你没听说过的事多了,”江月回哼笑,“我件件说给你吗?我跟你说着吗?” “你……” “我就这样,不服吗?”江月回挑眉,“憋着。让开!” 江月回快步回到院子里,也不知道沈居寒怎么样了。 沈居寒还在醉着,躺在床上,脸色微红,呼吸有点急促。 江月回无奈叹气,从识海里翻了翻,记得以前有一瓶解酒的药,本来是想给孟婆的,但一直没送出去。 果然有。 倒出一粒,捏开沈居寒的嘴灌下去。 吃下药,这家伙眉头拧起来,似乎是很痛苦。 江月回心里“咯噔”一下,不会是他凡人体受不了这药的强劲吧? 赶紧握住他手腕,想给他把把脉,还没把出什么来,沈居寒忽然猛地抓住她的手。 同时,睁开了眼睛。 他的眸子幽深似海,森冷似阎罗殿的刀光阵,没有半点温度。 江月回心口微跳,这一眼,几乎让她以为,是北阴大帝当面。 然而不过刹那,沈居寒抿抿嘴唇,声音暗哑:“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江月回差点气笑:“这是我的院子,你问我?” 沈居寒低头看握,自己握着她的手,迟疑一下松开,抚上额头:“我怎么了?” “你喝多了。” “喝多?”沈居寒鼻子里嗯一声。 江月回觉得他这样还挺温顺的,头发也有点乱,像只毛茸茸的大狗狗。 “你酒量很差吧?”她小声问。 沈居寒眨着眼睛看她,眸子像星星眨呀眨:“胡说!我……” “我也是能喝上……半杯的。” 江月回深吸一口气:“那还真是不少。” 沈居寒翻了个身,又冲墙里面:“你别说话了,我要睡觉。” 江月回噎了一下:“你醒了没有?你醒了就回你院子里去。” 沈居寒没动也没说话。 江月回伸手指戳了戳他:“喂。” “你别碰我,”沈居寒冲着里面说,“我要睡觉。” 江月回坐在床边生闷气。 这家伙到底醒没醒酒? 看着窗边的榻,去榻上睡? 江月回刚站起来,又一想,凭什么呀? 这男人莫名其妙地跑到吴府,虽然是她给他下了一丢丢的药,但他醉酒,和她的药可没关系。 凭什么就占着她的床? 江月回抿抿嘴唇,又轻轻戳了一下沈居寒。 沈居寒没反应。 “睡着了吗?” 没反应。 江月回干脆脱掉靴子,越过他,躺到里面。 心中暗想:这可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正愁没法蹭功德,这么好的机会,不用白不用。 悄悄拉一下手,沈居寒没有反应。 江月回更大胆了些,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闭上眼睛,如同躺在彼岸花花海。 她的手搭在沈居寒心口处。 沈居寒刚才并没有全醒,但意识还是有一点。 酒喝下去,原本一向寒症严重的身体,被击起一股陌生的燥热,伤口处冷热交替也有点不怎么舒服。 恰在这时,江月回的小手搭上来,温温的,软软的,落在他伤口处,不舒服的感觉又慢慢退去。 这种感觉不多见,他一时有些贪恋。 想睁开眼,眼皮又很沉重,下意识往江月回身边凑了凑。 江月回也感觉前所未有的放松和舒服,自从落到这里以来,她一直紧绷忙碌,还没有如此舒适过。 恍惚又在花海,闻花香,感觉神体被一点点修复。 夜色幽深,一道影子悄悄潜入吴远富的院子。 吴远富正在昏睡,身体哪哪都觉得难受。 正在翻来覆去地睡不踏实,忽然听到有人低低抽泣。 他以为是听错,睁开眼睛,模模糊糊看到一个人坐在床边。 他吓了一跳,正想坐起来。 吴瑶瑶扶住他:“表哥,你怎么样?别动,你想要什么?喝水吗?” 吴远富看清是她,松了口气:“不,不喝水。你怎么过来了?这么晚了,不去休息。” 吴瑶瑶满脸泪痕:“表哥,是我不好,都是我一时疏忽,才连累了你。 你若是有什么不好,我可真是没办法原谅自己。” 吴远富脑子迷糊着,想起这次犯病,是因为吴瑶瑶错给了他药引。 沉默片刻拧眉道:“瑶瑶,你若不愿取血,可以明说,没必要……” “不是的,表哥,不是这样的,我当然是愿意的!” “这次,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 第四十八章 替死鬼 沈居寒醒来的时候,江月回已经不在屋里。 他一手摸着额头,一手抚着胸口。 回想起昨天晚上的半睡半醒间,伤口处的异样感觉。 他赶紧扒开衣裳看看,眼睛缓缓睁大。 原来狰狞的伤口,那团近似妖火的伤疤,此时红潮退去,肤色接近正常。 这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 不是错觉? 沈居寒惊喜又疑惑,要回想得更真切些,又总是恍惚,想不太起来。 不论如何,这小丫头能治他的伤,绝不是空话。 沈居寒暗自感慨,太医早下过定论,他活不过二十岁。 可他命硬,撑着一口气,已经多活了两年。 这一次,天不记他,又让他遇见这个小丫头。 他忍不住,独自低低笑两声。 “她人呢?” 话音落,星左和星右从后窗翻进来。 “主子,江小姐去吴远富的院子,”星左回答,“好像又出了什么事。” 沈居寒微拧眉:“这个吴远富一天天怎么这么多事?” 他都没有这么使唤过她好吧? 星右一眼看到沈居寒手按在伤口上,惊愕道:“过分了啊!主子,她是不是太粗鲁,弄伤您了?” 沈居寒掀眼皮看看他:“你说的什么鬼话?” “昨天晚上……” 星右还没说完,就被星左一手捂住嘴:“没什么,主子,您别听他胡说八道。” 沈居寒眸子微眯,星左一把把星右拖出去。 沈居寒懒得理会他们,整理好衣裳,检查一下易容,去找江月回。 江月回手捂着嘴,打了个小哈欠。 她一向喜阴喜凉,睡在沈居寒身侧,凉呼呼的,真是奇怪,昨天晚上明明很舒适,怎么就还是感觉困倦。 莫非是身体太弱,一下子补这么多,承受不住? “啊!” 一声尖叫,刺得她耳膜发痛,困意消了大半。 她站在廊下看戏,已经有一会儿了。 吴瑶瑶拿着帕子拭泪,小声哭着,一脸的不忍,就是不开口求情。 不远处长凳上趴着被打板子的,是她身边的丫环。 吴远富坐在椅子上,气得哆嗦。 “打,狠狠地打!” 吴夫人也闻讯赶来:“这是在闹什么?” 吴远富立即道:“母亲,您来得正好。我就说,表妹不会骗我害我,都是这个贱婢干的!” 吴夫人拧眉看向丫环:“怎么回事?” “是她!”吴远富恨声道,“是她给表妹下了迷药,把人迷药,故意用兔子血来害我!” 江月回偏头看吴瑶瑶,这个女人还真是会推脱,也惯会哄人,这么拙劣的借口,就把吴远富给糊弄住了。 吴瑶瑶上前对吴夫人哭道:“舅母,是我不好。她也是心疼我,才会出此下策,求您宽恕一二吧!” “表妹,就你心善,你还在为这个贱婢求情!”吴远富气急败坏,“母亲,这贱婢就是记恨我。 之前我让想让她给管家当妾,她不肯,一心想当正头娘子,这回竟敢如此报复!” 这事的确有。 吴夫人也有点信以为真。 走过去厉声问:“可当真?” 丫环气息微弱,不知是脑子不清楚,还是怎么回事,也不说话,只会胡乱点头。 吴夫人冷笑:“好啊,以奴害主,这是大罪,打死都不冤!” 江月回微微拧眉,她的确不喜欢这个丫环,上回去江府门前闹事,也有这丫环的份儿。 可就这么死了,也未免太便宜吴瑶瑶。 眼看着人不行了,江月回扫见吴瑶瑶似是松了口气。 “夫人,”江月回开口,“上天有好生之德,这丫环纵然该死,也请让在下送她最后一程吧。” “哦?”吴夫人疑惑,“先生的意思是……” “在下曾随一位高僧学过几句超渡之言,能让人忘却生前仇恨苦厄,也好安心上路。” 江月回一语双关,也提示吴夫人和吴远富,别让人带着怨恨死,以免成为厉鬼。 吴夫人当即同意:“唉,我也是气恼她如此歹毒。也罢,死都死了,就请先生渡一渡吧。” 江月回慢步到丫环身边,看一眼吴瑶瑶。 正巧吴瑶瑶也在看她。 目光一撞。 吴瑶瑶心口跳了跳。 江月回手轻按在丫环肩膀,指尖一点神力流出。 本来已经垂死,只剩下半口气的丫环,又缓缓睁开眼睛。 这一下把吴家人吓了一跳。 江月回神色如常:“还有什么未了的遗愿,说吧。” 丫环缓缓抬手,手指指向吴瑶瑶,指尖上还滴滴答答往下淌血。 四周一静,所有人不由自主摒住呼吸。 “你、撒、谎。”丫环说完,手又重重垂下。 眼睛也没闭上,直直盯着吴瑶瑶。 这回,是真的死了。 江月回没有立即收回手,趁着这个时机,迅速查看丫环的生平。 一看之下,也觉得死得不冤。 吴夫人转头看吴瑶瑶,目光审视。 吴瑶瑶心狂跳,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 吴远富急忙道:“母亲,这丫环快死了还不消停,还想抹黑表妹,挑拨我们一家人的关系,实在可恨!” “舅母,”吴瑶瑶哭着跪下,“您和舅舅对我恩重如山,表哥也待我极好,我怎会害表哥? 这对我有何好处?我好不容易才找回家人,珍惜还来不及,怎么会暗害呢? 舅母,您若是不信我,也不要紧,我这就去牢中辞别舅舅……” “不,我要去把舅舅换出来,也算是还了舅舅对我的疼爱。” 她哭着起身要走,吴远富赶紧拦住。 “母亲!” “好了,瑶瑶,舅母也没说不相信你。 昨天也是见你表哥那样,被这贱婢骗住了,说了几句重话,你别往心里去。” 她们一家人又皆大欢喜。 江月回冷眼旁观,眼底金光微闪,吴瑶瑶头顶上的气运团又多了一点。 当真是古怪。 看来,还真是不能妄动她。 “吴大公子,这是……在忙着呢?” 江月回闻声回头,见沈居寒迈步进来,似笑非笑,笑意却不达眼底,寒光微闪。 “气术师!你来得正好,”吴远富上前来,要拉沈居寒的手。 沈居寒假意抬手避开。 吴远富也没太尴尬,又去拉江月回。 “我来给你们介绍,二位都是我的恩人……” 他拉江月回,也拉了个空。 沈居寒握着江月回手腕,让她也避开。 这下,真是尴尬了。 第四十九章 她克我 沈居寒笑意不达眼底。 “吴公子不必费心,我与神医已经见过面,认识了。” “原来如此,”吴远富道,“气术师,你帮我看看,昨天病情反复,不知道现在情况如何。” 他伸出手,递到沈居寒面前。 沈居寒垂眸看,眼底深处满得嫌弃。 他才不会碰这只脏手。 “吴公子的伤,想必神医早有过安排,在下就不多嘴了,”沈居寒眯着眼睛,打量吴远富,“倒是吴公子这气运,在下可以给看看。” 江月回暗自好笑,沈居寒什么时候也会看气运了? 且听听他怎么说。 沈居寒煞有介事的看了片刻,神色凝重:“吴公子,你这气运,和昨天明显不同。” 吴远富急忙问:“怎么说?” 沈居寒扫一眼吴瑶瑶:“实不相瞒,昨天见吴公子时,还感叹难得遇到与公子气场如此相合的人。 也正因为如此,在下才答应到府上来住。 哪想到……在下自从到这里之后,就觉得浑身不舒服。” “今日一见这位小姐,方知道原因所在。”沈居寒干脆利索,“她克我。” 吴瑶瑶:“??” 江月回呛了一下,差点笑出声。 沈居寒偏头看她:“公子,你瞧我与神医气色都不怎么好,再这样下去,非被克死。 为了保命,我们要辞行。” 吴远富张张嘴,还没说话,吴瑶瑶俏脸发白,喝道:“你胡说! 在凉州城,谁不知道我是出了名的气运佳,因为我,江家才步步走到今天,我一离开,江家就倒霉。 江家的老夫人还时常劝我回去。 你竟然在此胡说八道,诬蔑于我!” “你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吴瑶瑶狐疑打量,“该不会是江月回派你来挑拨的吧?” 江月回微挑眉,这吴瑶瑶也不傻。 沈居寒不慌不忙:“江家是因为你,才一步步走到今天? 那江大人怎么在你离开之后升官了? 江家为什么倒霉,这个官府自有定论,吴家身在其中,应该知道些内情吧?” 吴夫人脸都绿了,人家江季林升了官,而吴岷州还在大牢。 到底是谁倒霉? “你们的事,我们不掺和,”沈居寒看一眼死去的丫环,“这丫环都被克死了,我们还是赶紧走吧。” 江月回暗自好笑,也罢,反正该要的东西也要了,吴瑶瑶也被整治过,她有古怪气运在身,还是不能轻动。 再留在吴家也没什么意思。 索性就再恶心吴瑶瑶一把。 “也好,”江月回点头答应,“反正吴小姐也一直觉得我是个雍医,没什么本事,在下也就不多留了。 我也是昨天翻来覆去的睡不好,一早上起来就精神恍惚,原来是被克的。” 吴瑶瑶:“……” 吴夫人赶忙道:“先生,您不是还得制药?还请再多留两天。” “先把药材凑齐吧,我离开吴府,不离凉州。三日后,凑齐药材就制药,凑不齐那在下也就走了。” 三日,吴夫人心头顿时焦虑。 沈居寒心里后悔得不得了,这吴家乌烟瘴气,江月回这么个小丫头,怎么能留在这里? 真是一刻也不能多待。 拉着她出吴府,江月回道:“气大师,可以放开我了吗?” “幸亏我动作快,”沈居寒吐一口气,“要不然的话,还指不定被她克成什么样。” 江月回哼笑:“多谢气大师相救,后会有期。” “你去哪?” “找家客栈住,”江月回摆摆手,转身飞快走了。 沈居寒嘴角翘起来:“找客栈?小骗子,看你还要玩什么。” 江月回又找个小茶馆,要了个雅间,把妆容换回来。 休息片刻,出茶馆,慢悠悠在街上闲逛。 她先去买下来的那家米铺附近看了看,的确是好位置,只要好好做,诚信经营,生意不成问题。 她打算还做粮食生意,之前吴家那些粮食,足够她卖很长时间。 这可是无本儿的买卖。 边走边买了点小零嘴,带回去给小糖。 正往前走,忽然有人轻拍她肩膀。 江月回顿生警惕,一般人根本近不了她的身,突然被拍而她毫无察觉,可见此人不同寻常。 猛回头,见是一张熟悉的面具。 一双眸子漆黑如墨,点点光芒闪烁。 “江小姐,真是巧。” 江月回短促笑一声:“沈公子,还真是……巧啊。” 她上下打量:“怎么?沈公子今天身体状况不错,特意出来散散心?” “不错,这还得多谢江小姐妙手回春。” 沈居寒看着她精致的小脸,再次感叹,她的易容术可比他手下的暗卫还精湛。 “沈公子不必客气,说好的事,也是我做该做的事,”江月回把手里一个纸包递了递,“吃吗?” 沈居寒从未在街上吃过东西,更没有买过这些路边小摊。 不知怎么的,看着她期待的眼神,沈居寒就接过纸包:“好,多谢。” 刚一打开,一股稻米香扑鼻。 白胖胖的米粒被炒得黄脆焦香,天然的米香被激到最浓。 沈居寒捻了几粒,细细品尝。 还别说,真挺好吃的,他从来没有吃过这种东西。 “味道很好。” 江月回眼底荡开圈圈笑意:“沈公子方才说什么?” “我说味道很好。” “不是,前面那句。” “前面?”沈居寒略一思索,“多谢?” 江月回拢一下耳边碎发,掩住嘴角的笑:“其实吧,你不应该谢我。” “应该谢谢我家斩司命。” 沈居寒:“……??” “因为你吃的,是我给它买的口粮。” 沈居寒咳嗽一声。 江月回眉眼弯弯:“沈公子,好好保重,没事儿早点回府。” “哦,对了,我听说这城里来了个气术师,专门让人生气。 气一气,或者一下子把血脉气通,或者一下子把人气死,全看这人的命数。 你要感兴趣,可以找找试试。” 沈居寒差点气笑,指尖轻捻米粒:“还有这种神奇治法?” “不过,本公子既然让江小姐给治,那就不会再请别人,江小姐可别想推托。” 江月回真想看看他面具下的脸是什么表情,笑着转身走了。 星右气呼呼道:“过分了啊,太过分了!” 江月回抱着东西进院,小糖和斩司命都迎上来。 “小姐,您回来了,”小糖低声说,“老夫人那边,刚才又来客人了。” 第五十章 挖个坑,埋点土 江月回有点头疼。 “什么人?” “老夫人那边神神秘秘,奴婢悄悄去探过好几次,没看见人影,但听声音好像又是瑶小姐。” 吴瑶瑶? 江月回转念一想,八成是吴夫人没给她好脸,她来琢磨老夫人的钱,好赶紧去救吴岷州,挣挣好感。 “林方呢?看他在不在府里,把他叫来。” “是。” 林方很快来了,江月回拿出张一万两的银票给他:“把这张银票上的银子都取出来,放到另一家银号。 季家是不是也有一家银号?” “回小姐,的确是有,季家除了当归楼,还有一家银号和一家当铺。” “去办吧,要快。” “是。” 林方不多问,拿上银票就去银号。 之前从吴瑶瑶那里得来的几张千两的,还有那天吴远富跟着一起来府门前闹事,两人凑的那些。 江月回把这些零散的银票,在吴家的银号,换成了整数的。 她靠坐在窗下的美人榻上,感觉有点犯困,索性闭上眼睛小睡。 此时老夫人的院中,吴瑶瑶看着老夫人苍白铁青的脸,暗暗心惊。 “祖母,您可要体重身体呀!” 老夫人头痛欲裂,当然想保重,可这一宿一宿的睡不成觉不说,还得受死去老头子的折磨。 只要一闭上眼睛,就看到老头子浑身是血,要么就说让下去陪他,要么就说要离开江府。 老夫人连勉强的笑都挤不出来,拉着吴瑶瑶的手道:“瑶瑶,昨天的药还有吗?再给我两颗。” 吴瑶瑶心里暗翻白眼,那药可不便宜,给一次得了,这次直接张嘴要。 哪有这么好的事? “祖母,实在不好意思,这药是之前一位游方神医给舅父的,舅父疼我,就给了我两粒。 现在舅父还在牢中,我也没有了。” 提到坐牢的事,老夫人急忙道:“瑶瑶,你之前说有门路,可当真?” “当真,祖母,我今日来就是和您商量此事的。 昨日我舅母命人去探望过舅父,二叔这边……” “祖母凑到了银子,这是一万两,你先拿着。” 吴瑶瑶心头大喜,脸上却是为难之色。 “祖母,这……” 老夫人拍拍她的手:“我知道,上回说的是一万五千两,但祖母手头暂时就凑出这么多。 你看,这还是你舅父家的银号,你拿着去,还可以省下些管理费。 这么着,你先拿着去救你二叔,祖母这边继续凑,一凑上,保准立马给你送去。” 吴瑶瑶心说我信你才怪,救儿子的事都能还价。 省管理费也是人家银号吃亏,关你什么事? 真是老财迷。 “也好,我就先拿着,找人先去探望一下二叔。” “好,好,多亏了你,瑶瑶,以前祖母就觉得,你是咱们家的福星,你走的时候,我是万般的不舍。 这次也是,多亏有你。” “都是应该的,我也希望你和二叔都平安。” 又虚伪的客套几句,彼此流了几泪,吴瑶瑶起身告辞。 她现在缺钱,吴夫人又对她有些不满,得赶紧凑些银子,好在吴夫人面前表表心,露个脸。 江月回正迷迷糊糊,听到外面斩司命叫,还有低低说话声。 眯着眼睛仔细听,是林方。 推开窗子,问道:“何事?” 小糖见她醒了,赶紧上前回话:“小姐,表哥说,外面吴家银号出了事。” 江月回手托腮:“嗯?吴瑶瑶走了?” 小糖睁大眼睛:“咦,小姐,您怎么知道,与她有关?您神了。” 江月回浅笑,穿好衣裳,一边走一边道:“小糖,带上斩司令,咱们看热闹去。” 林方驾着马车,江月回和小糖在马车里,刚到街口,就听到前面的吵嚷声。 “看你这穿着打扮,倒像是个富贵小姐,怎的干这种事?” “你这银票就是假的,还不承认!我虽是新来的,但我在其它银号干了许多年,这点事还能看不出?” 吴瑶瑶惊愕之后满是恼怒,这家银号她来过两回,之前的掌柜调到别的铺子,新来的这位还没见过她。 这倒也罢了,一见到这银票,张嘴就说她的银票是假的。 “你别胡说八道,”吴瑶瑶沉着脸,“你看清了,我是谁,再仔细看看这银票到底是真是假。” 掌柜的仔细打量吴瑶瑶,却不看那张银票。 “我是吴家的表小姐,我会坑自己舅舅家的银号?你脑子坏了吗?” 掌柜的不认得,有伙计认得,过来低语几句。 掌柜的拧眉,摆摆手让伙计出去。 “既是表小姐,那咱们就好好说说,”掌柜的手指一点银票,“您这银票,的确做得非常真。 说实话,如果不是我眼光独到,真就被蒙混过去。 而且,实不相瞒,这张银票,就在今天下午,已经兑现过。” 吴瑶瑶愣住:“你说什么?兑现过?是何人?” “是一位姓木的,所以,我对这银票印象深刻。 表小姐,我不知道你从哪弄的这张,但你的这个,的确是假的。” 江月回在马车里点着斩司命的头,似笑非笑。 吴瑶瑶那张,的确是假的。 老夫人卖米铺,江月回让林方乔装去买,拿就是这张假银票。 米铺卖六千两,林方出手一万,对方还找了他四千两。 一来一回,分文未出拿回米铺,还得了四千两。 这四千两,也是老夫人卖江月回过世母亲的首饰得来。 老夫人花起别人的钱来,是一点都不手软。 林方也听得真切,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之前江月回让他把银子存到吴家银号,今天下午又为何匆匆取出。 原来如此。 林方心头凛然,对江月回又增添几分敬畏。 吴瑶瑶却快要气疯了。 她倒没怀疑老夫人敢用假的骗她,就觉得是这位新来的掌柜故意刁难。 “依本小姐看,你是把假的给别人兑现了,怕没办法交待,非说本小姐这张是假的吧?” 掌柜的脸色也难看:“表小姐,话可不能乱说。 我在银号也几十年了,从未出过差事,您这样说,可是砸我的饭碗。” 吴瑶瑶一把抓起桌上茶盏,“哐”一声砸碎。 “砸你的饭碗?你的饭碗还用砸吗?今天要不给我兑银子,你给我试试看!” 一语未了,外面有人冷声道:“吴瑶瑶,你好大的威风。” 第五十一章 当众揭穿 江月回挑车帘往外看,吴夫人赶到了。 银号的新掌柜悄悄命小伙计把吴夫人请了来。 吴夫人一听说有人拿假银票去取钱,当即大怒。 哪知一到门口,就听到吴瑶瑶话,更加怒火三丈。 吴瑶瑶回头,见是吴夫人,赶紧挤出个笑容来:“舅母,您怎么来了?” “瑶瑶,你在这儿干什么呢?” “舅母,我筹到了一万两,为救舅舅,正好是咱们银号的。 我想取银子,可这掌柜的,却说我的银票是假的。” 掌柜的赶紧分辩:“夫人,并非是我故意刁难,实在这银票的确有假。” “你胡说!分明就是你把银子取给别人,怕无法向舅母交代!” “什么取给别人?”吴夫人问。 掌柜的把已经有人拿同样的银票取走银子的事,又说了一遍。 吴瑶瑶不服:“你说我这银票是假的,你有什么证据?” 一语未了,门外有人道:“这是怎么了?我想存银子,还能存吗?” 吴瑶瑶一听这声音,立即转头,眼神中的怒意都还没来得及掩饰。 江月回迈步进来,掌柜的吩咐小伙计迎上去。 “这位小姐,您要存银子?这边请。” 江月回笑意微凉:“这是怎么了?方才在外头,听说什么假银票,你们这儿有假银票? 本小姐存在这里,不会哪天也被人冒领了吧?” 吴夫人脸色铁青,掌柜的赶紧说:“小姐多虑了,在下这一辈子就是吃的银号的饭,从未走过眼。 无论是什么人来,都不会让冒领。” 吴瑶瑶暗暗咬牙道:“江月回,你别在这里煽风点火,这与你无关!” 江月回挑眉:“无关?我要不存钱,那自然与我无关。 可要是存了,怎么叫无关?凉州城有多少人在这里存了银子?都无关吗? 他们知道他们的钱不安全吗?” 掌柜的脸都泛白:“这位小姐,你且放心,我们的银号绝对安全。” 吴瑶瑶还想说什么,吴夫人瞪她一眼。 现在吴家是多事之秋,要是银号再出点什么问题,那可真是要遭大难了。 吴夫人忍下一口怒气:“江小姐,你要存多少银子?” 江月回转身坐下:“不急,本小姐先看看,你们这事儿怎么解决。” 吴瑶瑶恨声道:“我这银票绝对是真!” 掌柜的憋红了脸,这不是当面打他的脸吗?是今天认了,那以后还怎么在这一行混? “表小姐,你这张银票,作假的手法的确高明,但假就是假的,看到这上面的暗纹没有? 和真正的银票还是有区别的。” 掌柜的拿出一张真的,放在一处对比:“请过目吧!仔细看看!” 吴瑶瑶瞪大眼睛仔细看,吴夫人也跟着瞧。 “这哪有什么不同?”吴瑶瑶不认。 “这种手法,只要眼力够,也不难破解,用一种药水,擦洗可退,而真的银票,是擦不去的。” 吴瑶瑶心头一沉:莫非真的有假? 想想又不太可能,江老夫人这银子可是用来救儿子的,明知道是要送去给布政使的,还敢做假? 她疯了不成?这不是生怕儿子死得不够快吗? “那你拿出药水来!” 掌柜的一噎:“这药水珍贵,平时用得极少,我……” “就是拿不出来了?”吴瑶瑶紧绷的心一松。 “掌柜的,你说的,可是这种药水?”江月回忽然开口,递出一个小瓷瓶。 掌柜的接过,打开盖子一闻,眼睛顿时亮了:“正是!这位小姐,不知……能否借一点一用?” “可以。” “不行!”吴瑶瑶制止,“谁知道她这是什么药水,万一把我的银票弄坏了怎么办?” 江月回拿出一张银票:“两张同时试,坏了算我的,可如果你那张是假的……” 她冷然一笑:“该当如何?” 吴瑶瑶咬咬嘴唇,现在莫名有点心虚。 “不敢算了,”江月回轻笑,“什么吴家小姐,什么天生好运气,不过就是浪得虚名罢了。 还以为你离了江家过得有多好,现在看来,不过尔尔。” 吴瑶瑶被戳中痛处:“江月回,我觉得你是江家人,不想与你一般计较,可你却不知好歹,那就别怪我! 如果这张银票有假,我还有一只百年灵芝,可白送给你。” 吴夫人皱眉想阻止,但已经迟了。 “好,一言为定。”江月回一口答应,“开始吧!掌柜的,先看看药水有无问题,别到时候给别人推脱的借口。” 掌柜的也很谨慎,他也不想和吴家人闹矛盾,但事情逼到这份儿上,是吴瑶瑶先要砸他的饭碗。 大不了离开吴家,去别的银号,总不能坏了名声,以后连这行饭都不能吃。 他仔细甄别,点头道:“小姐这药水成色极佳,比我之前的那个还要好。” “那就开始吧。”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两张银票上。 掌柜的拿一块白色软布,用药水沾湿,先在真银票上擦了擦。 “各位上眼,真银票的暗纹,是擦不掉的。” 再试吴瑶瑶那张。 擦了两次,也没有擦下来。 吴瑶瑶心头狂喜:“怎么样?本小姐这张也没有问题!掌柜的,亏你还说什么没有走过眼。” “舅母,此人没有眼力不说,还品行极差,定是他与外人里应外合,坑了咱们银号的银子,眼见要败露,反来污蔑于我!” 她又得意地看向江月回:“我的灵芝,你怕是要不成了。 也对,那么名贵的东西,岂是你一个命小福薄的乡下丫头配有的?” 围观的人也都议论纷纷。 “这掌柜的,说的那么热闹,结果一试就傻眼了。” “可不是,不过想想也对,谁会拿着假的来坑自家银号?” “除非是脑子坏了……” 吴夫人心里也烦躁得很:“既如此……” 一语未了,掌柜的把银票拿起来:“慢着,大家看!” 众人睁大眼睛看着,就见那张银票上的暗纹,正在慢慢的退去。 退的极慢,但也肉眼可见,颜色一点点,凭空消失。 “这……” “天呐,真是假的!” “这可真是头一回见,这做假的手段真是高明。” “掌柜的确实有两下子!” “还是江小姐的药水管用,江小姐才是有福气的人,什么问题都能解决。” “江小姐最厉害!” “江小姐!” 对面茶楼雅座,沈居寒倚着窗子往下看。 星右小声嘀咕:“过分了啊,主子还派人帮她搅浑水。” 第五十二章 这纯粹就是不要脸了 江月回看着目瞪口呆的吴瑶瑶,微微挑眉。 “百年灵芝,我这个命小福薄的乡下丫头,也还是可以有的。” “拿来吧。” 吴瑶瑶不可置信地看着那张银票:“这不可能,怎么会是假的,这明明……” 吴夫人闭闭眼,深吸一口气才把火压住:“瑶瑶,你想救你舅舅,我很欣慰。 但你这是干什么?用假银票,来坑自家的钱?” “舅母,我……并不是这样的,这张银票真的是……” “是哪来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它是假的,”吴夫人打断她,“这也就是在自家银号,若是在其它银号,人家要把你抓去官府,该当如何?” “好了,此事已经闹够了,到此为止!”吴夫人起身,脚上还疼得厉害,要不是因为事关银号,她才不会来。 吴瑶瑶追上去,也想走,江月回伸手拦住。 “灵芝呢?” 吴瑶瑶心里这个气,这事儿本来不关江月回的事,偏偏她要跳出来,还带着什么药水! 现在倒好,刚才被她激得还把灵芝输给她。 简直岂有此理! “阿月,你我是姐妹,虽然现在分开了,但也不至于生分至此吧? 这次的银票是祖母给我的,我相信祖母不是故意,这里面定有误会。你说是不是?” “那是你和她的事,与我无关。我只关心灵芝,你刚才说的,如果银票是假的,就把灵芝交出来。” 江月回掸掸被吴瑶瑶蹭到的衣袖:“还有,我和你,不是姐妹。 你姓吴,我姓江,要非说有点什么关系,那就是你鸠占鹊巢十几年。 你享了多少年福,我就吃了多少年苦。” 吴瑶瑶泪珠滚滚:“阿月……你竟恨我至此!” “行了,别来这套,”江月回不耐烦,“把灵芝拿来。” 恰在此时,一个丫环匆匆忙忙跑来,在吴瑶瑶耳边低语几句。 吴瑶瑶脸色骤变:“怎么会?” “这奴婢也不知,您赶紧回去看看吧!” 吴瑶瑶还想去江家问问老夫人银票的事,现在也顾不上了,转身要走。 江月回拦下她:“去哪?” “阿月,你要灵芝,也得让我回去取吧?我又不会放在身上。 这样吧,你先回府,我怎么也是要去找祖母问清楚的,到时候把灵芝给我带过去。” 江月回也不怕她跑:“好,记住了,说话算数。不然,我有的是办法让你交出来。” 吴瑶瑶胡乱点点头,转身匆忙离去。 江月回看她匆忙的背影,猜测着应该是出了紧急的事。 上马车,吩咐林方在后面跟上。 对面茶楼,沈居寒见江月回走了,结帐也走人。 刚下楼,星左迎面上来回话:“主子,派去的人已经堵在吴府大门口了。” “让他们闹,”沈居寒满眼都是厌恶,“把东西一样不少的要回来,本王的东西,岂能落在他们手中?” “是。” “京城那边有消息了吗?” “按日程算,应该快了,今晚或明天就能有。” 沈居寒扫一眼布政使司的方向:“就让他们再多活几天。” “主子,都察使死了,朝廷会派个什么人来?” 沈居寒拢拢身上的大氅,似笑非笑:“那就得看,燕王的本事够不够大,如果够,那就会是他的人。” 星左皱眉:“那主子忙活半天,不是为他做了嫁衣吗?” “本王倒希望是他的人,”沈居寒心情不错,难得愿意多解释几句。 “如果是他的人,就必定是不是个寻常的,临危受命,必是稳得住局面的人,他的左膀右臂。” 星左不解:“可越是这样,对主子越是不利,为何……” 沈居寒扫他一眼:“越是这种人,越想尽快证明自己,越要拿出政绩。” “只要动起来,就会出错,”沈居寒跃上马背,“出了错,你说该怎么办?” 星左摇头。 沈居寒一笑森然:“杀了便是。” 他策马离开,星左怔愣一下,叫上星右,赶紧追上去。 江月回一路跟着吴瑶瑶回到吴府门口。 还没靠近,就听到有人提着铜锣在敲。 “哐!” “欠债还钱!” “哐!” “欠东西还东西!” 江月回一边吃零嘴,一边看热闹。 小糖抓一把谷子喂斩司命:“小姐,他们是什么人,敢堵着吴府的门这么闹。” 吴府在凉州可算是大户,虽说不是官身,但也是首富,来往的人都是望族和官府。 别说普通百姓,就是官府小吏,像江二叔这种,都不敢轻易得罪。 “沈府的人,”江月回挑帘看一眼,那个敲锣的,在沈府的时候见过。 “沈府?”小糖瞪大眼睛,“是指挥使那个沈府吗?” “不然呢?有几个沈府?” “那就难怪了,”小糖乍舌,“吴府和沈府,的确没得比。” 吴瑶瑶戴上帷帽,这会儿也知道要脸。 “你们是什么人?这是干什么?” 为首的人又敲一下锣:“你是何人?” “我……”吴瑶瑶不敢说真实身份,咬牙道,“我姓江,来找吴家小姐玩的,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我们是沈府的,我家公子让我们来要东西。” 吴瑶瑶一听果然是沈府,又气又恼,又不敢太硬顶。 “吴家小姐不在,你们别时候再来吧!” “那不行,公子说了,必须要拿到东西。她不在,我们就在这等,等到她回来为止。” 吴瑶瑶气得跺脚:“我是你们公子的未婚妻,命令你们走!” 江月回眸子微眯,呵,这纯粹就是不要脸了。 她正欲下车,远处传来马蹄声。 围观的人回头望去,见一人策马而来。 月白色大氅在身后猎猎翻飞,乌发飘洒,姿态风流。 偏脸上戴着一张鬼王面具,阴森可怖。 本来还热闹着,突然一片死寂。 吴瑶瑶心头一凉。 完了。 沈居寒勒马停住,居高临下,目光凛冽如同钩刺。 “刚才本公子听见,有谁说,是本公子的未婚妻?” 吴瑶瑶下意识后退。 沈居寒一扬手,一道寒光直奔吴瑶瑶的帷帽。 吴瑶瑶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听头顶上传来“吡”一声。 第五十三章 就你这丑模样,也配? 吴瑶瑶头上的帷帽分裂成两半。 沈居寒轻笑一声:“就你这丑模样,也配?” 吴瑶瑶脸色苍白如纸,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双手捂住脸,转身要跑。 沈居寒再次扬手,一枚暗器落在她鞋尖前方。 “污了本公子的名声,冒充本公子的未婚妻,就想这么走了?” 吴瑶瑶吓得小腿都在颤抖,用力咬着嘴唇,一时说不出话。 “瞧瞧,这就是吴家小姐,刚才还说什么姓江!真是会撒谎。” “咦,她原来不是姓江吗?” “原来是,听说因为江府出事,这才改投了吴家。” “呵,还能这么干?该不会是现在人家江大人又升了官儿,反悔了吧?” 吴瑶瑶听着这些刺耳的话,犹如耳光一般,啪啪抽在脸上。 “沈公子,能否……借一步说话?” 沈居寒连马都没有下:“不能。本公子是有未婚妻的人,与你借的什么步?万一传出去,本公子的清白还要不要了?” 马车里的江月回差点笑出声,沈居寒这嘴,真是。 不过,听着挺舒坦。 吴瑶瑶都快哭了:“那公子想如何?” “怎么?刚才本公子手下人没有说清楚吗?” 他偏头扫过去,那几个人立即又举着锣“哐”敲了一声。 “欠债还钱!” “欠东西还东西!” 沈居寒问:“听清了吗?之前本公子有没有跟你说,把东西还回来?当我的话是耳旁风吗?” 吴瑶瑶上前一步,扬起苍白的小脸,梨花带雨般:“不是的。沈公子的话,我都有记在心上,只是因为家中事务多且杂,舅舅又……所以,我才一时忘记了,请公子见谅。” “见不见谅,是本公子的事。你要做的,是还东西。本公子有洁癖,不喜欢自己的东西在别人手里。” 吴瑶瑶眼睛哭得泛红:“公子,能不能到里面说话?我……” 一语未了,吴远富从里面出来。 “瑶瑶!” 江月回无声冷笑,这个大冤种又来了。 斩司命看到吴远富,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忍不住叫了一声。 “咯咯哒!” 江月回拍拍它的头:“想看热闹?走。” 下车,斩司命首当其冲,冲入人群。 吴远富再蛮横,也不敢对沈居寒叫嚣,但又得摆出保护吴瑶瑶姿态。 “沈公子,有话好好说,这是干什么呢?” 沈居寒马鞭轻轻击打着掌心,眼风都没有给他一个。 星右冷哼:“过分了啊,你算老几?也配让我们公子和你好好说?” 吴瑶瑶哭得眼睛通红,像只可怜的小兔子,躲在吴远富身后:“大表哥。” 吴远富被这一声激起更强烈的保护欲:“别怕,我……” “咯咯哒!” 一声响亮的鸡叫,打断吴远富的话。 吴远富一见斩司命,眼睛都要喷出火。 “是你这个瘟鸡!好啊,竟然还敢到我家门口来,来人!把它给我抓住,生拔了的毛,炖汤吃肉,骨头喂狗!” 他身后的家丁,拿着棒子就要往上冲。 “我看谁敢!”一道清冷的声音从人群后传来。 围观的人回头。 江月回身穿淡蓝色衣裙,清新素雅,披着件白色大氅,昂首挺胸,慢步而来,犹如踏在云端的神女。 “江小姐!” “是江小姐。” 众人喜出望外,纷纷过来问好。 “江小姐,多亏了您,我们家现在能吃饱饭了。” “是呀,要是没有江小姐,我们就要饿死了。” “江小姐,”一个妇人挤上来,手里还拎着个小竹篮,“这是几个野鸭蛋,是我在城外野湖边捡的,请您不要嫌弃,收下吧!感谢您救了我的孩子,本该上门道谢,但去了好几次,都没有见到,没想到竟然在这里偶遇。” 江月回记得她,她是上次在放粮时,那个被吴瑶瑶自作聪明喂了饼,撑得胃痛的小孩子的娘亲。 妇人眼神期待又有些紧张,好似生怕礼太轻,被江月回嫌弃。 “好,”江月回亲手接过小竹篮,“巧得很,我最喜欢吃鸭蛋。” “那真是太好了,”妇人由衷笑。 江月回点头对打招呼的人示意。 沈居寒翻身下马,歪头看着她。 这小丫头,简直是自带光芒,走到哪都吸引人。 吴瑶瑶手掐着掌心,嫉妒的心头滴血。 凭什么她就在这里遭受逼迫和嘲笑,凭什么江月回就如众星捧月? 这些荣耀,本应该是她的! 吴瑶瑶低头看着斩司命,轻声道:“表哥,这鸡看起来好可怕,不会像上次一样,又啄我们吧?” 经她一提醒,吴远富喝道:“还愣着干什么?把这鸡……” 斩司命展开翅膀,奔着他就扑过去。 吴远富吓得赶紧后退,手上的伤还没有完全好,要是再伤了,那可就真废了。 江月回走到沈居寒跟前:“沈公子也来讨东西?” “本公子不缺东西,但也分给谁,”沈居寒身子微微前倾,在她耳边轻声道,“如果是给你的,十倍也乐意。” 江月回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目光清亮微凉:“我也不缺东西,该我的,一件不能少,不该我的,一件不要。” “斩司命,”她唤一声。 斩司命收翅落在她身侧。 “吴瑶瑶,灵芝拿来。” 吴瑶瑶简直气死,一个个的,都上门来讨东西吗? 吴远富怕沈居寒,可不怕江月回。 “是你,”吴远富感觉手腕又一阵阵发痛,“来得正好,今天新帐旧帐一起算!” “你的手,这是不想好了?”江月回似笑非笑,“吴远富,今日本小姐没空搭理你,别上赶着找打。” “你才找打!” 吴远富回头,恶狠狠道:“还等什么,连人带鸡,一块儿收拾!” 一语未落,吴远富眼前冷光一闪。 吴夫人脚疼得厉害,这一趟出去,感觉伤又加重。 刚躺下,气还没有缓这来,外面有人急匆匆来报:“夫人,夫人!不好了!” 吴夫人气不打一处来:“又怎么了?” “夫人,大公子在门外……在门外……打起来了!” 吴夫人一惊,又赶紧坐起来:“和谁打起来了?” “和一只鸡!” 第五十四章 你的命,在鸡手里 吴夫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儿子,和一只鸡打起来了?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还有,夫人,那些人好像是冲着表小姐来的,说是让还什么东西。” 吴夫人目光顿时一凉:“还东西?” “正是。” 吴夫人脑子飞转,立即就想到,吴瑶瑶来府里时,带来的那些东西。 据说,那是沈府以前送的,同意把吴瑶瑶收留在府里,除了她的气运之外,就是她和沈府的关系。 虽说吴岷州说了,吴瑶瑶的婚事还有更好的安排,但听吴瑶瑶的意思,沈家那位公子,对她还是不错。 能搭上沈家,也是吴夫人乐意的事。 “抬软轿,去看看!” 吴夫人打定主意,东西是不可能还的,那些早都入了库,就是吴家的。 吴瑶瑶白吃白住的,就带来那点东西,还想要回去? 还没到门口,在软轿里就听见外面的叫喊声,还有几声鸡叫。 吴远富被星右踩在地上,脸被按住摩擦,嘴里嚎叫声不止。 斩司命站在江月回身边,雄纠纠,气昂昂。 沈居寒无视吴远富,扫一眼吴瑶瑶:“怎么样?现在能去拿了吗?” 吴瑶瑶看着站在一旁,若无其事的江月回,紧咬后槽牙。 “阿月,我们也算是姐妹一场,你何必这样逼我? 你想要东西,就不能私下找我吗?非要闹成这样?” 吴瑶瑶说着,对沈居寒福了福身:“沈公子,实不相瞒,我不是不想给,而是已经……” 正想说已经给了江月回,吴夫人到了。 江月回似笑非笑:“已经怎么?继续说。” 吴瑶瑶噎住,这话怎么说?说她早私下给过江月回一次,还带她去过吴岷州的书房? 正是因为如此,才导致吴岷州此时还在大牢。 要是让吴夫人知道,还不撕了她? 江月回手指轻点太阳穴:“用不用我帮你想想?” 吴瑶瑶用力咬住嘴唇,眼神怨毒。 江月回根本无惧:“你舅母来了,还不过去打招呼。” 吴夫人一眼瞧见儿子被踩,大声喝道:“大胆狂徒,你是何人?居然敢如此对我儿!” 又转头看着愣在一旁的家丁:“你们都是死人吗?还不快救公子,来人!去报官。” 沈居寒冷然道:“本公子在此,报吧。” 吴夫人闻声看他,怔愣之后也认出他。 低头看看自己的倒霉儿子,暗骂不争气的东西怎么就惹了这位。 “沈公子,敢问我儿如何得罪了你?他年轻不懂事,若是有什么不周之处,还请海涵。” 沈居寒短促笑一声:“年轻不懂事?要等到六十岁才懂吗?” 江月回扑哧笑出声。 吴夫人扭头看到她,脸色瞬间染上怒意:“江小姐,又是你? 方才在银号还不够,还到我家门口来,究竟意欲何为? 我们两家还有恩怨未解,你这样几次三番,不合适吧?” “吴夫人脚伤了,脑子也跟着不灵了,”江月回漫不经心,“吴瑶瑶打赌,输给我的百年灵芝,还没兑现。 我当然得来拿,不然,你们这里,本小姐还真不愿意来,毕竟……” 江月回扫一眼吴瑶瑶:“她克我。” 她这一句的语气腔调,和当初沈居寒的一般无二。 吴瑶瑶闻言盯着她,觉得似曾相识,又觉得不可思议。 “欠江小姐百年灵芝,欠本公子的可就多了,”沈居寒话未话,星左拿着单子上前。 “按单据上写的,把东西交出来。” 吴夫人一见那长单子,就像被拔了肋骨一样疼。 “这是什么?为何要向我们要?” “吴瑶瑶,你自己说,”沈居寒懒得再废。 星右脚上用劲儿,吴远富又嚎叫。 星左一挥手,铜锣又敲起来。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吴瑶瑶眼前都有些发花,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江月回心说沈居寒这招真是又损又狠,对付吴瑶瑶这种假惺惺的白莲,还真挺对路的。 本来这是她该干的事,现在沈居寒的人忙活,她也乐得偷懒看戏。 让小糖把马车上的小凳拿下来,坐下一边喂斩司命,一边看热闹。 吴夫人也算是有头有脸,平日里以贵夫人的形象出现,像今日这般,也是头一遭。 铜锣震得脑仁疼,儿子还在嚎。 她火气不断往上顶。 “别吵了!这些东西,我没有见过,我们吴府也没有收过沈家的东西! 沈公子,我言尽于此,总不能说你拿个单子我就得给,总得讲点道理。” 沈居寒面具下的眼睛寒光凛冽:“你的意思是,本公子不讲道理?” “好,那就让你看看,本公子是怎么不讲理的。” “来人,去大牢里问问吴岷州,他夫人不知道东西在哪,他应该知道。 要是不说,就问到他说为止。” 吴夫人脸色一白:“沈公子,你!” “你不知道,本公子就问别人,这算讲理还是不讲理?” 吴夫人额角的青筋突突跳不停。 吴瑶瑶上前小声道:“舅母,要不还是把东西给他吧! 舅舅现在已然如此,不能再受罪了,还大表哥……” 吴夫人心疼得滴血,是真不想拿。 但想想丈夫,又看看儿子,更惹不起沈居寒。 “沈公子,这些东西时间太长,我得好好找找,不知能否容我两天?” “不能,”沈居寒道,“本公子已经给过她时间,现在已是极限。” 吴夫人看吴瑶瑶,吴瑶瑶窘迫得不行:“舅母,我也没想到,他……” 谁知道他会这样来要啊! 吴夫人气得咬牙切齿:“你干的好事!” 深吸一口气,大声道:“我吴家经商,诚信为本,从不欠别人东西。 请沈公子放心,只要有的,定当奉还!” “看来吴夫人是又想起来了,那就快些,本公子还有急事。” 吴夫人转身往府里走,江月回补刀:“记得本小姐的百年灵芝,差一年的都不行。” “母亲,母亲!” 吴夫人脚步一顿,都气糊涂了。 “沈公子,能否先放开我儿?” 沈居寒看江月回:“这个本公子说了不算,得听江小姐的。” 江月回眉眼微弯,拍拍斩司命:“得听我家斩司命的。” “斩司命,你说,放还是不放?” 第五十五章 她不高兴,本公子就不高兴 斩司命傲娇地昂着头,“咯咯哒”叫一声,高亢嘹亮。 人们中爆发出笑声。 吴家大公子被一只鸡饶了。 吴夫人气得脚更痛,恨恨瞪江月回一眼,命人带吴远富回府。 吴瑶瑶也在后面灰溜溜地跟着。 吴夫人看到她,气不打一处来。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瑶瑶,他怎么会上门来要东西?” 吴瑶瑶垂泪跪下:“舅母,此事是我的错。 之前我去江府打探消息,遇见江月回,她说她才是江家小姐,沈公子受了她的蛊惑,就说问我要东西。 当时在江府,我不便多言,便想着等茶话会时,再与江月回把话说开。 谁想到,江月回竟然鼓动沈公子闹上门来。” 吴夫人短促笑一声:“那如此看来,沈公子对你也不怎么样。” 吴瑶瑶抿抿嘴唇,小声道:“舅母,有一句话,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什么?” “我觉得,江月回有点不同寻常。”她压着嗓子,“您想,她一个乡下长大的丫头,之前一直唯唯诺诺,怎么突然就像变了个人,又是找粮食,又是把舅舅陷害入狱。 舅舅是什么人?多年的商人,什么风浪没有见过?怎么会栽在她的手里?” “舅母,我记得,您认识一个天师?要不……” 她后面的话没说,字字像带着蛊惑,吴夫人心神微颤:“你是说……” 吴瑶瑶缓缓点头。 吴夫人深吸一口气。 江月回并不知道这些,只觉得这次有沈居寒相助,事情异常顺利。 不但下了吴瑶瑶的脸面,还把东西要到手。 吴家命人把东西抬出来,沈居寒命星左星右按照单子清点。 “公子,少了几件首饰!” 吴瑶瑶看着江月回道:“首饰在你那。” 江月回一脸无辜:“什么首饰?” “你……江月回,你简直……” “我简直什么?”江月回眉眼弯弯。 吴瑶瑶咬着后槽牙,忿忿收回目光,对沈居寒福福身道:“沈公子,那几件首饰我很喜欢,已经戴过。 想必您拿回去,也不能再送人,不如您说个价,我照价买。” 江月回看着吴瑶瑶,此人别的放在一边,这能屈能伸的劲儿,绝对超出常人。 不用沈居寒开口,星右就反驳道:“过分了啊,我们公子又不是卖首饰的!也不缺你那几个钱。” “沈公子,首饰的确还不了,当初收到,也没想着有朝一日还能被要回去。给银子不成,那不如您想个法子。” 沈居寒扫她一眼:“本公子也没想到,人还能有假,更没想到,今天能扣着不还,还要硬买。” “方才星右说了,本公子银子是不会要,不过,本公子给未婚妻的东西,被你抢了,月儿很不高兴。 她不高兴,本公子就不高兴,你就去跟她去出云轩,任她挑几件做补偿。” 吴瑶瑶惊得眼睛圆睁:“出云轩?那里的东西那么贵……” “再贵的东西,本公子的未婚妻也值得,被你贪下的那些,又何尝便宜?”沈居寒不耐烦,“要么还东西,还不出就去衙门,告你强占,要么就去出云轩,你自己选。” 江月回清清嗓子:“我不要首饰,给我折成银票。” 又看着吴瑶瑶补充:“真银票。” 沈居寒:“……” 吴瑶瑶:“……” 折算成银子,吴瑶瑶也没有那么多银子,正在发愁,吴远富拿着几张银票出来。 他换了衣裳,豪气千云地把银票递给吴瑶瑶:“表妹,别怕,咱们吴家还能被区区几件首饰钱难住?” 江月回点着斩司命的头,似笑非笑。 别人不知道,她可太清楚,吴远富这钱从哪来的。 这是卖掉吴夫人那座陪嫁园子的钱。 可真是大方。 他老爹还在牢里,吴远富就在这儿拿着救命钱帮吴瑶瑶出头。 真可以。 不过,江月回才不管这些,命小糖接过银票。 “两清了。” 她转身就走,沈居寒反倒被晾在一边,不由气笑,忍不住也跟上去。 他们一走,看热闹的也散了。 吴瑶瑶却没松一口气,直接堵在胸口。 江月回! 我跟你不死不休! “表妹,你没事吧?” 吴瑶瑶回神,低头行礼柔声道:“多谢表哥助我,我真是无以为报,我……” “表妹,”吴远富扶起她,“这是干什么?我们是一家人,我不帮你帮谁?” “可是,让表哥损失了那么多钱,我实在过意不去。” 吴瑶瑶低头看着吴远富的靴子:“要不,我给表哥做一双靴子吧,希望表哥不要嫌弃。” “好,好啊,”吴远富高兴,“不过,表妹慢慢做,别累着。” “我以后不出门了,就在府里呆着,省得再遇到江月回,被她欺负,”吴瑶瑶眼泪簌簌,“今日的事传出去,以后我也没脸见人。” “表妹,你放心,我定会为你出气!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表哥要做什么?江月回她可不好惹,这城中百姓都被她蛊惑了,恐怕寻常人根本制服不了她。” 吴远富受到启发:“你说得对,的确不能找寻常人,我自有办法。” 吴瑶瑶看着他若有所思的模样,眼中闪过狠毒的笑意。 江月回坐着马车往回走,沈居寒就跟在她马车一侧。 “沈公子还有事?” “江小姐,这些东西可是我帮你要回来的,你是不是也该有所表示?” 江月回狡黠眨眨眼:“沈公子想要什么表示?” 她指尖冷光一闪:“这个要不要?” 沈居寒:“……” 江月回忍不住一笑:“好了,沈公子相助,我牢记在心。 你放心,下次施针时,我会轻一些,让你少疼些。” 沈居寒被她这一笑恍了眼,心也跟着一荡。 正要再和她说几句,远处一匹马奔来。 马还未停稳,马上的人滑下来,神色慌张地到沈居寒近前。 “公子,夫人不好了,请您回府!” 沈居寒眸光一冷:“怎么回事?” “这属下不知……您还是先回去看看再说吧!” 沈居寒二话不说,调转方向,转身要走。 刚转过去,回头看看江月回,又奔她过来 第五十六章 一箭双雕的好计策 沈居寒下马,走到江月回马车窗口边。 “江小姐,我想请你帮个忙。” 江月回见他脸色凝重,刚才的话也听到一些,就知道事情严重。 “你说。” “我想请你帮忙,去救一个人。” …… 江月回没再乘马车,和沈居寒一起骑马回到沈府。 沈府不是第一次来,但这个院子是头一回进。 刚一进院,就闻到一股浓烈的药味。 丫环婆子见到沈居寒,纷纷行礼退让,大气也不敢喘。 沈居寒摆手,让屋里的人都退到院子里。 “江小姐,请。” 江月回往床上看,躺着的女人形容消瘦,两腮塌陷,气息极微弱,要不仔细看,几乎要以为这是个死人。 “这是我的姨母,也是义母,对我恩重如山,”沈居寒低声说,“还请江小姐妙手,诊治一二。” 江月回看他一眼,他又道:“江小姐也不要有太大压力,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牵怒到你身上。如果你答应的话,需要什么,请尽管说。” 江月回难得见他说话急速又讲理,略一颔首:“你先出去,不许任何人进来。” “好。”沈居寒后退两步,拱手道,“多谢。” 江月回眼底微闪金光,查看女人的气运。 果然是灰云罩顶,是将死之兆。 要扭转,也不是不可能,但要耗费不少心神,神力也不必可少。 “罢了,”江月回小声嘀咕,“谁让我蹭了沈居寒这个冷面杀神的功德呢?就当还他个人情好了。” 她取针刺破女人的手指,也把自己的手指刺破,结出手印连在一处,释放神力。 沈居寒那么重的伤,江月回也是用此法治疗。 这次,江月回也没多想。 但这神力一释放出去,她就感觉到不对劲。 这个女人的身体,就像一个无底大洞,释放出的神力被吸进去,不见丝毫回应。 这是什么情况? 江月回眉头紧锁,微微闭眼,再次睁开,眼底金光闪动。 这就是个普通女子,但在她的小腹处,却像破损被撕开,不仅生命因此而流逝,连神力也消失于此。 江月回收回手,掀开女人的衣服仔细看。 果然有一处旧伤。 但伤已痊愈,虽说有伤疤,但不应该这样才对。 江月回手指轻按在伤疤处,果然感觉到有一股力量。 她当机立断,去找沈居寒。 沈居寒就在外面等着,见她出来,怔了一下。 这么快? “沈公子,你随我来。” 沈居寒进屋,江月回问:“你姨母小腹可是受过伤?” “的确是,一年前,姨母意外受伤,养了好些日子才好。” 沈居寒觉得,江月回不会无缘无故问这个。 “怎么?有什么不妥吗?” “的确不妥,”江月回看着他,语气坚定,“我要重新把伤口剖开。” 沈居寒眸子微缩,呼吸都窒了窒。 江月回知道这很难让人接受,正想要解释,沈居寒点头:“好。” 江月回愣了愣,沈居寒嘴角一翘:“我相信你。” 此时不是矫情的时候,江月回点点头,把随身带的匕首取出来。 “我来,”沈居寒握住她手腕,“你在一旁指导即可,若有什么……我来承担。” 江月回直视他眼睛:“你放心,不会有事。” “好。” 沈居寒下手稳而准,按照江月回所说,把伤口重新剖开,鲜血顿时涌出来。 江月回丝毫没有慌乱,拿出准备好的布和药,还有一根银针。 银针在伤口里游走,女人即便昏迷着,也痛得紧锁眉,嘤咛出声。 一贯冷静理智的沈居寒,额头也渗出汗珠。 江月回神情专注,目不转睛地盯着银针。 沈居寒看着她,长长的睫毛卷翘,轻轻颤动,像扫过他的心。 他莫名心跳快了一拍,垂眸避开。 “叮”一声微响。 江月回手指立即捏住银针,一挑,随即稳稳接住。 来不及细看,另一只手已经把药敷在伤口上,同时注入一丝神力。 女人紧皱的眉又慢慢舒展开,江月回迅速给她包扎上。 处理好伤口,才有空看刚才挑出来的东西。 是一枚红豆大小的珠子,黑色,散发着幽幽冷光,即便不用手碰,也能感觉到丝丝阴凉之意。 玄丹砂。 沈居寒惊愕道:“这是什么?” “这是玄丹砂,”江月回神色凝重,“是一种阴毒之物,可令人生命力渐渐消退,在极度难受中,慢慢死去。” 沈居寒眼中充斥怒火,伸手要拿。 江月回收回手:“沈公子不可碰此物。你的伤是大寒之症,若是碰了此物,就是雪上加霜,会比任何一次犯病都来得凶猛……” 她说到这里突然顿住,和沈居寒目光一撞。 沈居寒短促笑一声,眼中杀机乍现。 “还真是个一箭双雕的好计策。” 沈夫人是沈庭山的正妻,既是沈居寒的亲姨母,也是他的义母。 沈居寒必天天来请安,若沈夫人西去,沈居寒也免不了守灵吊唁。 按照凉州这边的风俗,不是寿终正寝的,要实施火葬。 玄丹砂是极阴之物,遇火会炸开白雾。 寻常人也就罢了,沈居寒却根本受不住,到时候病症发作,凶猛无比,只怕大罗神仙也难救。 江月回把玄丹砂收好,这东西对沈居寒有害,对她却不一样。 略加改造,能有大用。 “沈公子,此物就交由我来处置吧。” “会不会对江小姐有所损伤?” “这倒不会,”江月回坦然道,“我没无伤病,不会有害。” “那我姨母……” “取出此物,我再加以治疗,好生调养,不久便可痊愈。” 沈居寒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喜色:“多谢。” 院子里响起匆忙的脚步声,沈居寒拱拱手,转身出去。 江月回再次对沈夫人施出神力,这一次,果然不再像刚才那样。 她病得太久,身体损伤不小,须得一点点修复。 江月回也没敢释放太多,怕她承受不住。 在识海时翻了翻,还有些补气血养身体的丹药。 都是平时请江月回帮忙的神君,修复了受损的神脉之后,送的谢礼。 平时江月回用不着,这次倒可以拿出来。 第五十七章 谢礼 给沈夫人服下药,再仔细看她的气运,灰色气团已经渐渐散去,又重新有了生命体征。 江月回松口气。 从屋里出来,便看到正在廊下低语的沈居寒和沈庭山。 沈庭山看到江月回,拱拱手郑重道谢。 “指挥使不必客气,沈公子数次相助,我力所能及,也是应该的。” 沈居寒递个眼色,沈庭山挑帘进屋去看妻子。 “江小姐,多谢,”沈居寒再次致谢,“若非是你,姨母只怕凶多吉少。” “沈公子,”江月回略一思索,“之前发生过何事,我不知晓。 但我要说的是,能用此法的人,必不是外人。” 沈居寒眸子迸出冷光:“你的意思是……” “沈夫人最初受伤时,伤口中应该不会有此物。是过了一段时间之后,被人放入的。” “此物少见,得来不易,也不是寻常人能够轻易拿到手,你若是想查,可从这上面入手。” “自己人,能接近姨母,能把东西放入伤口,还要能得到此物,”沈居寒迅速做总结,“这样的话,查起来不难。” 他刚才就是在和沈庭山说这件事情,但并没有什么头绪。 现在听江月回一说,豁然开朗。 “多谢江小姐指点。” “谈不上指点,知道的信息如实告知罢了,”江月回把小药瓶递给他,“我已经给沈夫人吃过一颗,一日一粒,不可贪多,七日后停用。” “那七日后呢?” “七日后已经痊愈,”江月回手指虚空着弹了弹,“伸手。” 沈居寒一愣,但也伸出手。 江月回给他把脉,顺便蹭点功德,微微眯着眼睛,淡然惬意。 沈居寒还从来没见过有人给别人这样把脉,眯着眼睛笑的样子,像只得逞的小狐狸。 他嘴角也微微上扬,安静等着。 “还好,你的伤情也稳定许多,”江月回收回手,“若没有其它的事,我便告辞了。” “我送你。” “不必,你留下照顾沈夫人,马借我就好。” “你等等,”沈居寒快速出院子,没多久又返回。 “走。” “去哪?” “跟我来便是。” 到府门口,星左牵来一匹枣红色的马,比刚才江月回骑的马要略矮一些,但四肢粗壮,眼睛明亮。 一看就是好马。 “这匹马送你,”沈居寒道,“算是谢礼。你说过不喜欢欠别人,凡事讲究礼尚往来,我也是。” 江月回想了想,以后出门还是骑马方便些,也没推辞。 “那我就不客气了。” “此马……” 沈居寒一语未了,江月回已经翻身上马。 她英姿飒飒,坐于马上回头:“此马怎么了?” “性烈”两个字在沈居寒舌尖转了一圈儿,又压回去。 “此马名叫小枣,算是匹良驹。” “小枣?好名字,告辞。”江月回策马离去。 星右看着她的背影,嘀咕道:“过分了啊,那匹马怎么见到她这么老实?不是应该像平时踢我一样吗?” 星左哼笑一声:“主子,这马和江小姐投缘,也懂得变乖了。” 沈居寒嘴角微翘,再看向星右时,又绷住脸。 “你去查查,当年姨母受伤时,都有哪些人在场。” 星右:“……” 江月回到江府门前,小糖和斩司命飞快迎上来。 “哇,小姐,这马好漂亮!”小糖赞叹着想伸手摸摸,还没靠近,马就打着响鼻。 吓得小糖又赶紧把手缩回去。 斩司命展开翅膀,头上的两根毛也抖动着,看着小红马。 小红马打着响鼻,前蹄示威似的刨动。 江月回一看这架势,哭笑不得:“行了,干嘛呢?还要打架?都老实点!” 一回到院子,小糖就说:“小姐,方才老夫人那边请了大夫过去。” “什么大夫?” “请了好几个呢,好几家药堂的都有,也有吴家和当归楼的。” 江月回轻笑:“不必理会,找谁来也不怕。” “小姐,”小糖眼睛放光。 “怎么?” “没怎么,奴婢就是觉得,您现在真好,”小糖托着腮,眼睛弯弯,“漂亮又厉害,奴婢瞧着真欢喜。” 江月回忍不住笑,弹弹她脑门:“小嘴上抹了蜜,去把林方叫来。” “是。” 林方很快来见。 “庄园那边,先别动,”江月回吩咐,“和吴远富说的,是不是有几天的交割期。” “回小姐,正是。” “嗯,在茶话会当天早上交割完。” “是。” “银票的事做得不错,米铺那边你若有兴趣,可做个掌柜,每月负责收账查帐即可。” 林方心头一喜,又迅速冷静:“小人还是留在府里,替小姐办差事吧。” “以这边为主,米铺那边只需要偶尔去转转,工钱领双份。” 林方深施一礼:“多谢小姐。” 恰在这时,斩司命在门口叫起来。 林方赶紧出去看,是之前当归楼来过的那位掌柜。 “江小姐,老朽有礼。” “何事?” “江小姐,今天东家派我来,一是感谢江小姐;二是有件事想报与江小姐知晓。” “你且说来。” “上次江小姐给的丹药,十分管用,救了我们东家岳父的命。 东家无比感激,本来想亲自登门,又怕给江小姐带来麻烦,这才让老朽前来。” “略备了些薄礼,在后门外,还请小姐安排人手去取。” 江月回看一眼林方,林方立即会意,转身出去。 “另外就是,府上老夫人,去过当归楼,想请人来给看病。东家想问问江小姐的意思。” 江月回笑着点头:“既然去请,那就请先生来给看看,诊金是要照付的,当归楼打开门做生意,不必有其它顾虑。” “是。” “不过,你们东家,为何会有此提醒?” 江月回和老夫人的矛盾,这可是在府里的事,应该没有传出去才对。 怎么季家的人也知道了。 这不合理。 老管事低声说:“是老夫人派人去请大夫的人,虽说得比较隐讳,但言语间对江小姐十分不利。” 他顿了一下又补充:“还请江小姐多多注意才是。” “好,我知道了,多谢。” 江月回眸子微眯:给脸不要脸了啊! 第五十八章 该滚的是你 刚送走当归楼的老管事,江季林身边的小厮慌忙跑了来。 “小姐,您快去瞧瞧吧,老夫人发了好大的脾气,逼着我们老爷重修祠堂。” 江月回脸色瞬间沉下:“走。” 老夫人靠着床头,脸色腊黄,眼圈漆黑,两腮都塌陷,像个骷髅成精。 “你说,你到底修不修?” 江季林垂首站着,一言不发。 “说话!你这算什么?沉默对抗我?呵,现在真是升官了,脾气也涨了,这就是你的孝道?” 江季林沉声道:“我以为,我今天能来,已经算是仁至义尽,至于什么孝不孝,已经不必再提。” “你!”老夫人深吸一口气,“你还真相信那些鬼话?你怎么不想想,江月回才多大? 几十年前的事情,她是怎么知道的?这么多年,你都不知道,她一来就知道了?” 江季林默了一瞬:“怎么知道的,我不想知道。我相信她,她是我女儿,我不信她,还能信谁?” “你为什么不信我?!我养你这么大,难道就不值得你信吗?” “我现在正怀疑,何谈信任?” “父亲说得对极了!”江月回一步踏进来。 老夫人看到她,气得咳嗽几声,眼睛怨毒地盯着她,像是要冒绿光。 江月回微挑眉,丝毫不见畏惧:“都到这步田地,还要折腾什么?” “阿月,”江季林简短解释,“说是让我去外面修祠堂。” “外面?重新买地?”江月回轻笑,“谁出钱?” 老夫人手指江季林:“他升了官,俸禄……” “俸禄当然涨了,那又怎么了?”江月回反问,“和你有什么关系? 不但以后与你无关,包括以前的,我父亲给的那些,交出来。” “我们也不是不讲理,除去我们的吃穿用度,多余的,退回来。 我父亲辛苦,一人挣钱,养着你,还要着江老二,凭什么? 他自己挣钱逍遥,来搜刮我父亲的血汗钱。” “你……” “我这就样,”江月回漫不经心,“索性一次都说了,还有我母亲的东西,一样不少的退回来。 那是她的嫁妆,别说你,就连我父亲都不能随意动。 女子的嫁妆,只能她自己或者她想给的儿女可用。 像你,哪来的脸?这张老脸倒是豁得出去。” “咳咳……”老夫人气得猛烈咳嗽,差点倒不上气来。 江季林紧抿着嘴唇,双手紧握。 他以前只想孝顺母亲,觉得是长子,理应照顾全家,多顾一些也没什么,哪怕母亲不喜欢他。 可这几日,他知道了真相,调查中也知道妻子的东西被霸占,简直心中刀割。 暗暗发誓,一定要讨个公道,好好保护女儿。 “你这个……不孝的东西!滚,滚出去,江家……咳,没有你这样的子孙!”老夫人手指哆嗦着指着江月回,恨不能扑上来撕了她。 “那得看是哪个江家了,如果我是亲祖母的江家,那我自然是乐意孝顺的。 不只如此,我和父亲还可以她们重修衣冠冢,去寺庙奉长明灯。 如果你们这个江家,呵,没有追究你们当年的恶行,你就该叩谢,还让我滚出去? 这是江家,是我父亲买的宅子,挣下的家业。 与你们那个江家,可没有半点关系。” “尽快搬走,别现支使我父亲干这干那,你也配。” 江月回上前,对江季林道:“父亲,我们走。” 江季林点点头,和她一同往外走。 老夫人被骂得浑身哆嗦,拼着全身力气喊:“江季林!你给我站住!” “她……她就是个妖孽,是扫把星,你如此纵容她,天理难容,早晚会遭报应!” 江季林脸色阴沉似水,霍然回首:“我女儿是我的骨血,我唯一的亲人,是我的掌上明珠,不是什么妖孽,更不是扫把星。 我就是要宠她护着她,这才是做父亲的责任。” “阿月说得对,你快些搬出去吧,几十年前的事没有证据,但不代表没有发生过。 趁着我还没想抓你入狱,赶紧走吧。” 老夫人如遭受雷劈,万万没想到,江季林会对她说出这种话。 江季林不是一向心软懦弱,最好拿捏的吗?从来不敢对她说一个不字! “让我搬出去?我不搬!”老夫人状如泼妇无赖,“你能奈我何? 有本事就告诉全城,看你是如何升了官就不顾母亲的! 至于说什么几十年前的事,我不承认! 就是我养大了你,你就该为我养老送终。” 江季林也微微颤抖,还未反驳,江月回轻扯他袖子一下。 “父亲,不必理她。疯狗咬你,难道你还要回去咬狗吗?” 江季林一愣,微微点头,转身出去。 老夫人气得喊叫,没两声,便晕过去。 出院子,江季林十分羞愧:“阿月,父亲对不住你,让你看到这么不堪的……” “这几日,我也仔细查过,你娘的东西,让她祸害得不轻。 我原以为,她是真心想保管,将来你出嫁时,再都给你,哪成想……” “父亲,事情发生了,后悔无用,这也不能怪您,原来您也不知实情。 现在我们就把该讨的,一样不少的讨加来便是。 不为我,是为母亲,能够安息。” “是,阿月说得对,”江季林挤出个笑,“我们阿月聪慧,父亲很高兴。 不要听她们乱讲,你才是父亲的福星,没有你,我早就下黄泉了。” 安抚好江季林,江月回没急着回院,在老夫人院子附近转了转。 不多时,陆续又来过三个大夫。 最后一个,提着个药箱,目光掠来掠去,鬼鬼祟祟。 江月回扫他一眼,就知道,他不是大夫。 那人留的时间比其它人都长,他走后没多久,一个小丫环从地院子里出来。 看看左右没人,才跑到江月回面前:“奴婢见过小姐。” “嗯,什么情况?” “回小姐,刚才来的三个人,前两个大夫说得差不多,都说老夫人是心悸火旺。最后一个……” 小丫环顿了一下。 江月回似笑非笑:“想在本小姐面前耍小聪明,可不是这么个玩法。 不想说随你,没你本小姐也能查得明白。” 小丫环赶紧行礼:“奴婢不是那个意思,奴婢愿意说!” 第五十九章 你想做奴才,别拉上我 小丫环战战兢兢,觉得月小姐和之前真是大不一样。 低下头,小声回答:“月小姐,最后那个不是什么大夫,他是瑶小姐派来的。” “继续说。” “那人说,说……瑶小姐让他传话,您现在以前性情大变,怕是……是鬼上身了。 吴夫人认识一位天师,可以驱邪捉鬼。” 江月回似笑非笑,这一点倒是说对了。 要是非从阴司这边论,那她也算个鬼。 “结果呢?老夫人同意了吗?” “同意了,”小丫环点头,“对了,那人还说,瑶小姐说,有重要的事情,等她来了还要当面说。” 重要的事情?八成就是那张假银票的事吧? 江月回扔了块碎银子给小丫环:“行了,本小姐知道了,你去忙吧!” “谢小姐。” 小丫环捏着银子,心砰砰跳。 江月回并没有往心里去,回到院子,暂时没有什么紧急的事要处理,总算能舒服地休息。 小糖给她端来不少各色果子,煮了清爽可口的茶,她眯着眼睛靠在美人榻上,满足地叹一声。 这才叫日子。 像这样一直过到寿终正寝,然后回归神位,也挺不错的。 只可惜,才安稳地过了一日,就到了茶话会的日子。 江月回记得,魔域女君就爱这个,成天鼓捣些莫名其妙的吃食,还自我感觉厨艺颇佳,经常传音让她去品尝。 吃饭的空隙,还得说些八卦什么的,哪个神君历劫去了,哪个小仙娥又思凡了。 每次听得江月回昏昏欲睡。 也不知道这里的怎么样。 她带上小糖和斩司命,让林方赶着马车,去那座庄园。 江月回没让林方走正门,而是从后门处。 后园处有一片梅园,香气清雅,正开得浓。 小糖第一次见这么漂亮的梅花,惊喜地转来转去。 斩司命昂首阔步,倒是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 江月回也很愉悦,虽比不上彼岸花花海,但也别有韵味。 林方在她身侧,低声回道:“小姐,这里半个时辰前才交接完,原来的家丁还在收拾东西。 等他们都搬走,这里就都是咱们府上的人。 除了有两个带过来的管事,以前是跟着夫人的,其它的都是小人现买的。 身家清白,聪明懂规矩,稍后请小姐过目。” 他双手递上几张卖身契。 江月回扫一眼,命小糖收着。 “办得不错,要用的人聪明不聪明放在一边,关键是在人品,人品不行,聪明反而会起反作用。” “小姐说得极是。” 恰在这时,有个小厮跑过来,穿着蓝布棉袍,挽着白袖面,干净清爽。 见江月回在,没敢上前,在不远处站住。 林方走过去询问。 小厮道:“回林管事,门口来了几辆马车,说是要在这里办什么会,小人特来请示。” 林方点头,过来禀报江月回。 “让他过来回话。” 小厮小跑过来,垂首不敢乱看。 “这位是小姐,是东家。”林方介绍。 “见过小姐!” “不必多礼。之前吴家的人,可有什么准备?” “有的,在花厅那边布置得花哩呼哨,昨天还有一家点心铺子,前来递过帖子,说是今天来送。” 江月回眼中飞快掠过笑意:“哪家铺子,还记得吗?” “记得,是京城有名的月酥楼。” “你去跑一趟,就说吴家的庄子易了主,茶话会不办了,点心不要了。” 小厮没多问,点头称是。 江月回又对林方道:“你带人去把花厅的布置除掉,但先别急着扔,什么时候吴瑶瑶把人往那边领,什么时候再扔。” “是。” 林方刚走,江月回就听到说笑声,有人往这边来了,听动静,人还不少。 小糖凑到江月回身边:“小姐,她们来了。” “不必理会,你玩你的。” 小糖从小布袋里抓出谷粒,逗着斩司命吃。 江月回偏头看到一枝梅花长得不错,想带回去插瓶,便拿出匕首削下来。 刚拿在手里,有人尖声道:“住手!你是谁?天呐,竟然在此做这种事,简直……令人发指!” 江月回转身,看到以一个黄衣女子为首的四个人站在不远处。 黄衣女子十七八岁,圆脸弯眉,米白色大氅,毛领衬着她的圆脸,倒有几分乖巧,只是现在眼睛圆睁,怒目而视,咄咄逼人。 她身侧的吴瑶瑶白色衣裙,水红色大氅,衣摆绣几朵落梅,行走间红白交映,灵动又不失美艳。 如同从梅林中走出的梅花仙子一般。 到底是熟悉这里环境的,别样小心思,立马让她与众不同。 吴瑶瑶还以为江月回没来,说不出是庆幸还是遗憾。 要是没有被堵着门要东西的事,她当然想让江月回来,看看她有多风光,交往的都是些贵小姐。 尤其这位黄衣女子,是布政使家的二小姐。 可要东西的事情发生了,她又怕江月回说出什么不该说的。 “你是何人?”黄衣女子一抬下巴,“为何在此处折梅?” 小糖和斩司命跑过来,护在江月回面前。 黄衣女子皱眉:“怎么还会有只鸡?鸡焉能在清雅之地?” 吴瑶瑶福福身:“朱小姐,这位是江小姐。” 朱小姐拧眉:“江小姐?哪个江小姐?哦……该不会是家里贪了粮食,差点被砍头的那个吧?” 她这么一说,其它的人都捂着嘴巴,瞪大眼睛,像看怪物一样看江月回。 吴瑶瑶连忙解释:“朱小姐误会了,这其中有隐情,阿月她……总之不是的。” 说了半天,又似急切又似情真,却什么也没有说清楚。 朱小姐哼道:“她怎么会在这里?真是让人扫兴。” 吴瑶瑶上前和江月回说:“阿月,那是布政使家的二小姐,是我请来的贵客。 你过去问个安吧,别拧着来。” 朱小姐傲然而立,下巴都快抬到天上去。 江月回手指一弹那枝梅花,花瓣簌簌而落。 她的声音带着寒意,每个字都像冰珠子砸向吴瑶瑶:“你的贵客,与我何干? 我问的哪门子安?又不是她的奴才。” “你想做奴才,别拉上我。” 第六十章 凉州第一公子 吴瑶瑶脸涨红。 “阿月,瞧你说的,什么奴才不奴才的。 她们也是我请的客人,今天大家一起来玩的。” 朱小姐拧眉哼道:“谁要跟她一起玩? 本小姐要是知道一个小偷的女儿也有资格,今天就不来了!” 吴瑶瑶心里暗喜,脸上却是焦急之色。 “朱小姐,不是这样的,阿月她人很好的,大家不要误会……” “有什么好的,一个小偷的女儿,能好到哪里去?”朱小姐帕子捂着嘴后退。 好像江月回是什么脏东西。 吴瑶瑶小声劝江月回:“阿月,你就跟朱小姐道个歉吧,说说好话。 以后大家也都认识,还可以一起玩呢。” “道歉?”江月回浅笑,“我又没有做错事,道的哪门子歉? 吴瑶瑶,你别在这里装好人,我不吃你这套。” 朱小姐上前拉住吴瑶瑶:“别跟她废话!和这种人有什么可说的?一个小偷……” 一语未落,江月回上前,反手给朱小姐一个耳光。 “啪”一声脆响,所有人都惊得目瞪口呆。 朱小姐不可置信地看着江月回,半晌没回神。 “你敢打本小姐?!” “打都打了,没感觉吗?”江月回反问,“要不要再来一次?” “你敢!我定不会饶过你……” “到底谁不饶过谁?”江月回笑得轻蔑,“你一口一个小偷,我父亲现在已经升为从四品参议,你口口声声侮辱朝廷命官,该当何罪?” 朱小姐捂着眼,怒目而视:“从四品又如何?区区小官,还不是要在我父亲之下!” “那又如何?”江月回瞥她一眼,“我父亲早已洗刷冤屈,还清白之身,找回米粮,救济灾民。 升官是对他的嘉奖和肯定。 朱小姐,你父亲虽官位高,但你可不是官身,你就能随意骂了?” 朱小姐咬着嘴唇,被江月回说得有点心虚。 但她一向骄纵,岂会轻易认输。 吴瑶瑶小声说:“阿月,朱小姐不知内情,难免有所偏颇,你好好说,也不能打人呀。” “朱小姐,我舅舅家药房有一种药膏,最是消红去肿,稍后我命人送去府上。” “吴瑶瑶,”江月回慢条斯理地整理袖口,“本小姐有没有跟你说过,你这些伎俩,休要在我面前用? 朱小姐不知内情,你也不知道吗? 你舅舅还在大牢里关着,为什么被关? 你又为什么弄这个茶话会?心里没点数吗?” 吴瑶瑶双手紧握,掌心渗出薄汗:“阿月,我知道,你一直怪我,害得你在乡下长大,没有享过福,也没受到良好的教育。 我现在已经把身份还给你,以后也会尽量弥补。 我们俩的事,就别牵扯别人了,好吗? 我舅舅也不年轻了,现在还在牢中。” 她抬起下巴,露出决然之色:“没错,我今日的确有私心,就是为了救我舅舅! 如果我舅舅能平安出狱,别说让我办个茶话会,求一求各位小姐,就是让我代替舅舅坐牢,我也心甘情愿。” 朱小姐眼睛泛红,其它几个小姐也露出赞赏之色。 “瑶瑶,”朱小姐握住吴瑶瑶的手,“你放心,我会在我父亲面前替你舅舅说好话的。” “谢谢,谢谢你,也谢谢各位。” 朱小姐哼道:“原来是在乡下长大的野妇孤女,难怪不懂礼数,粗俗不堪。” “不是的,阿月她就是心里不高兴,是我的过错,我不能让阿月满意,又救不了舅舅,实在是没用。” 江月回点头:“的确没用,除了挑拨离间,装柔弱扮可怜,你还会什么?” “你……”朱小姐还想抱不平,又觉得脸疼。 吴瑶瑶连忙道:“不妨事,只要阿月能消气,只要能救出我舅舅,这些不算什么的。” “所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舅舅待我如同亲生,我为他受点委屈,又算得了什么呢?” “好!”一声叫好,从远处传来。 众人回头看,就见来了三位年轻男子。 为首的正是叫好的人。 他穿着蓝色锦袍,腰缠玉带,身披深蓝色大氅,样貌清秀,眉眼和朱小姐有几分相似。 几个小姐露出娇羞之态,纷纷后退几步。 朱小姐却眼睛放光,狠瞪江月回一眼,仿佛看到了靠山一般。 “哥哥!” 江月回心道,原来是撑腰的来了。 朱公子看到朱小姐的脸,俊脸顿时一沉:“脸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回事?”朱小姐把被打伤的那边往他面前抬了抬,“你瞧!” “谁打的?” “她,那个乡下野女!” 朱小姐一指江月回。 朱公子转头看来,眼中飞快掠过几分惊艳。 他身为布政使家的公子,凉州中的哪家小姐不巴着他,把他当成最佳良配。 他早就见惯了各种女子,包括欢场中的那些也不例外。 但容貌能与面前这位相媲美的,还真想不出来。 可惜了,是个什么乡下野女。 否则的话,纳回去做个妾室,也是可以。 朱公子迈步上前,步步威严。 吴瑶瑶心中欢呼,轻柔又急切道:“阿月,这位是朱公子,你快向朱小姐道歉,说你不是故意的。 则的话,朱公子不会放过你的!” “朱公子可是凉州城的第一公子,容貌才华家世,都没得挑,你……哎呀!” 她说的声音不大,但也足够朱公子听得见。 朱公子的下巴再次抬高了些,偏头看吴瑶瑶,觉得她也不丑,而且机灵,会说话。 吴瑶瑶脸微红,但又不似其它几位娇羞得不敢抬头,浅浅对他行个礼。 江月回打量朱公子,凉州城第一公子?就这? 容貌、才华、家世,还都没得挑? 呵。 如果没有记错,沈居寒还活着吧? 有沈居寒在,这个姓朱的,也就是个猪。 “是你打了本公子的妹妹?” 江月回面不改色:“是我。” “跪下。” 江月回差点气笑:“什么?” “我说,跪下。”朱公子字字铿锵,不容质疑。 他傲然道:“本公子可以彬彬有礼,但那是对懂礼之人; 若是遇见不讲理的,胆敢伤害本公子家人的,但本公子也有的是雷霆手段!” 第六十一章 真不愧姓猪 吴瑶瑶赶紧又上前,劝说江月回。 “阿月,别犟了,真的,朱公子要是真生气,你就麻烦了。 你快点道歉,我帮你说说情。” 吴瑶瑶对着朱公子又行个礼:“公子恕罪。 阿月不懂规矩,自小也没人教导,性子也硬了些,请公子多担待。 朱小姐的药膏我包了,定让她比以前还美,请朱公子……” 一语未落,朱公子突然双腿一弯,“扑通”一声。 跪下了。 还是冲着江月回。 江月回收回手指,眼角余光掠向四周。 她还没出手,怎么这个猪公子就跪了? 吴瑶瑶后面的话完全被噎住,不知所措。 江月回漫不经心道:“原来你刚才说的是,你对我跪下,真是没有听清楚。 你妹妹口不择言,胆敢辱骂朝廷命官。 你这个当哥哥的,倒是知道点规矩。 不过,你这上来就跪,未免骨头太软了些!” 朱公子的脸都气成猪肝色,怒目盯着江月回:“混帐!你胡说八道什么?谁要给我下跪?” 江月回从上到下打量他:“不然呢?你这是在干什么?心口不一的把戏?” 吴瑶瑶轻咬唇:“阿月,你快别说了!” “我想说就说,用你多嘴?”江月回看都不看她,“你最好闭上嘴,再让我听见你装腔作调,让你也体会体会掌嘴的滋味。” “你敢!”吴远富冲过来,扶起朱公子,“姓江的,你是真疯得不轻,连朱公子也敢戏弄,我看你是活得不不耐烦了!” 江月回还没说话,斩司命按捺不住,展着翅膀,昂首阔步上前来。 小眼睛瞪得溜圆,盯着吴远富。 “你就更闭嘴吧,连本小姐的鸡都打不过,还好意思在这里叫嚣?”江月回目光掠过他的手腕,“要想手彻底废了就直说。” “你!”吴远富又感觉手腕隐隐作痛,这些日子受的罪涌上心头。 “今日本公子不把你废在这里,我就不姓吴!”吴远富挽袖子就想往上冲。 斩司命高吭叫一声,奔着他就下嘴。 吴远富挽袖子的功夫,就感觉伤口处似乎跳了一下,正琢磨是不是错觉,躲闪不及,被斩司命一嘴啄在小腿上。 这一下又准又狠,正啄在他穴位上,痛麻感迅速顺着经脉直流入骨髓。 “啊!”吴远富大叫一声,抱着腿跌坐在地上。 “瞧瞧,本小姐说什么来着?连鸡都打不过,就别充什么英雄,狗熊都不想搭理你。” 江月回一招手:“小糖,给斩司命喂点好的。” “是,小姐!” 斩司命抬头挺胸,“咯咯哒”叫一声,迈步去吃谷子。 前后两拨人,转眼被伤了三个。 吴瑶瑶赶紧问吴远富怎么样,想带着众人转移地方,赶紧去花厅品茶。 吴远富恨得咬牙,但此时也想缓一下,想办法让人弄死那只鸡。 朱公子虽比吴远富好点,但腿也是痛麻得要命,膝盖都痛得厉害。 在凉州城,还从未丢过这么大的脸。 偏头看看身后几个人:“还愣着干什么?把本公子的人叫进来!” 朱公子讲排场,走到哪都是前呼后拥。 刚才来梅园之前,让手下人在外面等着。 朱小姐在一边拱火:“哥哥,一会儿一定要狠狠教训她,绝不能轻饶了她!” “让这个乡下野女,知道知道你的厉害!” 朱公子傲然道:“本公子从来不会仗势欺人,但你今日欺人太甚,就必须让你清楚,在这凉州城,究竟谁说了算!” 江月回疑惑:“我欺人太甚?此话怎讲? 是我让你跪的?是我打的吴远富?是我让你们私闯这里的?” “你可真会倒打一耙,真不愧姓猪。” 朱公子一怔,明白过来勃然大怒:“今天别说是你,就是你爹来了,也休想让本公子饶过你!” 吴瑶瑶也在一旁道:“阿月,朱公子也是我让表哥请来的贵客,不是什么私闯。 你快别说了,赶紧道歉吧!” 话音未落,江月回手指一弹,一枚珠子正砸中吴瑶瑶嘴。 嘴唇磕在牙上,顿时就流出血来。 “唔……”她捂着嘴唇,痛得眼泪差点流出来。 “小糖,把珠子找回来,那可是上好的翡翠珠,本小姐还要拿来当弹珠玩。” “是,小姐!” 朱公子怒喝:“疯了,你真是个疯子,乡下来的土疯子! 今天不整治你,你就不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恰在此时,手底下的人也气势汹汹地到了。 江月回想了想,马王爷有三只眼。 那又怎么了?没事儿还经常给她火金丹玩。 一众小厮打手正要往前闯,一道沉冷的嗓音从不远处响起。 “凉州城到底谁说了算?你倒是说说,本公子也想知道。” 众人回头,见三人迈步走来。 最前面的公子身材颀长,身穿玄色锦袍,衣领袖口滚着金边,低调却尽显贵气。 外披朱红织金妆花大氅,华丽非凡,雪白狐皮映着他脸上的鬼王面具,更添几分威慑。 沈居寒。 他身后的两人穿一等侍卫服,束腰挎刀,威风凛凛。 两人快速上前几步,一左一右往那一站,朱家那些小厮打手就自动退后三步。 沈居寒慢步而来,站到江月回身侧,打量她几眼。 今日的江月回并没有刻意打扮过,随意挑了件红色衣裙,披件江季林新给她买的月白色大氅。 两人站在一处,特别般配。 “可有受伤?”沈居寒打量多时问。 江月回摇头:“没有。” “嗯,那就好,”沈居寒这才看向其它人,面具下露出的眼睛微挑,锋利似刀。 “谁欺负她了?” 众人面面相觑。 谁欺负她? 明明是她欺负别人好吧? 朱公子见沈居寒心里也有点打怵,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也不能认怂。 “沈居寒,你什么意思?没看到受伤的是我们吗?这个乡下野女……” 一语未落,沈居寒偏头看看星左。 星左立即上前,抓住朱公子的衣襟,正反抽他十个嘴巴子。 “啪啪”声不绝于耳。 其它人也一阵阵脸疼。 抽完,朱公子的脸都木了。 沈居寒声音带笑:“你刚才说的什么?我没听清,再说一次。” 第六十二章 本公子以牙还牙 朱公子的血顺着嘴角往下淌。 脸火辣辣的疼,稍微有点表情都痛得想尖叫。 “沈……” 他刚一开口,又痛得没法再说。 “什么?”沈居寒唇角慢条斯理扯出一个笑意来。 朱小姐扶住朱公子,想喝斥沈居寒,又不敢。 吴瑶瑶上前一步,飘飘万福:“沈公子,今日是小女要办茶话会,不知沈公子也有空……” 沈居寒看都不看她,目光只在江月回身上:“喜欢梅花?” “还行,说不上特别喜欢。” “要是喜欢,多砍些回去。” 吴瑶瑶惊呼道:“沈公子不可!” 沈居寒眸子微眯,眼底缓缓凝霜:“看来你的嘴还是被珠子砸得不够狠。” 吴瑶瑶心头收紧,又不得不硬着头皮说:“公子有所不知,此梅园是我舅母最喜欢的。 她爱雅却不忍损雅,喜梅从不折梅。 阿月不知者不怪,折这一枝,我尚可不告知舅母。 若是砍得太多,只怕……没办法和舅母交代。” 星右忍不住道:“过分了啊!我家公子想干什么事,还需要向你舅母交代?她算老几?” 江月回难得认同星右的话:“说得不错,为何要向你舅母交代?简直莫名其妙。” 吴瑶瑶眼中泛起细碎的泪光,轻声可怜:“舅母现在还在病中,舅父又在受牢狱之灾。 我若是连她喜爱的梅园都保不住,还有什么脸……” “吴瑶瑶,你的脸和本小姐有什么关系?”江月回讥笑出声。 朱小姐忍无可忍:“江月回,你怎么回事?没听瑶瑶说,她舅母喜欢吗?而且从来不舍得折断!” “她喜欢又怎么了?”江月回反问,“她还喜欢朱家的宅子,朱小姐也送吗?” 朱小姐瞪大眼睛:“你这是什么话?人家喜欢的,是自家梅园。你脑子有毛病吗?” “也不知道是谁脑子有毛病,”江月回懒得再口舌之争,烦躁的一甩袖子,“来人,送客!把他们都请走!” 朱小姐尖声叫:“请走?我们是瑶瑶请来的,你让我们走,我们就走?你以为你是谁!” “说请都是客气的,”江月回声音清湛,透着凉,“再不走,就是打出去。” 沈居寒眼神示意,星左星右立即上前,那几个小厮一退再退。 “你,你们!”朱小姐简直气炸,“吴瑶瑶,你说话呀!今天你是主人,还能让她骑在你头上不成?” 吴瑶瑶才不想把战火引到自己头上来,见朱小姐闹得欢,巴不得让她和江月回打起来。 “朱小姐,算了,我们……” “什么算了?”朱小姐一甩她伸过来的手,“我哥哥被打成这样,我也被打,现在还要被她赶出去,你说算了?” 吴瑶瑶眼中带泪:“朱小姐,你别生气,我也不想这样的。 可是,阿月因为之前我对她的亏欠,一直心有怨气……” 朱小姐怒道:“你对她有什么亏欠?你就是心地太好了!” 沈居寒手指点着额角,声音带笑:“月儿,你有没有听过一个故事?” 江月回纳闷:“什么故事?” 这会儿扯什么故事? “就是一个蠢猪,被一条毒蛇逗得叫唤不停。 又来了一头蠢猪且被打之后,蠢猪看到毒蛇的眼泪,还替毒蛇鸣不平。 真不愧是蠢猪,蠢得让本公子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江月回:“……” “这是什么故事?” “我现编的,怎么样?” 朱家兄妹又痛又气,朱公子忍痛含糊不清地说:“沈居寒,你别欺人太甚!” “欺负你,你能怎么样?再说,本公子这叫以牙还牙,你们这么多人,欺负月儿一个,还好意思说?” “打你们都是轻的!” 沈居寒拇指轻抚腰间佩剑,幽幽冷笑:“本公子就算是杀了你们,你们又能奈我何?” 朱公子:“……” 还真不敢叫板。 毕竟,凉州城都知道,沈居寒就是一个又病又疯的,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病死,什么时候就发疯。 “这是在闹什么?” 一片寂静中,这道声音格外清晰。 朱小姐惊喜回头,赶紧跑过去,一把搂住来人的胳膊:“父亲!您可来了,我和哥哥都快被人欺负死了!” 江月回手轻抚额,真是没完没了。 烦死了。 沈居寒偏头看她,见她这不耐烦的小模样儿,暗自好笑。 “怎么了?”他轻声问。 “你怎么会来的?”江月回放下手,“也给你帖子了?不能吧?” “本公子哪不能去?还需要帖子那种东西。”沈居寒把一串珠子从手上退上来,“刚才你说,要拿翡翠珠让弹珠玩儿,看这串怎么样?拿去玩。” 江月回垂眸,那串珠子晶莹碧绿,垂下一条明黄色的流苏,一看就不是凡品。 “不要。” “为何?”沈居寒奇怪,“上回你救我姨母,还没有给你谢礼。” “给了,小红马就是。” “那不算,马是活的,这个珠子,两码事。”沈居寒眼珠转转,信口胡谄,“这珠子有灵气,每每戴着都心有所感。” 江月回心思微动,这倒是可以试试。 如果能找到一两件灵器,不再只依靠沈居寒的功德,也挺好的。 毕竟他是个大活人。 “你的药很管用,定也不便宜,这算药费,如何?”沈居寒甩出杀手锏,“你不说不喜欢欠别人的?我也是。” “好吧,”江月回接过,套在手上。 布政使被朱小姐拉着过来,早看见江月回和沈居寒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什么。 他到了近前,两人都没有正眼瞧他,根本没有把他看在眼里。 清清嗓子,还是没理。 吴瑶瑶听朱小姐说,会尽量把她爹给请来,没想到真来了。 赶紧上前行礼。 “大人,民女拜见大人。” 布政使看她一眼:“罢了。” 朱小姐又找回精气神,趾高气扬喊道:“喂,你们俩,还不速速过来,向我父亲行礼!” 江月回这才转头看过来。 漆黑的眸子幽深似海,遥遥看来,似九天上的飞凤,收了利爪,俯瞰人间。 冷漠又无情。 只这一眼,布政使的心头就狠狠一跳,恍惚觉得,心脏又开始疼。 第六十三章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布政使再往江月回身边一看,沈居寒戴着那张鬼王面具,目光幽深,似笑非笑。 看到这位沈公子,他感觉不只心脏疼,头也跟着疼。 凉州城人人都知道,这位沈公子被沈庭山宠得无法无天,像布政使这种身份,也得顾忌三分。 不看沈居寒,也得看沈庭山。 而且,布政使有时候觉得,沈居寒比他老子还狠。 朱小姐此时如同还了魂,趾高气扬地叫:“说你们俩呢! 装什么听不见,还不快点过来拜见我爹爹!” 朱公子也到布政使面前:“爹。” 布政使第一眼差点没认出来:“你……你怎么这样了?” 朱小姐跺脚道:“父亲,这个姓江的乡野孤女,肆意妄为,沈居寒还给她撑腰,命人打了哥哥!” 布政使拧眉看向江月回和沈居寒:“当真?” 江月回刚想说话,沈居寒轻按她手臂:“当真。怎么?朱公子这是还没有长大,被教训了找爹出头?” 布政使沉下脸:“沈居寒,你也太过狂妄,休说是你,就是你爹在本官面前,也要收敛些。” “收敛?”沈居寒轻笑,“本公子倒真没看出来。 家父此时正在操练场上,操练那些剿匪的士兵,怪他们为都察使报仇,斩杀土匪时,出刀不够快。” 布政使脸色微变,其它人也都静了一瞬。 谁都知道,都察使家的惨事。 布政使比其它人想得更多,事发之后就觉得奇怪,但人已死,他也没多嘴。 现在听沈居寒这么一说,心里倏地冒出个想法,又觉得太过惊悚荒诞。 “沈居寒,你少吓唬人!沈家有兵马怎么了?那也是朝廷的兵,”朱公子喝道,“不是你沈家的私军!” “私军,”沈居寒慢慢重复,两个字似是从齿间磨出。 江月回看傻子一样看一眼朱公子:这家伙真是蠢得没边。 哪壶不开提哪壶,戳沈居寒的肺管子。 布政使心口也一跳:“住口!胡说什么?” 朱公子不服:“爹,我哪有胡说?我……” 话音未落,他的嘴和膝盖被石子打中。 嚎叫一声捂住嘴,腿一弯又跪在地上。 布政使也懵了一下,看到儿子手指间渗出的血,霍然转头看沈居寒。 “你……你怎可动手伤人?” “大人,”沈居寒声音清冷,隐藏着不容置喙的意味,“你可得好好管教管教你这双儿女。 朱小姐方才辱骂江大人,一口一个小偷; 现在朱公子又指责家父养私军。 大人,他们都是以民辱官,诬蔑朝廷三品大吏,该当何罪?! 本公子只是小示惩戒,已经是手下留情,给足你面子。” 布政使一时哑口无言,也暗暗责怪自己的儿女不争气,信口胡说。 勉强扯扯面皮,语气和缓不少:“居寒,是他们说错话,该罚。 不过,我这儿女自小娇生惯养,从小到大,油皮儿都没有破过。 今日这般,怕是太重了吧?” “你今日娇生惯养,不教他们规矩,就别怪明日别人替你教。”沈居寒手指间把玩着一把薄刃,寒光闪闪。 “这还叫重?不如送去大牢里,好好审审,看是谁教他诬蔑家父,私军这种话都敢说出口。” 朱公子一听也白了脸,捂着嘴不敢吭声。 布政使心头冒火,勉强忍住:“居寒,你比他们大几岁,多担待。 这样吧,稍后我去府上,和你爹说说清楚,想必你爹大人大量,也不会和小辈一般见识。” 吴瑶瑶抓住机会,对江月回道:“阿月,你快说句话呀! 若非你折梅花,朱小姐痛心,也不会引发这么多事。” 江月回简直气笑:“吴瑶瑶,你脑子坏了? 我还没说你,带人私闯,你倒怪我? 若非你一定要办这个莫名其妙的茶话会,又求本小姐又下帖子,本小姐会理你? 不想理你,你倒找上门来,本小姐折自家梅园的花,碍着你什么事?” 吴瑶瑶不可置信地看着江月回:“阿月,你……你在说什么呀? 什么叫我私闯?什么叫你的梅园? 这是我舅母陪嫁的庄子。” 朱小姐在一旁嗤笑一声,想说什么,被布政使狠狠瞪回去。 江月回不慌不忙,偏头看向吴远富。 “怎么,你的大表哥没有告诉你吗?这庄子,他已经卖给本小姐了。” 吴瑶瑶瞳孔睁大,满脸不可置信。 “这不可能!” 吴远富心头一慌,庄子的确卖了,本来是想先瞒住不说。 吴瑶瑶要在这里办,也没和他说,他也是今天一早到的时候才知道。 但他和朱公子几个晚到一步,吴瑶瑶已经带着朱小姐等人进来。 吴远富快速一打听,他的人还没走,交接还没有完成,就松了口气,想着先把今天的事办了再说。 哪成想…… 竟然被当众揭穿。 可不对呀! 他是卖给一个中年男子,根本不是江月回。 吴远富哪知道,那个中年男子,就是乔装之后的林方。 “瑶瑶,别听她胡说,我怎么可能会卖庄子?更不会卖给她!” 吴瑶瑶也觉得不可能:“阿月,你撒别的谎可以,可这事……作不得假呀! 我知道你很想要回你生母的陪嫁家产,但这座庄园,与你生母无关呀。” 沈居寒手指点点额角,语气幽幽:“本公子还未如此想缝上一个人的嘴。” 吴瑶瑶:“……” 江月回偏头看他一眼,吩咐小糖:“小糖,把房契拿出来。” 小糖脆生生答应,从小锦囊里拿出一张房契来。 “交给布政使大人瞧瞧,这上面有布政使司的大印,大人最清楚真假。” 布政使接过,只一眼就看出,这的确是真的。 也纳闷惊讶得不得了,这么大一座园子,江月回一个小丫头,说买就买了? 他略一迟疑,朱小姐小声问:“爹,怎么样?是不是假的?” 布政使还没说话,江月回又笑眯眯地问:“大人,近日宝躯可还康健否?” “……”布政使一噎,感觉心脏好像又在隐隐作痛。 威胁,这绝对是赤裸裸的威胁! “这房契是真的,”布政使把房契还给小糖,“绝无虚假。” 吴瑶瑶身子一晃,差点站不住,布政使的话简短却残酷,似用力震动她的耳膜。 难以置信地看着房契送到江月回手中,眼睛里几乎要迸出火来。 满腔的怒意在胸口盘旋,死死咬着嘴唇,只要一开口,就会控制不住咆哮。 其它小姐也窃窃私语。 “怎么回事?这是人家江小姐的园子?刚才还训斥人家,说什么不雅,真是笑死人了。” “是啊,请客请到别人家里来,而主人家还不知道,折自己家的花还被说,简直莫名其妙。” “只有我注意到,吴家连吴夫人的陪嫁也卖吗?是不是……” 吴远富脸色更是难看,青红白不断变幻。 “大人,大人,是她,是她骗买!这不算数!” 第六十四章 凉州第一阎罗 吴瑶瑶按下一肚子的气,泪水颤在眼睫。 “阿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你真的骗了大表哥? 这么大的庄园,你哪里来的钱买? 阿月,我知道你很想证明自己,但你千万不能干傻事呀。” 吴远富像抓住最后的稻草:“就是,是她骗我,瑶瑶,你要相信我,大人,快判买卖无效。” 沈居寒正想要说话,江月回眼神制止。 命小糖把小锦囊拿过去,再次抽出一纸文书。 “买卖文书,双方及中人的手印,皆在此。” 吴远富想夺又不敢,瞪大眼睛仔细看,看到买方,猛地大笑:“哈,买方的人叫林方,不是你!” 江月回又拿出一张文书:“林方是本小姐手下的管事,这件事是他去办的。 这还有一份交接文书,大人,您瞧瞧。” 布政使回视她那双黑漆漆的眼,生怕又问“宝躯康健否”,赶紧接过来看。 “没错,都合乎程序,合理合法,手续文书房契均有效。” 江月回嘴角微勾:“早知道你们会耍这种无赖,如今可没话说了? 至于本小姐哪来的钱,本来这和你们无关,不过,既然你问起来,本小姐就好人做到底,和你们说说。 吴瑶瑶,当初在吴家……” 吴瑶瑶猛地明白过来,江月回的钱,就是讹诈她的! 用讹诈她的钱,买了吴夫人的庄子,还让她出这么大的丑! 实在可恶至极。 “阿月!你不必再说,即若大人说是真的,那我也……无话可说。” 江月回笑容讥讽,就知道,吴瑶瑶不敢让她说。 吴远富小声问:“瑶瑶,什么当初?在我们家怎么了?” 吴瑶瑶口中咬出淡淡的血腥气,摇头没有回答。 众人的目光像锋利的针刺,扎得他们俩体完肤。 恰在此时,林方带着几个人,抱着一大堆东西过来。 “小姐,这些破烂儿该如何处置?” “放把火,烧了吧。”江月回轻描淡写。 “是。” 吴瑶瑶一眼认出,那些是她前两日用来布置花厅的东西,花费一百多两银子。 手指用力掐着掌心,尖锐的疼痛不及心痛的万分之一。 布政使也烦得不行,回头瞪女儿:“都是你干的好事,非让我到这里来!” 朱小姐委屈得不得了,低头不说话,眼角余光扫过吴瑶瑶。 “本官先走了,你们自己慢慢处理。” 布政使转身要走,沈居寒漫不经心道:“大人这就要走吗?是不是还忘了什么事?” 朱公子僵住脚步。 “那依你之见……” 沈居寒手尖抚过薄刃:“从来没人骂了家父之后,还能全身而退。 要么,本公子让人废了他的舌头; 要么他跪下给我叩一百个响头。 你们自己选。” 布政使眼睛霍然睁大:“你……沈居寒,你莫要欺人太甚!” “本公子刚才说了,你不教,就有人替你教。 诬蔑封疆大吏,三品大员养私军,本公子告知家父,家父直接上奏。 倒要问问,是不是大人你经常在家这么说,否则,令公子怎么就脱口而出?” 布政使脸色骤然一变。 这事可小,小到说是一句玩笑; 这事也可大,大到像沈居寒所说,直接捅到皇帝面前,上达天听。 朱公子早吓懵了:“爹……” 布政使一脚踢在他膝盖上,痛得他又哀嚎一声。 “闭嘴!跪下,向沈公子道歉!” “爹……”朱公子惊呆。 “道歉没用,”沈居寒字字似冰珠,“叩头,一百个。” 布政使:“……” 朱公子嘴唇哆嗦,都快哭了,要真这么干了,今天这事传出去,以后他还怎么做人? 江月回在一旁看好戏,还凉州第一公子,就这? 早就说,没本事就别戴那么大帽子,否则,随时被灭。 凉州第一公子……不,第一阎罗,是这位才对。 朱公子没得选,纵然千般不愿,也不敢。 沈居寒手里的刀冒着寒气,说不定下一刻就飞出来割他的舌头。 他是真怕。 一百个头,一声声,像重锤砸在众人心上。 没叩完,朱公子就晕了。 布政使再气也心疼儿子,何况,沈居寒无视他,也是打他的脸。 他正要说两句,就这么算了,沈居寒看一眼星右。 星右挽袖子上前,把朱公子的脖领子揪起来:“过分了啊,没叩完就装晕?来,醒!” 两个耳光下去,朱公子就疼醒了。 “继续。” 其它人都瞧着,心头发寒,后背冷汗滚滚。 这回是亲眼见识沈居寒的厉害。 再偷眼看江月回,漂亮是真漂亮,也是真不好惹。 而且,瞧着沈居寒还特别维护她。 吴瑶瑶嫉妒得发狂,心像被狠狠啃咬。 江月回!沈居寒的维护,本来应该是她的! 今日风光的人,也该是她! 一切都是因为江月回! 好好的,她为什么要把粮食找回来? 如果,当初江家人都死在断头台上,该有多好? 如果,没有江月回…… 吴瑶瑶眉眼微垂,遮住眼中的阴毒和狠辣。 目光掠过吴远富,这个蠢货,还要再利用一下才是。 朱公子叩完一百个头,人也废得差不多,直接瘫倒在地。 布政使脸阴得能滴出水来:“沈居寒,你满意了?” “当然不满意,”沈居寒冷然道,“不过,本公子看在大人的面子上,愿意饿过他这一回。 毕竟家父也不愿意和小辈儿计较。” 布政使都快气炸,这还不叫计较? “大人好走,不送。”沈居寒又道。 得,直接下逐客令。 布政使气得一脚踢开一个小厮:“还愣着干什么?快抬上公子!” 一众小厮七手八脚抬上朱公子,跟着布政使离开。 朱小姐也边抹泪,边灰溜溜地跟在后头。 江月回目光掠过其它小姐:“各位还想赏梅吗?不过,本小姐没备茶水。” 这种情况,谁还能站得住,纷纷告辞离去。 吴瑶瑶无地自容,和吴远富走在最后头。 江月回看着她的背影,浅浅冷笑。 众人刚到府门口,几个人又迎面而来。 他们穿着伙计的蓝布衣裳,为首的人一眼瞧见最后面的吴瑶瑶。 “在那!” 他带着身后的人迅速过来,把去路堵住。 其它人正准备走,眼见又有热闹,也都停下。 吴瑶瑶后退两步:“你们是何人?要干什么?” 吴远富挡在她身前:“想干什么?” 为首的人一指手中食盒:“吴小姐,你不认识小的,认识食盒上的字吧?” 吴瑶瑶定睛看,黑色食盒上面书写三个红字:月酥楼。 她心里咯噔一下,手情不自禁紧握。 “月酥楼,那又怎么了?”吴远富问,“我们家平时是买过你家点心,但今天,爷没心情。滚开!” “吴公子,话不是这么说,我们月酥楼,在京城也是有一号的,从来不是强买强卖。 吴小姐,你定了这么多点心,当初你信誓旦旦,我们才只收了个定钱。 现在转眼又说不要,还扯什么庄子卖了,这不是耍着我们玩吗? 今天你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 第六十五章 劫杀 月酥楼的人气势汹汹,堵住吴瑶瑶不肯走,非要讨个说法。 江月回和沈居寒从庄子里出来,恰好看到。 沈居寒笑意浅浅,轻声问:“你干的?” 江月回一脸无辜:“怎么会?月酥楼是京城有名的老铺子,我可指使不动。” 沈居寒心中暗笑:小狐狸。 吴瑶瑶看到江月回出来,自然不想让她看笑话。 “各位别急,本小姐没说这些点心不要,只是暂时换个地方。你们把点心留下,银两我照付。” 月酥楼的人这才作罢,把单子递给她:“这是明细,你看看,咱们可没讹你。” 吴瑶瑶一看账单,心就一阵疼。 因为此次要请朱小姐,所以,她也是下了大本钱。 月酥楼的点心好吃不假,但价格也是真贵,平时她不太舍得买,偶尔吃一两回。 这次…… 捏捏钱袋子里薄薄的银票,还是她偷卖几样首饰换来的,这一转眼就要花去一张。 关键是什么事都没有办成不说,还丢尽脸面。 手指微微颤抖,拿出一张银票递过去,强撑着说:“多余二两,不用找了,算是本小姐给你们的茶钱。” 为首的伙计摸出一块碎银:“不必,多谢吴小姐好意。我们弟兄还不缺这点茶钱。给你!” 碎银子一抛,落入吴瑶瑶手中,转身带着几个伙计走了。 吴瑶瑶气得差点吐血,握紧那块银子,硌得掌心生疼。 深吸一口气,表面若无其事,对着那些还没走的小姐道:“各位,这点心本来就是请各位吃的。 现在事有意外,我深表歉意,若是不嫌弃,就把点心带回去吃吧!” 有人轻笑一声,声音锋利又无情:“这种东西,还好意思问别人嫌不嫌弃? 你们谁爱要谁要,反正我是不要。我自己又不是买不起!” 其它人也纷纷冷笑,转身上马车,今天这热闹,可真是看得够够的。 吴瑶瑶站在原地,恨不能原地消失,脸上火辣辣,无地自容。 吴远富咬牙道:“没事,瑶瑶,她们不吃是她们没口福,咱们自己吃!走。” 吴远富命人把点心盒子搬上车。 吴瑶瑶偏头看看站在门口的江月回。 怎么也无法相信,这庄子竟然归江月回所有! 明明之前还是个胆小懦弱的乡下土女,这么好的庄子,她怎么配! 江月回冲吴瑶瑶一挑眉,把她的不甘、忿恨都看在眼里。 “吴小姐,好走,不送!” 吴瑶瑶用力咬紧后槽牙,什么也没说,转身上马车。 见他们都走了,江月回微吐一口气。 真是累人。 她偏头看看身侧的沈居寒:“沈公子事忙,也可以请了。” 沈居寒差点气笑:“怎么?这就要赶本公子走? 本公子来了半天,又是打人又是吵架,连口热茶都混不上?” “实在抱歉,来得匆忙,没有准备,下次吧。” 江月回说着下次,就是想赶紧把这家伙打发走,她得好好歇歇。 沈居寒却顺竿上:“下次是什么时候?不如明日? 本公子记得,你那里的茶都是陈茶,明日带些好的给你。” “……”江月回迟疑一下,“明日我……” “对了,我姨母恢复得挺好,一直说让要谢谢你,这点茶叶是她让我给你的。 你若不想要,自己去和她说。” 江月回见识到他的可怕缠人功夫,点头答应:“好吧。” “那说好了,一言为定,明天不见不散。” “……好。” 沈居寒带人策马离开,江月回重重叹口气。 “小糖,”她懒洋洋道,“找个干净没有什么味道的房间,本小姐要歇歇。” “是。” 江月回一犯懒,什么事都得放下,除了彼岸花海的味道,什么香味儿也闻不得。 躺在床上沉沉睡去之前,琢磨着上回抱着沈居寒睡,定是补得狠了。 这身子太虚,有点承受不住。 一直睡到天近傍晚,江月回才悠悠转醒。 查看一下神体,还好,还算是亮,浑身也不再懒洋洋,看来是又吸收了些。 叫一声小糖,一直守在外面的小糖和斩司命赶紧进来。 “小姐,您可算醒了,奴婢看了您好几回。” “没事,就是太困了,”江月回看看窗外,天都有点黑了。 “告诉林方,准备马车,咱们回府去。” “是。” 回府路上,刚走到一个丁字路口,小糖正眉飞色舞说着在庄子里发生的事,马车猛地停住。 江月回差点碰到头,小糖不高兴地对外面叫:“表哥,你干什么呢?” 话音未落,就听到“叮当”两声响,像是兵器撞打的声音。 随即,一股血腥味儿飘来。 江月回心头顿时一跳,小糖正要出去看,江月回一把拉住她,用力往旁边一拖。 与此同时,一柄寒光闪闪的剑,从车门直直刺入,剑尖上还带着血珠。 小糖吓得脸色惨白:“小……小姐……” 要不是刚才江月回拉她一把,她现在早被串了糖葫芦。 有人挑帘往里看,一张粗黑刚硬的脸,眉毛浓黑,眼珠子微凸,鹰钩鼻子,嘴唇略薄微紫。 一看就不是善类。 江月回眼底金光一闪,看他头顶上的气运。 果然,是个浑身杀孽的。 “你是何人?为何要拦杀本小姐?” 江月回迅速盘算,此人绝不是什么江湖匪徒。 若是匪徒,再怎么着也不敢在凉州城内大开杀戒。 此人身手极佳,出手凶狠,眼神都充满杀意,从刚才的动作,还有握剑的姿势…… 倒像是个军人。 男人眯着眼睛打量她,目光如狼似虎。 “江家小姐,你我不共戴天,你说我为何要拦杀你?” 江月回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测,冷然道:“既然你说,本小姐是你的仇人,那就别伤害别人。 这小丫头什么也不知道,抓我我跟你走就是。” 小糖眼中含泪,手在背后用力握紧。 “走吧,”江月回弯腰下车。 男人也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这么大胆,这么痛快。 鬼使神差,他没有按照原来的计划,上来就杀。 江月回扫一眼前面的林方,倒在血泊中,不知死活。 “你杀了他?” 第六十六章 四熊 男人不以为然,靴尖蹭蹭剑尖上的血。 “反正伤了,死活不知道。” 江月回手指轻动,得找个机会,把这家伙弄个伤口,用神力制住他才行。 “你要带我去哪?” 男人下巴微抬,一指前方:“往前走。” 江月回也不犹豫,朝着他指的方向走过去。 前面有一条巷子,里面黑漆漆,江月回觉得,机会来了。 想着稍后就从神识中把匕首抽出来,趁他不备,刺他一下。 不料,刚走到巷子口,从里面窜出四个人来。 其中一个跑得最快,长得最壮,五大三粗,像座奔跑的小山。 他手里拎着一把明晃晃的鬼头刀,嗓音又粗又亮。 “呔!哪里来的狂徒?竟然敢抢我们的生意,速速退,退,退!” 他后面的那人身材偏瘦,手里拎着一支……大毛笔,一根哨棒那么长。 “所谓腹有诗书,怎么也不该干出断人财路的事儿来!把人交给我们。” 江月回简直不知说什么好,怎么这几位到城里来了? 身后的男人不慌不忙,冷笑一声:“我当是谁,原来是二熊岭的一群草包。” “所谓腹有诗书,抢人生意还骂人,这是什么缺德事?” “对,缺德还带冒烟儿!” “放屁!”大英雄怒吼,上前一步看清男人的容貌,“哈,原来是你!青松山逃跑的大当家! 你才是草包,你山寨都没了,你全家都是草包,天下无敌的草包!” 男人剑尖一指大英雄:“少废话,过来送死吧!” 大英雄被激怒,挥刀就要往上闯:“好,今天新仇旧恨,一起算!” 江月回心想,果然没有猜错。 她提醒道:“此人剑法甚是厉害,大家一起上!” 大当家拧眉:“所谓腹有诗书,怎么能以多欺……” 一话未了,男人的剑已经刺来,快若闪电,杀意四起。 大英雄没两招就被划破手臂,挂了彩。 大当家吸一口气:“大家一起上!” 一声令下,四人围攻。 江月回仔细一看,这四个人真是各打各的,谁和谁也不是一个套路,用的兵器也不一样。 她抚了抚额,活这么多年,天上人间地下也算都去过,从来没见过这种打法。 不过,这种打法也有好处。 被围攻的男人顾左顾不了右,躲开刀又来了双锤,中间还时不时插一支大毛笔。 “呔!”大英雄又喝了一声,一刀砍来。 男人被他这一嗓子吼得心烦,躲得稍微慢了些,被划破肩膀。 江月回看准机会,手指迅速一晃。 一丝神力入体。 男人只觉得伤口处一阵剧痛,那种痛前所未有,像被排山倒海砸中吞没。 身子一晃,有点撑不住。 恰在这时,大当家的那支大毛笔又到了。 “哐”一下,正中男人的头。 这一下是最后稻草,男人眼前一黑,直接晕死这去。 大当家一怔,随即狂喜:“哈哈,所谓腹有诗书,毛笔都厉害,他被本当家砸倒了。” “大当家威武!” 大英雄几人过来恭喜。 大当家喜气洋洋,手一挥:“所谓腹有诗书,不可张扬,要谦逊,要低调做人。” 大英雄又一指江月回:“大当家,她就是我们要绑的人!” 江月回眸子微眯,这几个瞎眼的,这是完全没有把她认出来。 也难怪,她上次去山寨,穿的是沈居寒给她找的军士服,还穿着薄甲,疲倦奔波,脸色憔悴。 和现在自然是不能比。 她本想报身份,但听大英雄说,她就是要他们要绑的人,心思微动,没有明说。 “你们是何人?为什么要绑本小姐?” “所谓腹有诗书,明人不说暗话,我们是二熊岭的,我是大当家,我们是……” “二熊岭四雄!” 四雄十三杰,来了四雄。 还行,挺给她面子。 “你作恶多端,坑害无辜女子,害得人家母女分离,生生骨肉失散十几年! 现在还仗着父亲升官,欺负老实人,关押人家的舅舅。简直蛇蝎心肠!” “没错,我们二熊岭,受大当家教导,行侠仗义,为民除害,光明磊落,大义凛然,忠义双全……” “就……天底没有比我们更好的帮派!” 江月回绷住笑:“嗯,成语用完了?那就是说,你们是天下第一大帮?” “正是!” “不错!” “说得对!” “嗯呐。” 四人异口异声。 江月回用力抿住嘴唇:“那你们想怎么样?” “当然是把你押回去,让你家人来赎你。” “所谓腹有诗书,百姓的民脂民膏要吐出来!” “对!” 江月回点头:“好吧,我跟你们走。马车在哪?” “马车?我们没有马车。” “那我怎么去?走着?” “我们有马,”大英雄说,“我们可以二人共乘一匹,匀一匹给你。” 江月回差点笑出声:“好,在哪?” 大英雄进巷子,把马拉出来。 分一匹给她。 可怜见的,其中一匹瘦马驮着两人,明显就有些吃力。 “这个时候,城门都关了吧?你们怎么出城?” “这不用你管,我们自有办法。” “那个人,把他也带回去,他可是朝廷要抓的人。 到时候让我爹送赎金的时候,也把朝廷抓他的赏银给你们。” “当真?” “所谓腹有诗书,说话算数,绝无虚言,”江月回翻身上马。 大英雄小声说:“大当家,她学你。” 大当家哼一声:“果然刁蛮!” 他们又把晕死过去的男人抬上马。 六人四马,直奔城门。 他们选的是北地门,这边人最少,看守也最松懈。 江月回看着大当家从怀里摸出一样东西来,催马上前,对看守城门的士兵出示。 士兵点头,随即打开城门。 江月回微微诧异,这二熊岭的人,还有点本事。 出城门,四匹马有两匹驮着两个人。 江月回身子轻盈,反而是她跑在最前面。 大英雄在后面对大当家嘀咕:“大当家,她不会趁机跑了吧?” 大家当抓抓下巴:“所谓腹有诗书,总得讲点诚信,她答应了和咱去,不会……跑吧?” 旁边的二英雄嗡声嗡气:“大当家,她可是肉票,哪有肉票,这么乐意的?” “……” 说得也是。 大当家催马上前追:“你站住,跑慢点!” 江月回转头看看他。 “告诉你,你别想跑!” 江月回轻笑:放心,本神女不但不会跑,还要把你们一锅端了。 第六十七章 忘恩负义 回到二熊岭,已经过了子时。 江月回在山寨门口跳下马,回头等着大当家他们。 大当家气喘吁吁:“你……你跑这么快,干什么?” “不是我跑得快,是你们跑得慢,”江月回缰绳一抛,轻拍马背。 马蹭蹭她手臂,自己溜溜达达进山寨。 大当家噎一下:“你没跑,算是你识相!” 正说着,后面的大英雄等人也到了。 那个男人还有晕着,大英雄小声嘀咕:“大当家,他不会死了吧?” 大当家走过去,手在男人脖颈上一摸。 “他死不了,”江月回道,“只是暂时昏迷。” 大当家哼一声:“你又知道?我说你这个肉票怎么这么多话?” 转头吩咐手下:“好了,他的确没死,先把他押去暗牢,严加看管。” 大当家回身看江月回:“还有她……” 后面的话没说话,江月回已经进山寨:“本小姐不去暗牢。” “嘿,我说!” 江月回轻车熟路,走到议室大厅,往座位上一坐。 大当家眯着眼睛打量她。 之前在街上,光线太暗,也没仔细看,这回灯火通明,看得真切。 大英雄凑过来:“嘶,大当家,有没有觉得,她有点眼熟?” 大当家小声说:“你也这么觉得?” “嗯,是有点。” 大当家拧眉问:“我问你,是不是姓江?” “正是。” “是不是和另一位小姐调换过?” “不错。” “是不是让人家舅舅现在还在坐牢?” “吴瑶瑶跟你说的?”江月回反问。 “不是,是吴远……”大英雄刚要说,大当家瞪他一眼。 “我们不能泄露雇主的消息,这是规矩。” 江月回漫不经心道:“规矩?什么规矩? 本小姐还以为,行侠仗义,锄强扶弱,维护江湖正道,才是你们的规矩。” 大当家刚一抬下巴要说话,江月回轻笑道:“没想到,你们却不分是非黑白,被人利用而不自知,还在这大言不惭,说什么规矩,真是让人可发一笑。” 大英雄小声说:“大当家,她的词儿比你多。” “混帐!”大当家一掌拍开他,正色对江月回道,“你这话说得好不讲理,明明是你害人在先,还好意思……” 江月回眼神幽深,目光泛起凉意:“大当家,当时本小姐离开山寨时,你们可都当本小姐是恩人,怎么着? 这才几日,就干起忘恩负义的勾当,跟本小姐讲起规矩来了?” 大当家眸子霍然一睁,大英雄几个也上前一步,仔细盯着看江月回。 “江小姐……江小姐?!是你!” 大当家惊喜交加,上回江月回带着他们灭青松山,还给他们银子,兄弟们有酒有肉,都念江小姐的恩情。 “站住!往后退,”江月回一指,“别叫我。” 大当家急得抓耳挠腮:“所谓腹有诗书,当然不能忘恩负义! 我们二熊岭,是四雄十三杰,哪个也不是孬种!” “究竟是不是,不是用嘴说说,本小姐都被你们绑了来,还有什么可说的?” 江月回沉着脸,目光在议事厅一掠:“上回是被请来,谈场合作;这次是肉票,二熊岭是真英雄。” 几个人臊得无地自容。 大英雄抽自己一嘴巴:“真他娘的!江小姐,我们真不知道是你,刚才也没认出来……” “没认出来就能随便绑人?这是我,要是换成别人,就随意冤枉?” “……” 大当家哑火,彻底没词。 江月回说得也是有意敲打他们。 看得出来,这些人并不算坏,也有几分正义感,就是脑子太单纯,容易让人家拿着当枪使。 再这样下去,他们不会有好下场,直接变炮灰。 大当家突然单膝跪地:“江小姐,所谓腹有诗书,男儿膝下有黄金。 请你看在这一条腿金子的份儿上,原谅我们! 实在生气的话,要怪,就怪我一个人,兄弟们不知情。” 大英雄几个有样学样,也都单膝跪下。 江月回微叹一口气,起身道:“好了,起来说话。” “江小姐,是我们有错在先,我们理就跪着,就……” “起来!” “哦,好吧。”大当家不敢再多说,赶紧站起来。 他们规规矩矩站成一排。 江月回手支着额头:“怎么回事?吴家是谁和你们接的头,怎么说的,都说清楚。” “一个字不许漏。” 大当家吞一口唾沫:“我们在城里有家买卖,吴家人找到接头人,说有一笔生意给我们做。 还说,说江小姐是个心肠歹毒之人,害人母女离散,害人舅舅坐牢…… 我们一听就怒发冲冠,就——就接了。 还给了我们一张画像,我们只看个大概轮廓,还说让我们等在那里,你一定会从那个方向来。 我们当时见情况都对上,也就没有细看,这才误会。” 江月回猜测,吴远富和吴瑶瑶离开之后,便做了安排,让他们等在巷子口。 不料,遇上青松山在逃的大当家,被那家伙横插一杠子。 江月回思索着,一时没说话。 大当家心有点慌。 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就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小姐,可就是让他心惊敬畏。 上回她穿着军士服,身披薄甲,手执长剑,带着他们抄近路进入青山松,不慌不忙,有条不紊。 烧粮仓,夺粮食,一些物资眼睛不眨地给了他们。 想起火光冲天里,那张镇定到近乎冷漠的脸,大当家心里就更不安。 “江小姐,这事是我们不对,但我们真不是忘恩负义,是一时没有认出你。” “是的,是的,”大英难他们连连点头。 江月回收回思绪:“我与吴家的确有仇怨,你们听信一面之词,的确有误会。” 她简单扼要把与吴家的事说明,省得他们几个心头疑惑。 一说完,大当家就瞪圆了眼:“所谓腹有诗书,也……经不住这么不要脸!” 大英雄撸起袖子:“就是,江小姐,你说,怎么办?我们听你的!” “对,我们替你报仇!” “报仇!” “报仇!” 一语未了,江月回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外面声音震地,一片火光冲天。 有人捂着屁股跑进来:“大当家!火烧屁股了!” 第六十八章 老熊娘 江月回往外面一看,也吃一惊。 大当家额头冒汗:“江小姐,一会儿咱们再请罪,我去看看!” 江月回跟在他们后面,还没到山寨门口,就见一骑首当其冲,飞奔而来。 纯黑色高头大马,马上一人,外披雪白狐皮大氅,穿朱红色锦袍,腰侧挎剑,手执长弓。 他脸上戴着半张鬼王面具,露出紧绷的嘴唇,面具下的眸子冷若寒冰。 江月回暗叫不好:糟了! 刚才光顾着问大当家他们是怎么回事,忘了让小糖去搬救兵这回事。 当时她给小糖争取机会,在小糖手上写个“沈”字。 让小糖去找沈居寒搬救兵。 那会儿她只以为要对付的是青松山的大当家,没想到后来会遇见他们四熊。 沈居寒提马跃过山寨的大门,那点阻挡对他来说,如若无物。 抽弓搭箭,对准最前面的大当家:“把人交出来!” 眼看着要射,大当家也吓得一懵。 这位杀神爷,怎么见面就射箭? “沈居寒!”江月回赶紧叫一声,“手下留情!” 与此同时,沈居寒的箭已经射出,箭尖森然冷冽,穿破空气,直奔大当家! 大当家脑子一空:完了! “当!”一声,箭把他身后背着的大毛笔笔尖射掉,连带着他也往后退好几步,差点一屁墩儿摔在地上。 江月回赶紧走上前。 沈居寒翻身下马,迎上去问:“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没有,这件事情有误会,他们并不知道是我。” 沈居寒声音冷厉,怒气难掩:“不知道是你,换成别人,就能随意妄为吗? 上次看在你们帮忙剿灭青松山,有点小功的份儿上,本公子没和你们一般见识,想放你们一马。 今天却蹬鼻子上脸,该当何罪?” 大英雄把大当家扶起来,每个人心尖都有点发颤。 “沈公子所言,你们都听见了?”江月回朗声道,“盗亦有盗,杀人越货,不分是非的是匪徒; 仗剑行侠,义薄云天的是侠士,就看你们怎么选。” 大当家面色羞愧,四周火声猎猎,烟雾滚滚,他的声音由小变大。 “我不想做匪徒,我想做侠士,我想做文人举人,我想走光明的仕途!” 江月回:“……” 侠士还勉强能实现,后面这两项有点困难,跑得太偏了。 “既然如此,你们就听本小姐的,做错事,自当罚,也算你们给沈公子一个表示。” “是,我们听江小姐的。” “我们愿意听!” 沈居寒微挑眉,眼中笑意一闪即过,且由着她。 “江小姐,”大当家上前一步,“从此以后,二熊岭就由你说了算! 你对我们恩重如山,上次帮我们灭青松山,给我们银子和物资; 这一次又救我们一命,如同我们的再生父母!” “以后,你就是我们的老熊娘!” 他说罢就双膝跪下,大英雄和后面赶来的十三杰,也都跪下。 对着江月回叩首,齐声道:“老熊娘!” 江月回:“……” 我可谢谢你。 我做神女莫名其妙被推下来,想好好做个人还做不成,让我做熊? 还是老熊。 “阿月,”沈居寒嘴角微翘,“我看,这个法子倒是可行。 你可别辜负了他们的一腔心意。” 江月回深吸口气,仔细想想,倒也真是不错。 她也算是有了自己的隐藏势力,虽然实力不怎么样。 但重在培养。 她看大帝和神君他们训练阴兵天将,看了数千年,还教不会这些人? 江月回点头答应:“也好,不过,这称呼……” 话音未落,四雄十三杰异口同声,震天响:“拜见老熊娘!” 江月回:“……” “好了,起来吧,我有事吩咐。” 大当家眉飞色舞,一下子窜起来:“老熊娘,有什么吩咐?” 江月回额角跳了跳:“去把吴远富给本小姐带来。” 大英雄撸胳膊挽袖子:“好,您不吩咐,我们也得这么干!” “本小姐不吩咐,你们断然不能再干这样的买卖,”江月回严肃道,“忘记我刚才说的话了?” 几人后退一步,恭敬行礼:“是。” 江月回声音微凉,眼中笑意更凉:“记住,蒙着面去,不要露出真容。 绑他的时候,就说是青松山的。记住了吗?” 大当家等人不解,但还是答应:“是!” 还是他们四人,一同前去,十三杰留下救火。 大当家临行之时,还吩咐人给江月回准备最好的房间,烧热水,准备好吃的。 江月回还想见见吴远富,也没想着就么回去,索性就留在此处。 “沈公子,多谢前来相救,能否再麻烦你,派人回去给我的小丫环报个信,还有我那个管事……” “他们已经被妥善安置,那个管事已经请大夫治过,无性命之忧。 江大人那边我也派人禀报了一声,你放心,你来这里的事,不会有其它人知晓。” 江月回浅浅行礼:“多谢沈公子。” 沈居寒上前一步,声音低沉悦耳:“是不是觉得,本公子行事周全妥当?还是个能托付的?” 江月回眉眼微弯:“沈公子行事的确妥当。不过,我有一事不明,想请教一二。” “你说。” “上次来二熊岭,是副指挥使带队,沈公子不曾来,怎么似乎对这里,还有大当家他们几个,那么熟悉?” 沈居寒:“……” 失策。 把这茬忘了。 沈居寒面不改色,反正戴着面具。 他镇定道:“虽然是副指挥使队,但作战计划是本公子与他一同制定,本公子对这里,自然是了若指掌。” 他看一眼刚离开的大当家等人:“这里的人没作过什么大恶,也都是苦命人出身,各有各的难处。 不然,本公子何以放过他们?” 原来如此。 江月回笑容浅浅,不再追问。 沈居寒莫名有点心虚,岔开话题问道:“此事虽是吴远富出面,但与吴瑶瑶脱不了干系。 为何不把她带来?” 江月回转身往休息的院子里走:“吴瑶瑶的确可恶,我也相信,她才是幕后的始作俑者。 但是,这次抓她没用。” “为何?” 第六十九章 你想嫁给谁? 江月回看一眼沈居寒。 似笑非笑地说:“吴瑶瑶看似柔弱,实则鬼诈,她不会轻易把自己置于险地。 再者,即便把她弄来,也要不出多少钱。” “她自己的钱已经消耗差不多,吴岷州在牢中,吴夫人当家,是断然不会为她花大价钱的。 但吴远富就不一样,吴远富是亲生儿子,还是长子,自是要救的。” 沈居寒看着她笑,像一只狡诈的小狐狸。 “果然聪慧,”他声音更低几分,“和本公子配得很。” 江月回抬眸与他对视,坦然直接:“沈公子这话,之前对吴瑶瑶也说过吧?” 沈居寒微挑眉:“什么?” “不然,怎么年年送礼,若是不喜欢,何必呢?”江月回漫不经心,“现在说换人就换人,沈公子倒是会顺其自然。” 话音落,江月回自己都觉得有点莫名其妙。 好好的,怎么就扯到这个问题上来? 她正想别开头,沈居寒伸手捏住她下巴,幽深目光似海:“东西是送,是姨母准备的。 因为我那时多病,伤病缠身难以痊愈。 不知道姨母在哪里听说,有位什么天师,算出她是气运之女,能让我延长寿命。 那时候,姨母也是没有别的办法,这才想让人提亲。 据说,当时江大人和江夫人并不怎么乐意。” 江月回还是第一次听说。 “不乐意?” “是,江大人和江夫人疼惜爱女,这也很正常。 我并没有太过在意,本来就觉得这种说法太过荒诞。 后来,还是吴瑶瑶与姨母在上香的途中偶遇,敲定了婚事。” 江月回想起,当初在大牢门外,吴瑶瑶口口声声还说,亲事是双方父母定下。 “但我从未见过她,只有一次远远见过一回,她也不曾见过我的真容。” 沈居寒说完,语气染上几分暧昧:“所以,江小姐,还有什么想问的? 不如一并说清,免得以后生出误会。” 江月回感受着丝丝神力从他捏着她下巴的指尖渗入,微微凉,还挺好的。 沈居寒见她微眯着眼睛,像蒙了一层迷离的水雾,水润又神秘。 心尖微微一荡,鬼使神差,就想凑上去。 江月回此时睁大眼睛:“你干嘛?” 三个字干脆直接,把沈居寒的情绪彻底打乱。 “有个小虫,”他顺嘴胡诌。 “寒冬腊月,哪来的小虫?”江月回挣开他手指,“我只是好奇。 我与沈公子的婚事能不能成还未可知,谈不上误会。” 沈居寒听她好像还惦记着退婚的事,心里微微冒火:“不成?不成你想嫁给谁?” 江月回扫他一眼:“也不一定非得嫁人吧? 我有钱有庄子有地,不愁吃喝,没事躺躺,玩玩,吃吃,喝喝,不比嫁人强? 像我母亲,被婆婆欺骗算计,年纪轻轻就死了,什么福也没有享到,有什么意思? 更有的男人三妻四妾,娶一堆,再生一堆儿女,整天勾心斗角,为一个男人争来夺去,烦都烦死,我宁可早死早超生。” 沈居寒:“……” 简直惊呆。 听过几个皇妹说什么不让驸马纳妾的事,也听过贵小姐想一世一双人,但从来没有听说过不嫁人的这种论调。 不过,听上去,又觉得……好像挺有道理。 “沈公子留步,我累了,要休息,请你自便。” 江月回趁着他愣神的功夫走了。 沈居寒回过神来,她早已经走远。 “呵,小丫头,还挺厉害,差点就着了她的道儿,”沈居寒短促笑一声,“想退婚,门儿都没有。” 山寨的条件比不得城里,但这个院子已经是最好的。 江月回伸个懒腰,躺下睡觉。 莫名想起沈居寒的解释,他与吴瑶瑶订婚的经过,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 怎么那么巧,吴瑶瑶与沈居寒的姨母就偶遇了? 还有,沈居寒不是沈庭山的亲生儿子,但他们感情极为深厚,他的亲生父母呢? 好多问题不停冒出来。 江月回深吸一口气,把乱七八糟的念头压下去。 管他呢。 反正目标已定,就是要过平稳到老的日子,等寿终正寝,赶紧神归正位。 她可没有闲心也没那个闲劲,争来斗去。 烦死了。 胡思乱想中,终于睡着。 等到醒来时,天光已经大亮。 寨子里的火也灭了,昨晚是沈居寒命人射得火箭,直接把一间放杂物的屋子点着。 有人准备了早膳,是大包子和稀粥。 到这里以后,江月回还是第一次吃这样的早膳。 沈居寒坐在她身侧,本以为这样的贵公子吃不惯,没想到他竟一句也没说,吃得一脸坦然。 江月回诧异。 像是看出她的疑惑,沈居寒道:“这不算什么,干饼子我都啃过,吃雪当水喝。” 江月回猜测,大概是随着沈庭山上过战场? 她没细问,反正这些也不关她的事。 吃过早膳不久,星左进来报信:“公子,他们回来了。” “人带回来了吗?” “应该是带回了,看着后面马上驮着一个。” 江月回起身道:“我去看,沈公子,青松山大当家在暗牢,你不妨去看看。” “也好,那你小心些。” 吴远富是戴着黑头套被推进来的。 一进屋,大当家就踢他一脚:“跪下!给我们老熊娘行礼!” 吴远富在城里横,摆富家公子的谱,但在这儿,就是怂人一个。 “老熊娘,在下吴家大公子,”吴远富跪在地上说,“与各位兄弟远日无冤,近日无仇,不知道是哪里得罪了? 有话好好说,只要是吴某能做到的,定当尽力。” 江月回慢慢饮着茶,没说话。 大英雄推吴远富一把:“无冤无仇?这话你都说得出口!无冤无仇,我们绑你来干什么?” 吴远富声音都微微发颤:“各位好汉,在下究竟哪里做得不好,得罪几位?还请示下,我一定改!” “所谓腹有诗书,话不能乱说,否则,书不是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大当家用没了笔尖的大毛笔,拍拍他,“我问你,你是不是让人和二熊岭做了笔买卖?” 吴远富一听这话,瞬间支楞起来。 第七十章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吴远富戴着黑布头套,连连点头。 “是的,没错,不知几位好汉和二熊岭是……” 吴远富记得当时被抓的时候,对方说是什么“青松山”的。 “不该问的别问!”大英雄一推搡他,“我问你,你让二熊岭抓的是谁?” “是江月回!”吴远富当即叫起来,“那女人心肠歹毒,骗买我的庄子,欺负我表妹。 哦,对了,还让鸡啄我!” 大当家用毛笔戳戳他肩膀:“你说话可要负责任!” “当然!” 大英雄眯着眼睛,一踢他的屁股:“那你说,如果你有半字虚假,就让你做不成男人。” 吴远富:“……” 江月回抬眼一扫,大当家回头瞪大英雄一眼:“所谓腹有诗书,当着老熊娘的面,说话要斯文些。” 大英雄羞愧低头,不敢再说。 江月回放下茶盏问道:“吴远富,你倒是说说,江月回怎么骗买,怎么欺负你表妹?” 吴远富一愣,头眼被蒙,耳力就格外灵敏些,怎么听着这个什么老熊娘声音这么熟? 一时没有回答,大英雄又推他:“问你话,没听见?” “啊,”吴远富赶紧回神,觉得自己真是魔怔了,“江月回就是个乡野孤女,从小没有规矩,又毒又凶。 我表妹性子柔弱,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前些日子,就被她和那个姓沈的堵着门羞辱一番。 哦,还有昨日,在我娘的庄园,更是如此!” “她还命手下人乔装,骗我卖庄园,简直岂有此理!” 江月回抬抬手,大当家把吴远富头上的黑布套摘去。 吴远富眯着眼睛适应一会儿,缓缓睁开,看清眼前的女子。 这一看之下,惊得差点跳起来。 “你,你!怎么是你……” 大英雄大手一把按住他,脸都摩擦在地上。 “给我老实点!” “吴远富,本小姐本来想放你一马,可你非得往枪口上撞,竟然还找人想绑我。” 江月回似笑非笑:“今日,也定要你尝尝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滋味。” “江月回!你果然不是什么好人!” “我是不是好人,用不着你来评判,”江月回慢条斯理,“不过,你很快就知道,你们吴家,谁是好人,谁是坏人。” 吴远富警惕心十足:“你什么意思?” 江月回拿出写好的信,轻轻一抖,递到吴远富面前。 “看好了,稍后就把这封信送去你家。” 吴远富瞪大眼睛看,上面一列列写得清楚。 赎他,需要多少银子。 不是吴家要出多少银子,而是要分到不同人头上。 他娘吴夫人多少,吴瑶瑶多少,他的两个兄弟多少。 这样要赎身银子,闻所未闻。 吴远富吞一口唾沫。 “怎么?你自己也没把握了?”江月回轻笑,“不想看看你在你家人心里,值多少?” “你少挑拨,我母亲定会出的,表妹也是一样!” “这么有信心?那好,就试试看。”江月回把信递给大当家。 “江月回,”吴远富咬牙,“你放着好好的小姐不做,非得做土匪! 江家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一号! 等我回去以后,定要去布政使司告你!” 江月回手指轻点额角:“江家为什么出我这么一号,你不知道吗?” “要不是你们吴家欺人太甚,意图踩着江家人的尸首往上爬,江家用得着我一个小姐出面?” “你刚才的话提醒了我,我得好好想想,等你的赎银到了,要不要放你回去。” 吴远富眼睛豁然一睁:“你……你敢!” 江月回极慢地勾起唇角:“我当然敢。” 吴远富呼吸微窒,不知为何,此时就是觉得,江月回说到做到,并不是唬他。 想认错,可心里那点傲气又不允许。 要是面对别人也就罢了,这可是江月回! 天爷呀,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明明现在被绑被吓得哇哇哭的,该是她江月回才对。 怎么一转眼,他倒成了阶下囚! “把他拖下去。” “别,”吴远富见要动真格的,也不敢再杠,“之前是我不好,不该针对你。 这样,你放我一马,我保证,以后不再找你麻烦。” 江月回音色凉意更甚:“我把你关在这儿,不但能拿到钱,也能让你不再找我的麻烦。” “我……我可以给你钱,”吴远富连忙表示,“我手上除了那座庄子,还有别的! 城外有一处温泉小屋,也可以给你!” 担心加的码还不够,跪走两步上前:“我爹还有一口小箱子,里面有不少好东西。 我写一封信,让我娘拿出两件给你,如何?” 江月回看着他这副样子,不觉得可笑,倒有些心惊。 难怪吴岷州生意能在几年内迅速扩张,除了时运之外,恐怕也和性格分不开。 吴家人都很会审时度势,也能屈能伸。 江月回缓出一口气:“押他下去。” 吴远富还想说什么,被大英雄大手一捂,直接捂住嘴拖下去。 江月回若有所思,她不稀罕什么东西,感兴趣的是吴瑶瑶的古怪气运。 先把吴远富的心理打挎,再问他关于吴瑶瑶事,看他知道多少。 人拖下去,信也送走,依旧打的是青松山的名义。 这边刚办妥,沈居寒也从暗牢出来。 “问好了?”江月回问。 “嗯,差不多,还以为是什么硬骨头,也不过如此。” 江月回浅笑不语,那当然,她用了神力,一般人可受不住。 “有件事与沈公子商议。” “你说。” “抓住他的事,能不能落到二熊岭身上,我听说有赏银,还不少。” 沈居寒眼中荡起笑:“怎么,才当上老熊娘,就开始为他们打算了?” “沈公子就说答不答应。” “答应,”沈居寒歪头看她,“江小姐一向算得清楚,不欠任何人,难得开口,岂有不答应之理?” “不仅答应,还可以送你一个良方。” “什么良方?” 沈居寒手中马鞭一指后山:“那个大英雄,办大无穷,以前是个长工,种地的一把好手。 后山荒着一大片,趁着现在这个时节,好好准备,明年开春,正好开垦。 还有那个二英雄,不怎么爱说话,却是个会养猪的,买些猪仔鸡鸭。” 江月回:“……” 第七十一章 这男人真狗! 看着沈居寒侃侃而谈,江月回意识到,他是真的对这里了若指掌。 二熊岭这些人,也并非是运气好,而是沈居寒知道他们没有做过大恶,放了他们一马。 “怎么样?这份规划如何?”沈居寒环顾四周,“将来建好了,这也能成为你的产业。” “沈公子有心了,多谢。” “怎么谢?”沈居寒顺竿上。 “……”江月回略一思索,“这个给你,送给你姨母。” 一个小玉瓶,触手微凉,上面还有暗纹浮雕,光看这瓶子就不是凡品。 “这是什么?” “是玉颜丹,她病了许久,身子要好好调养,这个丹药别的作用一般,但能让女子气色迅速恢复。” 沈居寒握瓶在手:“那可是好东西,姨母定会喜欢。” “沈公子打算什么时候离开?”江月回问。 沈居寒微挑眉:“怎么?这就要下逐客令?” “青松山大当家抓到,这案子又完善一步,沈公子不回去好好处理?” 沈居寒偏头看她:“抓住他,你也有功,不想要点什么?” “不必,沈公子只要把赏银拨给二熊岭就行。” 沈居寒差点气笑,上前一步,垂眸看她:“那,吴远富的事,你打算怎么处理?” “已经派人送回信,要些银子。” “就这样?” “就这样。” 沈居寒眸子微眯,看她精致的小脸,睫毛又密又翘,轻轻颤呀颤,像扫在他心尖儿上。 “那你什么时候走?” “很快。沈公子先走一步。” “我把马留给你,”沈居寒重复,“我的马。” 江月回听着他低哑的嗓音,莫名就觉得有点耳尖发烫。 别开脸淡淡道:“不必,你已经送给我一匹好马。” “我没说送你,”沈居寒抿嘴笑,“就是让你骑一程,江小姐是不是想多了?” 江月回:“……” 沈居寒低低笑出声,越笑越愉悦。 江月回握紧手指,恨不能用指头戳戳他。 这个男人是真狗! 沈居寒笑着走了,把青松山的大当家带回去归案。 江月回独自站在树下,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也忍不住笑一声。 “老熊娘,”大当家叫她,“你想吃点什么?我让人去做,咱们大排宴席。” “你跟我来,我有话跟你说,”江月回转身进议事厅。 “大当家,稍后我也得回城,这里还是由你说了算,”江月回开门见山,“不过,既然你们认可我,我也就把话说在当面。” 大当家张张嘴,似是想说什么,但还是只点点头。 “第一,我还是那句话,做匪徒还是做侠士,是自己的选择,既然选择做侠士,就遵守规矩。” “老熊娘说得极是,所谓腹有诗书,二熊岭也是有规矩的。” “第二,关于二熊岭以后的发展,我有几个规划,看你们愿不愿意做。” “请说。” 江月回道:“这次抓住青松山大当家,沈公子已经答应,赏银归你们。 还有吴家送来的赎银,无论多少,都归你们。” “这些银子不是用来私分,更不能挥霍,是用来重建二熊岭。” 江月回问:“有地图吗?二熊岭的地形图。” “有,有的。”大当家从大书桌下头的暗格里,拿出一张很大的牛皮地图。 江月回仔细看,这地图画得十分精细,不仅如此,每一块都标注着用途。 “这是……” “不瞒老熊娘,这是当年的二熊岭,是个山青水秀,自给自足的好地方。 只可惜……我能力有限,到我这里就落败了。” “那你想让它恢复往日的面貌吗?” “想,想啊,”大当家微叹,“我还记得小时候,那时候的二熊岭,真好啊! 现在在城里做点小生意,也是为了多赚钱,以后好重建二熊岭。” “现在机会来了,就按这上面画的,赏银和赎银,就用来做这个,现在做准备,明年一开春就动工。” 大当家呆愣住,眼睛泛红:“当真吗?” “当真。”江月回语气坚定。 二熊岭欢欣鼓舞,比过年还热闹,大家都认定,以后跟着老熊娘,一定有好日子过。 江月回也高兴,和这些人处下来,觉得他们还挺可爱。 热闹持续到下午,快散席的时候,江月回悄悄起身,去暗牢。 吴远富缩在一堆稻草里,勉强能保点暖。 听到脚步声,抬头看到江月回,立即站起来:“是不是我家来人交赎银了?” “没有,”江月回摇头,“没那么快,你娘想赎你,但你爹还没救出来,她也得掂量考虑。 吴瑶瑶和你的兄弟,就更不必说了。” 吴远富咬牙握拳:“我那兄弟的确不好说,但瑶瑶绝不会不管我!” 江月回搬凳子坐下,与他隔着木栏:“我问你,你有没有察觉过,吴瑶瑶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不对劲?有什么不对劲?” “比如,运气特别好,总是有好事发生,或者转危为安。” 吴远富轻笑:“你难道不知道,正是因为她气运好,我爹才义无反顾的把她换回来,我娘才同意她进吴家门?” “那她进吴家门之后?气运好这件事,可曾印证过?” “当然,自从瑶瑶到我家,我爹就一连做成好几笔生意。 铺子连开好几家,还把声名赫赫的当归楼也快挤垮了,这都是瑶瑶的功劳。” 江月回听吴远富所说,言辞之间的骄傲不似有假,应该是真实发生的。 “吴瑶瑶到你家之后,你们家死过人吗?” 吴远富心生警惕,哼笑一声:“哪家的宅子里还没死过人?死个把人,有什么大不了? 再说,那些奴婢婆子,也是签过卖身契的,你休想在这上面做文章。” “那就是说,的确死过,对吗?都是什么死法?”江月回冷静问。 吴远富:“……” “我不记得了,都是些贱婢,谁记得那些?后宅中的事,我也不操心。” 江月回轻轻活动手指,缓缓道:“想好了吗?如果确定没有……” 吴远富下意识往后退一步,恍惚中觉得,她似是要杀人灭口。 “我……我说,我想起来了!” “说。记住,要说真话。” 吴远富吞一口唾沫,缓缓开口。 第七十二章 求拍拍,求蹭蹭 据吴远富回忆,吴瑶瑶身边的丫环死过两个。 一是从湖中假山上的亭子摔下去,掉入湖中淹死。 二是去荷花池中划船采莲子,结果不小心失足落水。 “还有吗?” “没了,我记得的就这么多,”吴远富回答。 江月回见他不似说谎,也不再追问。 一抬手,一丝神力入吴远富手腕上的伤口中。 吴远富闷哼一声,眼前一花。 江月回从暗牢里出来,迎面撞见大英雄。 “老熊娘,”大英雄有些憨厚地搓搓手,“多谢您,给我们那么多银子,让我们重建二熊岭。” 江月回想起沈居寒说,大英雄原来是个长工,擅长种地。 问道:“你想当侠士,还是喜欢种地?” 大英雄认真思索半晌:“我喜欢做大侠,行侠仗义,但我正喜欢种地。 我愿意看着亲手种下的种子,慢慢发芽,破土,从幼小的苗长成大苗,长出粮食,结出果子。” “等我没事的时候,或者路见不平的时候,我还是会行侠仗义的。” 江月回浅笑:“好,那你好好努力。争取早日长出粮食和果子。” “是!” “对了,稍后我就启程回城,吴家的事就交给你们,”江月回叮嘱,“记住,我没有来过,你们是青松山的,不要暴露真实身份,明白吗?” “明白,”大英雄点头,“你放心。” “不过,吴远富见过你,他要是说漏了,你来过这里,怎么办?” “放心,他不会说漏,”江月回丝毫不放在心上。 大英雄虽然不解,但无条件相信江月回。 江月回到议事厅,和大当家以及众人说了一声,要策马离开。 大家都挺不,围着她七嘴八舌,想让她多留些日子。 江月回笑容变暖,这些名义上匪徒的人,比江家那些满嘴仁义的人要可爱多了。 还是大当家发话:“好了,所谓腹有诗书,凡事要讲规矩。 老熊娘的身份是江家小姐,自然是要回去的。 而且,要格外注意名声,不能被这事儿毁了清誉,懂不懂?” 他这么一说,众人不吭声了。 一路送到山寨口,大当家要亲自给江月回牵马,但沈居寒的马根本不让他靠近。 江月回笑着拍拍马背,拿出准备好的一本书,递给大当家。 “来得匆忙,也没什么送给你的。 这是一本游记,都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你暂时不能出远门,看看书也是好的。” 大当家满心欢喜的接过:“多谢老熊娘!我定会好好看。” 江月回翻身上马,策马离去。 沈居寒的马是千里良驹,与江月回来时骑的马不可同日而语。 天刚近傍晚,江月回就回到京城。 先去沈府还马,找到小糖和林方。 沈居寒这边也刚忙完,正在院子里练剑。 以前每天早起都要练半个时辰,现在身体好转,傍晚得空时,也会练一会儿。 抬眼看到门的人和星左嘀咕什么,淡淡问道:“何事?” “回公子,江小姐在府门口求见。” 沈居寒收住招式,把剑抛给星右,手捂着胸口,微喘着气:“请她去书房……不,去本公子的院子。” 星右目瞪口呆,等他走远,才嘀咕道:“过分了啊,刚才明明还生龙活虎,转眼就弱得像扶柳。” 星左叹气:“你不懂。” “你懂?” 星左没说话,赶紧出去报信。 星右追上去:“过分了啊,你真懂?” “闭嘴,你个棒槌。” 星左到府门口见到江月回,见自家公子的傲娇马,平时连一米开外都不能靠近的马,现在正低眉顺眼,用头抵着江月回,求拍拍,求蹭蹭。 星左:“……” 这是什么诡异的一幕。 “江小姐,您可来了,”星左清清嗓子,“请您快去给我家公子瞧瞧,他……” “他怎么了?”江月回拧眉。 “他的伤又发作了。” “怎么回事?”江月回觉得奇怪,“今天分别的时候还好好的。” “也就是刚才……”星左差点说漏嘴,“之前听说江小姐失踪被俘,公子十分着急,派人四处打探,带兵去攻。 一路上寒气入体,其实一直都撑着,刚才实在扛不住,这才……” 江月回跟着他往里走:“那倒是我连累了他。” 星左客气的话还没说出口,江月回又说:“不过,这两次见他,他身体恢复得不错。 他的伤虽重,要好生调养,一时半会儿去不了根,但也不会再时时发作才对。” 星左:“……” 这个谎好难。 正默默走着,一声“咯咯哒”的叫声从远处传来。 江月回被吸引:“是斩司命,它在何处?” “与小糖姑娘,还有林管事在一起,”星左回答,“江小姐一会儿看完我家公子,我带您过去看。” 江月回点点头,现在的确要以沈居寒的身体为重。 沈居寒正在窗前榻上,闭着眼睛,两耳听着外面的动静。 听到斩司命的叫声时,他生怕江月回先去看那只鸡,琢磨着这鸡真是讨厌。 从初见遇见的时候,就十分可恶。 院门口响起脚步声,沈居寒嘴角微勾,看来,这小丫头还是觉得他比那只鸡重要。 呵,会鸡叫有什么用?还不是抢不过他! 沈居寒心里得意,表面上脸色沉凉。 等江月回进屋,就看到沈居寒斜靠在榻上,长发披散,没有束冠,肤若白瓷,睫毛低垂,投下一小片淡淡的阴影。 像一只易碎的骨瓷瓶。 江月回摸摸鼻子,也很奇怪,次次见沈居寒,次次感觉不同。 这男人有时候冷漠如冰山,杀伐果决不留一点情面;有时候又嘻笑玩闹,亲和善良好说话。 到底哪一面才是真的他? 正胡思乱想,沈居寒忽然道:“好看吗?” 江月回:“……” “好看,”她不得不承认,“不过,再好看也得先保证身体健康,保证能活。 否则,死人也不可能容光焕发。” 沈居寒睁开眼,差点气笑:“我都病了,你还这么气我。” “我说的是事实,”江月回伸两根手指弹了弹。 沈居寒配合地伸出手,让她把脉。 第七十三章 我那夫君柔弱得很 江月回的手指刚要碰到沈居寒的手腕,他忽然又把手收回去,捂住心口。 “有点难受。” “你把衣服解开些,露出伤口来,我看看。” 沈居寒乖乖配合:不把脉就好说。 江月回手指轻按他伤口:“疼吗?” “倒也不是多疼,就是有点难受,有点闷,还有点胀。”沈居寒信口胡谄。 江月回心里疑惑,从伤势来看,应该是好转许多,和她原本的判断差不多。 可他怎么会难受? 江月回想起他身上的奇怪之处,又是功德,又是看不了气运。 转念又一想,既然都如此奇怪,那这点伤的事,也不是不可能。 见她神情专注,睫毛微微颤呀颤,温热的呼吸轻喷在心口,沈居寒嘴角不自觉缓缓翘起,心也莫名安定。 又有一丝丝愧疚。 “我现在好像又好点了,要不……” “还是不能大意,”江月回略一思索,“你忍着点。” “什……” 一语未了,一股难以言喻的痛楚突然袭来。 如同排山倒海一般,滔天巨浪冲天而起,几欲要把他吞没。 沈居寒霎时就白了脸。 江月回这次用的神力不多,但是进入的范围广,丝丝缕缕,在他细小的血脉中游走。 不过很短的片刻,但对沈居寒而言,极为漫长,里衣几乎湿透。 终于,江月回收回手:“是有点疼,但以后会好受很多,应该不会再动不动就犯。” 沈居寒额角的汗珠滚滚,缓了好一会儿才哑着嗓子说:“我觉得也是,不会轻易犯了。” 好痛! “那你好好休息,我去看看林方。” 沈居寒本想多留她一会儿,但现在完全歇了心思,点头答应。 江月回出门见到星左:“好好照顾你家公子。” “好,好的。” 星左进屋,看到沈居寒的样子,吓一大跳:“公子,您这……” 黑发微湿,贴着腮边,额角滚汗,衣裳半敞,锁骨上也是细细密密的汗珠。 这是让江小姐给欺负了? 怎么看起来如此柔弱? 沈居寒咬牙,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去,拿套寝衣来,给本公子换上。” 星左鬼使神差地说:“公子,要不属下去给您准备热水吧?洗个热水澡,再……” 沈居寒目光幽幽,星左脑子一空,垂首赶紧溜:“属下去拿衣裳。” 江月回出院子,寻着斩司命的叫声走,斩司命似也听到她的脚步声,展着翅膀向这边跑来。 看着它跑过来的样儿,江月回暗自好笑,这家伙越来越狗里狗气的。 以前北阴大帝就养了一只白色的灵兽,大帝很忙,没空管它,它就整天跟着江月回混。 江月回整天无所事事,带着它逛吃逛吃,要么就是睡懒觉。 小家伙看到江月回就撒欢,那时候她就说,这小灵兽狗里狗气。 拍拍斩司命的头,往院子里走。 小糖也跑出来,眼睛红肿,看到江月回,“哇”一声哭出来。 “小姐,小姐你可回来了……” “我回来了,没事,别哭了,”江月回小声安慰,“再哭就不漂亮了。” “奴婢不要漂亮,奴婢要小姐平平安安。” 江月回给她抹抹泪:“我这不是平平安安的?林方呢?怎么样?” “醒了一回,现在又昏睡着,不过,沈府给请了好大夫,用最好的药。 大夫说是皮肉伤,不要紧,休养几日也就好了。” “那就好,”江月回一边往里走,一边询问她后来的情况。 小糖声音发颤,抽抽答答把江月回带走之后的事说了。 小糖把林方扶到马车上,勉强驾车到沈府。 正好遇见星左出来,见到她赶紧问什么情况,接着就禀报给沈居寒。 沈居寒让管家安置了她和林方,带人马不停蹄去找江月回。 “小姐,奴婢好怕沈公子会……会不管,听说你被强人带走,怪你失了清白,影响婚事,奴婢都要吓死了……” 江月回这才明白,这丫头是承受双重折磨。 一方面是担心她的安危,一方面是担心她的清白和婚事。 江月回身为神女,对这一点不如人间女子来得深刻,但她回想,从事发到现在,沈居寒连提都没有提这个。 也算……挺不错的吧? “没有,你放心,他没提这事。” “真的吗?”小糖泪眼朦胧,“那他还算个好人。” 江月回哑然失笑:“你们没事,我也放心。等一会儿林方醒了,去请管家安排辆车,我们还是回府去。” “是。” 江月回让她去煮茶,趁机查看林方的伤口。 已经包扎过,但也看得出,伤口挺长挺深。 江月回释放一点神力,促进伤口愈合,林方微微的拧眉,但也没醒。 回江府的时候,天色已经微暗。 江月回特意让车夫绕到吴府门前。 吴家现在一片惨淡,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吴夫人承受一重又一重打击,简直欲哭无泪。 完全想不通,好好的,什么青松山的匪徒怎么会盯上她儿子。 开出的条件也很奇怪,不是问吴家要多少钱,而是列出详细的单子,问他们每个人要钱。 别说现在吴家是多事之秋,没有那么多现银,即便有,要好几个人同时拿,也不是容易的事。 可儿子总归要救。 吴夫人和老二老三两个儿子提过之后,又命人去叫吴瑶瑶。 吴瑶瑶这几日在吴夫人屋里侍疾,吴夫人脚伤未好,离不得人。 刚回去没多久,气还没喘匀,又被叫了去。 一见那张单子,她当即就懵了。 “舅母,大表哥真的……” “真的,这种事还能有假?”吴夫人眼中带泪,指指匕首,“这不是,这匕首扎到门上。” 吴瑶瑶心头跳得厉害,别人不知道这里面的内情,可她清楚得很。 被土匪抓走的,应该是江月回才对! 那些山匪,明明是吴远富联系的,他才是雇主,土匪为什么要抓他?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可现如今,当着吴夫人的面,她不敢说实情。 要是吴夫人知道,是她明里暗里挑唆吴远富,那就真的糟了。 “瑶瑶,你表哥平日待你不薄,你可要救救他呀!” 第七十四章 上门算帐 吴瑶瑶看着那张单子,眼睛里几乎要迸出血来。 吴夫人让她救?她怎么救? 自从进了这个家,就刚开始的时候,吴岷州给过吴瑶瑶一些银子,但那些都被江月回拿走了。 沈家曾经送的那些东西,现在也被要回去。 吴瑶瑶深吸一口气:“舅母,我当然知道,大表哥对我好,不只大表哥,你和舅舅对我也是恩重如山。 大表哥有难,我当然不能坐视不理。 这样吧,我去找找我的首饰匣子里,还有没有能卖得出钱的东西。” 卖首饰?吴夫人帕子压着眼角,眼中闪过不悦。 那能卖几个钱? “瑶瑶,你的心意舅母看见了,可你的首饰也不多,这上面说了,你的数额是一万两。” 吴瑶瑶双手绞着帕子:“舅母,我真的没有那么多,那天沈家人来要东西,您也看见了……” 吴夫人抽泣一声道:“瑶瑶,舅母说个法子,你看行不行。 你刚来的时候,你舅舅给过你一些银子吧?那是给你的见面礼,按说不该要。 但现在关乎你表哥的命,你先拿出来。 等你舅舅回来,咱家一切都好了,我再让他还补给你。” 吴瑶瑶心里叫苦,那些银子,早被江月回要走了。 “你去吧,累了一天也乏了,明日凑齐银子,再让人送去。” 这无异于最后通谍。 吴瑶瑶咬牙福福身,转身退去。 吴夫人眼中冷光一片,嬷嬷低声道:“夫人,老奴看,表小姐似乎并不乐意。” “乐不乐意也由不得她,”吴夫人微闭上眼睛,“那两个不成器的儿子,也未必就拿得出。” “那可怎么好,大公子哪受过这种罪……” 吴夫人重重叹一口气:“你下去,别让其它人进来。” “是。” 吴夫人拄着拐杖下地,到书架前,打开机关暗格,里面放着一口红色的箱子。 …… 江月回把林方送回小院,向江季林要了一个小厮去照顾。 回到住处,洗过热水澡,总算能舒服地躺一会儿。 小糖的娘亲给做了好吃的,美美吃一顿,江月回心满意足。 闭着眼睛养神,琢磨着吴远富之前说的,吴瑶瑶入吴府之后,曾有过两个丫环身亡。 一是亭中坠入湖中;一是船上落入荷花池。 江月回睁开眼,想到一个相同点:都是溺亡。 正想着,小糖从外面进来,小声道:“小姐,刚才门上值夜的家丁来报,说是瑶小姐又来了。” 今晚值夜的家丁和林方的关系好,得了林方的吩咐,有消息就来报给小糖。 江月回不用猜,都知道吴瑶瑶是为了什么来。 吴家收到信,定在想办法筹钱。 吴夫人也会逼迫吴瑶瑶,但吴瑶瑶也已经是山穷水尽。 上回老夫人给她那张假银票的事,她一直都没有抽空来处理,今天这是来算帐了。 “小姐,要过去看看吗?” 江月回想了想,看看就看看,这热闹应该挺好玩儿。 老夫人神色憔悴,脸色青中透黄,眼睛无神,两腮凹陷,皱纹深且多,短短数日,老去数十岁。 简直生不如死。 听说吴瑶瑶来了,赶紧请进来。 “瑶瑶,还有药吗?给我几粒,我觉得我快死了。” 吴瑶瑶摘下头上斗篷帽子,脸上没有半点笑容。 “药是没有,今天我来,也不是和你谈药的。” 老夫人现在昏昏沉沉,也没注意吴瑶瑶的态度:“哦,对了,广文什么时候能出来?” “你还想让他出来?” “当然,我可是花了一万两!” 江月回在后窗外头,点破一点窗纸,揣着小糖给她的炒核桃,又酥又香,边吃边看。 吴瑶瑶嗤笑一声:“一万两?” 老夫人现在头脑迟钝,但她身边的嬷嬷可不迟钝。 嬷嬷察觉吴瑶瑶情绪不对,拧眉道:“瑶小姐,您这是什么意思? 老夫人救二公子心切,好不容易凑齐的一万两给了你,老奴可是亲眼看见的。” 吴瑶瑶沉着脸:“是救人心切吗?救人心切,给我假银票? 害得我当众人出丑不说,还差点被送去官府,我自己白白折进去一万两!” 老夫人“啊”一声:“什么?假银票?不可能!明明是真的。” “就是,那张银票,是老夫人忍痛卖了铺子得来的,又卖了些首饰,怎么可能是假的? 瑶小姐,我们老夫人可是从小疼你疼到大,你可别趁着她心焦又生病,糊弄她!” “我糊弄?”吴瑶瑶眼中怒意闪动,“你去银号打听打听,这件事好多人都知道,我当时丢尽了脸! 我会拿自己的脸面来说笑吗?” 嬷嬷一怔,也很清楚,吴瑶瑶自小爱面子。 “怎么会是假的?”老夫人强撑精神,“瑶瑶,是不是银号的人搞错了,故意蒙你?” “都怪那该死的江月回,要不是她拿什么药水,那掌柜的也没有证据!” 江月回吃一口核桃,听到这句,无声冷笑。 “又和她有关?这个丧门星,这个祸害!”老夫人眼睛难受,眼泪都出不来,“那我的广文怎么办? 瑶瑶,你可要想想办法呀。” 吴瑶瑶沉默片刻:“祖母,现在说别的没用,就是银子好使。 您有就拿出来,没有的话,我也没办法。” 老夫人手抚着额头,痛得难受:“怎么会这样……” “我听说,二叔在里面吃了不少苦,沈家可没少折腾他。 你这当娘的不心疼他,难道银子比儿子还亲?” 吴瑶瑶字字刺激,句句补刀。 江月回停住动作,目光微凉,要是再这样下去,老夫人一命呜呼都有可能。 老夫人该死,但不是死在江家。 嬷嬷扶住老夫人,拧眉道:“好了,瑶小姐,你别再说了!” 老夫人一手抱着头,一手指着柜子:“拿……拿盒子来。” 嬷嬷迟疑一下,还是把盒子取出来,放到老夫人面前。 江月回从小洞里看,盒子里有几件首饰,还有些银票地契。 看来,江季林交给她的,还有江夫人当年的嫁妆,应该都在这里。 老夫人气喘吁吁,取出几张面额一千两的银票:“这……给你。” 吴瑶瑶心里暗骂又暗喜,伸手去接。 刚一碰到,老夫人又死死捏住。 第七十五章 蹊跷 吴瑶瑶对上老夫人浑浊无神的眼,漆黑硕大的眼袋。 “瑶瑶,这些可是我的棺材本儿,你得保证,救出广文。” 吴瑶瑶看老夫人气息微弱,随时会死的样儿,心说你能不能撑到你儿子回来还不一定。 “祖母放心,我一定尽力。” “不,不是尽力,是必须救出来。” 江月回在后窗外吃一口坚果,看着这俩心怀鬼胎的互相拉扯。 老夫人这状态的确不怎么样,可别真死在江府。 看来,今天晚上,还得出手一次。 吴瑶瑶听老夫人这话,浅浅笑着松开手。 “祖母,别说我一个姑娘家,就是托有官身的人帮忙,也没人跟你打包票。 你既然如此信不过我,那就算了。时间不早,我告辞了。” 见吴瑶瑶竟然要走,老夫人一把拉住她手臂:“不行,你不能走! 你上回拿了我一万两,什么也没有办成,这次……” “祖母,我跟你说过了,上回的银票是假的,我自己还搭进去赔了银号。 我不来找你要补偿,不告到官府,已经是仁至义尽。” 吴瑶瑶挣开老夫人的手,老夫人差点从床上掉下去。 嬷嬷赶紧扶住,怒道:“瑶小姐,你怎么能这样!” “祖母,别怪我心狠,我之前和您说过的,我们没有矛盾,你别搞错方向,”吴瑶瑶俯身在老夫人耳边,低语几句。 老夫人喘着气,慢慢平静,老眼中迸出微弱的寒芒。 像下定了决心,把银票递给吴瑶瑶。 吴瑶瑶接过银票,转身往外走。 嬷嬷道:“瑶小姐,老奴送你。” 江月回收回视线,抬头看看天上寒星,拍拍手,拂去坚果屑,趁着屋里没人,悄然进去。 老夫人正趴在床头痛苦地闭着眼。 困得不行,又不敢睡。 听到动静,她勉强睁开眼,模模糊糊看到像是江月回。 “你……” 一语未落,江月回一下把她打晕。 …… 回到小院,江月回躺下休息,想着吴瑶瑶临走时,在老夫人耳边说的话。 听得不太真切,但再次听到“天师”两个字。 看来,吴瑶瑶还想和她斗下去。 罢了,要作死,怎么也是拦不住的。 江月回索性不去想,睡觉。 正迷迷糊糊中,忽然感觉心神一晃。 就好像心在胸腔里猛地转个圈,她一下子惊醒,捂着胸口有点难受。 也就是一瞬间,随即又什么也都没有。 但江月回知道,这绝不是幻觉。 走到窗边,推开窗子,冰冷的空气灌进来,她脑子更加清醒。 看着黑漆漆的苍穹,一切如常,甚至连颗流星都没有。 院子里一个黑影子冲她这边跑过来,是展着翅膀奔驰的斩司命。 江月回“嘘”一声:“你也醒了?小点声,别把小糖吵醒。” 斩司命摇头晃脑,逗得江月回想笑,拍拍窗边,让它进去。 斩司命轻巧巧跳过窗子,落在小几上。 江月回让它睡在小几底下,转身上床。 手抚着胸口,查看一下神体,没有变化。 轻松一口气,神体没变化就不怕。 过了好一会儿,江月回又慢慢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江月回还没完全醒,就被院子里的说话声吵醒。 是早起的小糖和她娘。 江月回有点纳闷,小糖的娘很少到院子里来,以往做了吃的,也是小糖去取。 更何况,现在是早晨,正是厨房里忙着做早膳的时候,怎么有空过来? 她起身到窗边:“小糖,怎么了?” 小糖回头,一脸惊慌。 小糖娘也赶紧行礼:“奴婢吵到小姐了?请小姐责罚。” “进来回话。” 母女二人进屋,江月回一眼瞧出她们神色不对。 “发生什么事?如实说。” 小糖娘福福身:“回小姐,奴婢也是刚得到消息,老夫人身边的嬷嬷死了。 怕惊到小姐,特来告知小糖,让她多加注意,请小姐先不要到园子里去。” 江月回一愣:“什么嬷嬷?” “老夫人身边的嬷嬷。” “怎么死的?”江月回纳闷,昨天晚上还见那嬷嬷精气神挺足,还怼吴瑶瑶来着。 “死在花园子里的水塘中了,像是不小心滑倒跌入,大概因为时间太晚,也没人发现。” 江月回心头微跳:“水塘?” “正是。” “小姐,这几日咱还是不去花园子了,太吓……” 小糖话没说完,被她娘瞪一眼:“好好说话,别吓着小姐。” “小糖,去取一锭银子来。” “是。” 小糖把银子取来,江月回道:“给你娘亲。” “小姐,这……” “拿着吧,你知道消息,第一时间来告知,你应得的。” “奴婢岂敢,这是奴婢的本分。” “你做的东西很好吃,这也算给你的奖赏,以后有事还会吩咐你的。” 小糖娘也就不再推辞,接过银子:“是,多谢小姐。” “小糖,送你娘出去。” 江月回到里屋,斩司命瞪着小黑豆眼看着她。 “事情定有蹊跷,”江月回轻点它的头,“昨天晚上,是嬷嬷送吴瑶瑶离府。 无论是正门,还是后门,都走不到那里去。 大晚上的,又是冬天,她去那里干什么?” 江月回目光微凉:“莫非……” 小糖又从外面哒哒地跑进来,喘着气道:“小姐,布政使司衙门来人了,正往前厅去。” 江月回不慌不忙:“没事,不用担心。” 江季林正准备吃早膳去衙门,两个衙役倒是先来了。 两人上前行礼,江季林疑惑:“二位,这一大早的,来找本官,有事吗?” “江大人,卑职等……不是来找您的。” 江季林更奇怪:“不是来找本官的?那是因为何事?” “江大人,”衙役压低声音,“府上可是出了人命案子?” 江季林一头雾水,人命案子四个字,让他心头一跳。 江季林虽是男主子,但嬷嬷是老夫人身边的,又是后宅奴仆,所以,这事儿还没有报给他知道。 这一早上,他还没出过自己的院子,也没听说。 “什么?人命案子?此话从何说起?” 衙役对视一眼,把一样东西递到他面前:“江大人,您先看看这个。” 第七十六章 上门追查 江季林接过纸,疑惑着仔细看。 “这……这是何人写的?” 衙役摇头:“我们也不知,今早一开门,就在门上贴着,我们想不来都不成。” 江季林斩钉截铁道:“二位,此事我还不知,写信人是如何得知的? 如果不是诬告,那就是凶手所为!你们先在此等候,我去看看。” 衙役点头答应。 江季林本想找江月回,询问一下情况,走到一半又觉得荒唐。 此事与阿月有何关系?即便是那个老奴死,也不关阿月的事。 他转身刚要去老夫人院里,听到身后江月回叫他:“父亲!” “父亲,这是要去哪?” 江季林把字条收在袖中:“没什么,想去看你,后来又想起件别的事。” 江月回目光掠过他的袖子:“父亲,是不是布政司来人了?” 江季林张张嘴:“你知道了?” “嗯,他们怎么说?” 江季林怒道:“他们说,这是有人贴在衙门大门上的。” 江月回接过字条,上面清楚写着:江家命案,晚辈不敬祖母,怒杀家仆。 简单几句,不敬长辈,凶残毒害下人的凶手形象跃然纸上。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这家里的晚辈,除了江月回,还能有谁? “阿月,你不必担心,也不用去前院,为父来料理此事,断然不会让你受这个委屈。” “父亲,一同去吧,我越是躲着,反而却让人怀疑。” 江季林想想,也对。 父女二人一同去老夫人的院子。 老夫人昨天晚上睡了半夜,醒来之后感觉比以前好了点,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说身边的嬷嬷又死了。 上次被江月回杀了一个,这次从水里捞上来一个。 老夫人顿时感觉头又有点晕。 “这……好好的,半夜去什么水塘边?你们没搞错?” “没有,老夫人,尸首都捞上来了,停在后面杂物院,到底要怎么办,还请您示下。” 老夫人张嘴正要说,眼珠子又转了转:“让我说什么?我就是个孤老婆子,去跟你们大老爷说吧。” 话音刚落,院子里脚步声响。 江月回耳聪目明,刚才老夫人的话,听得真真的。 “大老爷来了,在这儿说吧,”江月回去丫环道。 丫环低头回话:“回老爷,秦嬷嬷溺水而亡,不知尸首该如何处置?” 江季林一听,竟是真的死了,心头顿时微跳。 老夫人哼道:“现在家中事务我是插不上手,都由你说了算。 一个大男人也管起后宅这些事来,真是本事。” 江季林脸色微沉:“现在不只是后宅中的事,你更衣吧,去前厅。” 老夫人怒道:“干什么?你还指使起我来了!” “不是我,是布政司,有两名衙役,过来调查你身边嬷嬷死的事。” 老夫人当即愣住,不可思议地看着江季林,又看看江月回:“你们父女!这种事居然也报官? 你这是要逼死我,趁机把我和我儿都押去大牢,好把控江家,是不是?” 江月回声音清冷:“现在江家不是我们把控吗?还需要把你们押去大牢?” “你……” “此事与阿月无关,是有人匿名报案,”江季林耐心也消耗尽,“走吧,别让人家久等。” 老夫人心口突突跳,感觉难受得紧,但又不得不去。 连同秦嬷嬷的尸首,一并都抬去前厅。 江月回仔细观察,秦嬷嬷的确是溺水而亡,这一点倒是不假,不是被人杀死之后,抛在水中。 衙役一见真有尸首,互相对视一眼。 “江大人,这是……” “这是老夫人身边的嬷嬷,今天早上发现溺毙于水塘中。” “那……”衙役目光掠向江月回。 江季林挡住他们的视线道:“我把尸首带来,坦然承认确有此事,就是不想牵扯上其它人。 此人的卖身契也在府中,算是府中家奴,我自会查明死因。” 按说的确如此,人家自己家里的奴仆,卖身契都是捏在主子手里的。 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是主子蓄意虐杀,那谁也不能说什么。 这具尸首身上并没有伤痕,明显不是虐杀。 本来他们俩就是因为纸条贴在门上,迫于影响,这才来问问。 但凡字条是扔到里面的,他们也不会这么上江府来问。 现在又是这么个情况,实在犯不上因为一个死去的不相识的老奴,去得罪江季林。 他们可听说了,江季林的升官令,是沈公子亲自来府里宣布的。 这江小姐,与沈家公子又有婚约。 两人瞬间就做出选择。 “江大人,我们二人也就是过来例行询问,既是如此,我们就告辞了。” 江季林微松一口气,拱手正要说话,老夫人道:“慢着!” 江月回抬眼看看她,知道这老太婆又要出幺蛾子。 果然,老夫人道:“二位,秦嬷嬷虽是奴仆,但也跟随老妇多年,怎么说也是一条性命。 这人命关天,好端端的就这么死了,实在让人痛心。 老妇恳请二位,定要把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这种事,没人追究是一种情况,可一旦有人追究,那就另当别论。 衙役面面相觑:“老夫人,您……确定要追究?” “若是如此,府里就得上上下下的查。” “查!”老夫人的拐杖一敲地面。 “江大人,您看……” 江月回声音轻快又锋利:“查好说,但话得说在前面,这府里现在可不是你做主。 方才说过了,全权由我父亲当家,要查,她是你的人,你首当其冲。” 老夫人哼笑:“这是自然。” 江月回似笑非笑:“那就查吧。” “一桩桩,一件件,从秦嬷嬷跟着你开始,所有的事,细细查一遍。 到时候可别说忘了,记不清了,又开始推托。” 老夫人眉心微跳:“什么叫所有事?查她的死因就行了,关别的什么事?” “那不行,谁知道是不是她知道得太多,被灭口了呢?” 江月回说着,俯身拔下秦嬷嬷头上的一支簪子,指尖神力萦绕,查探秦嬷嬷的生平。 秦嬷嬷刚死不久,生平应该清清楚楚,费不了多少神力就能查到。 孰料,江月回指尖一探,心口就狠狠一跳。 第七十七章 死得蹊跷 秦嬷嬷的生平,被人抹去一部分,无法探查到真正的死因。 不仅如此,江月回指尖微颤,感觉一股巨大的吸力,瞬间缠绕住她的心神。 本来还算亮的神体,忽然因此迅速暗去一半。 江月回眼前一黑,差点晕倒。 她用力一咬舌尖,尖锐的疼痛让她回神撑住。 衙役还在最后询问江季林和老夫人的意见。 “是否真的要立案?” 老夫人刚要说话,江月回走到她身边:“若要查,就从三十三年前查起。” “你在说什么?秦嬷嬷刚死,和三十三年前的事有什么关系?”老夫人莫名其妙。 “当然有关系,秦嬷嬷对你忠心耿耿,办过不少事,要是以此相要胁……” “你胡说!江月回,你别信口雌黄!” 老夫人心口突突地跳,额角渗出冷汗。 “是不是我胡说,查一查不就知道了?”江月回似笑非笑,“这可是你要查的。” 老夫人低头看秦嬷嬷的尸首,一死百了,难不成还能因为一个死人,翻扯出不该翻的事吗? “二位,”老夫人重新抬头,对衙役道,“方才是老妇一时悲伤难自抑。 现在想想,死者为大,当即早入土为安才是。” 江季林狐疑地看她两眼,不知为何又改变主意。 衙役巴不得没事,点头对江季林拱手:“江大人,那一会儿咱们衙门口见。 请您去了之后,简单做个笔录,这事就算了结。” “好。” 江季林命人送走他们,正要吩咐人把秦嬷嬷的尸首抬下去,准备棺木。 江月回道:“父亲,交给我来处理吧。” “这怎么行?”江季林拉她到一边,“此事虽然了结,但听衙役的意思,是有人故意把字条贴在衙门大门上,此事蹊跷,你还是不要沾手的好。” “父亲放心,不会有事的,我越是逃避,越容易让人以为我心虚。我会让林方帮我,您不必担忧。” 江季林现在就是个女儿奴,江月回说什么,他都觉得有道理。 “那你别太累,有什么事就交林方。” “好。” 江季林叮嘱她几句,也不再理会老夫人,匆忙去衙门。 江月回扫老夫人一眼,眼底笑意沉凉,目光锋利,似能看透一切。 老夫人呼吸不由自主加快,越看越觉得江月回与之前大不一样。 哼一声,转身回院,江月回在她身后道:“这以后就是死别,永远不会再见,不好好道个别吗?” 老夫人脚步一顿,没有回头。 回到院子,越想越不安,尤其想到江月回所说,三十三年前的事。 她是怎么知道的? 难道是诓骗,故弄玄虚?瞧着又不像。 猛地想起吴瑶瑶说,江月回性情大变,八成是因为现在的江月回是被妖鬼附身。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来人!” 小丫环赶紧进来:“老夫人。” “去,去吴家请瑶小姐来!” “是。” 林方还在养伤,江月回没去打扰他,叫了两个小厮,把秦嬷嬷的尸首又抬回原来小院。 小糖和斩司命守在院子门口,江月回仔细查看秦嬷嬷的尸首。 的确没有其它的伤痕,确是溺水而亡。 可为什么…… 抚着秦嬷嬷那支发簪,江月回犹豫再三,没有再试。 刚才那一下,已经让她很难受,神体也迅速黯淡,要是再来一回,后果指不定会怎样。 除非…… 江月回想起沈居寒。 要是他在这儿,能随时补充,倒是可以考虑。 得想个法子,把那家伙骗……不,请来。 在识海里翻了翻,还有些丹药,大都是补血补气的……忽然,一个小盒子吸引她的目光。 这盒子是用琉醉石做的,这种石头来自北阴大帝后花园的一座小山。 没什么别的特性,就是坚硬和漂亮。 那次她去魔域,看到人家女魔君的香粉盒,觉得挺好看,多看了两眼。 回去之后不久,北阴大帝就给了她这个,里面放的是治疗外伤的药粉。 盒子还算漂亮,里面的药也算贵重。 要是……这回蹭功德蹭得有点狠,也能补偿的……吧? 让小糖去请人。 小丫头轻车熟路。 沈居寒正陪着沈夫人说话,星左进来道:“回公子,江小姐身边的小丫头来了,说是有要事求见。” “姨母,我……” 沈夫人浅笑道:“把人请到这里来,让我也瞧瞧。” “是。” 小糖一进屋,沈夫人就命人准备茶水点心。 “奴婢多谢夫人好意,奴婢是来向沈公子传话的。” 沈居寒心头微喜:“你家小姐让你传什么话?” “回公子,我家小姐说,有一样东西,想送给公子,以报答公子之前搭救之恩。” 什么恩不重要,重要的是要送东西。 沈居寒猜着会是什么东西。 一般女孩儿家送,无非就是帕子香囊钱袋什么的。 不过,江月回和其它的姑娘不一样,很是特别,也说不定会送其它的礼物。 他按捺不住,起身行礼向沈夫人告退。 沈夫人道:“我身子也好久没有出去走动走动,我跟你一起去。” 沈居寒:“您还是好好休养为好。” “好好休养不是躺着不动,心情好也是重要的一种,今天不让我去,我就不高兴。” 沈居寒:“……” “好吧。” 江月回没想到,请沈居寒一个,居然来了俩。 她不是第一次见沈夫人,但沈夫人是头一回见她。 “沈公子,”江月回浅浅福身,“沈夫人安。” 沈夫人仔细打量她,越看越满意,看这模样,看这气度,比那个吴瑶瑶还要强上许多。 “江小姐快别多礼,我这条命还是你救回来的,该是我主动来拜望,向你道谢才对。” “夫人不必客气,沈公子助我良多,我能帮则帮。” 沈夫人笑问道:“不知这次,是要送居寒什么东西?” 要是只有沈居寒来,江月回没什么可犹豫的,但是沈夫人一问,她有点不好回答。 总不能说,这有具尸首,得查查,送你一盒药粉,你在旁边给我提供神力。 她还没想到怎么说,沈夫人忽然深吸一口气:“什么味儿?” 江月回暗叫不好:这是尸体的味儿,没想到沈夫人嗅觉这么灵。 第七十八章 让她抓一下怎么了? 江月回清清嗓子道:“夫人,厨房那边刚才说新做了果子,不如请您去我院子里尝尝?” 她给沈居寒递个眼色,让沈居寒帮着支开沈夫人。 沈居寒还没来得及开口,沈夫人抽抽鼻子道:“这是尸体的味!” 江月回:“……” 你倒也不必这么灵吧? “夫人,其实我……” 沈夫人一把拉住她的手:“阿月,是不是有尸体?” 江月回见沈夫人眼睛微睁,光芒闪烁,不像是害怕的样子,倒像……兴奋? 这是怎么个情况? 江月回看向沈居寒。 沈居寒无奈笑笑:“姨母原是军中军医,就……” 沈夫人眉眼弯弯:“不瞒你说,阿月,我父亲也曾在军中效力,我小时候经常女扮男装,偷偷混去军营。 还曾拜过一个老师,医术好,仵作的技术更好。 我就有浓厚的兴趣,居寒说我以前是军医,其实是抬举我了。 我更喜欢仵作,觉得死人不会骗人。” 说着微叹一口气,手放在伤口上:“要是我真的医术出众,也不会让人害了都不知道。” 江月回道:“夫人,玄丹砂严格来说不算是药材,你不知道也很正常。” “是吧是吧?”沈夫人笑容更浓,“还是阿月懂得多。 不像居寒,就会劝我说,什么不要往心里去,好好休养,没意思。” 沈居寒:“……” 沈夫人拉着江月回,亲亲热热:“那尸体在哪呢?快让我瞧瞧。 你不知道,我可有些年头没有碰过尸体了,这沈家的日子……不好过呀。” 沈居寒额角跳了跳,差点气笑。 “姨母!” “哦,”沈夫人赶紧把话往回拉,“居寒还是不错的。 你也不必担心庭山,他虽然是公公,但没有话语权的。 你放心,等你嫁过去,我定会好好待你。” “到时候咱俩一起去找尸首。” 沈居寒手抚额。 江月回短暂的惊讶之后,觉得这位沈夫人很有意思。 眼底金光一掠,看沈夫人头顶上的气运。 上回沈夫人差点死去,那时是黑云罩顶,没想到这一次,竟然变成浅浅的紫色。 这样的人,一定不会是心怀叵测的人,而是心地善良,有功德的人。 虽比不上沈居寒那么多,但也是非常难得的。 观察到这个,江月回就知道,沈夫人所说,都是肺腑之言。 “我带夫人前去,稍后再命人准备工具。” 沈夫人得意地挑挑眉,从侧腰解下一个小锦袋。 锦袋有些旧,看得出有些年头,打开来,里面是一把把造型别致的小刀具。 “不用准备,我自己有。” “尸体什么样儿?腐烂了吗?完整不?” 沈居寒被呛得咳嗽几声:“姨母……” 沈夫人有点不好意思,想了想,对江月回说:“那,尸身还容光焕发否?” 江月回:“……” 见到秦嬷嬷的尸首,沈夫人轻抽一口气:“这尸首挺新鲜呀。 死的时间不超过五个时辰,指甲口鼻中都有泥沙,像是溺水而亡。 不过,到底是不是,还得剖开看看。” 行家伸伸手,就知有没有。 江月回一听这几句,就知道沈夫人果然是懂的。 “能剖吗?”沈夫人问,但眼睛放着光。 “能。” 沈夫人压住上翘的嘴角,正要把尸首上的衣裳除去,扭头瞪沈居寒:“你怎么还在这里?赶紧出去! 我要给尸首脱衣裳,没看到是女尸吗?你看个什么劲儿? 当着未来媳妇的面,也要注意些。” 沈居寒一脸懵:我干什么了? 江月回抿抿嘴唇,忍住笑。 沈夫人再看她时,眼神和善,语气温柔:“阿月,会有点血腥,你要是怕,也就出去等等。” “我不怕,一起吧。” “哎,那可太好了,我跟你说,在仵作眼里,尸首就是尸首,不分男女……” 刚跨出门的沈居寒,背影一僵。 站在这个偏僻的小院,抬头看头顶上掠过的两只鸟,沈居寒有点恍惚感。 今天这些事,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的。 自京城之变,他不得不经常暗来凉州之后,满心都是报仇二字。 报仇之前,首先得活着,想尽一切办法,忍受无尽痛苦也要活。 所以,让沈夫人提出荒唐的合八字订亲冲喜之类,他并没有拒绝。 于他而言,娶谁不重要。 但自从江月回从断头台站起那一刻,一切都变了。 她一次次刷新他的认知,一点点吸引他。 沈居寒回头看屋子里,江月回神情专注,精致的小脸映着冬日暖阳的淡金光芒。 喜欢她吗?应该是喜欢的。 爱吗? 这个想法一冒出,沈居寒心微震,如陡然生出尖刺,收回目光,抬头看天。 江月回看着沈夫人熟悉的下刀,细心讲解,不由赞叹:“夫人好手法。” “不行啦,手有点生了。”沈夫人眉眼带笑。 “可以确定,的确是溺死。” 江月回眼角余光瞄瞄在外面的沈居寒,袖中发簪滑到掌心。 一狠心,指尖萦绕上神力,再次查探秦嬷嬷的生平。 和上次一样,没有查探到,而且神力再被抽走,她的神体陡然暗下。 天旋地转的感觉似潮水汹涌,瞬间吞没她。 “沈……居寒……” “阿月!”沈夫人惊呼。 江月回昏倒之前,看到沈居寒从门外向她奔过来。 恍惚想起,之前不小心被封印的魔气所伤,在她神体快飞灭的时候,北阴大帝也是这样向她跑过来。 忽然有点委屈。 掉入凡间就够倒霉,过的这是什么日子? 要和那些莫名其妙的人周旋,还要被人欺负。 沈居寒感觉怀里的人在小声抽泣,僵了一瞬,低头看。 江月回的眼角有细碎的水光,正缓缓浸湿他胸前的衣襟。 她在哭? 沈居寒觉得不可思议。 之前上断头台,她没哭;独自一人去沈府和他谈判,也没哭;从悬崖坠落到温泉池,更没哭。 押运米粮回京,站在众人面前为江府洗冤;火烧江家祠堂,整治老夫人; 暗渡陈仓,坑吴家;面对绑架,被四熊带上二熊岭,不但没有受辱,反成了他们的首领。 这样的她……竟然哭了?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走啊。”沈夫人催促。 小糖在前面带路,沈居寒把江月回抱去她住的院子。 江月回紧紧靠着沈居寒,双手抓着他衣襟不放,昏昏沉沉中,他身上又凉又香,抱着实在舒坦得紧。 沈居寒轻轻拍拍她的手,正想叫她,沈夫人在一旁啪一下打开沈居寒的手。 “你干什么?让她抓一下怎么了?” 沈居寒微微闭眼。 好气! 第七十九章 战斗力强悍 江月回在半昏半醒中,感觉到沈居寒一直没动过。 任由她靠着。 神力丝丝入体,一点点修复。 江月回明显感觉,这次和之前都不一样。 之前是她自己用,相当于是自身消耗,这次是被吸走,无异于受到创伤。 沈夫人看得着急,拿出令牌交给小糖:“小丫头,给你这个,去沈府叫府医来。” “是。” 沈居寒身体不好,这一年多沈夫人也病着,所以,府医平时也住在沈府。 “阿月这是怎么了?怎么好像很累,伤了元气的样子?”沈夫人给她把把脉,“是不是一直没有恢复好?” 沈居寒拧着眉,低声说:“大概是。江家以前待她不怎么好,后来又被抓入牢中……” 刚说到这里,外面响起一阵鸡叫声。 沈居寒扭头往外看:“那只鸡是阿月养的宠物,通些灵性,叫成这样,必是有事发生。” “我去看看,你陪着阿月。” 沈夫人起身往外走,还没下台阶,就听到院子外头的骂声。 “混帐,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拦我?滚开!” “老夫人恕罪,小糖姐姐刚才出去的时候说了,小姐现在不舒服,不方便见……” “小糖?呵,这江家什么时候轮到小糖来当家了? 她自己都是个奴婢!连个一等丫环都没算不上。” “你这丫头犯的什么轴?快让开,祖母就是来看看阿月,她不舒服,不更应该看看吗?” “瑶小姐,不是奴婢不肯,实在……” 吴瑶瑶心里不痛快,这才几天,江月回就把这些贱婢们都收住了? 可恶! “祖母,要不咱们先回去吧,消息也不一定是真的,可能有误会。” “有什么误会?”老夫人怒道,“我看她就是在里面藏了野男人,这才装病不敢见我。 还说什么不舒服,呵,今天早上气我的时候,还活蹦乱跳,现在就不舒服了?” “贱婢,我再问你一次,你让不让开……” “咯咯哒!”斩司命高叫着飞到门口,展开翅膀凌空飞起,尖尖嘴对准老夫人就是一下。 吴瑶瑶吃过斩司命的亏,一见它飞出来,就下意识往后躲。 老夫人却不知道厉害,行动迟缓也躲得慢。 这一下,正被啄中脑门。 老夫人“嗷”一声,差点痛死过去。 斩司命却没停下,双爪叉开蹬在老夫人双肩,不停啄、叼她的头发。 老夫人又哭又叫,双手划拉又无济于事。 旁边的丫环婆子也乱成一团。 吴瑶瑶正是不敢上前,生怕成为斩司命的目标。 好不容易,丫环婆子们把斩司命轰下去,扶住老夫人。 老夫人气喘吁吁,浑身发抖。 指着斩司命道:“来……来人,把它……把这只畜牲给我抓住! 拔了它的毛,剁成块,我吃它的肉,嚼它的骨头!快!” “江月回,你这个扫把星!养只鸡都养成这样,快点给我滚出来! 今天不把你和野男人揪出来,不算完。” 沈夫人冷笑道:“我当是谁,如此气势汹汹,口出秽言。原来是老夫人,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四周一静,那几个左右包抄要抓斩司命的丫环婆子也退到一边。 沈夫人低头看看斩司命:“不错,是只好鸡,知道护主。这年头,鸡都比人强。” “鸡还知道护主,人却不知道护自己的孙女。老夫人,你说是不是?” 老夫人怔愣着半晌才回神。 她见过沈夫人的次数有限,也就是来提亲那回,江季林禀报她,才与沈夫人正式见过一面。 “沈……沈夫人?怎么是您?门上的小厮怎么做事的?都没有人通报。”老夫人赶紧道。 “没通报才是正好,否则的话,我还看不到今天这种场面。” 沈夫人抬眼看老夫人。 此时的老夫人简直狼狈至极,头发乱七八糟不说,还粘着些鸡毛,衣裳上也满是鸡爪印。 不仅如此,额头正中还有个红肿的大包,还破了块皮,正在渗血。 沈夫人暗自好笑,再看到旁边的吴瑶瑶,眼底泛起凉意。 老夫人尴尬地笑笑:“夫人这话说的,老妇今日也是着急,一心关切着阿月的名声。 那丫头在乡下长大,才来没几天,不懂规矩,怕她走了歪路。” 老夫人最早也是做奴婢,是江季林生母的家奴,作下恶事之后,这才改头换面。 平时都是端着装着,摆大家夫人的谱。 这几日又病又气,被江月回连气带吓,理智早已经荡然无存。 方才听到丫环来报,说是看到一个男人抱着江月回回院,她想都没想就跑来。 被丫环拦住,压在心头火气忍不住喷发,泼皮无赖,口吐脏言那一面暴露无疑。 哪能想到,沈夫人竟然在这里! 老夫人说完,看吴瑶瑶一眼,示意她替自己说说话。 吴瑶瑶上前几步,飘飘万福:“沈姨安好。” “今天我来看祖母,没想到沈姨也在这里。 前些日子听说沈姨病着,一直想去探望,不知您的身体可好些了? 对了,我舅父的药行里,又研制出几味新药,补身最佳,改日我定亲自送到府上。” 吴瑶瑶说着,过来挽沈夫人的手臂:“沈姨,我最近新练了一首曲子。 要不咱们去祖母的院中,我弹给您听听?” 沈夫人手臂轻抬,扶扶头上的步摇,避开吴瑶瑶伸过来的手。 “吴小姐,现在你姓吴,与我儿的婚约也已不经算数,你还是叫我沈夫人的好。” “现在本夫人正忙着替阿月讨个说法,没功夫听你的什么新曲子。” 沈夫人一甩广袖,浑身上下都写着四个字:莫挨老子。 吴瑶瑶瞬间涨红了脸,尴尬得恨不能把头扎进地里。 沈夫人直接无视她,看向老夫人:“阿月是在乡下养大,那怎么了? 你老家在哪呢?不也是乡下吗? 依本夫人看,阿月比你们都懂规矩。 枉自活了这么大年纪,事实未明,竟当众往阿月身上泼脏水。 你不是老糊涂了就是心肠歹毒!” 老夫人被骂得不知所措,一张老脸青白交加,又不敢反驳。 旁边抱着斩司命的小丫环暗暗思忖:沈夫人战半力强悍啊! 看来以后还是要听小糖姐姐的,保护月小姐! 第八十章 撑腰 沈夫人看着老夫人和吴瑶瑶这副嘴脸,觉得实在无趣。 “老夫人,年纪大了,要积点德,免得不得善终,下辈子不好投胎。” 老夫人老脸微微颤抖。 至于吴瑶瑶,沈夫人只扫她一眼,连话都没说。 沈夫人转身进院。 老夫人咬牙切齿:“瑶瑶,不能再这么下去,你瞧见了,这个扫把星,连沈夫人都给迷住了!” 吴瑶瑶嫉妒得发狂,她可以不要沈居寒,不要沈家,但不能容忍沈家这样无视她。 “祖母说得极是,我回去和舅母商量一下,即刻准备。” 老夫人点点头:“瑶瑶,这次你给我的药极好,我感觉特别精神。” “那是当然,”吴瑶瑶浅笑,“这是我找的一位医学泰斗炼制的丹药,一共也没有几枚。 祖母,咱们说好的事儿,您别忘了。” 老夫人暗自心疼,但这种健康的感觉,对于饱受疾病折磨的她来说,太过珍贵。 “行,我知道。我这就派人去取,一拿到手就给你。” “好,那我也再和老先生说说,下次再给您送药。” 送走吴瑶瑶,老夫人回院,独自坐在床边,心疼肉疼。 吴瑶瑶的胃口真不小,她想要江月回生母留下来的那座城外的小宅子。 宅子不大,但胜在风景好,四周有山林果树,宅子后面还有清溪河流。 春夏秋三季,各色山花开不断,即便是冬季,雪景也分外迷人。 原本,老夫人是打算,那处小宅子做养老用。 这几日倍受折磨,动摇着搬出江府的时候,就想去那里住。 但现在吴瑶瑶想要,给的药太管用,还说需要再来两颗巩固。 老夫人不想给,但又不想再犯病…… 罢了,先给她,等把江月回这个扫把星制住,以后过太平日子要紧。 江月回此时正在慢慢恢复中。 这次的修复,比之前几次要慢许多。 好在,沈居寒一直没松开她,源源不断地提供给她。 沈夫人进屋,气呼呼坐下:“简直不知所谓! 我说阿月身体这么差,呵,光凭她那个祖母的德行,她这日子也好不了。” “什么玩意儿,一把年纪,心肠如此歹毒!对自己的孙女下这种手,简直枉披人皮!” 沈夫人越骂越气:“不行,得赶紧想个办法,把阿月从江家弄走。” 看着沈居寒,有点恨铁不钢:“你说说你这身份……要不然,直接订日子,把她娶过去,多好!” 订亲归订亲,要是真娶,大婚的事,还是有些麻烦的。 沈居寒垂眸看看江月回:“她不会同意,就这么离开江家,她说过,该走的人是老夫人。” 沈夫人眼睛微亮:“她是这么说的?不错,不错,真不愧是我的儿媳妇。” 沈居寒:“……” “我得时常来,给阿月撑腰。” “你最好别,她不会希望别人乱插手她家里的事。” “我是别人吗?”沈夫人不服,又叹一口气,“你说得也有道理。” “怎么大夫还不来?” 话音刚落,小糖就带着大夫来了,斩司命也跟在后头,鸡头鸡脑地探着看。 “赶紧,给阿月把把脉,看是怎么了,”沈夫人催促。 大夫不敢怠慢,给江月回把脉。 沈居寒想把江月回放好,让她躺下,也舒服些,但江月回紧锁眉,手抓着他的衣襟不肯松手。 沈夫人道:“行了,就这样吧,这样又不是不能把脉。 阿月都不怕,你一个男人,扭扭捏捏干什么?” 沈居寒简直无言以对,他什么时候扭扭捏捏了? 大夫把完脉,说法和沈夫人的差不多,都说是身体亏空太多。 “唉,这孩子,真是命苦。”沈夫人眼睛泛红,“大夫,你回去写张单子,什么对她身体好,只管写。” “是。” 小糖送大夫离开,不多时又匆忙回来,脸色明显不对。 “小丫头,怎么了?” 小糖脸色泛白,犹豫一下说道:“回夫人,门外……那个朱公子来了。 说我家小姐心肠不好,逼死老奴仆,要让她去布政司受审。” 沈居寒眸光刹那幽凉:“他在哪?” “就在门口。” 沈夫人问道:“哪个朱公子?” “就是布政使家的公子。” “是他?”沈夫人哼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人,一个小崽子,也敢如此胆大妄为?” 沈居寒道:“我去看看。” 沈夫人白他一眼:“你怎么分不清主次?现在最重要的是阿月。你守着她,我去。” “小丫头,走。” 沈夫人带着小糖往外走,斩司命也紧跟在后头。 “这鸡……是公的还是母的?” 小糖一怔:“奴婢不知。” 斩司命迎着沈夫人审视的目光,脚步一顿。 “真是不错,要是公的,就去府里住几日,让我家小母鸡也怀上这样的蛋。 要是母的,我就找几只俊俏的小公鸡来,让它给生几只这样的小小鸡。” 斩司命的黑豆小眼微睁。 沈夫人走到一半,忽然又想起什么。 “你们老夫人住哪,带我去。” 老夫人正抱着盒子心疼宅子,小丫环跑进来。 “老夫人,那位沈夫人来了。” 老夫人一惊,赶紧把东西藏好。 这是干什么?追着她骂来了? “老夫人,门口的事你知道了吗?”沈夫人开门见山地问。 老夫人一脸懵:“不知沈夫人所说,是什么事?” 小丫环凑上前,低语几句。 老夫人一愣,还没想明白这是好事坏事,沈夫人又道:“既然知道了,那就别闲着了,赶紧的吧。” “干什么去?” “当然是去骂姓朱的,让他滚,不然呢?你这个当祖母的,就任由别人在自家门口骂你孙女?” 老夫人差点炸毛,什么?让她去替江月回说好话,还要骂朱公子? 她才不干! “沈夫人,此事……当需从长计议。” “从什么长?别人欺负到门来了,还长,”沈夫人不容老夫人拒绝,“你快点,这就是你该干的事。” “你若不去……” 沈夫人眉梢微挑:“阿月受什么罪,你那个儿子,就得双倍奉还。” 老夫人眼前一黑,差点气晕。 被逼无奈,老夫人去府门口。 第八十一章 气运不一般 老夫人硬着头皮到府门口。 沈夫人没现身,但就在不远处听着。 朱公子之前在江月回那里吃了亏,根本咽不下这口气。 刚才在街上偶遇吴瑶瑶,听说江家出了这样的事,当即就带着几个小厮过来。 义正言辞,说要维护正义,主持公道。 正在叫嚣,老夫人出来了。 “朱公子,这是干什么?请你速速离去。” “老夫人,本公子听闻贵府出的事,特来主持公道! 身为布政使之子,理应承担这份责任! 奴仆的命,也是命,岂能随意杀害? 让江月回出来,去衙门受审!” 老夫人心里觉得朱公子说得对,巴不得把江月回弄走,但此时又不得不替江月回说话,这份拧巴就别提了。 她磕磕巴巴说不清楚,小丫环过来,递给她一张字条。 “沈夫人说,让您照着念。” 老夫人打开一看,眼前就一黑。 朱公子一挥手,他的小厮立即齐声叫:“江月回出来,江月回出来!” 老夫人提着一口气,颤声道:“姓朱的!你这个……小崽子,你算老几? 什么布政使之子,这算是个什么……狗屁的称谓?算是几品官? 你个没品的,居然敢到从四品官员府门前闹事? 布政使……是这么教儿子的? 奴仆的命是命,但你手上的有几条奴人仆的命? 只今年被你折磨死的小婢女就不只两三个吧?是不是先审审你?” 四周围观的人低声议论。 朱公子脸都绿了:“老太婆,你说什么!” 老夫人腿肚子都在哆嗦。 朱公子气得嗷嗷叫:“有种你再说一遍!” 沈夫人无声冷笑,对小糖说:“走,回院。让他们咬去!” 小糖心里暗暗雀跃,沈夫人太棒了! 江月回终于悠悠醒来,但浑身仍旧力气不足,有点软绵绵。 眼皮颤颤,睁开眼就看到沈居寒。 他依旧戴着半张鬼王面具,露出流畅的下颌线和好看的嘴唇。 “谢谢,”江月回由衷说。 这次……算是纯纯的利用人家了。 沈居寒见她总算醒了,紧绷的心也微微松开,心里滋生出一丝丝欣喜来。 “谢什么?本公子也没做什么,感觉怎么样?”沈居寒摸摸她的额头。 刹那间,她额间似有什么光亮一闪。 一闪即逝。 沈居寒一怔,眼花了? 江月回拉下他的手,面色镇定:“我没事,又没发热。” 两人手指相握,都愣了一下。 江月回此时发现,自己还窝在人家怀里。 挣扎着想坐起来,沈夫人正好挑帘进屋。 “阿月醒了?快,快躺下,不急着起!大夫说了,你太虚弱了。” “多谢夫人,我感觉好多了。” “哪会这么快就好?”沈夫人叹气,“你不必如此要强。 要是以后有什么不痛快,尽管派人去叫我,我定会为你撑腰!” “夫人放心,我也能处理,夫人如此为我,我很开心,也很感激。”江月回由衷道。 江月回说得坦荡,眼睛明亮,沈夫人欢喜又心疼。 “感激什么?你是我的未来儿媳,维护你是应该的。” 小糖从外面探进头来:“小姐,您醒了?” “那个,外面……” 沈夫人“蹭”一下子站起来:“怎么?姓朱的还没走?” “不是,不是他,是季公子求见。” “季公子?哪个季公子?”沈夫人问。 “是当归楼的季明宇,”江月回说,“他来必是有要事,小糖,请他进来。” 江月回也没回避,更没遮遮掩掩。 季明宇是从后门来的,穿着件带帽子的斗篷,进来在外屋站定:“江小姐,在下有要事相商。” 江月回起身去外屋,身子微微一晃。 沈夫人催促沈居寒道:“还愣着干什么?扶着阿月呀!” 季明宇也没想到,沈居寒也在,行了礼:“沈公子。” 沈居寒略一颔首。 “江小姐病了?气色不太好,要不要我叫大夫来瞧瞧?” “不用了,多谢,沈夫人已经让府医来看过,”江月回简单明了,“有什么要事?” “请江小姐看看这个,”季明宇把一个药盒拿出来。 江月回接过,打开看,一股药香扑鼻。 虽不及她那些丹药,但在人间来说,这个药已经算是极品。 “非常不错,季公子店里炼制的?” “不是,是有人拿到店里卖的,”季明宇道,“而且不只一颗。” 江月回心思一转:“是吴瑶瑶?” “正是,但来的人不是她,是个普通小丫环。 这药成色好,要的价格也不便宜,药铺里的人就回了我一声。 我也是觉得此药成色极佳,想知道是什么人,便暗中跟随。 见那个小丫环把卖药的银两,悉数给了吴瑶瑶。” “她一共卖了多少钱?” “四颗丹药,一颗两千两,共计八千两。” 江月回暗暗盘算,八千两。 加上昨天晚上在老夫人那里要走的几千两,不但可以凑够赎吴远富的一万两,还能有富余。 吴瑶瑶气运还真是不同寻常,每次都能绝处逢生。 江月回把药还给季明宇:“多谢季公子相告,她若是再有其它的什么药,如果合适,你照收便是。” “好,如果还有其它,我再来告知江小姐。” 季明宇刚要把药接过来,沈夫人道:“慢着。” 她接过去,仔细闻了闻,又对着阳光观察。 沈居寒也莫名其妙,不知道她这是又干什么。 “居寒,派人好好查一查,吴瑶瑶这药,是从哪里得来的。我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好,我派人去查。” 沈夫人把药还给季明宇,笑眯眯地说:“季公子真是年轻有为,你们当归楼的药品质一流。 我们府上的府医,也经常对你们的药赞不绝口。 以后多去府中走动,我们居寒和阿月好事将近,到时候还请来喝杯喜酒。” 沈居寒:“……” 江月回:“……” 季明宇浅笑:“多谢沈夫人,到时候季某定当前去祝贺,还要送份大礼。” “多谢多谢,我送季公子。” 两人一同出去,屋子里只剩下江月回和沈居寒。 沈居寒无奈笑笑:“姨母性格爽直,有时候像小女孩一样。 以后我会多说说她,你若不高兴,只管明说。” “夫人心肠火热,真诚待我,我岂会不高兴?”江月回话峰一转,“我只是在想,相助吴瑶瑶的人,会是谁。” 第八十二章 阿月是我们全家的福星 江月回手指轻叩桌沿。 “我写的那张赎金单子,吴瑶瑶出一万两。 本以为她会为难一阵子,如今看来,卖几颗药丸就凑够了,倒是小看了她。” 沈居寒道:“这个吴瑶瑶……” “怎么?” 沈居寒略一沉吟:“说不上来,就觉得有时候运气颇佳。 听闻吴岷州执意换回她,也是因为听说她的气运很好。 本来觉得这种事颇为可笑,但近日发生的事,倒觉得有些可信。” “或许吧,有的人天生气运佳,可能是上辈子积的阴德。” 江月回是实话实说,但沈居寒误以为她是感慨自己的身世。 “别信那一套,你受这么多年的苦,难道就是因为上辈子没做好事? 我从不信命,也好好地活到今天。 别被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扰乱心神。” 沈居寒微抿唇:“你挺好的,不是扫把星,老太婆胡说八道而已。 我看她是病得不够重,该再给她下点药。” 江月回:“……她今天精神不错?” “听姨母说,的确如此,方才吵闹时,我偶尔也能听到一两声。” 江月回思忖着,给老夫人的那一丝神力,就是怕老夫熬不住真死在江府,最多就是吊着死不了而已。 按说是断然不可能跑出来兴风作浪。 除非……是另有其它的治疗方法。 吴瑶瑶?给她吃了丹药? “江小姐,”沈居寒说,“要不要我替你解决老夫人?” 江月回收回思绪:“不,不必。我自有安排,这么死,太便宜她了。” 俩人正说着,沈夫人回来了,还在外屋咳嗽一声:“阿月,居寒,我进来了啊。” 沈居寒无奈地笑笑:“姨母,您怎么去这么久?” “送走季家小子,我又去前面遛了一圈儿,朱家那个倒霉小子还在和老太婆对骂。” 江月回讶然:“她那么听话?” “当然不是,不过,我说了,如果她不骂,我就让人打她儿子。” 沈居寒竖竖在拇指。 沈夫人得意地抬抬下巴。 “多谢夫人,让您费心了。” 江月回很喜欢这位沈夫人,比吴夫人之流,不知道好多少。 “客气什么?”沈夫人安抚她,“阿月,好好休息。 别管那些糟心的人和事,把自己的身子养好才是正经。” “好,我知道了。” 沈夫人看江月回乖乖巧巧,实在喜欢得很。 想拉着多说几句,小糖进来道:“回小姐,沈家来人,说是沈府有客,请夫人回去。” 沈夫人和沈居寒告辞,听说朱公子还在前门闹腾,干脆让星左去通知他老爹。 “什么王八爹就有什么龟儿子,布政使平时就不干好事,他这龟儿也惯会如此。” 沈居寒轻笑:“姨母不知,人家朱公子还有个凉州第一公子的称号。” 沈夫人“呸”了一声:“就凭他?那你放在哪里?” “我是凉州第一阎罗。” “……”沈夫人拍他手背一下,“胡说!这话可不敢叫阿月听见,哪个姑娘喜欢?” “还好吧,她知道,还……” 沈夫人疑惑:“还什么?” “还见过我杀人。” 沈夫人一怔:“这……” 又一拍大腿:“这可直是天作之合!” “你什么时候回京?赶紧把这事儿提上日程!”沈夫人抓过他手腕,“阿月可真是你的福星。 你的伤病也好得差不多,这放在之前可真是想都不敢想。” “不,阿月是我们全家的福星!不只救了你,还救了我。” “姨母,”沈居寒冷静打断她,“现在还不是时机。” “为何?你……” “你这些年太苦了,苍天有眼让你遇见阿月。 性子温柔又乖巧,还懂事会医术,难得的是还不怕你。 有这样的姑娘陪着你,我才能安心,才能对得起你死去的娘亲。” “我知道姨母的苦心,但三弟的仇未报,我身上背着他的命,断不能放松懈怠。” 沈夫人微红了眼,想再劝,又忍住。 沈居寒手指在袖子里,轻抚那枚订婚玉佩,目光掠向窗外。 那只小狐狸,懂事会医术是真的,不怕他,还敢调戏他也是真的,但是性子温柔又乖巧? 从何说起? 江月回听小糖说老夫人还在府门口,便让小糖和斩司命望风,她悄悄潜进老夫人的卧房。 屋子里有隐隐的药味儿,桌子上还放着个药盒,和季明宇拿来的那个一样。 果然,吴瑶瑶给老夫人吃了丹药。 吴瑶瑶绝不会这么好心,定是又从老夫人这里得到什么好处。 会是什么? 江月回想起上次看到的那个暗格。 打开看,找出那个小盒子,翻看一下,除了几张银票,还有两间铺子的房契和一张是城外一处宅子。 外面传来斩司命的叫声。 江月回来不及细看,从后窗又翻出去。 回到院子,仔细打开看,果然都是江夫人留下来的东西。 按照江季林之前整理的,应该不只这么少,看来这些年,被老夫人糟蹋了不少。 把东西收好,小糖进来报,说是林方求见。 林方的伤好得非常快,感念江月回救命之恩,醒了就开始忙碌。 “小姐,这是小人去客栈那边取来的。” 那间客栈,是江月回以神医的名义入住的,离开吴府时,告诉吴夫人,凑齐制丹的药材之后,就去那里送信。 展开信,江月回颇感意外。 吴家凑不齐药材,这在江月回的预料之中,但这信中,不只说是凑不齐,还说,已经有了其它的治疗方法。 言外之意,是请到了更高明的大夫。 江月回立即想到,那个给江月回制药的人。 “去查一查,这些日子,吴家可有什么贵客上门,尤其是大夫之类。” “是。” 把其它人都打发出去,江月回闭目调息,查看神体。 这回修复虽然用得时间长,但神体似乎更亮了。 不再像之前那般,是一种虚浮的亮,明明灭灭不稳定。 江月回暗喜,这也算是因祸得福。 不过,这祸究竟从何而起,还是要查个水落石出。 她性子平淡,不喜麻烦不假,但对方欺负到头上来,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第八十三章 真够阴的 江月回正闭目养神,听到外面又有一阵喧哗。 微微拧眉,收住气息。 烦死了。 推开窗子往外看,小糖和斩司命带着个小丫环,正伸长脖子往外看。 看热闹看得正来劲儿。 不多时,小糖颠颠儿跑过来:“小姐,老夫人正让人满府抓小偷呢。” “抓什么小偷?” “说是偷了贵重物什,疯了一样的找,”小糖兴奋又激动,“可热闹了。” 江月回偏头看看收起来的小盒子,这小丫头还不知道,老夫人嘴里的“小偷”,就是她家小姐。 那个小丫环也跑过来:“小姐,老夫人命人去请老爷回来,说让他抓小偷。” 江月回冷笑:“真是不能她好,稍微好点就折腾。 小糖,去,让林方告诉父亲,不必回来理会。 晚上最好也找个同僚吃点酒,放松一下,不必早归。” “是!” 江月回看那个小丫环,和小糖差不多大,大眼睛忽闪忽闪挺机灵,昏迷的时候,也挺维护她。 “你叫什么?” “回小姐,奴婢叫白米。” “白米,好名字,”江月回浅笑,“以后跟着小糖,在屋里做事吧。” 白米平时只在院子里做洒扫,能进屋伺候,就是提成二等丫环。 “多谢小姐!” “去回管家一声,让他给你涨月钱,告诉他,小糖是本小姐贴身大丫环。” “是!” 小丫环撒腿跑了。 江月回点点斩司命的头,小声说:“给你个什么赏呢?” 斩司命小黑眼珠转转,看着她放在桌上的珠串。 那是之前沈居寒给她的那串,回来后就在首饰盒子里,刚才翻出来的。 “喜欢这个?”江月回好笑,“这个缠你脖子上,那还不坠死了? 再说,这个不能给你,这是人情。” 斩司命叫了一声。 江月回在首饰盒子里,找出一块小玉牌,上面还有一个小小的符号,曲曲绕绕,像是个回字。 “这个给你吧。” 江月回把玉牌绳子打个结,弄短些,挂在斩司命脖子上:“如何?” 斩司命小眼睛放光,抬着头,挺着胸脯在院子里溜达,神气十足。 江月回好笑,低头看到那串珠子,想了想,戴在手上。 这玉珠真是不错,触手微微的凉,还挺舒服的。 把那个放着地契的小盒子,收入识海,老夫人想找都没地找去。 天色尚早,江月回想上街走走。 到米铺附近逛逛,生意很是不错,林方新找的伙计干净机灵,个个都是好手。 江月回也没进去,正打算走,听到旁边小茶摊上有几个人正边喝茶边闲聊。 “听说了吗?吴家大公子,是被人抬着回来的。” “是吗?怎么回事?” “具体的不清楚,只知道好像是得罪了什么人,被绑了票。” “要这么说,吴大公子还真是命不错,能活着回来。” “可不是,能从绑匪手下逃生的,能有几个?” “哎?那布政使派人去查了吗?” “查什么?吴家又没有报案,布政司的人闲得去查?再说了,布政使现在也烦着呢。” 江月回心思微动:莫非,沈居寒说的,要动布政使的时候到了? “你们还不知道? 布政使家的朱公子,摔断了腿,还栽破脸磕掉牙,搞不好要破相,他们全家上下,都忙着这事。” 江月回缓缓抽一口气。 “好端端的,怎么会摔断腿,还破相?” “听说好像是马突然惊了,人从马车里掉出来,磕到路边的石头沿上了。” “这可……真够倒霉的。” “这么一比起来,吴大公子的运气可比朱公子好多了。” “谁说不是,连路边小儿都在唱:朱家门儿,笑死个人儿,车里滚出个大活人儿,破脸掉牙成豁嘴儿,不如吴家好气运儿。” 众人一阵哄笑。 江月回嘴角微翘。 不用猜,也知道这是谁的手笔。 这一招,可真够厉害的。 朱公子自诩翩翩公子,风流倜傥,断腿破脸又豁牙,可想而知,打击得有多大。 吴远富死里逃生,全须全尾地回来,朱公子听这小曲儿对比,自然是要生气。 吴远富莫名其妙地就把朱公子得罪了。 江月回暗暗嘶一口气,沈居寒,真够阴的。 走着走着,江月回忽然感觉身后有人跟着。 她没回头,转身走进一家小书店。 书店前后都有门,她绕到一个书架后,看跟进来的人。 是个白面书生。 二十岁出头的年纪,穿着蓝色棉袍,头上戴着一顶帽子,缝的皮毛已经有些稀疏。 店小二迎上去问:“客官,您要找什么书?” 书生环视四周,随后道:“我想找本字帖。” 说话声音还怪好听的,但江月回并没有见过此人。 或许在原主的印象里有,江月回能够感觉到,心头有丝丝悸动。 但这段时间,她频繁使用神力,又修复神体,原主的记忆已经迅速消退,所剩无几。 江月回直觉感到,并非什么好事,还是谨慎为好。 她悄然从另一个门退走。 走到半路,迎面遇见林方。 “小姐……” “别的事回去再说,你去那边书店。 有一个白面书生,穿蓝色棉袍,一双黑色布鞋,腰侧挂着一枚黄玉的石坠,长相还算清秀。 想办法打听一下,看他究竟是什么人。” “是。” 林方迅速记下,向书店走过去。 江月回没再停留,独自回府。 回到小院,小桌上摆了不少点心果子,香气扑鼻。 “小姐,您回来了,”小糖欢笑着迎上来。 “奴婢给您沏了香茶,就等您回来呢。” “这么多好吃的?”江月回净了手,“你娘做的?” “嗯,娘知道小姐提拔了奴婢,感激小姐大恩,特意给小姐做的,是我娘自己的银子,不是用公中的。” “是也无妨,本就是做给我吃的,”江月回笑道,“不要让你娘破费。” 小糖红着眼睛:“小姐,您对奴婢太好了。” “白米也是,我们俩说好了,一辈子好好伺候您,下辈子像斩司命一样做只鸡,也要报答您。” 江月回差点呛着:“小糖这么善良,下辈子会投胎到好人家,好好享福。” “还能和小姐在一起吗?” 江月回:“……小糖,我问你一件事。” 第八十四章 所谓“故人” 小糖立即昂首挺胸。 “小姐想问什么?只管问。” 江月回略一思索:“上回从断头台上下来,大概是受的刺激有点大,有些事情我记不太清。 小糖,我自打被换回来以后,还有什么原来乡下的朋友来找过我吗?” 小糖听她说有些事记不清,心疼得不得了。 “小姐,这次大夫也说,您身体亏空得太厉害。 以后您好好休养,有事尽管吩咐奴婢。 奴婢想想,您说的原来乡下的朋友……奴婢不记得。 自打您来后,也没听您提过。” 江月回想着那个书生,衣裳很旧,通身上下最值钱的,应该就是那块黄玉坠子,但那块东西也是成色一般。 明显不是什么有钱人,应该就是从乡下来的。 正思索着,小糖一拍脑门道:“对了,小姐,奴婢记得,您之前有个小布包,经常拿出来看。 奴婢问过您一次,您不怎么高兴。后来,奴婢就再没问过,也没见过。” “小布包?” “正是,蓝底白碎花。” “好,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打发走小糖,江月回在屋子里慢慢翻找。 之前还真没有注意过。 找来找去,在书架最底层,果然发现一个小布包,蓝底白花。 抽出来打开,里面竟然是一本练字册。 一页页翻看,字也由坏变好。 到后来,就是简单的小记事。 翻来看去,看到一个心尖微微悸动一下的名字。 柳汉林。 再往后翻,是最后一页。 上面写着:汉林哥相中一方黄石印,临别之际,用尽多年积蓄帮他买下,以报相助之恩,希望他将来高中。 页角上,还有一方印。 依稀可以看清,是四个字:才高八斗。 江月回脑海中浮现那个书生的影子。 如果他就是柳汉林,突然出现在这里,绝不是什么巧合。 江月回把小册子收起,本想放回原处。 想了想,还是把册子放入火盆。 看着火舌一点点舔尽小册子,心尖处那点悸动也归于沉寂。 姑娘,好好转世投胎去,这一世的悲欢,就让它停在这一世。 至于,之前遇见的究竟是人是鬼,就交给我。 不多时,林方也从外面回来。 “小姐,小人打听清楚,那人叫柳汉林,是个读书人,据说这回是京城探亲。” 果然是他。 “可打听到他住在何处?” 林方愧疚道:“小人无能,没有打听出来。 他很警惕,其它的事一概不肯说。 小人怕打草惊蛇,也没敢多追问。” “你做得对,”江月回点头,“此事不要对其它人说起。” “是。” 当晚,江季林果然回来得很晚。 老夫人那边当然没能找到东西,听说气得两顿没吃饭,哭嚎一晚上。 江月回才懒得理她,第二天一早,早早和江季林一同吃早膳,送他出府。 “小糖,带上斩司命,上街去。” 没让林方准备马车,主仆二人溜着斩司命,慢步上街。 江月回有意在昨天遇见柳汉林的地方逛,买几样小零嘴,小糖抱着边走边吃。 走了一段,小糖忽然说:“小姐,好像有人跟着咱。” “没事,不要怕,别回头。” “是。” 前面是条小巷子,江月回带着小糖拐进去。 不多时,身后的脚步声果然也跟上来。 江月回猛转身,小糖紧张地抱紧东西,挡在她身前。 “你……你是谁?为何跟着我们?” 江月回一眼认出,就是昨天那个书生。 柳汉林笑容温和,眼睛里荡着温暖,声线也安静美好:“阿月。” 小糖惊讶,回头看看江月回。 江月回没说话,小糖上前一步:“你别乱叫!这是我家小姐,你客气些。” “现在阿月是江家小姐了,就要与我生分了?”柳汉林笑容不改,“怎么不说话?嗯?” 江月回极慢地笑笑:“既然知道我是江家小姐,说话就要注意些。” 柳汉林微怔:“阿月……” “叫我江小姐,”江月回打断他,“你有什么事?直接说。” “我……我就是来看看你,看你在这里过得好不好。 凉州虽繁华,但到底不像乡下自在,那里……” “这里才是我的家,有劳你费心,”江月回字字冷锐,“我过得好,也不是你给的; 过得不好,你也帮不上忙。何必多此一问?” 江月回目光从上到下,在柳汉林身上一掠:“你还不如操心操心你自己。” 柳汉林眼睛微睁,透出几分不可思议的神色:“阿月,你为何……” 他苦笑:“我知道了,你现在是有钱人家的小姐,不再是从前与我……” “住嘴!”小糖鼓着腮帮子低喝,“我家小姐清清白白,岂容你胡说? 你……你快走!否则我,我就不客气。” 小糖低头看已经展开翅膀的斩司命:“斩司命,啄他!” 斩司命叫一声,小眼睛圆睁,奔着柳汉林就扑过去。 柳汉林吓一大跳,见过放狗咬人,没见过放鸡啄人的。 他赶紧后退,怆惶又狼狈:“阿月,我没有恶意,就是来看看你,何故如此?” 江月回冷然道:“离我远一些,再敢靠近,就不是让鸡啄你这么简单。” “小糖,我们走。” 小糖一边退,一边喝道:“别再跟着我家小姐!” 柳汉林看着江月回的背影,目光幽深。 沈府。 沈居寒刚看完信,这几日新上任的都察使就要到了。 正在沉思,星左从外面进来:“主子,属下有事禀报。” 沈居寒听完星左的话,微垂的眸子缓缓一抬,寒光自眼底慢慢涌动。 “你说什么?那个男人,叫她阿月?” 星左心头收紧:“回主子,暗卫是这么说的。属下……” 属下只是如实转达啊。 “还愣着干什么?去查,那个男人所有的一切,都给本王查个底朝上。 查不出就把他的祖宗十八代挖出来问候一下。” 星左大气也不敢喘:“是,属下这就去。” 沈居寒把那封信啪扔到火盆。 刚才还想着如果来的都察使不顺他的心,要怎么处置。 现在烦了,懒得想,不顺心,干脆就再杀掉。 来一个,杀一个。 干脆起身到外面:“备马!” 第八十五章 幼稚的男人 沈居寒上马刚要离府,刚到路口,迎面驶来一辆马车。 车还未靠近,就闻到一股子香气。 “沈公子!” 沈居寒轻勒住马,偏头睥睨。 吴瑶瑶挑车帘下来,福身行礼:“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沈公子。 本来有件事还拿不定主意,不知道是不是该和公子说,现在在这里遇见,定是天意……” 沈居寒回头看看沈府的方向,马鞭一指:“那边,除了沈府,就是在都察使司供职的几个官员的宅子。 你说,你遇过这里是无意,与本公子相遇是天意?” 吴瑶瑶一噎。 沈居寒心底的烦躁更浓:“吴瑶瑶,本公子没功夫听你废话,也不想见到你。 别说本公子本就讨厌忘恩负义的人,就凭阿月不喜欢你,本公子也不会多看你一眼。懂吗?” 吴瑶瑶脸色忽青忽白,咬唇道:“沈公子不喜瑶瑶,瑶瑶却念及曾有过婚约之情,不能看公子被人蒙蔽而不顾!” 一语未落,沈居寒手中马鞭一甩! “啪”一声炸响在吴瑶瑶耳边,把她的耳坠子抽得掉在地上,断成两截。 “再敢提本公子与你有婚约之事,下一次,本公子抽的就是你的脸! 本公子不打女人,但在本公子眼中,除了阿月和我母亲,也没有其它的女人。” 吴瑶瑶后退一步,看着地上的耳坠子,惊魂未定。 “沈公子维护阿月至此,我很为阿月高兴。 可是,沈公子,阿月她喜欢的是你吗? 你问过她吗?她在乡下的时候,就已经有了相好,你知道吗?” 沈居寒冷冽的目光直刺吴瑶瑶眼底:“吴瑶瑶,你再说一次!” “阿月她,在乡下有一个相好,叫柳汉林,还送了定情信物。 现在柳汉林已经入京,我也曾劝说他,阿月今非昔比,不再是从前的乡下丫头,让他趁早离去。 可是,他说,他与阿月情深意重,非要见阿月一面不可。 沈公子,其实我是想请求你,不要为难阿月,她之前过得很不容易……” 吴瑶瑶后面的话,在沈居寒拔剑出鞘,剑尖对准她时,嘎然而止。 “再多说一个字,本公子割了你的舌头。” “吴瑶瑶,你既是能劝那个姓柳的,说明你与他的关系也匪浅,那你与他,是否情深意重?” 吴瑶瑶:“……” “哦,本公子忘了,你连江家这么大的养恩都能忘,还能记得什么? 阿月不一样,阿月心地善良,重情重义。 你觉得,本公子是相信有情有义的阿月,还是相信忘恩负义的你?” “不自量力。” 沈居寒收回剑,头也不回地策马离去。 吴瑶瑶站在原地,看着他挺俊如松的背景,猎猎翻飞的银色大氅,心头像生出利爪,不断撕扯。 这样的男人,本该是宠着她的! 即便她不要他,他也该围着她,满眼是她才对! 江月回算什么东西?! 好,你不信,那就让你看看,等到丢尽了脸,满凉州都知道此事,看你还维不维护江月回! 沈居寒快马到江府后门,下马直接翻墙进去。 江月回正在写药方,季明宇拿来的药丸很不错,她得写张方子,炼制出更好的来。 说不定哪天能用得上。 还有相助吴瑶瑶的那个人,定也是个用药的高手,不得不防。 正写得专注,忽然听到斩司命叫了一声……准确地说,是叫了三分之二声。 后面那个高腔像被噎回去了。 江月回感觉有些不对劲。 正想要出去,一道人影闪现,几步就到了廊下。 江月回的丫环不多,此时都没在,小糖去厨房,白米正在外屋擦桌子。 “别……” 话没说完,沈居寒已经把白米放倒。 江月回见沈居寒如此,猜测一定是出了什么十万火急的事。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她手里还拿着笔,轻轻放下,正色看他。 抬手的瞬间,沈居寒看到她腕间的玉珠串。 是他送的那串。 一刹那心里所有烦躁,不安,紧张,郁闷绪多纠缠在一起的情绪,都化作浅浅的甜,淡淡的涩。 “我……”沈居寒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江月回的眸子黑亮如曜石,映着他此时略显窘迫的眼神。 沈居寒庆幸自己戴着面具。 “我姨母让我来看看你,恢复得怎么样了,补品也准备好,很快就差人送来。” “多谢沈夫人,我好多了,也不必用很多补品。” “自然是要用的,”沈居寒垂眸,“本来昨日就该送来的,有两种没有,差人去上街买,所以迟了点。” 江月回实在不擅长应付太热情的事:“其实真的不必……” “是不必,还是不想要?”沈居寒问。 江月回一怔,觉得他有点莫名其妙。 “是不必,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沈夫人和你才是真的需要补品。” 沈居寒闷闷“嗯”了一声,沉默一瞬,又问:“你这两日上街了吗?” “去了,去米铺附近逛逛,铺子里的生意还可以,”江月回略一思索,“对了。” 沈居寒心尖微微一提:“什么?” “林方恢复得不错,多谢你之前相救之恩。” 沈居寒:“……” “不用客气,你不也救过我和姨母?” 江月回觉得他说的这句,隐隐有点怨气。 更加莫名其妙。 干脆抿唇不再说话。 沈居寒见她不说话,又有点生气。 转身坐下:“我渴了,不给杯茶喝吗?” 江月回看他一眼,还是倒了杯茶给他。 沈居寒看她雪白腕间晃动的玉珠,火气又瞬间消散。 刚抿一口茶,又听江月回问:“你来到底什么事?” 沈居寒喝下去的茶瞬间变成了油,刚灭的火气又涌上来。 “我没事就不能来?非得有事才可以?” “我们还没退婚。” 江月回一言难尽地看着他。 但这男人脸上戴着面具,只看到那双眼,实在不知道搞得什么鬼。 以前也觉得像今天这样幼稚。 江月回伸出手指,轻轻空弹。 沈居寒气呼呼但也默契地把手腕伸出去。 “心跳过快,肝火有点旺,别的没什么……”江月回疑惑地看着他,“也没吃错药。” 沈居寒“呵”笑一声。 第八十六章 错一个答案,断一根骨头 沈居寒把茶杯放下,抽回手腕,恨恨地用力整理衣袖。 “我走了。” 江月回:“……” 沈居寒见她也不挽留自己,心里更气。 “我走了!” 头也不回地走了。 来得莫名,去得奇妙。 江月回长长吐一口气,低头看看腕上的玉珠,无奈地笑了一声。 沈居寒离开江府,越想越觉得心口发堵。 一路疾驰,刚到府门口,星左和星右正在马车前说话。 “快点,没听夫人说吗?得赶紧给江小姐送去。” “过分了啊,我闲着呢吗?这么多箱子不都是我搬的?” “这不是因为你天生神力吗?一会儿搬完我赶车,让你休息。” 两人听到马蹄声抬头,见是沈居寒,赶紧上前问安。 “主子,您回来了,我们要去江府送东西,您有什么交待的吗?” “去江府?瞧你们这样,拍拍心口,问问自己,还知道是谁的人吗?”沈居寒冷冷问。 星右下意识低下头,伸手在心口处拍拍。 星左:“……” 这是怎么了? 闹别扭了? “快去快回!还愣着干什么?把这些东西都弄过去,看着就烦!” “……是。” 沈居寒哼一声,下马回院。 坐在书桌前生闷气。 呵,那个小丫头还真是镇定,居然一个字都没提。 她不在意他,他还不在意她呢! 不过就是觉得以前和江家有婚约,她又救过他,不想做个忘恩负义的人罢了。 他着急娶妻吗?从不!笑话。 哼。 不耐烦地看时辰,看了一次又一次。 总算把星左和星右盼回来。 “主子,我们回来了。” “还知道回来?去这么久,要是留在江家吗!” 星右一脸懵,瞪圆眼睛摇头:“没有啊,主子,属下才不想留在江家。 那个老太婆,好吓人,又丑又凶。” “那个老太婆又干什么了?又欺负她了?”沈居寒烦躁。 怎么这么不省心! “回主子,”星左赶紧说,“老夫人见我们送那么多东西,就想着扣下。 说什么江小姐还小,想会她保管,等将来出嫁的时候再给她。 属下当然不能同意,牢记着夫人的交代,也按您的意思,为江小姐着想,悉数交到江小姐手上。” 沈居寒微僵的脸缓和一些:“本王什么意思?什么时候为那丫头着想了?别胡说。” 星左立即心里有数,这真是闹别扭了。 不过,怎么人家江小姐像没事人一样,根本看不出什么? 唉……看来还是自家主子用心更深一点呀。 “王爷,属下看,那个老夫人不是省油的灯。 八成还会惦记着那些东西,您可要提醒江小姐,务必小心些。” 沈居寒微挑眉,鼻子里“嗯”一声。 正说着,窗外扑愣愣一只信鸽落下。 星右过去把信鸽拿起来,解下腿上的小信筒递过去。 “主子,属下看,江小姐根本没有把那个老太婆放在眼里,能上山杀土匪的人,能是什么善茬? 啧,她也不什么省油的灯,说不定这会儿为了那些东西,两人打得跟热窑一样。” 星左不可置信地看他一眼:兄弟,你是真头铁。 沈居寒捏着信筒的手指一顿,缓缓抬头看他:“你是这么认为的?” “没错,主子,江家小姐嘴上还不饶人,她还经常给属下起绰号。” “什么绰号?” 星右摸摸自己黑黑的圆脸:“黑头铁。” 沈居寒嘴角一翘,又飞快压下,眼底笑意闪过。 “主子,您说,是不是很过分?” “星右,”沈居寒垂眸拆着信筒,“阅泉山庄那边的温泉不错,你去看着吧。” 星右一怔:“看……看着?” 这是什么意思?温泉还用看吗?它又不会长腿跑。 “嗯,没事的时候,多泡泡你的头,什么时候泡得不黑了,什么时候再回来。” 星右:“!!” 看完信,沈居寒目光又凉了几分。 天近傍晚,凉州城的冬夜还是挺冷的。 柳汉林坐在炭火边,烤得暖哄哄,酒香肉香混合在一处,光是闻着,都感觉有些醉了。 要是……再有点脂粉香,那就更完美了。 柳汉林打个酒嗝:不着急,等办完这件事,他也能留在凉州城。 谋个好差事,这样的院子也能买一座,什么柚香楼,邀月馆,他也能成为常客。 凭他满身的才学,那些姑娘们还不争着为他红袖添香?倒贴都有可能! 饮一口酒,眯着眼睛看窗外明月。 “今夜明月……圆!明夜星辰亮……” 柳汉林咂了半天嘴,也憋不出第三句。 算了,爱是什么是什么。 反正,他要过上好日子了。 一想到江月回那纤细有致的身段儿,还有娇俏的小模样儿,他就忍不住激动。 不得不说,他早就知道,江月回是个美人胚子,可没想到,到了凉州,做起富贵人家的小姐,竟然这么漂亮! 简直就是脱胎换骨一般。 光是她那身布料,就值不少银子。 这次……财色双收,要嫌大发了。 正做着美梦,眼神迷离中,忽然瞧见有一个人从树梢飞落。 柳汉林一怔,揉揉眼睛,以为是自己眼花。 不错,是飞落下来一个人。 穿着绸缎衣裳,还挎着把刀。 刀?! 柳汉林一个激凌,清醒不少。 正想问对方是谁,对方却没有理他,径直走到门口,把门打开了。 一人从门外走进来,身穿玄色织暗花锦袍,腰系玉带,外披月白色锦缎斗篷,雪白银狐毛领围着他的脸。 他脸上戴着半张鬼王面具,只露出鼻子以下半张脸。 一双眼睛从面具中看去,显得犹为深遂。 黑沉沉,冷冰冰。 男人和他四目相对,柳汉林只觉得那目光似刀如剑。 遥远,逼迫,而杀意微微。 柳汉林不自觉缓缓站起来,甚至不敢开口问对方是谁。 沈居寒打量着他,一件破旧棉袍,黑色棉布鞋,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双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神情有点呆,眼神警惕又胆小,典型的自私小人物的模样。 沈居寒心头火起:就这?也配叫江月回阿月? “你是柳汉林?” 柳汉林点点头:“……是,我是。” “我问,你答,”沈居寒声音平静,“说错一个答案,敲断一根骨头。” “听懂了吗?” 第八十七章 后悔的从来不是本小姐 夜色深深,清冷的月光透过光秃秃的树杈,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晃来晃去,看得柳汉林心慌。 他站在树底下,夜风一吹,忍不住打个哆嗦。 对面的男人手指轻叩另一只手上的扳拇,嗒嗒清脆声响。 柳汉林的心跳也一下紧过一下,似敲在他的心尖上。 “你是从哪来的?”星左问。 柳汉林回答道:“我是从双柳村来的。” “来干什么?” “我是……来买些书和字帖的,明年就要参加会考……” 话还没说完,柳汉林身子整个翻转,“哐”一声落在地上,一双锦靴从他模糊的视线中走近,踩在他的手指上。 “咔”一声脆响。 “啊~唔……” 柳汉林刚叫了一声,嘴里就被塞了一块破布,把后面的声音堵回去。 “说错一个答案,断一根骨头,说话算话。”沈居寒缓缓道,“别让我重复第三次。” 柳汉林浑身冒冷汗,痛得几欲昏厥,嘴里呜咽着,拼命点头。 “来干什么的?快说!” “我是……是吴家人让我来的,说让我来找阿月……” “哐!”柳汉林又被拎起来,在空中翻转着落地。 “重新说。” 柳汉林眼前直冒金星,脑瓜子也嗡嗡的。 重新说?重新说什么?他刚才说的就是实话啊! “我说的是实话……” “真的是吴家人让我来的,说是阿……” “月”字还没有说出口,就见那双锦靴又要踩上他的手。 他吓得一激凌,脑子突然转过弯来:“说是江小姐现在过上好日子,出手阔绰,让我来……来找她,要点钱。” “继续说!” “江小姐以前在乡下的日子不好过,经常被她娘打骂,特别可怜,还不给饭吃。 我有时候会给她点吃的,她就记住了,有时候会帮我缝个衣裳口子什么的。 我还给过她几本破旧的字帖,她说想练习写字。” 柳汉林抿住嘴唇,眼神略有些躲闪,手下意识去摸腰间的黄石坠子。 这个小动作没有逃过沈居寒的目光。 他看一眼星左。 星左抓住柳汉林手腕,猛地一错骨。 柳汉林杀猪般一叫,星左手中匕首抵住他喉咙:“再叫。” 柳汉林猛地吞一口唾沫,瞪大眼睛,大气也不敢喘一下,生怕喉咙碰到刀尖。 沈居寒勾勾手指,柳汉林把那块黄石坠子递到他垫着帕子的手上。 “哪来的?” “我……是我在县里集市上一家玉石店相中的,但我舍不得买,就……故意跟江小姐说了。 没多久,她要离开双柳村,就买了这东西送给我,还让人在上面刻了字。” 沈居寒目光冰凉,翻过来看,上面刻着“才高八斗”四个字。 四周一片寂静。 连风声都似乎停了停。 柳汉林心像被一根细韧的丝提起来,喉咙处感觉到那把匕首的森凉,只要稍稍往前一递,他就得一命呜呼。 而他现在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 好想回家…… 恰在此时,头顶上传来沈居寒清冷的声音:“想活,还是想死?” …… 当天夜里,下了一场大雪。 江月回睡梦中感觉到丝丝凉意,很是舒爽。 第二天一早,就听到斩司命小声地叫,还有小糖和白米低低的说话声。 披上衣裳,推开窗子往外看。 雪已经停了,满世界都是银妆素裹,小糖和白米穿得厚厚的,圆圆滚滚,正一边打雪玩,一边扫雪。 斩司命吃完谷子,一脑袋扎进雪堆里,玩得不亦乐乎。 看到她醒了,两人一鸡赶紧过来问安。 “小姐,您醒了,要摆饭吗?” “一会儿吧,还不饿,你们收拾你们的。” 江月回想起之前在阴司时,也不会下雪,但有时候听那些路过的鬼魂说,雪有多好玩,多好看。 按捺不住,就想偷偷去天庭找雪神,被北阴大帝发现,直接把雪神叫了去,下了三天三夜。 她也像小糖和白米这样,拉着孟婆她们玩雪。 正在回想,斩司命突然高声叫,翅膀展开奔向门口。 “谁?出来!”小糖喝道。 “小姐饶命!老奴是来传话的,没有恶意。” 是老夫人身边的一个婆子。 接连死了两个嬷嬷,老夫人身边的心腹人已经没有了。 “什么事?说。” “回小姐的话,老夫人说,见昨天小姐收的补品里有上等百年参,差老奴来要一支。” 说得真干脆,连半点迂回都没有。 “她说要就要?”江月回似笑非笑,“上嘴唇挨着天,下嘴唇挨着地,嘴这么大,脸呢?” “……” “回去告诉她,的确是有,还不只一支,但本小姐不给她。” 嬷嬷迟疑一下又说:“回小姐,老夫人说,您要是给了,她或许还有恻隐之心,可怜你一下。要是不给……” “要是我不给呢?” “要是不给,您一定会后悔的。”嬷嬷说完,脑门直冒汗。 这些天她可是亲眼见识了江月回的厉害,这位月小姐,自打从断头台上回来以后,就和之前大不一样。 “你回去告诉老夫人,本小姐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后悔。 若是遇到什么不平事,就把它铲平,遇到什么不服想挑事的人,那就把她打到服为止。 后悔的从来不是本小姐,而是和本小姐作对的人。” “听明白了吗?” “……是。” “滚。” 嬷嬷低着头,吓得赶紧离开。 回去禀告老夫人,老夫人一听就怒了:“呵,不识抬举。 既然如此,那就走着瞧! 到时候,她哭着来求我,我照样要东西,却不会管她!” 江月回并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 正想让小糖摆饭,斩司命又叫起来。 这回来的是星左。 江月回有点奇怪:“你怎么会来?” “江小姐,我家公子有请。” “去哪?你家公子在哪?” “江小姐,请您跟我来,一去便知。” 江月回微微拧眉,星左拿出一张纸,双手奉上:“请江小姐过目。” 江月回狐疑地接过,展开一瞧,上面写着一行行字。 “他在哪?” “就在江府后门。” 江月回让小糖取大氅穿上,跟着星左去后门。 第八十八章 我那夫君脆弱得像瓷娃娃 江府后门,停着一辆马车。 淡淡香气从车里飘出来。 沈居寒手指挑起车帘:“过来。” 江月回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过去。 “快点,一会儿都凉了。” 车内小几上,摆着不少好吃的,方才星左给江月回看的那张字条上,写的东西一样不少。 “这是我府里新来的厨子做的,看味道如何?”沈居寒递筷子给江月回,“我的舌头不太灵,请江小姐给尝尝。” 江月回刚接过筷子,沈居寒吩咐道:“走。” “去哪?” “光吃多没意思,一边吃一边看戏,那才有趣。” 江月回可没觉得,沈居寒是个爱看戏的,八成是有什么原因。 冲着这桌子好吃的,她也没有拒绝。 马车缓行,到一处路口,还没下车,就听到一阵喧哗声。 “我柳汉林,今天不见到瑶瑶,誓不离开!” 江月回一怔,以为自己听错。 挑帘往外看,发现竟是吴家附近。 门前围着不少人,中间的男人穿着棉布袍子,正慷慨激昂,不是柳汉林又是谁? 江月回诧异地看看沈居寒:“你怎么知道他的?” 沈居寒似笑非笑:“我为什么不能知道?你不跟我说,我就不能知道了?” 江月回纳闷:“我为何要跟你说这个人?” 沈居寒一口气又堵在胸口,抬手抚住。 “你怎么了?又犯病了?”江月回无奈,怎么感觉这人变得如此脆弱,像个瓷娃娃。 “没什么,”沈居寒闷声,“这个人来者不善。” “我知道,”江月回放下筷子,冲他空弹两下手指。 沈居寒默契地伸出手腕。 江月回一边给他把脉,一边说:“此人是从我以前往的乡下来的,一个男人,来找我,无非就是想借着名节说事,泼脏水。” 沈居寒诧异:“你都清楚?” 江月回收回手:“你没事,好着呢。” 扫一眼外面,继续说:“这有什么不清楚的?我又不是傻子。 我已经让林方安排人手,一方面去乡下村子看看,这个柳汉林,最近有什么发生什么事; 另一方面查到他在京城的住处,本打算今天晚上过去给他点教训。 不过,现在看来,应该用不着了。” “你干的?” 沈居寒清清嗓子,莫名有点心虚:“啊,这不是……闲得没事,正好遇见。 想着我姨母甚是喜欢你,见到这种人定不会轻饶,就想着替你处置一下。” 他忍了一下,还是问道:“为何不跟我说?说了我还能帮你出出主意。” “这点事我又不是摆不平,”江月回莫名其妙,“柳汉林无非从两个方面入手,一是说我和他有私情,坏我名节; 二就是让你知道,破坏我和你的婚事。” “没错,”沈居寒心似猫抓。 他在意的就是这个。 “第一点我都不怕,第二点就更不怕了。”江月回抿一口汤,眼睛微眯,像只满足的小猫。 沈居寒心头微沉:“为何?” 不会是想着借机和他退婚吧? “为何?”江月回扫他一眼,“我不傻,你也不傻。 这种烂招术,这么明显的挑拨陷害,你能看不出来?这还用我说? 要是这么一点儿破事就能让咱们互生误会,那这婚约,趁早解除。” 沈居寒眼睛慢慢被点亮,心头喜滋滋,一本正经道:“我觉得,你说得甚是有理。 这种招术,呵,我都懒得看一眼。” 江月回吃得差不多,挑帘往外看。 柳汉林满脸深情,声音饱含痛意:“瑶瑶,你出来!” “瑶瑶,我要听你亲口跟我说!” 吴家家丁从门缝里看半天,赶紧往里报信。 吴瑶瑶这两日心情不错,解决了银子的事,把吴远富赎了回来。 总算一扫前段时间处处被动的局面。 更关键的是,还找到一位隐世高人,一手医术堪称一绝,说起死回生也不为过。 这才上了几次药,吴夫人脚上的伤口已经见好。 吴夫人也因此心情大悦,送吴瑶瑶一支金钗,还免了她的侍疾。 更重要的是,吴瑶瑶还想出一个大招,有信心置江月回于无法翻身的境地。 正在镜子面前画眉,小丫环跑过来:“瑶小姐,不好了!” 吴瑶瑶手一抖,眉毛画歪了。 “啪”一声,她眼中冷光一闪:“怎么不好?本小姐好好的!” 小丫环吓得一缩,低下头赶紧说:“奴婢失言,小姐,外面来了个……书生,说是要见您。” 吴瑶瑶瞬间想到是谁。 微微拧眉,这个时候,柳汉林应该去了江府门前闹才对,到这里来干什么? 莫不是还嫌钱不够?又想坐地加价? 呵,这个贪财的东西! 不过,只要能让江月回背上不贞不洁的骂名,再把消息传到沈家去,让江月回没了靠山,花点钱也值得。 思及此,吴瑶瑶拿上几两碎银,不慌不忙去外面。 还没到府门口,就听到柳汉林的叫喊声。 “瑶瑶,你出来!” 吴瑶瑶脚步一顿,心里暗骂:这个蠢货!大喊大叫地干什么? 加快脚步,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又听柳汉林说:“瑶瑶!你不要怕,出来见我,我自会保护你!” 吴瑶瑶一怔,抬眼这才发现,门前不只有柳汉林,还有很多看热闹的人。 她脑子里轰然一响。 “瑶瑶,你来了!”柳汉林脸上的深情都快僵住,向她跑几步,“瑶表,你别怕,吴家又如何? 谁也不能阻挡我来找你。你放心,我既然敢来,就一定能克服所有。” 柳汉林字字铿锵:“我要带你走。” 吴瑶瑶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好半天才回神,低声咬牙道:“你在胡说什么?谁让你胡说八道的!” 柳汉林挤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瑶瑶,别怕,你相信我,我绝不会再像上次一次,像个懦夫。 这一次,就算豁出命,我也要和你在一起!” “你……”吴瑶瑶眼前发黑,“你住嘴!” “各位,请大家作个见证!我,柳汉林,要娶吴瑶瑶为妻,一辈子护她爱她,不离不弃!” 围观的人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有的鼓掌叫好,有的喝倒彩。 吴瑶瑶气得浑身发抖,心都渗出汗。 江月回手托着腮,眯着眼睛看,有点儿意思。 沈居寒递杯热茶给她:“开心吗?” 第八十九章 所谓“深情” 江月回本来想说,这种狗血的事,何止见过千千万,实在没什么值得开心的。 但不知怎的,看到沈居寒漆黑的眸子,又点点头:“嗯。” 沈居寒嘴角微翘,心里痒痒,微微的甜,像有什么在萌动,忽然就冒出一个小花苞开。 啪~带着露水绽出一朵小小的花儿。 沈居寒正想说话,江月回摆摆手,“嘘”一声。 他又把到嘴边的话咽回去,一起看车外。 柳汉林求娶的话,差点让吴瑶瑶吐血。 “闭嘴!柳汉林,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本小姐何时与你有过什么私情?” “与你有私情的人,明明是……” 柳汉林打断她:“我知道,瑶瑶,你还在生我的气,你打我骂我,我都认了。 但请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上次是我的错,我哪怕是断了腿,断了手,我也该来找你!爬也要爬来!” 他这话一说,人群里有人道:“公子如何断的手?” 众人这才发现,柳汉林的手指上还绑着小木夹,手指不能打弯,手肘部位似乎也不太灵活。 柳汉林苦笑道:“上一次,因为瑶瑶的舅母,也就是吴夫人,要拆散我们,找人把我打了一顿。 我躺在床上好长时间,不能动弹,这才…… 瑶瑶,现在我来了,就算是打死我,我也不会再退缩半步!” 吴瑶瑶微微闭眼,压制住想要掐死柳汉林的冲动。 强忍一口气,偏头对小丫环道:“去里面叫几个护院。” “是。” 吴瑶瑶上前一步,声音压得极低:“柳汉林,你搞什么鬼? 你敢在本小姐面前撒野,信不信吴家人当场打残你?” 柳汉林心里叫苦,他也不想啊。 可他惹不起那位杀神。 吴家可能会打残废他,但还有一线生机,但那个杀神会直接一刀斩了他。 他都后悔得不行,在家里窝着多好,非得来这儿找死。 “瑶瑶,你跟我走吧,我虽然没有什么钱,但我会努力读书,考取功名,不会让你饿肚子的。” 江月回无声冷笑,看吴瑶瑶那一脸要死的样,还真有点开心。 沈居寒庆幸自己这一招走得妙,不然让这个男人去江府门前闹,对着江月回也来这一出,他非得当场杀人不可。 看着江月回托着腮看热闹的小模样儿,沈居寒眼中不自觉也含着笑意。 正看得来劲儿,听柳汉林表白得一段比一段深情。 吴家门里又出现几个人。 江月回仔细一看,哟,这不是吴家大公子吗? 沈居寒问道:“吴远富回来之后,一直在家里没有出门,他好像也没有提你,这是怎么回事?” 自从吴远富回来,沈居寒就派人暗中盯着,只要他敢有对江月回不利的苗头,就狠狠教训。 但让他意外的是,吴远富一直没提,就好像彻底忘了这事儿和江月回有关一样。 江月回手指尖冷光一闪,一根银针颤颤微微:“这个很简单,只要扎一根,就能让人忘却一部分记忆。 沈公子要不要试试?” 沈居寒一怔,看着那根银针,似乎有些恍神。 “当真?还有这种针法?” 江月回本来就是和他开个玩笑,当初对吴远富,的确是用了点手段,但并非是用银针。 现在看沈居寒这样,好像是信了,还有点想试。 倒叫她不知道怎么接了。 “是有,但对人的损伤也不小,沈公子还是不要好奇得好。” 江月回收起银针,继续看外面。 吴远富带着护院,撸袖子到近前。 “你谁啊?哪里来的穷酸?竟然敢在我吴家门前闹事?!” 柳汉林心中胆怯,但也得硬着头皮上。 “我找的就是吴家,我是来找瑶瑶的! 瑶瑶只是你们的表小姐,不是你们吴家的女儿!你们休想掌控她的一切。” 吴瑶瑶简直气炸,这个蠢货说的都是什么鬼话! 她时刻都想着把自己变成真正的吴家小姐,在吴家立稳,从上到下都不敢轻视她。 “你混帐!瑶瑶姓吴,就是吴家的小姐,我们是一家人,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指手划脚?滚!” 吴远富一挥手,几个护院就要上手。 柳汉林后退一步,大声喊道:“大家快来看!评评理!他们吴家仗势欺人,拆散好姻缘!” 人群中议论纷纷,吴瑶瑶咬着后槽牙:“柳汉林,你究竟受了谁的指使,跑到这里来,隐害本小姐的清白?” “你说我与你有私情,那你拿出证据来!我就不信,没有的愣能说出有来!” 吴远富抓住柳汉林的衣领子:“对,拿出证据来,瑶瑶是什么身份,你是什么穷酸?竟然也敢说! 呵,你能拿出什么东西来?说!” 柳汉林用力挣开:“放开我,有辱斯文!我当然有。” 吴瑶瑶扫一眼他腰侧的黄玉石,心神定了定。 “你腰侧的那是什么?不会是想说这个就是吧?” 柳汉林立即眼现深情:“瑶瑶,我就知道,你没有忘记这个! 没错,这就是我们的定情信物,是你送给我的,你还找人刻了字。 你说,要让这块玉替你陪着我,等我高中!” “我送给你?你没做梦吧?”吴瑶瑶冷笑,“我就是赏给丫环的东西,都是上好的玉。” 吴远富一把揪下那块玉石:“让我来看看,这是什么破玩意儿……” 这块东西吴瑶瑶看过,就是一块比石头强不了多少的破黄石。 她还叮嘱柳汉林,到最后关键时刻再拿出来,做为证据,咬死江月回。 没想到,现在柳汉林居然拿出来压她。 真是岂有此理! 吴瑶瑶稳住心神,就等吴远富大笑一声,说这玩意儿连一两银子都不值。 不料,吴远富看到那块黄玉石,脸色微变。 吴瑶瑶皱眉:“表哥,怎么了?” “没……没什么。” “你只管说,这块东西,是不是根本不值钱?” 吴远富还没想好怎么说,人群中有人道:“哎?这不是九宝金断的马老先生吗?您给掌掌眼呐。” 众人一瞧,可不是,九宝金断,是凉州城最有名的古玩玉器店。 而马老先生是九宝金断最懂行,眼睛最毒的。 但凡他过眼的东西,就没有看错的。 吴瑶瑶心头一喜,觉得翻身的时刻到了! 她上前,飘飘万福:“小女斗胆,恳请马老先生给看一眼。” 第九十章 “定情”信物 江月回透过车窗,看吴瑶瑶对一个老先生飘飘行礼。 老先生身量不高,腰杆笔直,摸着胡子没言语,看得出来,有点傲气。 “九宝金断的马老先生,现在半退隐状态,一般的宝不给看,”沈居寒给江月回添上茶。 “那他今天出现在这里,不是巧合吧?” “差不多吧,他家在附近,顺带的事儿。” 江月回浅笑:“沈公子真是费心了。” 沈居寒见她这小狐狸样儿,又气又乐,牙都痒痒。 早知道小丫头什么都知道,早有对策,他就该也表现淡然,真是失策。 外面吴远富赶紧去拦吴瑶瑶:“瑶瑶,马老先生是什么身份?岂能看这些东西,不必劳烦他老人家。” 马老先生终于开口:“无妨,反正老夫今日闲着也是闲着,正巧路过,就顺带看看吧! 万一,能成全一对有情人,那也算是老夫的功德。” 吴瑶瑶正准备行礼的动作微僵:“马老先生说笑了,小女不曾……” 话未说完,马老先生赞叹道:“这块黄炎灵玉的确不俗,这种成色的,已经很少见了。” “黄炎灵玉?是传闻经过数千年,经过地心之火淬炼的那种玉吗?”人群中有人惊问。 “不错,正是,老夫有幸,之前曾在京城的首饰楼见过一块黄火灵玉做成的玉牌。”马老先生捏着玉石坠子感叹,“没想到,此次在凉州也能见到。” “吴家乃凉州首富,吴小姐拿此送给有情郎,也算是合乎身份!看来,这书生所说不假。” “可不是,寻常人谁送得起哟!” “要不是马老先生神眼,说实话,我还以为,那是一块普通的黄玉呢!” 吴瑶瑶脸色骤然一变:“这……怎么可能? 本来就是普通的黄玉,比石头强不了多少!马老先生,你是不是看错了?” 人群中有人道:“过分了啊!马老先生是什么身份? 几十年都没有看走眼过,难不成这么一块小小的石坠子不看错了不成?” “吴小姐,”马老先生也沉下脸,“老夫要是连这点东西都看错,也就不必再在这一行呆下去。 你若是不信老夫,方才又何必请老夫帮你看?” “可是,这石坠子,它明明就……”吴瑶瑶额角冒汗。 要是坐实这东西值钱,她还怎么污蔑江月回? 就凭江月回在乡下过的穷日子,能买得起? “过分了啊,”又有人喊,“马老先生都这么说了,吴小姐还要狡辩不成?马老,坠子上可有字?” 马老先生哼道:“待老夫看看。果然有字,这上面写的是……” 众人都竖起耳朵听着。 “瑶心在林。” “过分了啊!这四个字的意思都这么明显,还让人家马老先生看什么? 就算是块破石头,有这四个字,也算是定情信物了,诸位,是不是?” “没错!说得对。” “吴小姐还不承认,听听,瑶心在林,我这不识字的,都能听出是什么意思。” “这还用说?定是变心了,不想承认了呗。” “过分了啊!这样说的话,到底是谁派人打的这书生,还不好说呀!” 议论声如同潮水一般,汹涌而来,冲击着吴瑶瑶。 “都别胡说了!”吴远富喝道,“这都是没有的事。” 马老先生把玉石坠子扔还给吴远富:“东西还给你们。 早知道让老夫看这种东西,还被你们猜疑,老夫说什么也不给看,告辞!” 说罢,甩袖子走了。 吴远富着急,这以后还少不了去九宝金断,让马老先生帮忙看东西。 追上去说了几句,马老先生头也没回。 江月回收回目光,声音清悦:“沈公子破费了。” 这一句,和方才的那一句“费心了”,语气截然不同。 沈居寒听得出差别,心上荡出几分欢喜。 “其实也没什么,那块东西不值钱,就是马老头随意胡编的。” 江月回:“……” 人群里,星右还在煽风点火。 柳汉林抓住时机,大声道:“瑶瑶,我此心日月可鉴! 穷死也没想着卖掉它,差点被打死也没有把它交出去!” “哪怕吴家要动用关系,断我仕途,破坏我科考之路,我也不会放手。瑶瑶,跟我走吧!” 吴瑶瑶简直气炸,浑身都在微微颤抖。 吴远富撸袖子把柳汉林抓到一边,回头对护院们道:“把人给我驱散了!” 护院们过来驱散围观的人,星右捏着嗓子喊:“过分了啊!有什么不能让我们看的? 居然这样赶人!吴家的家风,真是见识了!” 四周人跟着起哄,星左在马车这边打一声呼哨,星右从人群中退出来。 江月回看着人群渐散,吴瑶瑶站在门口,似有所感一般,偏头往这边看来。 这一眼,凶狠又狂戾。 江月回浅浅皱眉。 想起那次在吴府,她假扮神医,与吴瑶瑶在花园相遇,吴瑶瑶肩膀乍现红光。 这个吴瑶瑶,气运古怪,不得不防。 沈居寒见她拧眉沉思,以为她是不满意:“怎么?是不是觉得还不够?” 江月回摇头:“我是觉得……” 话音未了,几匹快马飞奔至吴府门前,马上人穿着差官服饰,赫然正是布政司衙门的衙役。 “我们听说,这有人闹事,可是真的?” 吴远富正揪着柳汉林的脖领子抽他耳光,听到这话,大声道:“没错,正是!” 柳汉林嘴角淌血,也拼力叫道:“官爷,官爷救命啊!小人快被人打死了,吴家欺人太甚!” 吴远富火冒三丈:“你还说!我叫你说,叫你说!” 柳汉林杀猪般叫起来:“救命啊,杀人啦!” 衙役大声喝道:“住手!当着我们的面还敢打人,一并锁了。” 吴远富一愣:“不是,明明是他……” 衙役们不容分说,直接拿链子把两人都锁上。 吴瑶瑶刚想上前说情,一见这架势,又忍住,眼睁睁看着吴远富和柳汉林都被带走。 江月回冷笑道:“她竟然一句不说,回去之后,要如何向吴夫人交代?” 第九十一章 还以为你的眼瞎了 沈居寒笑意浅浅,眼底尝着狡黠。 “不必管她,那是她自己的事。” “送过去的补品,都到你手中了吗?那个老太婆,有没有再找你的麻烦?” “派人来要过一次,不过,我是不会给她的,她也没法子。” 江月回忽然想起一件事来:“沈公子若是有空,不知能否陪我去个地方?” 沈居寒心头微喜:“去哪里?” “城外一处小宅子。” “好。” 马车调转方向,直奔城外。 这处小宅子虽然面积不大,但四周环境非常不错。 沈居寒也忍不住赞叹:“只可惜现在是冬季,若是春夏,定然是一番好景象。” 江月回也一眼喜欢上,大门上还上着锁,但这难不住沈居寒。 他拉着江月回后退几步,江月回本以为他是踢门之类,正想提醒他别太暴力,哪知他伸手搂住她,纵身一跃。 稳稳落在院墙里。 “怎么样?这比钥匙好使吧?” 江月回:“……沈公子好手段。” 宅子里静悄悄,虽是无人居住,但也不算杂乱,看得出来,应该时常有人过来打扫。 江月回猜测,应该是老夫人其它季节时,会过来小住。 “你若喜欢这里,回头我派人收拾,等春暖花开时,就可以过来住,”沈居寒说,“让姨母给你安排几个得力可靠的人手,不必从江府里带。” 江月回抬眸看他:“不麻烦沈公子和夫人,我自己可以。” 沈居寒一噎,心头又有点发闷。 最后一层院子后头是一片荒地,江月回俯身看,这里应该是种过什么,只不过这个季节已经枯了。 仔细看,根系还在,待来年还会发芽生长。 这是……江月回心头微跳。 刚要伸手拨开,仔细看个分明,沈居寒忽然紧拉住她的手:“别碰!” 江月回讶然看他,沈居寒方才的浅笑消失无踪,眼底深处掠过怒意。 “怎么了?” “这应该不是什么好东西,别弄脏了手,”沈居寒语气微凉,沉默一瞬,又说,“你喜欢什么花草?我命人给你找种子,花苗。” 江月回按下心头疑惑,不动声色道:“那我得好好想想,先谢过沈公子。” “走吧,也没什么好看的。”江月回说罢,转身往前面走。 刚到前面院子,就听见院墙外头有人在吵架。 “过分了啊,我们就是站在这里,说谁是小偷?” “不是小偷,为什么要站在这?天大地大,站在哪不好,偏站在这里?” “站在这里就是小偷?你这是什么道理?” “看你们穿得人模狗样,行事却鬼鬼祟祟,明显就不是什么好人!八成就是要偷东西。” “过分了啊,没凭没据,一口一个小偷,当心我打你。” “好啊,来呀,来打我呀!我老婆子今天就跟你拼了。” 沈居寒搂住江月回的腰,低声说:“抱紧我。” 脚尖一点,又落到院墙外。 星左:“……” 星右:“……” “好啊,还说不是小偷,现在被我抓住了吧?你们……” 话音未落,江月回喝道:“闭嘴!吵什么?” 对面站的,是个五十来岁的婆子,身穿深蓝色对襟兔毛马甲,手里还有个小火炉。 不像寻常人家的。 江月回目光往后一掠,星左为避免麻烦,把沈府的马车赶到远处树下。 婆子后面这辆马车挂着的牌子上,写着一个“吴”字。 原来是吴家的。 江月回一露面,这婆子嘴撇得八万一样。 “我当是谁,原来是江小姐。” “你认识我?” “自然,江小姐只身出城,费尽千辛万苦找回粮食,满凉州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这婆子话是好话,可语气却透着浓浓的讥讽。 好似在说江月回不守规矩,一个闺阁女孩子,只身出城,还指不定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 不然,就凭她一个弱女子,怎么找得回那么多粮食? 话音刚落,沈居寒手腕一甩,鞭子气势如龙出云,狠狠抽在婆子身上。 顿时把她抽得翻滚在地,手里的小暖炉也摔裂开,洒出未燃尽的炭。 “天大地大,凉州城还没有本公子不能去的地方!” “本公子不打女人,但你这个刁钻恶毒的东西,连人都算不上!”沈居寒目光如钩刺,似能把婆子的五脏六腑勾出来。 婆子被抽又被摔,一把老骨头都快要散架,眼睛昏花地看了半晌,嘴唇哆嗦道:“沈……沈公子。” “竟然认得本公子,还以为你的眼瞎了。” 沈居寒收回鞭子,看一眼星左:“让她跪下!” 星左上前,扣住婆子肩膀,押着她跪下。 “恕老奴眼拙,没认出沈公子,老奴有罪!老奴有罪!” “请沈公子宽恕一二。” 沈居寒理都不理,对江月回道:“想问什么?只管问。” 江月回看他这雷霆手段,就能猜测到,他是怎么对付柳汉林的。 难怪柳汉林今日冒着被吴家打死的风险也不敢不过来。 “是谁让你来的?” 婆子抿抿嘴唇,对江月回和沈居寒,明显不是一个态度。 星左反手一个耳光:“说话!” 婆子脸痛得发木,顿时高肿起来。 “是……是表小姐让老奴来的。” “来干什么?” 江月回想到后面院子里种的那些东西。 眼角的余光瞄见沈居寒的呼吸也微微窒了窒。 “表小姐说,她在这儿有处宅子,让老奴来看看,收拾一下,好好布置。 等到开春,让夫人过来小住。 说这里风景好,泉水甜,最好不过。” “吴瑶瑶说,这宅子是她的?”江月回差点气笑。 “不错,表小姐还给了我钥匙。” 星左松开手,婆子从怀里摸出一把钥匙来。 星左拿上钥匙,去大门口,果然开了。 江月回脑子稍微一转,就明白是怎么回事。 吴瑶瑶拿着上好的丹药,给了老夫人,提出要这处宅子。 老夫人不舍,但为了摆脱睡眠之苦,不得不屈服。 但只给了吴瑶瑶钥匙,没有给房地契。 “除此之外,吴瑶瑶可曾提过别的?” “别的?”婆子一愣,神色有些茫然。 “哦,对了,我想起来了。” 第九十二章 福气不会眷顾你这种人 江月回看着那婆子道:“老实说,别卖关子。” 婆子飞快扫一眼刚才揍她的鞭子,不敢耍心眼:“表小姐说,院子后头有块空地,要空出来给老神医种些草药什么的。 这里水好地好,种出来的药材定也品质好。” 果然提到那块地。 江月回不动声色:“那块地现在种的是什么?” “这……表小姐没说,”婆子疑惑,“不是空地吗?” 看样子不像撒谎。 江月回把宅子钥匙抛了抛:“回去告诉吴瑶瑶,这宅子和她没有半点关系,让她别打这里的主意。” 婆子有再多疑惑,也得按回肚子里。 星左松开她,她忍着痛,爬起来上马车逃也似地走了。 江月回见沈居寒略有些恍神,也不再多停留,提出回府。 回程路上,沈居寒垂眸不语。 走过街市,车速放慢许多,江月回听到车外的行人在低声议论。 “听说了吗?有个姓柳的书生,在布政使司把吴家给告了,说是吴家小姐与他私相授受,现在又悔婚。” “我还听说,吴家还要断他的仕途,让他考不中。” “这可太缺德了吧?” “谁说不是?毁人前途,这可是关乎一辈子的事!” “吴家小姐还没有承认,也许是假的。” “这可不好说哟,怎么不找别人,就找她呢?” “就是,还有玉石坠子的定情信物,听马老先生说,那可是少见的名玉,一般送不起!” …… 江月回听得断断续续,也理清大概。 “这就是沈公子说的后招?” “什么?”沈居寒回神。 明显没有听到外面的议论。 “沈公子有心事?”江月回不喜欢藏着掖着,索性问出来。 沈居寒微抿唇:“是有点,但还没有理顺清楚。” 既然没理顺清,江月回也不便多问。 江府中,老夫人手按着眉心,头还在隐隐作痛。 虽然吴瑶瑶给她的药很管用,但架不住她又气又急,昨天晚上又没睡好。 明明放好的盒子,出去应付完朱公子,回来就不见了! 里面可还有不少的东西,尤其是答应给吴瑶瑶的宅子房地契。 如果找不到,要怎么跟吴瑶瑶说? 一想到吴瑶瑶不再给她药,又要回到前几日那种难受的日子,老夫人就更加烦躁。 丫环从外面进来,老夫人迫不及待地问:“如何?门口有没人来闹事?” 丫环摇摇头:“回老夫人,没有。府门口一切如常,安静得很。” “滚出去!”老夫人怒道。 丫环赶紧退出去,也纳闷得很,老夫人这是怎么了? 今天都让出去看七八趟了,莫非还盼着有人闹事不成? 老夫人琢磨着,房地契一时找不到,能让江月回吃亏,名声受损,也是好的。 可现在,怎么还没有动静? 不行,得派人再去江月回那个死丫头那里要补品。 正想打发人去,丫环又从外面进来。 “老夫人,老夫人!” 老夫人心头一喜:“怎么?是不是门口有人闹事了?” “不是,是……是……” “是什么?!” “是月小姐来了。” 老夫人一听是江月回,头立即又痛几分。 江月回挑帘进来,开门见山地问道:“城外那座小宅子,后院空地种的是什么东西?” 老夫人被直接问懵了。 “什么空地?什么东西?” 她怔愣一下回神:“你怎么会突然问起那里?你去了?你怎么去的?” 她猛地站起来:“是你偷了我的盒子?” “哈!我就说好好的东西怎么会不见,真是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老夫人抚掌冷笑:“竟然是你!” “偷?”江月回微挑眉,“偷了你什么?证据呢?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偷了?” “至于那所宅子,本就是我母亲留给我的,与你有何相干?” “说起这家贼,还有比你更好的典范吗? 当初若不是你家贼当得好,偷我亲祖母的东西,能有后来的江家? 若不是家贼当得好,偷我母亲的嫁妆,能有你的好日子? 若不是家贼当得好,骗我父亲,榨他的俸禄,你能安稳地做老夫人?” “你,江月回!这就是你对待长辈的态度吗?”老夫人勃然大怒,“谁教你这么说话的?简直没有家教!” “对什么人就说什么话,”江月回丝毫不畏,清冷的眸子光芒冷冽,“我再问你一次,那宅子后院,种的是什么?谁种的?” 老夫人看着她这双黑漆漆的眼,心头莫名就紧张地一跳。 “我不知道!那宅子我本就去的不多,谁会注意后院种的什么?无非就是些花花草草罢了。” 老夫人不甘道:“你最好别惦记那里,那处宅子……” 江月回上前几步,目光如刀似剑:“那处宅子与你无关,更与吴瑶瑶无关! 你没有资格把它转手送人。 我实话告诉你,你若乖乖从这里搬走,那你还能苟延残喘几日,若非要死扛到底,那就自求多福。” “不过……”江月回轻笑,“福气这种东西,是不会光顾你这种恶毒之人。” 老夫人被她说得心惊肉跳,直到江月回转身离开,才大叫一声,抚着头晕死过去。 江月回无视身后的一团乱,回到院子里,小糖和白米正逗着斩司命玩。 “小姐,小姐,您瞧!” 小糖兴冲冲跑过来,手里捏着一根彩色的毛,在阳光底下光芒闪闪,很是漂亮。 江月回哭笑不得:“你们给斩司命拔毛了?” “不是,怎么会呢?这是斩司命自己掉的,它又长出新毛啦!” 白米抱着斩司命跑来,也跟着说:“小姐,您看!” 斩司命高昂着头,神气十足。 “果然是,”江月回弹弹斩司命头上的翎毛,原来的两根掉了一根旧的,长出一根新的。 掉的那根挺漂亮,长得的这根更漂亮,颜色更鲜艳,光泽也更好。 “小姐,奴婢把旧的这根插到瓶子里吧,这么好看,丢了太可惜。” “好,随你们。” 江月回陪她们玩一会儿,转身进屋。 到下午时,听门上的人来报,说是老夫人命人去请过吴瑶瑶,但吴瑶瑶现在忙着打官司,根本没空。 老夫人听闻那个书生连来都没来,就被押去布政使司,还把吴瑶瑶也拖下水,当即又气晕。 江月回听了一笑置之。 待天黑透,江月回打发小糖她们去休息,换上衣裳,悄悄打开门。 她动作很轻,声息皆无。 但刚一开,便有一双眼睛盯住她。 第九十三章 他怀抱的新用途 江月回低头看到斩司命,正瞪着那双乌溜溜的小眼看着她。 “你到是警觉,”江月回弹弹它新长出来的毛,“守着院子,别让其它人进来。” 斩司命想叫,江月回捏住它的嘴:“小声些。” 到侧门,看到正等在那里的林方。 “你的伤如何?能骑马吗?” “能!小姐放心,小人的伤早没事了。” “走。” 江月回带着林方直接奔向城外宅子。 城门此时已关,但江月回还有当初沈居寒给她的令牌。 叫开城门,足够了。 也不知道这令牌是沈居寒忘了要,还是送她了,反正是没往回要。 江月回也乐得拿在手里方便。 到小宅子外面,江月回吩咐林方:“你把马藏起来,在那边等我。” “小姐,小人去把马拴好,和您一起进去吧,这么晚了……” “无妨,按我说的做。” 江月回拿钥匙打开门,反手关好,直奔后面院子。 站在那片空地前,江月回微微闭眼,再睁开眼时,眼底有金光一闪。 用过神力,果然看到那些埋在土里的植物,隐隐泛青绿的光。 江月回心头猛地收紧,她猜得果然没有错,但凡是在她的神力之下,泛青绿光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至于是什么,还得挖出根系来,仔细看看才知道。 拿出把匕首,俯身正想挖出一棵,忽然!身后恶风不善。 江月回没有回头,就势往前一滚,奔到不远处的一棵树后。 再定睛一看,这才发现,刚才她站过的地方,有一支黑羽箭,正微颤作响。 屋顶上站立一人,黑衣黑斗篷,金色彼岸花在黑色斗篷上猎猎飞舞,似是迎风飘动一般。 江月回呼吸微窒。 那人脸上戴着鬼王面具,唇色鲜红,下颌线绷出凌厉的弧度。 沈居寒。 “出来!”沈居寒低声喝,张弓搭箭。 江月回气笑:“沈公子要杀我?” 她一出声,沈居寒一怔,手中弓箭也迟疑着放下:“阿月?” 江月回穿着劲装,又束了头发,黑灯瞎火,沈居寒一到就看到一团黑影子正对着空地要挖什么,根本没有认出是她。 “是我。” 江月回从树后走出来。 沈居寒收起弓箭:“你怎么会来?” 江月回没回答,走到他面前。 沈居寒看着她清澈的眼睛,自嘲地笑笑:“这话应该你问我才对,是吧?这毕竟是你的宅子。” 江月回拿着匕首,俯身要挖。 沈居寒赶紧拦住她:“阿月,小心有毒!” “放心,我有分寸。” 江月回仔细而小心,把一整棵的根系挖出来:“走,去前面说话吧。” 沈居寒默默跟在她身后。 到前面院子,江月回点亮灯,把挖来的东西放在桌上:“这东西和你有什么渊源?不想说,不勉强。 我可以确定的是,这的确不是好东西,而是一种很少见的花。 但凡事总有两面,再毒的毒药,在对的人手里,用对方法,也是能救人性命的。 唯看用此物的人是谁。” 沈居寒缓缓摘下面具,婆娑的灯光里,勾勒出风华绝代的容颜。 “我怀疑,我三弟,生前饱受折磨,与这东西有关。” 江月回有些意外,想想又在意料之中。 认识沈居寒以来,唯见过他两次失态。 一次是醉酒,提到他命不久矣,提到他的“三弟。” 再一次,就是今日,在看到这些东西的时候。 江月回沉默着没说话,沈居寒抬眸看她:“阿月,你对这东西了解吗?若是清楚,能不能跟我说说?” 江月回之所以沉默,就是因为知道这东西若是当成毒药来用,实在太过残忍。 看得出来,沈居寒对他三弟的死,耿耿于怀,若是再知道…… “就是……这种花开得很漂亮,人要是看得久了,会有点被蛊惑的感觉。 若是做成粉被食用,有时候会觉得自己也是一朵花。” 江月回尽量说得轻松,没有完全说出实情。 沈居寒听到最后一句,浅浅笑了笑:“三弟一向爱花草,性子温和,要是觉得自己是朵花,倒也算随了他的心愿。” 江月回抿抿嘴唇,记起花神典籍上面的记载:此花名曰赤宵花,常在半夜开放,极美,但也极毒。 中此毒者,心脏会像被花刺包裹,每一次跳动都是剧痛; 身上经脉在夜间如花的枝蔓,似要破肉破皮而出,极为痛苦。 什么时候皮肤上出现红斑,似一朵朵花盛开,痛会入骨髓,此人的大限也便到了。 江月回忍了片刻,岔开话题问道:“所以,你今日看到,一直在心神不宁?” “正是,”沈居寒垂眸,“我虽受了重伤,但总归是活着,三弟替我而死,直到现在,我都没能为他报仇。” “那你之前是在哪里见过这个?确定你三弟是……死于这个?” “他并非因此而死,但却被此物折磨许久。 其实他刚去的时候,我并不知道此物,是后来……一直没有放弃调查,才查到的。” 他语气前所未有的沉重,江月回觉得心里也沉甸甸的,不知道如何安慰。 “现在有眉目了,这种东西的种子不易得,查到是谁种在这里的,也就更接近真相。” 沈居寒嘴角勾出一丝笑:“嗯,你说得对,这么多年,这是我最接近的一次。” “姨母说得没错,阿月,你是我的福星。” 江月回脸有点微微地烫,心头莫名悸动。 “不必客气,”她起身道,“既然如此,这几日就先不要明着到这里来,幕后之人应该会按捺不住现身。” “好。”沈居寒点头,“你说得极是。” “那……我先回去了,林方还在外面等我。” 江月回转身要走,沈居寒叫住她。 “阿月。” “嗯?” 沈居寒忽然上前,自她身后拥住她,温柔低沉的嗓音在她耳边炸开:“谢谢你。” 江月回浑身微僵,垂眸一刹那,感觉到神体陡然变亮! 她的七经八脉都似被磅礴的神力冲刷。 江月回又惊又喜:这个男人的怀抱……还有这种用处? 第九十四章 刺杀 江月回猜想,大概因为这一次是沈居寒主动抱她,所以才会有这样的效果。 她不禁暗暗郁闷,太不公平了,她主动的时候,就那么一点点。 这个男人一主动,就这么多? 呵。 连神力都敢戏耍她了。 沈居寒哪知道,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江月回心里千回百转。 见她一直僵着不说话,还以为她是被自己吓住了。 “抱歉,”沈居寒松开她,“一时唐突,无意冒犯。” 江月回还有点遗憾,现在什么也不缺,就缺神力,多多益善。 拉住沈居寒的手,悄悄查看,果然,不像刚才那般充沛了。 “人之常情,可以理解,”江月回叹气,放下他的手,“那我先回去了。” “我送你出去。” 沈居寒跟在她身后,垂眸看看被她握过的手,心底荡出一丝别样的情绪。 江月回骑马走了,沈居寒回头看看宅子。 星左牵马走过来:“主子,这里要派人盯着吗?” “嗯,暗中盯着,不要打草惊蛇。” “是。”星左迟疑一下又问,“那……江府那边还盯吗?” 沈居寒扫他一眼:“你的意思是……” “属下不敢,”星左垂首,“属下只是觉得,偏巧在这个时候,江小姐来看宅子; 偏巧这里就有这些东西,今天晚上又遇见,似乎……” “太巧了些?”沈居寒抬头看漆黑的苍穹。 沈居寒沉默半晌,字字冰凉:“派人去她的老家查一查,事无俱细。” “是。” 沈居寒翻身上马,前路漫漫,又漆黑无比,刚刚在后院中,有一瞬间,他以为江月回是他黑暗中的一点光。 虽微小如星,却亮而永恒。 若是……这颗星是有意来到他身边,那这线光,必须由他亲手来掐灭。 江月回哪里知道,她盘算着怎么让沈居寒多主动几次,沈居寒却已经在怀疑她。 回去路上,刚策马入城,江月回忽然感觉心头一阵飞快跳动。 她登时难受地捂着胸口,眉头皱起。 “小姐,您怎么了?”林方赶紧问。 “没什么,”江月回低声答。 她抬头往前看:“那是什么地方?” “小姐,拐过前面路口,就是布政司衙门。” “衙门?”江月回了然,难怪如此眼熟。 毕竟还在这里坐过牢。 “走吧。” 话音未落,忽然前面一道恶风不善,一道黑影快如闪电,迅速向她奔来! “小姐,小心!”林方大叫一声,向江月回扑过来。 但到底晚了一步。 江月回看到那道黑影手中的冷光,不假思索直接向后一仰,手从识海中抽出一把匕首来。 黑影从她上方掠过,江月回毫不手软,手中匕首尖朝上,奔着此人小腹就是一下。 黑影似是没想到她也有兵器,腰一挺用力一拧,脚尖用力一蹬路边的树干,纵身跃上屋顶。 此人穿着黑色斗篷,紧紧裹住身体,帽子也遮住头脸,完全看不清身形容貌。 但尽管如此,江月回依旧能够感觉到,对方的目光在直勾勾盯着她。 江月回毫不畏惧,握着手中匕首,抬头回视。 沉默中,似有电闪雷鸣。 “唰唰唰!” 三声连响。 三支弩箭射向黑衣人。 黑衣人赶紧躲闪,三支箭擦着他的靴尖,射中瓦片,坠落好几片。 江月回转头看,见沈居寒策马而来,他手中执着一把小弩,身后黑色斗篷翻卷如浪,金色彼岸花迎风飘摆。 眨眼间,沈居寒到她近前:“没事吧?有没有伤着?” “没有,没事,”江月回看向屋顶,黑衣人已经转身逃走。 巡防队听到动静也过来,见沈居寒在这里,赶紧上前行礼。 “去追!” “是!” 沈居寒打量江月回,见她确实没有受伤,点头道:“我送你回去。” 江月回没拒绝,转眼看看布政司衙门的方向。 “看什么?”沈居寒问。 “柳汉林还在大牢吗?” “嗯,当然在,怎么也得关些日子,”沈居寒回答,“吴瑶瑶和吴远富被赎回去了。” “意料之中,”江月回并不意外,琢磨着方才那个黑衣人是谁。 话也不说一句,上来就动手,除了吴家,她似乎也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哦,不对,还有老夫人。 但方才那人身手超卓,不像一般的人,更不像是老夫人能够找得到,能够雇佣得起的。 “你不必担忧,这几日我会派人严加巡防,”沈居寒抿唇道,“或者,我可以派……” “多谢沈公子,暂时不必,若有需要,我不会客气的。” 回到江府侧门,江月回道过谢,看着沈居寒策马远去。 “今天晚上的事,不要对任何人说起,”江月回叮嘱林方。 “是,小姐放心,小人明白。” 回到院子,斩司命睁开眼,江月回点点它的头,回屋睡觉。 今天晚上遇到的事情挺多,信息量不小,在脑子里顺了顺,不知不觉睡过去。 次日一早,江季林匆匆来见江月回。 “阿月,”江季林紧张地上下打量她。 “父亲,怎么了?” “为父刚上任,一直在粮仓那边忙。 才听说府里失盗,又有人去找吴家瑶瑶闹事,”他压低声音,“听说,那个人是从双柳村来的。 为父担心他会找你的麻烦。” 江月回恍然大悟,浅笑道:“父亲不必多虑,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府里失盗的事,我也知道是怎么回事,您不必挂心,我自会处理。” 江季林松一口气:“好,阿月聪明又懂事,为父放心。那你赶紧吃早膳,别饿着。” “父亲一起用点吧。” “不必,我在路上买点就行,”江季林一边走一边道,“今日要先去布政司衙门一趟,那边出了命案。” 江月回心口微跳:“出了命案?” “正是,”江季林道,“那个书生昨天夜里,突然暴毙在牢中。 我担心他来找过你的麻烦,又忽然身死……所以,想先来问问你。” 江季林匆忙离去,江月回却感觉不同寻常。 柳汉林死了? 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死了? 她忽然想起,昨天路过时,那一刻心头难受得很。 难道,与柳汉林的死有关? 江月回决定,得亲自去大牢里看一看。 猜测没用,得眼见为实。 第九十五章 挑拨 布政使头疼得很。 这几天就没有消停过。 他儿子从马车里摔出来,又是断骨头又是掉牙,大夫换了一拨又一拨,都说骨头断了好说,牙实在没办法。 家里夫人闹,儿子哭,实在烦死了。 偏衙门里也不安生,来了个姓柳的和吴家打官司,吴家为了捞人出去,肯定得花钱。 本想多留几日,哪成想,才一晚上,人就暴毙死了。 正在烦躁不已,衙役来报:“大人,有人求见。” “什么人?没看到本官正烦着吗?不见!” “回大人,是……” “是什么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见。” “大人,好大的火气呀,小心气大伤身。” 布政使听到这声音,顿时一激灵。 抬眼看,见江月回慢步走来,笑意吟吟,但怎么看都叫他后脖子发凉。 他摆摆手,让衙役退出去。 “原来是江小姐,这帮狗东西,话都说不出清楚。” 布政使心里憋屈,想他堂堂三品大吏,哪用得着和一个小丫头客客气气? 可偏偏这个小丫头就非同一般,让他不能不忌惮。 “大人近几日身体可好?记得要好好保养,否则的话,再犯病可就不好了。” 布政使对上回犯病的感觉还记忆犹新,心尖顿时一颤。 “江小姐此次来是……” “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就是想找大人帮个小忙。” “小忙?”布政使心生警惕,“什么小忙?” “那个柳汉林的尸首在哪里?我想看看。” 布政使心生疑惑,这件事不难,但奇怪得很。 “不知江小姐为何要看尸首?暴毙之人,脸色不太好看,可别吓到你。” “无妨,我天生胆子大,”江月回似笑非笑,“我听说他是吴瑶瑶的意中人,所以就想瞧瞧此人长什么样。毕竟姐妹一场,总要关心一下才是。” 布政使嘴角抽了抽:姐妹一场?你之前在庄园里把人挤兑成那样,差点把人羞愧死的时候,可没说是姐妹。 “好吧,”布政使点头答应,“他的尸首还在大牢中,尚未挪动过,我派人带江小姐前去。” “有劳大人。” 这座大牢江月回不陌生,跟在衙役后头,不慌不忙往里走。 “就是这儿,尸首还在那里,”衙役眼底闪过几分戏谑,“小姐可想好了,死得可不怎么好看,别到时候吓得晚上睡不着。” 江月回扫他一眼:“我自然是睡得着,倒是你,平时走路小心些。” 衙役一噎,翻个白眼出去。 这里面光线昏暗,牢房上方有一个方形小口,阳光懒洋洋从那里投射下来。 江月回仔细看柳汉林的尸首,眉头微微皱起。 不怪布政使和衙役都提醒她,果然是死相难看。 之前见柳汉林,人品衣着放在一边,长像算得上清秀,皮肤白净,但此时的柳汉林,肤色腊黄,两腮塌陷。 和原来的模样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这绝不是什么暴毙。 倒像是中毒,或者是被人吸干。 但这是人间,又不是魔域。 伸手捻起柳汉林掖在袖子里的帕子,想查看一下他的生平,究竟是什么死因。 但刚一捏起帕子,江月回就感觉不怎么舒服,有点像之前拿到落水嬷嬷的簪子时一样。 她顿时停下,上回查看那个嬷嬷的生平,差点把她的神力耗尽,当场晕过去。 要不是因为有沈居寒在,她会怎么样还不太好说。 这回可不能这样冒险。 把帕子收入腰侧的锦袋,找机会再说。 正想看看有没有其它的线索,听到有人叫她:“江月回!果然是你,江月回!” 江月回转头看,不远处的牢房中,两个女人正在虎视眈眈地看着她。 年长的那个坐着,年轻的站着,双手扒着栏杆。 正是江二叔的老婆女儿。 江月回转身走到她们身前:“是你们啊,还活着呢?” 江兰兰见江月回婷婷玉立,身上的大氅漂亮得很,嫉妒得心头滴血,眼睛里都要喷出火来。 “江月回,你这个恶毒的女人!害我们坐牢,你却在外面吃香喝辣,现在还说这种狠毒的话!” “我们不会死,我们要好好地活,要出去,看着你死!” 江月回双手交握,腰挺得笔直,仪态万千:“说这种没用的狠话除了浪费唇舌,还有什么用? 好好的活?在这个地方,只能是苟延残喘地活吧? 还想出去,要怎么出去?说说看。” “你……”江兰兰眼睛通红,差点气哭。 “瑶瑶一定会救我们出去!她不像你,心肠歹毒,只想着害我们!” “吴瑶瑶?”江月回意味深长地笑笑,“她自己都自身难保,还有闲心管你们? 哦,对了,老夫人给了她好几万两银子,说是让她打点,救你父亲,可没说救你们。 不过,你父亲至今也没能出去,几万两银子花了,都还没有救出去。 你说你们这分文没有的,能出去吗?” “几万两!”阮氏叫一声,“当真?” “是啊,听说卖了铺子,还有什么地之类的,老夫人也真是能下血本。” 江月回笑眯眯地说:“不过,没你们母女什么事。” “不可能!”江兰兰怒道,“祖母不喜欢你,是喜欢我的! 再说,我父亲出去以后,也会救我的!” “你父亲?”江月回笑容肆意,又看看阮氏,后面的话想说,又忍住。 这种欲说还休的模样,让人最是难受。 阮氏那颗心也提起来:“你什么意思?你还做了什么?” “我什么也没做,”江月回摊手,“还以为二婶你有多精明,本来以为你知道,现在看来,你是真不知情。” “什么?你指什么?”阮氏急声问。 “刚才江兰兰说什么?老夫人喜欢你?呵,你觉得她是喜欢你,还是喜欢孙子?” 江兰兰一怔:“什么?什么孙子?哪来的孙子?你父亲只有一个女儿,我们家只有我……” 阮氏的脸色却一瞬间惨白。 江月回微挑眉:“看样子,二婶是想到了。” “娘,她在说什么?什么意思?” 第九十六章 本小姐不信画饼那一套 江月回笑意淡而凉。 “江兰兰,难道你没有想过,为什么你爹独自出城,让你和你娘留在城里那个小破院?” 江兰兰傲然道:“我当然知道,我爹是为了保护我和我娘!” “保护?那让你们直接出城不行了吗? 给你们银子细软,直接换个地方生活,等他完事了再和你们汇合,你们现在还能在大牢里吗?” 江兰兰一怔,下意识看向她娘。 阮氏脸色苍白如纸,抓着栏杆的手缓缓松开。 “看来,你娘比你聪明多了,平日里应该也有察觉的,只是没有想那么多而已,”江月回继续说,“毕竟,你还觉得你挺受老夫人喜欢的。” “江月回,你究竟什么意思?把话说明白!” “算了,给你娘留点脸面吧!” 江兰兰抓着阮氏的肩膀:“娘,她在说什么?什么意思?爹怎么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阮氏问江月回。 “当然是老夫人和她身边的曹嬷嬷说的,曹嬷嬷还去送过东西。” 阮氏心一沉,曹嬷嬷是老夫人的心腹婆子,有什么重要的私密事,都是曹嬷嬷办的。 “娘,不要信她,等我们出去,好好问曹嬷嬷!” “怕是不行了,”江月回笑着补刀,“曹嬷嬷早死了。” “什么?!”阮氏和江兰兰异口同声。 “曹嬷嬷,死了,具体死因不知道,不过,就是在老夫人让她办事之后没几日。” 阮氏额角渗出冷汗。 “可惜啊,你们母女还在这里做什么被救的大梦! 别说江二还没被救出去,即便被救,也没你们的份儿,他巴不得你们死在牢里。 把外室接回去,与儿子团聚,娇妻和儿子什么都有了,救你们干什么?回去添堵吗?” 阮氏眼睛瞪得溜圆,双手紧抓着栏杆,指甲恨不能抠进去:“江月回,救我们! 救我们出去,我们要去找他们算帐!” 江月回微挑眉:“救你们?对我有什么好处?” “我……”阮氏略一犹豫,还是咬了咬牙,“我知道老夫人一个大秘密,只要你救我们出去,我就告诉你。” 江月回不动声色:“什么秘密?我得先知道,再考虑救不救,谁知道你是不是信口胡说。” “那我娘告诉你了,你不救我们怎么办,对吧,娘?” 江月回根本不理会江兰兰,眼睛只盯着阮氏。 阮氏脸色变了变,目光几分纠结几分狠辣:“好,那我告诉你,老夫人她曾经与一个男人有染。” 江兰兰霍然睁大眼睛:“娘!” 阮氏看着江月回,但见她并没有震惊之色,心头有点慌:“你……你知道?” “不错,我知道,”江月回漫不经心,“她染不染与我有何关系? 再说,那个男人是谁,你知道吗?光凭这个,就让我救你?未免太便宜了吧?” “那个男人是谁,我真的不知道。 我也是无意中得知,但他应该在一家叫……琼琚的书院里,好像是个夫子。” 阮氏上前一步,眼神满是渴望和算计:“我告诉你这么多,算是我的诚意了吧? 这只是秘密的一半,另外一半,等我出去自会告诉你。” “你可以说,她与谁有染与你无关,可你别忘了,要是真能证明,那她就是不洁! 不洁的人,是不能留在江家的。 据我所知,这些年她手上的东西有不少是从你母亲那里得来的。 难道,你不想把东西拿回去?” 江月回略一思索:“这个秘密的确有点意思,不过……” “你用一个秘密,就想换你们两个人?恐怕还不够。” 阮氏看一眼江兰兰,江兰兰立即心慌,生怕她娘扔下她。 “娘……” “那你还想怎么样?” 江月回笑意不达眼底:“你说老夫人昧了我母亲不少东西,那你们家……就没有吗?” 阮氏神色一僵:“那些是老夫人给他儿子的,可没在我手上。 阿月,你救我们出去,我们去老夫夫,找那个贱人和野种,拿回来的东西都归你!” 江月回晃晃手指:“本小姐可不信画饼这一套,只在乎实实在在拿到手的东西。” 阮氏用力一咬唇:“好,在我们住的那个小院,树下的破缸底下,还有一些东西。” “那是我们仅剩的东西了,本来打来出去以后过日子用的。” “好,”江月回点头,“我会派人去查,如果确实有东西,就会救你们出去。” “当真?”阮氏连忙问。 “你发誓!”江兰兰催促。 江月回短促笑一声,懒得理会她,转身往外走。 发誓?发什么?天打雷劈?她倒是敢发,天上那几位敢劈吗? 要是敢倒好了,赶紧死了完事,她还想抓着司命的衣襟问候他八辈祖宗。 “娘,她要是拿了东西,不管我们怎么办?”江兰兰担忧地问。 阮氏瘫坐在地上:“赌一把吧!” “娘,爹他真的……真的……” 阮氏闭上眼睛,没有说话。 江月回并不知道江二叔有没有什么外室,包括私生子的事,纯粹就是信口胡说而已。 老夫人和吴瑶瑶实在是太闲了,把阮氏母女放出去,给她们添添堵,也非常不错。 江月回琢磨着,这阵子蹭了沈居寒不少功德。 昨天晚上又有救命之恩,还是要把人情还一还,帮他查查城外宅子里的东西,究竟是怎么来的。 还有那个想要她命的黑衣人,柳汉林的奇怪死法,以及她这两次为什么查不了死者的生平。 这些事,每一件都比老夫人的破事重要得多,她可不想把时间精力浪费在那上头。 江月回到衙门外面见到林方,让他去查阮氏说的是否属实。 林方很快回来,还拿着个包袱。 江月回打开看,首饰,银票,银锭子……虽不是特别多,但一共合算下来,也有一千多两。 让林方拿着东西等,她再次进布政司。 布政使本以为她走了,正要松口气,见她又回来了。 “江小姐,不知你还有什么事?” “大人,我的确还有一事相求。” “什么事?” 第九十七章 跪下,求我 江兰兰正担忧不已,见江月回又回来了。 “我娘说的是真的!没错吧?” 江月回点头。 “那你快救我们出去!” “救我们可以,不过……”江月回语气一顿,“江兰兰,你对我的态度,让本小姐很不高兴。” “跪下,求我。” 江兰兰一怔:“……什么?” “听不懂算了,”江月回转身就走。 “你站住!”江兰兰尖声叫。 江月回垂眸没有回头,并非她小家子气,与江兰兰一般见识。 而是这江兰兰实在可恶! 吴瑶瑶是阴阴的恶毒,江兰兰就是明目张胆的坏。 带原主出门,故意扔她下马车,让她孤零零找不到家; 故意下打嗝排气的药,让原主在小家宴上出丑,本来就胆小的小姑娘更加自卑; 推她下水,呛了肺,高烧好几日,险些落下病根…… 要不是江季林这个父亲够温和,够疼爱,原主小姑娘只怕连断头台都不用上,早就被折腾死了。 今日,必须要出这口气。 江月回冷笑一声,字字像冰珠子砸过来:“就这一次机会,不跪,断然不救。” “你……江月回,你怎么这样!”江兰兰近乎抓狂。 江月回继续往外走,一步都没犹豫。 “阿月,”阮氏高声叫,“你看着!” “扑通”一声。 “娘!” “闭嘴。” “阿月,兰兰给你跪下了。 以前是她不好,让你生过气,也是二婶我教导无方。 你放心,以后绝不会有之前那样的事发生。” 江月回慢慢转身,果然看到江兰兰跪着,阮氏手按住她的肩膀。 倒是小看了阮氏,是个能伸能屈的。 “以后,再见到本小姐,要绕着走,绕不开的时候,要恭恭敬敬行礼,叫一声江小姐。” “阿月,你放心,她会的。” “让她自己说!” 江兰兰千般不愿,但也是没办法,咬了半天牙,才道:“以后见到你,要绕着走。 绕不开的时候,要恭恭敬敬行礼,叫一声江小姐。” “发誓,如果有违刚才所说的,就皮肤生疮,溃烂而死!” 江兰兰本来不服,此时又说让发誓,看到江月回黑沉沉的眼,心尖莫名打了个突。 硬挺的身子不由得瑟缩一下,小声说:“我发誓,如果我…… 有违刚才所说的,就皮肤生疮,溃烂而死……” 这几句说完,江兰兰又忍不住打个哆嗦。 江月回极慢地笑笑,转身离开。 “江月回,你……救我们出去啊!” “阿月!” 她们母女又哭又叫,力气都要用尽的时候,牢头过来皱眉道:“嚎什么?闭嘴!” 他拿着钥匙过来,哗啦打开门:“江阮氏?江兰兰?” “是,我们是。” “出来!” “要带我们去哪?” “出来签字画押,可以走了!” “真的吗?真的?放了我们?” “走不走?不走就在这儿呆着!” 母女俩一边抹泪一边赶紧跟上。 江月回离开衙门,也没急着回江府,让林方拿着那些东西,该卖的卖,该存的存,当作是米铺的本钱。 独自一人在街上走,路过一个卖纸墨的小摊,挑选几样,顺便问摊主:“老先生,知道琼琚书院吗?” “当然,琼琚书院,虽说不在凉州,但名头也是极响,好多读书人都想去那里读书。” “不在凉州?” “正是,琼琚书院在徐州,与凉州相邻,近得很。” 江月回心里有数,拿上东西往回走。 路过一家酒楼,看到一辆马车停在门口,一个熟悉的人影从上面下来。 “天师,您慢点,”吴远富对身后的人十分客气,转头对小二喊,“小二,准备上好的雅间,好酒好菜!” 江月回见那人穿着一身黑色衣袍,头上别一支檀木簪,手中甩着拂尘。 只是背对着这边,没看见长得什么样。 天师?江月回无声冷笑。 相比这个劳什子天师,江月回更注意吴远富的手,刚才见他动作还凑合,看来,伤的确好了许多。 江月回对吴瑶瑶背后的那位制药者,越发的感兴趣。 走着走着,抬头看到当归楼。 刚到门口,小伙计便迎上来:“小姐,您有什么需要的?” 江月回环顾四周,这里的人还真不少,拿药的,问诊的,还有十几个百姓穿着不太好,等在一个窗户旁。 小伙计笑着解释道:“小姐有所不知,今天是我们当归楼义诊的日子,所以,今天的人格多了些。” “您是想拿药,还是要问诊,小人给您带路。” “义诊?当归楼还有义诊吗?” “有的,一个月三次,十天一次。” 江月回点点头。 掌柜的正好拿着方子从楼上下来,看到江月回,赶紧快走几步。 “江小姐,您怎么会来?恕老朽未能远迎。” “无妨,我也是路过,进来瞧瞧。” 之前老掌柜对江月回只是客气,那也是因为东家吩咐过的缘故。 但后来,见识过江月回的药效之后,老掌柜对她就是尊敬。 “江小姐,您来得正好,”老掌柜略一递眼色,“可方便借一步说话?” 江月回跟他到旁边小屋,把手里的方子递过去:“您瞧瞧。” 江月回一见方子,微挑眉道:“不错的方子,实为补气养血的良方。” “不错,”老掌柜继续说,“而且,对方要求,一定要用上好药材,品质差丁点都不行。” 江月回心尖微动:“这方子是……” “这方子,就是上回那个吴家的丫环拿来的。 按说这说东西是不能离眼的,但小丫头贪玩,放下便说去买东西,一会儿回来拿药取方。” 江月回猜测,这应该是那个制药者开的方子。 老掌柜见她沉默不语,连忙解释道:“江小姐别误会,咱们当归楼从未干过偷人方子的事。 只是,这次不同,东家特意交代过,所以……” 江月回略一颔首:“我明白。这方子我知道了,你只管正常抓药便是。” “好。” 不多时,果然外面来了个小丫环,江月回看她的确有几分面熟,应该是吴府的时候见过。 等她拿着药离开时,江月回便跟上去。 第九十八章 当品 江月回跟着那个小丫环,一直到吴家门口。 拎着药进去之后,等了许久不见出来。 看来,那个制药的高手就住在吴府。 她琢磨着要不要想个法子,再去吴府一趟,好好查看一下。 转身离开,回去从长计议,走到半路,又遇见吴远富的那辆马车。 车窗的帘子被轻轻拂起,江月回看到那个天师正好扭过去的脸,还有那双眼睛。 只这一眼,江月回就觉得此人特别眼熟。 可一时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到这里以后,她还没有见过比较特殊的人群,比如道士、僧人或者所谓的天师。 这种熟悉感,从何而来? 江月回一边走,一边拧眉沉思。 “江小姐!” 一声喝,把她的思绪拉回。 转头看,见季明宇正挑着车帘叫她。 “江小姐,我刚从当铺过来,正想去找你,可巧在这遇上了。” “找我?”江月回问,“因为药铺的事吗?” “药铺?”季明宇疑惑,“药铺怎么了?” “哦,我刚才路过你的药铺,”江月回简单把事情说一下。 “原来如此,药铺的事我还不知道,今日只在当铺忙,”季明宇压低声音,“江小姐,方便上车说话吗?” 江月回知道他一定有重要的事,点头答应。 季明宇保持着礼貌的距离,礼数也周到,中间还隔着一张小几。 “江小姐莫怪,在下并非有意唐突,”他把一个小箱子从小几下拎上来,“你看。” “这是什么?” “是吴夫人身边的心腹婆子来当的,”季明宇把箱子打开,里面是一幅画和一块圆形的玉碧。 玉碧的镂空花纹,十分精致,不说花纹,单是看成色就极佳,盈盈似有水光在玉中流淌。 季明宇把画打开,江月回略一点头:“这画画得还算不错。” 也就是北阴大帝三分之一的水准吧。 季明宇浅笑:“江小姐眼光很高啊,这可是当今最有名的大儒松白先生所画。 传闻松白先生已经封笔,哪怕是皇室贵胄,也不能再求得一幅。” “季公子为这两样东西,花费不少银子吧?” “玉碧三万两,画两万八千两,因为画不宜保存,还要小心保管,”季明宇解释说,“当票上已经约定好,若是到期不能赎当,就转为死当。” 江月回微挑眉,难怪刚才见到吴远富,那家伙又扬眉吐气了。 “如果转为死当,季公子觉得可值?” “那当然,”季明宇手放在画上,“单是这幅画,就值三万多两。” “那你放心,这两样东西,吴家定赎不回去。”江月回语气笃定。 季明宇拱拱手:“那就先谢过江小姐。不过,我今日找江小姐,是想给小姐提个醒。” “请讲。” 季明宇略一思索:“江小姐,这两样东西,都非同寻常。 这玉碧上的花纹雕工,我让我玉器店里的师傅看过。 他说这种手艺,要么就是京城里的大商户,要么就是……效力宫中。 还有这幅画,刚才我也说了,能拥有松白先生画的,绝非一般人。 吴家既然能拿得出,就说明背后还有更大势力,请江小姐务必当心。” 他顿了顿:“听说,不久新的都察使就要上任,沈指挥使与布政使,又要形成三角之势。” 江月回听懂了。 季明宇能说出这番话,的确是为她认真考虑过。 首先是担心吴家背后有更大势力,会对她不利; 其次是担心,新的都察使上任,尊贵如沈家,也要多少收敛观望,不会轻易打破平衡。 如果吴家与都察使之间有什么关联,沈居寒也未必就能时时护住她。 “季公子有心,我明白了,会多加小心的。” 江月回由衷道谢,她手指轻碰玉碧和那幅画,并没有查到任何人的生平。 这说明,他们原来的主人,应该都还活着。 她猜测,这应该是吴远富提到的,吴夫人手里那个秘密小箱子里的东西。 季明宇把东西收好,江月回目光无意中一掠,看到袖子边露出的一角丝帕。 江月回心神一晃,闪过一个念头。 “季公子,那方帕子,可否让我看看?” 季明宇把帕子取出来,双手递给她。 看得出来,十分珍视。 江月回接过,看到右下角有一个小小的“锦”字。 “这是锦娘的帕子,她平时就爱绣些小东西,这方帕子是她之前去我家,落下的。 前些天收拾她住过的院子找到的。” 江月回没说话,手指轻轻摩挲那个锦字,眼睫微垂,识海中迅速闪过锦娘的生平。 这是她第二次看,之前还用簪子看过一次。 这次,是着重在锦娘被害的那一刻。 找到了! 她终于想起来,刚才在看到和吴远富在一起的那个天师时,为什么会有熟悉感。 她在锦娘的生平中见过。 当时,那个天师还不是这种装扮,而是穿短衣襟,扎板带,手提着钢刀的蒙面人。 虽然只露出一双眼,但江月回可以确定,就是那个天师无疑。 江月回不动声色,把帕子还给季明宇。 “多谢季公子,吴家若再有什么,烦请再相告。” “一定。” 江月回告别季明宇,从马车上下来,迅速整理这些事情。 那个蒙面人,间接害死锦娘的人,为何摇身一变成了什么天师,又怎么会与吴家人勾在一处? 这些都是尚未确定的事,不宜告诉季明宇,还是等确定了再说。 今天的信息量有点大,江月回无心再逛。 不远处路口,星右小声道:“过分了啊,她怎么在季家的马车上?季明宇还亲自送她下马车?” 星左赶紧咳嗽两声提醒,让他闭嘴。 沈居寒脸上戴着面具,看不见喜怒,手指轻抚着扳指。 哼,亏他听到消息,知道她去过衙门,怕她应对不了,匆匆赶来。 哪成想,这个小丫头,不但事情办了,还上了季明宇的马车。 “去练武场!” 星左心头一沉。 完了,主子又要虐人了。 江月回刚一进院子,小糖就赶紧过来禀报。 “小姐,二夫人和兰小姐来了,刚刚还去厨房,大闹了一场!” 第九十九章 让你跪,你就得跪 江月回本来不想理会这些破事,但转念一想,她把阮氏和江兰兰救出来,可不是为了让她们回江府来耀武扬威的。 “去闹什么了?” “点了菜,还说食材不行,让重新出去采买,兰小姐发了好大的脾气。” 小糖的娘就在厨房,她自然最清楚。 “去告诉你娘,”江月回道,“不用管她们,该怎么做,还怎么做。” 小糖眼睛微亮,江月回继续说:“要是她们因为看到饭菜不满意,再去闹,就让人来报我。” “是!” “她们现在住在哪?” “回小姐,以往兰小姐来小住,都是住在昭莹院,二夫人住在她隔壁。” 昭莹院,那是江府数得着的好院子。 江月回微挑眉,招招手把斩司命叫过来:“走,去看看。” 斩司命扬首挺胸,雄纠纠,气昂昂,明明是只山鸡,却走了凤凰的气势。 刚到昭莹院门口,就听到江兰兰的声音:“这是什么玩意儿? 让本小姐用这些东西?当本小姐是要饭的?” “兰小姐,这本来就是摆在屋里的东西,没有变过……” “啪”一声脆响。 “还敢顶嘴!本来就摆着怎么了?以前本小姐用,这次不爱用! 再说,我都多久没来了?还让我用上回的东西?” “拿去换!” 没再听到丫环的声音。 江月回迈步进院,迎面碰到小丫环端着套茶具出来,半边脸一个鲜红的手印。 “月小姐。” 江月回点头:“随本小姐来。” “是。” 江兰兰正会在椅子上生闷气,听到声音抬眼看,见是江月回,眼睛几欲喷火。 现在可不是在牢里,需要求着她! 一想起还曾给她下跪,江兰兰就恨不能上去撕了江月回。 “怎么是你?”江兰兰问,屁股都没有动一下。 江月回示意丫环把茶具又放回去。 江兰兰一见,眉毛就立起来:“这是什么意思?” 怒目盯向小丫环:“怎么?本小姐说话不算数了,是不是!” 说罢,手用力一挥,把茶具推到地上。 “哗啦!”摔得四分五裂。 一只茶杯骨碌碌滚到江月回脚边。 江月回垂眸看一眼,再抬眼时,漆黑晦暗的眸色中又添几分冷戾。 “你说对了,你在这里,就是说话不算数,”江月回冷然道,“别忘了,你为什么能出来。” “可不是让你到这里来发号施令的,江府,父亲和我才是主子,不缺其它的主子。” “要想当主子,滚出去,爱去哪去哪。” 江兰兰霍然站起:“江月回,你别以为你有多了不起,还就告诉你,现在可不是在牢里,不是……” “砰!”江月回突然抬脚,踢在她膝盖上。 江兰兰完全没有防备,一下子跪在地上。 痛得她忍不住尖叫一声,双腿都痛得发麻。 “没有什么牢不牢,在这里也一样,让你跪,你就得跪。”江月回把那只茶盏踢到江兰兰身边。 “捡起来!” 江兰兰痛得嘶气,抬眼看着江月回,眼底怒意充盈。 但这种凶狠,对于江月回来说,实在可笑。 “别忘了,你曾发过的誓,江兰兰,别以为出大牢就能为所欲为,把之前答应的忘得一干二净。 本小姐当初能把你送进去,现在能把你救出来,那你觉得,我能不能再送你进去一次?” 江兰兰身子微僵,气焰顿时熄灭不少。 她咬着嘴唇,手扶着膝盖想站起来,无能的怒意无处发泄,恨恨瞪着愣在一边的小丫环道:“杵在那干什么?还不快过来扶我!” 斩司命“咯咯哒”叫一声,右爪往前跨一大步,挡在丫环前面。 江兰兰愣了愣:“一只鸡也敢欺负我?把它抓起来,炖汤,炖汤!” 斩司命丝毫不惧,挺挺胸脯,胸前的玉牌晃动,那模样好像在说:看到没有,我也是有主的! 江兰兰都要气哭了。 阮氏本来在隔壁院子收拾,也听到江兰兰在这边闹,但她没想管。 一是她自己也心烦意乱,二也是觉得女儿受了这么久的委屈,发泄一下也是应该。 但听着听着就感觉不对劲,赶紧过来看看。 一见江月回也在,江兰兰还跪在地上,心顿进沉下。 “娘,娘!连这只鸡也欺负我!”江兰兰终于哭出来。 阮氏皱眉看一眼斩司命,脸上的不满掩饰不住。 江月回懒得和她废话:“从这里搬出去。” 江兰兰还没站稳,又差点摔倒,声音尖厉道:“搬出去?搬到哪去?” “阿月,你知道的,我们现在没钱没住处……”阮氏勉强压着火气。 “那和本小姐无关,有本事你们去骂你丈夫。”江月回摆摆手,让小丫环退出去。 “救你们出来,不是让你们在我家当家做主的,摆正自己的身份。 要住,去老夫人那里住,其它的院子,你们没资格。” “祖母那里怎么住?难道让我们住厢房?” “厢房还是牢房,你们自己选,”江月回低头看那套破碎的茶具,“还有,这套茶具,一百两。 不管你们用什么法子,问老夫人要也好,偷也罢,赔出来。” “一百两?你……” “二百两。” “……”江兰兰死死咬着嘴唇,忿忿不平,但不敢再说。 江月回逼视着阮氏:“江家不是你们可以充当主子的地方,你们该去的地方是老夫人那里。 还有,厨房做什么,你们就吃什么,再敢去厨房吆五喝六,我保证,你们就立刻断顿。” 阮氏呼吸一窒。 直到江月回离开,江兰兰才“哇”一声哭出来。 阮氏紧绷的身子也缓缓回软。 怎么会这样? 江月回以前明明那么好欺负…… 就连被江兰兰推入水都不敢指认是谁,现在这是怎么了? 一想到江月回最后的眼神,冷漠得没有一点悲悯,看着她就像看着一只蝼蚁,阮氏不由得心头一突。 江兰兰咬牙切齿:“娘,绝不能就这么算了!江家什么时候轮到她做主了? 娘,把她赶走,这里应该由我们说了算!” 阮氏慢慢吐一口气:“我得好好盘算一下。” “啊,娘,”江兰兰忽然惊呼,“我的脸!” 第一百章 违背誓言的后果 江月回带着斩司命往院子里走,半路上遇见老夫人院子里的一个婆子。 那婆子远远看到她,溜着墙根小跑着走了。 江月回哭笑不得,她有那么可怕吗? 不过,看方向应该是去找阮氏母女的。 尽管去,很快就要日日相伴了。 回到院子,江月回让小糖和白米带着斩司命在院子里玩,她独自进屋,吩咐她们无事不许打扰。 关上门窗,拿出从柳汉林身上取来的帕子,仔细分辨。 帕子一角,还有一个小小的林字,是柳汉林的东西无疑。 江月回小心试探,指尖放出一丝丝神力,查看柳汉林的生平。 刚一触碰,就感觉神力被瞬间吸走。 她咬破舌尖,强迫自己清醒,刹那间收手。 不行,和那个被溺死的嬷嬷一样,非但查看不到,还会反噬她。 江月回心尖陡然生出几分怒意。 这么久了,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事情。 那些入阴司的鬼,哪个在她面前秘密? 一个嬷嬷,一个柳汉林,都是平常的小人物,没道理会有这种情况。 这其中,必有蹊跷。 江月回想起那晚,嬷嬷是去送吴瑶瑶离府,她也曾怀疑过,嬷嬷的死与吴瑶瑶有关。 可昨天晚上,很有可能杀掉柳汉林的那个神秘黑衣人,明显不是吴瑶瑶。 把帕子收入识海,江月回打坐片刻。 忽然外面一阵吵嚷。 还夹杂着斩司命的叫声。 江月回推开窗:“又怎么了?” “小姐,是二夫人和兰小姐。” 江月回不用猜也知道是什么事,淡淡道:“让她们安静地等着!” 啪一声关上窗户,外面也安静了。 江月回再次入定,这种方式,能让她的神体尽早恢复。 不知不觉,一个多时辰过去,肚子都饿了。 “小糖,摆饭!” 一边吃饭,一边听斩司命在院子里时不时叫一声。 “斩司命在作什么妖?” “回小姐,是冲着二夫人和兰小姐叫。” 江月回一愣,把她们母女早忘干净了。 吃过饭,才让她们进来。 江兰兰脸上罩了一块面纱,连额头都遮住了,只露出一双眼睛,眼神忿恨。 江月回似笑非笑:“找我有事儿?” 江兰兰又惧又怕,刚才被晾了那么久,饿得不行,还累得要死,现在早都一肚子气。 她刚要开口,江月回道:“想好了再说。” 阮氏按住江兰兰的手臂,脸上挤出个笑:“阿月,刚才是兰兰不对,我们也已经搬去老夫人的院子里。” 江月回微挑眉,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打破茶具的那二百两,我们也会尽快凑齐,”阮氏话峰一转,“阿月,我们都按你的意思做了,你看,兰兰的脸……” “她的脸怎么了?” “你不知道吗?”江兰兰反问。 “那是你的脸,我为何要知道?” 江兰兰双手紧握,强忍着不去抓脸:“是你让我发的誓!” “是我,怎么了?”江月回扫她一眼,“你发的誓,就是对神明有了承诺,若是做欺骗神明的事,当然是要受罚的。” “与其来找我,倒不如去求神明宽恕。” 阮氏心头也颤两下,她本来更倾向于是江月回动了什么手脚,但现在江月回这么一说…… 莫非,真有的因为发誓的缘故? “阿月,真的与你无关?” 江月回漫不经心地抿一口茶:“这话要看怎么说了。” 阮氏心又一提,强自按捺住:“阿月,你有什么条件,只管提。” “我能有什么条件? 让她发誓的时候,是怎么说的? 以后,再见到本小姐,要绕着走,绕不开的时候,要恭恭敬敬行礼,叫一声江小姐。 有违誓言,就皮肤生疮,溃烂而死。” “没错吧?的确与我有关,刚才在昭莹院她嚣张无理,我也的确不高兴。 让我不高兴,自然就要应对誓言。” 江兰兰气得一跺脚,心里又无比惧怕,抓着阮氏的袖子不放。 “阿月,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你且说,只要我们能办到的,一定办。 而且,我保证,绝不会有下次。” 阮氏信誓旦旦。 “老实说,我信不过你们的保证。单是今天,你们就保证过不知道多回了。” 江月回手点着额角:“这样吧,要想向神明赎罪,就得有所表示。 就用些上等补品吧,然后摆香案,在香案前从子时跪到寅时,说一千遍你知错了。” 江兰兰差点晕过去。 别说她们母女现在拿不出什么补品,就凭这数九寒冬让她大半夜跪着,她想想就要崩溃。 “娘……” 阮氏为难道:“阿月,我们的情况你也知道,现在真的是身无分文……” “这你们跟我说不着,能让你们进江府,有个住的地方,一日三餐有饭吃,已经是仁慈。 再说,这些东西又不是给我。 反正呢,法子告诉你们了,爱做不做。” “你们没东西,有人有啊,”江月回笑意泛凉,“你们这次回来,干什么来了?” 阮氏眸子微缩。 她们母女转身一走,江月回就对小糖说道:“去带斩司命看热闹吧。” “!” 小糖眉开眼笑,拍拍装谷子的小袋子,斩司命跟着她就跑了。 江月回看着小糖跑走的模样,不禁想起以前大帝派给她的那个小鬼儿。 一会儿老夫人那边肯定鸡飞狗跳,江月回不想听那些,问过林方哪有卖什么能制药小药鼎之类,干脆出门去。 据林方说,卖小药鼎的地方就西边街市,那边卖杂物的多,五花八门,什么都有。 西市果然热闹,人来人往,各色衣裳,各个行业,比城中心的街市涉及更广。 江月回不慌不忙,逛过几个小摊,忽然看到一个小药罐。 小药罐很旧,泛着铜绿,吸引她的,是这上面刻的花纹图案。 一边是药王爷,另一边则是北阴大帝半块符牌。 有意思。 江月回暗自觉得有趣,还从来没有见过把这二位放在一起的。 “小姐,您瞧上什么了?只管说,我给您拿。”摊主是位三十岁出头的男人,说话和气。 江月回一指:“那个小药罐,给我瞧瞧。” 第一百零一章 凝香丸 摊主笑眯眯地把小药罐递给江月回。 拿在手里,仔细看上面的图案。 药王爷这一边,老爷子站着,穿得挺隆重,就是这表情怎么皱眉瞪眼,不情不愿的? 还没有看清楚,江月回手指摸到另一侧北阴大帝的符牌,指尖微微一颤。 一股说不上来的感觉,自指尖处传来,直达神体。 江月回心头微动,正想看个仔细,忽然听到有人道:“小丫头,你要买这个小药罐吗?” 她抬头,看到从摊主身后的小铺子里走出一位老者。 中等身材,胖胖的,肚子挺着像扣着一口小圆锅。 皮肤白净,圆圆的脸没有什么皱纹,小眼睛透着精气神,留着花白胡子。 到人间之后,江月回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漂亮的胡子。 垂散在前心,又柔又顺,还很有光泽。 江月回点头道:“正是。” 小老头儿手里拿着个小药鼎,材质看上去和江月回小药罐差不多。 “你看这样行不行,”小老头儿从怀里摸出个小药瓶来,“这瓶丹药给你,小药罐让给我,如何?” 江月回打量他虽然穿着朴素,但气度不俗,而且,单凭细心保养胡子,就知道不是寻常的老人。 摊主看到那个小药瓶,惊喜道:“哟,这白玉瓶成色可真是不错。” 说着又瞪大眼睛:“这……这上面的雕工真是出神入化,难道这是失传已久的悬刀刻?” 小老头儿点头:“你还算有些眼力。怎么样?小丫头,换不换?” 摊主激动的劝说江月回:“小姑娘,别说里面的丹药怎么样,光是瓶子就比这小药罐贵好几倍,快答应了吧! 以后我再遇见好的,给你留着!” 江月回浅浅笑:“多谢摊主好意。” “老人家,您为何要花大价钱换这个药罐?” 小老头儿摸着胡子说:“因为选了这个小药鼎,觉得这俩挺配,想配成一套。” 其实江月回还没有付帐,严格来说,并不算她的,但老人家能和她和气地商量,倒是让江月回对他印象不错。 小老头儿小眼睛微眯,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 江月回接过小药瓶,没看瓶子,直接打开瓶盖看里面的丹药。 “嗯,这凝香丸成色不错,算是上品,”江月回叹道,“只要食用三粒,就能让人生出幽幽体香,可保十数年不散。” 要知道,现在京城很多香粉铺子,光是卖香粉都能财源不断,更别说这样的凝香丸,那些贵妇小姐一定会一掷千金。 小老头儿眼中闪过惊讶:“没想到小丫头还挺识货的,不错,的确如此。” 摊主热心肠,唯恐江月回借过这么一笔划算的生意:“小姑娘,赶紧答应了吧!” 江月回浅笑,药瓶托在掌心:“老人家,我想要您手里的小药鼎。” 小老头儿神色微僵:“什么?” 江月回拿出一个小纸包:“我也有东西给您换,您瞧瞧。” 小纸包用的是黑黄的纸,上面还有看不清的暗纹,看着皱皱巴巴,比人家那个小玉瓶差远了。 小老头儿差点气笑,但还是按捺住,接过纸包,漫不经心地打开。 这一打开,小老头儿就一愣。 摊主凑过去瞧:“这是什么?怎么黑乎乎的?” 江月回笑而不语,小老头儿手指轻捏,捏碎一粒,外面黑色东西裂开,露出里面通红的药丸来。 这一捏开,摊主鼻尖就掠过一阵香气。 他深吸一口气,这香气简直让人如痴如醉。 小老头儿脸色微变:“这……” “我这个也是凝香丸,不过就是比您的那个成色好点儿。您若是觉得可换,我这还有几粒。” 小老头儿抿抿嘴唇,低头看看小药鼎,犹豫一下道:“换!” 江月回微挑眉:“如此,多谢老人家。” 她又拿出几粒,还有一个小黄瓶:“老人家,这是我自己调制的一点润泽油,用来抹头发和胡子最是合适不过,一并送给您吧。” 小老头儿喜出望外:“是吗?那真是太感谢了。” 江月回接过小药鼎,手上一沉,那种刚才指尖发麻的感觉又来了。 她心头暗喜,表面不动声色,麻利地给摊主结帐。 转身要走,小老头儿在后面跟着她:“哎,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这香丸是你炼制的吗?你买这些,莫不也是个炼丹师?” “不是,我就是自己炼着玩儿,”江月回边走边逛,“我姓江。” “原来是江江啊,”小老头自我介绍,“我叫夏侯尊,不过,我更喜欢别人叫我瘦猴尊。 江江,你除了凝香丸,还有别的什么丸吗?” 江月回打量他,圆圆的脸,微颤的小肥内,圆滚滚的肚腩,萝卜小短腿。 瘦猴尊? 忍住笑,问:“您想要什么丸?” “什么都行呀,香体的,润泽肌肤的,美颜的,都可以。” 夏侯尊眼睛闪烁,江月回心里略生警惕:“这些都是女子用的东西吧?你也爱用?” “咳,瞧你说的,”夏侯尊脸竟然微微泛红,“我一个小老头儿,哪能用这些?江江,你到底有没有?” 江月回还没想好说什么,忽然前方一阵喧哗。 “打,打死他!” “叫他偷东西,打他!” 江月回都没回神,夏侯尊身形灵活,步伐轻快:“走走,看热闹去,快走啊,江江!” 江月回一阵无语,跟上去。 人群围着几个人,三个身强力壮的男子正对着地上一蜷缩的拳打脚踢。 那人缩成一团,护住头和关键部位。 江月回想着观察一下,看是怎么个情况,夏侯尊已经大喝一声:“住手!”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举头三尺有神明,天理昭昭,你们怎么能这样以多欺少,如此痛打一个人?” 江月回听他这一大长串,有一瞬间的恍惚,还以为是二熊岭的大当家来了。 三个男人停住手,为首的是个络腮胡。 抬头扫一眼夏侯尊,开口就呛人:“关你什么事?老东西,别多管闲事,否则的话,连你也打。” 夏侯尊一听这话,可是不干了。 第一百零二章 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夏侯尊掐着腰,挺着肚子,胖胖的脸涨得通红。 “来,来呀,打死我,快点!” “你们俩,一左一右架住我,你,就是你,络腮胡儿,过来一扭我的脖子,咔一声,我就死了。” “来吧,快点儿!” 江月回抚抚额。 络腮胡也怔了一下,上下打量夏侯尊:“你干嘛的?有你什么事儿?”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怎么不关我的事?”夏侯尊言之凿凿,“即便他干了什么违法的事,也该扭送官府,也轮不到你们当街如此打人!” 四周的人议论纷纷,络腮胡环视四周:“这小子偷了我们店里的馒头!” 夏侯尊呵笑一声:“呵,我还以为什么贵重的东西,原来是几个馒头。 怎么着?是金馒头,还是银馒头?” 他说着把被打的人扶起来。 江月回这才看清,被打的人也是个小胖子,十二三岁的样子,整个人圆滚滚的。 皮肤还挺黑,眼睛挤得只剩下一条缝,嘴唇破了,带着血,怀里抱着两个馒头。 江月回眉心微蹙,还是个孩子。 夏侯尊差点跳起来:“这么小的孩子,就为两个馒头,你们至于吗?多少钱,老头子替他给了!” 络腮胡子哼道:“话不能这么说,今天偷馒头,明天就有可能偷古董。 我们吴家铺子家大业大,谁知道他会偷什么!” 又是吴家。 江月回上前对孩子道:“可觉得哪里不适?” 小胖子看着她,抿抿嘴唇:“没有,我偷馒头,挨打也是应该。” 顿一下,又说:“对不起,姐姐,我实在太饿了。” 江月回拍拍他肩膀上的土:“把馒头还给他们,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小胖子眼睛一亮,点点头,乖乖把馒头还给络腮胡。 络腮胡一愣,把馒头砸在地上,抬脚就踩:“两个馒头算什么? 老子不稀罕,但就是踩了,喂狗,也不想让你吃!” 夏侯尊撸起袖子:“嘿,我这暴脾气!” 小胖子去拉他:“老人家,不要。” 一抬手,小胖子忽然闷哼一声。 江月回立即轻托住他手臂,这才发现,单薄的袖子下,他的手臂又红又肿,小手指还以怪异的角度弯着,明显骨折了。 “他们打的?”江月回沉下脸。 小胖子连忙道:“没事,不疼。” 江月回看向络腮胡:“他偷馒头,是他不对,也的确该受重罚。 但现在,馒头还了,本来做错了,挨几下打,长长记性也不是不行。 但你们这是把人往死里打,现在,轮到你们赔礼道歉,否则的话,就去官府。” 夏侯尊附和:“没错,江江说得对!咱不是不讲理的人,是我们的错,我们认。但现在该你们认错了!” “这位姑娘说得对,也有担当,的确该如此。” “不过就是两个馒头,把人往死里打,还是个孩子,真是能下得手。” “就这样的,还做生意,一点仁心都没有!” “谁说不是,以后再也不去吴家买东西。” 络腮胡见势不好,冷哼一声,从怀里摸出几枚铜板,往小胖子脚边一抛:“拿去,道什么歉? 不就是想要钱吗?这几个铜板拿着,光吃馒头,够你他娘的吃三天!” 夏侯尊气得想打人,还没出手,就见江月回上前一步,出手快又狠,猛地摘了络腮胡的下颌骨。 随即一抓手腕,轻巧一抖,络腮胡的整条手臂就像面条一样,他脸色顿时惨白,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叫声。 江月回接着抬脚一踢,踢中络腮胡膝盖,络腮胡扑通一声跪地,往前一趴,摔个狗啃泥。 江月回甩出一把铜板:“拿去买最便宜的跌打药,够你吃一个月!” 夏侯尊瞪大小眼睛,烁烁放光,拍手叫好:“好,江江打得好!” “好!”四周人也跟着叫。 络腮胡挣扎着,他手下这才回神,赶紧把他扶起来。 他抬另一只手指指江月回。 “让我等着,我知道。” 众人一片哄笑声中,络腮胡三人跑去医馆接骨。 江月回垂眸,她也不是爱出风头,只是刚才……就是感觉心头情绪波动地厉害,就是想出手教训那几个人。 她猜测,这大概是原主的情绪,之前的日子过得极苦,大概也遇到过类似的不平事吧。 “江江,你真厉害,太棒了,”夏侯尊不住称赞。 江月回没理他,仔细查看小胖子手臂:“扭伤,好在骨头伤得不厉害,过几天就能好,不过,手指要小心注意。” 夏侯尊凑过来:“江江,你还会医术啊?” “马马虎虎吧,”江月回问小胖子,“你住哪儿?家里人呢?” “我住那边的破庙,没有家人,我家里人不要我了。” 江月回诧异,夏侯尊也惊讶:“为什么不要你?” “嫌我笨,我不够聪明,吃得也多,小姐说我又胖又黑,给她丢脸。” “小姐?你……你爹娘呢?”江月回问。 小胖子摇摇头:“我不记得了,我很笨,记不住。” 江月回手指搭在小胖子手腕上,眉头一皱。 夏侯尊赶紧问:“怎么了怎么了?这小子是不是不对劲儿?” 江月回扫他一眼,感觉他这爱看热闹的劲儿,和斩司命真像。 “没什么,”江月回没明说,“我带他去吃东西,咱们就此别过吧。” 夏侯尊站在原地,看着她走远,摸着胡子露出笑意:“这小丫头,有点儿意思。” 不远处一个家丁过来:“老主人,夫人正找您呢。” “啊?是吗?哪呢哪呢?快走,莫让夫人等急了。” 江月回带着小胖子去吃饭,走到半路迎面驶来一辆马车,跑得飞快,车上拉着几个木桶。 忽然,绑着木桶的绳子突然绷断! 最外面的木桶顿时散落,朝着江月回滚落砸来。 江月回眸子一缩,手指微动,小胖子突然窜出来,伸手臂抱住木桶,原地顺力转两圈,微微后退两步稳住。 水桶微晃,洒出一点水来。 江月回这才注意到,这不是空桶。 满满一桶水,这小子神力呀! “姐姐,你没事吧?” 第一百零三章 白斩 江月回看着小胖子红肿的手臂,催促道:“我没事,你赶紧放下,别再用力。” 水桶轻轻放下,赶车的车夫吓得满头汗,赶紧过来赔礼。 江月回目光掠向断裂垂下的绳子,目光微凝。 绳子断口略平整,明显是有人事先用刀割过。 这是故意的。 她顿时转头看四周,捕捉到一条匆忙离开的身影。 是刚才络腮胡的手下之一。 江月回心头微微冒火,给脸不要脸了啊。 找一家小吃铺,要几笼小包子,几个小菜和二斤牛肉,让小胖子敞开吃。 小胖子的确饿极,刚开始还有点不好意思,江月回再三劝,这才狼吞虎咽。 但他饭量并不大,按这饭量,根本不会长成这么胖。 吃过饭,江月回给他用筷子制成两根小夹板,把手骨固定好。 高肿的手臂抹上药膏,用不了几天就能好。 小胖子全程抿着嘴唇,不言不语,只一双小眼睛晶晶发光。 处理好伤,江月回抬头看他,见他这双眼,让他再回破庙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走吧,我给你安排个住处。” “姐姐,你对我真好,你是对我最好的人。” 江月回浅笑:“你才多大?日子还长着,最,这个字,不要轻易说。” 小胖子似懂非懂,点点头:“我听姐姐的。” “你叫什么?” “小姐给我起名黑胖球。” 江月回脚步一顿,真是个侮辱性极强的名字。 “那个小姐叫什么?”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别人叫她朱小姐。” 江月回差点气笑,原来是她,熟悉人了,布政使家的朱小姐。 “我重新给你起个名,好吗?” “好。” “白斩,”江月回说,“以后,你就叫白斩。” “白斩,白斩,”小胖子呢喃好几遍,“谢谢姐姐,我喜欢这个名字!” “姐姐,那个老爷爷是什么人?我还没谢谢他。” “他……是个过路的热心人,等有机会再见的时候再谢吧。” 江月回带白斩到米店,正好看到林方从里面出来。 “小姐,您来查帐吗?” “不是,”江月回把白斩介绍给他,“这孩子手臂受伤,需要先养几日,你先带他去庄园那边住下。” “他原来应该是朱小姐身边的人,打探一下,看看究竟是什么情况,有没有卖身契。” 林方会意:“好,小姐放心。” 白斩舍不得和江月回道别,但也乖乖听话,跟着林方走了。 江月回又回到集市,去络腮胡子他们的铺子。 这是两间铺子,左边一间是卖馒头包子花卷什么的,右边一间是古董。 江月回记得,吴家在繁华街市有一家古董铺子,铺面高大,颇具规模,是由吴岷州亲自打理的。 这间古董铺子,比那间要差上不少,东西也是参差不齐,应该是由这里收上东西来,处理之后再送去那边。 但今天,她对这个没兴趣。 对面是个小茶棚,她要碗茶找个角落坐下,打算看看络腮胡等人平时都干些什么。 本来不想和这些小角色计较,但既然对方动了恶念,还是出手就要她命的恶念,那不教训一下就说不过去了。 等了片刻,也不见那三个人踪影。 还没回来? 喝茶,咂摸着这味道实在不太好,比起沈居寒给她的,差远了。 也不知道那家伙查到什么了没有。 正琢磨着,忽然听到一阵马车声响。 紧接着就是“哐哐哐”三声响。 路人惊呼声四起,纷纷躲避。 江月回抬头看,马车根本没停,东西扔下,直接一扬鞭子走了。 车夫戴着斗笠,压得极低,根本没有看清脸。 不过,就那一闪过即过的下颌线,江月回感觉有点熟悉。 转头又看从车上扔下的东西,竟然是三个木桶。 这桶……瞧着也眼熟,和刚才差点砸到她的桶差不多。 “咚”一声。 从桶里传来。 凑过去围观的人吓一跳:“里面有人!” 有胆子大的,扯下一个桶盖,把里面的人拉出半身。 “哎,出来人呀,是你们铺子的人!” 从馒头铺子里跑出几个伙计,一看被拖出半拉的身子,高声惊呼:“络头儿!怎么……快,把人拉出来!” 络腮胡被拖出来,浑身是伤,鼻青脸肿,门牙也崩掉了。 另外两个桶里也有人,是他的两个手下,比他也好不了多少。 江月回看着店里的伙计们呼喊成一团,又是抬人,又是去找大夫。 她也纳闷:这是谁干的? 再去看刚才马车驶离的方向,想起那个有点熟悉的车夫。 莫非…… 沈居寒? 拐口,星左摘下斗笠,对靠着树磨小匕首的沈居寒禀报:“主子,处理了。” “嗯,这不重要。东西找到了吗?” “回主子,属下看过吴家这间铺子,并没有您要找的东西。” “不过,您放心,属下会接着找,只要东西还在凉州,一定会翻出来。” 沈居寒没说话,眼底染着几分烦躁:“她的事查得怎么样了?” 星左一时没反应过来:“谁?” 对上沈居寒黑沉沉的眼,他心头一个激凌:“哦,第一个消息刚到,和之前了解到的一样,没有出入。” 沈居寒手指抚过刀刃:“没有出入,那就是跟着养母颇为艰难地长大,连饱饭都不曾吃过,怎么学会医术的?” 这个问题,星左也回答不了。 沈居寒心里烦躁更浓,尤其在说江月回小时候连饱饭都不曾吃过的时候。 星左垂眸道:“那个女人真不是东西,换了别人的孩子不说,还如此苛待,亏吴岷州还有脸给她修坟立碑。” 沈居寒声调微挑:“所以呢?” “属下气不过,觉得这样的人应该受到惩罚。” “人都死了,还如何惩罚?难不成还要挖坟鞭尸?” “那不至于,但可以修碑立传。” 沈居寒短促笑一声:“让布政使去办,反正他也快走了,用一次少一次。” “是。” 江月回刚进府,还没有进院,就看到斩司命和小糖。 一人一鸡神情都差不多,眉飞色舞,一副刚看了惊天大热闹,正愁没处说的亢奋劲。 见到江月回,他们的眼睛顿时亮了,一起向她奔过来。 “小姐,小姐,奴婢有事禀报!” “咯咯哒!” 第一百零四章 古怪气运 江月回带小糖和斩司命回院子。 小糖迫不及待地把老夫人院子里发生的事说了。 “二夫人和兰小姐,又哭又闹,说是二老爷在外面养了外室,还生了儿子。” 江月回忍住笑:“后来呢?” “老夫人根本不承认,说她们胡说八道,还问她们是怎么出来的,为何二老爷没有回来。” “二夫人还说身无分文,日子没法过,还问老夫人要银子。” “老夫人不肯给,二夫人就哭闹不止,扰的老夫人没法吃饭,把桌子都掀了。 兰小姐还哭她的蜜汁肘花呢!” 小糖捂嘴笑,江月回点点头鼻子。 正说着,白米来报,说是阮氏求见。 “是来送银票的吗?” “回小姐,她没说,只说要面见小姐。” “告诉她,要是来送银票,放下走就行了,本小姐乏了,不见。” “是。” 不多时,白米果然拿着两张一百两的银票回来了。 江月回拿一张给小糖:“你们俩出去逛逛,买点好吃的。 给你们俩一人做两身冬衣,其它的丫环婆子各做一身。去吧!” 两人欢喜地接过,斩司命“咯咯哒”叫一声。 “对了,给咱们斩司命买点上好谷子,回来炒香。” 斩司命这才满意地昂首挺胸。 “是!” 江月回休息一会儿,试试那方帕子,还是无法探查。 只要一查,她的神体就会受伤。 江月回不禁也有了脾气,去园子里看嬷嬷淹死的水塘。 湖面上结了冰,反射着冷冷光,除此之外,没有其它异样。 嬷嬷在这里淹死之后,负责在园子里收拾的家仆都避得远远的。 独自站了一会儿,也没有感觉到什么,事出反常,江月回心里隐隐有点不安。 回院路上,忽然听到有人叫她。 吴瑶瑶穿着桃红色斗篷,雪白的上等狐毛围衬着她的小脸,娇俏可人。 “阿月,”吴瑶瑶笑容满面,“今天天气不错,我来看看祖母,你还好吗?” 江月回真佩服她这种能力,仿佛之前发生的不愉快,转眼就能忘,翻脸比翻书还快。 “还行,挺好,”江月回点头,“日子平平淡淡,没事去园子里赏赏梅。 没什么糟心的人和事,不会有什么人拿着定情信物找上门,也不用凑银子赎什么表兄弟,能不好吗?” 吴瑶瑶的笑差点崩裂:“阿月,你这是什么意思?” 江月回心思微动,眼底金光一闪,查看她的气运。 这一看之下,暗自心惊。 吴瑶瑶的头顶上,气运又多了,光芒也更强。 真是邪门,江月回暗暗咬牙。 太不公平了,这算什么?司命眼睛瞎了,把吴瑶瑶当成亲闺女了? 呵。 “没意思,”江月回懒洋洋转身要走。 吴瑶瑶咬唇道:“对了,阿月,你跟我一起去见祖母吧!” “我为何要去?” “是这样的,二婶和兰兰回来了,她们历尽磨难,总算恢复自由身。 所以,我想着是不是该商量一下,她们的去处。” 江月回觉得可笑,正想说话,老夫人院子里的一个婆子跑来。 “月小姐,您在这里,老夫人说,请您过去一趟,有要事商议。” 吴瑶瑶重新露出娇美的笑:“你看吧,阿月,我和祖母真是心有灵犀呢!走吧。” “她又不在这儿,你拍这种马屁至于吗?后槽牙都笑出来了。”江月回冷淡道。 吴瑶瑶用力咬住嘴唇,窘迫地脸涨红。 江月回想着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去看看吴瑶瑶又要作什么妖,老夫人情况如何,阮氏母女又怎么闹。 “还不走?” 吴瑶瑶见她肯去,眼闪过几分讥讽,随后跟上。 还没进院子,就听到二夫人又在哭。 “母亲,我自打嫁到江家,从未忤逆过您,对夫君也是百依百顺。 母亲,您对我有什么不满,可以直说,为何要如此? 看在我们多年婆媳的情分上,您就告诉我吧!” 老夫人都快烦死了:“你让我告诉你什么?我跟人说过多少次! 根本就没有什么外室,更没有什么孙子。” “你究竟是听谁说的这些?就如此胡搅蛮缠,我且问你,我的广文为何还不能回来?” 婆子上前禀报:“老夫人,月小姐和瑶小姐来了。” 老夫人狠狠瞪阮氏一眼:“闭上嘴。” 吴瑶瑶先一步进屋,向老夫人问了安,看到阮氏和江兰兰露出欣喜的表情。 “二婶,兰兰,你们能回来,实在太好了! 这些日子,真是担心你们,得知你们回来,我立即就赶来了。” 老夫人气色根本不理会江月回,拍拍身边的位置,亲昵地对吴瑶瑶道:“来,瑶瑶,坐祖母这里。” 她就是要故意给江月回难堪。 江月回丝毫不在意,也不理会别人,直接在椅子上坐下。 老夫人气道:“你给我站起来!谁准允你坐了?没家教!” “阿月,快起来,向祖母行礼,祖母吩咐你坐,才能坐的,”吴瑶瑶小声提醒。 虽说小声,但屋里没人听不见。 江月回哼笑:“我是没有家教,我那个养母,自己都不懂礼数,不知如何做人,怎么教我? 有人占着我的位置,享受本该我享受的,现在还好意思教我?” 吴瑶瑶登时红了眼。 老夫人怒道:“你给我站起来!” “我还以为你老眼昏花,没有看见我,”江月回调整一下坐姿,“站起来是不可能,谁爱站谁站。 找我来干什么,有事赶紧说,本小姐还忙着。” “你……”老夫人气得咳嗽不止。 吴瑶瑶赶紧又是给拍打,又是倒茶。 江兰兰都惊呆了,这才几天的功夫,都发生了什么?怎么江月回敢这么对祖母说话了? 老夫人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你二婶和兰兰这次能平安回家,多亏了瑶瑶。 你总说瑶瑶现在是外人,一个外人,都知道为家里出一把力,跑前跑后,那你是不是也该做点什么?” 江月回似笑非笑:“她们能回家,多亏了吴瑶瑶?” “那当然,”老夫人理直气壮,“不然呢?谁能有这样的本事?” 第一百零五章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江月回手托着腮,漫不经心地看着老夫人。 阮氏想要说话,说是江月回救的她们,但江月回一个眼风扫来,明显不想让她说。 吴瑶瑶脸绯红,娇柔道:“祖母,都是一家人,何必说这些? 二婶和兰兰之前都对我挺好的,我为她们做些什么也是应该。 她们在牢中,我心里也不好受,现在总算把她们救出来,也算了了我一桩心事。” “祖母,您放心,我会尽力把二叔也救回来的。” 老夫人等的就是这话,拍着她的手道:“瑶瑶最懂事,祖母没有白疼你。” 江月回眯着眼睛,看着这俩人演戏,也不知道那天晚上是谁,为了一万两银票,闹得脸红脖子粗。 果然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江兰兰憋不住问道:“瑶瑶,你……你怎么救的我们?” “我和朱小姐关系不错,她是布政使大人的掌上明珠,更何况,以前布政使和我舅舅关系也挺好的。” 吴瑶瑶叹口气:“我一边请朱小姐帮忙说好话,一边跟布政使大人说,你们是被牵连,实在无辜,对很多事情并不知情。” 江兰兰飞快看一眼吴瑶瑶,心里多少有点信,甚至猜测,是不是江月回捡了空子,实际上是吴瑶瑶出的力。 相比江月回,她更希望是吴瑶瑶。 江月回见江兰兰眼珠子乱转,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江兰兰抿抿嘴唇:“原来是这样,我说怎么……可是有的人说……” “兰兰,”阮氏打断她,“少说几句。” 吴瑶瑶看向江月回,语气真诚:“阿月,现在二叔还在牢里,二婶和兰兰也没有地方去。 我的意思是,不如就让她们住下,大家彼此有个照应,兰兰之前不是住在昭莹院吗?” 老夫人连连点头:“是极,我也是这个意思,瑶瑶和我想到一起去了。” 江月回哼笑:“你们倒是打得好算盘,吴瑶瑶,你倒是会慷他人之慨。 既然你这么好,怎么不让她们去住吴府?吴府家大业大,不比什么昭莹院好?” “阿月,我是觉得,大家怎么也是一家人,即便……”吴瑶瑶又红了眼,“你不认我,也该认二叔吧? 大家都姓江啊,一笔写不出两个江字……” “啪!”江月回抬手把桌子上的茶盏扔到吴瑶瑶脚下。 屋子里陡然一静。 “一笔写不出两个江字?这话你怎么不跟江广文说? 他和你舅舅联手害我父亲的时候,怎么不说都姓江? 我为什么要认他?他想杀我们,推我们上断头台! 我亲手把他送入牢里,没有当场要他的命,就算是仁慈。 你算老几?哪来的脸跟我说这些?” 吴瑶瑶眼泪冲出眼眶,无比可怜:“阿月,你还没有消气,请你怪我一个人,好不好? 不要牵扯到其它的人……” “吴瑶瑶,你再敢哭一声,信不信我打得你从今天哭到明天?” 吴瑶瑶噎一口气,抽抽答答止住泪。 到底是不敢了。 江月回目光掠过阮氏母女,声音冷冽又讥讽:“人家妻女都没有说什么反驳的话。 倒是你,叨叨个没完,也不知道是真哭还是假哭。” 老夫人气得浑身哆嗦,指着阮氏道:“你耳朵聋了? 没听到别人这么说你男人?就不知道吭声!瑶瑶还是你们的救命恩人!” 吴瑶瑶轻晃老夫人的衣袖:“祖母,算了,没事的。” 阮氏短促笑一声:“瑶瑶,你说,我们能出来,是你去求过布政使?” 吴瑶瑶抹抹泪:“二婶,真的不必放在心上的,这是我尽所能。” 阮氏到底不像江兰兰那么好哄骗:“那既然你说话这么管用,你怎么不把你舅舅救出来? 你还说你舅舅和布政使关系好,那怎么他救不了自己?” 吴瑶瑶一噎,笑容有些不自然:“二婶,我舅舅的情况有点特殊……” “有什么特殊?”阮氏眸光沉凉,“我只知道,要不是因为吴家,夫君也不至于有这场牢狱之灾。” “母亲,”阮氏对老夫人道,“实不相瞒,这回救我们的是阿月,并不是吴瑶瑶。” 吴瑶瑶双手猛地一缩,这话像耳光狠狠抽在她脸上。 老夫人一愣:“你胡说什么?她会救你们? 别说她没有这个本事,就算有,她会救你们?你没听见她刚才怎么说的?” “母亲不愿意相信,我也没办法,反正事情如此。 其它的事我也不感兴趣,我只想知道,他的外室和那个私生子在哪里。” 老夫人再次气得咳嗽。 恰在此时,外面有人匆匆跑来:“老夫人,吴家有人来,有急事求见瑶小姐。” “找我?”吴瑶瑶站起身,“让她进来。” 江月回也纳闷,转头看进来的人,是那日在城外宅子门外,被沈居寒揍了的婆子。 婆子看到江月回,明显瑟缩了一下,快步走到吴瑶瑶身边。 “你怎么来了?有什么事?” 吴瑶瑶心里不痛快。 她今天来,有两个目的,一是听说阮氏母女回来,过来捡个现成的功劳; 二就是想问问老夫人,那处宅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说好了给她的,怎么又闹出江月回和沈居寒在宅子外头打婆子这一出。 前一日她一直在忙着柳汉林的事,没有腾开手,所以才拖到今天。 本来想私下问,现在这婆子一露面…… “小姐,老奴有急事回禀,”婆子上前,想俯耳在吴瑶瑶耳边。 她还没来得及说,又有人跑进来。 “老夫人,不……不好了!” “什么不好了?”老夫人沉下脸。 “外面来了……来了……” “来了什么,你能不能说!” “来了一队布政使司的衙役,说是要找瑶小姐。” 吴瑶瑶一愣,直觉不是什么好事,难道还是柳汉林的事? 可那事不是了了吗?已经交了银子结案。 “瑶小姐,您快去看看吧!” 吴瑶瑶看看吴家来报信的婆子,婆子也慌乱点头,显然说的是一件事。 看来,是先去吴家找过她,没找到,又来这里找她。 阮氏在一旁轻笑:“还是快去看看吧,说不定是布政使想见你,要放你舅舅和我夫君了。” 吴瑶瑶拧眉,对老夫人福福身,转身往外走。 江月回琢磨着:这是怎么了?布政使司的人找吴瑶瑶,所谓何事? 第一百零六章 碑文 江月回也纳闷,起身跟上。 阮氏母女自然也要跟着看热闹。 一屋子人呼啦啦都往外走。 到江府门口,果然看到布政使司的几名衙役骑在马上,后面还有几个杂役驾着辆车。 为首的人看到她,打量几眼问道:“你是吴瑶瑶?” 吴瑶瑶上前一步,浅浅行礼:“我是,不知找我有何事?” 衙役手中一马鞭一指后面马车:“这是布政使大人吩咐的,给你生母修文立碑。 我们也不知道你母亲的坟在哪里,前面带路吧!” 吴瑶瑶又惊又喜,万万没想到,竟然会有这样的好事落在她头上。 修文立碑,还是由官府给办,这可是很高的荣耀。 在后面跟出来的老夫人赶紧也上前来:“瑶瑶,还不快谢过几位官爷,赶紧在前面带路吧!” “是,”吴瑶瑶小脸泛红,眼睛的喜色都遮掩不住,“几位辛苦了,请随我的马车来。” 她上了马车,吩咐车夫赶紧走。 江月回目光扫过马车上石碑,现在还蒙着布,也看不到上面写的什么。 修文立碑?布政使脑子抽了,放着自己家里一堆烂事,还有闲功夫干这个? 总觉得不对劲。 老夫人扫她一眼,撇嘴对阮氏道:“瞧见没有?到底是谁与布政使大人有交情? 被人骗了都不知道!你们母女能出来,除了瑶瑶帮助之外,我也使了银子!明白吗?” 这下,阮氏也有点动摇了。 老夫人感觉自己气儿都顺了:“来人,备马车,咱们也跟着去瞧瞧!” 江兰兰也要跟着去看热闹,扯着阮氏一同厚着脸皮爬上马车。 江月回不在意立什么碑,但觉得此事颇为奇怪。 命林方把小红马牵来,策马跟上去。 吴氏的坟地就在城外不远,她是吴家女,嫁出去的女儿,是没资格进祖坟的。 吴岷州就给她选块坟地,风水还算不错。 江月回距离吴氏的坟墓越近,就越感觉心口不舒服。 她猜测,这是原主姑娘的情绪。 这姑娘胆子小,江月回又是神体,所以经常被压制,很少有情绪波动。 江月回轻抚心口,她可以对付吴瑶瑶,对付吴家,但吴氏已死,还能对一个死人如何? 若是在阴司,她还能教训一下,可现在…… 正胡思乱想,前面吴瑶瑶已经下了马车。 后面衙役们也翻身下马。 吴瑶瑶上前行礼:“多谢几位官爷,不辞辛苦,来为我母亲立碑。” 她递上钱袋子,衙役却没有接,马鞭一推:“不必!” “动作麻利点,赶紧干完,回去好交差!” 话音落,后面的杂役们纷纷上手,把石碑搬下来。 此时,不少跟着来看热闹的百姓们也陆续到了。 吴瑶瑶喜上眉梢,之前江月回发粮食出尽了风头,今日也轮到她了! 这件事来得正是时候,刚好把柳汉林的事遮掩过去。 吴瑶瑶对着百姓们浅浅一礼:“多谢各位,来见证这一刻。 我母亲这一辈子受尽苦楚,十分不易,我最遗憾的事,就是没有好好尽孝。 好在,有布政使大人做主垂怜,得以为我母亲修文立碑。 在此拜谢大人,拜谢大家!” 江月回轻抚小红马的脖子,眯着眼睛看吴瑶瑶作戏。 百姓们交口称赞,赞她是大孝女。 几名衙役一言不发,但神情十分玩味。 江月回看着几名杂役挖坑,埋碑,一切都处理好,为首的衙役这才道:“吴瑶瑶,揭布吧!” 吴瑶瑶眉眼尽是喜色,走到碑前,抓住一角,用力一掀。 布悠悠掉落,随风荡起,吴瑶瑶站在一侧,神清气爽。 她再次对着众人行礼:“多谢大家,深情厚意,铭记于心!” 老夫人下车上前:“瑶瑶,好孙女,你母亲泉下有知,也该欣慰了。” 江兰兰也迫不及待过去巴结:“瑶瑶,我就知道,你才是最优秀的!咱俩还是好姐妹。” “瑶瑶,”阮氏脸色也有点不自然,“二婶之前被蒙骗,你别放在心上。” “二婶,您这是说的什么话?咱们是一家人,您放心,我会尽快把二叔救出来。” “瑶瑶,你……” 阮氏话没说完,脸色陡然一变。 与此同时,人群中不时响起抽气声,刚才还一脸艳羡称赞的,都变了脸色,三三两两交头接耳。 江月回离得远,但也隐约觉得,应该是和碑文有关。 果然,人群中有人高声道:“过分了啊!还以为是歌功颂德,做了什么大好事要立碑,闹了半天,这是个蛇蝎毒妇,是来找骂的呀!” 有人接话:“有哪位认识字的,给咱念念!” “就是,不能白来,上面写的什么?念念!” “过分了啊,几位官差,只管送,不管念吗?” 吴瑶瑶察觉不对,这才回头仔细看碑文。 只看了几行,就感觉眼前发黑,慌乱去捡那块布。 刚才她太兴奋,劲儿太大,又被风吹,已经跑得挺远。 一边想挡住碑文不让其它人看,一边又想去捡,急得满脸通红。 对傻愣在一边的丫环婆子道:“还愣着干什么?把布捡回来!” 为首的衙役上前,马鞭拨开她肩膀:“让开!大人说了,这碑既是立下,就是让人看的。” 吴瑶瑶脸色苍白,声调都变了:“大人为何要立这种碑?这是何意?他对我母亲又不了解,为何要这样?” 衙役冷笑:“刚才不是还感谢大人吗?现在说变脸就变脸?” “过分了啊!”人群里又有人喊,“刚才以为是歌功颂德的时候,怎么不说大人对你母亲不了解?现在见是难听的话了,就又说这?” “到底说的是什么难听的话呀?谁给念念?” “我来,”一位老者摸着胡子上前,清清嗓子,“兹有吴氏,歹毒心肠,偷换幼女……” 江月回静静听着,那老者读得声情并茂,抑扬顿挫,配合着人群里时不时喊的一声“过分了啊”。 她已经猜到,这是闹得哪一出,又是谁的手笔。 吴瑶瑶尖声叫道:“别念了,别念了!” “吴氏虽死,但其罪难书,唯有立此碑,供世人知晓,日日唾弃之!” 第一百零七章 暗算 江月回眼看着老夫人和阮氏母女麻利地退开,和吴瑶瑶拉开距离。 急转直下,已成定局。 刚才众人有多羡慕,现在就有多鄙夷。 吴瑶瑶挡在碑前,却根本遮掩不住,只会让她看起来越发狼狈。 寒冬腊月里,她生生出了一身汗,急怒攻心,晕了过去。 江月回看着吴家丫环婆子把她抬上马车,冷笑一声,也上马离开。 刚到府门口,还没下马,忽然马蹄声急驰传来。 “江小姐!” “是你?”江月回道,“什么事?” “江小姐,我家公子病发了!”星左急声道。 江月回一抖缰绳:“带路!” 这次沈居寒不是装的,是真的病发。 而且病情极为凶猛。 江月回到时,沈夫人正坐在沈居寒床边抹泪。 见她到了,赶紧起身:“阿月,你来了,快来看。” 江月回一眼看见脸色忽红忽白的沈居寒。 明显的火寒激症。 “你们先出去,不许其它人进来。” “好,好,”沈夫人带人出去,“需要什么东西吗?” “不用。” 江月回扒开沈居寒的上衣,看到他的伤处。 原本已经好转的红色妖火,又似一夜之间升腾,直逼心脉。 不仅如此,他的心脉处尤其凉,似被冰冻住一样。 难怪,会火寒激症。 江月回这次没用银针,取小刃,用尖端在心脉周围刺破三处血口。 再割破手指,对准三处。 神力大量涌出,江月回眼睛微合,平稳住。 时间一点点流逝,眼看神体的光亮消退一半,江月回才停住手。 睁开眼睛,再看沈居寒的脸色,虽说还有些苍白,但已经恢复正常。 江月回仔细给他把脉,眉头紧蹙。 挑帘到外屋,沈夫人正焦急等待,见她出来,赶紧问:“阿月,情况怎么样?” “你……你这脸色也不太好,”沈夫人拉着她坐下,“快,先喝口热汤。” 江月回轻推开,问道:“夫人,公子今日去过哪里?见过什么人?” 沈夫人看一眼星左,星左回答道:“公子今日没有出门,一直在书房,突然感到身子不适,而且……” “而且什么?”沈夫人催促,“快说呀!” “而且,又快又猛,和以往不一样。” 江月回略一颔首:“去书房看看。” 沈夫人二话不说,命令星左:“快带路!” 江月回跟星左去书房,星左试探着问:“江小姐,是不是公子这次犯病,有什么不妥?” “嗯,的确不对劲,”江月回低声道,“书房的东西后来动过吗?” “没有,公子病发,立即就到后院,书房没有公子的令,任何人不得轻易进入。” 江月回不再多问,到书房门口,正要推门,星左像想起什么,忽然挡住。 “江小姐,你想要找什么?要不,我帮你找,你只管吩咐。” 江月回微拧眉:“不用,我还不能确定,就随便看看。” 星左脸色不太好看,垂眸别脸,似是不敢看她。 江月回心里更加狐疑:“你放心,我不看你家公子的什么机密文件。” “不,不是那个意思,是……” “不是就让开,我实话告诉你,他这回病得奇怪,非同寻常。 我怀疑是中了别人的暗算,如果不查个明白,这次可不是最后一次。” 星左惊怒:“当真?” “当真。” 他抿唇让开,江月回推开进去。 书房布置和沈居寒的房间很像,大气宽阔,书桌也挺气派。 江月回没时间多看,先从书桌找起。 桌子上还摊开着些纸,还有未干的墨,笔掉在一边。 可见当时沈居寒的病,的确发的猛烈。 江月回拿起桌上的一张纸,凝眸盯着半晌,短促笑出声。 难怪,星左本来带路好好的,到门口了突然又不愿意让她进来。 闹了半天,是因为这个。 她微挑眉,冲星左扬了扬手中纸。 星左窘迫地清清嗓子,目光飘忽,不敢看她。 纸上的,是她的画像。 只不过,画得挺丑,但细节抓得挺准,说像不像,说不像又一眼能看出来是她。 脸上、鼻子上还点着许多小麻子点,看上去特别可笑。 吡牙掐腰,像只奶凶的小猫。 江月回慢慢把画像叠起,收好。 目光一掠,看到一旁的砚台。 拿起笔蘸点墨,放置鼻尖底下闻了闻。 眸光顿时一凉。 “这墨哪来的?”江月回问。 星左被她这一刻的目光吓了一跳,下意识挺直腰背:“是夫人给的。” 江月回拿起墨块,星左上前一步:“这是上好的云烟墨,出自徐州云烟山,每年产量极少,外面买不到。” “去请夫人来。” “是。” 不多时,沈夫人跟着星左来了,一进门就问:“阿月,这墨有什么问题吗?” “夫人留步,”江月回道,“站在那里就好,不要再靠近。” 沈夫人手心有点冒汗:“阿月,究竟怎么了?” “夫人,这墨是哪里来的?” “是前几日一位故友送予我的,居寒之前也用过这种墨,而且评价不低,因此我才收下的。” “故友,”江月回略一思索。 想起来了,前几日沈夫人和沈居寒一同去江府,为她撑腰那次,的确说过,府里有客来访。 “夫人,恕我冒昧,你这位故友,是不是在您生病时,曾来探视过?” 沈夫人一怔:“的确,她与我是故交,还是少女时,就交情深厚。 我病重时,因时常难受,寻常人不见,但她每次来陪我聊一聊,我都是会见的。” “原来如此,”江月回把墨收好,“事情的经过,我大概能猜到,等公子醒后再细说吧。” “我来了,”沈居寒的声音自门口响起。 沈夫人赶紧回头:“你怎么起来了?这次的病可真是严重,我都要吓死了,快回去躺着。” 沈居寒浅笑:“没事,感觉好多了,来得快,去得也快。江小姐妙手,又救我一次。” 江月回面不改色:“你既然醒了,那我就说说,这次的病发,究竟是怎么回事。” “此次,非是偶然,而是人为。” 第一百零八章 不讲理,谈情 沈居寒墨眸黯淡幽深。 “人为?” “这块墨……”江月回道,“上次夫人病重,乃是因为玄丹砂,还记得吧?” “记得,”沈居寒点头。 沈夫人咬牙哼道:“上回居寒也跟我说了,目前还没查出来是谁,要让我知道……” “这回不就送上门来了?”江月回一托手中墨,“墨中也掺入玄丹砂的粉末。” 星左脸色骤然一变:“所以,公子用墨的时候,才会迅速病发?” “不错,”江月回点头,“上次我说了,玄丹砂虽在夫人体内,但最终想要的,是公子的命。” 沈夫人脸色煞白,眼底怒色翻涌,惊愕道:“竟……竟是这样吗?可是,我与她……” “情深意厚”四个字,沈夫人再也说不出口。 “夫人和公子都受过玄丹砂的暗算,治愈的时间尚短,若是再靠得太近,恐有不适。” 江月回把墨装回盒内收好。 “多亏了阿月,我真是蠢,被人接连暗害两次,还以为和人家姐妹情深。” 沈夫人冷哼几声,目光在江月回和沈居寒身上一转:“阿月,你脸色也不好,我去命厨房做点好吃的,给你补补。” “居寒,好好陪阿月。” 沈夫人带星左出去,书房只剩下江月回和沈居寒。 一时有些安静,有点……微妙的小情绪。 江月回率先打破僵局:“吴瑶瑶生母坟前石碑,是公子的手笔吧?” “嗯,”沈居寒没有否认。 “多谢,”江月回微欠身,又问,“我哪里得罪了沈公子?” 沈居寒目光微凉,抬眼看她:“江小姐像一个谜。” “或许吧,”江月回反问,“我是与不是,与公子何干?” “之前就说过,这婚约暂时存在而已,等你的病彻底痊愈,便会解除。 所以,我与公子之间,不过就是平等交易,初次见面时,就说好的。 我自问这段时间,没有做过什么不妥的事,你忽然的针对,从何而起?” 江月回也隐隐有了怒意。 之前看到吴瑶瑶在碑前出丑,也曾在心里感激沈居寒出手相助。 星左一说沈居寒病发,片刻不迟疑地赶来。 结果呢?这家伙背地里画导化她的画像不说,一醒了还阴阳怪气,说什么“江小姐妙手,又救我一次。” 当别人听不出来吗? 沈居寒愣了愣,没想到江月回这么直接坦荡。 倒让他有点儿……心虚。 沈居寒摸摸鼻子:“我……” “你别说你没有,我也不是傻子,”江月回打断他的话,“沈公子,不论我们是谈妥交易的合作伙伴,还是未婚的夫妻,你都应该坦诚相待。 有什么话,摆在桌面上来说,是非对错,自能辩个明白。 我江月回,不会任由别人误会摆布,随意中伤。” 她字字铿锵坚定,目光直视沈居寒,没有半点畏惧。 沈居寒回视她半晌,缠在心头的那丝怀疑,忽然就散去。 “生气了?” “没错,很生气。” “那,我给你陪个不是,”沈居寒浅笑,“之前的确有过疑虑,因为那宅子里种的东西。” “我跟你说过,我三弟的死,与那东西有关。” 江月回一愣,没想到是因为这个。 “你觉得,是我种的?” “倒不是你,就是觉得忽然出现在那里,而且那天晚上你也去了。” “呵,你不也去了?你能去,我自己的宅子我倒不能去?”江月回气笑,“沈公子,你也太不讲理了吧?” 沈居寒上前几步,到她面前,看着她气鼓鼓的小模样,心忽然一软。 声音也不由自主地软了:“是我错了,诚心向你道歉,不该怀疑你。 我这人吧……见过的尔虞我诈太多了,以前我身边的人也有在背后捅刀子的。 所以,难免会遇事先怀疑三分。 这回是我错,不会有下次,我若再有什么,会直接说明,好吗? 我不想讲道理的理,我想讲另一种。” “什么?” “我想讲……情理的情。” 江月回心口微跳,一种陌生的情愫自心口处蔓延开。 她活过那么多年,却从未有过男女之情。 在孟婆那时,在彼岸花海里,听说过太多,也没觉得多有意思。 想不明白,为什么有的人为了一个“情”字,痴心不悔,又有的人弃之如草芥。 “阿月,”沈居寒看着她红透的耳垂,“你……” “你安心养你的伤吧,查害你的人,这么多事要干,还有闲心管这些?” 江月回抛个瓶子给他:“解毒的,你这身体太弱,还是吃药来得快些。” 沈居寒伸手接住,江月回趁机从他身前走开。 到书房门口,回过头来道:“沈公子,丹青妙手,画得不错,以后别画了。” 沈居寒:“……” 江月回一走,沈居寒喊道:“星左!” 星左探进半颗头来:“公子?” “画像呢?” 星左指指门外:“被江小姐揣走了。” 沈居寒:“……” 江月回返回江府,喂过小红马,这才回院子。 刚到院子门口,就见斩司命像守门大将一样,昂首挺胸地守着门口。 对面站着阮氏母女。 阮氏看到她回来,赶紧上前:“阿月,你回来了。” 江月回浅笑:“怎么?找我有事儿?” “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就是想和你说说,今天的事……” “今天的事我都瞧见了,”江月回道,“怎么?又觉得吴瑶瑶那边没本事,拜错人了?” 阮氏一阵尴尬:“没有,阿月你误会了。 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这不是当时吴瑶瑶装腔作势,还碰巧了布政使司来人,我这才……将计就计的吗?” 江月回轻笑:“你还真是好本事,连将计就计都知道。 行了,你们做什么,本小姐不感兴趣,别忘了救你们出来是干什么的就行。” “是,是,”阮氏连连点头,“阿月,我正好有个消息要告诉你。” 江月回有些不耐烦:“什么事?” “你还不知道吧?吴家请了个天师,是专门来对付你的。” “天师?” “正是,听说神通广大,本事极高,可通神灵,能驭地府,知过去未来。” 江月回短促笑出声:“什么?可通神灵,能驭地府?” 第一百零九章 你主动抱一下怎么了? 江月回差点气笑。 还有人敢在她面前,说什么通地府? 阮氏压低声音:“阿月,你要当心些,这个天师很灵的,香火极旺,好多人都去过。” “你去过吗?”江月回反问。 “这……我曾经想去,想给兰兰求个姻缘,”阮氏目光躲闪,“可惜,错过时间,没能去成。” “怎么?还有时间?” “是的,别的地方烧香许愿,多是初一十五,但天师庙很特别,每月二十二子时正刻开。” 二十二?江月回也觉得有点奇怪。 “外室的事,打听得怎么样了?”江月回岔开话题。 “哼,老夫人一口咬定说没有,她越是这样,我就觉得有鬼。”阮氏斩钉截铁,“我定要搅她个天翻地覆不可。” 江月回点头:“继续。” 回到院子,江月回独坐屋中,拿出在西市上买回来的小药鼎和小药罐。 小药鼎四面都有图案,刻的都是与药王爷有关的,她用手摸了摸,底部似乎还有什么。 翻过来仔细看看,又是北阴大帝的符牌符文。 不过,也是不全的。 她微闭眼睛,手指轻叩,丝丝神力缓缓从指尖收入神体。 虽然极慢,比起蹭沈居寒的功德,要慢上好几倍,不过,也总算是意外之喜。 不多时,江月回额角微微见汗,缓缓收回手。 今天给沈居寒治伤,消耗近一半神力,现在总算补回一点,尽管累得很。 吃饭的时候,感觉比平时更饿,吃得也更多。 “小糖,我要睡一觉,让斩司命看门,没重要的事别叫我。” “是,小姐。” 江月回这一觉,直接睡到天黑透,院子里都点起灯。 斩司命伸着脖子,听着老夫人院子里头的吵架声,按捺着没去看热闹。 江月回迷迷糊糊中,忽然感觉有人在盯着她看。 她心头一凛,瞬间没了睡意,唰一下睁开眼睛。 果然,对上一双笑意盈盈的眼。 “怎么是你?你怎么进来的?” 沈居寒手指按在唇上,“嘘”了一声:“抱歉,本来是想给你道个歉,没想到你在睡觉。 看你睡得香甜,没忍心打扰。” 江月回坐起来:“不管我有没有在睡觉,沈公子这样闯入,似乎都不太合适。” “所以,我没有惊动任何人,你放心,”沈居寒眼睛微弯,“来送样东西给你。” “什么?” 沈居寒伸手从怀里摸出一张纸,轻轻展开,映着窗外流泄时来的一线月光。 江月回仔细一看,哭笑不得。 画上的人还是她,和她从沈居寒书房里拿的那张,形象很像,就是表情动作不同。 这一张是骑在小红马上,身穿薄甲,身后斗篷翻卷,英姿飒飒。 “送予江小姐,以报今日救命之恩,以道质疑之歉,还望江小姐原谅一二。” 沈居寒乌亮通透的眸子没有回避,字字低沉坦诚。 江月回心里的气消散九成,虽然这家伙气人,但好在态度不错,也能坦然认错。 她接过画像:“沈公子妙笔,既是画得我,那就收下吧。” 沈居寒眉眼微弯:“另外,还有一事,想请江小姐帮忙。” “什么?” “明日一早,凉州城会传出一个消息……” 江月回听沈居寒说完,手指轻叩桌面:“帮忙可以,不知沈公子用什么作为回报?” 沈居寒看着她精致的小脸,晶亮的双眼,忽闪忽闪,透着几分狡黠,长长的睫毛眨呀眨,像扫过他的心尖。 微微的痒。 “阿月想要什么?”他情不自禁软了声音,称呼也改得顺口。 江月回站起身,缓缓张开双臂。 沈居寒微怔。 江月回心里催促:这个狗男人还在犹豫什么?今天给你治伤,损耗那么多,你主动抱一下怎么了? 你主动抱,神力恢复得多,不然谁乐意让你主动? 沈居寒脑子里空过之后回神,心里像涌出溪流,每朵小水花都透着欢喜,冒着甜甜的泡泡。 他上前一步,轻拥住江月回。 江月回闭上眼睛,查看神体。 果然,神力迅速涌入,神体爆亮。 满了! 江月回毫不犹豫地挣开沈居寒的怀抱:“好了。” 再抱下去就要麻烦了。 好了?沈居寒一头雾水,这是什么说法? 气氛一时陷入尴尬。 “这件事我答应了,明天会去的。” “哦,好,”沈居寒现在思绪还是乱的,“那……我走了。” “行。” 沈居寒转身,没防备脚下被小杌子绊了一下,手臂撞到桌子角上,痛得他“嘶”了一声。 江月回:“……” 外面小糖听到动静:“小姐,你醒了吗?” 江月回清清嗓子:“没事,你……去准备热水,我一会儿用。” “奴婢先给您掌灯吧?” “不,不用了。” “……是。” 江月回忍住笑,看着沈居寒从后窗翻出去。 沈居寒顺利出江府,到后门见到星左星右。 “主子,还顺利吗?”星左问。 沈居寒点头,沉默一瞬,忍不住问道:“你们说,若是有一个女子,想让你抱抱她,抱完之后,又说……好了,这是什么意思?” 星左观察着主子的神色,脑子迅速飞转,就猜测出个大概。 正想要说话,星右哼道:“过分了啊!哪有女子主动要求抱抱的? 再说,什么叫好了? 依属下看,这个女子定是别有目的,或者是故意耍弄这个男人,这男人估计不是很聪明。” 星左:“……” 兄弟,你的头是真铁。 沈居寒沉默半晌,语气幽幽:“星右,等明天事情了了,你去温泉山庄那边吧。” 星右眼睛微亮:“主子,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任务要给属下?” “算是吧。” “是什么?属下定当全力以赴!” “去温泉洗洗你的头,找个好天的时候,晒晒脑子。” 星右:“……主子!” 沈居寒翻身上马,策马离去。 第二天一大早,不知从哪传出来的消息,反正,很多人都知道了。 沈公子旧疾复发,危在旦夕。 正在吴府院子里躲着,不想见人的吴瑶瑶也听到这个消息。 她立即意识到,机会来了。 第一百一十章 我护短 江月回正吃早膳,小糖从外面急匆匆进来。 “小姐,林方求见。” “让他进来。” 林方站在门口,隔着帘子低声道:“小姐,小人有要事回禀。” “什么事?” 林方似有些犹豫,江月回让白米带着其它人出去。 “出什么事了?” “回小姐,小人今日一早去采买,听到一个消息,说是沈公子……病危。” 小糖站在屋门口,闻言也变了脸色:“表哥,是真的吗?可不敢胡说。” 林方神色严肃:“事关小姐,我怎会胡说? 是在街上打听了好久,后来……又看到吴家带人去沈府,才赶紧回来禀报小姐的。” “小姐……”小糖小脸泛白。 沈公子可是小姐的未婚夫,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小姐可怎么办? 婚事没了可以再找,可是,要是被别有用心的人散播小姐克夫的名声,那可就糟了! 江月回倒是淡定,放下汤碗,问道:“吴瑶瑶也去了?” “回小姐,是的,据说吴小姐是带着一位神医去的。 只是那个神医很神秘,小人没有打听出来,怕耽误事,所以,先回来禀报。” “神医?”江月回似笑非笑。 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本来,今天就没有吴瑶瑶什么事,但她非得上赶着,那就怪不得别人。 “林方。” “在。” “去准备马车。” “是!” 江月回对小糖道:“小糖,带上点谷子,跟本小姐去沈府一趟。” “是。” 小糖精神抖擞,连斩司命都炸起毛。 出院子,没走多远,就看到江兰兰在训斥丫环。 “说你几句,你还敢顶嘴!真是反天了,怎么?看不起本小姐,是不是?” “兰小姐,奴婢不敢,奴婢真不是故意的。” 江兰兰不容分说,抬手就要打。 “江兰兰,”江月回道,“你干什么呢?” 江兰兰停手回头,见是江月回,哼道:“怎么?我教训丫环你也要管?” 她说着,手一抬:“看见没有?她办事不仔细,拿着托盘,就往我身上撞,弄脏了兔毛袖,整件斗篷都毁了!” 江月回看着她举起的衣袖,迎着阳光,实在也没有看出哪里湿了。 扫一眼那个小丫环,江月回觉得眼熟。 小糖小声提醒:“回小姐,是咱们院里的。” 平时负责烧水泡茶的,不进屋伺候,江月回还没有记得太全。 既是自己院里的,就不能不管。 “你可真金贵,不过就是湿点袖子,整件斗篷就毁了?你这斗篷就指着一个袖子活着呢?” “你……”江兰兰咬牙,“反正就是这贱婢犯错在先,别以为是你院的,就可以为所欲为!” 江月回一听,这是知道是她院里的,故意找事吧? “过来。” 小丫环赶紧垂首过来:“小姐。” “是故意的吗?” “不是,奴婢真的不是。” “好,既不是,就回去做事吧!” 小丫环惊讶抬头,小糖递个眼色,小丫环赶紧道:“是,多谢小姐,奴婢告退。” 她走了,江兰兰怒气冲冲:“江月回,你什么意思!” “就是你以为的那个意思,我护短,我院子里的人,容不得别人欺负。 别说错不在她,就是在她,也得由本小姐来罚,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来发威。” “什么?你说谁是外人?”江兰兰声音都要劈叉。 “当然是你,不然呢?这里还有谁?”江月回不耐烦,“江兰兰,这里是江家。 我父亲的江,不是你父亲的江。 你在这里就是外人,乖乖夹着尾巴,在老夫人院子里缩着,懂了吗?” “江月回,你神气什么?不就是仗着你未婚夫的势吗? 那个怪物,让我嫁我都不嫁! 呵,更何况,他现在都快死了!” “你说谁是怪物?”江月回乌亮通透的双眸,一抹凉薄视线如冰似刀。 江兰兰心头微凛,无意识后退一步,嘴上仍旧不肯服软:“就是……沈居寒,他……” 江月回冷笑一声:“斩司命,教训它!” 斩司命早就等不及,一抖翅膀就扑过去,对准江兰兰的脑门就是两下。 江兰兰连吓带痛,吓得尖叫不止,感觉脑门火辣辣的疼,像快被啄穿了一样。 “啊,啊!救命,救命啊!” 她慌不择路地往老夫人的院子里跑,但斩司命紧追不舍。 阮氏闻讯而来,见眼前的情景,都要惊呆了。 “阿月,这……这是怎么了?手下留情!” 她一连求了好几句,江月回才让小糖叫回斩司命。 再看江兰兰,这下,这件斗篷是真的毁了。 浑身上下,好几个洞,领子上的毛被啄下好几大撮,有几撮还在江兰兰的头发上,一颤一颤。 江兰兰头发散乱,发钗都掉了一支,脸上的面纱也掉了,最惨的是脑门上有好几个红肿的大包。 她哭得泣不成声,浑身发抖。 阮氏心疼不已,搂着她,对江月回道:“阿月,这……有什么不能好好说吗? 如果她有什么做得不对的,你可以告诉我,我来训斥她。” “我等不及,”江月回直接了当,“你问问她刚才怎么说的? 说沈公子是怪物,马上断气,让她嫁,她都不嫁。” “这种话,要是传出去,会有什么后果,你不知道吗? 你女儿真是厉害上天了,连沈家人也敢骂,要想作死,就去外面作,别在我家。” 际氏心惊肉跳,不敢相信,责备地看着江兰兰:“你……你真说了?” 现在江兰兰又委屈又害怕,别过脸没说话。 这就是默认了。 阮氏气得不行,只能向江月回认错。 “阿月,我会好好教她的,不会让她再说错话。” “有些机会就一次,”江月回冷然道,“骂皇帝一次就要抄家灭门,他会给你机会,让你好好教吗?” 阮氏惊出一身冷汗。 “三日之内,搬出我家!” “阿月,我真的……” “我管你真假,教不好孩子,就让别人替你教,你舍不得打,就得让别人替你打。” 江月回字字狠戾:“要么,三日之内,自行离开;要么,就还回大牢里去,你们自己选!” 她说完不再理会江兰兰的嚎哭,阮氏的责骂,转身就走。 走几步又停住:“江兰兰,你一再违背誓言,见到本小姐非但不躲,还凑上来骂,真的不怕天谴吗?” 第一百一十一章 愿者上钩 江月回一双凤眸幽幽地看着江兰兰,透着诡异的沉冷。 江兰兰心头猛地发颤,僵着身子,连瑟缩的举动都不敢做。 在那一刹那,江兰兰觉得,像是被站在云端上的神祗盯住,目光沉凉,无情冷漠地看着她这个蝼蚁。 直到江月回离开,江兰兰才回神,猛吸几口气:“娘……” 阮氏也渗出冷汗,忍不住拍打江兰兰手臂:“你说你又闹什么?为何非要招惹她?这下要怎么办!” 江月回上马车,带着小糖和斩司令去沈府。 到的时候,看到吴瑶瑶还在与沈府的家丁说话。 江月回还以为,吴瑶瑶早进府去了。 “麻烦小哥给通传一下,你只说我有治沈公子的法子。” 家丁扫她一眼,言语客气却充满拒绝:“不好意思,我家夫人吩咐了,最近府里事多,不见外客。” “可是我……” 吴瑶瑶话没说完,扭头看到江月回从车上下来。 “阿月,”吴瑶瑶脸上带笑,“你也来了?” “我来不是应该吗?”江月回反问,“你来干什么?” “阿月,我也是听说沈公子病重,巧的是,我与一位老先生的渊源颇深。 他医术出众,说有起死回生之能也不为过,所以,我就请老先生过来给沈公子看看。” 吴瑶瑶脸上泛红:“你不会生气吧?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就是以前沈姨对我不错,又有过去的情分,想出一份力罢了。” 江月回听她一口一个沈姨,一句一个过去的情分,就知道她是想恶心自己。 “是吗?那你怎么被堵在这儿?”江月回偏头看向家丁,“本小姐能进去吗?” 家丁上前打个千儿:“江小姐快请,夫人和公子都有过吩咐,江小姐若来,不必通报。 您这边请,小人给您带路。” 江月回扫都没扫吴瑶瑶一眼,跟着家丁进门。 吴瑶瑶笑容僵住,脸上火辣辣,看着江月回的背影,眼睛里几欲喷出火来。 沈夫人听说江月回来了,赶紧让心腹嬷嬷去迎。 江月回一进屋,就看到沈夫人对面还坐着一位夫人。 三十七八岁的年纪,皮肤白净,梳着妇人发髻,戴着一整套玉梳发饰,脑后还别一支翡翠嵌金步摇,流苏轻摆,金玉相映,贵气中有别样雅致。 她额间还点一朵梅花,淡眉轻扫,眼尾一点梅红。 江月回一眼就能看得出,这身装扮看似随意淡雅,实则是精心搭配过。 她不动声色收回目光,福福身对沈夫人道:“见过夫人。” 沈夫人赶紧伸手相搀:“好孩子,快起来,你也听说了?” 江月回见她眼睛通红,眼角还有泪珠,心说这位是真入戏。 “听说了,不知他现在怎么样?” 沈夫人叹口气:“大夫也瞧过了,说是得慢慢调养,急不得。” 说罢,又似怕江月回会悔婚,拉住她说:“不过,阿月,你放心,大夫也说了,居寒的病是会养好的。” 江月回点点头。 那位夫人打量江月回,笑容温婉:“这位就是居寒的未婚妻吧? 真真是好相貌,瞧着性情也是个极好的。阿圆,你可真是好福气。” 沈夫人笑着拉着江月回:“那是,我这人别的没有,就是好事做得多,有的是好福气。 阿月,我来给你介绍,这位是我的故友,你叫梅姨就好。” “梅姨,”江月回正欲浅行个礼,敷衍一下,沈夫人拉着她坐下。 “阿月,厨房里新做果子,一会儿你尝尝。” 正说着,外面丫环进来禀报:“回夫人,门上有人来报,说是吴家小姐求见,她带来一位神医,能治好公子。” “神医?”沈夫人一听是吴瑶瑶就不想见,更何况江月回还在这里,“她能认识什么神医?不见。” “夫人,她说,那位神医颇具威名,还有一块手令。” 丫环双手递上。 沈夫人不耐烦的神情在看到那方手令时,霎时凝固。 霍然站起,问道:“人在何处?” “就在府门外。” “快!把人迎进来!”沈夫人说着就要往外走。 走几步又猛地想起江月回还在,连忙停住脚步。 江月回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不动声色起身到她近前:“夫人只管去,我稍后去看看公子。” 沈夫人眼神挣扎一番,握握江月回的手,低声说:“好孩子,我……” 眼角的余光瞄见梅夫人,又把话咽回去。 江月回浅笑:“无妨,夫人先去忙,有什么事回头再说。” “好。” 江月回目送她离开,径自走进沈居寒所在的里屋,没理会梅夫人。 梅夫人神情都摆好了,准备和她闲聊几句,哪料想,江月回根本没瞄她,直接去看沈居寒。 梅夫人眸光一锐,神情和方才判若两人。 江月回进屋,屋子里烧着地龙,沈居寒盖着一条薄被,正在床上躺着。 他脸色苍白,眉毛和垂下的眼睛更显黑浓。 江月回站在床边盯着他,也不说话,沈居寒终于扛不住,眼睫轻轻颤了颤,睁开眼。 “你要看到什么时候?” “看你假睡到什么时候,”江月回坐下,手指空弹两下。 沈居寒伸出手,江月回搭上他手腕。 “外面那个就是?” “不错,”沈居寒介绍,“她叫阮梅,与我姨母是手帕交,我不是姨母的亲生儿子,知道得人不多,她是其中之一。 她丈夫原是义父手下的一名副将,前几年调去徐州,驻守云烟镇。 那里的云烟山出产云烟墨,因此,她丈夫的官职虽然不高,但颇有几分财力。” “嗯,也难怪,能轻易在云烟墨中掺入玄丹砂。”江月回点头,“你准备怎么办?” “我原以为散出消息,过两天她才会来,没想到一早便到了,”沈居寒眸中浮现凉意,“可见,一直在盯着我的动向。” “应该是如此,”江月回赞同,“那么,她为什么非要取你的命? 上一次倒还迂回一点,连夫人带你一同杀掉,这回是直接冲你。” “所以,”沈居寒浅笑,“我想让你帮试探她一下。她究竟是棋手,还是被人利用的棋子。” “对了,我姨母呢?” 第一百一十二章 阎王爷知道你这么狂吗? 江月回想起沈夫人方才反常的情绪,略一迟疑。 “怎么?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吴瑶瑶来了,说是来带一位神医,沈夫人出去迎接。” 沈居寒奇道:“亲自出去迎?” 沈夫人此时已到府门外。 吴瑶瑶看到江月回不用通报就进去,气得咬碎银牙。 回身去马车旁,对车里的人道:“老先生,今天我们必须得让沈府认可。 在凉州,得到沈府的支持,就什么都有了,还烦请您赐手令一用。” 吴瑶瑶倒真没有想到,手令递出去,竟然能让沈夫人亲自出来迎接。 她喜出望外,这可比江月回的排面大多了! 想必江月回刚到里面,就看到沈夫人亲自出来迎接她,一定气得脸绿了吧! 吴瑶瑶心花怒放,上前行礼。 沈夫人手心渗出薄汗:“这手令的主人呢?” “夫人稍候,我去请。” 吴瑶瑶转身去请,沈夫人也想跟过去,但又生生忍住。 记得当年分别时,师父曾经说:“以后你就是指挥使的夫人,我也要云游四海,我们师徒有缘再见。 若有再见之时,切记身份,要稳重些,不要让人抓住抨击你的把柄。” 她出身不高,身份一直为人诟病,师父处处为她考虑。 她要忍住,让师父看看,她这些年真有好好听话,做好指挥使夫人。 马车车帘一挑,出现一片银色袍角,暗纹银边,奢华贵气,随后踏出来的云靴也精致无比。 沈夫人一怔,师父什么时候……这么讲究穿戴了? 啊,也许是为了她考虑,当年的布衣布鞋,是为了在军营中行走自在。 如今,要来这指挥使府,也不能太过寒酸,是为了她给挣面子吧。 沈夫人眼睛泛起潮意。 师…… 后面“父”字还没有从心里冒出来,又被卡回去。 这老头子是谁? 穿银袍,踩云靴,腰间系着玉带,侧腰玉饰什么的挂了一堆,手里还握着一柄拂尘。 头戴乌檀木发簪,额头尖窄,眉毛短粗,一双眼睛微眯着,不知道眼睛是不是有毛病,看不清楚。 怎么看都有点贼眉鼠眼。 沈夫人一口气哽在喉咙里,差点吩咐家丁乱棍打出去。 但她低头看看手里的鬼牙手令,的确是真的无疑。 师父的东西,怎么会在这个老头子手里? 沈夫人按捺住,看着吴瑶瑶虚扶着此人走近。 “沈姨,”吴瑶瑶轻声道,“这位就是我请来的神医,人称夺命阎罗。” 沈夫人注意力都在老者身上,也没注意她的称呼。 “神医?夺命阎罗?” “正是,”吴瑶瑶关切道,“沈姨,我听说公子病重,特意求了老先生前来。” 沈夫人眉心微不可察的一跳:“吴小姐,有心了。” “沈姨……” “进去说吧。” 沈夫人把手令死死捏住,塞进袖子里。 一路回到院子,梅夫人正独自坐得无趣,见她回来,起身相迎。 “阿圆,你可回来了,”梅夫人似无意道,“刚才那位小姐与居寒……当真是情深,你一走,就进屋去了。” 她帕子捂着嘴轻笑:“年轻人就是胆子大,可不像我们那时候……” “我们那时候也不差,”沈夫人笑道,“你忘了,你当初还跟你家相公去小树林偷偷见面?” 梅夫人:“……” 沈夫人回头看吴瑶瑶,又看看那位神医。 “神医号称夺命阎罗,不知是怎么个夺命法?” 神医摸着胡子,傲然道:“自然是从阎王爷手里把人命夺回来,只要留有一口气,没有本神医救不活的人。” 吴瑶瑶眼睛瞄一下里屋,似无奈地说:“沈姨,我在门口遇见阿月,她……似乎还在生我的气。 我再三表明,与沈公子只是过去的情分,这次来,也只是想给公子治病出一份薄力。 不想她还是误会了,我差点进不来府门。” 沈夫人看着吴瑶瑶娇柔造作的样,真想戳瞎自己的眼。 她都不知道以前自己怎么就眼瞎了,觉得吴瑶瑶不错。 “吴小姐,我之前就说过了,你以后还是叫我沈夫人的好。 而且,我觉得阿月做得也没错。 要是有人当着我的面说,与我家夫君有什么过去的情分,我可不只是不高兴,还会打人呢!” 吴瑶瑶窘迫地抽抽嘴角,不知说什么好。 梅夫人目光微转:“阿圆,瞧你,把小姑娘都吓着了。 这位小姐长得真是好看,瞧瞧这眉眼,笑起来都点到我的心尖儿上了。你叫什么名字?” “回夫人,我叫瑶瑶。” “真是好名字,”梅夫人拉着她的手,“怎么?你与居寒之前……” “阿梅,”沈夫人打断她,“谁还没点过去?既然过去了,就不必再提了。” “这位神医,我儿子的病已经有些年了,看过的大夫不计其数,也有不少自称名医的,”沈夫人目光审视,“我前些日子也病着,才好没多久,不如你先帮我看看?” 梅夫人眼底闪过一丝窃喜,心说真是做指挥使夫人做傻了,对外面的事一无所知。 这“夺命阎罗”乃是响彻江湖的名医,多少江湖世家,皇族贵胄不惜花重金请他看看,开张养生的方子。 至于丹药,更是千金难求,人家也不缺钱,全凭心情。 现在别人请都请不到的贵客到眼前,可笑沈家人还在装腔拿乔。 最好把神医惹怒,让他甩手就走,不给沈居寒看才好。 不料,神医略一思索,甩甩拂尘道:“既是如此,夫人请伸手吧。” 沈夫人伸出手,神医搭一块帕子轻按,眯着眼睛,一脸高深莫测。 江月回和沈居寒在里屋听得清楚,还一起凑到门边,从缝隙里悄悄往外看。 江月回打量着这位神医,看样貌也不像什么高人。 还叫什么……夺命阎罗,从阎王爷手里夺命,阎王爷知道他这么狂吗? 眼底金光微闪,此人头顶的气运实在一般,唯一的一点金色马上就要暗淡无光。 也就是说,很快就要倒霉了。 而且,沈夫人这态度,和刚才出去的时候,也截然不同。 短短时间内,发生了什么? 就在这时,神医收回手,开口说话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相互尬吹 神医收回手,对沈夫人道:“夫人身体早些年有过亏空,虽说一直调养,但效果只能算是略好。 不过,两年前又受过伤,情况急转直下……” 江月回听着他这话,倒是说得还算凑合。 沈居寒小声在她耳边嘀咕:“这不算什么,全凉州都知道我姨母这些事。” 也对。 沈夫人脸色微变,惊愕道:“急转直下?难不成我要死了?” 神医摸着胡子:“夫人莫慌,方才在下怎么说的?只要留有一口气,就没有我救不活的人。” “稍后我写个方子,只要集齐方子上的药材,请炼制丹药的高手,制成上品丹药,服用三颗,就能彻底康复。” 沈夫人喜上眉梢:“那就有劳神医!” 神医略一迟疑:“不过,这方中有几位药不易得……” 梅夫人浅笑:“神医怕是不知道沈府的实力,在凉州可是首屈一指,就是京中皇族,也是可以比一比的,想要什么药材也能找得到。” 沈夫人心头泛起寒意,低声道:“阿梅,话可不能这么说。 我家夫君就是领朝廷的俸禄,为皇上做事,和皇族自是不能比,切莫再说这种话! 你说完就回徐州了,我家夫君要是怪起我来,我上哪哭去?” 梅夫人神色尴尬,赶紧解释:“我的意思是……” 沈夫人已经转开目光:“神医,既然你都说药材难找,那我就不费那劲,不知你还有别的法子吗?” 吴瑶瑶适时插嘴:“是啊,老先生,别说药材不好找齐,就算是找齐了,也找不到好的炼丹师。 不知你那里有没有炼制好的丹药?” 神医微拧眉,似乎十分为难。 江月回看这种戏码,实在兴致缺缺。 沈居寒看着她拧眉不太耐烦的小模样,暗自好笑:“你觉得这神医怎么样?” “不怎么样,”江月回干脆回答,“你布这个局,不是为了那个梅夫人吗?吴瑶瑶跟着瞎搅和什么?” 沈居寒眼睛泛起微光,凑近她:“你是不是不愿意她跟着搅和?” “这不废话吗?”江月回呼吸加深,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香气。 一种……他身上本来就有的味道,和她的神力混和之后的味道。 很特别。 沈居寒因为她的回答,心头喜滋滋的,不知怎么,神使鬼差一般,伸手臂拥了拥她。 江月回一怔,额间彼岸花印记倏地一闪。 快得沈居寒都没有发现,江月回还没有回神,他已经松开她。 “吴瑶瑶掺和也是白搭,我断然不会再理她。” 江月回心口微跳,不知是神体光亮盈的缘故,还是怎么了,这种感觉很陌生,让她脸上都有点发烫。 连屋子里的气氛好像都不一样了。 此时,外在的神医道:“丹药倒是有,不过,那是我答应了别人,要送出去的。” 吴瑶瑶眉眼弯弯:“老先生,所谓天意,所谓有缘,不是就指今天的情况吗? 夫人刚好需要,您刚好有。请您看在我的面子上,就给夫人吧! 大不了,您缺什么药材,回头我也帮着找便是。” 神医略一沉吟:“这……好吧!就看在你曾经救过老夫一命的份儿上。 你的资质不错,老夫也是真心想收你为徒。师父给徒弟,也没有什么不妥。” 吴瑶瑶欢喜地福福身:“是极,多谢人老先生!” 神医又道:“不过,此药的确不易得。不是我小气,光是这药材,就花费我三万两之多。” 吴瑶瑶捂住嘴:“这么多?那得是多么名贵的药材呀!” “别的不说,其中一副百年雕骨,就可遇不可求,还有两颗上好东珠……” 两人一唱一和,沈夫人面不改色,听他们说完,这才缓缓道:“那这些药材炼制出成口,想必得更贵吧?” 神医眯着眼睛:“按说老夫只出手炼丹,就要一万两。 再加上其它的,得有六七万两。 不过,既然是瑶瑶开口,一共五万两吧,就当给她一个面子。” 吴瑶瑶又惊又喜:“多谢神医!” 梅夫人也笑着附和:“瑶瑶面子就值得一两万两,真是难得。 不知神医稍后能否为我开张养生的方子?我也沾沾光。” 神医看一眼吴瑶瑶,吴瑶瑶感觉浑身都在冒荣光。 “夫人既是沈夫人的朋友,就不是外人,老先生就出手为她开一张吧。” “好吧,”神医略点头。 江月回差点气笑:“什么东西就值得六七万两,他也真敢胡说。” “你放心,要想从我姨母手里拿钱,别说数万两,就是几两,都不是容易的事。”沈居寒道。 果不其然,神医把个小瓷瓶递给沈夫人的时候,沈夫人根本没接。 “这么贵,我可不买。” 神医:“??” 吴瑶瑶笑容僵住:“……夫人,您……” “阿圆,你开玩笑吧?”梅夫人笑道,“才五万两。” “才五万两?!”沈夫人惊讶,“这什么百年雕骨,我都没见过,听都没听说过,就缩在这小药丸里,就让我付银子?可不是这么回事儿。” “夫人,不是的,”吴瑶瑶赶紧解释,“这药……” “你又不懂,又没见怎么炼制,就别跟着解释了,”沈夫人打断她,“今天是来给我儿子看病的,就别扯上我了。神医,你去看看我儿子吧。” 梅夫人笑道:“阿圆,沈府在凉州可是首屈一指的,你会没有区区几万两?” “阿梅,当着外人,话可不敢乱说,”沈夫人微沉下脸,“我家夫君廉洁清正,就是个武官儿,挣点俸禄罢了。 哪有什么首屈一指?我倒是发现,你现在财大气粗。 区区几万两,你夫君虽说不在我夫君手下当差了,但依旧只个副将,一年的俸禄能有多少? 你舍得几万两买这?” 梅夫人尴尬地抽抽嘴角,心里涌起嫉妒的火焰。 她最不乐意听的,就是别人说她的夫君只是个副将。 尤其还曾在沈庭山的手下当差。 神医举着手,不知道该收回还是怎么办。 方才还夸夸其谈,现在倒好,人家根本不要。 沈夫人心里早有了数,暗暗下定决心,先看看这个神医还能作什么妖。 第一百一十四章 这药不灵啊 沈夫人转身进屋,神医尴尬地把药瓶子又收回去。 吴瑶瑶脸臊得通红,跟在神医后头一同进屋。 进去就瞧见江月回坐在床边,不由得提高音量:“神医,您小心脚底下。” 沈夫人偏过头来:“吴小姐,请你小声些,别吵到我儿子。” 吴瑶瑶咬咬嘴唇,不甘心地看向江月回。 江月回根本没扫她一眼:“夫人,这位是……” “是吴小姐请来的神医,说得特别神,有起死回生之能,还有个名号,叫夺命阎罗。” “什么?”江月回脸色微变,“这是神医,还是杀人者?要把人命夺走吗?” 神医哼道:“你这小女子好不晓事!当然不是那个意思,而是从阎王爷手中抢人命!” “是啊,阿月,你要不知道就别乱说,否则惹恼了老先生就不好了,”吴瑶瑶一脸担忧,“还是先给公子看病要紧。” 江月回呵笑一声:“给我未婚夫治病,你倒是积极。” “阿月,我……” 沈夫人制止吴瑶瑶:“好了,神医,请你看看吧。” 神医一看沈居寒的脸上还有面具,伸手就要摘。 “慢着,”沈夫人拦住他,“神医把脉即可,我儿向来不愿意以真面目示人。” 吴瑶瑶心里有点遗憾,本来她也想看看沈居寒到底长什么样,现在又落空了。 神医也没勉强,给沈居寒把脉,左手换了换右手,两边都好半天,这才摇头叹息。 “夫人,实不相瞒,公子这病,怕是有些年头了。” “是啊,老先生,您说得真是准,”吴瑶瑶语气惊叹,“沈公子的确病了好多年。” 江月回奇道:“这事不是满凉州人尽皆知吗?” 吴瑶瑶正欲说话,神医抬手:“不过,幸好公子遇上了我,这病症在我游历的过程中,曾经见过。” “为此,我还特意炼制过丹药,”他又拿出一个小盒子来,“此药正好对症。” 沈夫人接过,打开盒子,一股清香扑鼻。 江月回一看这药,的确成色极佳,能炼出这种丹药,确实有不凡的实力。 沈居寒现在身体好了大半,要是之前用这颗药,至少能维持一两个月不犯病。 她不禁重新审视这位神医,既然有如此本事,按说应该救过不少人,身上的功德和头上气运,应该不是这样才对。 这是怎么回事? “此药名为大气丹,也是我亲手炼制,可用温水化开,给公子服下。” 沈夫人下意识看向江月回,江月回略一颔首。 虽然沈居寒现在的状况,不至于用这种药,但送上门来的,不用白不用,用来补身也不错。 “这药用下去,多久起效?”沈夫人问。 “最多一刻钟,公子便会醒来。”神医自信满满。 “好,如果我儿子醒了,说感觉有好转,那这药我就买下,”沈夫人话峰一转,“可如果没醒……” 神医昂首傲然道:“分文不取!” 沈夫人目光中闪过狡黠:“空口无凭,立书为证!” 江月回道:“我来写。” 她走到桌前,几笔写成,连带红色印泥递到神医面前。 神医被她的迅速动作打得措手不及,一时有点犹豫。 “怎么?神医又改变主意了?”江月回笑眯眯地问。 吴瑶瑶浅笑:“阿月,这你就有所不知了,神医医术享誉江湖,岂会连这点把握都没有?” 江月回暗笑:吴瑶瑶可真是坑死人不偿命。 神医被她如此一恭维,立即打定主意,利索的签字按手印。 江月回目光一掠,看到梅夫人也在门口,目光时不时掠向床上的沈居寒。 她不动声色收回目光,示意沈夫人把药给沈居寒喂下。 吴瑶瑶看在眼中,嫉妒得心头冒火。 江月回这个乡下土女,是怎么获得沈夫人的喜欢和信任的? 不过,今天之后,她要把这一切,都从江月回的手上抢回来。 然后,再狠狠的践踏,让沈居寒爱她,却求而不得!让沈居寒和沈家认准她,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 药喂下去,所有人都在静静等待。 江月回一点都不慌。 正等着无聊,忽然感觉有人轻扯一下她的衣裙。 垂眸看,沈居寒的手指还搭在她裙边。 她差点气笑,这家伙有时候真是幼稚地可以。 江月回垂下手,借着衣裳的遮挡,根本没人注意她的小动作。 本想拂开沈居寒的手,哪知这家伙捏住她手指。 丝丝神力缓慢传来,江月回感觉酥酥的麻痒,从指尖蔓延至全身。 以前也这样蹭过他的功德,但这次的感觉很不一样。 江月回也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就是觉得……心跳加速,好像彼岸花怒放时,欢乐地轻轻摆动。 沈居寒得了逞,手指也不敢太过用力,感觉她的手好小,手指又软又细,微微有点凉。 好想包裹住她的手,给她暖一暖。 不,不止,应该是……好想把她整个人都抱在怀里。 沈居寒之前就为复仇而活,从未对任何一个女子动心,他也说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明明最开始对这丫头也是诸多猜忌,怀疑,试探,可不知什么时候起,就…… 沈居寒不知不觉,脸有点不可控制的泛红。 沈夫人忽然道:“我儿的脸怎么红了?” “这都快一刻钟了,我儿怎么还不醒?” 沈居寒:“……” 江月回暗自好笑,忽然玩心大起,手指轻轻在沈居寒掌心挠了一下。 这一下又轻又痒,像软软的云,滑滑的羽毛,在他掌心掠过。 沈居寒顿时全身绷紧。 脸更红了。 “神医,这……这是怎么回事?”沈夫人大惊,“我儿这是怎么了?” 神医也有点心慌,但表面仍旧装着镇定。 “无防,我来把把脉。” 听说要把脉,沈居寒总算松开手。 神医一边把脉,一边道:“这……一切正常,脉搏并没有什么异样。” 沈夫人短促笑一声:“他这样,您说一切正常?他要是正常,那就是你不正常了。” 吴瑶瑶连忙道:“夫人莫急,我敢保证,这药绝对是管用的。” “你拿什么保证?”沈夫人不悦道,“我也想要的不是保证,是让我儿康复。 你说一刻钟醒,现在不但没醒,脸还红成这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神医清清嗓子道:“夫人,这不算什么,我还有一个法子,可辅以行针之术,双管齐下。” 他取出银针,捻着一根最粗的,就往沈居寒的穴位刺去。 第一百一十五章 叩头认错 江月回看着那根银针要刺去的穴位,眉心跳了跳。 “神医,”她忍不住开口,“这个穴位要是刺下去,有什么作用?” 神医扫她一眼,哼道:“医理复杂,岂能一一跟你说清楚?” 吴瑶瑶轻声劝:“阿月,有什么问题一会儿再说,现在先把公子救醒要紧。 神医来一趟不容易,若是他真生了气,撒手不管,那可就……” “不必一一说清楚,”江月回嗓音清冷,“就说这个穴位,是做什么的?很难吗? 事关我的未婚夫,我怎么就不能问问? 若是问一下,神医就要生气,那倒是让人惊讶。 莫非神医治病,都是由着自己,完全不和病人的家人有所交代吗?” “你……”神医脸染怒色,“你是什么话?真是岂有此理!” “神医莫气,阿月也是关心而乱,”吴瑶瑶赶紧道,“阿月,快向神医道歉吧!” 沈夫人短促笑一声:“道什么歉?阿月哪句说得不对? 本夫人也想问问,拿这么粗的针,这是嫌我儿子不死,要扎死他吗? 还有,刚才已经签字为证,一刻钟,我儿必醒。 现在已经过了一刻钟,怎么还不醒?” “这……公子病情严重,我刚才说了,要双管齐下,可此女拦着不让行针,这不能怪我吧?” 他一边说,一边手指着江月回。 江月回突然出手,夺下他手里的针,寒光一闪,直刺他的穴位。 “是这儿,没错吧?好,你说刺这里对公子有利,那本小姐就先刺刺你,看看你是不是没事。” 话音未了,江月回指尖释放一缕极细的神力,顺着银针,挤入神医体内。 “啊!”神医痛嚎一声,眼泪一下子都飚出来。 别说屋里的人,连外面的小糖和斩司命都听见了。 斩司命鸡鸡祟祟,迈步伸着脖子,悄悄到窗台底下,小豆眼睛往屋里瞄。 江月回看着眼泪鼻涕一块儿流的神医冷笑:“怎么?你不是说没事吗?不是说对公子有好处吗?” “合着你这是要痛醒公子,而不是治醒。” 吴瑶瑶怔愣一瞬,赶紧扶起神医,神医手指哆嗦着把银针拔出来,又痛了一下子。 他缓了一会儿,才喘着气说:“你……你们!简直无理! 我虽说不是官身,但也不是任人欺辱的,达官贵人,皇族中人,我见得多了,从未受过如此大辱。 今天这病,我不看了!” 他转身要走,沈夫人道:“慢着。” 沈夫人捏着那张保证书:“白纸黑字,签着你的名,按着你的手印,现在我儿没醒,你说走就走?” 神医感觉被扎的地方痛得麻木,浑身都难受,只想快点离开。 现在被沈夫人又拦住,后退一步道:“你想怎么样?” “夫人,”吴瑶瑶连忙打圆场,“医理一事极为复杂,并非三言两语说得清。 神医号称夺命阎罗,自是有手段。只是……” 她看一眼江月回,勉强笑笑:“今天有些误会,神医现在也有点生气。 稍后我会好好劝劝他,继续给公子看的。” “其它的本夫人不管,”沈夫人扬扬手中的纸,“吴小姐,说再多没用,本夫人只看这保证书。 既然签了,就要生效,不然写来为何?先把眼前的事了结,再说稍后。” “夫人……” 吴瑶瑶看向江月回:“阿月,你说话呀,此事因你而起……” “是他自己没本事,与我何干?”江月回反讽,“你若是不舍神医叩头认错,就一同跪。” 沈夫人眼中闪过笑意:“吴小姐,要一起吗?” 吴瑶瑶:“……” 神医挭着脖子:“我进京城,去王府,都没有跪过!岂能……” “王府?什么王府?”沈夫人问。 神医傲然道:“当今圣上最疼爱的二皇子,秦王殿下的府中! 实话告诉你们,半个京城的达官贵人我都见过,今天要是让我跪了……” 他不说这个还好,一提秦王,沈夫人短促笑一声,拍拍手:“星左。” 星左立即进来:“夫人。” “按住他,让他叩十个响头。” “是!” 星左不容分说,上前就一踢神医的膝盖窝,神医扑通一声跪下,猛地这么一磕,感觉膝盖骨都要碎了。 正要挣扎着起来,星左一把掐住他后颈,按着他就往地上磕。 “咚咚”声,一下接一下。 一直到十一下。 星左有点尴尬:“数错了。这个数不太好,再来一下凑个双。” “咚!” 整整十二下。 这十二下,实实在在,神医额头早破了皮,渗出鲜血,红肿高大,像是长了两个额头。 星左收回手,神医身子歪在地上,没起来。 “别装死啊,”星左踢踢他,又试试颈脉,“晕了,真是不中用。” 沈夫人点头:“不打紧,神医会医治自己的。” “吴小姐,去叫你的人吧,把神医抬走。” 吴瑶瑶简直无地自容,也没脸再呆下去,赶紧转身出去。 梅夫人全程目睹,即便神医出手,沈居寒都没有醒。 不但没醒,脖子和耳朵还红得不正常,应该就是病发时的反应。 如此看来,是真的无力回天了。 更何况,沈家得罪了神医还不自知,以后是没有人再给沈居寒看病了。 要知道,方才神医可没有撒谎,她早就听说过,夺命阎罗,久负盛名,的确认识很多达官显贵。 前阵子在徐州的时候,徐州刺史就曾再三邀请,神医才在刺史府中小住过几天。 沈居寒的病……就算大罗神仙也治不好了,不关神医的事。 “阿圆,我今天来就是看看你,让你别太担忧,办法总会有的。 居寒吉人自有天相,也一定会康复。 你且忙,我就不在这里烦你了,先回客栈。” 沈夫人抹抹眼睛,不舍道:“住什么客栈?就住府里吧,正好晚上咱们也能说说体己话。” “若是平时自然没有问题,可如今居寒病着,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不能多打扰。 以后有的是时间,等居寒好了,你可得摆席,我定要住上十天半月,不住到你烦我,我是不会走的。” 沈夫人破涕为笑:“那就说定了,我让人送你。” “不必了,又不是外人,客气什么?” 梅夫人转身离开,沈夫人给星左递个眼色,星左暗中跟上。 不多时,吴家的人进来把神医抬走。 屋子里只剩下江月回、沈夫人,以及床上的沈居寒。 “居寒,”沈夫人唤他,“人走了。” 沈居寒没有反应。 沈夫人轻推他一下:“居寒?” 还是没有反应。 沈夫人心头一沉:“这是怎么了?” 江月回立即抓住沈居寒手腕把脉。 第一百一十六章 我的习惯是,制定规矩 江月回把完脉,对沈夫人道:“夫人,麻烦拿根针来,就是平时做女红的那种,要最粗的。” “啊?” “嗯,我决定试试方才神医的法子,扎一扎,痛醒他。” “这……” 沈夫人还懵着,没有回神,沈居寒笑一声:“牙尖爪利小豹子。” 江月回松开他手腕,哼道:“谁叫你装晕吓人?” 沈夫人这才明白过来:“好啊,你真是……” 沈居寒赶紧坐起来:“姨母,方才那个神医是怎么回事?” 沈夫人叹口气,把那块手令拿出来。 “这事说来话长,还记得我上回说过,我有一个仵作师父吗?” “他就是夺命阎罗,”沈夫人抚着手令,“师父是个有意思的老头儿。 取这个名字的意思很简单,就是收割他人性命。 哪像刚才那个西贝货说的,什么阎王爷手里抢人,呸!他也配。” 沈居寒咳嗽两声。 沈夫人赶紧收住:“那时候他在军营,也治病,也检查尸首,我整天跟着他。 后来要嫁人了,他也说要去江湖上走走,一别就这么多年。” “刚才一看到这手令,我真以为是师父来了,哪知道,出去一看,是那么个玩意儿。” 江月回这才恍然大悟,难怪沈夫人前后情绪转变那么大。 “他不是夺命阎罗,”江月回说,“但也有些本事,而且,我看吴瑶瑶样子,似乎也不知道他是假的。” “管她呢,”沈夫人挑眉,“我看到那家伙的时候,还想着揭穿,后来想想算了,就让他们作,看还能玩出什么花活来。” 江月回略沉吟道:“别的不说,方才公子吃的药,还有吴瑶瑶之前给老夫人的药,可都是货真价实。” 沈夫人低头看手令:“是啊,这手令也是真,这也是我担忧的地方。” “我会派人盯住,他既然露头,就跑不了,姨母放心,到时候定会让他有个交代。”沈居寒道。 “好,”沈夫人把手令收好,“眼下,最重要的还是阿梅,她这次没住在府里,我猜,她是有别的原因。” 沈居寒缓缓摘下脸上面具,面色如霜:“无妨,今天晚上,就水落石出。” …… 梅夫人住的客栈很安静,她独自包一个小院,丫环婆子都住在隔壁。 收拾妥当之后,就让其它人都退下。 打开包袱里的一个小盒子,取出一小截香,正欲点燃,烛火忽然左右飘了飘。 她动一顿,手拢住烛火,刚要再次点,火一下子灭了。 屋里一片漆黑,梅夫人吓了一跳,心砰砰跳,总感觉不太寻常。 赶紧摸索着找火折子,还没摸着,忽然又亮起一簇火苗。 梅夫人摒住呼吸,眯着眼睛仔细打量。 黑暗缓缓退去,婆娑光影里,慢慢剥离出一张风华绝代的容颜。 肤白如玉,眉眼清冷,眸色漆黑如墨,月白色斗篷织金暗纹,在光线里华贵自生。 梅夫人惊讶:“是你?” 江月回手中匕首轻轻拨拨灯芯:“梅夫人,似乎很意外?” 梅夫人绷紧的身体慢慢松展开:“当然,今日在沈府一见,看得出来,沈夫人很喜欢你。不过……” “说下去。” “不过,没想到你会不请自来,如此的没规矩,”梅夫人转身坐下,“我这虽说是客栈,但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来的。” “规矩是让弱者来遵守的,我的习惯是,”江月回手指抚过刀刃,“制定规矩。” 梅夫人怔了一下,随即轻笑:“你?” “别以为沈夫人喜欢你,你就能肆意妄为。” “怎么不叫阿圆了?”江月回抬眸看她,“梅夫人这张脸,倒是会变幻,平时就喜欢演戏吗?” 梅夫人冷笑:“我没时间和你废话,也没这个交情,你有什么事,直接说。” “好吧,那我就直接说了,”江月回刀尖往前一递,颤颤巍巍在刀尖轻轻滚动着一颗黑色珠子。 “这东西,谁给你的?” 梅夫人看到那颗珠子,眼底迅速浮现不可置信的神色:“这……你从哪里得来的?” “是我在问你,梅夫人,”江月回墨眸幽深,“你最好珍惜这个机会,我还能好好跟你说,要是换了旁人来,可就未必了。” 梅夫人眼中迸出狠光,似长出尖锐的獠牙:“换旁人?你觉得,你还能走得了吗? 本来不想和你一个小辈计较,反正,沈居寒也要死了,你和沈家的婚约也就作罢。 真以为沈夫人喜欢你?那不过就是有沈居寒在罢了。 如果沈居寒一死,她以为是你克死的,你猜,她还会喜欢你吗?” “沈夫人不是是非不分的人,这种无稽之谈,她不会信。” “我会让她相信,”梅夫人自信道,“不过呢,你是看不到了。 因为,今天晚上,你必须要死在这里。 这样也不错,省得活着还得饱受非议,背着克夫的名声嫁不出去。” 江月回摇头:“我不觉得我克夫,相反,我觉得我有好运气,说不定能给沈居寒给旺好了呢。” 梅夫人像听到什么可笑的话,哈哈大笑:“你别做梦了,他旧伤未愈,又添新毒,怎么可能不死? 你没看见,夺命阎罗都束手无策吗?” “沈居寒一定不会死,”江月回语气笃定,“但你,可就未必了。” 梅夫人眼泪差点笑出来:“初见你那一眼,还以为你是个聪明的。 没想到,竟然是个傻子,也罢,傻人有傻福,不想多说了,准备上路吧。” 话音未了,门口人影一晃。 “谁说阿月傻?我定要把她的脑子抠出来称一称。” 沈居寒身姿倾秀,头戴赤金宝石发冠,身穿玄色织金妆药锦袍,外披深蓝色大氅,暗金色曼陀罗花在衣摆摇曳。 他脸上依旧戴着半张鬼王面具,眸子黑沉沉映着室内烛火,锋利似刀。 哪有半点病气? 倒是有浑身的杀气。 梅夫人脸色骤然一变:“你……你怎么……” “我怎么没死,是吗?”沈居寒红唇微勾,“我命硬,阎王爷勾不走。” 江月回眉梢挑了挑:真会说大话。 “你没中毒?!”梅夫人顿时惊觉上当了,“怎么会?” “承蒙你费尽心思,我当然中毒了,不过,那点毒对我来说,不算什么,早已经被阿月妙手治好了。” “难道你没有奇怪,为什么我母亲也康复了吗?” 梅夫人双手紧握,满是不可置信:“她只说得了良方,能缓解病症,我看她气色依旧不佳……” “骗你的,”沈居寒干脆利索,“她已经彻底康复,也是阿月治好的。” “不可能!”梅夫人盯住江月回,“根本无解的事,你怎么可能会?” 第一百一十七章 嫉妒使人面目全非 江月回手中的刀光映着漆黑眼底,不见一丝温度。 “没有什么无解这一说,反正本小姐都已经解了,至于怎么做到的,你就没必要知道了。” 梅夫人呼吸一窒,紧握的双手渗出层层薄汗。 沈居寒转身坐下:“阿月说得对,没必要告诉你。现在,是本公子来审问你。” 梅夫人咧嘴笑笑:“审问我?沈居寒,你以为你真的无敌吗?天底下可不是只有一个凉州!” 沈居寒狭长的眸子幽深似海:“这句话倒是有些见识,不像你说的。谁告诉你的?” “呵,”梅夫人竖起手指,指指天,“是天意。” 沈居寒莫名其妙,江月回看着梅夫人的神色,感觉有点不对劲。 “玄丹砂,哪里来的?”她问。 梅夫人扭头看她:“什么玄丹砂?” 刀尖上的黑珠子散发诡异的冷光,梅夫人疑惑道:“这个?” 随即她又嗤笑一声,语气傲然:“你懂什么? 这根本不叫玄丹砂,而是叫仙人珠,并非什么人都有资格得到。” “这害人的东西,居然也配叫仙人珠?” “害人吗?我不觉得,只是让人死的比较有趣罢了,一般的人我还舍不得用。” 一语未了,门口有人冷然道:“那我是不是应该谢谢你?” 沈夫人大步走进来。 “阿梅,我自问没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 即便在病中,你来了我也从未拒绝,你为何要害我?我必须当面问个清楚。” 梅夫人看看她,又看看沈居寒:“所以,今天的事,是你们布下的局?” “不错,居寒的身体早就没事了,之所以传出病重的消息,就是为了等你自己来上钩。” 沈夫人顿一下:“阿梅,我多希望你不要来。” 梅夫人短促笑一声,抬手掠掠耳边流苏:“我为何不来?你知道我等你死,等了多久吗?” “为何?”沈夫人追问。 “为何?”梅夫人声音陡然一厉,“你居然问我为何?你是明知故问吗? 你的出身,容貌,哪一样比得过我? 可为什么你能嫁给指挥使,而我就只能嫁给一个副将? 以前的时候你就爱出风头,让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你身上,后来嫁人,竟然还要压我,凭什么?” “就连他,”梅夫人一指沈居寒,“收养的一个儿子罢了,当成亲生的,还瞒得死紧。 要不是碰巧被我发现,你也不会告诉我,对吧? 可偏偏就是这个收养的儿子,嚣张狂傲,明明就是个病秧子,还总要骑什么马,射什么箭。 若非如此,我的儿子也不会想跟着学,更不会去山上打猎时,失足坠下山崖而亡!” “我儿子死了,你儿子凭什么活?他也该死,你们母子,都该受尽痛苦而死!” 梅夫人声嘶力竭,近乎疯狂。 沈夫人微微闭眼:“阿梅,我本来有很话想和你说,从我们小时候到现在。但是……无话可说了。” “这东西绝非是你自己找来的,”沈夫人一指玄丹砂,“哪来的,说吧。”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想知道?我偏不……” 梅夫人话没说完,忽然嘎然而止。 江月回暗叫不好,立即起身到梅夫人身前。 正要伸手碰,沈居寒一把拉住她:“别碰。” 此时,梅夫人的七窍中,缓缓流出黑红色的血。 她死了。 沈夫人脸色泛白,紧抿着唇,一言未发。 江月回对沈居寒道:“你先扶夫人到外屋休息一下,我看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样子像是中毒,”沈居寒不放心,“你还是别碰。” “没事,我有分寸,会小心的。” 沈夫人垂眸开口:“我来看吧。” 她仔细查看,沉默无语。 江月回捡起一旁梅夫人的帕了,迅速查看她的生平。 如同走马观花,那些重要片断,在江月回识海一一闪现。 原来,梅夫人在沈夫人不想学女红,不想练琴棋书画,只想学医乔装入军营的时候,就开始记恨她。 嫉妒让一个人面目全非,分不清对错。 还有梅夫人儿子的死,是她管教太过严苛,她儿子承受不住与她争辩几句,策马奔去山上,失足而亡。 这些不幸,都成为梅夫人憎恨沈夫人的筹码。 直到…… 江月回看到,在梅夫人生平中,一个夜晚,她无意中看到,一个男人穿着黑色斗篷,与她的夫君见面。 梅夫人悄悄躲起来,以为没有被发现,却不料想,次日晚上,黑斗篷就找到了她…… “阿月?”沈居寒叫她一声。 江月回收回思绪,把帕子收起来。 “没事吧?”沈居寒问她。 “没事,”江月回岔开话题,“看出原因了吗?” 沈夫人点头:“她应该是一直服用慢性/毒药,不过,应该不会这么快这么突然地死才对。” 江月回目光在桌边掠过,捡起地上暗影中一小段香。 “夫人,看这个。” 沈夫人接过,手指捻下一点,凑近烛火仔细观察。 “原来如此,”沈夫人叹一口气,“这香就是解药,可解一部分,不至于让她很快死。” “今晚,她还没来得及点香,”江月回接过话,“所以,毒发了。” “正是,”沈夫人低声,“天意。” 沈居寒想要安慰两句,沈夫人扯扯嘴角:“我没事,不用安慰我。 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在她想害你我的时候,就已经不再我的小姐妹了。” “我们走吧,等明日她的人发现,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江月回暗暗赞叹,沈夫人果然够通透,是非分明,不是个滥好心的人。 沈居寒也微松口气,带她们二人离开客栈。 沈夫人自顾上马车:“居寒,你去送阿月,我先回去了。” “好。” 沈居寒牵着马,浅笑:“走走?” “也好。” 两人牵着马往前走,沈居寒道:“今晚没有问出玄丹砂的来历。 不过,这也没什么,她死了,我也照样查得出,不过就是早晚的问题。” 江月回想着刚才在梅夫人生平中看到的那些,挑着一些能说的说。 “可以从她夫君身上下下功夫。” 第一百一十八章 最难看透是人心 江月回提醒沈居寒。 “有些人并非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懦弱,也不像平时表现得那么嚣张。很多事不能只用眼睛看,眼见的不一定为实。” 沈居寒眼中闪过赞赏:“的确如此,眼睛看只能看到表面,看不见人心,看不见魑魅魍魉。” 江月回本来想点头,听到最后一句,挑眉道:“说人心就说人心,魑魅魍魉怎么了?魑魅魍魉也没有害你。” 沈居寒一怔。 江月回哼道:“人都说怕鬼,可鬼可曾伤过谁?倒是人和人之间,争斗从未停止。人比鬼可怕多了。” 沈居寒眸子闪亮:“所言甚是。” 江月回翻身上马:“沈公子,告辞了,不必再送!” 她一扬马鞭,绝尘而去。 沈居寒哭笑不得,上马在后面不远不近地跟着。 看着她飒爽的英姿,想起她在青松山带着二熊岭的人大破山寨的时候,嘴角不住上翘。 看着江月回进了江府,沈居寒才转道回府。 刚到书房门口,星左拿着一封信过来。 看到信上的标签,沈居寒的眸色就深了深。 “主子,这是从双柳村传来的消息。” 双柳村,江月回跟着她的养母长大的地方。 沈居寒看着那信封半晌:“烧了吧。” 星左一怔:“主子?” “烧了。” “是。” 沈居寒没再看信封第二眼。 江月回,不论是为了保命,掩盖了真实性子也好,亦或她……不是她。 总之,她出现在他身边,数次救他危难。 沈居寒决定,只看以后,不管从前。 他愿意为之承担风险。 江月回回到住处,拿出帕子,又把梅夫人的生平过了一遍。 方才在客栈,匆匆忙忙的,现在可以慢慢看。 看完之后,拿笔记下一些关键,琢磨着视情况要把这些透露给沈居寒。 不过,那家伙实在太精,还是得多注意点,不能让他起疑才行。 时间不早,江月回也沉沉睡去。 次日一早,刚洗漱完,正准备吃早膳,林方带着星左到院门口求见,并附上一张小字条。 江月回穿戴好,从后门出府。 沈居寒正挑着车窗帘,笑吟吟看着她。 车上备好早膳,热气腾腾,香气四溢。 “又是你家厨娘做的?” “没错,试试。” 江月回也不点破,边吃边问:“客栈那边有消息吗?” “有,布政使司已经派人过去,若是寻常人倒也罢了,梅夫人到底是个官眷,总归是要问一问。” “会去你家问吗?” “按说是应该,但他们不敢,”沈居寒给她添一碗汤。 江月回浅笑:“梅夫人说得没错,你可真够狂的。天下不只一个凉州,这话的确不像她说的。” “嗯,”沈居寒点头,“所以,今天一早,去查她夫君的人已经出发了。” “我听沈夫人说,她夫君守着一座矿山,家中也小有资产,”江月回若无意地问,“当初为何会从指挥使手下,调去徐州?” “当初,他在义父手下,能力也不怎么出众。 也是因为梅夫人与姨母关系好,这才能频频出入我家。 后来,出城办事途中,偶遇徐州刺史遇刺,出手相助,这才……” 沈居寒说到这里,忽然顿住。 江月回垂眸,眼底笑意一闪即过,继续似无意道:“他只是个副将,家中有了资产,应该会引人注目吧? 我看梅夫人的穿戴,的确贵气,他就不怕被人告发?” “另外,他们就那一个儿子吗?他夫君没什么妾室吗?” 沈居寒挑车帘,对星左道:“立即飞鸽传书,告诉他们,查一查矿山账目,另外,梅夫人丧子之后,家中小妾可有人生子。” “是。” 江月回补充说:“还有,梅夫人是否四处求子。” “是。” 沈居寒声音都透着喜意:“阿月聪慧。” 江月回提醒沈居寒。 “有些人并非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懦弱,也不像平时表现得那么嚣张。很多事不能只用眼睛看,眼见的不一定为实。” 沈居寒眼中闪过赞赏:“的确如此,眼睛看只能看到表面,看不见人心,看不见魑魅魍魉。” 江月回本来想点头,听到最后一句,挑眉道:“说人心就说人心,魑魅魍魉怎么了?魑魅魍魉也没有害你。” 沈居寒一怔。 江月回哼道:“人都说怕鬼,可鬼可曾伤过谁?倒是人和人之间,争斗从未停止。人比鬼可怕多了。” 沈居寒眸子闪亮:“所言甚是。” 江月回翻身上马:“沈公子,告辞了,不必再送!” 她一扬马鞭,绝尘而去。 沈居寒哭笑不得,上马在后面不远不近地跟着。 看着她飒爽的英姿,想起她在青松山带着二熊岭的人大破山寨的时候,嘴角不住上翘。 看着江月回进了江府,沈居寒才转道回府。 刚到书房门口,星左拿着一封信过来。 看到信上的标签,沈居寒的眸色就深了深。 “主子,这是从双柳村传来的消息。” 双柳村,江月回跟着她的养母长大的地方。 沈居寒看着那信封半晌:“烧了吧。” 星左一怔:“主子?” “烧了。” “是。” 沈居寒没再看信封第二眼。 江月回,不论是为了保命,掩盖了真实性子也好,亦或她……不是她。 总之,她出现在他身边,数次救他危难。 沈居寒决定,只看以后,不管从前。 他愿意为之承担风险。 江月回回到住处,拿出帕子,又把梅夫人的生平过了一遍。 方才在客栈,匆匆忙忙的,现在可以慢慢看。 看完之后,拿笔记下一些关键,琢磨着视情况要把这些透露给沈居寒。 不过,那家伙实在太精,还是得多注意点,不能让他起疑才行。 时间不早,江月回也沉沉睡去。 次日一早,刚洗漱完,正准备吃早膳,林方带着星左到院门口求见,并附上一张小字条。 江月回穿戴好,从后门出府。 沈居寒正挑着车窗帘,笑吟吟看着她。 车上备好早膳,热气腾腾,香气四溢。 “又是你家厨娘做的?” “没错,试试。” 江月回也不点破,边吃边问:“客栈那边有消息吗?” 第一百一十九章 想死,还是想活? 初晨的阳光轻洒在屋子里,淡淡的金铺了满地。 天师眯着眼睛,在满地的金光里,看到一个眉目如画的女子。 有那么一瞬间,他都恍惚,是不是仙女下凡。 心也不受控制地砰砰跳。 然而,没跳两下,又看到屋里还有一个男人。 男人?! 怎么会有男人? 而且这个男人还戴着鬼王面具,指间还有一把精致小巧的匕首。 天师一个激凌,酒也醒了一半。 “你……你们是什么人?” 揉揉眼睛,没错,的确是一男一女。 “你不是号称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载吗?上通神灵,下通地府,”沈居寒语带讥讽,“你倒是算算,我们是什么人。” 天师轻哼道:“真是笑话,本天师的神通,岂是能够随意动的?用在你们二人身上,岂非浪费?” “既是知道本天师的身份,你最好速速离去,”天师目光掠向沈居寒,落在江月回身上,“留下该留下的就行了。” 沈居寒偏头看江月回:“交给我?” “请便。” 沈居寒站起来。 天师看着他走过来,不由自主后退:“你要干什么?你给本天师站住!否则的话……” 沈居寒突然抬腿,一脚踢在小腿上。 天师顿失重心,“扑通”栽倒在地。 这一下摔得不轻,他的右脸撞到地上,差点没有把他疼晕过去。 还没来得及挣扎着爬起来,那把匕首就抵在他喉咙上:“跪好。” 天师只觉得一股子寒气直渗四肢百骸。 “本来想和你好好聊几句,可你给脸不要脸,”沈居寒声音轻飘飘的,似雪花从他后脖领子钻进去。 “谁该留下?她的心思,也是你能动的?你的神通,用在我们身上算浪费?” 天师忍着疼:“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可告诉你们,你们可想好了,我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动的,若是敢动我,想想后果,能不能承担得起!” 一语未落,沈居寒手起刀落,匕首没入他肩膀。 “唔……”天师刚要大声叫,沈居寒抓住他手腕,把他自己的手塞进他嘴里。 江月回翘翘嘴角,差点笑出声。 沈居寒拔出匕首,天师又要痛呼,这次,直接被沈居寒点了穴位。 天师又痛又吓,喉咙里发不出一点声音。 “本公子动了你,你又能奈我何?”沈居寒把匕首上的血在他身上蹭干净,“我沈居寒从不受人威胁。” 天师听到他的身份,眼睛瞬间睁大,眼珠子都要掉出来。 沈居寒刀尖对准他眉心,他吓得一动不敢动。 “问你什么,就说什么,若是有半字虚言,本公子可从不怕见血。听懂了吗?” 天师连连点头。 沈居寒又在他身上一点。 “你是从哪来的?” “我是……是从城外的天师庙来的。” “来干什么?” “是吴家的大公子,去庙里请我来的,说是要抓鬼。”天师吞一口唾沫,“他说,有个女子不识抬举,几次三番害他和她的表妹,让我教训教训她。” “哪个女子?说清楚。” “是江府的,江家小姐,叫……江月回的。” 江月回手托着腮,静静听着。 “怎么个教训法?” “就是开坛作法,让她现原形。” “你有这个本事吗?”江月回轻笑。 “我当然有,”天师道,“我可是受过师父真传的。” “你还有师父?” “不错,吴家本来是想请我师父的,但这种小事,杀鸡焉用牛刀? 更何况,庙里这两天会有贵客要来,我师父脱不开身。” “什么贵客?” “这我不知,不过,每个月贵客都会来。”天师清清嗓子,“每次来,师父都会准备好酒好菜。” 沈居寒回头看江月回:“有什么想法?” 江月回略一思索,开坛作法这事儿见过不少,但还没有见过人间的怎么弄。 看看也不错。 江月回起身到近前,浅笑着问他:“你想死,还是想活?” 天师一怔,在对上江月回眼神的一刹那,他觉得,江月回不是吓唬他。 是真的想杀他。 “我想活!”他颤声道。 “好,想活,就听本小姐的话。”江月回伸出手,掌心一粒通红的丹药,“吃了它。” 天师脸色苍白:吃,这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不吃,带血的匕首就抵在眉心。 罢了,多活一会儿是一会儿。 他一边哭,一边吞下丹药。 刚才一直半趴着,现在直起上半身,从袖子里掉出一个盒子来。 沈居寒刚伸出手去拿,江月回道:“别碰。” 拿过匕首,示意沈居寒退开些,用刀尖挑开。 一股子阴寒之意冒出来。 里面赫然是三颗玄丹砂。 沈居寒眸中顿时迸出怒意:“哪来的?” 天师抹抹泪:“仙人珠?这就是我们天师庙的。” 江月回把盒子盖上收起,和沈居寒对视一眼,默契地没有再追问。 “本小姐接下来说的话,你要好好记住,否则的话……等毒药发作,谁也救不了你。” …… 从小楼里出来,回到马车上。 江月回道:“沈公子,这三枚玄丹砂,交由我来保管吧。” “你说这东西是极阴寒之物,那会不会对你有什么影响?”沈居寒问。 “不会,我有办法处理,”江月回问道,“你知道那个天师庙吗?” “听说过,没有去过,据说多是女子去,”沈居寒语气冷下去,“若是这东西出自天师庙,那我就非去一趟不可。” 江月回倒一杯茶给他:“你身体不行,不能碰这个,此物可化粉,可炸开为雾,防不胜防。” 沈居寒眼底闪过狡黠的笑:“所以,江小姐有何见教?” “见教不敢当,”江月回直接了当,“不过,再合作一次倒是可以。” “怎么合作?” “你帮我找一个人来,我同你走一趟天师庙。” “一言为定。” “绝无妄言。” 江月回把地址写好,交给沈居寒:“越快越好,最好明日可抵达凉州。” 沈居寒看一眼地址:“不远,今晚可达。” 路过布政使司时,看到有人刚从里面出来,还在抹泪。 江月回认出,那是梅夫人带来的人。 “此事会如何处理?” 沈居寒轻笑:“按照布政使的行事作风,多半会写一封书信,命人连尸首带书信,一并送往徐州。” “他什么时候会被押送回京?” 沈居寒挑车帘看向远处天际:“快了,就在这几日。” 第一百二十章 天师入府 回到江府后门,江月回下马车。 刚要离去,沈居寒又叫住她。 “阿月,天师这事,我能为你做点什么?” “别的不需要,把那个人带回来就行。” “好,”沈居寒毫不犹豫,“一定办到。” 回到院子里,斩司命正在啄米,抬头看到她,嗖嗖跑过来。 江月回瞧着它昂着挺胸的样儿,问道:“怎么?又立功了?” “回小姐,二夫人找您求情,奴婢说您不在,她非不信,非要闯,被斩司命给挡回去了。” “那的确是立功了,”江月回拿出一包点心,刚才下车时,沈居寒给她的。 捏出一块留下,其它的交给小糖:“赏斩司命一块,你和白米一人一半。” 小糖鼓起腮,兴奋的跺脚:“小姐,这可是软云斋的点心,特别好吃,要提前一天预定才买得到。” “是吗?” “是呀,小姐,你太好了,我早就想吃软云斋的点心,能和月酥楼相媲美的也就是他们。” 江月回早知道沈居寒准备的早膳不是什么府里的厨娘做的,但也没想到,竟然还这么有名。 亏那家伙每次还装模作样。 这一天过得倒是平顺,期间阮氏来过两次,但吃过软云斋点心的斩司令更加卖力气,根本没让人进院。 次日上午,江月回正看那只小药鼎,琢磨着试试能不能炼制出丹药来。 小糖和斩司命风风火火地跑进来。 “小姐,小姐!” “怎么了?” “小姐,不好了,吴小姐请了一位天师来,已经去了老夫人的院子,还说……说……要您也过去。” 话音未落,江季林也来了。 “阿月!” 江月回起身迎出去:“父亲,您怎么来了?不是去办差了吗?” “我告了半日假,”江季林脸气得铁青,快速说,“是老夫人命人把我叫回来的。 阿月,这次她太过分了!说什么请天师除邪祟,简直岂有此理!” 本来因为身世的事,江季林就已经不想再见老夫人,只是苦于没有证据,不能把人绳之于法。 又因为江月回说,要先忍耐,会有报仇的那天。 之前对他,他还能忍,可今日,要针对江月回,他不想再忍。 “阿月,为父这次定要为你讨公道,不能让你受委屈。” “父亲,”江月回浅笑,“你放心,这是我们的家,谁也不能让我受委屈,只有我让别人受委屈的份儿。” “本来想着晚点再和您说,既然您回来了,要不这样,您帮女儿办件事?” “什么事,你说。” 江月回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江季林疑惑:“为何?” “父亲先不用管,到时候自会知晓,我保证,今天和老夫人之间,也算有个了结。” “好,”江季林虽然不明白,但还是相信女儿,“为父这就去。” 小糖叹道:“老爷真疼小姐。” 江月回笑笑:“我也这么觉得。” 江季林刚走不久,老夫人那边就来人了。 小丫环正是上次给江月回报信的那一个。 “小姐,老夫人说,请您过去一趟。” 说完明面儿上的消息,又上前一步,压着嗓子说:“小姐,您可千万别去,最好找个借口出去吧! 瑶小姐带了个天师来,听那意思,是要对您不利。” 江月回命小糖给她一块碎银:“无妨,本小姐正好去见识见识。” 一同往外走,刚出院门口,便看到阮氏快步而来。 到近前瞪那小丫环一眼:“还不快滚!” 小丫环低着头赶紧走了,阮氏这才说:“阿月,你可不能去。 老夫人没安好心,还有那个吴瑶瑶,根本就是想害你。” 江月回漫不经心道:“如果我没有猜错,你方才从老夫人那里来的时候,说的一定是,小丫环不一定叫得动我,你有办法请我过去,你想两边卖好,对吗?” 阮氏被揭穿,脸上一阵尴尬:“阿月,我……” “你什么心思不重要,我也不在意,”江月回迈步往前走,“昨天我说了,三日之内,搬出江府。” “阿月……” 江月回还没踏进老夫人的院子,就闻到一股香火气。 廊下,老夫人正与吴瑶瑶亲热地聊天。 老夫人弄丢了城外宅子的房地契,自然要百般讨好吴瑶瑶。 吴瑶瑶让她配合,只待天师指出江月回就是府中邪祟,就把江月回赶出江府。 只要江月回被赶出去,不再是江家小姐,想必沈家也不会再要她。 到时候,她就是孤女一个,什么东西抢不回来? 吴瑶瑶看着江月回不慌不忙走过来的样子,心头既恨又高兴。 马上,就在今日,就能把江月回踩在脚底! 看着江月回被嫌弃,被抛弃,一无所有,重新被打回原形。 不,应该说比之前更惨! 心头再恨,吴瑶瑶表面还是装得很亲热和谐。 “阿月,你来了,刚才还和祖母提到你。” 江月回目光扫过她,看向老夫人。 老夫人的气色不佳,眼下的青黑都遮不住。 要不是有吴瑶瑶的那颗丹药,恐怕又得像前些日子一样,只剩下一口气。 即便如此,她现在也是难受得紧,只想着快点把江月回拿住,扔出去,也好让吴瑶瑶再给她些药。 江月回懒得看她们各怀心思的脸,问道:“叫我来有什么事?” “阿月,是这样的,祖母她……” “她哑巴了吗?”江月回打断吴瑶瑶,“她自己不会说?” 吴瑶瑶抿抿唇,江月回又道:“又不是江家的人,整天往这里跑什么? 对别人家的事,比自己家的还上心,简直不知所谓。” 老夫人也懒得再装:“这些日子府里不太平,我觉得一定是有妖鬼作祟,所以,让瑶瑶请了天师来,查看一番。” “你既是在府里住着,自然就是府中一员,但凡是府里的人,都要被查看。” “我当然是府里的一员,这里是我家,”江月回道,“有什么妖鬼?谁是妖鬼?” “阿月,你有所不知,天师很厉害,能看出妖鬼在谁身上,只需要用法器一试,便可知晓。” 江月回偏头看向天师:“是吗?” 第一百二十一章 开坛作法 天师正眯着眼睛,一脸高深莫测。 现在听江月回这么一问,心尖忍不住一抖。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总感觉在身体某处,好像有点不太舒服。 事到现在,他也不知道,江月回让他吃下去的那颗药,究竟是什么东西。 “天师?”吴瑶瑶见他不说话,轻声叫,“天师,这位就是方才提到的江家小姐。” 天师回神,表面不动声色:“嗯,本座知道。” “天师,江小姐还不知道您的本事,可否借法器给她看看?” 天师淡淡道:“不急,法器乃是圣物,不能随意示人,稍后本座作法时,自会看到。” 吴瑶瑶点头:“也对,阿月,那你就别心急,一会儿再看吧。” “我本来也没有心急想看,”江月回扫一眼桌案,“还要多久?” “阿月,你有所不知,天师是计算过时辰的,要等到吉时才行。” 江月回皱眉不悦:“既是没有到时间,叫我来干什么?在这儿等?” 吴瑶瑶浅笑,娇俏的脸上浮现几分红润:“阿月,天师算姻缘也很灵的。 我想着等一会儿结束了,让他给咱们几道姻缘符。” 她一边说,一边对站在一边的江兰兰招手:“兰兰,过来呀。” 江兰兰脸上还戴着面纱,眼神四处乱飘,一会儿看江月回,一会儿又看吴瑶瑶。 紧张中又添加几分兴奋和期待。 她在江月回的眼中,连跳梁小丑都不如。 无非就是也盼着江月回也被算出是什么鬼上身,被赶出去,江家就由她们说了算。 “阿月,我们三姐妹难得聚在一处,等天师除了府中鬼祟,要好好在一起说说话。” 江月回笑意凉凉:“说什么?说你和什么夺命阎罗被轰出沈府的事? 还是说你生母的碑文?说说她是怎么虐待我的? 又或者说你那个私订终身的情郎? 哦,对,听说他死大牢中,难怪你要找天师要什么姻缘符。” 吴瑶瑶神色登时一僵。 江月回轻笑一声:“我和你不是什么姐妹,说是仇敌都不为过。 别跟我假惺惺,占了我该有的生活,大难临头时,你跑了,好不容易有了活路,你又回来跟我说什么姐妹。 吴瑶瑶,谁给你的脸?” 吴瑶瑶眼中溢出泪,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 江兰兰心虚地低头,江月回哼道:“至于你,姐不姐妹我不稀罕,记得自己的誓言就行。” 际氏上前把江兰兰拉到一边,保持冷眼旁观。 老夫人听得脑仁疼,忍不住问天师:“天师,吉时快到了吗?” 天师随意摆弄着桌案,耳朵人听着这边的谈话,暗暗乍舌。 这位江小姐是真厉害,难怪吴大公子几次栽跟头,何况人家背后还有位沈公子。 这怎么斗? “老夫人莫急,马上就到,”天师装模作样,目光扫过在场众人,“各位,请一排排站好。” 老夫人院里的丫环婆子们自觉站成几排。 阮氏拉着江兰兰也站过去。 老夫人沉着脸对江月回道:“你也站过去。” 江月回偏过头,斜斜睨向吴瑶瑶:“你不站吗?” 吴瑶瑶眼睛还着泛红:“我就不去了,我现在……也不姓江,也不招人待见。” “知道不招人待见,还三天两头地跑来,”江月回冷然,“既然不姓江,对我江家的事这么热衷干什么?” “阿月,我也是为了祖母好,她身子一直不好,我虽现在不姓江,可祖母一直疼爱我……” “她可没疼爱我,”江月回打断,“要么,一同站,要么,本小姐这就回去,不掺和这破事。” 吴瑶瑶岂肯放她走,反正站不站都改不了结果。 “好吧,”吴瑶瑶慢步到前排站好。 江月回眉梢微挑,看向老夫人:“你呢?” 老夫人一怔:“什么?” “不是所有人都要试吗?而且刚才吴瑶瑶说了,是为了你才请来天师,你不一同试试吗?” “放肆!” “放肆不放肆我也是这样,”江月回漫不经心,“谁知道鬼祟是不是在你身上? 说起来,日日不得安宁的人是你,若是有什么鬼祟,为何别人没事,就你有事?” 老夫人心口砰砰跳,想起夜夜来惊扰她的丈夫,每每都跟她描述地狱什么样,她就浑身发凉。 “混帐,你简直……胡说八道!”老夫人咬住不承认。 “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江月回昂首而立,字字坚定,“若非如此,那本小姐也不参与。” 眼看局面僵住,吴瑶瑶笑着上前扶老夫人。 “祖母莫气,阿月说得也有道理,您也试试,不是更能放心吗? 即便没有,天师的法器在您身上一过,还能护您长寿呢。” 一边劝说着,一边悄悄在握握老夫人的手。 江月回假意没看到她们的小动作,目光似无意掠向天师。 看着她似笑非笑的模样,天师清清嗓子,从背着百宝袋里,拿出一个装在小盒子里的圆镜来。 镜子古香古色,上面花纹繁琐,做得十分精致。 一拿出来,江月回就感觉到心头微微悸动。 “各位,都站好了,不要动,”天师一本正经地介绍,“本座这镜子就是法器。 镜子照到谁,谁若是没事,那就一切如常。 谁若是被鬼祟上了身,那这里面显出来的,就是鬼影。” 有胆子小的,一听这话忍不住打个哆嗦。 江兰兰小声问道:“那岂不是照妖镜?” “差不多吧,”天师点头,“不过,这比照妖镜可久远,也更厉害。” 天师说完,走到桌案前,挥舞桃木剑,用朱砂写了符纸,随即用剑扎起,嘴里念念有词的晃悠一通。 江月回看着他写的符纸,简直就是乱抹乱画,狗屁不通。 一院子静悄悄,谁也不说话,就看着天师作法。 “呼!”一声,符纸晃到香烛前,陡然窜出高高的火苗,还带着一丝说不清楚的味道。 天师脸色越发凝重,其它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 符纸扔进铜盆,在熊熊火中烧成灰烬。 忽地起了一阵风,吹出一些灰飘出铜盆,在地上打着旋。 天师转过身,手中小镜并不是特别亮,但就像一只浑浊又洞察一切的眼,照得人心慌。 他一步步走得慢,像踏在人的心尖上。 第一百二十二章 鬼祟 院子里气氛凝重。 吴瑶瑶内心却欢呼雀跃。 马上,马上江月回就要被人人嫌弃,灰头土脸滚出江家! 吴远富安排的人就在外面等着,只要天师这边一开口,放出信号,那些人就会大肆宣扬,江月回就是个扫把星,身带鬼祟! 到时候,看看凉州城里谁还会记得什么放粮的事,谁还会替江月回说话! 就连沈家,也会对江月回弃之不顾! 天师已经走到第一排第一个小丫环面前。 小丫环紧张得浑身发抖。 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面巴掌大小的镜子上。 镜中出现的,是小丫环自己的容貌。 天师点点头,小丫环憋着的气顿时一松,差点坐在地上。 继续走向第二个人。 走到谁面前,谁就全身僵硬,摒住呼吸,所有目光就都对准小镜子。 一连试了四人,都一切正常。 接下来,就是江月回。 这下,老夫人、吴瑶瑶以及阮氏母女,都在心里隐隐期盼,江月回就是那个鬼祟。 江月回神色坦然,眼睛微弯,似笑非笑。 天师喉咙滚了滚,心缩成一团,那种难受的感觉又来了。 这位姑奶奶,大概就是天生克他。 他强作镇定,表面不动声色,嘴里嘀咕几句词,举起小镜。 吴瑶瑶眼睛死死盯着小镜。 按照约定,在天师的指甲中藏了一种药粉。 手指一弹,药粉散开,趁着这个时机,扳动小镜子后面一个机关,镜子上就会呈现模模糊糊的鬼影。 江月回就再也翻不了身。 天师高高举起,冬日暖阳洒下阳光,落在镜面上,光芒微微闪动。 众人都瞪大眼睛,镜中女子眉目如画,似笑非笑,边缘光芒淡淡笼罩在她头上。 如同天女下凡。 “啊~”不知是谁,情不自禁轻呼一声。 众人回神,再看向江月回时,心头一阵异样。 月小姐……果然不同凡响! 难怪,当初能凭一己之力,救下全家,能找回粮食,救下全城百姓! 吴瑶瑶满心欢喜陡然碎裂,目光霍然转向天师,眼神询问。 天师感受到她的目光,却根本不看她。 吴瑶瑶刚才有多高兴多期待,现在就有多愤恨多恼怒。 “这……天师,你……” “什么?”天师明知故问。 可恨当着这么多的面,吴瑶瑶根本不能明着问。 江月回仿佛洞察一切的目光扫过来:“她是想问,为何本小姐会没事。” 吴瑶瑶心头一惊,有一瞬间还以为,江月回是知道了什么。 转念一想,又不可能。 天师是吴远富请来的,也一直和吴远富在一起,根本没有见过江月回。 更何况,天师还收了吴家的好处。 天师严肃道:“此事不是本座说了算,是法器说了算。好了,中途不许讲话。” 吴瑶瑶暗自咬牙,只好暂时憋回去。 下一个,是江兰兰。 江兰兰紧张得手心冒汗,镜子一晃就从她身上过去。 没有异样。 江兰兰心里反而空落落的。 刚才瞧得真真儿的,怎么江月回在镜子里的形象就如同仙女呢? 为什么她不行? 如果她也行,说不定……以后的命运也能改写了。 阮氏也是平平无奇,一晃而过。 后面一个,就是老夫人。 老夫人现在也憋着一口气。 镜子的光折射过来,照得她眼睛生疼,本就好些日子睡不好,眼睛刺痛得不行,现在更加难受。 她不由自主微合上眼睛。 就在这一刹那,忽然听到有人尖叫一声。 本就心中烦躁,这一叫更加难受,老夫人忍不住喝止:“鬼叫什么?” “鬼……鬼……” 老夫人睁开眼,正对上镜子里的鬼影。 那个影子很模糊,但依稀也能看出,是她那死去丈夫的模样。 “啊!”她吓了一跳,吓得往后退。 她一动,镜子里的鬼影也在动。 老夫人更加惊惧:“拿开,拿开!” 话音未落,天师手一抖,从宽大的袖子里突然喷出一团雾气,像一条雾龙,直扑向老夫人的面门。 老夫人根本来不及躲闪,只觉得眼前一花,什么也看不清。 耳边尖叫声混成一片,丫环婆子都在吓得尖叫。 天师猛地一晃放在一旁的大铜铃铛:“闭嘴!禁声!” 所有的哭叫都被震慑住。 老夫人正想试着睁眼,忽然又感觉有东西钩住她的头发。 正要伸手去拉扯,就听天师大声喝道:“呔!大胆的鬼祟,还不赶紧退去! 本座的金钩定要叫你魂飞魄散!” 江月回在一旁看着他,用抹着金粉的小钩子,钩着老夫人的头发,梳得整齐的发髻被钩得乱七八糟,首饰也掉下几件。 “啊,”老夫人痛得叫一声。 刚一开口,天师手腕一翻,一枚黑乎乎的东西扔到她嘴里。 又腥又臭,也不知道是玩意儿,老夫人当即就“呸呸”个不停,差点吐了。 天师拿过桌案底下准备好的细绳,一边念着咒,一边把老夫人捆起来。 这下可把老夫人折腾惨了。 一系列的事情发生得太快,其它人都来不及反应,就成了眼前的局面。 把人捆住,天师又端过放才烧过符纸的铜盆,里面还有余灰,悉数往老夫人身上一倒。 老夫人今天还特意穿了件宝蓝锦缎的衣裳,是前阵子才做的,这下又被烫出几个小洞,全毁了。 其实此时的她已经完全顾不上什么衣裳,又惊又怒,已经理智尽失。 “放开我!我不是鬼祟,我不是!” “来人,来人,放开我!” “放肆,放肆,快放开我……” “吴瑶瑶,你在干什么?你想干什么!这是怎么回事?你……” 吴瑶瑶也早懵了,现在被她喊着回神,怕她再说出别的来,赶紧上前对天师道:“天师,这是不是误会? 祖母她才是被害的不安宁的人,怎么会……” 她后面的话恨不能咬着后槽牙说,不断给天师暗示。 天师心中叫苦,不是不想按计划走,而是我没办法。 天师微合上眼睛,避开她的目光,一边晃着铃铛,一边叹道:“世事无常,鬼祟凶恶。 本座既然遇上,就不会心慈手软,定会全力除之! 吴小姐请退在一旁,不要妨碍本座。” “天师……” 天师又一晃铃,打断她的话。 正想继续对老夫人做点什么,江月回缓缓开口:“天师。” 第一百二十三章 来历 天师一听江月回说话,就不由自主打个激凌。 “江小姐,有何事?” 江月回问道:“天师既是能照出老夫人身上的鬼祟,不知能否算出此鬼祟的来历?” 天师正要说话,老夫人瞪大眼睛,怒视江月回:“你胡说!我身上才没有鬼祟,是你,你才是!” 方才笼罩在老夫人身上的雾气散去,她此时的狼狈,清晰地展现在众人面前。 丫环婆子们,包括阮氏都暗自抽一口气。 老夫人一向最注重形象,总是打扮得通体贵气,生怕别人小瞧她。 哪有过像现在这般模样? 披头散发,灰白的头发乱如枯草,脸上蒙着一层雾气散后留下的白色粉末,嘴唇上的口脂也早被抹得乱七八糟,嘴周一片红,像喝了血。 她此时瞪圆眼睛,多日不曾睡过好觉的眼睛混浊,眼白布满血丝,眼珠子像要瞪出来。 胆小的丫环忍不住后退一步,觉得老夫人当真形如恶鬼。 江月回轻笑:“到底谁是,大家心里有数。” “而且,这天师可是你们找来的,之前还信誓旦旦,说有多准,怎么?现在又怀疑天师的能力了?” 天师沉下脸,拿镜子再一照老夫人。 老夫人看到镜子里自己的鬼样子,呆愣一瞬,随即尖叫。 “啊!” “此鬼祟……”天师眯着眼睛,掐着手指开始算。 除了老夫人呼哧喘着粗气,没人发出声音。 “难怪啊,难怪……”天师停下手指,“难怪此鬼祟会缠着你,让你不得安宁。” “他对你心怀怨恨,至于为何生怨,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天师目光炯炯,盯住老夫人。 江月回心中暗笑,这天师骗人骗得多了,装得还挺像那么回事,心虚的人还真容易被他唬住。 老夫人吞一口唾沫:“……什么?” 天师微微闭眼,沉吟道:“江小姐,去请江老爷回来吧!此事不是一个闺阁小姐能管的。” 吴瑶瑶眼珠微转,眼前的事已经超出她预计,江月回是不肯给她面子,但江季林一向心软,又疼爱她那么多年。 相比江月回,江季林更好说话。 “是呀,阿月,现在闹成这样,还是请江伯父回来吧。” “小糖,”江月回叫一声。 正在院门口和斩司命一同伸着脖子看热闹的小糖,立即答应:“小姐。” “去看看,父亲回来没有。” “是!” 小糖想带着斩司命一同去,斩司命不肯,不想错过热闹。 小糖没去多久,又跑回来:“小姐,老爷回来了,正往这边来!” 老夫人一听这话,闭着眼睛扯开嗓子大骂:“江季林!你这没良心的不孝子,纵容这个扫把星,如此害我! 苍天在上,你们会有报应的,会有报……” 话没说完,江月回扫一眼天师,天师赶紧又拿出一粒又腥又臭的黑色东西,塞进老夫人嘴里。 江季林带着两人踏进院子,刚才的话也听见了,脸色铁青。 到近前一瞧,也吓一跳,没想到老夫人变成这样。 慌忙再看江月回,见她干干净净,没有受伤,又松口气。 吴瑶瑶赶紧上前行礼:“江伯父。” 江季林面对她,情绪很复杂,一方面如珠如宝地养了十几年,另一方面又觉得看不透她,下意识想护着更亏欠的江月回。 江季林只是略一点头,没有说话。 吴瑶瑶一怔,想起小时候人父亲长,父亲短地叫他,又乖巧地为他做暖袖,绣帕子,如今却被这样冷待,心中顿生不满。 果然,不是亲生的,就是不一样! “江伯父,”吴瑶瑶按捺住不满,柔声道,“江伯父,阿月和祖母闹了误会,现在祖母这样,还请您劝劝阿月……” 和江季林一同来的,是二叔爷和三叔爷。 前阵子江月回火烧祠堂,他们被江月回骂走之后,还没有再来过。 这回江季林去请,他们一路暗暗欢喜,还以为事情有转机。 毕竟,江季林现在升了官,他们可不想失去这棵大树。 哪成想,一进院,竟看到这副场景。 这…… 二叔爷拧眉看江月回:“你也太过了吧?她再怎么也是长辈,怎可如此?” “就是,实在不孝,简直令人发指!”三叔爷也跟着训斥。 江季林沉下脸:“二位,请你们来,不是来骂我女儿的,先弄清事情经过再说吧! 我相信阿月,不会平白无故欺负别人。 再说,天师不是阿月请的,人也不是阿月捆的,关她什么事?” 吴瑶瑶见他如此维护江月回,心里更不是滋味。 “江伯父,其实……” 江季林没理会她,语气和缓下来:“阿月,你有什么话,只管说。” 江月回心里暖融融的,有父亲疼爱的感觉真是不错。 “父亲,如您所说,人不是我捆的,是天师亲自动的手,而且,天师已经算出她身上鬼祟的来历。” 天师适时道:“不错,方才本座已经算出,是本座请江小姐找江老爷来。” “各位,此鬼祟,不是旁人,正是老夫人逝去的丈夫。” 众人一愣,面面相觑。 二叔爷道:“这……这不是自家人吗?为何如此?” “是啊,天师,会不会算错……” 天师一晃铃铛:“怎么?你们是质疑本天师的话吗?” “谁说自家人就不能惊扰自家人?既然事出,就必有缘由。” 天师看着地上的老夫人,声音陡然一厉:“是你自己说,还是本天师替你说!” 老夫人心尖一抖,想起这几日的种种,竟无从反驳。 “江老爷逝去之后,久久不能投胎,除了自身罪孽没有赎清之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有一段孽缘未了。 他本人并不知道,是前段时间,才从判官那里得知,这才惊怒,入梦来质问你。” “而你始终不肯实言相告,他才夜夜纠缠。你有错不知悔改,还想诬陷别人,真是罪加一等!” 老夫人目光躲闪:“我不是,我没有!” 三叔爷问道:“不知是因为什么?难不成,她谋杀亲夫?” 老夫人尖声道:“我没有!” 天师冷笑一声:“那好,我来问你,江广文,是谁?” 第一百二十四章 奸夫 忽然听到“江广文”的名字,众人面面相觑。 阮氏心头一跳,隐约感觉到什么,她迅速看一眼江月回。 江月回似笑非笑,神情中透着几分戏谑,让她心头跳得更厉害。 三叔爷道:“天师,这江广文,是她的二儿子。” 天师冷笑:“本座自然知道是她的儿子,本座问的是,是她与谁的儿子。” 二叔爷小眼睛都瞪圆:“你……你什么意思?” 老夫人脸色更白,半点血色也无,嘴唇哆嗦:“广文自然是我和我丈夫的儿子!” “呵,如果真是这样,你丈夫会夜夜纠缠于你吗?”天师一举镜子。 镜子后头冒一股烟雾,镜中再次出现一个鬼影。 这次两位叔爷也瞧见了,都吓得老脸发白,冷汗直冒。 “这……!” 老夫人也尖叫一声,想躲,被捆着动弹不了。 两位叔爷对视一眼,彼此都看到几分惊恐。 江季林也万分错愕,不知如何是好。 江月回目光掠过众人,各自神态,当真有趣。 天师又掐指算,突然睁眼一指西南方:“江老爷,派人去那个方向。 见一人穿蓝色衣袍,头戴乌檀木发簪,腰侧有一方月白色羽鸟纹玉佩,即刻带来!” 江季林半信半疑,见江月回略一点头,便立即带人前去。 江兰兰一脸懵,看看老夫人,又看看阮氏,颤声道:“娘,他们在说什么?这是什么意思?” 阮氏咬紧牙关,握着她的手没说话。 吴瑶瑶看向天师,天师眯着眼睛,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根本不看她。 她下意识看向江月回,江月回微挑眉。 “阿月,你做了什么?” 江月回漫不经心瞥她:“你有什么资格来问我?” “吴瑶瑶,你心可够毒的,江家倒霉你跑得比谁都快; 危机过去,你又找什么天师,把老夫人弄成这样。 把江家弄垮,对你有什么好处? 好歹也是养你长大的,就这么急着抹去吗?” “你!”吴瑶瑶神情难掩恨意,“你别诬蔑我,我什么都没有做过!” “有没有做过,大家都不瞎。” “我……” “多说无益,闭嘴吧,我不想和你废话。” 吴瑶瑶气得脸发白。 说话间,江季林带着几个家丁进来,果然还有一个老者,五十多岁,皮肤倒是白净,长着一把山羊胡。 众人目光在他身上一掠,蓝袍,乌檀木簪,月白色羽鸟纹玉佩。 一样不差。 这天师,神了啊! 天师察觉众人的目光,若是平时,早翘起尾巴,但今天,不能。 江月回就在他身侧站着,他清楚得很,自己根本没这本事,这个人,是江小姐和沈公子早就安排好的。 说白了,他今天就是个表演者,传话筒。 说的词儿,都是江月回一字字教的。 老者低头看到地上的老夫人,震惊地瞳孔都缩在一处。 “阿玲!” 一个称呼,说明一切。 这满院子的人,知道老夫人闺名小名儿的,也没几个。 老夫人连病带吓,刚才都昏昏沉沉,现在听到呼唤,颤微微睁开眼睛。 恍惚看到面前的人,激凌一下子:“你怎么来了?” “我……”老者俯下身,老脸上满是深情,“阿玲,你受苦了,我听说广文出事,特意来看你们母子。” 老夫人挣扎着想起身,老者伸手扶起她,还为她拢拢头发,动作温柔至极。 两位叔爷看到这种情景,胡子都气得翘起来,拐棍哐哐敲着地。 “简直……不知羞耻!” “有伤风化!” “你……”老夫人也惊愕万分。 她太清楚,这事儿要抖出去,对她一点好处没有。 “你赶紧走,我不认识你,我和广文也不用你管。” “现在想撇清关系,怕是太迟了吧?”江月回冷然道,“整天骂这个,讽那个,原来最该被骂的人是你。” “你用我父亲的俸禄,我母亲的陪嫁,去养你和奸夫的儿子,真干得出来!” “我不是,我没有!”老夫人吼道。 天师一手晃铃,一手晃镜:“大胆!还敢在此放肆,不肯承认,难道真不怕报应吗?” 老夫人不敢看镜子,低头不敢再说。 天师严肃道:“天理昭昭,你丈夫已经在判官那里把你告下,若是不知悔改,其它人都要被连累。” 江月回嘴角向翘,又迅速压下。 两位叔爷先跳脚不干了:“这不行!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天师,这事我们也是才知道,有什么办法能指点一下吗?” 天师眯眼不答,两人对视一眼,从钱袋子里摸出银锭子来。 纵然心疼,也得先保命。 天师道:“她丈夫立下血状,不肯再与她为夫妻,死后也不必再见。圆此心愿,便可。” 二位叔爷异口同声:“没问题!” “我们即刻写信回老家,开祠堂,把她逐出族谱。” 老夫人震惊抬头:“不,不行,你们不能这么做!” “这些年你们沾了我们多少好处?现在想踢开我?门儿都没有!” 二位叔父反驳:“那是托了季林的福,与你有什么关系?” 江月回走到江季林面前,轻声道:“父亲,您说两句吧。” 江季林从震惊中回神,深吸一口气:“我,同意二位叔爷的说法。” “你……你这个……你们父女,都是黑心肝!” 老夫人气得语无伦次。 江月回居高临下看着她,冰冷的眸子不见半分温度。 “谁的心是黑的,到地府受挖心之刑时,自然会看得清楚。” 这话说得众人心尖一抖,仿佛这不是警告,而是真的预言。 老者清清嗓子对老夫人道:“阿玲,离开江家,我会照顾你的,我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了。” 老夫人没有丝毫感动,反而一口气堵在喉咙。 她年轻时的确想过与他私奔,远走高飞,可慢慢的,江家的日子日渐好转,她成了尊贵的老夫人,怎么舍得走? “既然如此,”江季林脸色沉凉,此时终究有了一家之主风范。 “来人,替老夫人收拾东西,即刻,离开江家!” 老夫人霍然睁大眼睛:“你敢!” 第一百二十五章 被逐出府 江月回目光掠过院子里的丫环婆子。 “怎么?老爷说的话没听见吗?” 丫环婆子们惊得魂儿都飞了。 看看老夫人现在的德行,再听她和这个男人竟然……都明白大势已去。 三三两两,不断有人站出来,去房间里收拾东西。 老夫人尖声叫骂:“回来,都给我回来!放肆,放肆……” 江月回不慌不忙:“都看好了,只准收拾她自己的衣裳,其它的,但凡是我江家的,一样不许带出去!” 老夫人大叫:“江月回,你这个把扫星,讨债鬼,都是你,是……” 天师摸摸布袋,丸子没有了,察觉到江月回的目光,他急得干脆用手中大铜铃铛一敲老夫人的头。 “铛”一声。 连震再敲,老夫人一下子有点懵,头一歪,昏了过去。 江月回看一眼退到一边的吴瑶瑶:“吴小姐还没试。” 吴瑶瑶眼底划过暗芒:“现在不是已经找到鬼祟了吗?何再多此一举……” “刚才说过了,都要试。你想反悔就反悔?当这是什么地方?” “你……”吴瑶瑶双手紧握,“好吧,试就试。” 虽然不知道这其中出了什么岔子,为什么本来说好的江月回变成老夫人,但吴瑶瑶觉得,天师再怎么样也不敢对她如何。 她站在原地:“就请天师在我身上照一照吧。” 众人的目光又对准天师和吴瑶瑶。 天师神情严肃,把小镜举过头顶,嘴里念念有词,似无比虔诚。 “吴小姐,请站好。” 吴瑶瑶抬高下巴:“尽管试,本小姐身正不怕影子斜。” 天师高举小镜,对准她一照。 江月回眯着眼睛一瞥,不知是不是错觉,好像看到一抹一闪即过的乌光。 再细看时,天师已经扳动后面机关,淡淡雾气散出,镜子里的吴瑶瑶也变成一个鬼影。 二位叔爷吓了一跳,赶紧后退一步。 吴瑶瑶呆愣一瞬,怒目盯着天师:“你!” 天师沉着脸:“难怪今天本座觉得不对,怨气如此之重,原来竟是双煞!” 吴瑶瑶简直气炸:“天师,你确定没有看错?” “法器显现,如何会错?” 吴瑶瑶眼中闪过警告,天师却视而不见。 “吴瑶瑶,我说你怎么三天两头地跑来,只要你一来,我们家就出事,总是不太平。”江月回字字冷厉,“天师,还不拿住她!” 吴瑶瑶看着老夫人那副惨样儿,岂能容许天师把她弄成那副德行。 后退一步道:“别碰我!” 这一嗓子尖厉,和平时完全不同。 江月回道:“那就滚出去!别再踏进我家。” 吴瑶瑶咬牙切齿,忿恨盯着江月回和天师:“你们……合起伙来陷害我!” “笑话,人是你找来的,你不陷害别人就不错了,”江月回反驳,“现在反要倒打一耙?” 说话间,丫环婆子把老夫人的东西收拾了几个包袱,都拿了出来,还乖觉地让江月回过目。 江月回懒得看,偏头对愣在一旁的阮氏母女道:“还有你们,她与我父亲毫无血缘关系,如今又被逐出族谱,就该搬出我们家。 可你们不一样,她再如何,也是江广文的母亲,你们是江广文的妻女,自该带走她。” 江兰兰都快哭了:“我们自己都没有地方去,能带她去哪?” “那是你们的事,与我无关。” 阮氏倒比江兰兰平静得多,在老夫人被揭破与那个老者奸情的时候,她就明白,今天的事注定不能挽回。 “兰兰,收拾东西,走吧,我们回原来的小院。” “可是,娘,那里什么都没了,怎么住啊。” “先过去再说吧。” 江兰兰哭哭啼啼收拾东西。 她们本来就是从大牢出来,也没什么要紧的,很快收拾好。 “请吧,各位,”江月回总算吐一口气。 从今日起,该清的人,都清出去。 老夫人还昏迷着,两个壮实的婆子抬着她,旁边跟着阮氏母女,吴瑶瑶跟在后头。 刚出院子,忽然一道信号箭升空。 吴瑶瑶立即回头看天师。 天师在收拾东西,也没看她。 西墙外,蹲着几个人。 面前站着星左,手中执剑,明晃晃搭在他们脖子上,稍稍一动,就能让他们脑袋搬家。 “方才的话,听懂了吗?” “听……听懂了。” “听懂了,就好好说,说错一个字,就把脑袋留下。” “是,是。” “滚!” 他们连滚带爬,一边跑一边大叫:“吴家小姐鬼祟上身了!天哪,太可怕了……” 他们说的话,是早就准备好的词儿,只不过就是把原定的江月回,变成吴瑶瑶。 一出江府门,吴瑶瑶就听到街上到处在传,眼前一阵阵发黑。 在门外等着的嬷嬷火急火燎地过来扶她:“小姐,这……” 吴瑶瑶咬着后槽牙,想和江月回再争个高下,又怕天师出来又对着她扔东西上绳子,整成老夫人那样,可就太惨了。 思绪再三,只能暂时作罢。 江月回见她脸色苍白,眼神阴狠,就知她没安好心。 “吴小姐莫不是在等天师? 我劝你还是等等,或者把天师请回你家去,把身上的鬼祟驱一驱,否则的话……可是后患无穷啊。” 吴瑶瑶哼道:“不劳你费心!我们走。” 嬷嬷扶着她,赶紧上马车,看都没再看老夫人一眼,快速离去。 老夫人还在昏着,江月回对婆子道:“打醒她。” 婆子现在对江月回言听计从,一耳光下去把老夫人抽醒。 江月回扫那个老者一眼,他赶忙对老夫人温柔道:“阿玲,现在你自由了,我们走吧。” 他说着,快速给老夫人解开绳子。 老夫人本来脸疼、浑身疼,无法动弹,现在一解开,急怒冲上头顶,也顾不得疼。 一把抓住老者的前衣襟:“你……” 她满腔的忿恨、不解、不甘,堵在喉咙里,万千话反而不知道从何说起。 这么多年,都相安无事,除了有时候她利用上香之类的名头出去见一面,谈一谈江广文的近况之外,都没有提过要私奔的事。 也不知道这个男人为什么突然跑出来,还在大庭广众之下承认,让她陷入如此境地。 话还没说出来,忽然一道尖利的声音传来,几乎刺破耳膜:“贱人!放开我相公!” 第一百二十六章 你们连做棋子的资格都没有 众人还没回神,一道影子飞速扑到老夫人近前,一把扯开老夫人的手,站在她和老者中间。 老夫人被推个踉跄,差点摔倒。 定睛一看,推她的是个女人。 江月回也打量来的这个女人,身材瘦小,气场却挺强,两腮微陷,眼珠子瞪得溜圆,一看就是强悍不好斗的主。 女人双手掐腰,头上步摇乱晃,抬着下巴打量老夫人。 “啧啧,瞧瞧这副德行,就这样的,还想勾引我相公?” 老夫人忍着疼疑惑道:“你相公?” 女人回头看身后的老者:“相公,那个经常纠缠你的老婆子,就是她吧?” “……是。” 老夫人眼睛霍然睁大:“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 “再说十次也是一样,”女人唾沫星子横飞,“你自己有相公,偏偏不守女道,不贞不洁,非得勾引我的相公,我相公百般推脱,你还是不肯死心,这次当着这么多人,还拉拉扯扯,呸!我呸呸呸!你不要脸,我还要脸,我相公还要脸呢!” “你娶妻了?”老夫人不可置信,“你什么时候娶的妻?你明明说,这辈子都不娶妻,就守着我和文儿,你竟然……” 江月回目光掠向远处,见路口处有一辆马车,便知道沈居寒在那里。 她都不知道这个老者已经有妻室,难怪沈居寒说,帮她找到人,还会附赠惊喜。 这家伙办事,果然利索。 眼看着老夫人和那个女人又要撕打起来,江月回道:“二位叔爷,还不把人弄走?要打也是去江广文那边打,一会儿被人围观,我们可丢不起这个脸。” “对,对,”两个老头子早看清楚,这座江府,他们现在必须巴结,和原来大不一样了。 他们手下还带着家丁小厮,一声令下,把老夫人和那个女人分开,拖去江广文原来住的小院。 自他被抓,院子也没人住,里面也没什么东西。 江兰兰哭得眼睛通红,阮氏走到江月回面前。 “从一开始,你从我嘴里知道老夫人的秘密时,就已经计划好了,是吗?” 江月回浅浅一笑,冰凉的目光刺入她眼底:“你说的秘密,于我而言,不是秘密。我早知道江广文是她和别人生的,不过,具体是谁我不知道,这个线索,倒真是由你提供的。” “所以,我们只是你计划里的棋子?” 江月回轻笑出声:“所谓棋子,要么冲锋陷阵,要么决定胜负。做棋子,你们有这个资格吗?” “我单纯就是不想让老夫人痛快而已,但我又懒得自己去争去斗,你们正好。” 阮氏看着江月回绝美的脸,毛孔都渗出凉意。 “那么,江广文有私生子的事,是真是假?” “你自己去问他,”江月回笑得让她惊心,“你觉得是真,那就是真。” 阮氏后退一步,双手紧紧抓着包袱:“你不是阿月。” 江月回笑容不改:“你说得对,我早就不是那个被你们任意欺压,当成傻子玩弄的江月回了。” “好好照顾老夫人,休想把她弃之不顾,天师可是说了,她身上鬼祟未除,若是随意弃之,就会连累家人。” 阮氏脸色泛白。 她们跌跌撞撞地走了,二位叔爷老脸上堆起笑。 “季林呐,这些年的确是委屈你了,我们也不知道她竟然……这以后……” “二位,”江季林淡淡道,“我与江家也已经毫无瓜葛,以后,你们的江,和我的江,各归各路。” “季林,你这……” “请吧。” 江月回漫不经心道:“二位要是不想走,不如让天师也给你们瞧瞧?” 两人一听,干笑两声,赶紧走了。 “阿月,”江季林抬头看看江府的牌匾,心里滋味复杂,“以后,这就是咱们父女的家,我们相依为命。” “父亲放心,我们一定会好好的,过好日子。” 江季林看着她的笑,心中阴郁又减少几分。 “那为父去衙门,还有许多事要忙,晚上回来,我们父女再说话。” “好,父亲慢走。” 送走江季林,江月回转身回院。 一边走一边问小糖:“天师呢?” “还没见出来,方才在后面收拾东西。” 江月回呵笑一声,就那点东西,有什么好收拾的,怕是不敢出来见人吧? 走到半路,碰见磨磨蹭蹭的天师。 天师自知终是躲不过去,硬着头皮上前:“江小姐,你看,今天的事我……” 江月回摆摆手,命小糖和斩司命去盯着四周。 “天师,你的镜子能否借我一观?” 天师把镜子递给她,心说,这话说得怪客气的,我敢不借吗? 江月回把镜子拿到手里,就觉得心头再次悸动。 这东西和之前得到的小药鼎小药罐不同,是心头发寒,不舒服的感觉。 仔细看后面的花纹,并没有见过,眼生得很。 可这种悸动,从何而来? 江月回问道:“这东西是谁给你的?” “是我师父给我的,说是从一个过路的道士手里夺……要的。” 江月回点点头:“你可以走了,去路口马车那里,自然会有给你解药。” “记住了,马上离开凉州,别再出现。” 天师垂眸看看她手里的小镜子,就这么走? 一点好处没捞着,差点把命搭上,现在又要把镜子留下? 这也太…… 江月回抬眼看他:“还有事儿?” 天师一激凌:“没,没事了。” 江月回转身回院,连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江月回问道:“这东西是谁给你的?” “是我师父给我的,说是从一个过路的道士手里夺……要的。” 江月回点点头:“你可以走了,去路口马车那里,自然会有给你解药。” “记住了,马上离开凉州,别再出现。” 天师垂眸看看她手里的小镜子,就这么走? 一点好处没捞着,差点把命搭上,现在又要把镜子留下? 这也太…… 江月回抬眼看他:“还有事儿?” 天师一激凌:“没,没事了。” 江月回转身回院,连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第一百二十七章 大小“鬼王” 沈居寒笑笑,拿出他那张面具给江月回。 “喏,这个要大一些,你若不嫌弃不合适,就用这个。” 江月回见他给得如此爽快,倒是显得她想多了。 “这上面画的图案什么意思?” 沈居寒道:“什么意思?无非就是个图案,能有什么意思? 挑面具的时候就觉得这两个凶且好看,没想太多。” 江月回清清嗓子,拿过那个新的:“那我还是用这个。” 沈居寒也不勉强,任由她挑选。 江月回第一次戴面具,还挺稀奇的,戴好挑帘看车窗外。 她完美错过了沈居寒眼中狡黠的笑意。 小丫头心眼还挺多,不错,挑这个面具的确是他故意的。 他也知道这两个鬼王的来历,生前是一对佳偶,恩爱到老,此情感动上天也感动地府。 因此,在百年之后,并没有让他们投胎转世,而是让他们继续在一起,做了一对大小鬼王。 沈居寒把面具也戴上。 自京城来到凉州,他基本在人前都会戴面具,但从未像此时一样,戴得心情愉悦。 天师离开江府拿到解药之后,就直接出凉州城,今天这么一闹,相当于把吴家得罪死了。 吴远富前些日子一直是好吃好喝好招待,事情说得好好的,结果临阵倒戈,吴家会放过他才怪。 临时买匹瘦马,也顾不得现装什么仙风道骨的气质,骑上就跑。 跑出很远,总算是松口气。 琢磨着这回事情办得大出意料,回去要怎么跟师父说。 吴家可是知道他们的住处,要是哪天前来告状就糟了。 一边走,一边想,不知不觉到一处山口。 “呔!” 忽然一声暴喝,把天师吓得差点从马上跳下来。 那匹瘦马也吓一跳,不停地抬起蹄子。 天师好不容易把马稳住,正想没好气骂对方几句,定睛一看,心里预感不妙。 对面站着两个大汉,前面刚才喝斥他的那个,比他高上一头,手中拎着一把鬼头刀。 大英雄也打量着天师。 见他一身天师袍,背着包袱,还缀着个大铜铃铛,就知道没错了。 “呔!此路非我开,此树非我栽,要打此路过,留下买路财。” 天师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词儿,差点气笑:“既然路不是你开的,树也不是你栽的,你凭什么要钱?” 大英雄一晃鬼头刀:“少废话,我就乐意这么说,你管得着吗?下马!” 天师紧握着缰绳,看这位的块儿头,而且还是二对一,根本没什么胜算。 “朋友,你不就是要钱吗?我可以给你,银子给你,就放我过去,如何?” 天师这趟要在吴远富那里也捞了不少银子。 他摸出一锭来,往大英雄身上一扔。 原以来大英雄会伸手接住,多简单点事,但大英雄没接,这一下正砸大英雄脑门上。 天师愣了一下。 大英雄怒道:“敢用银子砸老子,揍他!” 暴喝未完,大英雄上前一把抓住天师的脚踝,直接把他拖下马。 天师都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摔到地上当即就晕了。 旁边的二英雄赶紧道:“不会死了吧?” 大英雄心慌嘴硬:“哪那么容易就死了?这不是还喘气呢吗?” “这可是老熊娘交办给我们的第一件差事,可别差砸。” “你这会儿才提醒,还有什么用?我看着没死,走,回去让大当家看看。” 两人边说,边连人带马,一起弄进山寨。 江月回和沈居寒到的时候,他们全员列队迎接。 大当家满面春风:“老熊娘,所谓腹有诗书,大家都盼着你,望眼欲穿,望断秋水。” 江月回无奈道:“人抓到了吗?” “我们办事,老熊娘放心,所谓腹有诗书,说话必然算数!人已经押到小黑屋。” “好,走,去看看。” 沈居寒道:“车上有些米粮和肉,来得匆忙,没有准备太多,大家去搬吧。” “多谢老熊娘,多谢沈公子!” 江月回微怔,去小黑屋途中,小声问:“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一早准备的,在你整治那个老太婆的时候,”沈居寒嘴角微勾,“举手之劳,江小姐不必客气。” 江月回扫他一眼,本来想说几句道谢的话,干脆免了。 小黑屋果然黑,没有窗子,只有极小的一处换气孔。 淡薄的光线从拳头大小的孔里飘进来,照着飞舞的灰尘。 天师揉揉后脑勺,感觉疼得厉害。 “嘶”一口气,环视四周,又吓了一跳。 这是哪? 还没回神,就听有人声音冷淡道:“醒了?” 天师一惊,赶紧寻声望去,这才注意到,不远处有两张鬼脸。 他差点叫出声,声音哽在喉咙里,好半天才缓一口气。 “这是哪?你们是什么……人?” 江月回压着喉咙,嗓音听起来粗哑却充满威严:“这里是阴曹地府。” 天师响亮地吞一口唾沫:“不……不可能!” “你姓字名谁?家住何处?平日以什么为营生?都如实说来! 若是有一件与生平册上不符,就再推你进下一层地狱!” 江月回字字清晰,掷地有声,一旁的沈居寒眼中含笑。 这小狐狸,还真会唬人,像那么回事儿。 天师被吓得一激凌,江月回周身的气息散开,让他感觉到一阵威压,一股寒意似由经脉直抵心脉骨髓。 此时,他也不敢确定,这到底是人间,还是地狱。 “我……我叫刘五成,早就没有家了。 前两年遇见师父,他收我入庙,平日里就是……就是……帮人算算命什么的……” 话没说完,就听“哗啦”一声,似是铁链子声响。 “既然不说实话,那就把他拖一去,本君懒得听他在这里胡说八道。” 天师脸色一白:“别,别!” 江月回一举手中册子:“看到没有,这叫生平册。 每个阳间的人做的每件事,都在上面记载清楚,让你说,是给你机会。 你若不肯说,那就直接到下一层受苦。” 天师一听魂儿都飞了:“我说,我说!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 第一百二十八章 线索 有了上回的教训,天师不敢再撒谎。 他把知道的,一五一十都说了。 不过,相对而言,他也只是个小喽啰,连名字都是师父随意起的。 按照数字往下排,什么五成,六成,七成。 他平时聪明会来事,又会说话,还算是得到好处比较多的,否则也不会有玄丹砂。 至于玄丹砂的来历,他也说不清,只说是那位贵客给他师父的。 “梅夫人有没有去过你们庙中求子?”沈居寒开口问。 天师摇头:“我不记得有什么梅夫人,不过,去的女子都挺多的,我也不是全见过。” 沈居寒又道:“梅夫人的丈夫姓宋,是一名副将,守着云烟山。” 一提这个,天师眼睛一亮:“啊,原来说的是宋夫人啊,知道,知道。” “她来求过,还不只一次。不过,她身份尊贵,与其它人不同,轮不到我们上前。不过,她出手大方,我遇见过一次,赏给我一锭银子。” 江月回和沈居寒对视一眼,彼此心领神会。 江月回又问道:“除了每月二十二,平时还会在什么时间开门?” “一般不开,这是规矩。” “为何会是二十二?”沈居寒问。 一般寺庙都是初一或者十五,二十二之说,还是第一次听。 天师道:“这是因为我们供奉的仙姑的生辰是二十二。” “几月二十二?”江月回问。 “这我不知道,真不知,就连二十二这个日期,还是听四成他们闲聊说的。” “不过……” “不过什么?要说就说,别卖关子!”沈居寒冷然道。 天师不敢迟疑:“听说要想在其它的时候开门,也不是不可能,如果是有特别机缘的人,能让供在仙姑香案上的花放光吐芯就可以。” 沈居寒短促笑一声:“曾经有人成功过吗?” 天师摸摸后脑勺:“好像是成功过一次,但那次我没有在,去别的地方办事,回去之后也是听四成说的。” “四成长的什么样?” “胖胖的,皮肤微黑,”天师一指左眼,“这里有道伤疤。” 他压低声音:“四成有点狠,我有回看到他喂狗,剁肉骨头,咔咔的,眼皮都不带眨一下。” 江月回把他说的都记下:“还有别的要交代的吗?” 天师赶紧道:“二位,我知道的都说了,真的,绝无半点欺瞒。” 江月回不再多说,转身退出光影,往外走。 沈居寒也随后跟上。 他们俩一走,这屋里更是什么都瞧不见,连个动静都没了。 天师听自己的呼吸声都无比清晰。 他怔愣片刻:“哎?二位,我……怎么办啊?” 但没人回答他。 江月回和沈居寒走出小黑屋,大当家正等在门口。 “老熊娘,沈公子,问得怎么样?” “去前厅说吧。” 到前厅,江月回道:“此人要留在这里一段时间。” “没问题,”大当家一口答应。 “别让他死了,也别跑了,做到这两点就行。” “好。” 江月回把事情交代完,谢绝众人要留她吃饭的好意,和沈居寒又离开山寨。 一剑杀了天师容易,但江月回还想从他身上得到消息,不能让他死,也不能让他回去,更不能让吴家人找到他,二熊岭是最佳选择。 马车中,江月回抿一口茶:“现在线索都指向天师庙,玄丹砂来自于那里,梅夫人还是那里的常客。” “不错,看来,我有必要去一趟天师庙。” 江月回眼底闪过笑意:“你去干什么?求子?” 沈居寒一怔,脸竟然有点发烫,耳朵还有点泛红。 “当然不是,我……” “不是的你去干什么?方才说了,只有二十二开,去的人多数是求子的女子,男子只准在前面拜一下,不准去后面。” “摆在明面上的东西,能查出什么来?” 沈居寒噎了一下,沉默一瞬:“我手下也有女暗卫,可以让她们去试试。” 沈居寒短促笑一声:“曾经有人成功过吗?” 天师摸摸后脑勺:“好像是成功过一次,但那次我没有在,去别的地方办事,回去之后也是听四成说的。” “四成长的什么样?” “胖胖的,皮肤微黑,”天师一指左眼,“这里有道伤疤。” 他压低声音:“四成有点狠,我有回看到他喂狗,剁肉骨头,咔咔的,眼皮都不带眨一下。” 江月回把他说的都记下:“还有别的要交代的吗?” 天师赶紧道:“二位,我知道的都说了,真的,绝无半点欺瞒。” 江月回不再多说,转身退出光影,往外走。 沈居寒也随后跟上。 他们俩一走,这屋里更是什么都瞧不见,连个动静都没了。 天师听自己的呼吸声都无比清晰。 他怔愣片刻:“哎?二位,我……怎么办啊?” 但没人回答他。 江月回和沈居寒走出小黑屋,大当家正等在门口。 “老熊娘,沈公子,问得怎么样?” “去前厅说吧。” 到前厅,江月回道:“此人要留在这里一段时间。” “没问题,”大当家一口答应。 “别让他死了,也别跑了,做到这两点就行。” “好。” 江月回把事情交代完,谢绝众人要留她吃饭的好意,和沈居寒又离开山寨。 一剑杀了天师容易,但江月回还想从他身上得到消息,不能让他死,也不能让他回去,更不能让吴家人找到他,二熊岭是最佳选择。 马车中,江月回抿一口茶:“现在线索都指向天师庙,玄丹砂来自于那里,梅夫人还是那里的常客。” “不错,看来,我有必要去一趟天师庙。” 江月回眼底闪过笑意:“你去干什么?求子?” 沈居寒一怔,脸竟然有点发烫,耳朵还有点泛红。 “当然不是,我……” “不是的你去干什么?方才说了,只有二十二开,去的人多数是求子的女子,男子只准在前面拜一下,不准去后面。” “摆在明面上的东西,能查出什么来?” 沈居寒噎了一下,沉默一瞬:“我手下也有女暗卫,可以让她们去试试。” 第一百二十九章 吻 江月回做了一个梦。 梦到她搬着小板凳,看魔域女君和女战神打斗的场景。 低头去抓瓜子的那一刹那,她就被一股气流掀下云头。 坠落的瞬间,依稀看到魔域女君似乎也掉下来。 隐约还在叫喊:“该死的,竟然敢摔本君!若是让本君脸着地,跟你没完……” “可爱的小回,温柔的小回,咱们……再见啊……” 江月回没听清她说的是在哪见,正想问问,忽然听到“哗啦”一声。 醒了。 江月回暗自幽叹,再坚持一会儿,说不定就能听清女君喊的是什么。 也不知道是和她一样真的掉下凡,还是只是一个梦而已。 睁开眼,发现还在马车里,而且,车停住了。 沈居寒也不见踪影。 挑车帘往外看,看到沈居寒站在芦苇中,手持钓竿,正在钓鱼。 他身姿颀长,皎皎如玉树,风穿过微黄的芦苇,拂过他玄色大氅的衣摆,衣摆轻伏微荡,金色彼岸花似随风摇曳。 江月回微眯着眼睛,暗暗赞叹,这样的姿容,也算是人间绝色了。 丝丝凉意随风而来,江月回觉得舒爽,刚小睡一觉,精神不错,索性也下车。 慢步到沈居寒身边,沈居寒偏头看她:“好看吗?” 江月回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我,”沈居寒眉眼带笑,“你方才不是一直在看我吗?” 江月回呵笑一声:“沈公子还真是……本小姐见过绝佳姿容的人多了。” “哦?比本公子如何?”沈居寒笑意更浓。 这家伙,是不信她说的话吧? “沈公子不如去问问你的女暗卫。” 江月回脱口而出,说完自己都愣了一下。 莫名其妙啊,说的这什么鬼话? 沈居寒微挑眉,笑意浸入眼底。 他现在算是知道,这小豹子在生什么气了。 江月回深吸一口气,掩饰刚才的尴尬,面色不改问道:“沈公子还要钓多久?” “马上,”沈居寒话音刚落,猛地一提鱼竿,果然钓上一尾肥美的银白色的鱼。 星左赶紧拿着准备好的水桶过来,鱼“扑通”一声入桶,溅起一片波光。 “走吧,”沈居寒笑对江月回说。 马车继续入凉州城走,星右小声嘀咕:“过分了啊,我看那个江小姐好像还不高兴,主子不畏寒气为她钓鱼,她竟然不高兴。” 星左一甩马鞭:“你懂什么?这叫情趣。” 星右哼道:“过分了啊,说我不懂,你懂?咱俩都是没有媳妇的人。” 星左:“……” 扎心了。 星右又小声说:“你说也怪,咱们主子什么样的女子没有见过?京城那么多贵女……” 星左扫他一眼:“京城那么多贵女,哪个想嫁给咱主子?都怕被主子的病拖累。 那些不过都是目光短浅的庸俗之人,江小姐会治病呢。” 星右摸摸后脑勺:“过分了啊,我竟然觉得你说得有道理。” 到江府后门口,江月回下马车,沈居寒道:“阿月,再见。” 江月回看他一眼,觉得他这一声道别有点奇怪。 回到院子,小糖和斩司命都没在,不用说,肯定是去看热闹了。 白米正在打扫,看到她回来,急忙上前行礼。 “小姐,您回来了。” “院子里可有什么事?” “没有,一切都好,对了,奴婢听说,管家带人去收拾原来的祠堂,还有老夫人住的院子了。” 意料之中的事,府里的人,尤其是原来伺候老夫人的那些,都在这个时候抢着表现。 “小糖呢?” “小糖姐和斩司命出去了,说是一会儿回来。” 果然不出所料。 江月回进屋休息,这一天,真是怪累的。 神体还是不稳,能量时满时不满,就会导致她有时候会很困倦,容易疲累。 先躺一会儿,回头还是要研究一下小药鼎,找找药材,炼制一些丹药,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才行。 不能一直依靠沈居寒。 迷迷糊糊睡着之前,还想着若是能再梦见魔域女君就好了。 不知过了多久,女君是没有梦到,倒是闻到一股香气。 江月回不禁有点饥肠辘辘,捂着肚子,感觉肚子“咕”叫了一声。 “小糖……”她嘀咕一声,想让小糖去厨房拿吃的来。 那股子香气似乎更浓了些。 这不是梦。 她唰一下睁开眼,看到眼睛微弯的沈居寒。 江月回立时坐起来:“你怎么来了?” 沈居寒把汤盅推到她面前:“喏,给你送这个来的。” 鲜香四溢,汤白浓郁,让江月回无法拒绝。 “这是什么?” “鱼汤,今天钓的那尾鱼,”沈居寒把小勺递给她,“这种鱼刺少且肉细,熬汤最是鲜美,对女子身体尤为好,你尝尝。” 江月回抿一口,果然极其美味。 热热鲜鲜的汤,从口腔入喉,再到胃里,一路暖暖的,让她脸上不禁泛起笑意。 沈居寒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脸,轻颤的眼睫,心头悸动。 “阿月。” “嗯?”江月回抬头。 “没什么,”沈居寒勾唇,“喝吧。” 一汤盅浓汤喝完,江月回满足地像只小猫,眯着眼睛似在回味。 沈居寒情不自禁,凑上前,俯首吻上她的唇。 江月回眼睛睁开,看到眼前放大的脸,他漆黑的眼中映着自己小小的影子,睁大眼睛的样子又呆又蠢。 她正欲推开他,神体直接大亮,炸开无数璀璨的花,一瞬间,她脑子一空,有些恍惚。 这种感觉……奇怪又美妙。 不知不觉间,许久,沈居寒想要松开她,江月回正沉浸在美妙中。 她也是第一次看到这种奇景,神体完全绽放,花瓣闪闪发光,璀璨的光芒让她浑身舒畅。 察觉到沈居寒想松开她,她一把紧搂住他。 沈居寒一怔,随即胸膛溢出一声低笑,更紧地抱住她。 可是,不知是彼此回过神的缘故,还是因为这一声笑,总之,奇景没有了。 江月回有些惋惜,松开他,叹气道:“你笑什么?” 沈居寒愣住,见她一本正经地问,一时语塞,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恰在此时,院子里响起急促脚步声。 还有小糖焦急的询问:“白米,小姐回来了吗?” 第一百三十章 意外突发 江月回听出小糖的声音不对劲。 来不及多想,指指后窗,示意沈居寒赶紧离开。 沈居寒拥了她一下,小汤盅也没拿,翻窗出去。 刚落地,便听到江月回让小糖进了屋。 “怎么了?” 小糖喘着气,脸色通红,眼神满是惊惶:“小姐,不好了,城中有瘟疫了。” “什么?”江月回也是一惊。 她虽没有亲眼见过,但也听说不少,人间除了战争就是天灾和瘟疫,死去的人最多。 “是真的,已经有十好几户人家有病人,而且,几家药堂都有人在排队。” 江月回疑惑:“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引发瘟疫?” 她走到后窗,推开窗子往外看:“你走了吗?” 沈居寒就在不远处树梢,正听星左禀报。 听到动静,又来到后窗旁。 “进来说吧。” 小糖瞪大眼睛,斩司命黑眼珠骨碌碌,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我刚刚也得到消息,”沈居寒说,“星左从城西过来,那边情况似乎还要严重些。” 城西是贫民居多,小糖是从东面来的,相对来说,那边还算好的。 “你有什么打算?”江月回问。 按说这是布政使主抓的事,但三司一荣俱荣,何况,现在都察使之位空缺,相当于沈家一家占两位。 想袖手旁观,是不可能的。 沈居寒也不是冷眼不顾百姓死活的人。 “事出突然,凉州已经有数十年没有过这种情况。 上次还是闹大地动时,死伤人数众多,又值盛夏,死去的人得不到及时处理,这才导致瘟疫发生。” 江月回点头:“不错,现在城中没有变故,也没有大批死亡,的确不太容易发生瘟疫。 但凡事也有意外,还是先查明一下情况再说。” “我去城西,”她略一思索,“你去城东,正好去布政使司衙门,看他们准备如何做。” “城西太危险,”沈居寒摇头,“万一……” “不会有万一,我去城西,顺便去庄园一趟。 若是情况严重,我可以让人把庄园收拾出几间屋子,说不定能用上。” 江月回看一眼星左,“要不然让他给我帮帮忙。” 星左站在后窗外,拱手道:“但凭江小姐差遣。” 话已至此,沈居寒知道江月回主意已定,只好同意。 “若真是瘟疫,你千万小心。 这种情况下人心浮躁,容易发生暴动,切不可大意,遇事也不要强求,回来交给我,我会去处理。” 江月回一怔,有一瞬间的恍惚。 以前北阴大帝临出门时,也会对她叮嘱一番:“阴祟山那边压制的都是恶鬼邪神,不可胡乱跑,若是有新来恶鬼,整治不了的不要逞强,等我回来处理。” “阿月?” 江月回收回思绪:“好,我知道了。” 沈居寒看星左,星左立即乖觉道:“公子放心,属下定当竭力保护江小姐。” 沈居寒离去,江月回换身男装,束起头发,拿上鬼王面具。 小糖早惊呆了,一肚子的疑问。 但现在也不是问的时候。 “小糖,看好院子,等我回来。” “是……啊,小姐,你要去那边吗?好危险的,奴婢陪您一同去吧!” “没事的,放心,你家小姐厉害着呢!” 江月回捏捏她的脸,出院走后门出府。 沈居寒把马车留下,星左驾车往城西。 “江小姐,先去庄园吗?” “也好。” 庄园的门关着,江月回上前叫门,里面的人见是她,赶紧大开中门。 “这几日可有事?” “回小姐,没事,一切都好,吴家的人来过两回,如您之前交待的那样,小的们第一次没理,第二次报了官,后面也没再来过。” 江月回正要问有没有听说瘟疫的事,忽然听到一道惊喜的声音。 “姐姐!” 江月回转过头,一人像一阵风,向她迅速奔来。 原来的小胖子,江月回给新起的名字,叫白斩,穿着一件湖蓝棉袍,手里抓着一把大号扫帚。 “白斩?”江月回欣喜地看着面前的小胖子。 短短时间,小胖子瘦了两个号,原来胖得有些变形的脸,也缩小不少,五官渐渐清晰起来。 只是皮肤因为原来太胖,撑得厉害,现在看上去有点松松的纹路,但眼神却是明亮。 江月回那天看到白斩的时候,就觉得他胖得不正常,定是有缘由。 在让林方安置白斩的时候,就让林方抓了药,一边治手上的骨折,一边治痴肥。 “你的手好了?” “是呀,”白斩连连点头,伸着手活动着让她看,“姐姐好厉害,我的手很快不疼了,还能动了。” 他语气兴奋,摸摸脸,又有些懊丧:“就是,我好像瘦了,而且还老了。” 江月回轻笑:“你的确是瘦了,但不是老了,这很正常,过些日子就好了。” “姐姐说什么就是什么,”白斩一手拖着扫帚,一手去拉江月回。 星左下意识去挡。 这一挡之下,两人手一撞,星左就吃一惊。 好大的力气! 白斩也皱眉看着他:“你干什么?要和我打架吗?” “不是,”江月回说,“他是随我一同来的,是好人。” 白斩打量星左几眼:“那姐姐说他是好人,他就是好人。姐姐,我去给你看我堆的小山。” 一旁的管家笑说:“小姐所不知,这位小少爷力气奇大,把园子里一些碎石捡到一处,搭了处假山。” 江月回一边跟着白斩走,一边问管家,这里有多少个院子,多少间屋子,能容多少人。 星左走在最后,看着白斩若有所思。 和管家说定,让他做好准备,江月回也便匆忙离开。 白斩有点失落,但江月回夸赞他假山做得好,还说他乖得很,他也很知足。 江月回去城西,这次来,和上次来西市赶集市时,简直天差地别。 还没走近,就听到不少人在哭,还有痛苦的低吟声,听得人心慌。 江月回挑车帘往外看,星左低声道:“江小姐,现在的情况似乎比我刚才过来的时候更糟。” 短短的时间,情况变得更糟,说明恶化得极快。 星左停住马车:“江小姐,不能再往前走了。” 江月回目光一凝,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第一百三十一章 毒 那个男人穿着蓝色棉袍,怀里抱着一个小女孩儿,神色焦急,六神无主地在街头奔跑。 似乎是要去找医馆。 江月回认出他,是那日来西市时,卖给她小药炉和小药罐的那个摊主。 当时江月回对他的印象还不错,做生意公道,也给她不少善意的提醒。 江月回下马车,星左急忙道:“江小姐,前面危险。” “无妨,”江月回往前走几步,迎着那个男人招招手,“这里。” 男人看到她,其实也没有认出她,看到马车,狂奔过来求助。 “小姐,能不能帮帮忙?我女儿病了,我要带她去医馆,但这边的都人太多了,我想带她去别处看看。” 江月回点头:“上车再说。” 男人慌忙道谢,咧咧嘴算是笑过,脸贴贴怀里的小女孩儿:“乖妞别怕,爹爹带你去看大夫。” 抱上马车,江月回眸底金光微闪,观小女孩的气运。 小女孩头上一片灰蒙蒙,的确不妙,但……这灰中又透出斑斑黑点。 江月回惊讶,自从到这里以来,她观人的气运也不是一两次了,像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 以前在阴司的时候,倒是常见,人的气运有很多种,也有许多相对应的颜色。 但她坠入凡间,神力微乎其微,即便有时候满,也不及原来的五分之一。 就只能看到好运的金、或者将死的灰等最基本的这些。 这次能看到灰中带黑斑,莫非……是因为沈居寒吻她的缘故? “小姐?能不能让车夫快点走?”男人急声道。 江月回收回思绪:“我就是大夫,先帮你女儿看看。” 男人喜出望外:“您是大夫?好,好,那求您快给我女儿看看。” 江月回给小女孩把脉,脉搏很弱,气息也趋渐微弱。 “大夫,怎么样?” 江月回没说话,取出银针,在小女孩手指尖扎一针,血色鲜红,稀薄似水,还有一点淡淡甜腥味。 “拿小碗取半碗水。” 男人回头看到车中小几上的茶盏,赶紧照做。 江月回趁机释放神力,小女孩昏迷中难受得皱眉,嘤咛出声。 男人心疼得不得了,一个劲儿低声安慰。 江月回接过小碗,取半粒丹药融化,让男人扶起孩子,把药灌进去。 眼见着小女孩儿的脸色转好,额头冷汗也少了许多,男人眼底燃起希望。 “大夫,我女儿……” “暂时无碍,只不过要昏睡半个时辰左右。” “多谢,多谢,多谢您救命之恩!”男人说着就要跪下叩头。 “不必多礼,”江月回这才点破,“你不记得我了?” 男人仔细打量一番,猛地想起来:“啊,记得,记得,您是那位买了小药炉和药罐的小姐,只是当时……” 当时江月回是女装,现在是劲装束发,难怪他一时没认出。 “多谢小姐仗义相助,在下感激不尽!” “你女儿是什么时候病的?其它人和她一样吗?” “是的,其实今天一早我就听说有人病了,但没有太过在意。 今天中午我有应酬,在外面吃的饭,回来以后,我女儿正在玩耍,那时候还没说不舒服。” 江月回又问:“那她吃过什么吗?” “我给她带了些小包子,她吃了几个,孙婆婆给她碗汤喝,后来,就没吃别的什么了。” 江月回抚抚小女孩被汗水湿透的额角:“那孙婆婆呢?” “孙婆婆家离我家不远,平时也有自己的事做,我在铺子里忙的时候,她帮我照看一下孩子,”他抿抿唇,声音低下去,“我妻子生女儿的时候难产,扔下我们父女相依为命,我要忙铺子,实在顾不过来,就请孙婆婆帮忙。” “去孙婆婆家看看。” 男人虽不知道为什么,但还是带路。 孙婆婆家就在巷外,马车停在门口,江月回让星左照看马车和女孩,让男人上前叫门。 无人应答。 “不应该啊,孙婆婆平时这个时候在家的,莫非……也病了?” “砸开。”江月回坚定道。 男人赶紧砸开门,往里跑去,果然看到孙婆婆正倒在地上。 江月回查看情况,和小女孩一样。 “你马车上倒水来。” “这,这有!” “用马车上的,快去。” “哦,哦,好。” 江月回刺破孙婆婆手指,同样,血稀薄如水,甜腥味。 这不是什么瘟疫,而是中毒。 在查看小女孩头上的气运时,江月回就有了结论,灰中带黑斑,就是中毒而亡之兆。 所以,她才询问,小女孩是什么时候病,吃过什么。 找孙婆婆,也是想问具体情况,现在孙婆婆也中毒。 江月回走到桌前,看看桌上茶具。 粗糙的茶碗中,还有未喝尽的凉白水。 指尖释放一点神力,手探入水中,果然微微发烫。 有毒。 此时,男人已经把小碗拿来,江月回放入药丸化水,让孙婆婆服下。 “小姐,她们这是瘟疫吗?”男人小心翼翼地问。 “你叫什么?”江月回反问。 “哦,忘了说,我叫杨湘武,我女儿叫甜栗。” “好,这样,你去找你相熟的朋友,看看他们情况如何,如果还有人病,把他们带到这里来。” “行,”杨湘武起身就走。 “记住,”江月回叮嘱,“要小心谨慎,你悄悄带他们来,若是有人问起,就说带他们去医馆,不要说来见我。” “还有,不要喝任何人给的食物或水。” 杨湘武虽然不明白,但知道江月回必有深意。 “好,小姐放心。” 江月回到马车上,写张字条交给星左:“尽快送去给你家公子。” “好。” 江月回把小甜栗抱到孙婆婆家里,再查看她头上气运,灰色转浅,黑色斑点也不见了。 已无性命之忧。 不多时,杨湘武背着一个男人回来,年纪和孙婆婆差不多。 江月回也没多问,迅速检查,也是同样。 “小姐,外面病的人越来越多,”杨湘武抹着额头上的汗,“药店已经挤不进去。” 江月回正欲说话,外面忽然传来一阵铜锣声响。 “各位乡邻听着!” 第一百三十二章 仙女姐姐 江月回摆摆手,示意杨湘武别出声。 外面的声音清晰传来。 “各位乡邻听着! 如今瘟疫横生,乃天降怒意,大凶之兆! 我家小姐乃鸿福罩顶之人,天选瑞女,今日特请久负盛名的神医夺命阎罗,给大家治病! 大家想要看病的,就到村东头小庙中集合!” “哐哐!”几声铜锣响过,刚才喊的词儿又来一遍。 江月回瞬间明白,这场所谓的瘟疫,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她看一眼杨湘武:“你跟着去看看,小庙那边什么情况,还是那句,只看,不要多说,更不要和别人提及我。” “是,明白。” 杨湘武看看小女儿,虽然还在昏睡,但气息平稳,脸色也恢复如常,他心头大定。 “你放心,等你再回来,她就能醒了。” “多谢小姐,那我去了。” 杨湘武也是个热心肠,在这一片认识的人不少,人缘又好,乡邻朋友都处得不错。 星左从外面进来,低声道:“江小姐,情况有点不对,刚才过去敲锣的人是吴家的,不少百姓都跟着去小庙了。” “我听见了,”江月回点头,“信送出去了吗?” “已经送出,公子很快会收到。” 星左也忍不住问:“江小姐,他们是什么情况?真是单瘫吗?” “不是,”江月回到外面水缸查看,水缸里的水果然有毒。 她找出几个碗给星左:“你去左邻右舍,分别取他们缸中一碗水。” 星左疑惑不解,但还是照做。 江月回再次试验,依旧有毒。 “不是瘟疫,”她给出结论,“所以,不必着急,耐心等。” 星左很想问等什么,可他看江月回眸色沉凉,脸色平静却似蕴藏怒意,令人望而生畏。 他不由自主垂眸,恭敬不敢造次。 差不多一刻钟,杨湘武气喘吁吁地回来了。 “小姐,好多人都去小庙,我打听清楚了,刚才敲锣的是吴家人,吴家二公子亲自带人维持秩序,还架起药锅,说是吴家小姐请了一位特别有名的神医来给大家看病,那位神医是经常给达官贵人看病的,我们这些人平时见都见不到。” 江月回微挑眉:“吴家二公子?” “正是,二公子长得挺俊秀,一身贵气,据说他本身就是掌管着吴家的药材生意。” 江月回手指轻抚腕间玉珠,心中暗自思忖:吴远富请来的天师让吴瑶瑶栽了跟头,这吴二公子又闹出这么一出。 吴瑶瑶的气运还真不是一般的好,吴家这几公子,是千方百计的哄着她。 “爹爹……”一声娇弱的声音,立即吸引杨湘武的注意力。 “乖妞!”杨湘武赶紧到女儿近前,握着她的小手,“你醒了,感觉怎么样?还难受吗?” 甜栗摇摇头:“不难受了,爹爹,我做了个梦,梦中有一位仙女姐姐救了我,她长得好好看。” 杨湘武轻声笑:“你不是做梦,的确是有位仙女姐姐救了你。” 他侧身,让甜栗看到江月回。 甜栗睁大眼睛:“是仙女姐姐!” 江月回摆摆手,示意杨湘武别出声。 外面的声音清晰传来。 “各位乡邻听着! 如今瘟疫横生,乃天降怒意,大凶之兆! 我家小姐乃鸿福罩顶之人,天选瑞女,今日特请久负盛名的神医夺命阎罗,给大家治病! 大家想要看病的,就到村东头小庙中集合!” “哐哐!”几声铜锣响过,刚才喊的词儿又来一遍。 江月回瞬间明白,这场所谓的瘟疫,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她看一眼杨湘武:“你跟着去看看,小庙那边什么情况,还是那句,只看,不要多说,更不要和别人提及我。” “是,明白。” 杨湘武看看小女儿,虽然还在昏睡,但气息平稳,脸色也恢复如常,他心头大定。 “你放心,等你再回来,她就能醒了。” “多谢小姐,那我去了。” 杨湘武也是个热心肠,在这一片认识的人不少,人缘又好,乡邻朋友都处得不错。 星左从外面进来,低声道:“江小姐,情况有点不对,刚才过去敲锣的人是吴家的,不少百姓都跟着去小庙了。” “我听见了,”江月回点头,“信送出去了吗?” “已经送出,公子很快会收到。” 星左也忍不住问:“江小姐,他们是什么情况?真是单瘫吗?” “不是,”江月回到外面水缸查看,水缸里的水果然有毒。 她找出几个碗给星左:“你去左邻右舍,分别取他们缸中一碗水。” 星左疑惑不解,但还是照做。 江月回再次试验,依旧有毒。 “不是瘟疫,”她给出结论,“所以,不必着急,耐心等。” 星左很想问等什么,可他看江月回眸色沉凉,脸色平静却似蕴藏怒意,令人望而生畏。 他不由自主垂眸,恭敬不敢造次。 差不多一刻钟,杨湘武气喘吁吁地回来了。 “小姐,好多人都去小庙,我打听清楚了,刚才敲锣的是吴家人,吴家二公子亲自带人维持秩序,还架起药锅,说是吴家小姐请了一位特别有名的神医来给大家看病,那位神医是经常给达官贵人看病的,我们这些人平时见都见不到。” 江月回微挑眉:“吴家二公子?” “正是,二公子长得挺俊秀,一身贵气,据说他本身就是掌管着吴家的药材生意。” 江月回手指轻抚腕间玉珠,心中暗自思忖:吴远富请来的天师让吴瑶瑶栽了跟头,这吴二公子又闹出这么一出。 吴瑶瑶的气运还真不是一般的好,吴家这几公子,是千方百计的哄着她。 “爹爹……”一声娇弱的声音,立即吸引杨湘武的注意力。 “乖妞!”杨湘武赶紧到女儿近前,握着她的小手,“你醒了,感觉怎么样?还难受吗?” 甜栗摇摇头:“不难受了,爹爹,我做了个梦,梦中有一位仙女姐姐救了我,她长得好好看。” 杨湘武轻声笑:“你不是做梦,的确是有位仙女姐姐救了你。” 他侧身,让甜栗看到江月回。 甜栗睁大眼睛:“是仙女姐姐!” 第一百三十三章 大救星 江月回没有从小庙前门走,而是绕到房后。 这间小庙已经很久远,原来还有点香火,这两年大家日子都不好过,又加上灾情,平时基本上已经没人再来。 也没什么后门,江月回和星左翻墙而入。 从后窗望出去,能看到前面院子里,聚集不少人,还架着一口大锅,旁边药架上放着几袋子药材。 台阶下摆着张桌子,准备好纸笔,看样子是要记录。 旁边站立一人,湖蓝色锦袍,腰系玉带,一侧悬挂玉佩香囊,通身的富贵气派,和这个破庙格格不入。 江月回的视线被殿中神像挡住,只能看得到此人的侧影,猜测他应该就是吴家的二公子,吴远富的弟弟。 吴远贵。 他正命几个吴府家丁维持秩序,让来看病的百姓排队。 百姓们似是看到救命稻草,都乖乖照做。 江月回没有看到吴瑶瑶和那个冒牌神医,估计是还没有到。 耐着性子等,目光掠过四周,观察这里的环境。 目光忽然一凝,落在神像后面。 这神像并不高,也就一米左右,放在台座上。 按说长年没人供奉香火,无人打扫,应该特别脏才对,奇怪的是,这神像后面看不去并不太脏,台座上也有几个浅浅手印。 嗯? 江月回示意星左往那看,星左一看,也顿感奇怪。 他身轻似狸猫,从后窗轻翻进去,声息皆无。 外面乱嘈嘈,谁也没有注意,神像后面来了个人。 星左到江月回指的地方,仔细看,果然是手指印。 再细看神像,像是做过旧,用匕首削下一小块,里面的茬是新的。 星左意识到,这神像有猫腻。 只不过,他现在不能绕到前面去看。 江月回指指台座,星左用匕首翘起一条缝隙,往里看,像有圆圆的红色的东西。 用匕首尖划出两颗,轻步到后窗让江月回看。 江月回扫一眼,又看看神像,瞬间了然。 嘴角一勾,示意星左稍等,她往下一矮身,借着遮挡,从识海中取出一个小瓶。 星左接过小瓶,按照江月回的指示,把瓶子里的东西也倒进台座底下。 倒出来才发现,瓶子里的东西和原来下面的红色东西很相似,只不过要大一圈。 东西刚放好,外面又有铜锣声响。 “哐!” “吴小姐到!” “神医夺命阎罗到!” 江月回无声冷笑,示意星左赶紧出来。 戴上鬼脸面具,江月回就在后窗看好戏。 说真的,她还挺佩服吴瑶瑶这种屡败屡战的勇气,每次栽过跟头,还能再爬起来,以前的事就像没发生一样。 刚因为天师的事,被摆了一道,转眼又能利用这一招重振名声。 走来的吴瑶瑶穿着嫩绿色斗篷,衣摆绣大朵白玉兰花,清新而华贵。 小脸似不施粉黛,实则眉眼朱唇,都细细描绘过。 乌发轻挽,只用一支白玉簪别住,极致的朴素,反而是纯粹的美。 吴瑶瑶站在这些衣衫破旧的百姓中,宛若仙女降临。 吴远贵眯眯眼睛,眼中的情意浓得遮掩不住。 “瑶瑶,过来。” “二表哥,”吴瑶瑶浅笑,“二表哥辛苦了。” “哪里,我辛苦什么?就是按照你说的办事罢了,真正辛苦的人是你。” 吴瑶瑶偏头看一同来的神医:“今天最辛苦的人,要属神医了。” 神医摸着胡子,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对这样的恭维追捧十分受用。 人群中有人受不住,痛苦地叫一声:“神医,能看病了吗?我……我快死了!” “是啊,我父亲也受不住了!” “神医,求求你,快给我们看病吧!” 吴远贵微蹙眉,示意家丁维持秩序。 家丁“哐”敲一声锣:“安静!先听二公子说。” 吴远贵轻转手指上的扳指:“大家的心情本公子很了解,不过,有些事得说在当面。” “大家都瞧见了,神医在此,药材在此,童叟无欺。” 众人听着这话峰,觉得不太对劲。 吴远贵又道:“大家放心,我吴家药铺的药材绝对都是上好,药材费只有收个成本; 神医慷慨,也只意思一下,诊费带药费,只需……” 他伸出一根手指,声音轻快又无情:“一两银子即可。” “一两!” “一两啊……” “这……” 江月回眉尖微蹙,一两银子是多是少,要看对谁说。 像这些百姓,一两银子能买二百斗好米,一家人能吃很长时间。 人群中有人道:“一两银子,这也太贵了,能不能便宜些?” 好多人立即跟着附和请求。 吴远贵声音隐约带笑:“一两一银子一副药,这还算贵? 不说药材,若是没有瑶妹的面子,哪怕是黄金万两,也请不来神医一诊。” “一两银子一副药?”有人惊呼。 一位老婆婆当即就哭出来:“我家一共也没有一两,老头子——我的头老子,这可怎么办……” 她边哭边跪:“吴公子,吴小姐,神医,求求你们,我把家里所有的钱都拿出来,卖给我一副药,可以吗?” 吴瑶瑶轻步走过去,伸手扶起老婆婆:“您快起来,先别哭,我会为您想办法的。” “真的吗?吴小姐,我……真是太感谢您了! 我……无以为报,真不知道说什么好,老头子,我的老头子有救了。” 吴瑶瑶垂眸看着老婆婆布满皱纹手,粗糙的手指,抓着她的手腕和衣袖,简直恨不能瞬间甩开。 她强自忍住,缓缓抽回手:“老婆婆,其实我表哥说得不错,但是……” 她回头看吴远贵:“二表哥,能不能让我说两句?” “瑶瑶,你说。” “大家的情况,我都了解,”吴瑶瑶提高音量,抬着下巴,字字充满深情,“对大家的痛苦,也感同身受。 值此危险之际,我吴家自当出一份力,义不容辞!” “吴小姐真是我们的大救星啊!” “没错,吴小姐真是仙女下凡。” “多谢吴小姐……” 不少人激动地跪下去。 吴瑶瑶满腔喜悦,看着对她感激叩拜的人,那种感觉无与伦比。 当初江月回找来粮食受到的尊崇,如今,她也做到了! 还做得更好! 那点粮食算得了什么? 如今,她可是治病救人,救这些人的命! 第一百三十四章 神像变脸 吴瑶瑶满心喜悦,脸上却是悲悯。 “二表哥,我们吴家的药材钱不要了,一个病人就收一两银子诊金费给神医,如何?” 吴远贵笑容宠溺:“好,就依瑶瑶所言。” 百姓们一听,虽说不是全免,但人家药材已经免费,不能再得寸进尺,能有人给看好,就算万幸。 吴瑶瑶走到神医前,福福身道:“神医,一切就拜托了。 我那里还有些首饰,如果您要觉得不够,等事情了了,卖掉首饰,也要补偿您。” 神医看她一眼,眼底深处掠过几丝笑。 这位吴小姐,还真是个厉害人物。 罢了,一两银子,这么多人聚集起来也不算少。 “好,就当回报吴小姐的恩情。” “多谢神医!” 百胜们也跟着喊:“多谢神医,多谢吴小姐!” “多谢神医,多谢吴小姐。” “谢谢吴小姐!” “吴小姐是我们的大救星,是仙女!” 众人一片称赞声。 江月回无声冷笑,真会造声势,吴瑶瑶玩这一套,真是高手。 忽然,人群中有人喊一声:“天呐,大家看!” “看庙中的神像!” 众人抬头看,齐齐发出惊呼。 江月回和星左赶紧往窗下躲了躲,虽然看不见,但听得清楚。 “你们看,神像的容貌……是不是像吴小姐?” “没错,真的很像,尤其是眉眼。” “天……这是天意吧?” “这庙以前我经常来拜,以前的神像不是这样的,这次定是因为天意,因为吴小姐救我们于危难!” 吴瑶瑶心中愉悦达到顶峰,激动得手心冒汗 不过,真是遗憾,江月回没有在此处。 应该让江月回睁大眼睛,看着她享受荣光,嫉妒得发疯才对! 她看向神像,心头掠过一丝疑惑,台座底下明明还放了能发光的药珠,应该在被人们认出神像是她的同时,发出光芒才对。 怎么现在没有? 不过,这也不重要了,效果已经足够好。 吴瑶瑶脸色泛红,更显娇俏妩媚:“大家排好队,让神医看病吧,年纪大,症状严重的,往前排。” 众人又是一片感激道谢声。 有人给神医搬来椅子,他装模作样地坐下。 另一边桌子前也坐位账房先生,记录收钱。 第一位,就是那位老婆婆。 她是陪着老伴来看病的,她老伴病得只能勉强磨着步子走,眼睛都要睁不开。 神医给把了脉,眯着眼睛道:“不错,的确是疫症,取药煎服吧!” 老婆婆点头称是。 “不过,他年纪大,病得又重,一副药怕是不行。” 老婆婆又抹泪,老爷子费力睁开眼睛,嘴唇哆嗦着小声:“不……不治了。 留下那点钱,给你……给你傍身……” “你要是死了,我还傍什么身?”老婆婆哭骂。 吴远贵道:“不如你们在这儿喝两碗现成熬制的药。 碗虽小,但可以喝两碗,仍算你们一两银子,算起来也合算。” 老婆婆有些心动。 吴瑶瑶拿出一两碎银,放到账房先生面前:“老婆婆的钱,本小姐先出了。” 老婆婆感激地说不出话:“吴小姐……” “婆婆不必多说,先喝药看看吧!” 家丁给盛了一小碗药汁,老婆婆喂老伴喝下。 众人都瞪大眼睛看着,就等效果。 后窗下,星左气得冒烟:“江小姐,从未听说过,吃药治病还要考虑合不合算。 还利用神像作假,好不要脸,亏吴家还做药材生意,真是丧良心!” 江月回眼底怒意闪过:“放心,这事儿还没完。” “江小姐,他们那药真的会管用吗?” 星左可是眼看着江月回治好了小甜栗和孙婆婆他们,可没见吃什么药汁。 而且,江月回说了,根本不是瘟疫。 江月回还没有回答,外面百姓一阵欢呼。 只因那位喝过药的老爷子说,他感觉不那么难受了。 星左又站起来,从窗子里看:“江小姐,那位老人家看起来真的好些了。” 江月回一听这话,就心中有数。 起作用的,不是药材,而是药中放了解药。 她等的就是确定这一点。 正想出去揭穿,忽然有人冷喝道:“好你个刘二胖,竟敢在此行骗!” 刘二胖? 江月回纳闷,从窗户里寻声望。 人群正热闹着,猛地被这一声又炸得安静下来,人群左右一分,走出一位五十多岁的夫人来。 她鬓角泛白,眼角也有丝丝皱纹,但眉梢微挑,一双眼睛又圆又亮,此时充满怒意,满是威严。 她穿着深蓝色衣裙,外披同色斗篷,走路带风,眨眼就到神医面前。 神医上下打量她几眼,下意识站起来:“你……你是何人?” 夫人怒道:“我是何人?你还问我是何人?你说你是神医,报的哪家名号?” 神医心砰砰跳,预感不妙。 吴远贵上前道:“这位夫人,你是来看病的吗? 如果是,请过去排队,不要打乱秩序。 这位是我表妹请来的神医,我们吴府的贵客,还请你客气些。” 吴远贵语气着重在“吴府”二字上落了落,意在提醒夫人,这是吴家的人,吴家的事。 不料,夫人并不买帐,短促笑一声:“吴家算什么东西? 你一个小辈,也配在我面前说话?妄想用吴家压我?” “你……”吴远贵顿时变脸。 吴瑶瑶仔细打量,这位夫人虽眼生,但不像寻常人。 而且,衣着首饰看着低调,但都价格不菲。 在不知对方具体身份之前,还是不要轻易得罪。 她上前行礼道:“夫人莫恼,小女瑶瑶,见过夫人。 今日城中突发瘟疫,受苦的百姓颇多,我吴家既开药铺,当义不容辞。 适逢夏神医在府中作客,所以小女便请他来问诊。 若是夫人有什么急事,不如先同小女讲一讲,能帮的一定帮。” 夫人目光锋利,如刀刃一般,说话更是字字如钉:“瘟疫?你说,这些人得的是瘟疫?” “正是……” “谁说的?” “方才神医已经诊治过,说……” “既是疫症,那就该把得病的人暂时分开,负责看护的人也该戴上护具面罩,洒扫药粉,这都是最基本的处理方式。 哪像你们,一个个花枝招展,吐沫星子横飞,叭叭地唯恐显不着你们。” 夫人说着,伸出一根手指戳着吴瑶瑶的肩膀,似是十分嫌弃地推开她。 “没功夫和你个虚伪的小娘皮废话,”夫人一指神医,“刘二胖,你给我过来!” 第一百三十五章 假神医,真小人 江月回从后墙外绕到前面,大家的注意力都在神医和那位夫人身上。 正打算进院,忽然星左在她身后低问:“你干什么?” 回头看,星左手握着一位老者的手腕。 老者满脸笑:“别误会,我是来找这位姑娘的。 江江,是我,瘦猴尊!快跟这小哥儿说,我们认识,是吧?” 江月回点头,示意星左放开:“原来是您,老人家,您怎么也在这儿?病了?” “没有,”老者笑眯眯,白圆圆的脸像个讨喜的小肉包,“听说这边有热闹瞧,来看看。你呢?” 他目光一掠,看到江月回手里的面具:“这面具不错呀!” “我也算是来看热闹的吧,”江月回一指里面,“进去瞧?” “行,行啊。”老者喜滋滋上前,“江江,我跟你说,你的凝香丸做得真好,我媳妇特别喜欢。 还有,你看我,我的胡子有没有变得柔顺飘逸?多亏了你的润泽油!” 江月回觉得这个小老头儿有点话唠,但也不讨厌:“看着是比之前好一些。” “是吧是吧?只可惜,我就用了两天,被我媳妇抢走了,你还有吗?”老者又摸出个小盒,“说买你的那就显着咱太远了,以咱的交情,我跟你换。怎么样?” 江月回短促笑一声:“老人家,我跟您有什么交情?” “一起拔刀相助,行侠仗义的交情呀!对了,那个小胖子现在怎么样了?” 江月回:“……他挺好的。” 两人说话声音极低,边说边到院子里,站在人群里,没太靠前。 星左跟着江月回身后,扫一眼那个小老头儿:这位哪冒出来的? 此时,人群内,那位夫人指着神医叫骂:“刘二胖,你过来!” 吴远贵哼笑:“这位夫人,我们敬您三分,也看在您不知情的份儿上,不和您计较。 您别在这里胡搅蛮缠,行吗?” “你说本夫人胡搅蛮缠?” 吴瑶瑶赶紧解释:“夫人,这位是夏神医,不是什么刘二胖,您认错人了,真的。” “呵,夏神医?”夫人像看傻子一样,看吴瑶瑶和吴远贵,“你们之前不是说,他叫什么夺命阎罗?” “是的,那是夏神医的绰号,”吴瑶瑶点头,“夫人,他真的不姓刘。” 夫人哈哈大笑,眼泪差点笑出来,把吴瑶瑶和吴远贵都笑懵了。 “姓夏?”夫人抹抹泪,“那他全名叫什么?” 吴瑶瑶一怔,还真没有问,只知道姓夏和绰号。 “神医名讳,岂能随意多问?乃是不尊……” 吴远贵话没说完,夫人打断他:“呸!什么名讳,不过就是一个人名,有什么不能问的?” 夫人环视四周,声音朗朗:“大家都听清楚了!真正的神医,姓夏侯,单名一个尊字。” “根本就不是姓什么夏!”夫人抬手猛地一指脸色泛白的神医,“至于此人,也根本不是姓什么夏,而是姓刘,叫刘二胖。 以前就是个赤脚医生,穷困潦倒,被四处游历的夏侯尊所救。 不料,此人乃是个十足的奸诈小人,不但不思感恩,反而偷学医术。 这倒也罢了,夏侯尊说,医者当以仁心为本,只要能救更多的病人,把医术发扬光大,倒也是一件好事。 可此人不思悔改,不但偷学医术,还偷走医书和不少上好丹药。 逃走之后,更是借神医之名,四处招摇撞骗!” 话音落,众人一片抽气之声,议论纷纷。 神医额角渗出汗,拧眉瞪眼:“你胡说!你这个妇人好不讲理,简直……岂有此理! 来人,把她轰出去,我不会给她看。” “我用你看?”夫人一拍桌子,“就你那几手,哄骗这几个人傻钱多的睁眼瞎还差不多,也敢来糊弄我?你也配!” 江月回忍不住轻笑出声,这位夫人骂得真到位。 身边的小老头儿捏着嗓子喊:“夫人说得对!刘二胖,现原形吧!” 他一起哄,众人就越发摇摆不定。 吴瑶瑶冷眼打量神医,见他努力镇定,但冷汗不停,眼神飘忽,也预感不妙。 但此时,无论如何也不能承认,无论此人姓刘还是姓夏,都必须是神医! 不是也得是。 吴瑶瑶打定主意,浅笑着对夫人福福身:“夫人,不知您是哪位?如何称呼?刚才说的那些,可有什么证据吗?” “您看,神医在这里给这些百姓治病,刚刚这位老人家吃过药,说是好多了,这是大家亲眼所见。 小女以为,无论他姓什么,总归是医术高超,能为大家治病,这就够了,您说是不是?” 不少人也跟着附和,觉得有理。 人群中有人朗声道:“吴瑶瑶,这种话你也能说得出口?” 吴瑶瑶听这声音,顿时一怔,抬头望去,见一人迈步而来。 她穿一身枣红色劲装,乌发束起用玉簪别住,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 眉梢飞扬,狭长的眸子光芒锐利,灼灼似有火光。 江月回。 吴瑶瑶先是惊讶,随即心头一喜。 来得正好,刚才还在遗憾,今天就要让江月回好好看看,她是如何被百姓称赞尊崇的,比当初江月回找来粮食更好! “阿月,原来是你。你怎么来了?” 江月回冷然道:“我当然得来,这么重要的事,岂能不来看看?” “若是我不来,事情了结之后,还不定要被人如何编排。 万一被人说什么不祥,是因为我才引发的瘟疫,那我岂不是要冤死了?” 吴瑶瑶心头一跳,江月回是怎么知道的? 她的确是有这个打算。 因为之前天师突然临阵倒戈,让她措手不及,还背上什么身上有鬼祟的名声,她才急着要挽回,想出这个法子。 她想着等事情了结,在百姓们以为她是神女时,她说什么都是对的,那江月回不祥之类的话,岂不是由她随便说? 可江月回是怎么知道的? 江月回不过就是想诈诈她,觉得以她的为人作派,这种阴招都是连环用,此时见她神色微变,就知道是猜对了。 既然如此,那可就不能客气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本公子不想听别的女人聒躁 江月回似笑非笑,看着吴瑶瑶。 “吴瑶瑶,我们俩的事,回头再算。 现在问你,刚才你说什么?无论此人是什么人,只要能治病就可以了,是吗?” “阿月,你也看到了,神医的确能给大家治病,这可不是我虚言。 当初我救过神医一命,他为了报答我,这才同意前来。 若非如此,以神医的身份,又岂会轻易过来? 若是因为一些莫虚有的事,而遭受质疑,那岂不是寒了神医的心?” 江月回短促笑一声,冷冽目光直刺神医。 “神医身份尊贵,若非欠了你人情,就不会轻易前来?” “正是。” “若是能说出此话,休说他是真是假待定,就算是真的,那他也不配!”江月回字字坚定,“不是为配为神医,而是不配为医者!” “为医者,当以治病救人,救死为扶伤为己任,宁可药柜三尺尘,但愿天下无病人,这才是医者仁心!” “为医者,若是从心里就把病人分成三六九等,贫民百姓不看,布衣白身不看,只看富贵,只看权势,那他就不是医者,而是趋炎附势,唯利是图的小人! 医术,在他手中,也不过就是一个工具罢了,这样的人,岂会潜心研究医术,又能高明到哪里去?” “说得好!”夫人大喝一声,“这位姑娘说得甚合我心。” 她扫一眼吴瑶瑶:“不像你这个虚伪的小娘皮,满嘴的歪理,胡说八道!” 百姓们也都纷纷点头,人群中小老头儿和星左带头鼓掌叫好。 有位三十多岁男子有些撑不住了,痛苦问道:“江小姐,当初你曾给过我们粮食,救我们一家人。 我承认你说得有理,那你能为我们看病吗? 对不起,我实在太……难受了。” 的确,耽误的时间已经太久了。 江月回点头:“可以,大家信得过我,我很高兴。今日前来,也就是为了给大家解决此事。” “多谢江小姐,”男子勉强扯出个笑,“不知何时可以开始?” “现在,”江月回看人群中的星左。 星左立即上前:“江小姐。” “你去最近的人家,取两桶清水来。” “是。” 见她如此,吴远贵可不干了。 “你就是江月回?”吴远贵之前去外面采办药材,并没有见过江月回。 但他回来以后,可听说过不少江月回的事。 就连他父亲现在身陷牢中,都是江月回所为。 “你竟然还敢到这里来,”吴远贵恼怒,“今日就新账旧账一起算!” “我为什么不敢来?”江月回反问,“我又不是冲你们来的。” “我说二位,能不能先给大家治病再说?在这里吵架争论,浪费时间,有什么意思?” 吴瑶瑶咬咬嘴唇:“阿月,我们本来已经开始给大家看了。 而且,已经治好一位,若非你和这位夫人前来,现在很多人都已经免于病痛。” “免于病痛?”江月回挑眉,“未必吧?” “凭什么?就凭你们这口锅里的药?” “不然呢?这可是用我们吴家上好的药材熬制的,”吴远贵大声叫道。 “那可真是奇了,”那位夫人讥讽道,“我在外面瞧了一会儿才进来的。 你们又是说什么一两银,又说什么神像神女,折腾半天才开始看病,这病还没看,药先熬上了。 怎么着,你们真是神仙下凡,未卜先知吗?” 众人一愣,看看锅里翻滚的药,刚才只顾着想治病,把这茬忘了。 吴远贵吱唔几句,说不出话来:“这是吴家的事,我们是行善,用你管?!” 夫人不慌不忙,走到药架子前,一掀斗篷,把腰间挎着的一把弯刀摘下来,刀出鞘,直接划开药袋子。 “小姑娘,过来看看?” 江月回欣然上前,捏起一把药材:“嗯,磊黄叶,成色普通,清热解毒的功效而已。” 夫人笑着点头,手再一挥,又划破一个药袋子。 吴远贵喝道:“住手!简直放肆,敢割我的药袋子,来人,拿下他们!” 一语未了,门外人欢马乍,几匹快马在门口停住,众人还没回神,一队穿着兵服薄甲的人冲入院中。 百姓们一阵惊呼,左右一分,谁也不敢多言。 沈居寒大氅翻卷,一身墨色织金锦袍,裹着冷风寒意慢步而来。 他脸上依旧是半张鬼王面具,一双眼睛更显深遂幽暗,似有滔滔怒意。 “你要拿下谁?” 他声音冷淡,音量不高,却足以让吴远贵哑了口。 吴远贵能在凉州公子哥儿中摆谱,可以和朱公子谈笑风声,但绝不敢和沈居寒多说半个字。 “阿月是本公子的未婚妻,要拿下她,你问过本公子了吗?” 沈居寒走到江月回身边,把匕首递过去:“接着割。” 江月回接过匕首,又划开一个药袋子,报了药名。 百姓们虽不懂医理,但也听明白了,这药袋子里装的,都是成色普通,药效普通的药材。 可不是像吴远贵之前说的,什么又是贵重又是成色极佳的。 别说一两银子一副,就是这满满一架子,也用不了一两。 低低的议论声开始散开来。 “就这也一两银子一副?这不是抢钱吗?” “亏得打开看了,不然咱还以为吃的是什么金贵的药。” “呵,咱们这种出身,没听人家说吗?神医不屑给咱看,还能让咱吃什么金贵药?” “不吃可以,治好病就行。 可是,我们明明没有说,却让我们记恩,让我们以为欠了吴家多大的人情,这就不合适了吧?” “没错,没错,是这个理儿。” 吴瑶瑶有点慌,上前福身,正要说话,沈居寒直接拒绝道:“本公子未婚妻在此,不想听别的女人聒噪,闭嘴。” 吴瑶瑶:“……” 恰在此时,星左拎着两个水桶来了。 江月回看向吴瑶瑶:“你说,你们的药管用,那你敢让那位治好的老人家,再喝一碗这桶里的水吗?” 吴瑶瑶心头狠狠一跳。 “这……刚治好的病人,身子虚弱,岂能饮生水冷水?” 第一百三十七章 神像自焚 江月回微微冷笑。 “呵,只是因为这是冷水生水吗?未必吧?” 江月回舀出一瓢:“不如这样,把这水煮开,给你泡点茶,你来尝尝?” 吴瑶瑶脸色微变:“好端端的,我在这里喝茶干什么?” 吴远贵也上前,刚一张嘴,沈居寒一个眼风扫过来,他又讪讪地闭上。 “江小姐,您这是什么意思呀?”人群中有人问。 “各位,我先声明一点,你们的病,并非是瘟疫,所以大家不用担心,”江月回声音朗朗,“我先给大家治病,先解决大家的痛苦,再说其它。” 江月回看着这两桶水,想着如何趁众人不备,滴几滴血进去。 现在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还真不太好弄。 正在琢磨,星左忽然吼道:“大家看神像!” 众人吓得一激凌,下意识去看。 就见神像的台座忽然冒出烟雾,最开始是丝丝缕缕,紧接着越来越浓。 吴瑶瑶也愣住,应该是冒金光才对,怎么变成烟雾了? 然而,烟雾不过是才开始,转瞬之间,烟雾中就升腾起一簇火苗,迅速把神像整个包裹住。 众人摒住呼吸,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突发的异象,一时无法回神。 “砰”一声,火苗陡然窜高,火焰竟是古怪的幽蓝色,把近米高的神像吞噬,变成一块焦炭。 一切就在转瞬之间,冒烟,雾浓,火起,焚毁,无声又猛烈,让人心头一阵阵发紧,后脖子冒凉气。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 “好好的神像,一转眼就被烧成这样,从未见过这种情况。” “会不会是……上天示警?” “这……不知道啊。” “刚才咱们还说这是天意,老天不会也怪罪到咱们身上吧?” “不能吧……咱也不知情,算是被蒙了。” 议论声渐渐散开,一声声似耳光抽在吴瑶瑶脸上。 江月回趁着没人注意,挤破之前在孙婆婆院中用水缸边缘割破的手指,两滴血无声落入水桶中。 沈居寒眼角的余光瞄见,眉头微蹙。 “哟,神女,你不说两句吗?给大家解释解释,这是怎么回事?”那位夫人语带讥讽,“刚才不是还面带娇羞,欢喜得不得了吗?” 众人被这一嗓子说得回神,目光又对准吴瑶瑶。 “这……”吴瑶瑶咬着嘴唇,说不出辩解的话。 眼睛里蓄上泪,转头看吴远贵。 吴远贵一见她眼泪汪汪的样,立即按捺不住:“这事和瑶瑶有什么关系? 这有你什么事?别跟着添乱行吗?没病就离开!” 夫人哼道:“本夫人愿意去哪就去哪,这是你家吗?” 夫人手腕一转,手中刀架在正想悄悄溜走的神医脖子上:“想去哪?一声不哼就想溜走?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神医又怕又气:“你这人怎么这样?我又不是认识你,你老盯着我干什么?” “你不认识我,我可认识你,老实在这呆着,别想溜,等这位姑娘给大家治了病再和你算账。” 江月回朗声道:“各位,我把药放在水中,大家排队,一人饮小碗即可,不必太多。” 她当众拿出个小瓶,在众人注视下,把药丸放入水中,迅速消散。 “阿月,”吴瑶瑶质疑道,“你就这么治病?未免太草率了吧? 这么多人,难道不用把脉,不用查看病症吗?” “我怎么看是我的事,没必要跟你说。究竟是谁草率,稍后再定也不迟。” “可是,你这样的话……” “阿月说怎么办,就怎么办,”沈居寒开口就是定局,“你多什么嘴?” 方才说受不了那个男人出列,脸色苍白道:“我先来!实在受不住了,我相信江小姐!” 一口水下肚,冷得他哆嗦一下,随即把剩下的喝光。 “怎么样?”有人小声问。 男人感受了一下,手揉揉肚子:“好像……除了水凉点,没别的什么难受感,哎?我不难受了!” 他放下碗,双手揉揉肚子:“真的,不难受了!太管用了,江小姐,你这药太管用了,多谢你!” 江月回点点头:“好了就好,请你先到一边,等会儿再看看,让其它人也继续吧。” 男人迟疑着问:“江小姐,这药要多少钱?” 江月回迎着他和众人的目光:“不要钱,大家只管放心。” 众人欢喜不已,纷纷上前饮水,虽着急,但也不乱。 吴瑶瑶和吴远贵见势不妙,想过来阻止,但杀神沈居寒就在那杵着,手中刀寒光闪闪。 吴远贵低声对吴瑶瑶嘀咕,两人想悄悄退走,还没到门口,就被沈居寒的手下拦住。 “公子有令,吴家一个人也不能离开,退回去!” 吴远贵又急又气:“你!你们……凭什么?我们又没有犯法。” 对方根本不理会他,目视前方,连个眼神都没给。 吴瑶瑶看着被众人拥簇着的江月回,心头嫉恨地滴血。 再看沈居寒维护江月回的样子,更忿忿不平。 凭什么?原本这一切应该是她的! 一人一碗水,两桶水根本不够用,沈居寒命人又去提了几桶。 他时刻注意着,果然见江月回又在桶中滴入血。 他愈发肯定,恐怕真正起作用的,不是药丸,而是江月回的血。 他不自觉收紧手指,心头发沉。 不多时,众人都喝过水,刚才还因病而痛苦的脸上,都露出笑容。 不远处药锅里还在煮着药,冒着热气,却成了笑话。 “江姐姐,”有个小男孩双手捧着几个铜钱,走到江月回面前,“多谢你救了我娘亲。 娘亲说,看病抓药,药费诊金,是天经地义的事。 不能因为江姐姐善良,就可以随意索取。” “这是我娘亲的药费,请江姐姐收下。” 江月回看着他小手里的铜板,又看看人群里一个露出善意笑容的女子。 其它人面露惭愧,纷纷取钱。 “各位,请听我一言。” 江月回目光转到水桶上:“我方才说过,你们的病,不是瘟疫,甚至,都不能算是病。” “而是中毒。” 第一百三十八章 天理昭昭,一直都在 “中毒?!” 两个字犹如巨石激起千层浪。 众人一怔之后就是义愤填膺。 “江小姐,这是什么毒?” “是何人下毒害我们?” “这是要置我们于死地呀,太可怕了。” 吴瑶瑶脸色铁青,眼神躲闪,心在腔子里狂跳。 她脱口道:“江月回,你这是什么意思?” 江月回偏头看她:“我只是说事实,你急什么?莫不是和你有关?” 吴远贵赶紧反驳:“当然不是!我们是来救人的,难道我们做好事,还要被要人质疑不成,还有没有天理?” “天理昭昭,一直都在,”江月回一指架子上的药材,“既然你们说,你们是来救人的,那我们就从这些药材说起。” “所谓毒,何止千千万万,需要尽解,要完全对症用解药方可。 但你们这位神医,病人还没到,就有了对策,请问,这是何道理?” 沈居寒目光沉沉,掠过百姓:“大家不妨想想,今日的事情若是成了,你们买了这锅里的药,吃下去,事情结果如何?受益的人是谁?” 一语点醒梦中人。 “是吴家!” “刚刚神像还自焚了!” “天爷呀,这才是真正的天意吧,提醒我们不要被骗。” 吴瑶瑶泪盈于睫,声音颤抖:“沈公子,我知道你和阿月的关系,因此恼怒于我。 可是,这种罪名我可不敢担啊,我一个弱女子,平时都很少出门,如何去给这么多人下毒?” “阿月,我知道你因为身世而恨毒了我,可你有怒意,只管冲我一个人来。 要打要罚我也认,可不该用这种法子呀!” “你说我们提前准备了药材,我们就是下毒之人,那你方才也没有把脉问诊,直接化了药丸在水中,这又怎么说?” 话音落,有人在人群外喊道:“谁说江小姐没有问过诊?” 大家回头看,杨湘武牵着他的女儿小甜栗走进来。 最开始治好的那个男人看到他,过来打招呼:“湘武!” 杨湘武点头:“刘大哥,你怎么样了?” “我好了,喝了江小姐给的药水。” 杨湘武抱起小甜栗:“各位友邻,我是做古董生意的杨湘武,我敢对天发誓,我说的话,句句属实!” 他把抱着女儿求医无门,路遇江月回,女儿被江月回所救的事一五一十说了。 “孙婆婆身子还虚弱,就在家中,不信可以去问。” “江小姐给我女儿和孙婆婆仔细诊断过,确定不是瘟疫,还叮嘱我,不要喝缸中水。” 众人恍然大悟。 那位夫人上前一步:“我来说两句。” 她冲外面喊道:“进来!” 两个婆子抬着一桶水进来。 “这桶中的水,被人放入寸肠粉,这种药不同于断肠粉,不会立刻致死,但也让人腹痛不止。 严重的,身体不好的,比如孩子老人,或者是本身就有病的,会痛到昏厥。” 夫人又一指江月回身边桶:“这桶中的水原本和这些一样,只不过这位江姑娘放了药丸,因此解除毒性。 不过,她的药丸并非是针对寸肠粉的毒,而是可以解百毒,强筋骨的良药。 不信,可找位大夫来检验一番。” “但是,”夫人走到药锅前,敲着锅沿冷笑,“这锅里的药,可就不一样了。 药材虽普通,但配伍不错,是用来解寸肠粉的专方。” “这位夫人,我吴家与你无怨无仇,小女也一直以礼相待,你为何要这么说?”吴瑶瑶含泪问道。 “本夫人说的是事实,为何不能说?”夫人短促笑一声,刀尖一指神医,“至于仇怨,就凭你们和这个刘二胖,串通一气,狼狈为奸,诬蔑夏侯尊的名声,本夫人就不能忍!” 吴瑶瑶垂眸:“夫人口口声声说他是假,那么,谁又是真?总不能由着夫人说,还请您拿出证据来。” 吴远贵看一眼沈居寒,后退一步:“不错,拿出证据来。” 江月回只知道这个神医是个西贝货,还真没有什么证据,除非是请沈夫人前来指证。 不过,看眼前这位夫人,言之凿凿,像是有绝对把握的。 她和沈居寒对视一眼,都想再看看。 夫人点点头:“好,要证据是吧?既然你们不见棺材不落泪,那本夫人就让你们看看!” 她转头看向人群外:“还等着什么?过来吧!” “哎,来啦!”一声爽快的答应,走出一位小老头儿来。 他中等身材,腆着小肚子,圆圆的脸像颗肉包,笑起来眼睛眯着,一把胡子柔顺飘摆,垂至胸前。 江月回一愣,这不是那个自称叫瘦猴尊的老者吗? 夏侯尊走到夫人近前,笑眯眯地说:“夫人别生气,为这种人气坏身子可不值当。” 夏侯夫人哼道:“我哪是为这种人生气,还不是气你?被人偷了东西,眼瞅着人在眼前也不慌不忙。” “哪能呢?我这不是见夫人大展神威,想让夫人出出气吗?” 夏侯尊赶紧拉着夫人的手哄:“夫人,我来你给介绍。 这就是江江,我跟你说的江江,你用的凝香丸,就是她的做的,还有润泽油也是。” 夏侯夫人又惊又喜:“你就是江江?我早就想认识你,在街上转了好几天,也没有遇见。” “哎呀,还真好,你的凝香丸,我夫君做得还要好。” “夫人过奖。”江月回眼中含笑,“老先生,您就是真正的神医吧?” 夏侯尊摸着胡子点点头:“不错,我就是夏侯尊,还有个小绰号,夺命阎罗。” 吴瑶瑶心头一沉。 吴远贵仍不服:“你说是就是,凭什么?” 夏侯尊扫了一眼,懒得理他,走到刘二胖面前:“刘二胖,我找了好多地方,总算把你抓住了。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刘二胖自打他出现开始,就面如死灰,无力再挣扎。 “我……我……” “你偷学医术,偷医书,偷药,这都可以商量。 但你不该假借我的名义,招摇晃骗,高价收诊费,卖假药,坑了人命还逃走。” “这一次,你还如此丧心病狂,在别人的水缸中放寸肠粉,是可忍,孰不可忍!” 第一百三十九章 不介意赏你一鞭 刘二胖浑身颤抖,垂头不敢和夏侯尊对视。 不用拿什么证据,一切都再明显不过。 吴瑶瑶面色铁青,微微闭眼。 吴远贵冲过去踢刘二胖一脚:“说,谁让你这么干的?竟然骗我们至此,你意欲何为?” 江月回冷笑,吴远贵可比他哥哥吴远富聪明多了。 刘二胖吃痛,不服道:“我可没有骗你们,我说了是姓夏,可没说姓夏侯! 至于说神医,是你们自己认为我是神医,我可没说过。 再说,哪个当大夫的不想当神医?你们要那么叫,我有什么办法?” 吴瑶瑶拦住还想打人的吴远贵:“算了,表哥,算我们眼瞎,被人蒙骗,是我们自己认人不清,怪不得别人。” “不过,阿月,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是假的?”吴瑶瑶委屈得很,“你既然知道,那就该早告诉我,避免今天的祸事。 现在大家被害,我也很愧疚,你若是早说了,我早就把此人赶出去,或许就是另外一个结果。” 江月回简直气笑:“吴瑶瑶,你几次三番说,是你对神医有恩,他才肯相助,谁知道你们之间是怎么回事? 我凭知道什么就告诉你什么?你自己眼瞎,难道也让我来负责?” 沈居寒轻握她手臂:“不必浪费唇舌。来人!” 一声令下,沈居寒的手下从外面推进两个人来。 他们身上绑着绳子,缩头缩脑,目光躲闪。 “这两人,就是在大家水缸中下毒的人。 吴瑶瑶,你口口声声说什么不知道,什么愧疚,妄图把一切推到假神医身上,还想责怪阿月,谁给你的脸? 你不知下毒之事,那你可识得这两个人?” 吴瑶瑶看清这两人,似一脚踩空,心都在腔子里猛地一颤。 “我不认识,他们是什么人?从未见过。” 沈居寒短促笑一声,看向那两个人。 那二人吞一口唾沫,低声说:“我们……我们是在吴家庄子上做短工的,是……” 吴远贵喝道:“放肆!你们二人竟然如此胆大妄为。 吴家肯用你们,就是看你们可怜,可你们却不思回报,只因前些日子办砸差事损坏东西而受罚,就如此报复,栽害吴家,简直岂有此理! 难道,你们就不怕遭报应,累及家人吗?你们……” “啪!”话音未了,沈居寒手腕一翻,马鞭直抽在吴远贵腮帮子上,连带着嘴唇都肿了。 “唔……”吴远贵当即就捂着嘴说不出话来。 “当着本公子的面,就敢威胁证人,你当本子是聋子还是摆设?” 吴瑶瑶看着吴远贵手指间渗出的血,心都有点哆嗦。 “沈公子,我表哥他……” 沈居寒手指抚着鞭子:“说,继续说,本公子不介意也赏你一鞭。” 吴瑶瑶紧闭上嘴巴,不说话了。 江月回看着低下头的那两个人,知道他们已经被吴远贵那句“累及家人”吓住。 “他们二人到底是受人指使,还是私自泄愤,总归都是吴家的人。 吴家人下毒,吴家人请假神医,吴家人卖药,总之呢,都是吴家人自说自话。 至于内情,也就听吴家人随意说。” 江月回笑容讥诮:“真相如何,想必大家都心知肚明。 好了,若是没有再不舒服,那就各自回去吧!大冷的天,不必在此聚着了。” “另外,谁家的亲戚朋友邻居,还有没有解毒的,可去当归楼,我会把药方交给他们。” “对呀,当归楼原来是咱们凉州最大的药铺,季公子也是个大好人,经常义诊。” “是的,没错,这个月初我娘就是吃了当归楼两副药好起的。” 沈居寒不动声色到夏侯尊身边,小声耳语几句。 夏侯尊眼睛微亮,仔细打量他,他点点头。 夏侯尊清清嗓子道:“各位乡亲,请听老夫一言! 今日老夫也是为着江江……江小姐而来,江小姐的炼药之术让我惊叹,我决定好好跟她探讨一下。 我夫人也甚是喜欢她,江江她一心为大家,为了帮助她,老夫决定义诊一天。 就在沈府门口,不只是针对此次中毒的人,只要有病的,都可以! 另外,要用到的药材,沈公子说了,他一力承担!” 大家顿时欣喜,有人壮着胆子问:“沈公子,此话当真吗?” “当真,本公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沈居寒郑重点头,“阿月是本公子的未婚妻,她想做的,本公子必然支持。” 得到肯定回答,众人脸上都露出笑意,纷纷道谢。 “多谢江小姐,多谢沈公子,多谢夏侯神医!” “好了,别谢了,赶紧去排队,老夫就义诊一天。” 众人赶紧回去,或是自己或是家人,赶紧去沈府前排队。 沈居寒对手下人招招手:“提前回去安排好,搭棚子,备炭火,莫要让人冻着,另外……” “去暖粥米铺买些米,在棚里煮上热粥。” “是!” 一系列事情安排妥当,沈居寒看江月回,声音微暖:“阿月,你看这样可妥当?” 江月回并没作他想,的确觉得,他安排得比她刚才说的去当归楼取药要妥帖得多。 “挺好的,就按你说的吧。” 沈居寒眼底浮现笑意。 夏侯尊凑过来:“江江,打个商量啊。” “什么?” “我去义诊,你能不能帮我照顾一下夫人?我夫人没有来过凉州,我怕她一个人孤单。” 夏侯夫人脸上飞红,嘴里嗔怪:“我哪有那么娇气?都多大的人了?不过,我很喜欢江江,愿意和她聊天。” 江月回觉得这对老夫妻特别有趣,欣然应允。 沈居寒命人把那两个吴家下人和刘二胖扔去布政司大牢,护着江月回,带着夏侯夫妇离开。 吴瑶瑶看着他们有说有笑地离开,再看看满院子的破败狼藉,药锅的火也停了,药汁熬干,隐约冒出糊味。 一切都变得滑稽可笑。 事情明明不该是这样的。 明明已经向着她预计好的方向发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突然“哗啦”一声响,她吓了一跳,转头看,殿内烧焦的神像又塌下一大块,把烧了一半的台座露出来。 她慢步过去,走到台座前。 第一百四十章 公子,要提防啊! 台座底下,黑灰中,隐约还有一粒红色的东西,滚到边缘。 吴瑶瑶捡起来,捏在指尖,有点烫。 这不是她命人放在台座底下的用来发光的东西。 这是什么? 还没有看清楚,那颗红珠突然冒出火苗,把她指尖都烫了一点。 这簇火苗映着她漆黑的眸子,似是也窜起一丝妖火。 吴远贵捂着嘴,痛得抽气,走过来道:“瑶瑶,别看了,我们先回去吧……” 吴瑶瑶没说话。 吴远贵以为她还在伤心难过,伸手拍拍她肩膀。 他手指上还沾着鞭痕渗出来的血,吴瑶瑶侧身避开,抬头看他。 在那一刹那,她的眼神冷静而凶狠,平静底下似是无尽杀机,森然地绞住吴远贵。 吴远贵吓了一跳,不自觉后退两步。 再看时,吴瑶瑶眼中有水光,垂泪道:“表哥,你说是不是真的降下天谴?” 吴远贵抚住扑通狂跳的心,觉得自己魔怔了,瑶瑶那么柔弱可爱,刚才一定是眼花了。 定是被那个江月回给气的! “别瞎说,瑶瑶,哪有什么天谴?你别听那些无知的胡说八道。” “可是,万一这件事被舅母知道,定会不高兴,也会嫌弃我的。” 吴瑶瑶小脸上挂着泪珠,别提多可怜:“上次鬼祟的事,舅母就不怎么高兴,这次再……” “你放心,我不会跟母亲说的,瑶瑶,”吴远贵忍着伤口疼,“母亲也不是不高兴,上次救大哥,你把多年的积蓄都拿出来,母亲也是看在眼里的。 大哥不争气,我定会好好护着你。 今天的事不算什么,若是母亲问起,神医是我找来的,与你无关。” “可是,好几个下人都知道,当时在路边,是我救的神医……” “无妨,几个下人而已,我自有办法对付他们,你且放心,走吧,天冷,回去再说。” 吴瑶瑶心中满意,事情失败了不要紧,总会有下一次。 她现在要做的,是在吴家彻底站稳,不能让吴夫人嫌弃她。 还是要想好好想个办法,把吴岷州救出来才行。 江月回陪同夏侯夫妇到沈府门外时,沈夫人已经得到消息,等在那里。 沈夫人见他们从马车上下来,赶紧上前。 “师父!师父,一别多年,您一向可好,受我一拜!” 沈夫人激动地要行大礼。 夏侯尊伸手扶住她:“不必多礼,阿圆,你现在可是不一样了,在门前拜我,成何体统?” 沈夫人眼睛泛红:“徒弟拜见师父,就是最好体统,我才不管别人怎么说。” 夏侯尊笑眯眯:“不错,是这个性子,还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沈夫人被逗笑,打量着他:“师父,您怎么这么胖了?我记得您以前特别瘦。” 夏侯尊摸着自己小锅一样的肚子:“这还不是因为平时吃得太好,没办法,得对得起每口饭。” 沈夫人目光一转,看到夏侯夫人,上前又要拜:“这位定是师母了,初次见面,阿圆问师母安。” 夏侯夫人一摆手,豪气千云:“对我就更不必讲这些虚礼,经常听他提起你,今日一见,果然投缘。 你家这小子我也喜欢,江江更是喜欢。” 沈夫人欢喜得紧,比夸自己还高兴:“阿月的确好得很,我也喜欢,也是居寒的福气。” 江月回听着这些夸赞,脸都有点发烫。 沈居寒看着她的模样,暗自好笑,悄悄用手指戳她一下。 江月回偏头看他,眼神询问。 看他们俩你一眼我一眼,沈夫人高兴,拉住江月回道:“我就说,阿月是我们家的小福星,自打认识阿月以来,我遇上好多好事儿。” “师父,师母,请进府说吧!” 沈夫人扫见夏侯尊的那辆奢华马车,暗自思忖:原来师父离开的时候,就背着个小包袱,布衣布鞋,以至于让她一直担心,这些年师父过得怎么样。 如今看来,总算能安心。 外面搭粥棚,沈居寒命人在江月回的“暖粥米铺”买的米,可让来看病的百姓,排队的同时还能喝碗热粥暖一暖身。 一时间,满城轰动,都知道凉州城来了位神医,在沈府门前义诊,药材由沈公子承担。 百姓们惊愕后是半信半疑,等发现是真实的之后,对沈居寒的印象也悄然发生变化。 沈居寒一耳听着厅里的说笑声,一耳听着星左向他禀报江月回给杨湘武的女儿等人治病的过程。 还有,江月回对杨湘武说的那些话:“沈公子虽不以真面目示人,但他光明磊落,侠义心肠。 眼见都不一定为实,何况耳听乎?” 心里激荡起久久的感动,沉默半晌,把这些赞扬他的话,一字字记在心里。 星右在一旁眯着眼睛道:“过分了啊,早知道这个女子不同寻常,如今看来,比我们想象的还要难对付。” 星左眼神中闪过几丝惊慌:兄弟,是你自己想象,别扯上我。 沈居寒缓缓道:“哦?你是怎么想象的?说说看。” 星右认真道:“公子,此女当初指使属下去青松山的时候,丝毫不畏惧,寻常的女子不早吓得哇哇哭了吗? 她不仅没哭,还把粮食找回来,翻转局面。 吴家是什么人家?凉州首富,人脉众,连布政使都给三分薄面,竟也被她生生送进牢中,到现在出不来。 公子,由此可见,此女心机颇深,要提防啊!” 星左在他说话的过程中,不着痕迹地退开两步。 星右说完,转头看看他:“你离我那么远干啥?” 星左心说:我怕雷劈下来,连累到我。 沈居寒慢慢转着手上的扳指:“星右,你如此聪明,以前还真没有发现。” “公子过奖,属下没有别的本事,唯有一双锐利的眼睛,能替主子看透事实真相!” “嗯,如此说来,有一件重要的任务要交办给你。” “公子请吩咐!” “年关快到了,府里要用的炭很多,不如你去庄子上,盯着他们烧炭,到时候也好准时按量送回来。” 星右一愣。 星左提着一口气。 第一百四十一章 沈公子的小心思 江月回没在屋里停留太久,虽然夏侯夫人和沈夫人都一直拉着她,想多聊一会儿。 她还是没有过多打扰人家团聚。 到外面看到沈居寒,还有他的两个手下,其中一个还垂头丧气的。 “怎么了?” “没什么,”沈居寒对星左星右道,“下去准备吧。” 两人一同走了,沈居寒看看屋里,问道:“你怎么出来了?” “嗯,夫人与夏侯夫人难得遇见,我就不多打扰了。” “沈公子,我有一事相求。” “什么事,你只管说。” “就是那三个被送去大牢中的人,能不能暗中转移一下?” “转移?”沈居寒微怔,“你是担心会有人取他们的性命?杀人灭口吗? 可此事已经落定,吴家杀他们没有好处,还会惹一身骚,应该不会这么蠢。” 江月回略一沉吟:“沈公子,实不相瞒,之前柳汉林的死,我就觉得奇怪,并是只是简单的杀人灭口。 但……这只是我的直觉,具体的我也解释不清楚,所以,这一次想看看,会不会有人又出手。” “你是说那次的黑衣人?” “正是。” 沈居寒点头答应:“好,没问题。” 江月回压低嗓音:“烦请你照我说的安排。” …… 江月回好不容易婉拒沈夫人要留她用膳的好意,由沈居寒陪着出府。 门前已经有不少人,排着长长的队,粥香四溢,暖意融融。 夏侯尊坐在桌子前,神色严肃,正给人把脉。 江月回暗自思忖,这小老头儿平时看起来没个正经样,认真看病时倒真有几分风范。 众人看到她与沈居寒,纷纷行礼问安,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江小姐,这次多亏你,你救了我们一家子,多谢你……” “是啊,江小姐,我家老头子本来身体就差,中毒差点要他的命,幸好有你出手……” 一位老婆婆边说边哭,还要下跪。 江月回伸手扶住:“婆婆不必多礼,赶紧抓药,回去好好照顾病人才是正理。” 杨湘武父女也过来帮忙,在粥棚那边洗米熬粥。 “江姐姐!” 甜栗喝进的毒少,小孩子体质也不差,已经完全无碍。 “江小姐,多谢……” “感谢的话就不必说了,”江月回摸摸甜栗的头,“你们那边若是有不方便的病人,帮忙照应一下,别有遗漏的就好。” “江小姐放心,我会的,”杨湘武一拍胸口。 正说着,一辆马车停住,季明宇从车上下来。 “江小姐,沈公子,”他拱拱手,“我带来些药材,还有几个药行里的伙计,也略尽一点绵薄之力。” 沈居寒有心拒绝,又觉得太过小气:“季公子有心,这些药材本公子会如数付帐,说了一力承担,绝不食言。” 季明宇一怔之后浅笑:“好,就依沈公子。” 江月回上前道:“季公子,我有件事想和你说,借一步说话。” “好。” 季明宇对沈居寒欠欠身,和江月回到一边。 沈居寒微微蹙眉,心头有点酸涩。 好在他们说的时间不长,季明宇脸色还不太好看,不知道是为什么。 江月回对沈居寒招招手,沈居寒方才阴郁的心情又明亮起来。 “沈公子,麻烦你安排个人手,今晚趁夜带季明宇去见见天师。” 沈居寒疑惑:“你方才就是对他说这个?” “正是。” “为何让他去见?” 江月回看一眼站在马车边失魂落魄的季明宇,声音压得更低:“你知道他的药铺为什么叫当归楼吗?” “有耳闻,据说是为了等他失踪不见的未婚妻。” “他未婚妻……已经遇害,怕是与天师有关,他想问个明白。” 沈居寒眼中闪过惊讶:“好,我会安排。只是……他自己去,能行吗?” “这种事,让他自己慢慢消化吧,别人劝也没有用,还不如保持沉默,不去打扰。” 江月回福福身:“那就说定,一切有劳沈公子,我先告辞。” “我用马车送你。” “不必,我自己走一走,也好知道一些消息。” 江月回独自离去,沈居寒看着她的背影,想着她对自己的坦诚,还有安排的这些事,不自觉翘起嘴角。 星左眼角余光瞄见,暗自叹口气,星右啊星右,这点眼力都没有,主子这是明显对人家江小姐上心了呀。 不过,星左转念一想,星右去烧炭也不错,那他就是主子身边的第一侍卫了。 对不住了,兄弟。 江月回戴上面具,以免让人认出来,总是过来道谢。 路上能遇见不少去沈府面前的百姓,西城这边是贫苦百姓居多,到市区这边,就是富贵人居多。 毕竟,神医亲自切脉,这样的机会,实在难得,没病也得好好调理一下,要个养生或者养颜的方子。 江月回很快在人群中发现两个熟悉的身影。 她正在路边给小糖和白米买零嘴,听到匆忙路过江兰兰略带怀疑问:“娘,神医真能治好我的脸吗?” “放心吧,娘都打听了,那可是最负盛名的神医。 京城很多达官贵人对他都恭敬得很,那还不一定能瞧得上,这样难得的机会,可要把握住! 别说你这脸上的小问题,我们还得要个养颜美肤的方子。” “娘,在沈府门前,你说沈公子会不会在?” “应该在吧,不在门口也肯定在府里,你想干什么?” “娘,沈家可是凉州一等一的人家,女儿想试试。” “你不是喜欢那个朱公子?”阮氏也走到包子摊前,小声说,“沈公子可不是个好相处的。” “那是他不喜欢,他这样的人,说不定对喜欢的人就能很疼爱呢。 我听说那个朱公子磕掉了两颗牙,像个豁子一样,我才不要那么丑的男人。” “沈公子常戴面具,也未必好看,”阮氏提醒。 “至少他有权势,总要挑一样。”江兰兰又问,“娘,我们要给祖母要副药吗?” “她?”阮氏短促笑一声,付了包子钱,“她现在这样不好吗? 瘫在床上动不了,怎么对她也随我们,难不成还要给她治好,让她反过来耀武扬威的指使我们?” “娘说得是。” 江月回微诧:老夫人瘫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自作自受,活该 江月回拎着东西,去江广文原来住的小院附近逛一圈儿。 今日老夫人和阮氏母女回来住的事,已经人尽皆知,成为许多人的谈资。 江月回稍微一要听,就知道怎么回事。 老夫人没想到情郎已经娶妻,被骗这么多年,想起这些年被情郎以各种名义要走的银子,咽不下这口气。 非逼着情郎给说法。 那个老头子道貌岸然,表面彬彬有礼,实则就是个伪君子,现在被拆穿,也不再演戏,干脆撕破脸皮。 他那个妻子也是个厉害的人物,对老夫人又打又骂,抓打过程中,老夫人跌了一跤,半晌没起来。 她的老情郎见事不妙,拉着妻子赶紧开溜。 等老夫人挣扎着想起来的时候,才发现下半身动不了,口眼歪斜,连话也说不清楚。 阮氏气怒交加,有心不管她,又想起江月回说得恐吓的话,天师算过,如果她们不管老夫人,到时候一定会遭受天谴,连累全家。 阮氏无奈,把人拖进去,扔进厢房,干脆也不多管,更不会治病,由老夫人自生自灭。 江月回无声冷笑,自作自受,活该。 对于老夫人,半分不值得同情,只恨报应来得太迟。 拎着东西回江府,小糖带着斩司命,还有白米,小跑着迎上来。 把吃的分给她们,回屋休息。 细看手指,割破的伤已经快好了,今天放血放神力,还是有些累。 想着晚上还有事儿要办,干脆倒头睡觉。 再醒来的时候,饥肠辘辘,到吃饭的时候她还正睡得香,小糖也没叫她,饭一直备着,等她醒来吃。 江月回揉揉眼,模糊看到桌子前坐着一个人。 立即回神,定睛细看,沈居寒放下手里的书:“醒了?” 江月回差点气笑,要不是清醒得快,她迷迷糊糊地还以为,这是在沈府。 “你怎么又来了?” 沈居寒一本正经:“我当然是有事才来的。” 拍拍手边食盒,江月回起身下床:“你府里的厨娘做的?” “正是。” 江月回觉得他这个食盒好像比寻常的要高一些,见他一层层打开,这才发现玄机。 最下面一层放着一个小炉,上面几层的饭菜还有热气。 “快吃吧,”沈居寒递给她筷子。 江月回也没客气。 吃得差不多,沈居寒拿出个小盒来:“手。” “哈?” “右手,伸出来。” 江月回不明所以,伸出手去。 沈居寒打开盒子,里面是白色微香的膏脂:“这是上好的伤药,好得快,不会留伤疤。” 江月回这才意识到,他是看到她破手指放血了。 膏脂微凉,沈居寒的动作轻柔,神情专注,长密的睫毛都清晰可见。 江月回看着他,有一瞬间的失神。 早些年,她无法精准的操控神体,为了让她尽早能练成,经受住天雷,北阴大帝就经常带她去阴祟山附近历练。 那边的恶鬼邪神多,大帝不让她独自靠近,即便如此,还是偶尔会受伤。 虽然她最基本的技能是修复,一般的伤不会伤到她的性命,但每次北阴大帝还是为她仔细上药疗伤。 想到大帝,江月回心里不是滋味,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发现她坠落,会不会找她。 沈居寒见她不说话,抬眼看,见她神色悲伤,眼睛还有点发红。 “阿月,我弄疼你了?” “不是,没有,”江月回垂眸收回手,“谢谢。” 沈居寒明显感觉到这一声谢谢不同于以往,似乎有些僵硬和生疏。 “阿月……” “我的血的确有治病解毒的功效,”江月回岔开话题,“因为小时候曾经得过一场大病,机缘巧合,遇见过一位老先生,他让我上山采药,他给我治病,后来病治好,他还留个方子给我,让我以药浴浸身,自那之后,也算是无心插柳吧,我发现自身血液不同于其它人。” 她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给个看似合理又无从查证的解释。 沈居寒没有追问,点头道:“这样便好,以后若是有什么难处,只管和我说,尽量不要伤害自己。” 江月回垂首,一时没有说话。 气氛忽然沉默,就有点尴尬。 沈居寒感觉不对劲,又不知从何说起,喉咙里像被什么堵住,艰涩难言。 “阿月,你……” “时候不早,”江月回扫一眼屋外,已经快掌灯,“沈公子还是回去做准备,晚些时候见。” 沈居寒张张嘴,点头同意。 “好。” 看着他离开,江月回重重吐一口气。 自己也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方才的别扭是怎么回事? 她觉得,不应该看到沈居寒就想到北阴大帝,好像……对沈居寒不公平。 这种陌生的感觉,是从来没有过男女之情的江月回所不能理解的。 她思索许久,也没有想明白。 掌灯时分,小糖进屋,见她醒了,忙点亮灯光:“小姐,您饿了吧?奴婢去摆饭?” “不怎么饿,”江月回道,“你和白米去吃吧,一会儿我要出去一趟,若是父亲来问起,就说我今天困得早,睡了。” “啊……是。” 江月回猜测,今日发生这么多事,江季林不会回来太早,但应该会来找她。 她也没有换衣服,还是穿那套劲装,戴上面具从后门出府。 按照约定的地点,迅速赶路。 与此同时,三名犯人,从布政使司大牢里被提出,装上囚车,从后门驶离。 马车前也没有点灯,一切看起来神神秘秘。 车夫也十分小心谨慎,行驶得快且稳,连马鞭都不曾甩出声音。 第一百四十三章 这是个绣花枕头啊! 暗影中走出两个人来。 他们都穿玄色锦袍,脸上戴着大小鬼王面具。 三人一见,一口气差点没倒上来,牙关碰在一起不停打颤。 “知道为什么带你们到这儿来吗?” “不……不知道。” “干过什么坏事?” “我们……我们没……” “撒谎,就要下地狱,受拔舌之刑,想好了再说。” 三人眼前都有点发黑,浑身抖个不停。 江月回看一眼沈居寒。 沈居寒会意,退到月亮门外,吩咐人严防四周,暗中观察。 江月回趁机取出匕首,飞快在他们三人腕上一划。 三个人吓得魂飞魄散,当即双眼一翻晕死过去。 江月回释放神力,一道无形结进入他们体内。 动作一气呵成。 收回神力,江月回又抹去他们腕上极小的伤口。 沈居寒转身回来,看到三人倒地,诧异道:“怎么了?他们对你动手了?” “没有,想诈诈他们,看是否知道点其它的线索,结果一看到我的面具,吓晕了。” “正好,”她面不目改色道,“把他们送回去吧。” “好。” 沈居寒命人把三人原路送回。 他和江月回暗中跟随。 一路回到布政司大牢门外,依旧没有什么异常。 江月回心里暗自思忖:赶紧出来,可别让本小姐失望,否则岂不是白折腾了。 把犯人送回,做完交接,车人驾车离去。 四周一片寂静,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沈居寒和江月回躲在附近一座茶馆的后房坡上,靠得很近。 夜色微凉,拂过江月回的发丝,淡淡香气萦绕在沈居寒鼻尖。 沈居寒不着痕迹地往她身边又凑了凑,一根头发正好拂过他的腮边,微微的痒,他却不想躲开。 正在心猿意马,江月回忽然捏捏他指尖。 沈居寒回神,反手握住她的手,几乎是下意识。 江月回没挣脱,注意力完全不在这儿,眼神提示他,看向不远处。 一道黑影快似闪电,轻若狸猫,连丝声息也无,落在布政司大牢院中。 江月回漆黑的眸子映着那道影子,她认得出,就是要那晚挽弓射她的人。 终于等到了。 “要下去堵他吗?”沈居寒低声问,“大牢通道窄,我的人就在四周,只要一声令下,堵住他不成问题。” 江月回心里早有决定:“不用,我觉得此人背后还有人,不能打草惊蛇。” “好。” 其实,江月回是想看看,此人究竟有什么手段,是不是与之前几个人的死有关。 就在此时,江月回感觉心头一阵悸动。 大牢中,黑袍人如入无人之境,避开值守的衙役,悄悄站在那三个犯人牢房外。 三人刚醒没多久,迷迷糊糊看到面前站的人,还没平复的心又忽地一下子提起来。 正想叫喊,黑袍人手一抬,如同有吸力,把他们三人吸到门边,卡住脖子。 别说说话,他们连气都喘不了。 不过转瞬之间,他们就软绵绵倒地,失去生机。 黑袍人看都没看他们一眼,转身往外走,到牢房外,跃上屋顶,正准备离去。 江月回用早准备好的银针刺破手指,指尖点血,轻轻一弹。 黑袍人骤然感到浑身经脉刺痛,心脏猛地像被一只无情又无法抗拒的大手握住,几欲捏碎。 “噗!” 黑袍人吐出一口血,捂着心口目光环视四周,凶狠如恶鬼。 “鬼方结?” 有人在方才那三人体内,结下鬼方结! 他只要夺取他们的气运,只要下结之人点动结咒,他就会被反噬。 黑袍人立即意识到,这次是踢到铁板,而且极有可能是个圈套。 他无心恋战,纵然不甘,也不能轻易冒险。 能结出鬼方结的人,实力定当不俗,别说他现在受伤,即便没有,也不好说有必胜的把握。 黑袍人收回视线,捂着心口,拔足狂奔。 江月回立即对沈居寒道:“走,去追!” “别叫其它人,别让他发现我们。”她不知道对方实力如何,伤到什么程度,若是叫其它人,难免伤及无辜。 沈居寒同意,搂住她腰肢,在屋顶上飞掠。 黑袍人动作奇快,连绵的屋顶犹如黑夜中的大海巨浪,他就像一尾在浪潮中翻滚的鱼。 沈居寒和江月回紧追不舍,到一处宅子附近,黑袍人消失不见。 “这是哪?”江月回问。 两人绕到正门,正到门前牌匾,上写两个大字。 吴府。 “果然是吴家。” 江月回沉吟道:“看来,上次老夫人身边的嬷嬷,还有柳汉林,他们的死,都与吴家有关。” “要不要进去搜府?”沈居寒问,“若是带兵围困,保管他插翅难逃。” 江月回摇摇头,围吴府容易,怕就怕对方不是一般人,若是大开杀戒,那可就大不妙。 她现在神体不稳,实力太弱,先不说对方实力怎么样还没摸清,如果杀人太多,沾染上太多因果,对她也是非常不利。 堂堂阴司神女,到这里却要处处受限。 江月回每每想起,就想把司命杀百次千次。 “先不用,知道他的藏身之后就好,慢慢来,先不惊动,我倒要看看,他还有什么招术。” 沈居寒见她沉着脸的小模样实在可爱,也不勉强,她高兴怎样,就随她怎样。 “走吧,我们回去。” 江月回自信,虽不知对方的具体实力,但要想解她的鬼方结,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沈居寒送她回江府,本来以为今天晚上得折腾许久,没想到这么快就完事了。 月光如水,星子微闪,虽然说夜风凉了点儿,但也算不错的夜景。 就这么匆匆分别,有点儿……不太舍得。 到江府门口,沈居寒脸色微变,脚步也慢下许多。 “怎么了?” 话音刚落,沈居寒忽然身子一歪。 江月回下意识扶住他:“你怎么了?” “我……我好像……犯病了。” 江月回立即给他把脉:“是不是方才跑得太快,动着真气了?” “有可能,”沈居寒气息都弱了不少。 “先回房间再说。” 江月回扶着他,赶紧回院。 一边走,一边思忖:这是个绣花枕头啊! 第一百四十四章 原来是想要抱抱 江月回扶着沈.绣花枕头.居寒回到院中。 廊下趴着的斩司命睁开眼,小眼睛骨碌碌转,看到与江月回一起回来的还有沈居寒,缓缓站起来。 沈居寒偏头看它一眼,眼神警告,斩司命鸡头一顿,又缓缓趴下,闭上眼睛。 小糖还在外屋打瞌睡,没有去睡。 江月回示意沈居寒轻声,小心翼翼扶他进屋,出去叫醒小糖。 “啊,小姐,您回来了。” “你怎么还没去睡?赶紧去歇着吧!” “奴婢伺候您洗漱,给您铺床吧!”小糖揉着眼睛就要往里走。 “不用了,我自己来,你去睡,”江月回拉住她,“父亲来过吗?” “来过,奴婢按小姐吩咐的说的,老爷说让你好好休息,然后就走了。” “好,我知道了,你也去睡。” “那,奴婢告退。” 小糖打着哈欠离开,江月回插好门,赶紧进屋看沈居寒。 沈居寒躺在床上,正东瞧西看。 虽然不是第一次到江月回的房间,但还是觉得看不够。 屋子里的东西不是多名贵,但沾上阿月的气息,感觉都挺可爱。 正胡思乱想,江月回进来了,他赶紧收回视线,微合上眼睛。 江月回到床边,为他把把脉:“你这脉象还不错,哪不舒服?” “如果是伤口,就解开衣裳,让我看看。” 沈居寒耳朵泛红:“就……就是感觉刚才有点岔气,心口难受了一下,浑身无力,别的倒没什么。” 江月回点头,取出银针。 沈居寒一见这银针和之前的不一样,粗好几圈儿,像纳鞋底用的那种。 他顿时有点心慌:“干什么?” “给你扎一扎,”江月回一本正经地说,“你这病时不时犯,说明体质还是太弱,以前用的法子效果太慢,用这个扎通经脉,就好得快了。” 沈居寒呼吸微窒:“这么粗的针?” “是啊,细针已经不起作用,得用这种,”江月回语气一顿,试探道,“你不会害怕吧?” “当然不是,本公子刀枪都不怕,岂会怕一根小小的……” “针”字还没说出口,眼前冷光一闪,江月回手起针落,刺入他穴位。 “唔……”沈居寒痛得浑身发麻。 眼前的景物都有点打晃。 恍惚中,看到江月回似乎是笑了笑。 他心里暗叫不好:这只小狐狸。 江月回收回针,哼道:“叫你装!” 看着沈居寒昏睡过去的模样,好气又好笑。 别说,这家伙长得真是挺好看的。 还是越看越好看的那种。 如果,咳,如果,要是找不到回去的办法,勉勉强强和这家伙做一世的人间夫妻也不错。 反正回归神位之后,一切都抹去。 江月回又觉得有点脸红,毕竟没经历过男女的事儿,也不曾对什么人动过心思。 自从遇见这家伙,倒是几次三番的。 这人虽然有时候古怪,有时候还怀疑狡诈,讨厌得很,但也帮过她不少忙,补充神力方面,也是做出过不少贡献。 罢了,不和他计较。 江月回握住沈居寒的手指,看着神力慢慢补充。 看看左右没人,这家伙也昏睡着,又俯身拥抱他。 神力的补充还是有点慢,比握着手指快不了多少。 看来,还是得这家伙主动,才能更快,一下子爆满。 江月回微叹一口气,下巴搁在他颈窝,一边慢慢补充,一边把司命骂千百遍。 沈居寒眼皮轻颤,耳尖在黑暗中不可抵制的泛红。 这小狐狸,原来是想要抱抱,又不好意思,这才故意把他扎晕。 只是,这小狐狸肯定想不到,他前几年因为经历过太多的针炙,比起常人,他的承受力已经强出太多了。 他刚才的确昏了一下,但也只是一下。 在江月回握着他手的时候,他就慢慢醒过来。 只是,他不敢动。 江月回看着今天用出的神力又慢慢补齐,松开沈居寒,伸个腰去窗下榻上休息。 她没躺下,而是盘腿打坐。 神力运转,她的皮肤光洁柔润,一线月光落在她身上,她像发出浅浅银光。 沈居寒有一瞬间的恍惚,一时竟分不出究竟是月光还是别的什么。 江月回打坐结束,才躺下休息,很快睡着。 沈居寒悄悄起身,走到榻边,看她的睡颜,嘴角噙着笑意。 小狐狸,明天再见。 沈居寒从后窗跃出,轻轻放下窗子。 星左在窗外等候,与他一同离开。 “主子,吴家那边,要加派人手吗?” “自然,安排眼线,暗中查看那个神秘人,不要打草惊蛇。” “是。” “星绝回来了吗?” “还没有,还要再等两天,主子有吩咐?” “阿月身边没有个有身手的,我始终不放心,星绝若是回来,就让她过来。” “主子,属下还有一事禀报。” “说。” “今日在江小姐的庄园中,属下发现一个人,不过,属下还不能确认其身份。” 沈居寒问:“是什么人?你但说无妨。” “好像是国公府的小公子。” 沈居寒脚步一顿:“你不是见过他吗?应该认识,怎么会不能确认。” “主子有所不知,小公子的容貌有所改变。” “又胖了?” “不是,是瘦了。” 沈居寒若有所思:“此事先不要声张,我找机会,见过之后再说。” “是。” 沈居寒暗自琢磨,如果真的是国公府的小公子,这倒是个机会。 次日一早,江月回被斩司命的叫声吵醒。 睁开眼睛,天光已经大亮。 往床上一看,沈居寒已经不见了。 江月回哼一声,这家伙倒是干脆,走也不吭一声。 爬起来趴在窗台上,推开窗子往外望。 见斩司命正在院子里练飞。 她正想笑,忽然发现,斩司命不是没由头得胡乱练习,而是在追一只漂亮的白鸽。 这鸽子身姿矫健,红嘴红爪,眼睛乌黑发亮,漂亮至极。 小糖见她醒了,赶紧说:“小姐,今天一早,院子里飞来这只鸽子,把斩司令逗得跟着乱飞。” 江月回看到白鸽腿上还有一根小银链子,一头系着一个小竹筒。 第一百四十五章 故友 江月回敲敲窗棱,把斩司命叫过来,喂它一点米。 小鸽子站在树梢,歪头看看江月回,小黑眼睛骨碌碌转。 江月回好笑,怎么感觉这小东西在审视她呢? 看罢多时,小鸽子展开翅膀飞过来,缓缓抬起那只系着银链子的爪子。 那姿势分明就有点傲慢。 江月回觉得,这小家伙傲娇的小模样,和沈居寒那么像呢? 她解下链子那头的小竹筒。 里面哗啦作响。 拔下塞子,掉出一张字条和一个白色玲珑的哨。 字条上的字笔笔如刀锋:此鸟奉上,以作昨夜治伤谢礼。 江月回把骨哨收好,手指点点小鸽子的头:“既然是谢礼,那本小姐就收下了,从今往后,你就是本小姐的……鸟了。” 小鸽子咕咕叫两声。 白米拿着个小竿子进来,竿子一端还有一个小钩。 “小姐,这小鸟来的时候,还带着个小布袋呢。” 江月回这才瞧见,树梢上还挂着小布袋。 白米把袋子钩下来,跑过来交给江月回。 江月回掂了掂,小袋子不重,还有一股香气,好奇地打开,发现竟然是一条条小肉干。 “这是你的口粮?” 白米睁大眼睛:“哇,好香的肉干啊。” 小鸽子抬着头,骄傲至极。 斩司命停下啄米的尖嘴,转头看过来,目光有些幽怨。 江月回:“……” 收入一只傲娇小鸽子,江月回还是挺高兴的。 吃过早膳,正想着和它玩一会儿,忽然听到管家在院外说话。 不多时,小糖进来报:“小姐,管家奉老爷之命来请小姐去前厅,说是有位早年故友来访。” 早年故友,想必父亲是想借机会把她介绍给别人。 江月回不喜应酬,但也知道江季林的苦心,便点头答应。 换过衣裳,去前厅,远远就听到江季林的笑声。 江季林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开心。 见江月回来,江季林立即道:“阿月,快来!” “范兄,这就是小女,月回。” “阿月,这位是为父多年的好友,已经好久不见,今日他来到凉州,特与为父见面,要在咱们府中小住。” 范文贤打量江月回,摸着胡子点头:“江兄有此女,真是让人羡慕。” 江季林笑开花,嘴上客气几句。 江月回轻福身。 看一眼范文贤,锦袍云靴,腰侧悬挂玉佩,行动间袖口隐约有淡淡香气。 他皮肤白净,眼睛细长,留着几缕胡须,甚是儒雅,但眼下有淡淡青色。 江月回眼底金光一闪,看他的气运,头顶泛青,边缘呈青灰,明显就是好色纵欲之人。 江月回不动声色退到江季林身后。 范文贤笑问:“不知阿月可有读什么书吗?” 江月回听他也叫“阿月”,心里有点硌应。 “不曾。” 江季林接过话:“阿月小时候不在我身边,吃了不少苦。 现在回来,我也不想让她做什么才女,平安快乐就好。” 范文贤摸着胡子:“江兄爱女之心让我感动,但咱们也不是外人,我就说说我的意见。 女孩家的确不必有太多的学问,但基本的还是要懂一些,将来嫁到夫家,也不至于被轻视。” 江季林若有所思,范文贤道:“若是江兄不嫌弃,我可写张书单,让阿月看看。” “范兄乃是琼琚书院有名的夫子,肯为阿月写书单,我求之不得。” “哪里,以你我的交情,何谈这些?” 江月回眉梢微挑,竟然是琼琚书院的夫子? 呵。 “阿月,这次你范叔父来,还带了礼物给你。” 江季林一指桌上,江月回这才发现,桌子上放着一个盒子。 “一点小东西,不足挂齿,初次见面,算是个见面礼吧!”范文贤笑容温和可亲。 江月回打开看,里面是一套玉梳,大小共五把,成色还不错。 “多谢,”江月回福福身,收起盒子。 江季林道:“阿月,去吩咐厨房,加几个菜,烫壶好酒,我与你范叔父中午要痛饮几杯。” “是。” 江月回拿着盒子离开,到外面吩咐管家。 又问:“此人只有一个人来吗?有没有带随从什么的?” “回小姐,有一名随从,方才听他对老爷说,此番是陪夫人来游逛的,他夫人稍后到。” “他夫人也来?在我们府上住吗?” “是的,老爷说让我收拾一处院子,不可怠慢。” 江月回略一思索:“收拾的院子离父亲的院子远一些,若是父亲问起,就说是我说的,找一处雅致但偏僻的住处。” “……是。” 管家不明所以,但他也早看清楚,这府里没了老夫人,只有老爷和小姐父女二人,但老爷疼小姐,小姐说什么就是什么,实际上已然是小姐说了算。 所以,听小姐的,准没错。 江月回拿东西回到院子,重新打开盒子,感觉这上面有一股子阴郁之气。 以前在阴司时,有的鬼魂受损严重,很多事记不清楚,她便能从随身带着东西上察觉出对方是否枉死。 但自掉入凡间以来,神力不足,只能勉强用东西查看生平,不能有其它的感应。 在这东西上察觉到阴郁之气,算是一个小进步了。 江月回心里高兴,触摸玉梳,查看有无异样。 这一看之下,就知感觉不错。 这玉梳,原来是有主人的。 好啊,竟然敢拿这种东西给她。 江月回立即去厨房,看到水桶中有一条鱼。 她叫过小糖的娘亲,在她耳边低语几句。 随即又去找林方。 林方正要去米铺,沈家门前的义诊结束,但粥棚还会再开两天,还要送些米过去。 “不急,那边的事有伙计去办。 你去打听一下,有位范夫人,才从徐州来,她丈夫是琼琚书院的范夫子。 查看她的行踪,看她都去过哪些地方,不必打草惊蛇。” “是,小人即刻就去。” 到午膳时分,小糖娘来上菜,把一道糖醋鱼放在范文贤面前。 “老爷,小姐让奴婢提醒您,您近日在吃药,不可食鱼。” 江季林微怔,随即浅笑:“好,我知道了,多亏阿月,不提我都差点忘了。” “范兄,那你多吃些,我家厨娘这道鱼做得最佳。” 范文贤道谢,江季林心里冒出几分疑惑。 他没吃药啊! 第一百四十六章 我连个丫环都没有! 酒没喝几盏,范文贤就有些醉了。 不多时,便趴在桌子上。 江季林叫他几声,见他不应,起身去外边。 到江月回院子,江月回正坐在窗下看书。 对于他的到来,一点也不意外。 “父亲,”江月回摆摆手,让小糖带人下去。 “阿月,这是怎么回事?”江季林低声问,“范兄一向酒量颇佳,不该这么几盏就醉了。而且……” “您也没吃药,问题出在那道鱼上,”江月回直接了当,“父亲,您先告诉我,他此次来,是做什么的?” “他说难得闲暇,陪夫人来逛逛,他得知为父在此处,特来探望。”江季林如实道,“哦,对了,他还带来一幅古画,江枫渔火图。 说是书院院首的珍藏,听说咱们凉州有一位不错的装裱师父,特意拿来装裱。” 江月回眉心微跳:“什么画?” “是书画名家唐仙笔生前最后一幅画,江枫渔火图。” 江月回短促笑一声:“这样的画何其珍贵,不说价值万金也差不多,他就这么拿着到处走?” “父亲,他让你看了吗?” 江季林点头:“看过。” “父亲与他,有多少年未见了?” “已经有十二载,年轻时我们是同窗,曾经共读好几年,互相照应,关系很好。 自后来分别,一直到现在,也没有见过。” “他在琼琚书院,徐州与凉州不过就是邻州,路途并不远,为何现在才相见?” 江季林一怔:“这……为父并不知他在徐州,是他这次来说起,为父才知。” “那您不知他在徐州,他倒是知道您在凉州。” 江月回似笑非笑:“父亲,您可知,老夫人那个老情郎,就是琼琚书院的人。” 江季林脸色微变。 他是善良实诚,并不是缺心眼。 最初与老友相见的喜悦退去,一些疑惑也冒上心头。 十几载,足以改变太多的事情,改变一个人,也不难。 “阿月,是为父疏忽大意,我定当小心,一会儿他醒了,就让他走。” “不,”江月回拦下他,“父亲,既是老友,就好好款待。 他若是真的只为叙旧,倒也没什么。如果有别的心思,放他在眼皮底下才是上策。” 江季林赞同道:“对,不错,阿月说得极是。” “另外,父亲,”江月回沉吟道,“若他提出,那幅画暂且由您保管,或者让您帮忙收一下之类的,您就答应他。” 江季林担忧道:“可那幅画十分名贵,若是有闪失,把我们这宅子卖了也赔不起。” “无妨,您放心,女儿自有对策。” 江季林对江月回无比信任,他自己都未曾发觉,江月回已经成为他的主心骨。 “好,那为父先回去,看他醒了没有。” 江季林拿个小瓷瓶给他:“您拿这个,在他鼻尖下,让他闻一闻,不多时就会醒。” “好。” 江季林匆匆走了,江月回笑容收敛,只剩下一片凉意。 什么江枫渔火图,不用看,她也知道,那幅画是假的。 原因不是别的,因为江月回曾在阴司见过唐仙笔。 那老头儿到阴司时,怀里就抱着那幅画,说是他生前最后的绝笔,放在棺材中,一并带去。 让他投胎他也不肯,画瘾上来,拿着笔到处画,好多小鬼都喜欢他的画,他已经成为地府名人。 江月回就知道,这个姓范的没安好心,八成要着落在这幅画上。 正暗暗想对策,林方从外面回来。 “回小姐,小人打听到,的确有位范夫人,但她没在街上逛,而是去了吴府。” “吴府?”江月回了然,“原来如此。” “好了,你去忙吧!” 林方退出去,江月回迅速把事情做个推断。 转头看到那套玉梳,计上心来。 拿纸笔在纸上画一幅画像,换了衣裳去马厩骑上小红马出门。 到沈府附近,她没走正门,绕到后门敲门。 门打开,正欲说话,发现是沈居寒。 “怎么是你?” 沈居寒笑道:“我正想出门,看到你骑着小红马来,料定你要走后门。来看我?” 江月回上下打量他:“你好了?” “嗯,好多了,昨天晚上见你睡得香,就没有叫醒你。” 沈居寒把她请进府,去自己的院子。 “小雕收到了吧?喜欢吗?” 江月回一愣:“雕?” “是啊,它是金羽雕,还未到换羽期,所以还是白羽。 等到成年,羽尖会呈现金色,红嘴红爪,是数十年难得一见的。” 江月回暗自琢磨,天帝倒是有一只金羽雕,不过那家伙早已修炼成人,没见过他的原身。 那家伙整天一副鼻孔朝天的鸟样,仗着天帝宠爱,连好多仙君都对他理让三分。 说起来真是丢脸,她竟然没认出,以为那只是小白鸽。 难怪那小鸟儿吃肉干。 她平时见的都是大的,成神的,没认出这种小的,也在情理之中……吧? “挺好的,”江月回把那只哨取出来,“这个怎么用?” “这是玲珑哨,过阵子,让它在你那里熟悉好了,我教你吹哨,对它发出指令,训练它。” “好,”江月回说正事,“可否借你个侍女一用?” “侍女?”沈居寒诧异。 “嗯,就是那种身段漂亮,比较娇媚的,”江月回想了想,“或者,你的妾室什么的也行。” “妾室?!”沈居寒惊了。 “通房也行。” “通房?!”沈居寒气上头顶。 眼见江月回还想开口,沈居寒伸手指捏住她的唇:“阿月,谁告诉你,我有什么妾室通房的?” “我身边除了星左星右,连个丫环都没有,现在星右也没了。” 江月回眼睛睁大,推开他的手:“黑头铁没了?是什么意思?” “他去烧炭了。” “哈?”江月回莫名其妙,“烧炭?” “嗯,”沈居寒咬牙,“别想岔开话题,说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谁告诉你?” “没谁告诉我,”江月回把画像拿出来,“我是想借个侍女,装扮成此人。” 沈居寒扫一眼:“此人是谁?” 第一百四十七章 上门造访 江月回也没有隐瞒,毕竟要找人家帮忙,总得说点实话。 她把范文贤不怀好意,去到家里拜访的事说了。 沈居寒拿过那张画像,方才只是扫一眼,现在细看,不由惊叹。 “这是你画的?” 江月回否认:“不是,是我命人从范文贤那里偷来的。” 她又不可能认识这个女子,要说是她画的,没办法解释。 “这画像画得太逼真了,简直就像真人,你放心,我会帮你找个合适的人选。什么时候用?” 江月回指着画像上女子的眉眼:“这里,要略微有所改变,眼尾再加一颗小红痣。” 沈居寒眼睛微弯,这只小狐狸,还真是狡诈。 这种九分像,一分不太像,最是让人抓心挠肝。 正在说话,星左在门外道:“公子,前厅来了一位客人,夫人说请您过去一趟。” 沈居寒问:“是什么客人?” “回公子,说是来请夏侯老先生给看病的。” 沈居寒一边往外走,一边问道:“既然是来找夏侯老先生的,请夫人定夺,去问问老先生的意思,怎么叫本公子过去?” 星左低声说:“公子有所不知,夫人本来也没打算叫您,来的这位客人自称是江小姐介绍来的,因与江小姐有关,所以……” 江月回在书房没出去,正摆弄那张画像,听到这话,忍不住扬声道:“是什么人?我介绍的?” 星左一听到她的声音,吓了一跳,脸色都变了变。 沈居寒见他的神色,就知道还有隐情,眼睛微眯道:“怎么回事?” “就……”星左吱吱唔唔。 沈居寒拢拢身上衣领:“天似乎又凉了些,也不知道星右烧炭的人手够不够。” 星左吞一口唾沫,丝毫不敢迟疑:“公子,客人带着个女子来,说是嗓子有些不适。 因与江家有交情,所以,特意求了江小姐的人情,带来看看。” 沈居寒回头看江月回。 江月回上前来:“女子?与江家有交情?说没说姓什么?” 星左略一思索:“夫人没提,不过,属下过来时,好似听到夫人叫对方范夫人。” 江月回轻笑出声:“真是有意思得紧。” 沈居寒也不知道对方来意,便对江月回道:“去看看?” 江月回眼中闪过狡黠的光:“有没有办法,让我暗中听听?” “好,”沈居寒带她往前厅走,“跟我来。” 前厅中,沈夫人和夏侯夫人坐主位,正听一位身穿烟青色衣裙的夫人说话。 沈居寒把江月回领到旁边小侧门里,可以透过帘子缝隙,正好看到。 范夫人举止倒是端庄,就是有点太端了,一举一动像是从模子里抠出来。 她皮肤保养得还算凑合,只是眼角微垂,嘴角也下垂,面相看起来既苦又有点凶。 她身侧站着一个妙龄女子,着一身杏黄色衣裙,同色大氅,容貌清秀,眉眼间隐约有几分傲气。 江月回听得清楚,范夫人道:“夏侯夫人保养得真是不错,一看就知道年轻时是个大美人。” 夏侯夫人抬眼看她:“本夫人现在也是大美人,保养得是不错,实际上年龄确实也不大,比范夫人要小上几岁。” 范夫人笑容差点挂不住,清清嗓子道:“沈夫人,我们一到城中,就听说沈府在开粥棚。 之前我夫君在徐州也开过,这事看起来简单,做起来并不容易。 银钱倒是小事,实则操心的地方实在太多。 沈夫人之举,足见心地善良,是个有福之人。” 沈夫人轻笑:“范夫人可真是夸错人了。 那些事可与本夫人无关,都是我儿子张罗的。 范夫子在徐州也开过吗?听说书院的夫子们都清贫,能开上几天粥棚,倒是让本夫人意外。” 江月回听这两位与范夫人的对话,感觉不太对劲。 这二位都是见惯了场面的人物,按说说话不该如此针锋相对,或者暗藏机锋才对。 范夫人之前是得罪她们了? 这天实在没法聊,范夫人拉着旁边妙龄女子的手,生硬地转开话题道:“南念是院首的女儿,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尤其是歌喉最佳。 这孩子太过要强,前些日子练功太过,伤了嗓子。 知道这次我来凉州,院首便让我带她来请夏侯神医给看看。 我们也知道贸然到访有些唐突,所以,就去求了江家小姐。 江小姐豪爽,对南念的才艺无比钦佩,再三保证说,与夏侯神医关系匪浅,来此必会卖她一个面子。 不知能否请夏侯神医给看一看?” 江月回听这话,差点拍手叫好。 这位范夫人可真是个挖坑高手。 先表明那个女子的身份,琼琚书院院首的女儿,不但清贵,还才艺俱佳,不仅如此,还勤奋刻苦。 还要表明,她们是知道礼数的,并不想贸然来访,是她江月回不知深浅,自以为与夏侯神医关系匪浅,以为她的面子值钱。 还性格豪爽,用这个词来形容女子,算不是坏词,但绝不会让人往温婉端庄里想,还说她对南念的才艺无比钦佩。 呵。 若非在此瞧见,她都不知道这个什么南念是男是女。 这位范夫人到底想干什么?带来这个女子,意欲何为? 思索间,听到范夫人又说:“南念,你唱两句,让两位夫人听听,嗓子到何种程度了。” 南念福福身,张嘴就开始唱。 不得不说,歌声婉转,的确很动听。 沈夫人和夏侯夫人对视一眼,都没说话。 正唱着,脚步声响传来。 沈居寒披着大氅快步而来,衣摆微晃,金色彼岸花在他衣摆若隐若现。 他一进屋,甩下大氅给身后的星左,漫不经心扫一眼南念。 嗓音清冷道:“母亲今日好兴致,这是从哪家乐坊请的唱曲儿的歌妓?” 一句话,让南念的脸色顿时难看到极致。 江月回嘴角微翘:这家伙,毒舌得很。 沈夫人眼中含笑:“不许胡说,这位是……范夫人带来的客人,不是什么歌妓。” 沈居寒转身坐下:“是吗?那倒是新鲜,一无宴会,二无诗茶,好端端的,唱的什么歌?” 南念自视清高,平时仗着好嗓音不知虏获多少人心,岂容得今日这般刺耳的评价? 第一百四十八章 有眼无珠 南念暗暗打量沈居寒。 见他身姿气度不凡,声音微沉透着力度,乌发束赤金冠,脸上戴着半张鬼王面具,让人心生畏惧。 但她自认为读书无数,也见过世面,心中紧张,面上却不显露。 “不知这位是……” 沈夫人清清嗓子道:“这是我儿子,那是范夫人和……小姐芳名是什么来着?” 南念心头再堵上一口气。 合着闹了半天,人家根本没有记住她的名字。 江月回看着南念发白的小脸,再看看沈居寒手支着腮的慵懒样子,心情莫名舒畅。 “回夫人,小女家父是琼琚书院院首,小女姓宋,名唤……” “竟然是院首之女,”沈居寒惊讶,“既然如此,也算得上大家闺秀了。” “沈公子过奖。” “不过,既是大家闺秀,又受院首教导,怎么闺名可以随意告诉其它人吗?可以肆意在别人家里唱歌?” 南念一僵。 范夫人急忙道:“沈公子有所不知,南念并非唱歌。” 沈居寒眼神疑惑,手指点着耳朵,意思很明显:你当我是聋子? “我的意思是,南念是来请夏侯神医看嗓子的。 我是让她展示一下,让两位夫人知道她伤到何种程度。 这孩子要强,练歌伤了嗓子,院首为此事很是忧心。” 沈居寒慢慢咂一口茶:“既是伤了,就别唱了。 不过,要强要到嗓子上,也是奇闻,怎么琼琚书院现在需要人人都会唱歌吗? 还得刻苦练习?是为了……什么做准备?” “本公子实在好奇,只因我凉州城中的女子,的确有苦练琴技的,倒不曾听说谁练哑了嗓子,需要四处献唱。” “徐州与凉州毗邻,倒不曾想,这风俗习惯差距如此之大。” 范夫人太阳穴气得突突跳,又不敢发作。 南念多少有些傲气:“沈公子此话何意?” “就是字面意思,”沈居寒直接道,“你听不懂?哦,难怪,是把读书听人话的功夫,都用在唱歌上了吧?” “沈公子,你……我从未得罪过你,你为何如此羞辱于我?”南念不禁红了眼睛。 “羞辱?”沈居寒轻笑,“我不过实话实说,你就觉得是羞辱? 那好,你们倒是说说,是本公子请你们来被我羞辱的吗?” 范夫人勉强扯出个笑:“沈公子误会,是江小姐说,与夏侯神医关系匪浅,让我们前来。” “江小姐?”沈居寒正欲反驳,江月回端着个托盘,掀开帘子从里面出来。 他到嘴边的话又停住。 沈夫人和夏侯夫人扭头看到她,也很意外,两人都是惊喜交加。 江月回抢先道:“二位夫人,请用茶。” 趁着上茶的功夫,给她们递个眼色,二位夫人心领神会,抿嘴浅笑不多言。 沈居寒话锋一转,问道:“你们什么时候见过江小姐?” “沈公子有所不知,我们一到凉州,先去的江家。 我夫君与江家老爷乃是同窗,交情深厚。 我们去时,江小姐正在府中生气,本来是要与我们一同前来的,但又因为一些琐事缠住了。” “生气?她为何生气?”沈居寒似笑非笑地问。 “江小姐说,她戴着生母的遗物逛园子,结果却不见了,怀疑是下人手脚不干净。 那毕竟是她生母唯一的遗物,因此是又急又气,当即召集府中的下人,挨个审问,这才无暇与我们一同来。 虽说审问下人的手段狠了些,但她也着实可怜,没见过生母,连遗物也弄丢,也难怪她会发脾气。” 江月回在一旁听着,听范夫人字字句句,言之凿凿,甚至都有点恍惚,差点都以为这是真的。 她缓缓开口道:“这江小姐也太不小心了,明知道是生母唯一的遗物,怎么还随意戴出去? 丢了就要用狠手段对付下人,心肠也太坏了吧? 公子,你与这样的女子有婚约,可要三思呀!” 沈居寒正喝茶,差点一口呛住。 范夫人眼睛微亮,打量她几眼。 对对,她说的话里话外的意思,都被这小姑娘听透了,就是这个意思! 南念眼角余光扫一眼江月回,只以为她是个丫环,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 江月回继续说道:“这位姑娘瞧着就气质端庄,性子极佳,想必定然不会做出如江小姐那般的事。” 南念微抬下巴:“这是自然。” 沈居寒暗暗磨牙,放下茶盏,对江月回道:“你过来。” 江月回慢步过去,沈居寒借着她的遮挡,眼神询问:你要干什么? 江月回挑眉:你没看出来?范夫人句句踩我,字字捧这个什么南念,为的是什么? 这是冲你来的哟,美人计呢。 沈居寒手指在宽大的袖子里,气得用捏捏她指尖。 江月回忍住笑。 夏侯夫人放下茶杯,淡淡道:“范夫人,带着这位小姐请回吧,我家夫君今日不便,不能看。” “夏侯夫人,我们知道义诊结束了,并非是要来免费看,我们可付诊金的。” “不是诊金的事,我家也不缺这点诊金,若是真有急症,医者仁心,我夫君就是白送药也给看。” 夏侯夫人扫一眼南念:“这位小姐面色红润,中气十足,眼珠子都要瞪出来,健康得很,哪里需要看什么病? 要是非说有病,那就是肝火太旺,以至于稍逊别人一筹就不服,就苦练。 那以后恐怕不只会嗓子不舒服,练琴手指不舒服,下棋脑子不舒服,都是有可能的。” 范夫人:“……” “不过,”夏侯夫人顿了顿,“范夫人你倒是该看看眼疾。” “眼疾?”范夫人一怔。 “不错,”夏侯夫人点头,“本夫人虽医术不如我夫君,但耳濡目染,也学了不少,自问比寻常郎中要强些,倒是可以给夫人开个方子。” “那就请夏侯夫人赐方,我求之不得。” 沈夫人命人拿笔墨,夏侯夫人提笔在纸上勾勾画画,随即又折好。 “等回去再看。” 范夫人不明所以,还是照做,又道了谢。 “谢就不必了,付一百两诊金即可。” 一百两!范夫人心头滴血,扯出张一百两银票,双手递上。 江月回接过,交给夏侯夫人。 南念几次被讥讽,不想再呆下去,和范夫人递眼色要走。 两人辞别,一上马车,范夫人就打开那纸方子。 细看,不由得愣住。 “这……” 南念也怔愣一下:“岂有此理,她这是在骂你!” 纸上画着一只眼睛,却没有画眼珠。 有眼,无珠。 第一百四十九章 从未见过如此狂妄之人 范夫人气得把纸撕得粉碎。 “真是给脸不要脸!就是个瞧病的大夫,有什么了不起? 要不是要来沈府,给沈夫人和沈公子留个印象,用得着想这个法子?” 范夫人脸色铁青,看一眼宋南念,语气略微缓和:“看来这个沈公子性子果然如传闻中说的一样,古怪刁钻,你有没有把握?” 宋南念抬抬下巴,傲然道:“如果不是那个端茶的丫环出现,我还真不敢说,但是……” “怎么?你看出什么了?”范夫人问。 宋南念眼神鄙夷:“那丫环自持有几分姿色,我瞧得清楚,她和沈公子借着遮挡,眉来眼去,好似还牵了手。 由此可见,沈公子也并非什么不能近身的,不过就是初次见面,故意矜持罢了。” “夫人,你没听他说,凉州女子多操琴,这说明什么?” “说明什么?” “这说明,他是知道那些女子平时都干什么,而且,他是爱听琴的。” 宋南念正正衣襟:“似那个丫环做的那等轻佻之举,我是做不出。 不过,那样的女子都能引诱到他,我自然也可以。” 范夫人拉住她的手,赞道:“你说得极是,难怪我家夫君一直都夸你聪慧。 若是我也有个你这样的女儿,那就再好不过了。” 宋南念浅浅笑:“夫人过奖。” “你觉得那个吴瑶瑶如何?” “她?”宋南念漫不经心道,“马马虎虎吧,吴家终归不是她的家,吴家再宠她,也就这两年的事儿。 这次要不是吴家三少爷求我,我也不会来。 徐州玩得无趣,凉州我还没有来过,来试试新鲜也无妨。” 范夫人笑容加深:“你才貌双全,你父亲又掌管书院,燕王殿下最是器重,将来你嫁到京城,可别忘了我们。” 宋南念脸微红,眼底却是几分得意:“哎呀,夫人,您说什么呀?都是没影的事,切莫听别人胡说。” 范夫人只笑不说话,别过脸去看窗外时,又飞快翻个白眼儿。 这宋小姐心比天高,头发丝儿都透着清高,放眼徐州,没有她瞧得上的人,却又偏偏喜欢让那些公子哥儿追着她。 这次一听吴家三少说,凉州沈指挥使的公子桀骜不逊,还有个未婚妻,就想着来翘人家,证明她的魅力。 没成想,沈公子上来就讥讽一番。 宋南念从小被捧着,哪受过这个?这次是卯上劲了。 范夫人暗自琢磨,这次来凉州,可是事关夫君的前途。 书院要再添提拔一位副院首,这次要是真能办成事,回去八成就能晋升。 成为副院首,将来燕王殿下再来徐州,就有资格当面晋见。 只要能得燕王青眼,这青云之路,京城繁华,就都指日可待。 正思忖着,远远瞧见江府大门。 范夫人收回思绪,对宋南念道:“南念,江家到了。 吴瑶瑶对你说的那些,你还记得吧?千万不要小看那个小村姑。” “夫人放心,我知道怎么做。” 宋南念嘴上说,心里却不以为然。 吴瑶瑶有什么本事,凭什么和她比?吴瑶瑶拿不住的,不代表她也不行。 马车停住,两人下车,范夫人命人上前叫门。 门房里家丁听到动静,出来问道:“你们找谁?” “这里是江大人府上吧?我们是来拜见江大人的,我夫君应该已经在府上了。” 范夫人说着,就要迈步上台阶。 家丁拦住她:“夫人留步,请稍候,容在下进去通报一声。” 范夫人笑容微收:“我们是江大人的故友,我夫君已经在府上,没听清吗?” “夫人,请您稍候,小人进去禀报,即刻就来。” “你……” 家丁转身进府。 范夫人满脸不悦,尤其在宋南念面前,觉得很是没面子,心里又暗自怪范文贤,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和江季林说的,不知道命人在府门口迎一迎吗? 宋南念哼道:“好大的架子,一个小小从四品,也这般摆谱。” 范夫人深以为然。 恰在这时,一阵马蹄声传来。 两人回头看,见一匹红色小马矫健漂亮,马上一名少女大氅翻卷,英姿飒飒。 等到近前,少女翻身下马,两人对视一眼,都认出来,这不是刚才在沈府端茶的那个丫环吗? 江月回迎着她们俩的目光,略一颔首:“二位,又见面了。” 宋南念扫一眼,根本不理。 范夫人笑容勉强:“是啊。” 江月回马鞭轻轻一拍小红马:“去。” 小红马自己溜溜哒哒去侧门进马厩。 江月回迈步往里走,宋南念开口道:“站住。” “怎么?”江月回诧异。 “未经人通报,你岂能擅闯? 本小姐看沈府也是有规矩的府邸,沈夫人更是管家一把好手,你怎么就如此不懂规矩?” 江月回微眯着眼睛打量她:“所以,二位在此站着,是……等通报?” “自然,”宋南念轻哼,“江府虽然门第不高,我们也算是贵客,本不该让我们等候,但既然府中下人要去禀报,第一次,不知者不怪,就由他们。本小姐不会和他们一般见识。” 江月回简直震惊,还从未见过如此狂妄的人。 吴瑶瑶尚且还知道装装柔弱,这位可好,高高在上,恨不能窜到云端上去。 “江府门第不高?据我所知,江大人位居从四品。 不知小姐你自称贵客,有多贵?皇亲国戚?令尊是一品大员?” 范夫人接话道:“南念的父亲是徐州琼琚书院院首。” 江月回拉长声调:“哦……徐州,还只是位院首,院首应该是……从五品吧? 还是个虚职,没有实权。 徐州从五品的女儿来凉州从四品官员府前,自称贵客,还说不和他们一般见识。 敢问,这就是你所谓的规矩?这种规矩,我的确不懂。” “你!”宋南念如被打了耳光,“简直狂妄!我父亲乃是堂堂院首,书院学子无一不尊敬,桃李满天下,岂是用官员品级能够衡量的?” 江月回呵笑一声,懒得和她废话,转身就往里走。 范夫人急忙道:“你是来见江小姐的?” 江月回反问:“怎么?” “不如一同进去?”范夫人眼珠转转。 这丫环定是来见江小姐,她们不通报进去,让江小姐措手不及,看她在干什么。 反正,即便要怪无礼,也是怪到这丫环头上。 宋南念不想一同进,范夫人拉住她手腕,递个眼色。 一边往里走,范夫人一边问:“你经常到江府来吗?” 第一百五十章 当面揭穿 江月回淡淡嗯一声。 范夫人又问:“江小姐和你家公子,感情如何?” 江月回反问:“你们不是见过江小姐了吗?她给你们推荐夏侯神医。” “只见过一次,还不太熟悉,也没好意思问人家这方面的事。” “那怎么现在就好意思打听?” 范夫人瞪她一眼:“你这小丫环,好不晓事,问问你又怎么了?我们又没有说别的。再说……” 想到刚才宋南念在马车上说,这小丫环与沈公子不清不楚,还偷偷牵手,眉来眼去。 撇一下嘴道:“该不会是你和沈公子有什么,所以,不喜江小姐吧?” 江月回差点气笑,回头看看宋南念:“我与沈公子如何,不劳你们费心。倒是你们,来凉州干什么?” “我们来做什么,岂容你一个丫环多嘴?”宋南念皱眉,“下次见到沈夫人,定要好好同她说说,府上的丫环,要好好管教。 省得不知廉耻,引诱公子,以为得公子多看几眼,就不知道天高地厚!” 前面刚才去通报的家丁正好通报回来,见江月回与她们在一起,赶紧上前请安。 还没说话,江月回挥挥手中马鞭,让他下去。 江月回对范夫人道:“究竟是谁存心不良,不知廉耻,还未可知。 夏侯夫人给你的药方,可别藏私,也给宋小姐用一用。” 宋南念气得咬牙。 江月回没回院子,一路到前厅。 江季林和范文贤正在喝茶闲聊。 有了江月回之前的提醒,江季林说话也格外小心谨慎,他也发现,范文贤说来绕去,话题总是围着那幅画。 “江兄,这次来,一是见你,二是装裱那幅江枫渔火图。 那位装裱大师已经收山不做,我也是打听许久,才知道他在凉州。 江兄,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江季林心口微跳,咂了一口茶:“范兄不必客气,请说。” “我得先去拜访装裱大师,不能贸然带画前去,但这幅画又太过名贵,不知江兄能否代为保管?” 江季林心跳加速,暗想果然提出这个要求,真被阿月说中了! 看来,以后还是要多听听女儿的建议。 他正想着要如何拒绝,外面脚步声响。 转头看到江月回进来,顿时露出亲切温暖的笑。 再往后看,还有两个女子。 范文贤话被打断,抬头看到自家夫人和宋南念,放下茶盏道:“江兄,这位是拙荆,这位是琼琚书院院首之女,宋南念。” 范夫人笑容满面,福身道:“江大人,经常听夫君提起你,说你们交情匪浅,此次来凉州,到府上叨扰,还请江大人见谅。” 江季林笑道:“夫人说得哪里话?既说了我与范兄交情匪浅,又岂会是叨扰,我求之不得。” 宋南念浅浅福身,连句话都没说。 江季林略一颔首,也没说什么,反正他与什么院首也不熟,以后也不准备来往。 范夫人看向江月回,心里纳闷,这丫环怎么来见江季林?不是说去见江小姐的吗? 范文贤见她目光瞄向江月回,说道:“夫人,这位就是江兄的爱女,我把准备的礼物送予了她,她很喜欢。” 范夫人一呆,宋南念也愣了愣,眼底深处闪过恼怒。 “你……你是江小姐?” “小女江月回,”江月回似笑非笑,“夫人,您说巧不巧?” 范夫人想着自己在沈府说的那些话,再想想刚才,简直无言以对。 范文贤感觉气氛不对,飞快掠几眼,笑道:“我与江兄相识,就是因为巧合的缘分。 听阿月这话,与夫人相识,也是巧合?” 更尴尬了。 江月回补刀:“没错,夏侯夫人刚巧教我煮药茶,我在沈府见到夫人。” 范文贤摸着胡子笑道:“原来如此,那可真是巧了。” “是啊,夫人还说,是我介绍她去沈府找夏侯神医,还说我在府里正忙着教训下人,不得空陪她去。” 范文贤脸上笑容僵住。 江季林也愣了愣,看向范夫人:“此话从何说起?” 范夫人喉咙滚了滚,一口气哽在喉咙。 纵然她八面玲珑,此时也找不到合适的说辞来解释。 “这……” 江季林脸色微沉:“夫人,是否对我家阿月有什么误会? 阿月善良可人,从未对府里人有过什么打骂,下人对她也是尊敬有嘉,不知夫人所说之事,从何说起?” 范文贤清清嗓子道:“江兄,此事定有误会,我会好好问一问。 你且放心,我们都是自己人,千万不要为此事伤了和气。” 江季林却不买帐:“范兄,你能来看我,我自是双手欢迎,多年交情,我当然也不想伤和气。 不过,若是夫人信口胡说,伤害我的阿月,不管是什么人,这和气……不要也罢。” 范文贤尴尬又惊讶,在他的印象中,江季林是个非常温厚好说话的人,没想到这一次,竟然如此强硬。 又不是什么大事,至于吗? 江月回浅笑道:“范叔父,既是自己人,就更该维护,而不是如此编排我。 我不指望夫人听到别人说我什么为我说好话,但至少别从夫人这散出什么莫须有的事。 范叔父,想必要是从我家传出你不学无术,是个虚伪君子的话语来,恐怕你也不会高兴吧?” 范文贤一噎:“阿月这话说的,呵呵……” 一直沉默的宋南念开口道:“此事不关夫人的事,是我的主意。” “嗯?”江月回微挑眉。 宋南念道:“听说江小姐与沈公子有婚约,恰逢我嗓子不适,想找神医看看,又担心神医不给看,故而提到江小姐。 至于说江小姐惩治下人那些话,我是觉得,沈公子身为指挥使之子,定是杀伐果决之人,也不会喜欢那种娇滴滴的女子。 把江小姐说得厉害些,沈公子定会更喜欢;如果不喜,那江小姐日后也能解释,也可知道沈公子的喜好,不再触碰误区,岂不是一举两得?” 范夫人挤出个笑:“对,对,我们就是这样想的。” 江月回赞叹道:“宋小姐不愧是闻名徐州的才女,头脑非常人所能及,这种见鬼的理由也能想得出来。” 第一百五十一章 将计就计 范文贤眼看情况不妙,要是真闹僵了,他们无法留在江府,那就麻烦了。 “阿月,这事是你婶婶做得欠考虑,不够周到。 这样吧,明天让她带你上街逛逛,去首饰楼买件首饰,给你赔礼,你看如何?” 他一边说,一边向范夫人递个眼色。 范夫人立即会意,上前亲热地拉住江月回:“是啊,阿月,是婶婶不对。 我呀,一想到你娘亲走得早,就心疼你。 想着去沈府试探一下,看看他们是否真心待你。 若是一听说你脾气不好,就心生不满,那我定要去向他们解释清楚,还要替你讨个公道。” 她叹一口气,语重心长:“咱们女子嫁人,可是一辈子的事,一定要小心挑选,擦亮眼睛才好啊。” “这么说来,我还要谢谢夫人,”江月回轻抽回手,“真是让夫人费心了。” 范夫人也知道这话不好听,可现在只能厚着脸皮假装听不出。 “都是自己人,”范文贤接过话说来,“夫人,我与江兄多年不见,感情依旧。 今日又聊起许多从前的旧事趣事,真是感慨良多。” “江兄,晚上我作东,咱们去酒楼吃饭,如何?” 江季林心里不痛快,他是实诚温厚,不是傻子,岂能听不出,范夫人根本不是真心。 正想拒绝,江月回浅笑:“好啊,父亲,您不是一直说,邀月楼的酒菜最是好吃,女儿还不曾去过,今天晚上一同去,如何?” 江季林见她同意,也就答应下来。 范文贤摸着胡子哈哈大笑。 宋南念眼中飞快掠过几分鄙夷之色。 江季林道:“范兄,你一路奔波,现在夫人也到了,我已命管家安排好住处,不如先去休息,等傍晚再一同去。” “也好。” 江季林吩咐管家带路,把他们三人带去住处。 他们一走,江季林立即道:“阿月,为何要答应他? 你若想去,等他们走了,为父带你去,你想吃什么便吃什么,何必与他们一起?” “父亲,他们是有备而来,一定有企图,再闹下去,局面僵住,无法收拾,”江月回耐心解释,“若是让他们就这么离去,他们没有达到目的,势必还会想其它的法子。 与其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处处提防,还不如把他们放在眼皮底下。” 江季林这才松一口气:“是这么个理儿。人怎么会变成这样? 还有,如你所料,他果然提出,让为父保管那副画,也不知到底意欲何为。” “那父亲答应他了吗?” “还没有,正说着,你们便回来了,”江季林生气,“简直岂有此理! 他夫人说的那些鬼话,真以为别人会相信?还有那个什么宋小姐,简直莫名其妙,太过狂妄。” “父亲莫要生气,”江月回笑着安慰,“她狂妄才好,用不着我们,自会有人收拾她。” 江季林见她笑,心情也愉悦了些:“为父就是担心你会难过。 阿月,为父不求什么高官厚禄,只求你忘记过去的苦,以后都快乐平安。” 江月回心头一暖:“女儿知道。” “去休息吧,我也去邀月楼订个位子,不能真让他出钱。” “为何不能?”江月回低声,“就让他出,还要狠狠宰他。父亲不必有什么顾虑,这是他自己说的。” 江季林笑着摇头:“你有所不知,他年轻时家境不太好,又爱面子,总是嘴上说得好听,但实际上还是我花得多些。” 江月回叹口气:“我算知道他为何与父亲交情好了。 父亲,您放心,这一次我有办法,必定让他出,还让他有苦说不出。” 江季林不在意一顿饭钱,就想让江月回高兴:“好,为父听你的。” 江月回离开前厅,本想回院子,走到半路,遇见小糖和斩司命。 “小姐,您回来了?”小糖上前行礼。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去?” “奴婢听说,府里来了一位夫人和一位小姐,正想去瞧瞧热闹。” 江月回低头看斩司命充满八卦气息的小豆眼,暗自好笑。 “小姐,您要回院子吗?那奴婢就不去了,伺候您回去。” 江月回也没什么需要她伺候的,让她去打听一下消息也不错。 “不必,你们去吧。” “是。” 江月回到自己的小院,看到廊下闭目养神金羽雕,这家伙正闭目养神,听到声音,睁开眼睛看看她。 黑色的眼睛刹那间锋利尽现,当看到是她的时候,又把眼睛闭上。 呵,江月回忍不住笑,上前点点它的鸟头:“你倒傲慢,到底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嗯?” 金羽雕被她点得头上的白毛有点乱,头歪了歪避开,晃晃又抖抖,毛重新理顺。 “跟你前主子一样,骄傲又娇气。” 江月回逗它一会儿,也回屋休息。 进入识海查看,鬼方结还在,那个神秘的黑斗篷,还没有解开结咒。 江月回哼笑,她的鬼方结,可是得北阴大帝的真传。 虽然她现在实力弱,鬼方结自然也跟着弱,但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解开的。 够那个黑斗篷折磨一阵子。 又翻翻原来存着的药材,找几株普通的,拿出小药鼎试试炼制丹药。 以前是常炼,毕竟她的天职就是修复治疗,别人可能需要炼个几百年才能晋上几阶,炼制出上品丹,但她不一样,出手就是。 因此,魔域女君和女战神都特别喜欢她……的丹药。 她们俩可能会对天帝都敢摆臭脸,但对江月回,绝对不会。 魔域女君更是给她起了好多绰号:温柔的小回,回宝,月宝,小甜宝等等。 江月回收起思绪,吩咐白米不许任何人打扰,专心开始炼丹。 小糖和斩司命悄摸去范夫人的院子。 一人一鸡在墙头外,垫几块石头,从墙头的镂空花砖里往里看。 “怎么没动静?”小糖暗暗嘀咕。 这谁都不说话,还有什么热闹可看? 正全神贯注,忽然有人在她身后低声问道:“干什么呢?” 这一声突如其来,把小糖吓了一跳。 第一百五十二章 她被一只鸡鄙视了? 小糖回过头,拧眉闭眼。 “没,没干什么。” “没干什么在这儿扒墙?若被客人瞧见,成何体统?” 小糖睁开眼,松一口气:“忠伯,原来是您,吓死我了。” 忠伯原来是府里的二管家,自小就是江季林的书童,主仆二人关系亲厚。 江季林被打入大牢时,忠伯也在其中,上断头台时,也有他一个。 原来的大管家是老夫人的亲戚,在江家出事之前就跑了,江家被江月回解救之后,忠伯就管起府里的事务来。 江月回刚回来的时候,他也替江季林高兴,但不久就开始担忧,觉得江月回性子太软。 可找回粮食、与那些白眼狼断绝关系、烧祠堂、揭穿老夫人,直到现在把老夫人赶走,彻底清理江府,这一件件,都让管家对江月回刮目相看,也真心佩服,想要好好效忠。 此时,看到小糖和斩司命,好气又好笑:“这就吓死了?胆子这么小,怎么伺候小姐?” 小糖赶紧过来:“忠伯,我到这里来打探消息,小姐知道的。” 忠伯把手里的托盘给她:“那你去送,那个院子,方才我瞧见那位夫人去了隔壁,和那个小姐不知在说什么。” “好,”小糖接过托盘,“谢谢忠伯。” 忠伯哼道:“机灵些,别被人家识破,丢小姐的脸。” “明白!” 小糖端着托盘,带着斩司命去隔壁院子,忠伯看看左右没人,搬起刚才她垫脚的石头,到隔壁院子墙外,扒着往里看。 宋南念一进屋子,就四处看看,满眼都是挑剔。 “好了,我们在此也住不了几日,总好过客栈,这里至少安全,有人伺候,你说是不是?”范夫人劝道。 宋南念哼一声:“江月回真是狡猾,竟然对我们隐瞒身份,实在可恶! 瞧瞧她那个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还以为她有多聪明多厉害,会抓着我们在沈府编排她的事不放。 没想到,一说去什么酒楼,什么都忘了。” “要不吴瑶瑶提醒我们,不要小看她。 你瞧好好的一个吴家,现在被好多人堵着门骂,还扔菜叶烂瓜,说什么吴家人下毒,这不是荒谬吗? 不过,吴瑶瑶也说了,江月回就是个小村姑,颇会些无赖的手段,”范夫人附和,“不必为她生气。” “我才没有为她生气,吴瑶瑶也是,这样的人都治不住,也不知道她是干什么吃的。” 宋南念在梳妆台前左右照照:“江月回也就一张脸还凑合,除此之外,一无是处,穿上龙袍也不是太子。 像沈公子那样的,想要美人还不容易? 现在稀罕她,就是觉得有趣罢了,早晚扔掉她。” “你说得极是,”范夫人点头,“要说咱们徐州,也有几个美貌的,可若说才貌双绝的,可就你独一份儿。 南念,你若出手,沈公子定会拜倒在你石榴裙下,到时候,看她江月回被退婚,还不得哭鼻子!” 小糖听得清清楚楚,简直气炸,俯身在地上捏一点土,扔到茶碗里。 “叫你喝,叫你笑我们小姐!” 范夫人隐约听到动静,对宋南念摆摆手。 小糖端着托盘进来,放到桌子上,尽量压着火气,鼓着腮帮子没说话。 宋南念看她一眼,暗想江月回狡猾不懂规矩,这府里的丫环也是一样。 不过,她还真有点口渴了,在沈府就没有捞到一盏茶喝,回到江府又被晾到现在。 端起茶抿几口,皱眉道:“这是什么茶?怎么味道这么怪?” 范夫人疑惑:“是吗?我尝尝……呸!怎么有股土味儿?” 小糖憋着笑,转身要走。 宋南念道:“站住!我让你走了吗?” 小糖回身:“您还有什么吩咐?” “我问人这叫什么茶?” “不知道。” 宋南念恼怒:“一个小小丫环,你这是什么态度?简直没有规矩! 若是在我们宋家,在书院,你这样的,早被打出去发卖了!” 小糖拿着托盘,毫不客气:“可这是我们江家,不是宋家,也不是什么书院。 就是这茶,就是这态度,爱喝就喝,不喝拉倒。” “你!”宋南念勃然大怒,“掌嘴!” 范夫人暗暗头疼,她们这次来,统共也没带几个人。 她就带了个心腹嬷嬷,宋南念带着个贴身丫环,但考虑到要住在江家,还要与外面传递消息,就让她们留在外面客栈。 早知道宋南念大小姐脾气如此的难伺候,还不如让她带上丫环来。 “南念,消消气,何必跟一个丫环置气?气坏身子多不值当……”范夫人勉强劝几句,目光无意中一扫。 “怎么这还有只……鸡?!这是鸡吗?赶紧轰出去!” 范夫人惊得声音都劈叉了。 小糖莫名其妙,和斩司命对视一眼:有那么可怕吗? 斩司命小豆眼中闪过鄙视。 范夫人惊怒交加,她被一只鸡鄙视了? “出去,赶紧出去!” 宋南念也顾不上再掌小糖的嘴,赶紧让人出去。 小糖不慌不忙,斩司命四平八稳,离开院子。 管家见她出来,没惹什么大麻烦,也悄悄离开。 小糖一溜烟回到院子,去见江月回。 一进院,就闻到一股沁脾的香气。 “什么味儿?” 白米守廊下,摇头:“不知道呀,不过,那会儿就有了,真好闻,我都晕晕乎乎的。” “小姐呢?” “小姐在屋里,吩咐任何人不许打扰,小糖姐,一起等吧。” 屋里的江月回打开小药鼎,里面是三颗红彤彤的丹药,圆滚滚,香喷喷。 江月回一脸欣慰,还好,现在实力不太够,可这小药鼎是个宝贝,能炼制出这种成色的,已经是意外之喜。 把药收入瓶中,放进识海,想着抽空去当归楼寄卖。 听到外在小糖的说话声,吩咐也进来。 小糖赶紧上前,把刚才在那边院子里发生的事,详细说了一遍。 江月回似笑非笑:“哦?她们是这么说的?” “是的,小姐,气死奴婢了,可惜奴婢手里没有毒药,否则……” “有也不准胡来,”江月回道,“毒杀人是要偿命的,为了这种人把自己也搭上,不值得。” “要想整治她们,本小姐有的是办法。” 第一百五十三章 本小姐如何受不起? 江月回拿出个小瓶子,交给小糖。 “小糖,晚上我要和父亲陪着范家人出门。 等我们出去之后,你把瓶子里的东西放在范文贤房间的小香炉里。” “记住,是范文贤和他夫人的房间,不是你方才去的那个院子。” “是,小姐,奴婢记住了。” 小糖退出去,江月回坐在窗下,拨弄着沈居寒送给她的那串珠子。 这个宋南念,是冲着沈居寒来的?要引诱他? 沈居寒天天戴着面具,都有女子从徐州到凉州来引诱,要是她们知道,面具是那样一张好看的脸,会怎么样? 江月回心里忽然涌起淡淡的烦躁。 好烦。 怎么就没有一天消停日子! 索性躺下,睡觉。 翻来覆去睡不着。 一直在床上滚来滚去,到傍晚时分,江季林差管家来叫她。 江月回换了套衣裳,在识海里翻了翻,找到一个长条盒子。 那是之前沈居寒送给她的一支发簪,赤金镶嵌红色宝石的曼珠沙华。 取出来戴在发间,果然熠熠生辉。 出院子,小糖正喂斩司命谷子,一人一鸡抬头看到她,都惊了一下。 “哇,小姐,你好好看呀。” 斩司命也跑过来,迈着步子围着她转圈圈。 “这支发簪尤其好看,真配你。” 白米也跟着连连点头:“小糖姐说得对!” “好看就行,”江月回清清嗓子,“本小姐就是为了好看。” “看好院子,我出门了。” 到前厅见江季林,他正和范文贤说话。 范文贤似乎忘记了自家夫人干过的事,笑得爽朗,说话亲热,江兄长,江兄短。 江月回暗骂:脸皮真厚。 看到她来,江季林眼睛也微微一亮,毫不吝啬地夸赞:“我女儿真好看! 阿月,以后就这样装扮,想买什么只管说,不必给为父省钱。” 江月回浅笑:“父亲,此次不劳您破费,范叔父不是说了,会让婶婶给我买几件首饰的,是吧?范叔父。” 范文贤一怔,摸着胡子笑:“是,是。” 正说着,范夫人和宋南念也来了。 “在说什么?如此开心。” “婶婶来得正好,”江月回道,“叔父正和我们说起,让婶婶帮我买几件首饰的事。” 范夫人脚步一滞,看向范文贤。 范文贤硬着头皮:“之前是你的不对,阿月虽是小辈,但既是你错了,自该道歉。” “说得是,”范夫人拉住江月回,“阿月别跟我客气啊。” “夫人放心。” 江月回扫一眼宋南念,她也换了衣裳,眉毛描过,点过唇脂。 宋南念还是一贯的高傲,这种话题,似根本不屑开口。 “我命人准备好了马车,”江季林适时开口,“范兄,你我一乘,让她们三人一乘吧。” “如此甚好。” 江季林和范文贤的马车走在前面,江月回她们这辆在后面。 “阿月,”范夫人亲切热络,“我听夫君说,给你列了张书单? 有什么不知道的,可问问南念,她可是徐州有名的才女。” “是吗?”江月回笑问,“不知宋小姐都读过什么书?” 宋南念抬抬下巴,傲然道:“也不多,书院里的那些,再加上我父亲的藏书,也就读过十之八九吧。” “那是不多,”江月回点头,沉吟道,“不及我们这里的朱小姐。” 宋南念柳眉一挑:“什么朱小姐?” “我们徐州的第一才女呀,朱小姐可是号称天下书尽在她腹中。 别说区区一个徐州的书院,就是本朝所有的书院藏书,都不及她读得多。” “呵,”宋南念成功被挑起胜负心,“哪来的什么朱小姐?好大的口气! 本朝所有书院藏书?她可真敢说,我倒想会一会她。” “这个恐怕不行。” “为何?”宋南念眸子微眯,“该不会是你胡说的,根本没有这个人吧?” “当然不是,”江月回一本正经,“朱小姐身份不俗,不是什么人都能见的。” “身份不俗?有多不俗?还贵得过沈公子?” 江月回眸光微闪过凉意:“差不多吧,沈公子的父亲是凉州指挥使,朱小姐的父亲,乃是凉州布政使,她的哥哥哥还是凉州第一才子呢。” “这身份,可以吧?布政使,三品大员。” 江月回的语气着重在“三品”上落了落,让宋南念不可避免地又想起,她父亲不过是个从五品。 “哼,不过就是一个布政使,有什么了不起? 她父亲的官儿再大,那是她父亲的,又不是她的,不代表她就一定有才。” 江月回不置可否:“反正朱小姐就是凉州第一才女,听说过阵子还要和布政使上京,去拜见皇上皇后呢。” 宋南念咬紧牙关,看向窗外,双手用力紧绞着帕子。 范夫人岔开话题道:“好了,不说这个了,那个什么朱小姐又不在这里,说她作甚?” 江月回挑车帘往外看,正好看到一座首饰楼,还是城里数一数二的。 “停车。”她叫一声,随即冲范夫人一笑,“夫人说得对,正好到首饰楼了,不如我们去逛逛?” 范夫人:“……” “这……时间不早,夫君和你父亲又在前面,怕一会儿不见我们该着急了。不如等明日?明日……” “夫人,我虽读书不多,但我经常听人说,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不如今日事,今日毕。” 马车停住,她下了马车,对车夫道:“你去前面禀告父亲,就说,我与夫人和宋小姐在此处,买过首饰就会前去。” “是。” “夫人,请吧。” 范夫人心头冒火,鼻子里都要喷出火气,又不得不按捺住。 宋南念忍不住讥讽道:“江小姐还真是不客气。 范夫人怎么也是长辈,有误会解开就是了,难不成还真让她给你赔礼?你也不怕受不起。” “这是范叔父说的,可不是我自己要求,我如何受不起? 我看范叔父说得很认真,不是假客气,否则的话,就凭夫人和宋小姐在沈家那般编排我,我也不会罢休。 要不是看在是故交的份儿上,怕是得去沈府分说清楚。” 江月回似笑非笑:“要不然,咱们现在即刻去沈家?” 范夫人哪里肯,宋南念也不想去。 “哪里的话,阿月,别生气,既然说了就算数,走,去买。” 第一百五十四章 狠宰一刀 一进店,范夫人直奔最小的柜台。 “阿月,我看你今日戴的发簪甚是好看,不如挑一对相配的耳坠子,如何?” 范夫人也不等江月回表态,直接对小伙计道:“这对,拿出来瞧瞧。” “阿月,你看……” 她扭头一看,才发现江月回根本没跟到这边来,而是去了另一边的柜前。 “这套,”江月回点指最里面的一套羊脂玉头面。 包括头饰,项链和耳饰。 范夫人心突突地跳,快步过来,一看羊脂玉的成色,就知道价格不菲。 “小姐,您的眼光真好,这套是我们的镇店之宝,昨日刚到的新货。” 小伙计眉开眼笑:“您可以试戴一下。” 范夫人压制住狂跳的心:“阿月,你年纪还小,这种显得太老气了。 不如那边的红石榴石的,颜色漂亮,映着人的气色也特别好。要不……” “红石榴石的?我手里有好几套呢,准备过年的时候给院里的丫环们做新年赏。” 江月回漫不经心,拿起耳坠子在耳边比划一下:“好看吗?” 能不好看吗? 这水头,这通透劲儿,这……银子。 宋南念哼一声,又忍不住瞄一眼。 心里暗自憋屈,真是见鬼,这个村姑为何如此好看? 挑首饰的眼光也是一流,若是换成她,也会选这一套,谁会挑什么红石榴石?这一套比红宝石都雅致贵气。 江月回根本不用范夫人回答,直接对小伙计道:“就这套,包起来。” “是,小姐您稍等。” 江月回对范夫人笑眯眯道:“夫人,付账吧。” 范夫人:“……” 她捏紧荷包,让她从里面拿银票,就像割她的肉。 若是为了给夫君晋升仕途也就罢了,可这算怎么回事? 但此时已成定局。 她咬咬后槽牙,恨不能咬碎。 “多少钱?” 小伙计声音清脆:“一共一千二百两。” 范夫人眼前一黑,声音都有点劈叉:“一千二百两?!” “正是,这套是上等羊脂玉,是用整块玉石雕刻而成。 材料自不必说,关键是首饰的样式和雕工,乃是请了雕刻大家,打磨一个月……” “好了,”范夫人脑瓜子嗡嗡的,“你就说,最低多少钱?” “夫人,我们这里不讲价的,一千二百两,一点也不多。不如这样,”小伙计略一沉吟,“刚才您瞧的那对耳坠子,给您做添头,如何?” 江月回嘴角一翘,这小伙计真会说话。 范夫人脸青红交加,如被打了耳光,有心说不用,又觉得会更亏得慌。 她捏紧钱袋子,从里面扯出银票来,数一张,心就痛一次,像被割一刀。 数来数去,一共才八百两。 “只带了八百两,行不行?” 小伙计笑而不语。 “阿月,要不明……” “要不然这样,”江月回道,“我让车夫送您回府,您再去取银票? 您和范叔父连古画都带来了,我听范叔父说,那画光是装裱,就不只千两。” 范夫人深吸一口气,知道今日不买是不行了。 她看看宋南念:“南念,你有没有带钱?先借我四百两。” 宋南念简直惊呆,本来心里就不痛快,现在还要搭银子?何况还是给江月回买! 凭什么?! 她正要拒绝,江月回笑说:“宋小姐这通身的气派,怎么可能连区区四百两都没有? 哪像我,土生土长,一共也没见过四百两。” 宋南念到嘴边的话,又被这句堵回去。 她恨恨解下钱袋子,翻出两张贰百两的银票。 结帐,江月回拿上首饰,欢欢喜喜。 范夫人脚步都有点飘。 宋南念一口气堵在喉咙,哽得难受。 回到马车上,江月回看两个人的神色,暗自好笑:活该!这就是胡说八道的代价。 让你们说话嘴上挂刀,就别怪本小姐把刀往你们的心上扎! 车里死气沉沉,范夫人和宋南念都不再说话。 走着走着,江月回又道:“停车!” 范夫人吓得一激凌:“干什么?” 这又怎么了?莫不是还要买东西? “夫人稍后,看到一家药铺,去去就来。” 江月回下车,走进药铺。 宋南念抬头看,这家药铺好气派,名字也特别。 当归楼。 江月回一到,小伙计立即请掌柜的来。 现在他们都知道,江小姐是重要贵客。 “江小姐,您怎么这么晚来了?有什么吩咐,差人来说一声,我去府上拜见。” 掌柜的说话客气又周到。 “掌柜的不必客气,我也是路过,”江月回把一个小药瓶拿出来给他,“这是凝香丸,一共三颗,你拿去售卖,价格你定,给我两颗的钱就好。” 掌柜的隔着瓶子都能闻到淡淡香气,听到她最后一句,赶忙道:“江小姐说得哪里话? 东家有吩咐,江小姐有什么需要,我们尽力满足。” “掌柜的,既是你们东家有吩咐,听我的便是,我还有其它的安排。” 掌柜的一听,不再犹豫:“是。” “你们东家呢?” “东家这两日身子不适,没来铺子里。” 江月回心头叹气,季明宇去了一趟二熊岭,见过天师,应该已经知道了他未婚妻惨死的真相。 可这一关,总是要过的。 她想了想,又拿出一瓶安神补气的药丸:“这个给你们东家。 不过,也要告诉他,心结还需自己解,再好的药,也治不了心病。” “多谢江小姐,我会如实转告。” 江月回不再多留,转身离去。 掌柜的打开凝香丸的瓶子,一股沁脾的香气让他震惊不已。 江月回一到马车上,宋南念就闻到一缕淡淡香气。 这香气太好闻了,让人忍不住心醉。 高傲如她,她忍不住问:“你干什么去了?身上什么味儿?” “有味儿吗?”江月回故作不知,“没有吧?你闻错了。” 宋南念见她不承认,心里越发起疑,暗暗记住当归楼的名字。 范夫人一言不发,都快心疼死了,哪还闻得着什么味儿。 到邀月楼,江季林和范文贤在二楼雅间。 今天晚上的月亮如玉盘,窗子开着半扇,窗外就是一条穿城而过的河,映着天上明月。 范文贤赞叹道:“邀月楼,果然名不虚传,单凭这江这月,就足以担得起这个雅名!” 江月回踏上二楼,刚好听到他这话。 嘴角微微一勾:雅吗?今天晚上定叫你终身难忘。 第一百五十五章 下钩 江月回她们走进雅间。 范文贤还沉浸在美景中,没有察觉到气氛异样。 “夫人,你来得正好,快过来看看,这美丽的夜色!” 范夫人走过去,狠狠瞪他一眼。 范文贤莫名其妙,这才发现,他夫人面如黑铁。 他正想以眼神询问,就听江月回对江季林道:“父亲,范夫人在来的路上,为我买了一套首饰,我很是喜欢。” 范夫人暗想:你喜欢,你当然很喜欢,那么多钱,我还喜欢呢! 江季林道:“夫人破费了。” 范夫人心里冷哼:我破费了,我当然破费了,我破大发了我! 范文贤也没太往心里去,反而觉得,小姑娘就是小姑娘,最喜欢首饰衣裳什么的,随便买买就能哄高兴,之前的不愉快也就忘记了。 “有什么破费的?”范文贤笑道,“江兄,我这个做叔父的,给阿月买件首饰不是应该的吗?” “阿月,看看还喜欢什么,明日叫你婶婶陪你去买。” 他豪气地一挥手。 江月回惊喜道:“真的吗?我前些日子就看中一件狐皮大氅,非常漂亮,但我爹爹钱少,我不舍得买。” 范文贤一怔,还没回过神,江月回又道:“不过,范叔父在书院做夫子,挣钱肯定不少。” 范文贤在心里盘算,江季林现在是从四品,应该挣得不少吧? 他做个夫子,除了教书的钱,再就是平时写写字,收点润笔费,或者是给学生们讲学问,年节时候收点孝敬。 看江月回笑得一脸纯真,这小丫头定是觉得他比她父亲能干,挣钱更多,这让他有几分飘飘然。 范夫人一听,差点背过气去。 狐皮大氅?那得多少钱? 之前她儿子想要一件,她都没舍得,说等到年底下有学生送了礼再说。 范文贤笑道:“这有何……” 范夫人急忙拦住:“江大人,不知能否点菜了吗?明日的事还是明日再说吧!” 她盯着范文贤:“你不是说明天还要去找装裱师吗?” 她一边说,一边悄悄用力拧了范文贤一把。 范文贤痛得一咧嘴。 江月回暗笑,江季林也吩咐小二点菜。 点菜时,江月回又提了不少建议,眼看着这一餐的银子直线上升,范夫人心里多少痛快了点。 首饰她买了,这顿饭,总该江季林请了吧? 等会儿她要狠狠大吃! 菜上桌,酒入喉,范文贤倚窗看夜景,真是无比惬意。 想着等回去他能坐上副院首,搭上燕王的门路,将来也能到京城里去见世面,荣华富贵,指日可待。 到时候,像这样的酒菜,这样的夜色,还不是天天有? 他偏头,看到他的夫人一通吃,心里掠过几分不满和鄙夷。 又饮一杯酒,无声叹。 江月回见范夫人又要去盛汤,手指微弹,一点粉末无声入汤。 范夫人丝毫不觉,又喝下一碗。 不多时,她就觉得肚子不太舒服,咕噜咕噜的。 要是在这儿闹起肚子来,可是不雅得很。 又忍了片刻,不但没好,反而越发严重。 不得已,她强忍着起身道:“夫君,你来一下,我有事和你说。” 范文贤微蹙眉,心里不耐烦,但当着这么多人,只好随她到门口。 “干什么?” “我可告诉你,你别再答应她买东西,她……” 范夫人肚子这劲儿说来就来,捂着说不下去。 “行了,别再哆嗦了,”范文贤看她这样,心里更烦,“你不舒服就回去吧!” 范夫人快速呼几口气,勉强忍住,挑帘对宋南念道:“南念,你陪我一同回去吧。” 宋南念也不喜欢在这儿,索性起身。 江月回忍着笑上前:“夫人要走吗?这么快?吃饱了吗?” 范夫人看着她的脸,恨不能上去一通抓挠:“对,我要走了。你也一起走吧。” 要是不走,说不定又作什么妖。 “夫人先回吧,我父亲酒量浅,我要留下来,万一会儿喝醉,没人照顾。” 江月回叹道:“我总不能做个不孝女,等回头又让人编排我,您说是吧?” 范夫人气结,哼哼两声,肚子又来劲儿,也顾不得反驳讥讽,匆忙下楼。 宋南念狠狠瞪江月回一眼,也跟上去。 江月回笑着回屋,叫来小伙计,要了一盏小灯笼。 她挑着小灯笼,趴在窗口看夜景。 不远处的小舟上,看到这盏小灯笼的沈居寒,对船舱里的人道:“准备好了吗?” 一道温柔的女声响起:“主子放心,一切准备就绪。” “好,把船驶过去。” 小船飘飘悠悠,往邀月楼那边靠。 邀月楼就建在岸边,船头挂起灯笼,靠近了都能看到船上的人影。 范文贤正看景儿,酝酿着吟着诗,词儿还没有想出来,忽然听到有人惊呼。 “落水啦,有人落水啦!” “快救人呐!” 范文贤一激凌,眯着眼睛也一下子睁开。 江季林也赶紧凑到窗边:“有人落水了?哟,可不是,那!” 水中的人正在挣扎,不断喊着救命,听声音还是个女子。 船上的人想救,但奈何没有工具,一时也救不了。 江月回扭头看到屋里角落里一捆绳子,赶紧道:“父亲,范叔父,有绳子,赶紧甩下去!” 两人快速把绳子解开甩下,江季林喊道:“快,抓住绳子!” 水中的人挣扎几翻,总算是抓住,江季林和范文合力往岸边拖拉。 不多时,还有其它的人也发现,纷纷过来帮忙,把落水的女子救上岸。 江月回道:“咱们下去看看吧,一个女子,怕是多有不便,让她来烤烤火。” 江季林一口答应,范文贤也想跟,江月回道:“范叔父,你吩咐小二,多端个火盆来吧,准备点姜茶。” “也好。” 到下面,江月回到女子身边,伸手扶起她。 借着灯光仔细一看,江月回不禁心生赞叹。 好厉害的易容术! 和她画的画像非常像,但有些细微之处又不同,还多了一颗小痣。 一切都是按她的要求来的。 江月回浅笑:“姑娘,我正在二楼用饭,你若不嫌弃,不如进去烤烤火?” 姑娘点头,冻得直哆嗦:“多谢小姐。” 江月回扶着她要走,那条小舟也靠岸。 “小姐,请留步!” 第一百五十六章 咬饵 江月回转头看。 从船上跳下一位公子来。 他身着蓝色锦袍,头发束冠,模样算是清秀,一双眼睛又黑又亮,给这张脸添色不少。 江月回微眯眼睛,眼底金光微闪,就看到穿他的身份。 沈居寒身体里有她的血,她的神力,不管变成什么模样,江月回一眼便知。 她微不可察的勾唇:“这位公子,我们认识吗?” 沈居寒见江月回没认出她,心中小窃喜。 “小姐,实不相瞒,这位是舍妹。 方才因为贪玩,不小心落水,在下也不识水性,正在焦急之时,多亏小姐与令尊仗义相救。” 江月回听他说得头头是道,暗暗翻白眼,不识水性,也不知道泡在温泉池子里的人是谁。 想起温泉池,又想到那回的不雅一幕。 江月回清清嗓子:“没什么,出手相助,举手之劳,令妹着了凉,还是先烤火喝杯姜茶再说吧。” “也好,有劳。” 扶着人上楼,江月回抬头看到范文贤等在楼梯口。 落水的女子头发也湿了,垂在面前遮住脸,江月回又挡住大团光影,范文贤根本看不清她长的什么样。 “范叔父,都准备妥了吗?” “妥了,”范文贤点头,似无比后怕道,“姑娘没事吧? 幸亏发现得早,我与江兄扔绳子的时候都快急死了,人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啊! 姜汤滚烫,碳盆我也是让伙计新加的,赶紧暖一暖……” 范文贤几句话就把功劳都抢过去。 江月回丝毫不介意,不怕他抢,就怕他不抢。 说话间到楼梯口,姑娘柔声道:“多谢先生,救命之恩,不敢相忘。” 一听这声音儿,范文贤的骨头就有些发酥。 再看身上的湿衣,露出来的尖尖绣鞋,又一阵心猿意马。 只可惜,一直低头挡着脸,看不清容貌。 把人让进屋,范文贤一个劲儿往前凑,又是递手巾,又是递姜茶。 姑娘把湿发撩起,轻抬眼,这才与他四目相对。 “多谢先生。” 只这一眼,范文贤头脑里一炸。 他仿佛又回到几年前的夏夜,在徐州的时候,他在一个学生家吃酒后回书院,路过一条小河。 隐约听到有人喊救命。 他以为有人落水,到跟前才知道,根本不是落水,而是那个姑娘洗的衣裳,一个没留神,被水冲走了。 他哑然失笑,那姑娘却急得直哭,说是家境贫寒,只有这么一件像样的衣裳。 那姑娘很美,哭得梨花带雨,尤惹人怜。 当时借着酒劲,他就说带那姑娘去买几件衣裳。 再后来,姑娘成了他的外室。 那天姑娘生辰,他买了套玉梳,送给姑娘做生辰礼。 第二日,他从书院回到家里,发现这套玉梳放在他夫人梳妆台上。 他大惊失色,夫人却告诉他,贱人不配活,只能沉塘。 要想好好在书院教书,保住声誉,就老老实实,否则闹到书院,说不定就要开除他。 范文贤当即就怂了。 这次来江家,要给江月回准备个见面礼,范夫人就把那套玉梳拿上,正好送出去,以后也不用再看着添堵,一举两得。 可她哪里想得到,这样的隐秘,就被江月回用玉梳查探出来。 此时,范文贤看清姑娘的脸,后退几步,脱口叫道:“阿晴?” 姑娘疑惑道:“先生,您怎么知道,我叫阿晴?” “你……” 范文贤手心渗出汗,脸色有些发白。 江月回无声冷笑,瞧瞧,这做了亏心事的样子。 “这是舍妹,柳晴,”沈居寒上前介绍,“不知几位如何称呼?各位都是我们兄妹的恩人。” 范文贤一怔:“柳晴?你们姓柳?” “对,柳树的柳。” 范文贤借着灯光又仔细看:不,这不是刘晴,看着很像,但还是有些地方不太一样,尤其那颗痣。 他记得清楚,刘晴是没有痣的。 何况,面前的女子姓柳,不姓刘。 他平复了心绪,拱手道:“在下范文贤,是琼琚书院的夫子。” “范夫子。” 沈居寒垂眸,眼底闪过凉意,琼琚书院,燕王治下的那个脏地。 江季林道:“举手之劳,不必放在心上。这是我女儿,姑娘可有什么不适,只管对我女儿说。” “多谢,多谢小姐,刚才只是突受惊吓,现在好多了。” “那可不行,”江月回道,“女子受寒,可大可小,不如这样,我们还有一辆马车在外头,一同去医馆吧。” “这……会不会太麻烦了?” “不会,走吧。” 今天晚上,柳晴就是只露一面,让范文贤记住。 想吃,吃不着,才会抓心挠肝。 “父亲,你也一同去吧,”江月回拉上江季林,“不然我怕有什么处理不了的。” “范叔父,你且在这里等一等,我们稍后即回。” 范文贤想一同去,被沈居寒稍微一挡,又拦住说了几句客气话,江月回他们已经下了楼。 到楼下,江月回对小伙计道:“伙计,一会儿我们要是不回来,楼上那位先生结帐。” “好嘞!” 一行人到外面,江季林没上马车,和车夫在外头。 江月回和柳晴上马车,她开门见山道:“姑娘好手法。” 柳晴浅笑,态度恭敬,哪还有方才的半点娇怯:“为江小姐效力,不敢不尽力。” “今日且到此,看明日再巧遇。” “是,但凭江小姐安排。” 江月回挑车帘,看看在车旁跟着的沈居寒。 “你叫什么?” 沈居寒略一颔首:“江小姐,在下沈云骁。” 江月回没在意这个随意冒出来的名字,似笑非笑道:“你怎么知道我姓江?” 沈居寒:“……” 刚才没提吗? 大意了。 柳晴打圆场道:“江小姐有所不知,方才是我告诉他的。” 江月回点头:“你家公子呢?” 沈居寒心头微喜:“公子还有其它的事情要办,说晚点再来看江小姐。” 江季林从前面探回头:“说什么呢?” 江月回放下车帘,听着沈居寒在外面解释。 柳晴在心里暗暗叹气:主子果然被江家小姐吃得死死的。 难怪星右被罚去烧炭了。 一点都不冤。 第一百五十七章 借他用用 江月回心情愉悦,到当归楼附近,柳晴客气几句,表示可以和兄长一同去医馆。 江月回顺势对江季林道:“既然如此,父亲,咱们就回府吧。” 江季林一怔,转念明白过来,呵呵一笑:“好,回府!” 父女俩默契地没再提范文贤,就让他自己在邀月楼等着去吧! 在回府路上,江月回和江季林说了那套首饰的事,一听花了一千二百两,江季林怔愣之后也是哈哈大笑。 “我说呢,那个女人脸黑成那样。 没事的,阿月,不必管她,她那般说你,只让她出些银子已经是便宜她了。 依为父的意思,我们不稀罕她的银子,让她认错道歉,去沈家说明情况才是正理。” 江季林说到这里,难免有些担忧:“阿月,她那般说你,沈家会不会……” “父亲放心,不会的,她说的时候,我也在。 要不是我安抚住沈夫人,沈夫人早就派人把她打出去。” “如此甚好,甚好啊!”江季林松口气,“为父没别的期盼,就想你能平安快乐。 以后嫁到沈家,不会因为为父官小而受气。” 江月回心头热乎乎,江季林的深深父爱,是她从未体会过的。 如果有一天要是走了,也不知道江季林能不能受得住。 “父亲,不必想那么多,我还小,还要再陪您几年。” “好,好。” 回到院子,小糖赶紧跑过来,小声又兴奋地禀报:“回小姐,奴婢把您给的东西,放到那个范夫子房间的香炉里了。” “做得好,”江月回把带回来的两道菜递给她,“喏,给你和白米带回来的,去吃吧。” 小糖激动的搓手手:“谢谢小姐!” 斩司命小眼睛巴巴看着她,江月回好笑,拿谷粒喂它。 “斩司命也很厉害,做得好。” 斩司命立即高抬头,小眼睛瞄一下廊下的小金雕。 小金雕微微睁开眼,连毛儿都没有动一下。 江月回进屋,刚一挑帘,脚步就一顿。 灯光朦胧,一人坐在桌前,手支着额头,正在看书。 江月回看看左右,有一瞬间的恍惚:“我是走错地方了吗?” 沈居寒抬眸看她:“阿月当然没有走错,我是有事跟你说。” 江月回倒一杯茶,慢慢抿一口:“什么事?对了,今天晚上你手下的女暗卫表现挺好的,易容术出神入化。” “她擅长易容和近身刺杀,”沈居寒介绍,“身手也不错。” 说完还不忘补上一句:“之前她没有在凉州,外出做任务,才回来。” 江月回眸底染上笑意:“哦。” “还有你那个叫沈……云骁的手下,也挺机灵,要不以后借他来用用?” 沈居寒动作一顿:“用用?怎么个……用法?” “这个,还没有想好。” “怎么?不行?” 沈居寒清清嗓子:“倒也……不是不行,就是他那个有时候吧,有点忙。” 江月回忍住笑:“这样啊,那还是说明他挺受重用啊。” 沈居寒生硬地转移话题:“对了,我是来和你说一件事的。” “什么?” “江广文的妻女,去府门前要什么美颜丹,被夏侯老先生拒绝了。” “哦?”江月回想起,从沈府回来的时候,见到阮氏和江兰兰,就是说要去沈府门前求药。 “夏侯老先生没给你看看病?” 沈居寒习惯性伸出手:“说来着,不过,我跟他说,有你一直在帮我看。 他说那他就不必看了,还夸你炼制丹药的水准比他还高。” 江月回给他把把脉:“夏侯老先生过奖。你没事,挺好的,年前后基本就可以痊愈。 明年春天,你就能肆意撒欢。” 沈居寒看着灯光里她的笑眼,听着她说肆意撒欢,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不知不觉轻声呢喃:“我已经很久没有肆意撒欢了。” 上一次,还是和三弟一起,结果……三弟替他去了,他也身受重伤,受尽折磨。 “不必担忧,好日子很快就来了,”江月回收回手,“时间不早,沈公子还有别的事吗?” 沈居寒知道,这小狐狸是在赶他走,下逐客了。 “真是过河就拆桥。” 沈居寒有点想耍赖:“我饿了,要吃碗面,吃了才肯走。” “你没吃晚膳?” “没有,我……一直有事要忙,没顾上。” 他一直在河里小舟上等着,哪还顾得上吃饭? 江月回也不点破,觉得就这么把人赶走,的确有点不近人情:“好吧,那你等一会儿。” 她这院子里有一间小厨房,只是很少用。 自从她来之后,还是第一次。 江月回厨艺本来一般,有段时间闲得实在无聊,就跑去和那些生前是做大厨的人学厨艺。 因此,阴司谁都知道,曼珠沙华花神江月回,最是懒散不过,练修为是三天打鱼,但练厨艺那绝对是认真。 沈居寒并没有指望江月回能做出什么好吃的来,但随着香气飘来,看到那碗热气腾腾,香喷喷的面,就迅速改变想法。 “你做的?” “不然呢?”江月回递筷子给他,“快吃吧!” 沈居寒接过筷子,深吸一口气,夹起面条细细品尝。 香、滑、弹且筋道,在口腔里迅速弥漫,让他忍不住一尝再尝。 吃到最底下,还有一颗荷包蛋,白嫩嫩,漂亮又美味。 吃到一滴汤汁都不剩。 “阿月,”沈居寒放下碗筷,“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面。” 江月回浅笑:“你这才哪到哪?以后长命百岁,好吃的多着呢。” 沈居寒一怔,心口泛暖,脱口问:“那你能做给我吃吗?” 江月回抬眸看他,四目相对,目光深深。 江月回不想轻易给什么承诺,她还想尽早回去。 可是,这里的人,也都挺可爱。 面前沈居寒这双眼,让她第一次有点动摇。 她还没有想清楚,沈居寒忽然站起,双手捧住她的脸。 指尖轻抚她细嫩的腮边,她的脸好小,微微的凉,浅浅的香。 “阿月,”沈居寒嗓音低哑,“我从不轻易许诺,当初和江家订亲,也的确是姨母作主,我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可是,我今日,想认真对你说。” 第一百五十八章 迷香 “阿月,我想对你说……” 沈居寒话还没有说出口,院子里响起脚步声。 “小姐!” 沈居寒嘴边的话又咽回去,想想又颇不甘,低头在江月回上一吻。 江月回眸子微睁,沈居寒低声又不舍:“我先走了,明天再见。” 他说完,松开江月回的脸,轻车熟路,从后窗跃出。 江月回脸微微烫,唇上还有他的味道。 更关键的是,因为这一吻,神力又补充了些,神体发出金色的光,花朵还颤了颤。 她不禁抿嘴笑。 小糖在门口轻声问:“小姐,您睡了吗?” “还没有,进来吧。” 小糖迅速进来,头上两侧的花苞苞头都在颤:“小姐,那个范夫子回来了。” “人在哪?” “他先去找老爷,但管家说老爷还没有回来,他就又回自己院子了。” 江月回想,看来父亲是吩咐过,今天晚上是不会见范文贤。 “小姐,你的脸怎么红红的?是吹风受寒,发热了吗?”小糖担忧地问。 江月回摸摸脸,面不改色地说:“没有,就是有点热。” “热?”小糖不解,小姐这屋子里炭火用得最少,一直都担心她冻着,怎么还说热? 一转眼又看到面碗,诧异道:“小姐,你没吃饱吗?要不是奴婢再去给您做点?” “……不用,走吧,去看看那个范夫子。” “是。” 主仆二人去范文贤的院子,斩司命也飞快跟上。 范文贤揣着一肚子气进屋,看到范夫人正躺在床上,气更不打一处来。 “起来!” 范夫人回来闹了好几次肚子,刚好转一些,本来气就不顺,被他这么一推搡,更火冒三丈。 “干什么?” “都怪你,”范文贤怒道,“点菜的时候点那么多,还一通胡吃,你知道结账的时候多少钱吗?” 范夫人冷笑:“能有多少钱?有一千两吗?” “一千两?”范文贤火气冲脑门,“你现在真是财大气粗啊,张嘴就一千两!一百八十两还不够吗?” 范夫人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那一千二百两:“爱多少多少,你别跟我说这些。” 范文贤又推她一下:“我能不跟你说吗?给我一百两银子。” 范夫人“唰”又睁开眼:“一百两?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干什么?能干什么?我说了半天你没听是不是?那顿饭,一百八十两!” 范夫人一怔:“你什么意思?你……你付的钱?” “不然呢?”范文贤不耐烦道,“少说废话,你给我一百两。 今天钱不够,好说歹说,把我的玉佩押在那了。” “什么?”范夫人声音都尖了,一下子坐起来,“为什么会是你付钱?江季林呢?不是他请客吗?” “我本来是打算让他掏钱,哪想到他……” 范文贤后面的话又咽回去,他不能提柳晴。 “行了,别说废话,快给我。” 范夫人抓着他手臂一推:“我没钱!你去想办法找江季林要。 他女儿花了我一千二百两,这顿饭就该让他出!” 范文贤也有点懵:“什么……一千二百两?” “还不是因为你?”范夫人抓狂,“谁让你嘴贱,说什么要给江月回买首饰,那个死丫头,花了我一千二百两!” 范文贤脑瓜子嗡嗡的:“一千……一千二百两?” “可不是,我只带了八百,还问宋南念借了四百。” 范文贤后槽牙都咬出血。 “你要办的事办了没有?”范夫人问,“赶紧办,到时候让江季林赔钱,必须把这些加上,赔出来!” “对,对,我现在就去找他。” 范文贤转身往外走,站到台阶上,才发现江月回正笑吟吟地看着他。 身边站着个气鼓鼓的小丫头,还有一只……趾高气扬的鸡。 范文贤心里痛与恨交加,勉强挤出的笑都有点狰狞:“阿月,你……这么晚了,还没睡?” “是啊,范叔父,这不是知道范夫人不舒服,特意来看看吗?怎么,您这么晚了,还要出去?” 范文贤看着她的笑,有点打鼓,不知道她刚才听见了没有,又听见了多少。 “你婶婶……还是有点不太舒服,我这不是想给她弄杯热茶。” “还没好?要不要请个大夫来?” 江月回一边说,一边往里走。 范文贤无奈,只好又跟她进屋。 “你父亲和你一起回来了吧?” “父亲没有回来,衙门里有事,半路上把他叫走了。怎么?找我父亲有要紧事?” 范文贤语结,江季林不在家,那他还找个什么劲儿? “没什么,就是随便问问。” “哦,范叔父还想问那个柳……” “阿月,”范文贤赶紧打断,“你婶婶也没什么要紧的,时候不早,就不麻烦了,你也回去休息吧。” “不麻烦,你们是贵客,照顾也是应该的。” 江月回已经挑帘进屋,到范夫人床前:“夫人,您好点了吗?” 范夫人脸色铁青,见她笑吟吟的样儿,更气得喉咙发堵。 范文贤也凑过来,江月回挡着他们夫妻二人的视线,谁也没有看到,小糖悄悄把小香炉点着了。 范夫人哼哼两声,闭上眼睛冲里边:“好多了,不必记挂。” 江月回忍住笑:“那就好,您可要尽快好起来,我还想和您一起逛街。” 范夫人后背明显一僵。 范文贤默默吞下一口血。 “范叔父,那你们早点歇着,我先告退了。” 送走江月回,范夫人一跃而起:“你听见没有,还想让我一起上街,简直气死我了! 你赶紧抓紧时间,我非要出这口恶气不可!” 范文贤点头:“不错,是得尽快了。” 小香炉放在光线暗影中,烟雾极淡,他们只顾着生气,完全没有发现。 范文贤渐渐感觉有点热,眼神也有点飘忽。 恍惚间似又看到从前的刘晴,那娇嫩甜美的模样,勾得他心痒痒。 他忍不住伸手,握住范夫人的手,轻轻摩挲。 范夫人一怔:“你干什么?” 范文贤喉咙滚了滚:“你说……我干什么?” 范夫人看着他的眼神,深吸一口气,夫妻多年,她太熟悉自己丈夫的眼神动作了。 可是,范文贤已经有好几年不用这种眼神看她了。 范夫人心神微荡。 窗台下,斩司命乌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 第一百五十九章 她和主子简直太像了 看着屋里打成一团的范氏夫妇,江月回心满意足离开。 回到院子,痛痛快快睡觉。 有这一架,范文贤今天晚上也没功夫使坏。 她躺在床上,手指轻轻抚摸嘴唇,看看闪着浅浅金光的神体,忍不住翘起嘴角。 沈居寒离开江府回到家,星左和改回妆容的星绝便来书房见他。 看一眼星绝,沈居寒道:“今天的差事办得不错,这几日你就听阿月的吩咐。” “是。” 星左上前,捧着一个小竹筒:“主子,这是从天师庙那边发来的消息。” 沈居寒展开看,眉头微微蹙起。 上面写得很清楚,说是这几日天师庙的大天师并不在庙中,据说是有重要事宜外出,要等到月中旬之后方归。 月中旬,现在才刚月初。 他本想着抓到了那个在江家装神弄鬼的天师,查到玄丹砂与天师庙有关,正好趁机一锅端,看究竟是什么人在捣鬼。 但现在这个所谓的大天师不在,即便去了,也是抓些虾兵蟹将。 看来,暂时只有忍耐,等到大天师回来再说。 “散布一下消息,就说那个被关押在二熊岭的家伙,又有别人请,把他请走了,不要让天师庙的人因他不归而起疑。” “是,”星左垂首,心里明白,这就是给江小姐善后呗。 “梅夫人的尸首运回之后,可有什么消息?”沈居寒又问。 “她的夫家给她办了场简单的丧事,草草埋了,据说……”星左清清嗓子,“她丈夫已有外室,正准备迎进门。” 沈居寒短促笑一声:“倒是小瞧了他,当初在凉州时,在义父面前整日一副忠义老实的样子,到徐州倒是方显本色。” “盯紧了他,暂时不要打草惊蛇。” “是!” “星左,天师庙那边暂时没有动静,你就着手查一查那个范文贤的底细,还有那个唱歌的,他们现在住在江家,务必仔细些。” “是。”星左想提醒他,那个姓宋的女子是院首之女,不是什么唱歌的。 不过,想想还是算了,反正除了江小姐,主子不把任何女子放在心上,管她唱歌的还是弹琴的,没差别。 星左和星绝领命退出去,星绝抬头看看天。 星左莫名其妙,望着黑沉沉的夜色,问:“你看什么呢?” “我在看,咱们主子这边的天要变了。” “哈?” 星绝看看屋里:“没瞧出来吗?现在主子把江小姐的事情摆在前面。” “今日我见到江小姐,觉得她……颇为不同,聪明,机警,睿智,简直和主子太像了。” 星绝高兴地一拍手,“这样才对。哪像京城里那些所谓贵女,贵不贵的另说,眼睛是真瞎,脑子是真蠢。” 星左连连点头:“我觉得你说得真对,你比星右看得准。” 星绝翻个白眼:“我谢谢你,别把我和那个烧炭的比,行吗?” 沈居寒独坐在桌前,回想今夜江月回娇美的模样。 难得见她好好打扮,还戴上那支发簪。 当时他真是好欢喜,那可是他送的! 只不过,他没敢提,怕江月回害羞什么的,以后又不戴了。 忽然又想到,与江家订婚时,他的确不够上心,连信物都是沈夫人挑选的。 他还没有为江月回好好选一件信物。 不行,明天得去选一件。 去哪挑选好呢?她会喜欢什么? 沈居寒东想西想,不知不觉,天都快亮了。 江月回一夜好眠,早起吃过饭去见江季林。 江季林笑道:“阿月,你来得正好,我正想去找你。 昨天晚上,范文贤过来找我,被管家挡回去了,脸臭得不得了。” “父亲,他应该还会再和您说那幅画的事,若是说起,您今日就答应他。” “为何?我也认真想过,现在也可以确定,他没安好心。 那幅画若是交给我保管,万一出现纰漏,到时候……” “父亲,”江月回浅笑,“之前被烧的祠堂,不是一直没修吗?您是心疼银子吧?” 江季林有点不好意思:“的确是,烧成那样,修起来要花费不少,更何况……” “现在也不需要再修什么祠堂了。” “父亲,您就答应他,我保证,到时候我们就有修房子的钱了。 我看那边挨着花园子,不如就直接把墙打通,修个小阁楼,等夏日可乘凉观景。” 江季林当即点头:“好,阿月若是喜欢,为父不心疼银子,立马开修。” “不急,这笔钱自然有人替我们出,”江月回压低声音,细细说来。 江季林听着,眉头越来越舒展,连连点头:“好,就听阿月的。” 他目光一转,看到正要往外面去的范文贤。 “范兄,这么早,做什么去?早膳可吃了?” 范文贤停住脚步,头也没回道:“吃过了,我去街上一趟,江兄今天还没去衙门?” “没有,今日告了半天假,特意陪陪范兄。” 江季林看着他的背影纳闷,给江月回递个眼色,不明白这家伙怎么不回头。 江月回眼中带笑:“范叔父,不知范夫人的病可好些了?” 范文贤应付道:“好多了。我先出去一趟,回来再说。” “范叔父,”江月回又道,“您要有别的事要忙,我父亲就又去衙门了,听说事务重,要过几日才回来,是吧,父亲?” 江季林配合道:“是,是啊。” 范文贤一听他要好几天才回来,立即转身道:“江兄,我的确还有事跟你说。” 江季林看清他的脸,不由得怔住。 范文贤左眼整个一乌眼青,右眼底下被挠了三条血道子,嘴唇也破了,嘴角也有一大块青紫。 好好一张脸,变成了染料铺子的破抹布。 江月回差点笑出声。 “范兄,你……你这是怎么了?”江季林惊讶不已。 “没什么,”范文贤手遮住脸,“昨天晚上睡得迷糊,半夜醒来以为是自己家,不小心摔了一跤。” “摔的?怎么摔成这样……” “江兄,还是那幅画的事,我现在去药堂买些药膏,还要去找装裱师,烦请你帮我保管那幅画才是。” 江季林沉吟,故作为难道:“可那幅画珍贵,万一再出什么纰漏,我怕是担待不起呀!” 第一百六十章 调包 范文贤左眼整个一乌眼青,右眼底下被挠了三条血道子,嘴唇也破了,嘴角也有一大块青紫。 好好一张脸,变成了染料铺子的破抹布。 江月回差点笑出声。 “范兄,你……你这是怎么了?”江季林惊讶不已。 “没什么,”范文贤手遮住脸,“昨天晚上睡得迷糊,半夜醒来以为是自己家,不小心摔了一跤。” “摔的?怎么摔成这样……” “江兄,还是那幅画的事,我现在去药堂买些药膏,还要去找装裱师,烦请你帮我保管那幅画才是。” 江季林沉吟,故作为难道:“可那幅画珍贵,万一再出什么纰漏,我怕是担待不起呀!” 范文贤一听江季林这话有门儿,也顾不得脸上的伤丢人,赶紧上前劝说。 江季林半推半就,勉强答应。 范文贤心中大喜,当即回院中取画。 江季林道:“此画贵重,放在别处怕是不妥。 这样吧,我府中有一处偏僻的小房,虽有些旧,但放在那里,定不会引人注意,更妥善些。” 范文贤才不管他放在哪,只要保管,入了他的手就行。 见江季林接过盒子,范文贤眼中闪过几分阴冷的笑。 江月回道:“范叔父,你这脸上的伤,摔得还真是挺特别的,还是尽快去买些药膏吧。 我们这里的当归楼,他家的药膏可是凉州首屈一指的。” “好,我这就去买。” 范文贤又遮住脸,匆忙出门。 他一走,江季林便说:“阿月,我们打开看看?” “好。” 江季林把画打开,对着光线仔细看:“果然,这幅画细看,这里还是有些不同。” 江月回浅笑:“父亲,不用那么麻烦,您只看这一处。” 她手指一点:“这个渔字。” 江枫渔火图。 江季林仔细看好几遍:“没错呀。这个字怎么了?” “父亲有所不知,我之前在乡下听一个告老还乡的大儒说过,唐仙笔有一个小毛病,就是爱把渔字左边的三点水,写成两点水。” “我猜想,这作假画之人定是不清楚这一点,所以力求第一处都完美。 殊不知,越是完美的,反而越不是真的。” 江季林点头:“阿月说得的确,是这么个理儿。 范文贤也算精通书画,这一点他肯定清楚,所以,他知道这是假画。” “正因为知道是假的,才会拿来让您保管,出了纰漏,也不心疼。若是真的,反而不会拿出来。” “是极。” 江月回把画收起装好:“临摹地这么好,也是花费不少心血的,可不能白费,咱们得完碧归赵。” 恰在这此时,管家前来报:“老爷,小姐,范夫人和那位宋小姐也出门去了。” “正好,”江月回狡黠一笑,“父亲,您随便挑幅便宜画,放在盒中,我去把这画给他放回去。” “好。” 江月回来到范氏夫妇住的院子,找到他们的行李包袱,贵重的东西,他们自然要随身携带。 昨天晚上来的时候,她就注意到,范文贤的包袱里有两个长条盒子,应该是带了两幅画。 打开瞧,果然,另一幅春江烟雨图是真迹无疑。 江月回把江枫渔火图放回去,拿走春江烟雨图。 收拾好,又把香炉里的灰处理掉,不慌不忙回院子。 “小糖,让林方备车,我们一起出门去。” “是!” 当归楼。 范文贤捂着脸进门,进来就说要买最好的药膏。 小伙计还没上前来,他脚下一绊,差点和一个人撞满怀。 他顿时火冒三丈:“你干什么呢?眼睛……” 对方后退几步,轻声道:“对不住,是小女的错,还请先生不要见怪。” 范文贤垂眸看,心神立即跟着一晃:“阿晴,是你?” 柳晴瞪大眼睛,仔细看他半晌,好像一时没认出:“呀,先生,是你?你的脸怎么了?” 范文贤尴尬至极,把范夫人暗骂了千百遍。 “没什么,我不小心摔了一跤,你怎么样了?身子好点没有?可曾得风寒?” “并没有,多谢先生的救命之恩,”柳晴想了想,从随身锦袋里拿出一个小圆盒,“这里面是我自己亲手做的香膏。 虽说是香膏,但是选了十数种药材做成,有很好的活血化淤功效,先生不妨试试。” “那,”范文贤喜不自胜,“我就却之不恭了。不知该如何感谢你?” “先生说得哪里话?您对我有救命之恩,区区香膏,又算得了什么呢?” 柳晴看看旁边的休息角落:“不如去那,我为先生上药吧。” “有劳。” 江月回在不远处,挑车窗帘往外瞧,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范文贤的侧脸,笑得牙花子都能看到。 小糖双腮气鼓鼓:“这个范夫子,还是夫子呢,分明就是不知羞!真好意思。” 江月回浅笑,手指轻戳她的脸:“我们小糖也知道不知羞?” “那当然。” “林方,”江月回见柳晴得手,也不再多停留,吩咐道,“去西市。” 经过所谓的瘟疫风波,西市已经归于安静。 那些中毒的人家,齐心协力去布政司衙门前告状闹过,三个吴家人被扣押,除此之外,也没有证据与吴瑶瑶和吴远贵有关。 大家不服,但也无计可施,就去吴府门前闹腾两天,把吴瑶瑶堵得不能出门。 现在风波过去,集市又开起来。 江月回的马车在杨湘武的小古董铺子前停住,小甜栗抬头看到她,惊喜道:“仙女姐姐!” “爹爹,仙女姐姐来了!” 杨湘武赶紧迎出来,周围小铺小摊的店主们也都围过来问好。 江月回一一点头,让林方把在路上买的一些点心小吃分给他们。 趁着空隙,江月回进店,对杨湘武道:“我有件事,想请你帮个忙。” 杨湘武一拍胸口:“江小姐,您有什么吩咐,只管说!在下必定竭尽全力,绝不含糊。” 江月回把一幅画交给他:“不用太紧张,我把这幅画放在你这里,等需要的时候,你再拿出来。” 杨湘武毫不犹豫:“好,没问题。” “需要时,我会命林方来请你,到时候具体如何说,林方会告知你。” 林方冲杨湘武拱拱手。 “江小姐放心,”杨湘武郑重道,“我必会按照你的吩咐行事。” 他转身到桌子里面,小心翼翼拿出一个小食盒。 “江小姐,即便您今天不来,我也是打算到府上拜访的。 这是孙婆婆和李叔买的米粉、红枣、红豆和红糖,孙婆婆亲手做的甜糕,感谢您救了他们。” 江月回知道他们这些人日子过得清苦,像米粉红枣红糖之类,对于他们来说,都是精细的吃食。 合力一起买,又亲手做,算是能拿出来的最好的东西。 江月回没有推辞:“好,那我就收下了,替我谢谢他们,告诉孙婆婆,我很喜欢吃甜糕。” 杨湘武本来还有些忐忑,怕这些对江月回来说太轻,见她开心收下,不禁喜出望外。 辞别他们,江月回上马车离开。 刚出西市,就听到一声女子惊呼。 江月回隐约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 第一百六十一章 本公子还想要清白 林方把马车停住,低声回道:“小姐,前面好似发生什么事,路被堵住了。” 江月回挑帘往外看,一眼瞧见前面路口,在马上坐着那个人。 虽然背对着这边,但身影太过熟悉,不是沈居寒又是谁? 其它人都走着,就他和星左骑着马,实在太扎眼。 “不着急,等会再走。” 江月回边说边看,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事。 不少人在路上堵着,挡住她的视线。 有人在人群里面道:“沈公子,还请您帮帮忙! 南念从未受过这种惊吓,现在都晕倒了,还请您带她去医馆看看吧。” 小糖瞪圆眼睛:“小姐,这是那个范夫人的声音!她们竟然……” 昨天小糖可听得真真儿的,那个宋南念,就是要引诱着沈公子,和江月回退婚。 “别急,”江月回眼中闪过凉意,“看看再说。” 沈居寒坐在马上,动都没动:“她从未受过这种惊吓,本公子的马还没有受过惊吓。 本公子的马是汗血宝马,千里名驹,如今被她这么一吓,以后都不能下崽了也说不定。” “她晕了又怎么了?晕了就有理? 本公子好好走着,没急驰没横行,她突然冒出来。 也就是她晕了,要是不晕,本公子还想问问她,究竟意欲何为!” 范夫人一噎,没想到沈居寒会这么说,准备上的词也用不上了。 “沈公子这话……难道人还不如马重要?” 沈居寒马鞭轻击掌心:“这要看是什么人了,像她这种人,那自然是本公子的马重要。 这马能上阵杀敌,能跨越万水千山,她能做什么?晕过去把敌人吓死?” 范夫人张口结舌,无言以对。 江月回轻轻勾唇。 小糖听得解气:“该,就该这么骂她们!真不要脸。” 江月回目光无意中一掠,看到不远处树后停着一辆马车,虽然被挡住多半,但她还是认出,那是吴府的马车。 呵。 难怪范夫人和宋南念出门这么早,看来又去见过吴瑶瑶了。 江月回眼珠转转,对小糖耳语几句,小糖转怒为喜:“小姐放心,奴婢这就去。” 江月回让林方送小糖走别的路离开,她下马车独自往人群那边走去。 沈居寒一眼也不想看晕过去的宋南念,已经十分不耐烦。 “让开。” 范夫人抱着宋南念:“这……沈公子,请你帮帮忙,把人送去就好……” 沈居寒面具后的眼睛光芒锋利,忍耐已经到了极限。 “送去?如何送?她现在昏迷不醒,难不成还想让本公子抱她上马,还是抱她去看大夫? 你们不怕,不想要名声,本公子还想清清白白。 万一被本公子的未婚妻知道了,那岂非不妙?” 江月回脚步一滞,这家伙,现真是越来越会把“未婚妻”三个字挂在嘴上了。 沈居寒提住马缰绳:“让开!” “沈公子,你……” 恰在此时,一道清冷的女声传来。 “范夫人,这是怎么了?她为何晕了?” 沈居寒听这声音,心跳慢了两下。 扭头看,见江月回慢步而来。 周围不少百姓都认得她,笑着打招呼。 江月回浅笑一一颔首。 人们自动左右一分,江月回到里面,看到昏迷的宋南念,俯身细细盯半晌。 “她怎么了?” 沈居寒立即下马,到她身侧:“我正在街上走,此女突然冲出来,我的马未惊,也没有碰到她,自己就晕了。” 江月回对范夫人道:“夫人,是这样吗?” “南念她不是突然,就是……” 江月回抬手打断:“人晕了,就先救人,其它的稍后再说。 你说你抱着她在这儿和沈公子理论这么半天,有这功夫早让人请了大夫来。” 范夫人垂眸低声:“这是谁惊的,谁就该负责,不是这么个理儿吗?” 江月回轻笑:“不过,今日遇见我,也就算她好运气。” “什么……好运气?都吓成这样,都晕了,还是好运气?” “夫人不必急,遇上我,就是好运来了。”江月回一边说,一边取出一根粗针。 范夫人一看那大粗针,额心都跳了跳:“你……你要干什么?” “治病啊,”江月回一本正经,这针扎下去,都能把宋南念的嘴唇穿透,扎到牙花子上。 “治……治病?你会治什么病?可别胡乱逞能!”范夫人说话都有些打磕绊。 “天呐,你还不知道江小姐的本事吧?” “就是,还敢说人家胡小姐胡乱逞能。” “我们都是江小姐治好的,承了她的恩情!” 范夫人暗自惊讶,还有这事儿? 她一走神,江月回趁她不备,下针又快又狠,直扎到宋南念的人中上。 宋南念本来就是装晕,就是为了让沈居寒抱她上马,众目睽睽,谁都知道她与沈居寒有了点接触。 哪想到,沈居寒不上当也就罢了,半路还杀出个江月回。 江月回这一针下去,宋南念就觉得人中痛得像被拧走一块肉似的。 她完全忍受不住,也不能再装,痛呼一声,睁开眼睛。 沈居寒冷笑道:“阿月的医术果然精湛,一扎人便醒了。” 宋南念起是起来了,但人中上还扎着银针,颤颤微微,滑稽可笑。 “你……你快点给我拔针!” 江月回惊讶道:“宋小姐被我救醒,不思回报也就摆了,还如此凶悍,颐指气使,真是让人佩服。” 宋南念脸色苍白,简直气炸,这个江月回,扎得她都快痛死了,还让她道谢? “就是,还什么大家闺秀,走路横冲直撞,自己晕了还赖别人的马。 江小姐给她救醒,她还嫌疼,还凶巴巴命令人家,真是闻所未闻。” 江月回目光掠向路口,吴家的马车还在。 看来,吴瑶瑶也是在等一个结果。 江月回上前一步,对宋南念似笑非笑道:“宋小姐,头低一些,我才好取针,不然你这样,容易造成气血不顺。” 头低一些,那不是向江月回低头吗? 宋南念不服。 正在僵持,前方有人大声道:“徐州来的大才女在哪呢?本小姐瞧瞧!” 第一百六十二章 宣示主权 众人寻声望去,前面一辆马车停住,一名女子从车上下来,气势汹汹。 不少人都认出来,哟,这不是布政使家的小姐吗? 朱小姐昂首阔步,走到宋南念面前。 上上下下打量几眼,见她人中上还刺着根银针,颤颤微微别提多可乐。 “呵,本小姐还以为,这徐州来的大才女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好容貌,好才学,就这?这算什么嗜好?” 宋南念被当面如此嘲笑,又气又恼,对江月回道:“快点给本小姐拔针!” 江月回浅笑不语,就是不动。 “你……” 宋南念咬牙,勉强低下头,江月回这才慢悠悠出手,在她耳边低声说:“宋小姐,她就是朱小姐,我们凉州第一才女。” 宋南念一怔,更觉得脸上无光,懊恼得要死。 昨天晚上在去邀月楼的路上,听江月回说,凉州第一才女是个姓朱的小姐,夸口说什么天下书院的藏书都尽在她腹中。 宋南念心高气傲,早就想比一比。 没想到,今天这么快就遇上,还是在这种情况下。 看朱小姐衣着华丽,而她刚才假晕,身上有尘土不说,人中还扎着针,简直丢人到家。 “你就是凉州第一才女,朱小姐?” 朱小姐从来没有担过什么才女的名头。 她是听丫环禀报,说是听到附近的叫花子都在唱,说什么徐州来了位大才女,容貌学问皆出众,朱小姐被比得一无是处,就该一头扎进土里。 她气不过,这才找来。 现在被宋南念这么一问,不以为宋南念是单纯询问,而是成心讥讽她。 朱小姐短促笑一声,又看看江月回也在,还为宋南念针炙,就越发肯定她不怀好意。 “本小姐是不是才女,关你什么事?你算哪根葱?” 宋南念气不打一处来:“我父乃是徐州琼琚书院院首,你竟然如此无礼。” “呵,”朱小姐掩唇冷笑,“本小姐还以为是哪尊大佛,原来不过就是个院首之女。 区区从五品,还是在徐州地界。 睁大眼睛看清楚,这可是凉州,我父亲是这里的布政使! 你算老几,也配在本小姐面前叫嚣?” 江月回忍住笑,朱小姐别的不说,这胡搅蛮缠,吵架的本事绝对一流。 小糖这差事办得不错,这么短时间就能把朱小姐激来。 她刚站稳,手忽然被人包住。 偏头瞧,沈居寒站到她身侧,小声问:“这俩人什么情况?” 江月回无辜的眨眨眼,缓缓摇头。 沈居寒分明看到她眼底的狡黠笑意。 这只小狐狸。 既然这是她布下的,那就跟她一起看好了。 江月回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我来买东西。” “买东西?”江月回纳闷,“怎么会到这里来?” 这里是西市,穷苦人居多,卖的东西也多粗糙,按说沈居寒应该去街区最热闹繁华的地方买才对。 沈居寒凑到她耳边低声说:“我是来给夏侯夫人找东西的,她要的东西只有西市有。” 江月回好奇:“是什么?” 沈居寒故意逗她:“这你得自己问她。 他们都很惦记你,等着你再去,夏侯老先生还备了药材,要和你切磋炼丹。” 他们低声说小话,对面宋南念和朱小姐吵得不可开交。 宋南念好歹还有所顾忌,要维护清高的才女形象,但朱小姐可不一样。 朱小姐家里最近事事不顺,她哥哥磕掉牙破了相,脾气越发不好,布政使也是一天天看谁不顺眼就骂一通。 她早就受不了了,一肚子火气刚好发泄。 “呵,本小姐还没见过你这么厚脸皮的,什么才女,还院首的女儿。 读过几天书瞧把你得意的,眼睛恨不能长在头顶上。 你这么厉害,跑凉州来干什么?你怎么不去京城当娘娘啊!” 宋南念脸都青了:“你……简直不可理喻,亏你也算是个才女,说话竟然如此不堪,本小姐不想和你这种人说话。” “我不堪?我这种人?我是哪种人,你给我说清楚!”朱小姐指着她鼻子喝道。 范夫人简直一头雾水,本来是想拦截沈居寒的,助宋南念拿下他,可怎么一转眼就冒出个朱小姐,还这么大怨气。 “朱小姐,你先消消气,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你又是谁?”朱小姐挑眉看她。 “我家夫君是书院的范夫子……” 朱小姐嗤笑:“不过是个夫子,连个官品都没有,也配和本小姐说话?” 范夫人被噎了个大红脸,转头看到一旁看好戏的江月回。 “阿月,你帮着说说话呀,你是清楚的,南念她对朱小姐可没恶意,这里面有误会,不如……” 江月回沉吟道:“范夫人,我可不清楚你们这是怎么回事。 不过,昨天晚上说起朱小姐,宋小姐可是满心的不服,至于误不误会,那就得问你们自己了。 不过,我倒想问问范夫人,你们一大早出门,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还晕倒在我未婚夫的马前,口口声声让他负责,送去医馆。 范夫人,你们这是何意呀?” 沈居寒听她说“未婚夫”,怎么听都觉得好听,心尖儿颤了颤,似开出一朵花儿来。 借着大氅的掩护,手指忍不住捏捏她指尖,又悄悄在她掌心搔了搔。 江月回反手握住他作怪的手,对范夫人道:“范夫人,你夫君是我父亲至交,我们父女好吃好喝好招待,小住也没有问题。 我们父女自认没有亏待你们的地方,你们若是好好做个客人,皆大欢喜。 若是想打我未婚夫的主意,我可不答应。” 范夫人脸上有点挂不住:“这……哪能呢?阿月,你想多了,不是的……” “不是最好,”江月回声音微凉。 沈居寒小心脏扑嗵扑通跳,嘴角疯狂上扬。 他这是……被阿月宣示主权了吗? 好激动! 星左在一旁听着,默默在心里打定主意:以后,宁可得罪主子,不能得罪江小姐。 否则,下一个去烧炭的就是他。 此时,朱小姐已经按捺不住,动手推宋南念几下。 宋南念不屑动手,但又不甘被推搡,怒斥道:“你干什么,别碰我,有本事比才学!” “才学,才学,仗着你有学问是不是?本小姐偏不和你比狗屁的才学!” 朱小姐又连推她好几下。 范夫人想要过去劝,沈居寒手指一弹,范夫人像被什么绊一下,差点摔倒,怆惶中她下意识一抓。 一把竟抓住了朱小姐的头发。 朱小姐这下可不干了。 “好啊,你们俩打我一个人,今天你们谁都别想走!” 说罢,三人就打在一处。 正热闹得紧,路口一辆马车突然惊了,马车一下子撞在树上,车里的人也滚出来。 第一百六十三章 狗咬狗,一嘴毛 惊马的声音太大,这边打架的声音都没有遮盖住。 众人都纷纷往那边看,朱小姐一眼看到从马车里滚出来的人,立即大声道:“瑶瑶,是你,你快来!” 江月回看一身狼狈滚出来的吴瑶瑶,那脸都像黑锅底一样。 估计吴瑶瑶这会儿恨不能钻到底下,偏朱小姐还张嘴就叫她。 江月回眼神询问沈居寒,她可不认为,吴瑶瑶的马车说惊就惊了。 沈居寒俯首在她耳边道:“刚才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吴家的马车,一直派人留意。” 江月回眉眼微弯。 沈居寒看她笑,心里也觉得舒畅。 朱小姐的声音又响又亮,吴瑶瑶想装听不见都不行,只能硬着头皮过来。 “瑶瑶,”朱小姐上去拉住她,“你来得正好,这个女人欺负我,简直不知道天高地厚,快和我一起教训她!” 宋南念现在气得狠了,冷笑道:“吴小姐,你是来帮她的?” 朱小姐一愣:“瑶瑶,你认识她?” 吴瑶瑶看到在站边上看热闹的江月回,心里又气又恼,她现在被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江月回倒轻松自在看热闹。 她勉强挤出个笑:“认识,我的三表哥就在琼琚书院读书。” 朱小姐脸色有点不太好看,正想继续说,吴瑶瑶又道:“我听说宋小姐此次来凉州,是住在江府。阿月,对吧?” 朱小姐一听这话,注意力一下转移到江月回身上。 本来她就与江月回不对付,这次更是新帐旧帐一起算。 “呵,我当是谁,原来是江小姐。 怎么着?弄过一次粮食,又看过一次病,就真把自己当凉州的大恩人了? 这凉州城还是我爹说了算,还姓朱,还不姓江!” 江月回不屑与这种蠢人争,但也不想让吴瑶瑶得逞。 “我是找回过粮食,也给大家看过病,这都是凭本事。 朱小姐要是有本事,也可以试试。 我是什么人,不用朱小姐你下定论,还有……” 江月回上前一步,目光逼视着她:“朱小姐,你父亲是凉州布政使,但这凉州不姓朱。 凉州是百姓的凉州,是朝廷的凉州!” 朱小姐被她的气势压得后退一步:“你!” “你若是再敢胡言乱语,不想活就自己去死,要不扯上我。”江月回说着,扫一眼吴瑶瑶,“还有你,你知道得倒是清楚。 宋南念和范夫人才在我家住了一晚,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消息这么灵通,怎么?一直派人监视着我家呢?” 吴瑶瑶急忙道:“不是的,阿月,你不要误会。” “好,那你说,你是怎么知道的?说清了,就不误会了。” 范夫人在一旁赶紧打圆场:“阿月,你有所不知,吴家三少爷在书院读书。 他是你范叔父的学生,托我们带一封书信给家里,这才认识了吴小姐。” 吴瑶瑶眼圈一红:“阿月,你总是习惯误会我,把我往坏处想……” 江月回摇头:“可不是我把你往坏处想。 前阵子天师的小镜子里,可明确照到你身上有鬼祟,再加上后来城里闹假瘟疫,最后证实是中毒,凶手又是你们吴家的下人。 话是这么说,可他们究竟为什么要做这种害人不利己的事?最后也没说个让人信服的解释。” 江月回上下打量吴瑶瑶:“这谁知道是不是你身上的鬼祟在作怪呢?” 一提这茬,不少围观的人脸色都一变,连拉着吴瑶瑶的朱小姐,也瞬间撒开手,不自觉后退一步。 吴瑶瑶听江月回当众提起这茬,心头恨意翻涌,差点咬碎牙。 “阿月,你怎能如此编排我?天师那日可是去替江家看鬼祟的,我又不是江家人,怎么会看我?” 她垂眸,低声抽泣,“左右现在天师也走了,话都是由着你说。 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肯原谅我? 我想到你在乡下受那么多苦,也没有好好读过书,一直愧疚……” 江月回看着她哭哭啼啼的样子,心里就烦:“你能不能换点词儿?每次都扯出这些来说,有意思吗?” 江月回说着,手指尖暗动,勾动鬼方咒结。 如果咒结与吴瑶瑶有关,她就应该会有反应。 指尖动,咒结动。 吴瑶瑶垂着泪,没有说话,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江月回微松一口气,又觉得自己方才一瞬间的想法有点可笑。 吴瑶瑶两面三刀,贯会演戏,但鬼方结何等威力,不是一个凡人能够承受的。 沈居寒上前到她身侧,对朱小姐道:“朱小姐,你不是说这凉州城姓朱吗? 既然如此,你若觉得受了委屈,生了闲气,就干脆把人带走,也算你有本事。 阿月与这件事情无关,也懒得理你们谁认识谁,谁要打谁的破事。” 沈居寒一开口,朱小姐立即哑火。 正想一跺脚走人,沈居寒又道:“不敢把人带走,就别咋呼地那么凶。 光打雷不下雨,摆什么大小姐的威风。” “你……”朱小姐被激得头脑发晕,狠盯住宋南念,“来人,把她给本小姐带回衙门。” 宋南念双眼圆睁:“你敢!” 朱小姐被这两个字说得彻底理智全无:“呵,你看本小姐敢不敢!” 范夫人赶紧劝道:“这位小姐,千万别,此事是我们的错……” “我们错什么了?”宋南念不服,“错在我不该读那么多书,不该比这个刁蛮无理,莫名其妙的人强吗?” 朱小姐尖声叫:“还等什么?押她走!” 范夫人还想说,朱小姐一指:“再多说一个字,你也一同去!” 范夫人噎住,她可不想同去,迅速思索一下道:“南念,你别怕,我这就回去找夫君。” 吴瑶瑶急了:“朱小姐,此事万万不可,宋小姐可是院首之女……” “院首之女怎么了?我还是布政使之女,带走!” 吴瑶瑶看一眼江月回:“阿月,你倒是说话呀。” “与我何干?”江月回才不想管这破事,巴不得越热闹越好。 这些人,狗咬狗,一嘴毛,那才有意思。 宋南念被带走,范夫人赶紧回去找范文贤。 江月回看着她匆忙的背影,心里暗笑。 一场大戏正等着范夫人呢! 第一百六十四章 夫妻对打 看热闹的人散去,江月回也要坐马车回府。 沈居寒跟在她马车身侧。 江月回挑帘看他:“你干什么?” “当然是护送你回府。” “不用护送,你不是还要给夏侯夫人买东西?” “不差这一会儿,再说,要是你那边的事情顺利了结,我还想让你与我一同回府。” 沈居寒握着缰绳的手收紧:“大家都挺想你的。” 江月回也没细想,略一点头:“好吧。” 放下车帘,沈居寒嘴角微勾。 马车里,小糖一脸兴奋:“小姐,奴婢事儿办得怎么样?” “好得很,想吃什么?给我买。” “多谢小姐,奴婢想吃桂花糖!” “没问题。” 他们慢慢走远,吴瑶瑶回到马车旁,车夫正忙着修车,刚才被撞那一下子,可把他吓坏了。 “小姐,小姐恕罪,方才都是……” 吴瑶瑶没理会他,上马车里,放下帘子。 她脸色微变,一手捂着胸口,一手帕子捂着嘴。 “噗”吐出一口血来。 …… 江月回让林方抄近道回府,比范夫人还要早到一些。 没进府门,就在不远处的路口等着。 马车里,江月回和小糖吃着买来的一堆小零嘴,不亦乐乎。 沈居寒听着里面低低的说笑声,心情也跟着愉悦。 江月回忽然挑车帘,递给他两片桂花糖:“你尝尝。” 沈居寒接过,放进嘴里,甜味儿和桂花香气在唇齿间散开。 江月回眼睛晶亮:“好吃吗?” “好吃。” 星左在一旁听着,简直没眼看。 主子你不是最不喜欢吃甜食吗?可见,吃什么不重要,关键是谁给的。 江月回正要放下车帘,便看到有两人从一辆马车上下来,正走向府门口。 范文贤脸上的伤还格外清晰,柳晴在他身侧,小心翼翼地扶着他。 闻着柳晴身上的香气,时不时被柔顺的发丝抚过腮边,范文贤的心都跟着飘了。 两人正往里走,忽然听见一声怒吼。 “范文贤!你给我站住!” 范文贤被这一嗓子吼得一个激凌,刚一回头,范夫人像一道黑色闪电,迅速扑到他身侧,一把揪住他的耳朵。 “好啊,你真是胆大包天,死不悔改!光天化日之下,就和别人勾勾搭搭,我还没死呢!” 范文贤真进觉得斯文扫地,面子全无。 耳朵被揪得生痛,简直快要掉下来,眼睛又看到一旁错愕的柳晴,更觉得没脸。 怒火冲上脑门,想到昨天晚上被打,今天早上在江季林面前就够没脸的。 现在又被堵在门口打,还当着柳晴的面,简直就是忍无可忍。 他一把抓住范夫人的手腕,用力掐住,怒道:“你松开我!” 范夫人没他力气大,一下子被掐痛,就松了手。 范文贤借机一推范夫人:“疯妇!时不时就发疯,你当真以为我不敢对你如何?” 范夫人被推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痛得要命,心里既震惊又委屈。 以往范文贤虽然也会回骂几句,但还手还是头一回。 柳晴赶紧到范文贤近前,轻声道:“范先生,您没事吧?呀,耳朵都红了,赶紧抹些药膏吧!” 范文贤点点头,柳晴一抬头,和范夫人的视线正撞上。 范夫人方才远远只看到范文贤和一个小女子走得近,姿势亲昵,根本没看清对方长得什么模样。 这下,瞧得真真切切。 她顿时吓得一个激凌,差点叫出声。 怎么会?…… 那个小贱人!明明被她命人溺死在湖中,又派人抬出去扔在乱葬岗,连身上的衣裳都扒了。 那可是死得透透的,不可能有生还的机会。 可现在怎么……好端端的出现在她面前,而且,又与范文贤勾搭在一起了? 范夫人错愕半晌,目光一转,又看到柳晴腰侧系着的玉佩,这不是……范文贤的吗? 好啊,昨天晚上,范文贤还说什么在邀月楼吃饭的钱不够,把玉佩押在那里,还问她要了银子去赎。 呵,原来根本不是这么回事,是给了这个小贱人! 范夫人怒上头顶,也顾不得害怕,忍着痛跳起来,伸手就要去抓柳晴。 柳晴早把她的神色动作看在眼中,见她扑上来,微侧身避开,还连带着范文贤都转了半个身。 正好挡在她和范夫人之间。 范夫人这一抓,正好抓在范文贤的头发上,用力一扯,抓下一缕头发来。 范文贤痛得嘶气,简直气炸。 捂着头皮转身怒目而视:“你疯了吗?大庭广众,你发的什么疯?你不要脸,我还要脸!” 范夫人狠狠把一缕头发扔开,一指柳晴:“你要脸?你还好意思说,你要脸吗? 范文贤,我问你,这个贱人是怎么回事?” 柳晴满眼怆惶:“范先生,她到底是谁呀?为何要针对我?我怎么得罪她了?” “没事,别怕,有我在,不会让她伤害你半分的!”范文贤把柳晴护在身后。 范夫人火冒三丈:“你护着她?之前你就护着这个贱人,现在还……” 范文贤咬牙:“你闹了没有?你看清楚,她是柳晴,不是刘晴! 之前的事,我不和你计较,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 上天把阿晴送到我身边,是看我可怜,是让你赎罪!你竟然如此不知道悔改。” 范夫人定睛仔细看,也看出细微差别来。 砰砰跳的心,也算是稳定不少。 她真以为是原来的刘晴死而复生了。 “我赎罪?真是可笑,我赎的什么罪?”范夫人一指柳晴腰侧,“我问你,你说什么玉佩押在酒楼,为何会在这个贱人身上?” 范文贤低头看,也不禁愣了一下。 之前他也没有发现,这怎么…… 没错,是了的玉佩,不会认错。 江月回也看看沈居寒,范文贤押玉佩的事,她知道,可怎么到柳晴手里了? 沈居寒浅笑:“接着看。” 随即,见范文贤疑惑道:“柳姑娘,你这玉佩……” “的确是先生你的,”柳晴微红了脸,“本来报答先生的恩情,可双不知道先生如何称呼,便又去过一趟邀月楼,得知先生押了一块玉佩,故而……赎了出来。” 江月回差点拍手:这一招,妙啊! 第一百六十五章 你的宝贝别人当草 江月回脸上带笑,看着柳晴和范家夫妇在门前鸡飞狗跳。 柳晴一说把玉佩给范文贤赎了回来,范文贤感激得不得了。 范夫人却拧眉瞪眼不认账:“呸!什么赎回来,我看,八成就是你给这小贱人的定情物!” 范文贤恼怒:“你胡说什么?” 柳晴也泪盈于睫:“这位夫人,您怎么能这么说话? 我的确敬佩范先生的学问,但我从未有过什么其它的心思。” “听听,听听!”范夫人按捺不住,上来就抓,“我叫你敬佩,我叫你仰慕!” 江月回对沈居寒道:“我得出面了,你在这里等我。” 沈居寒点头,江月回带着小糖走过去。 范文贤拦着范夫人,护着柳晴,范夫人越发生气,下手更狠,有两下都抓在范文贤脸上,又添几条血道子。 正打得欢,江月回冷然道:“这是在闹什么?” 柳晴回头,赶紧迎上来,帕子压压眼睛:“原来是江小姐回来了。” “柳姑娘?怎么是你?”江月回讶然,“你身子好些了吗?” “好多了,没事了,多谢江小姐救命之恩。”柳晴勉强笑笑,偏头抹头,露出左耳。 她的耳坠子似是刚才被范夫人扯了一下,耳洞里渗出血丝来。 江月回眉头微蹙,看着范文贤:“范叔父,这是怎么回事?为何在我家门前闹成这样? 这要是传出去,还以为是我父亲发生了什么。” 范文贤被小辈如此说,老脸真是挂不住:“阿月,此事有误会,我也不想……” “进去说吧,”江月回打断他,“有什么误会,都说清楚,省得闹得不可开交。” 江月回带柳晴去前厅,范氏夫妇跟在后头。 到前厅,江月回坐上主座,俨然如一家之主:“什么误会,说吧。” 柳晴福福身:“江小姐,我今日去买药,偶遇范先生。 见他一脸伤,就送他一瓶药膏,送他回府,不料,这位夫人就……” 范夫人哼道:“少在这里假惺惺了,瞅你长得狐媚子样,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鬼主意! 无非就是想勾引我夫君罢了,我告诉你,休想!” 江月回诧异:“范夫人,你为何这么说?有何凭证?” 范夫人叹口气,以过来人的口气说:“阿月,你还年轻,哪里知道一些下贱女人的手段? 这些人,表面娇滴滴,实则有手段得很,之前我……” 她话到嘴边又咽下,狠狠瞪柳晴一眼,心里暗骂:管你长得像还是如何,刘晴那个小贱人我都能弄死,再来一个也不怕! 江月回暗自冷笑,谅她也不敢说,转头看范文贤,这个男人只是微微摇头,似无奈的模样,却什么也没说。 呵,敢做不敢当的东西。 江月回严肃道:“范夫人,我觉得,虽然我不知道你这个结论是怎么来的,但我告诉你,你想错了。” “我想错?我……” “你回来干什么来了?不是想找范叔父去救宋小姐吗?” 范夫人脑子一凉,把正事儿想起来。 范文贤纳闷:“南念怎么了?对了,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范夫人吱吱唔唔,把事情大致讲了一遍。 范文贤当即就急了,宋南念是院首的掌上明珠,性子骄傲又娇气,要是在这边坐了牢,那还得了? “你真是……!”范文贤想骂范夫人,但骂也是无用。 “阿月,你父亲呢?不说今天告假了吗?请他去帮忙说说吧,南念娇贵,可不能有差池。” “范叔父,您知道,我父亲就是个从四品,人家布政使三品大吏。 这中间差着两个等级,之前又出过粮食的事,实在不好多说。” “阿月,南念她……” 江月回转头看柳晴:“范叔父,眼前有把握的人您不请,非请没把握的,这是何苦来?” 范文贤一怔:“什么……意思?” “柳姑娘,还没和他们说你的身份吗?” 柳晴摇头:“没说,我觉得没有必要,我是想感激范先生,不用自报家门吧?” 江月回扫一眼范夫人:“方才范夫人说,柳姑娘想怎么着范叔父,我就觉得不可思议。 人家柳姑娘可是沈府沈夫人的外甥女,是来沈府探亲小住的。 昨日不幸落水,范叔父你的确出了一份力,但人家该谢的也谢了,今日还把你玉佩赎回。 你们一口一个贱人,不太合适吧?” 范夫人脑子一懵:“沈……沈夫人的……外甥女?” “是啊,有沈家的面子,去布政使那里说个情,还愁宋小姐救不出?可范夫人,你这……” 范夫人张张嘴,有苦说不出。 范文贤推她一把:“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给柳姑娘道歉!” 范夫人不甘心,却也不敢再多说,但道歉的话也说不出口。 江月回端茶抿一口:“范夫人,有的东西,你觉得是宝贝,在别人眼中只是一把草罢了。 人家柳姑娘的未婚夫,也是名门望族,有官身的。 人家放着好好的,年轻有为的未婚夫不要,去和你抢范叔父?呵……” 江月回浅笑摇头,后面的话没说,却比说了什么都厉害。 范文贤这老脸火辣辣的,红白交加。 见范夫人还闭嘴不肯言,范文贤用力一推她,吼道:“快道歉!好好给柳姑娘道歉。” 范夫人双手紧握,眼睛瞪着他,范文贤见状,怒不可遏,反手甩她一个耳光:“今天不求得柳姑娘的原谅,不救出南念,我就……我就休了你!” 江月回垂眸,眼中闪过冷意。 之前她在碰到那套玉梳的时候,察觉到玉梳主人刘晴留在上面的怨气。 这是死得极惨,极不甘心的人才会留下的。 她触碰到,就必须要化解,要为刘晴做点什么,否则的话,她也会不得安宁。 以她现在的神力,勉强能经受住这种反噬,但需要用神力去消化、恢复。 若非范氏夫妻心肠歹毒,害了人命还拿东西,更可恶的是把东西当礼物送给她,她也不会沾染上这个。 今天只是让范夫人道歉,已经算是便宜了。 范夫人见范文贤发了狠,休她的话都能说出来,又惊又怒。 第一百六十六章 被逼道歉 江月回给柳晴递个眼色,柳晴往旁边退了退。 范夫人此时发开飚,对范文贤怒目而视:“休我?你要休我?好,把我的嫁妆还给我! 姓范的,你真还以你是什么大学问家了?当几年夫子,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要不是我用嫁妆银子上下打点,你能入院首的眼?呵,这会儿倒是会和我横了!” 范文贤脸面都掉到脚面上,简直丢人到家。 他反手一个耳光抽过去:“你骂谁?就凭你当众辱骂丈夫这一条,我就能休了你! 今天要是不把南念救出来,别说什么入院首的眼,我回去就得被赶出书院,你还能人模狗样的四处炫耀吗? 还有,儿子以后也别想再去书院读书,你自己选!” 范夫人被打,起初怒火中烧,听到最后又冷静下来。 捂着脸,沉默半晌,转向柳晴。 “柳姑娘,今天的事都是误会,还请你救救南念。” 柳晴浅浅笑:“范夫人,您这话说的,误不误会的都是您这一张嘴,我就只有听骂的份儿呗?还有什么南念,宋小姐的,我可不认识她。” 柳晴对江月回福福身:“我呀,只认得江小姐。” 江月回眉梢微挑,暗自思忖:沈居寒这个女暗卫,比星左,尤其是那个黑头铁星右,要会说话会来事多了。 范夫人嘴角抽搐:“阿月,你看,婶婶我的确不知情,才有今日的误会,快帮我跟柳姑娘说说。” “范夫人,您别只说误会,错就是错,犯错就认错,赔礼,小孩子都懂得,怎么?堂堂夫子的夫人,却不懂了吗?” 江月回毫不客气,根本没给好脸,把范夫人噎得够呛。 她不想道歉也得道歉。 “柳姑娘,是我的错,不该胡言乱语,你别和我一般计较,”范夫人咬着后槽牙,扯出个艰涩的笑来,“这么着,只要把南念救出来,我任你处置,如何?” 柳晴看江月回:“江小姐,您说呢?” 范夫人又赶紧对江月回道:“阿月,请你帮帮忙,婶婶我是真知道错了。” 江月回手托腮,想了想说:“要想救她也不是不行,不过,若是朱小姐问起来,可不能说是柳小姐说的话。” 范夫人不解:“为何?” “柳姑娘过几日就要离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提到救人,就难免牵扯其它。 到时候又扯出与范叔父的事,万一被人家未婚夫家知道,岂非不妙?” 范夫人一噎,又看柳晴似乎是在思索什么,生怕不答应,赶紧点头:“好,好,可以。” “若是朱小姐问,你就说是吴瑶瑶说的,反正她和吴瑶瑶是朋友,也认识宋小姐,就算有误会,以后也能解开。” 范夫人心里冷笑,还有哪门子的以后,待今天晚上的事情一了,他们就回徐州去。 “行,”她一口答应。 柳晴勉为其难:“既然江小姐说话,那我不能不答应,好吧,我就走一趟。” 范夫人总算松口气,立即跟着一起出去。 范文贤也要转身走,江月回淡淡道:“范叔父,您就别跟着去了,让别人瞧见,怕也不好。 我父亲今日告了假陪您,您还是留下吧。” 范文贤呼吸微窒,回头看江月回,她静静坐在那里,气定神闲,眉眼微凉,竟然让他陡然生出几分畏惧来。 江月回说罢起身,对门外家丁道:“去请老爷来。” “是。” 江月回也不再理会范文贤,一边往外走,一边对小糖道:“你回院子吧,小零嘴分给白米一些。” “是,小姐。” 江月回到府外,沈居寒还在那里等她。 “事情了了?” “嗯,他们去衙门了。” “那就好,那边已经安排好,人会放,但怎么也得关几个时辰,让她知道知道厉害。”沈居寒一想到宋南念那副作派就烦,“让朱小姐也知道是吴瑶瑶救的人,让她们互相咬去吧。” 江月回抿嘴笑:“沈公子好像颇有怨言。” 沈居寒见她眉眼弯弯,笑容狡黠,心头也微微泛痒。 忍不住搂住她的纤腰,把她带上马,策马向前奔去。 江月回惊呼之后也就顺从:“去哪里?” “本来想回府,但又改变主意,想带你去城外玩玩。” 城外有处小树林,虽然不大,但每到冬日,兔子和野鸡特别多。 沈居寒箭法极准,没几下就射猎好几只。 见他手上动作麻利地处理东西,江月回问道:“你经常做这些吗?” “也不算经常,有时候……去外面办事,少不了野餐露营,这些是最基本的,也便会了。” 沈居寒生了火,又在马背上的褡子里拿出一串精致小瓶,打开来,里面是各种辛香的调味料。 细细抹上,架上火上烤,江月回差点被香晕过去。 “好吃吗?”沈居寒轻声问。 眼神是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宠溺。 “好吃,”江月回毫不吝啬夸赞,“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烤肉。” 沈居寒心花怒放,最有成就感的莫过于此。 “那我以后常给你做。” “真的?”江月回略一思索,“我家厨娘,就是小糖的娘,做菜也很好吃,还会做好几种点心,我……” “又是交换?”沈居寒无奈,割下一块肉又递给她,“阿月,你我不必算得这么清楚。” 江月回低头,没有说话。 吃完东西,沈居寒还带她在林子里摸到一些野鸡蛋,这才兴冲冲回沈府。 还没到前厅,就听到里面在说话。 “我就说,想办法让那小丫头经常来嘛,你看你们这点事都做不好,好不容易来了,怎么还让走了呢?” 夏侯尊叹气,“我就出去找个药材的功夫,她就来了又走了,今天又不见来。” 夏侯夫人被埋怨得气也不顺:“要不,咱们去她家找她? 你说得好像我不愿意让她来似的,昨天那个情况,想走也拦不住嘛。” 沈夫人清清嗓子:“是我的错,我没安排好,早知道不见那个姓范的和姓宋的。” 夏侯尊一拍大腿:“不行,我要去江府住。” 第一百六十七章 这演技不行啊 江月回在外面听得清楚,沈居寒忍不住翘起嘴唇。 “你瞧,他们吵起来了,府里可极少这么热闹。” 沈居寒小声说:“能让夏侯老爷子去你府上住吗?” 江月回扫他一眼:“住是住得下,但江府不能和你这比。 老先生的身份特殊,还是你这里安全些。 若是去我家,要是有很多人慕名去寻,不好打发。” 沈居寒眼中闪过笑意:“说得也是,那为了不让他们吵,你要经常来。” 两人正嘀咕,沈夫人三人已经从前厅出来。 “阿月来了?怎么不进去,”沈夫人快步迎上来,“我们刚才还在说起你。” 夏侯夫人也上前来,拉住江月回:“阿月,你要再不来,我们就要去你家找你……” 她忽然抽抽鼻子:“你身上什么味儿?” 夏侯尊也摸着胡子上前,问夫人:“什么味儿?” 夏侯夫人摆摆手,让他们都安静:“这里面可有好几种香料,比老头子比之前做的凝香丸要清雅许多,少了些甜香,但更好闻。” 江月回暗暗惊讶:“夫人好厉害。” 夏侯夫人微挑眉:“厉害吗?那我说对了没?” “夫人说得极是,我昨天的确做了凝香丸。 但我没用在身上,只是触碰来着,我以为香味已经散得差不多了。” “的确淡了许多,但我能闻得出,”夏侯夫人骄傲,“治病的药丸我不懂,但是香料和香丸,那是一闻就能闻得出来。” “快,进屋说话吧,”沈夫人笑道,“这外面怪冷的,阿月,晚上留在这里吃饭吧?我亲自下厨,做几道拿手菜。” 沈居寒道:“您可有日子没下厨了。” “今天阿月来,师父师母也在,能一样吗?”沈夫人瞪他一眼。 沈夫人拉着江月回,小声说:“阿月,你放心,等你们大婚之后,咱俩站一边,他要是敢欺负你,我定当不饶。” “我可听见了,”沈居寒在后面说。 “就是说给你听的!” 刚坐下,夏侯尊凑上来:“她们说完了,该我了。 阿月,昨天找到几种草药,想着做几种丹药,但觉得配伍有点拿不准,咱俩商量商量啊?” “好,”江月回对这种事也感兴趣,一口答应。 夏侯尊眉开眼笑:“走,我带你去看草药。” 刚要把人带走,夏侯夫人可不干了:“哎,我说你怎么回事? 刚坐稳,我还没说凝香丸的事,你就要把人带走,合适吗?” 见夫人瞪眼,夏侯尊顿时没脾气:“行,行,你们说,你们说。” 沈居寒在一旁瞧着,翘起的嘴角就没有停过。 心底一直期盼的,却早就弄丢了的亲情,就在眼前。 江月回也挺喜欢这种气氛,以前习惯安静冷清,现在觉得,这种平凡的热闹也挺有意思。 在江府吃过晚饭,沈居寒在三位老人的殷切目光中,送江月回回家。 到府门口,门上小厮赶紧过来行礼。 “范家人和那个宋小姐,回来了吗?” “回小姐的话,刚回来了,那个宋小姐浑身脏乎乎的,像是哭过,眼睛都肿了,范夫人还一个劲儿的安慰。” 江月回和沈居寒对视一眼。 这个时辰才回来,八成是牢也坐了,苦也吃了。 江月回心情愉悦,刚要说话,忽然听到府里有急促锣声。 “起火了!” “快来人,救火呀!” 正和江月回说话的小厮一惊:“小姐……” “你们安心守好门,不要让任何人跑出去,里面的事有里面的人办。” “是。” 江月回对沈居寒道:“沈公子是回去休息,还是有兴趣去瞧瞧?” “当然得去瞧瞧。” 两人向着起火点走去。 不少家丁都跑来救火,但火势挺大,起得又迅猛,眼看着根本救不了。 江季林也在,急得直跺脚。 “父亲!” 江季林看到她,赶紧叮嘱:“别过来,小心受伤。” “阿月,这没你的事,赶紧回院子去!” “父亲,我没事,好端端的,怎么会起火呢?” 江季林摇头:“还不知道,也是刚刚才发现,具体原因还没有查清楚。” 看到沈居寒也在,一时有些拘谨。 “江伯父。” “沈,沈公子。” 三人还没聊几句,范家夫妇也匆忙来了。 范文贤脸上新伤旧伤,青紫交加外带几条血道子,滑稽可笑。 偏还一副慌张又不可置信的模样。 “这……这是怎么回事?江兄,怎么突然起火了?” 江季林摇摇头叹气。 范文贤一把抓住他手臂:“不是,别的不说,我那幅画呢?” 江季林后知后觉,似是才想起来,一拍脑门:“哎呀,画!” “对呀,画呢?”范文贤瞪圆眼睛。 “画还在里头!” 范文贤心头大喜,脸上却是惊恐:“这……江兄啊,那幅画究竟有多名贵,我可是跟你说了的,现在这样,可怎么好?” 范夫人瞪圆眼睛:“什么?你把那幅画放在这里了?就是院首的那幅?价值千金的?” 范文贤闭着眼睛,重重点头。 范夫人后退一步:“天爷呀……这可怎么交代?我们要怎么赔呀?” 他们一唱一和,声音尖厉。 江月回不动声色地在一旁瞧着,啧,这演技真一般,远不如沈居寒手下的女暗卫。 江季林清清嗓子,上前劝道:“范兄,你先别着急,这事……” 话没说完,范夫人怒道:“什么别着急?这能不着急吗?那幅画值千金,把你们这宅子卖了都不够!” “好好的,说烧就烧了,我们回去要如何向院首交代?” 江月回淡淡道:“宋小姐当街与人打架,身陷牢笼,夫人你求人告祖宗的救出她来,这不算是恩情? 这样大的恩情,难道还抵不过一幅画吗?” 范夫人噎一口气,这算什么狗屁的恩情?她巴不得宋南念忘了此事,巴不得院首不知道这事。 放在院首眼中,这岂是恩情?这是他们夫妻没把人家的女儿照顾好,说是带出来一起游玩的,结果游到牢里去了。 这事儿要是传回徐州…… 不行,无论如何,画的事一定要办漂亮,把江家的罪过钉死,回去还有可能让院首高兴。 “江小姐,这话可说得不对,一码归一码,”范夫人哼道,“画是在你们家出的意外,必须由你们来负责!” “呵,你们自己不请自来,我父亲好意招待,你们非得让我父亲保管画,现在出事,反倒由我们来负责?” 江月回眸底映着火光:“你们究竟是想栽赃我们呢,还是有别的企图?” 她直接说破,范家夫妇的心齐齐一跳。 第一百六十八章 仁义二字,我们比你懂 范文贤收回目光,对江季林道:“江兄,画交给你保管,我也是为了保险,怕再出差错,可谁知道……” 江季林清清嗓子:“范兄,此事也非我所愿。” “我们谁都不愿意,但必须得有个人为此负责吧?”范文贤语气不善,“毕竟是那么多钱的东西,要是我自己的也就罢了,我这回去也要向院首交代。” “总不能说,让我自己赔吧?何况,我还有可能要被赶出书院,这……” 范夫人赶紧哭嚎:“那可不行!我们一家人就指着你,你要被赶出书院,我们还怎么活?” “我来的时候,院首千叮咛万嘱咐,务必小心保管。 等装裱以后,他是要拿着进京,当礼物送给别人的。现在如何是好啊……” “发生什么事?”宋南念快步而来,“什么画?画怎么了?范夫子,不会是我父亲交给你的那幅吧?” “可不是,除了那幅还能有哪幅?”范夫人拉着她的手,“南念,你可要为我们说说好话。 这你都瞧见了,我们把画交给江家保管,江家失火,可与我们无关啊。” 宋南念脸色难看:“那可是我父亲好不容易花费许多银子得来的,现在说烧就烧了?” 江季林清清嗓子:“宋小姐,不是说烧就烧了,我们也不想起火,我这屋子还烧了。” “你的屋子能值几个钱?” “宋小姐,”江月回沉声,“说话客气些,我们的屋子再不值钱,也是我们的,轮不到你来看不起。 何况,你现在还住在我们家。” 宋南念抿抿唇,忿然道:“我这趟就不该来凉州,发生这么多事,简直倒霉透顶!” “那也没人请你来,”沈居寒开口,“凉州也没稀罕让你来。” 宋南念眼睛泛红:“沈公子此话何意?” “就是字面意思,听不懂就算了。难不成本公子每次说话,都要再逐句解释一番?” 宋南念看着他与江月回站在一起,那张面具依旧吓人,也不知道面具下的容貌究竟如何。 但现在,他们二人站在一处,从身姿和风度来看,倒是般配得紧。 宋南念此次来,大部分原因就是为沈居寒。 可见面统共三次,次次被讽,实在让她心不甘。 再瞧他替江家说话,宋南念就更受不了。 “好,别的话我不懂,也不问,但我就知道一件事,毁坏别人的东西要赔偿。”她一指烧毁的小屋,“画烧了,说别的没意思,赔钱吧!” 范夫人心头大喜,由宋南念出面,是最好不过。 “赔钱?”江月回轻笑,“先不说这画值多少,就说被烧掉的画,是真的吗?” 范文贤心口微跳:“你这话什么意思?当时我把画交给你父亲时,你可在场。” “我是在场,但画可没打开,谁知道究竟是什么。” “你……”范文贤看向江季林,“江兄,这幅画,就是江枫渔火图。 我可是让你看过的,你凭良心说,是不是?” 江季林点头:“的确让我看过。” “你看……” “不过,是之前看的,放入小屋之时,没打开看。” 范文贤噎一口气,范夫人尖声道:“怎么个意思?你们是想不承认? 呵,亏我夫君还整日说江大人如何如何仁义,如何如何肝胆相照,闹了半天,是没遇到真事儿。 到关键时刻,是也不仁义了,也不相照了。” “范夫人,我们只看事实。我父亲仁义,但不是随意让别人当傻子。 之前我父亲给过范叔父的帮助可不少,关键时刻挺身而出的时候也常有。 范叔父,你之前读书的时候,吃谁的,喝谁的? 谁经常把新衣给穿,自己穿旧的?仁义二字,我父亲比你懂。” 范文贤脸上青红交加,范夫人小声嘀咕:“过去的事,还提那些做什么?说眼下的事如何解决,才是正理。” “你们不是带了行李吗?”江月回道,“把带来的行李拿出来,一一打开看,看有没有那幅画。 若是没有,那就是在火场烧掉了。” 范文贤微松一口气,还以为江月回会想出什么法子,原来是这个。 “好,没问题!” 范文贤一口答应:“我去拿。” 江月回吩咐管家:“跟范叔父一同去,帮帮忙。” “是。” 范夫人对江季林道:“江大人,也不是我们胡乱要价。 画你看过,若是觉得我们说得不合理,就请你们这里的古玩名家来给定个价,如何?” 江季林看着烧成一堆破炭的屋子,琢磨着得烧了倒是好处理,把这里和原来的祠堂打通,按阿月说的,修个小阁楼,再建个小露台。 等到来年夏日,阿月就能在这儿喝茶,吃点心,赏夏景儿。 真是不错。 他满心期待,哪有耳朵听范夫人废话。 “急什么?”江季林摆手,“一会儿看完了东西再说不迟。” 范夫人无声翻个白眼,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沈居寒看江月回成竹在胸的样子,不知道她做了什么准备,就是觉得她又聪明又厉害。 等大婚之后,王府一切事宜就交给阿月,这样的女主人,定然能镇得住。 到时候,也让那些什么贵妇小姐们瞧瞧,他选的妻子,她们连根头发丝儿都比不上。 各怀心思间,范文贤背着个包袱来了。 “我带来的东西都在这里,”范文贤放下包袱,抽出个长条盒子,“我这次的确带了两幅画。 一幅是江枫渔火图,在火场里;另一幅就是剩下的这个,春江烟雨图。” 春江烟雨图,虽然价值不及江枫渔火图,但也算难得,关键在于,这是真迹。 “既然如此,”江月回点头,“就把剩下的这幅春江烟雨图打开,让我们确认一下。” “好。”范文贤毫不犹豫的答应。 抽出长条盒子,把画轴打开,他把画放在胸前,眼睛注视着江季林:“江兄,我也不想事情变成这样。 可如今画被烧毁,总要有个说法,我们这么多年的情分……” 江季林淡淡打断:“这个时候,就别说什么情不情分的了。” “江兄,这样吧,明日我找个古玩先生,让他来估估价,我只收七成,如何?” 说话间,画已经展开多半。 江季林抬手:“你说,这是春江烟雨图?” “自然,”范文贤自信道,“春江烟雨图,乃是唐仙笔的弟子所画。 虽然说不及唐仙笔,但也非常难得,极具唐仙笔的神韵。 你看这条江,蜿蜒曲折,江面上烟雨濛濛,意境十足……” 范夫人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尖声道:“江呢?!” 第一百六十九章 下一个就是你 江月回看着范文贤手中的画,拧眉诧异道:“范叔父,你确定这幅是春江烟雨图?” 范文贤低头,眼睛霍然睁大:“这……这……” 江季林哼道:“范兄,你的江枫渔火图这不是好好的?” 范文贤眼前一阵发花,脑瓜子嗡嗡的。 这哪是什么春江烟雨图,这是江枫渔火图啊! 他当时拿错了?这幅假的留下了,烧的是春江烟雨图的真迹? 这……! 回去以后,如何向院首交代? “范叔父,你这幅画好好的在这儿,这下,该怎么说?”江月回问。 范文贤怔怔抬头,过一会儿才缓过神,张张嘴,却无话可说。 范夫人抢过话来道:“那,留下的是这幅,烧的就是春江烟雨图,照样是要赔钱的!” 江月回短促笑一声:“范夫人,不如你说你们带来了五幅,十幅画,反正烧了,看不见,随意说。如何?” “哎,你……” 范文贤喉结滚了滚:“江兄,之前我让你看过的……” “是,看过,看的是这幅,这不是在这儿吗?”江季林点头。 “可我还给了你一幅,那幅就……” 江月回语气微凉:“范叔父,你说你带了两幅,可我父亲就见过这一幅,现在这幅好好的。 这房子起火时,我们都没有在,您放在这里的画,究竟是什么,后面有没有又拿回去,这些都未可知呀。” 范夫人尖声:“你这是什么话?难不成我们放在这里,又偷偷拿回来,故意讹你们吗?” “事实如此,你们刚开始言之凿凿,说烧的是这幅,现在画好好的,又改口说烧了别的。 怎么?话都由着你们说吗?” 江月回眉眼冷厉:“不如这样,既然说不清楚,那就报官,让布政使司的人来查。” 范夫人哼道:“这是在凉州,你们的一亩三分地,衙门当然向着你们说。” 一语未了,星左拖着样东西走进来。 “公子,属下有事禀报。” “过来回话。” 刚才光线太暗,众人没有看得太清楚,现在星左从暗影中走出来,才发现,他手里拖着的,不是东西,是一个人。 星左把人往前一扔,对沈居寒道:“公子,方才属下按公子吩咐,在府门外守着。 忽然见此人鬼鬼祟祟,翻墙而出,属下觉得他不似好人,定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所以,就把他抓了来。 刚才过来时,听江府的家丁说,此人是范家的人。” 沈居寒抬眸看范文贤:“认识他吗?” 范文贤在看到此人的时候,额头就已经有点冒汗。 “他……他是我的长随。” “既是你的长随,这么晚了,是要去哪?放着好好的正门不走,为何要翻墙?” 沈居寒声音沉而冷,透得不容抗拒的力度,地上的长随瘫着,装死。 范文贤吱唔着说不出话。 宋南念道:“沈公子,大家一直都在这里,谁会在意一个长随,他……” 沈居寒不耐烦地打断:“他是你的长随吗?” “不是。” “既然不是,那你就闭嘴。你既不是他主子,他也不是你的人,你在这儿说什么?”沈居寒毫不留情,“既与你无关,就别开口,或者干脆回院子去。” 宋南念脸涨得通红:“沈公子,此事不也与你无关?” “谁说与本公子无关?阿月的事,就是本公子的事。” 宋南念咬唇:“那烧的是我家的画,我自然有权在场过问。” “你家的画在范文贤手里,冲他说。” 沈居寒看一眼星左,星左立即会意,上前一把抓住长随的手腕,用力一拧。 “啊!”长随立即嚎叫。 “怎么?不装死了?”星左手上用力,“说,你出去要干什么?” “我……我就是想溜出去玩儿,听说这里花街有不少漂亮女子,我……” “啊!” 星左直接掰断他一根手指。 沈居寒目光森然:“再说一句谎,就断一根手指。听懂了吗?” 长随的汗都湿透里衣,脸色惨白着点头。 “说。” “沈公子,你这是干什么?”范文贤明显慌了,“你这是动用私刑,这是……” “啊!” 话没说完,星左又掰断一根。 长随痛得恨不能晕死过去。 “私刑?在本公子这里,刑就是刑,不分什么公私。 刚才本公子给过你机会,阿月和你好好说,可你不说,”沈居寒对范文贤道,“现在问你的长随,你又要插嘴,机会就一次,错过就没有。 你若再多嘴,打断他的腿脚之后,下一个就是你。” 他字字沉凉,带着力道,范文贤呼吸都停了停,完全相信,沈居寒绝不是吓唬,是说到做到。 沈居寒垂眸,一个字如钉子砸出去:“说!” 长随浑身都一抖:“主子给了赏银,我就想出去痛快玩会儿。 但江府门上的家丁都把得挺严,我不想让他们看见,还要打招呼什么的,就想翻墙。” “为何会给你赏银?” “我……” 星左手上微用力:“想好了说。” “我……” 长随目光乱飘,看向范文贤。 范文贤心砰砰跳,没想到竟然出了这样的岔子。 江月回上前,走到长随身边:“你不说,本小姐替你说。” “这手上的油都还没洗干净,再瞧瞧这火势,扑都扑不灭。 我就说好端端的,怎么会起火,原来是有人纵火,还得了赏银?这是怎么个意思?” 她说最后一句时,看向范文贤。 范文贤脸色泛白,范夫人道:“你说这话什么意思?怎么就纵火了? 你家起火也不是头一回,之前还烧了祠堂,这有什么奇怪?” “范夫人倒是了解得真清楚,”江月回语音落,猛然抬腿踢在长随肩膀上。 长随痛呼,随即一把冰凉的匕首抵在他脖颈间。 “说,怎么回事,若是不说,你试试看。” 刀刃往下一压,长随立即感到有血渗出来,锋利的刀刃已割进肉里。 这可比掰断手指厉害多了。 长随吓得魂儿都飞了,不敢迟疑,更不敢隐瞒,倒豆子一般都说出来。 “是……是主子让我干的,说是天一黑,就悄悄来这儿烧屋子。 我也不敢,但他说没事,出了事他担着,还给了我赏银,让我起火之后就出去躲躲,去花街吃吃酒什么的。” 江月回偏头看向范文贤,火光映着她的脸,明明暗暗似女杀神。 “是这样吗?” 第一百七十章 前排吃瓜看戏 范文贤心里慌得不行,眼下这种情况,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根本不知道如何应对。 范夫人跳脚道:“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为了自己的狗命,竟然敢胡乱攀咬主子! 阿月,不必留情,像这种人,直接杀了他了事!” 长随眼睛睁大,完全不敢相信。 “你……” 范夫人盯着他:“我什么?我说的是事实!要不是看在你是家生子的份儿上,这次出来就不该带着你。” 一句“家生子”,直接提醒了长随。 他是家生子,老子娘和媳妇都是范家的人。 “范夫人好口才,”江月回浅笑着收回匕首,“心肠也够狠,家生子的奴才,说杀就杀?还用本小姐的刀?” “不如这样,”沈居寒接过话,“带他去都察使大狱,刑具闲着也是闲着,看他能用到几样。” 长随的脸色如白纸,哆嗦着说不出话,光是听着就足够吓破他的胆。 他求助地看向范文贤,范文贤心里百般滋味,完全乱了套。 江月回道:“可别去都察使衙门,免得范叔父又说你用私刑。 纵火,烧毁我家房子,这事应该归布政使衙门管。” “来人!” “慢着,”范文贤出声打断,“阿月,这事儿就不必惊动衙门了吧? 我们都是自己人,私下商量着解决就好。” “范叔父,你方才口口声声要我们家赔钱的时候,想着是自己人了吗? 让他放火的时候,想到是自己人了吗?” “阿月,不是我让他放火,这里面绝对有误会。 这小子本来不想跟着出门,一路上都在跟我别劲,为了泄愤,这才……” “这是你们家的事,我管不着,我只知道,烧的是我家房子,还诬蔑我们烧了你们的画,还要让我们赔偿。” 沈居寒道:“现在,是谁该赔谁?” 范文贤哑口无言。 管家匆忙从外面跑进来:“老爷,小姐,外面来了好多百姓,说是来帮着救火的。” 江季林道:“告诉大家,没事了,只烧了这间小房,感谢大家……算了,还是我自己去吧。” “大家都感念小姐的恩情,一见咱们这冒火冒烟的,就都来了。” “父亲,我与你一同去,”江月回扫一眼长随,“星左,带上他。” “是。” 范文贤急忙道:“江兄,阿月……” 可人家父女俩根本没理他。 一行人到外面,果然看到很多百姓拿着家伙什,前来救火。 “多谢大家,这么晚了还惊动你们,实在不好意思,”江季林上前道,“不过,火势看着猛,实则只烧了一间屋子,现在火势收住,无大碍了,再次感谢大家!” “江大人,不必客气。江小姐救过我们两次,每一次都是救命大恩,这点事又算得了什么?” “江大人,能为府上效一点力,是我们的荣幸!” 江季林很感动,再三道谢。 门前点着火把,来的百姓也有的手里提着灯笼,这样一照,如同白昼一般。 有个眼尖的人道:“咦,怎么那位先生手里还拿着一幅江舟渔火图?” 范文贤脑子里乱成一团麻,手里全是无意识地拿着,已经忘了收起来。 江月回看向那人道:“哦?你还懂画?” 那人出列,笑说:“江小姐,我就是开古董铺子的,古玩都略懂一些,这最精的,就是书画。” 沈居寒微眯眸子,这人不是叫杨湘武吗? 江月回救了他的女儿,之前在府门前开粥棚,父女俩还去帮过忙。 现在这是…… 他转念一想,便明白,这是江月回的安排。 有点儿意思。 沈公子站在前排,等着看戏。 杨湘武上前两步,目光锁定那幅画,片刻之后收回目光浅笑:“实不相瞒,江小姐,那位先生手上拿的,乃是一件赝品。” “赝品?”江月回故作惊讶,“你确定?” 范文贤一听,慌忙要把画卷起来。 范夫人眼珠子转转:“哎?江大人,不会烧的是真画,把赝品给我们留下了,来一招偷梁换柱吧? 又或者说,谁知道火场里有没有烧画,也许,是欲盖弥彰,真画去了别处?” 江季林气得瞪眼,江月回按住他手臂,无声安抚。 “范夫人,这放火的,可是你们的人。” “阿月,方才说过了,这狗奴才是胡乱攀咬,想要泄愤,才胡说八道赖我们,你可别听他一片之词。”范夫人抬手掠掠耳边流苏,“实在不行,就送他去大牢。 我回去也让他家里人来看看他,看他是怎么忘恩负义,诬蔑主子的。” 一听到家里人,长随又低下头。 明显是有些动摇。 杨湘武笑道:“什么偷梁换柱?这位夫人在说什么?此画的真品,就是我们店中,乃是我们的镇店之宝。” 范夫人一愣:“你……你胡说!” 杨湘武笑容一收:“我们店虽然不大,但一直诚信经营,尤其是古玩,真就是真,假就是假。 这位夫人,你莫要信口开河。” “真品就是在我家夫君手中,乃是院首的珍藏,岂会在你们店中?” 杨湘武不慌不忙:“我不知道你们是谁,也不知道什么院首。 只知道我们店里是真品无疑,若是不信,拿来对比,找古玩大家验看便知!” 江月回短促笑一声:“范叔父,这下可真是有意思,别说你的画没烧,就算是烧了,赝品,也值不了几个钱。 范叔父,你自诩懂书画,还是什么大家,抱着赝品来我家,还纵仆放火,意图栽赃,让我们赔偿。 你一幅假画,想坑得我家卖宅子,你可真仁义呀!” 范文贤赶紧否认:“不,不是……” “才不是,江月回,你别胡说八道,你一个小辈儿……”范夫人话没说完,沈居寒眼神示意星左。 星左上前就抓住她衣领,左右开弓揍她几个嘴巴子。 “我早就想打你了,腆着张老脸胡说八道,什么都话都让你说了!”星左低声道。 范夫人感觉脸都被打木了,舌头一顶,吐出颗牙齿来。 宋南念吓了一跳:“沈公子,你……你怎可如此?” “你可再开口,也可以让你尝尝个中滋味。” 宋南念立即闭上嘴。 远处有车轮声响,有人大声道:“布政使大人到!” 第一百七十一章 你想得美 布政使一到,现场立即安静不少。 江季林迎上前行礼。 “江大人不必多礼,”布政使看看周围,“本官途经附近,听说你家中偶然失火,特意过来瞧瞧。” “火扑灭了?” “多谢大人关怀,失火是真,但不是偶然失火,是有人纵火。” 布政使一愣:“纵火?何人如此大胆?” 星左拖着那个长随过去,把人往布政使面前一扔:“就是他!” 布政使认出星左,目光急忙在四周一掠,看到台阶上的沈居寒。 “沈公子也在。” 沈居寒带着江月回下台阶:“大人,此人说是受主子指使纵火,我还打算把他带回都察使衙门审问。 既是大人来了,就交由大人处置吧。” 布政使哼道:“此等恶徒,还有什么可审问的?他主子是谁?” 范文贤硬着头皮过来见礼,范夫人道:“大人,我们冤枉,这个奴才,因为心中对我们不满,这才想栽害我们。 以奴害主,这可是大罪,大人,请您为我们作主!” “大人,在下乃是琼琚书院的夫子,一生做学问,从不会诓骗人,还请大人明察。”范文贤明里暗里,提自己的身份。 果然,布政使听到他是琼琚书院的,脸色有些异样。 范文贤一见有门儿,正想要进一步再说说,有人猛地一掀马车帘子,声音尖厉道:“父亲!” 布政使回头,见自己的女儿从马车上下来。 朱小姐三步并两步,到近前打量范夫人和不远处的宋南念:“又是你们。” 布政使诧异:“怎么,你认识?” 之前朱小姐和宋南念争吵打架,把宋南念带去衙门时,布政使并没有在,是师爷帮着处理的。 “父亲,此二人今日当街嘲笑欺辱女儿,若非是吴家出面求情,现在还在牢中,哪会又跑到这里生事?” 宋南念见到朱小姐,简直就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你没有弄清楚情况,就说我们生事,未免太有失公允!” 范文贤忙道:“大人莫怪,南念是院首的掌上明珠,自小娇惯一些,请您多担待。” 朱小姐哼道:“她娇惯?谁不是?” “好了,”布政使阻止,他还是想得更深更远。 琼琚书院,是徐州最大的书院,背靠燕王。 这几年燕王势大,很多朝中新人都是从琼琚书院选上去的。 这个小女子不算什么,但她父亲,可算得上是燕王的心腹。 片刻之间,他心里便是千回百转。 江月回和沈居寒都清楚他的想法。 只是,今天的事,绝不会就这么轻易了了。 江月回上前道:“大人,令千金和宋小姐的事,还是稍后再说吧。无非就是女孩儿家的玩闹,不算得什么。” 布政使正想找个台阶,岔开这事儿,顺势道:“说得极是,两个女孩子,吵架拌嘴也是常事,吵来吵去,没准还能吵成姐妹。” “父亲……” “好了,”布政使眼神微厉,朱小姐立即抿着嘴不吭声。 范文贤笑道:“大人说得极是。那时辰不早,就不麻烦大人了,改日在下必定登门造访。” 江月回笑出声:“范叔父,你身后是我江家,不是你范府。” “今天晚上的事,还没完,布政使大人来得正好,我家被烧,还要被范家人以假画讹诈之事,还请大人作主。” “大人,我父亲念及他是早年同窗,多年未见,见他到此,分外欢喜,嘱咐全家上下好生招待。 可他们倒好,先是派奴才烧房子,后以假画被烧为名,讹诈我们。” 布政使拧眉:“有这等事?” “不是的,大人,此事有误会,我绝不是用假画……” “你这就是假画,”杨湘武上前,“大人,他手中拿的就是假画,真迹就在我家店中。” 范文贤火气按捺不住:“有你什么事?” “怎么不关我的事?江小姐是我们的救命恩人,你对江家如此,我们就都不答应,大家说,是不是?” “是!” “没错!” 沈居寒缓缓道:“大人若是不想管,也没关系,本来就是想带回都察使衙门的。 大人若怕,不想得罪琼琚书院,我沈家不怕,怎么也有说理的地方。” 布政使听这话充满威胁的意味,心里不高兴。 但不高兴归不高兴,他也没脾气。 别说沈居寒背靠沈家,现在凉州大半在沈家手中,就单凭江月回这个小丫头,他也不愿意招惹。 现在一看到江月回,他就感觉心口疼。 “沈公子说得哪里话?本官既然来了,本该属于本官分内的事,岂有不管之理?”布政使低头看那个长随,“来人,把此人带回去,好好审问。” 范夫人不顾脸疼,赶紧说:“大人,此人实在可恶,不如就地诛杀,他是我们的家生子,我们没有异议。” 长随猛地抬头,满眼激愤:“好你个歹毒的女人! 我忠心耿耿,你却三番两次要杀我,还用我的家人威胁我。 好!今日我就与你卯到底,豁出全家,我也要掀开你这个恶女人的真面目。” 他转头对布政使跪下叩头:“大人,小的要报官。 这个女人歹毒之极,范家好几个丫环死在她手中,丫环虽有卖身契,但也不该随意被杀,只因她们与老爷多说几句,就招来杀身之祸。 就连老爷养的外室也不例外,先是抓去被打一顿,浑身上下没有好地方,又被扒光扔到乱葬岗,惨不忍睹!” 众人议论纷纷,声音一下子炸开。 范夫人脸色苍白,怒目而视:“该死的奴才,你胡说,胡说!” “大人,小人不敢胡说,就在范府后院的枯井中,就扔了两具丫环尸首,那就是证据!” 范夫人呼吸一窒。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她之所以想着尽快把长随处死,也是担心被带走之后,招出不该招的。 沈居寒冷笑:“竟然恶毒至此,还好意思叫嚣,说别人可恶,此等恶妇,不惩难以正国法。” 布政使点头:“的确可恨,不过,他们范府在徐州……” “就是,我们是徐州人,大人,就算是要审我们,也该送我们去徐州!” 江月回漫不经心反驳:“你想得美。” 第一百七十二章 上堂受审 江月回对布政使道:“大人,范夫人虽是徐州人,但烧我家,讹诈我父亲,事发在凉州。” “难不成,在凉州犯的事,要押回徐州审理?本地官府只能审本地百姓? 那外地人就可肆意,随意祸害,反正事发也被押回原籍,至于回去之后如何处置,那谁说得准?” “居寒,本朝律例,没有这一条吧?” 沈居寒第一次听她叫自己的名字,声音清脆利索,带着两分俏皮,分外动听。 “自然是没有,”沈居寒眼中含笑,“阿月说得极有理。” “大人,还是那句话,你若不想管,交给我便是。” 布政使噎一口气:“沈公子误会,本官没说不管,江小姐说得有理。” “既如此……”他略一沉吟,还是先顾眼下吧,有沈居寒这个瘟神在这儿盯着,也不好再说其它。 “把这个奴才,以及范氏夫妇,押回去受审!” 范文贤大惊:“大人,这……这真是误会,我没有派奴纵火。” “是不是误会,本官自会审清楚,范夫子也不必担忧,若是误会,自会还你们清白。” 范夫人尖声道:“我不去,我不……” 沈居寒手指微弹,击中她膝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两名衙役上前按住就押走。 沈居寒道:“正好,我们也跟着去,听听大人是如何审案的,我也好学一学,不然,只会用刑,也是不好。” 布政使:“……” 他本来想,先把人带回去,拘起来,然后写信派人连夜送去徐州。 和徐州的布政使以及琼琚书院的院首说明此事,若这个姓范的需要保,对方也会派人来; 如果不需要,那他也不必有什么顾忌,就顺水推舟,算是给沈居寒和江家一个面子。 这样算下来,两边不得罪。 但没想到,沈居寒一张嘴,就是让他当即把人带回当即审。 “居寒呐,”布政使亲切道,“此事复杂,牵扯面广,需要好好审查,今天天色已晚,不如……” 沈居寒还在回味刚才江月回叫他那一声“居寒”,现在听布政使这么叫,忍不住蹙眉。 怎么这么恶心呢? “大人,”江月回开口道,“我家被烧,现在还在冒烟,范夫子手中还拿着假画,此事一审便明。 其它的小女不想过问,只想为父亲讨个公道,至于杀人害命之类,可由大人慢慢查。” 得,这是不审不行了。 布政使揉揉眉心:“也好,那就……走吧。” 事情已成定局,范氏夫妇被带去衙门,其它人也跟着过去看热闹。 宋南念脸色泛白,手足无措。 “宋小姐,不跟去看看吗?你之前还说,那画是你家的,说不定大人还要问你话,”江月回道。 “你……” 朱小姐撇撇嘴:“走啊,不会怕了吧?” 正在这时,又来一辆马车,前面挂着灯笼,写着个“吴”字。 江月回眸子微眯,眼中闪过笑意。 偏头看看沈居寒,小声问:“你安排的?” 沈居寒浅笑点头:“也没怎么安排,就是让人去吴家附近散播消息。 让吴夫人也知道,书院院首的女儿在此落难,吴夫人为自己三儿子的前途,让吴瑶瑶来,她不来也得来。” “宋小姐,”吴瑶瑶下车赶紧叫一声。 朱小姐站的位置被丫环挡住,吴瑶瑶是真没有看到她。 朱小姐一听吴瑶瑶来了先叫宋南念,当时就更加不高兴。 “呵,吴小姐这次亲自上来了? 上回去救人,可没露面,这回匆忙赶来,瞧瞧这急火火的样儿,当真是感情深厚。” 朱小姐阴阳怪气,吴瑶瑶一愣,福福身道:“朱小姐也在,方才没有瞧见,失礼了。” “我算什么呀?哪比得上人家徐州第一才女,院首之女,这样的清高人,才符合吴小姐的交友标准吧?” 吴瑶瑶耐着性子正想解释,抬眼看到一边似笑非笑的江月回。 她就不明白了,怎么每次狼狈倒霉的时候,都遇上江月回。 “阿月,你也在这儿。” “那当然,这是我家。”江月回问,“你是来给朱小姐消气的,还是来给宋小姐消灾的?” 两人都齐唰唰看向吴瑶瑶。 吴瑶瑶心里叫苦,真是左右为难。 简直莫名其妙,明明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怎么忽然就相对立起来了?而且还是针锋相对。 “我……”吴瑶瑶勉强笑笑,“你这话问的。” “行了,随你吧,你爱冲谁冲谁,反正不是冲江家。 现在江家遇上这么大的事,你也在这里长大,来了不管不问。 当然,我和父亲比不得人家朱小姐和宋小姐身份尊贵,你眼里瞧不见我们,也是应该。” “……”吴瑶瑶差点噎死。 此时,布政使已经上了马车,在催促朱小姐。 朱小姐对吴瑶瑶哼一声,一甩袖子走了。 吴瑶瑶简直头疼,低声对宋南念道:“宋小姐,这是怎么回事?” 宋南念对她也没什么好气:“你问我,我问谁?!” 一行人,浩浩荡荡,去布政司衙门。 像这样灯火通明的审案子,还是很少见。 此时衙门外,除了方才跟来的百姓,路上又遇到不少,乌泱泱跟来一堆。 范氏夫妇和那个长随在左边,江季林和江月回父女在右边,沈居寒在一旁听审。 布政使没问杀人的事,那是大事,若是问了,便没有转圜的余地。 他一拍惊堂木:“范文贤,江家父女说你派奴纵火,意图用假画讹诈,可有此事?” “回大人,此事乃是误会,当时我以为画在火中烧毁,而且,我这画绝不是假画!” “大人,”江月回道,“我有人证,证明他说谎。” “传人证!” 外面的人面面相觑,没人站出来。 范文贤偷眼看,不见杨湘武,心里暗暗松一口气。 普通百姓都怕见官,更何况上大堂,八成是早跑了。 “大人,”范文贤道,“可否让在下与江兄说几句?” “准。” “江兄,此事是我的错,没有看清就说画烧了,但我的确带了两幅,而且,这幅也绝对是真的……” 话没说完,外面有人大声道:“大人,小人来作证!” 第一百七十三章 她有本公子 江月回转头看。 一人抱着一个长条盒子走进来。 “大人,小人可以作证,他手里的画,就是假的!” “你是何人?”布政使问。 “小人杨湘武,就是咱们凉州人,在西市有一家小古董铺子,”杨湘武把画往上一递,“大人,此画就是我店里的镇店之宝。” 布政使点头:“打开看。” 杨湘武把画打开,众人齐唰唰转头看,果然是一幅江枫渔火图。 布政使看一眼范文贤:“把你的画拿出来,对比一下。” 范文贤从怔愣中回神,把手里的画展开。 两下对比,范文贤定睛看清杨湘武手中的那幅,心头狂跳。 宋南念上前一步道:“大人,能否让小女说几句?” 本来在堂上,没有她说话的份儿,但因为她是院首之女,布政使也不想得罪人,便点头道:“听闻范文贤手中的话,乃是你父亲的?” “正是,所以,小女想说几句。” “你说。” 宋南念手一指范文贤手中那幅:“大人,请细看,这幅图中江枫渔火中的渔字,是三点水; 而这个姓杨的人手中画,渔字只有两点水,明显就是一个错误。 孰真,孰假,大人,一目了然。” 话音刚落,江月回就短促笑一声。 宋南念立即转头看她:“你笑什么?” 江月回笑容加深:“本小姐笑的是,堂堂院首之女,竟然会说出这种可笑的话来。 唐仙笔是书画大家,这不假,但他有一个小毛病,就是三点水写不好。 因此,多数三点水的字,都会简化成两点水。 这点事儿,但凡是对书画有研究,真心喜爱书画的人,都知道。 怎么?亏你还自称是什么徐州第一才女,竟然连这个都不知道?” 宋南念脸一红:“本小姐不知,你说得难道就是真的吗?未必吧?听闻你之前一直在乡……” “大人,”杨湘武打断她,“江小姐所言,一点不假,的确如此。 正是因为这个字,小人才能一眼认出,范文贤手中的是假画。” “你说是就是?”宋南念怒道,“你之前还口口声声说什么她救过你们的命,谁知道你是不是故意袒护她!” “大人,求您务必明鉴,别被他们沆瀣一气给骗了!” 沈居寒慢悠悠道:“怎么?这大堂之上,是轮到宋小姐当家了吗? 别说你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小女子,就是你父亲在此,也得收敛,不敢放肆。” 宋南念几次被他呛,实在不甘:“江月回不也开口了?她难道不是什么都没有的小女子吗?” “阿月当然不是什么都没有。” “她有什么?” “她有本公子,”沈居寒眸光冷冽,“你还懂不懂点大堂上的规矩?不懂就滚出去。” 宋南念脸色青白交加,吴瑶瑶小声劝,被她一下子甩开。 吴瑶瑶福身道:“沈公子,宋小姐她……” “闭嘴,”沈居寒看都不看她,“你更没有说话的份儿,再多说一个字,星左。” “在。” “打出去。” “是。” 吴瑶瑶:“……” 布政使脑仁都在疼。 这种升堂审问真是上任以来头一回,碰上这么一群。 他拍拍惊堂木,一指杨湘武:“你继续说。” “回大人,”杨湘武道,“范文贤手中那幅,也算是赝品中的佳作,色泽、笔峰,线条等等,都可以以假乱真。 但假的就是假的,变不成真的,这个渔字,是典型的错误,乃是仿作之人故作聪明。 除此之外,印章也有点模糊,边缘有晕开的迹象,这在真迹中,是绝不会有的。” 江月回眸中闪过笑意,行,杨湘武聪明,有眼色,而且胆子大,真没有看错人。 杨湘武手中的画,当然不是什么真迹,乃是江月回仿作的。 唐仙笔说,一直想收入徒弟,但没有遇见悟性高的,没想到死了死了,在阴司遇见正给孟婆帮忙的江月回。 江月回在等鬼魂的时候,用手指蘸着孟婆汤在桌子上随意画,被唐仙笔给瞧见了。 唐仙笔当即就决定,不去投胎,要把毕生所学,传授给江月回。 江月回懒得很,哪愿意下苦功学这个,但被唐仙笔烦得没法,只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用唐仙笔的话说,她有此天赋,即便随意学学,悟性一开,比旁人苦练几十年都要好。 江月回画的第一幅成品,就是江舟渔火图,当时连唐仙笔自己都恍惚,分不清真假。 她把画交给杨湘武,只告诉他关于“渔”字一处,其它的,都是杨湘武自行发挥,竟说得头头是道。 布政使不懂字画,看不出门道,范文贤后背渗出凉汗,嘴上却不肯认。 “大人,此人只是一个小古董店的小老板,说的话实在难以服众。若他有此等宝贝,还会只屈在西市吗?大人,若是只凭他一面之词,在下不服。” 江月回正欲开口,沈居寒道:“那你的意思是,要找个古玩大家来?” “不错,”范文贤心里盘算,已经这个时辰,古玩大铺早都打烊关门,只要争取一晚的时间,让他与布政使好好聊聊,让人快马加鞭往徐州送个信,一切就还有转机。 不料,他刚说完,外面有道苍老有力的声音响起:“不知道老夫有没有这个资格?” 江月回听这声音有点熟悉,转头看,一位穿深蓝锦袍的老者从外面进来。 他昂首阔步,通身气派,正是九宝金断马老先生。 江月回记得,上次那个乡下书生被吴家找来,意图败坏她的名声,马老先生也为此出过力。 杨湘武一见是他,不由得有点紧张。 在古玩这一行,人家是泰山北斗一般的存在。 虽然他言之凿凿,他手里的画是真的,但他心里清楚,这幅画早就失传了。 他是帮江月回,但人家马老先生可不知道啊,万一露了怎么办? 江小姐的事,不就要坏了吗? 布政使道:“马老先生愿意出马,再好不过。范文贤,这位是我们凉州最大古玩店九宝金断的马老先生。” 范文贤心里叫苦,马老先生的名号,他当然听说过。 这下,要坏。 第一百七十四章 威胁,绝对是威胁 范文贤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大人,马老先生的名声,在下自然听过。 既然这个小店主说,他手中的才是真迹,如此言之凿凿,不如就让马老看看他的画。如何?” 江月回暗自冷笑,范文贤还真是奸诈,他这是不相信杨湘武手中画是真,就让马老先验那幅。 杨湘武心头一沉,越发有点慌。 江月回开口道:“大人,如果马老先生验过,杨掌柜手里的画是真,那范文贤手中,就定然是假。 是否可以判定,他是以假画,来讹诈我父亲?” “这……”布政使略一迟疑。 沈居寒道:“怎么?长随即人证,画为物证,大人是觉得,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吗?” 布政使微拧眉,虽然不喜欢沈居寒这态度,但也的确犯不着为一个范文贤,得罪沈家。 到时候范文贤拍拍屁股走了,他和沈家可还是要在凉州的。 “沈公子所言不错,是可以确定。” 布政使点头:“马老先生,就请你验一验吧。” 杨湘武心里紧张,但听方才江月回的话,好像很有信心,又有了些底气。 马老先生从腰侧的小布袋里拿出一个圆圆的小镜子,这镜子和寻常用来照容貌的不同,两面皆是镜,对准古董,可放大细节之处。 杨湘武眼睛微亮,这等稀罕物,他只听说过,从未见过。 这次也算是沾了江月回的光。 大堂上下近百人,鸦雀无声,都聚精会神地看着马老先生。 沈居寒悄悄打量江月回,这小狐狸一脸淡定从容之色,没有半丝惊慌。 莫非是因为,上次马老帮过忙,她已经知道,马老是他的人? 良久,马老收起小镜子,朗声道:“大人,杨掌柜手中江枫渔火图,乃是真迹。” 哗! 议论声顿起,如潮水般声浪炸开。 杨湘武手指微抖,天爷,这画竟然是真的!这可是价值连城啊,江小姐竟然如此信得过他。 范文贤脱口道:“这怎么可能?” 马老沉下脸:“怎么?你是质疑老夫的鉴别能力吗?” 范文贤一噎:“我……” 马老走到他面前,拿过他手中的画:“别的不说,单是这个渔字,便是假的。 还有这色彩,也是经过处理,看着真,可骗不过老夫这双眼。” 吴瑶瑶小声嘀咕:“不会吧,这画不是院首的吗?” 宋南念脸上挂不住,上前道:“此画乃是家父好不容易得来,一直珍藏,这次更是拿来装裱,怎么会是假的?” “宋小姐,买古董被打了眼的有的是,不是说你父亲买了珍藏了,就一定是真的,”江月回淡淡道,“我不管之前如何,只管当下。 范文贤拿此画来我府上,一会儿让我父亲看,一会儿又让保管,一会儿又让长随放火,一会儿又让我们卖宅子赔钱。 这究竟是意欲何为?” 江月回手轻抚在心口处,对布政使道:“大人,小女别的不知,只知范氏夫妇不怀好意。 家父念及旧情,却遭受如此对待坑害,差点心疾复发,还请大人给我们父女讨个公道。” 布政使感觉自己的心口也在隐隐作痛。 看着江月回嘴里说着请求,表情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一口气又哽住。 威胁,绝对是威胁。 这个丫头不只威胁他一次了! 沈居寒垂眸,嘴角拼命上扬。 江季林行礼道:“大人,下官与范文贤多年未见,本是一腔热情待昔日旧友,谁知却被如此诓骗陷害,请大人为下官作主!” 范文贤心里慌乱,表面上勉强维持镇定:“江兄,我真的不知此乃假画,本来今日还想去联系装裱大师,否则何必多此一举?” “当然是为了假戏真做,看起来更真实些,”江月回冷声道。 “你……” 话音未落,外面有衙役进来:“回大人,外面有一名女子,说是前来作证。” 布政使奇怪:“女子?作证?” “正是,她说,知道此案的一些线索。” “传!” 一声令下,外面围观的百姓左右一分,一名女子款款走来。 范文贤定睛一看,惊喜又有点疑惑:“阿晴,你怎么会来?” 范夫人用力拧他一把,“呸”了一声。 柳晴目不斜视,根本没有看他们夫妇,上前见礼:“民女柳晴,见过大人。” “柳晴,你要做什么证?” “回大人,民女要作证,范文贤知道此画是假。 他故意把画交给江大人保管,再命人毁去,为的就是让江家赔偿,他好狠赚一笔。” “你……”范文贤惊呆,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虽然柳晴所说是真,但他从来没有和柳晴说过。 范夫人脸还肿着,说话都口齿不清,但仍旧挡住现在骂人:“贱人,你胡说八道,栽赃陷害! 谁给你的胆子?我打死你,扒你的狐狸皮!” 江月回偏头看布政使:“大人,小女也不是头一回上大堂,连牢都坐过,断头台也上了,今日这番情形,倒是从未见过。这大堂,到底谁作主?” 布政使一拍惊堂木:“肃静!都闭嘴,范氏,你若再敢喧哗,就掌嘴二十!” 范夫人无比委屈:“大人,这个贱人胡说八道,我家夫君刚和她认识,还救过她,她竟然恩将仇报!” 柳晴拿出玉佩:“大人明鉴,小女可不是胡说,您瞧,这是范文贤送予小女的信物。 他说是书院夫子,教书育人,小女仰慕,便与家兄一起请他用膳,回报他的恩情。 谁知,几杯酒下肚,他喝醉竟然说起画的事,家兄觉得此人心术不正,便带小女离开。 今日是想去找他,归还玉佩,不料,听说江府失火,他被带来大堂,便知事情不妙。 方才,在外面听到,他假画之事败露,还想抵赖不认,故而特来作证。” 有理有据有证物,逻辑清楚,条理分明。 在场的人都听清楚了。 范文贤又惊又气,胡子都撅起来,指着柳晴“你”了半天,也说不出反驳的话。 江月回道:“大人,这下,事情分明,可以判定了吧?” 第一百七十五章 大堂到底谁说了算! 范文贤心中大惊,这下脸上也装不出淡定了。 上前一步赶紧道:“大人,在下冤枉!不如您修书一封,问一问院首,一切自会查明! 切莫听取他们的一面之词啊……” 沈居寒眸中冷光凛冽:“你一个小小夫子,在我凉州犯事,意图陷害从四品官员,以民害官,已是大罪,竟然还痴心妄想,让大人为你修书? 呵,你哪来的脸?怎么?难道,大人堂堂三品大员,封疆大吏,还治不了你一个心思歹毒,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还要修书给个从五品的院首,看他的脸色行事吗?” “琼琚书院,未免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 江月回听这话,差点拍手叫好。 沈居寒别的另说,气场和毒舌方面真是头一份儿。 这几句话就跟耳刮子一样,啪啪打范文贤夫妇和宋南念的脸。 这三个人,自从到凉州起,就自带优越感,以为是琼琚书院来的就多了不起。 布政使也沉下脸:“不错,本官断案,与他一个院首何干?还给他修书一封,简直可笑!” “来人,此案证据确凿,范氏夫妇心思不正,歹毒至极,先每人打二十板子!” “是!” 范夫人尖叫一声,还没说出别的,就被拖下去。 他们夫妇哪受过这个,一板子下去就鬼哭狼嚎一般。 宋南念脸色惨白,手心渗出汗,听着惨叫声和板子落在皮肉上的声音,如同恶梦。 江月回偏头看她:“宋小姐,此事……你知情吗?” 宋南念眼神中闪过惶恐,牙齿用力咬着红唇,飞快摇头。 “我……我不知。” 江月回猜测她也是不知。 “你到凉州来,是你自己要来的,还是有人怂恿你来?” 宋南念是清高骄傲不假,但她不是傻子,江月回一问,她就明白了话中意思。 她迅速思索一番,微拧眉,看向吴瑶瑶。 吴瑶瑶预感不妙,再想躲开,已然来不及。 宋南念一把抓住她手腕:“是吴远荣,你那个三表哥。 几次三番跟我说,凉州有多好玩儿,还屡次提起,出了个江家小姐,出尽风头,还一举拿下沈家那个杀神公子的心。 本小姐原本没兴趣,但他三番五次,又恰逢范文贤要来,这才一同前来。 如今看来,是你在背后搞鬼吧?” 江月回眸子微眯,果然,还是少不了吴瑶瑶手笔。 这次学乖了,不再自己冲在前面,而是躲在后头,把别人当枪使。 吴瑶瑶红了眼睛,轻轻摇头道:“宋小姐,你误会了,凉州是三表哥的家,他自然觉得这里好玩,他放假回家的时候,还经常带我出去玩。 至于说提到阿月,之前你也看到了,阿月的确在凉州很有人缘呀! 这……这都是事实,与三表哥无关,也与我无关呀!” 宋南念气得脸发红:“究竟是真心实意让本小姐来玩儿,还是意在挑拨,本小姐还分得清楚! 吴瑶瑶,你可以不承认,但小姐保证,也绝不会就此罢休!” 她一推吴瑶瑶,吴瑶瑶娇滴滴差点摔倒。 “本小姐回去之后,定不会叫吴远荣好过!” 吴瑶瑶红着眼,像一朵娇弱的小白花。 她扫一眼江月回,与江月回戏谑的目光撞个正着。 江月回!都是因为你! 范氏夫妇早被打晕过去,布政使正想要下令扔进大牢,沈居寒道:“且慢,大人。” “他们虽说没有成功,但那绝不是因为他们良心发现,而是在为江大人和阿月心地善良,有老天保佑。 所以,他们的罪过,可不是打个二十板子就了事。” 布政使低头看看昏死过去,不醒人事的两人,沈居寒继续道:“星左,弄醒他们。” “是!”星左二话不说,拔刀在他们的伤口上一戳。 “啊!”两人痛嚎一声。 醒了。 布政使:“……” 江月回抿着嘴,差点笑出声。 沈居寒伸手做个“请”的姿势:“大人,继续吧。” 布政使心里怒号:这大堂到底谁说了算! 要是在这儿的是沈庭山也就罢了,也算是平起平坐的官位和辈份。 但这个沈居寒又是个杀神,一言不合就动手…… 罢了。 布政使眼角余光看看江月回,这丫头无官无势,不照样拿捏他? 唉,认命吧。 布政使一拍惊堂木:“你二人可知罪?” 范文贤感觉半条命都没了,只有出的气,进的气儿都少。 “大……大人……” “你们夫妇二人,不念旧情,意图害故友,命手下奴才纵火烧屋,实在可恨! 即刻关入大牢,罚银……两千两,用于沈府修葺房屋之用。” 两千两! 范文贤差点又晕过去。 布政使觉得,两千两,也不少了,而且江季林刚才也说了,火势并不大,已经扑灭,想必两千两,绰绰有余。 不料,沈居寒开口道:“大人,两千两未免太少了。 当时范文贤可是想把江大人讹得倾家荡产,要卖宅子的地步。” “而且,大人有所不知,江大人被烧的那间屋子,构造美观,用料讲究,乃是一位建筑大家所作。 如今当初建房子的人早已经故去,再修葺也是无法和原来一样,实在是憾事。” 江季林有点心虚的摸摸鼻子,说得是他家房子吗? 范文贤呼吸都快停了,抬手指着沈居寒,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布政使问道:“原来如此,本官并不知情。那依你看,该多少合适?” 沈居寒缓缓伸出两根手指。 布政使一怔:两根,这还是两千啊。 转而眼睛微睁:“两……万?” “正是,”沈居寒点头,“不过,这只是我的想法。阿月,你觉得呢?” 江月回浅浅福身:“大人,确如居寒所说,房子烧了,再无修葺好的可能,实属遗憾。 两万,也……勉强吧。” 布政使嘴角抽了抽:勉强? “不过,”江月回又道,“两万两,只是修葺房子的钱。 大人有所不知,那间屋子可不是空的,是家父用来人顾放贵重物品的。” “否则,怎么范文贤一提出让家父保管那幅画,家父就打算放在那里呢?” 沈居寒眼中笑意荡起:“阿月说得极是,是我疏忽了。” 布政使差点翻白眼:你们可拉倒吧! 第一百七十六章 你在等我? 布政使心里暗暗琢磨,他的预感果然没错,别看这江月回只是个小姑娘,但绝对不是好欺负的。 清清嗓子,问道:“那,江小姐,依你看,应该算多少银子合适?” 江月回拧眉,似在细细回想:“回大人,我家虽然不及吴小姐的舅舅家,是富贵大户,我父亲也为官清廉,但是,我江家祖上也是有些祖业的。 有些东西,是我祖父传给父亲的,不说多珍贵,但也是天下无双。” 布政使心说:得,这下好。 “有一对白玉瓶,玉质细腻无暇,雕工更是无双; 还有几幅字画,虽不及唐仙笔,但也算是名家之作; 还有一些我母亲的嫁妆,珠玉宝器什么的……” 范文贤在一旁气得差点把最后一口气也咽了,干脆死了算了。 “你……胡说,那间屋子里,什么都没有,就是几件桌椅板凳,而且还是……旧的。” “若那间屋子真那么破,你怎么不提出异议,让我父亲换个地方放你的宝贝画呢?”江月回反问。 范文贤:“……” 就是幅假画,烧了就完了,哪还想那么多? 江季林虽然心虚但也帮腔:“阿月说得没错,当时你并无异议,而且,你还说什么屋里的摆件不错,有时间定要好好欣赏一番。” 范文贤手指哆嗦,指了指江季林。 真是没有想到,江季林这么老实的人,也变坏了! 沈居寒道:“大人瞧见没有,他无言以对,羞愧得满面通红,赶紧判吧。” 布政使一拍惊堂木:“范氏夫妇,罪证确凿,人证物证俱在,暂押大牢,赔偿江家……五万两,待把银子交齐之后,再另作宣判。” 范文贤一口气哽在喉咙,范夫人本来在痛得哼哼唧唧,一听说五万两,当即尖叫一声。 “好了,把人拖下去,明日一早,本官着人拿着公文去徐州范府。” “大人,我冤枉……”范文贤快被拖出大堂时,总算倒上一口气来。 江月回福福身:“多谢大人,多谢各位乡邻。” “父亲,女儿有一个提议,等拿到银子,不知能否让女儿做一件事?” 江季林也没问什么事,一口爽快答应:“好,为父答应!” “大人,各位乡邻,正值冬季,天寒地冻,小女想做一些药包、米包,每户人家可领一份,之前家中有中毒病人的,可领双份。” 外面的百姓一听,顿时欢呼叫好,欣喜不已。 沈居寒道:“算沈府一个。” “多谢江小姐,多谢沈公子!” 布政使心里也挺高兴:“江小姐和沈公子仁义,本官很欣慰。 到时候就衙门外的小广场吧,本官会派专人帮忙,维持秩序。” 天色不早,布政使宣布退堂。 江月回看到宋南念混在人群中,匆忙走了。 她肯定不会再回江府,应该是去找随她前来的丫环婆子,先住客栈,明日一早回徐州。 吴瑶瑶也灰溜溜离开,这次把吴家老三吴远荣也牵扯进来,回去之后,势必又要对吴夫人交代一番。 “阿月,走,咱们回家,”江季林过来道。 江月回看一眼沈居寒:“沈公子,今日多谢相助,我们先告辞了。” “好。” 看着他们父女上马车离开,沈居寒对星左道:“明日让管家着手安排,阿月说要准备药包、米包,那我们就负责肉,每户送上几斤。” 星左略一迟疑,没有立即答言。 沈居寒挑眉:“怎么?” “主子,属下是想,年前您是要回京城的,之前您来这里的初衷……也是想着不被人注意,让人畏惧,若是此类事做得多了,难免会……” 刚和江月回在破庙出手救了百姓,继而开粥棚,现在又要送肉。 这…… 沈居寒微翘的嘴角慢慢绷紧。 星左立即垂首:“属下多嘴,请主子责罚。” “星左,”沈居寒缓缓开口,“你说得对。” 星左一怔,又抬起头来:“主子……” “明日准备些银票吧,我交给阿月。” “……是。” 星左看着沈居寒的背影,暗自后悔,刚才的话,是不是不该说? 主子这些年满心都是报仇,来往于京城和凉州之间,也是为了尽快好起来,争取更多的时间。 查明当年三皇子身死的真相,为三皇子报仇。 在凉州背上“杀神”“凶神”之类的恶名,也是为了不惹人注意,不让人轻易靠近。 但意外的,江月回的出现,打破了这个局面。 也让沈居寒慢慢变得有温度。 江月回和江季林在马车中,江季林低声问道:“阿月,范文贤若是真拿不出那么多银子,该怎么办?” “父亲,那是布政使大人说的,案子是他判的,人是他押的,我们只等着收银子便好。 他拿不出,布政使就不放人,与我们无关。” “再说,范文贤是书院的夫子,画也是院首让他拿来的,不会坐视不理。” 江季林点头:“也对,阿月,此事你就不要再管了,交由为父来出面。” 江月回知道,接下来的事可能会涉及到与范家人纠缠,父亲是不想让她被烦扰。 父女俩说说笑笑,回到府里,江季林让江月回赶紧回院子休息。 小糖和斩司命等在门口,见她回来,立即迎上来。 小糖伺候着她梳洗,换了衣裳,这才带着斩司命退下。 江月回也没立即睡,拿出小药炉和几味药材。 正在按着方子分药材,动作微顿住,头也没转,轻声道:“既然来了,就进来罢。” 沈居寒从后窗跃进来,轻步到她面前:“阿月怎么知道我来了?” “在衙门里临别之时,你答应得那么痛快,我就知道还有后续,”江月回手指点点对面的位子,“坐吧。” 沈居寒眼中带笑:“这么说,你在等我?” 江月回点头:“我正好也有事跟你说。” 沈居寒心头温软,在她对面坐下,看着她手指灵巧地把药材一一分开,好闻的药香似在她指尖萦绕。 说来也是奇怪,他吃药这么多年,最讨厌的除了血腥味就是药味,但江月回手里的药,似乎很是奇特。 “范文贤,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江月回语气笃定,“他从徐州来到凉州,还挑在这个时候,用这一招,虽不至于置江家于死地,但也足够倾家荡产。” “费这么大劲,所谓何来?” 第一百七十七章 心有灵犀 沈居寒除去脸上面具,眉眼都带着笑意,烛光跳跃,映在他眼底,是难得一见的温柔。 “阿月聪明,那你是怎么看的?” 江月回放下小勺,取来一份地图,展开点在徐州处:“之前粮仓粮食被盗,这才刚找回来没多久,范文贤又来我家,这绝不是巧合。 范文贤,就是个棋子,用来试探的罢了,因为他与我父亲有旧交,所以,派他前来。” “我想,青松山的那些人,是不是也只是受人指使,真正的幕后之人,是在徐州? 他们派范文贤前来,就是为了试探,看看我江家究竟有什么本事,能化险为夷,把粮食找回来。” 沈居寒眼中闪过赞赏:“阿月所想,与我一致。 范文贤的确只是个棋子,从他所说的话中来看,是琼琚书院的院首让他来的。” “可是,我问过父亲,与宋院首素不相识,从未有过来往,更谈不上过节。” “这就说明,院首背后,还有其它的人,”沈居寒微叹,“凉州,乃是重地,水陆两路交通发达,因为位置特殊,更是扼住通往边关要塞的咽喉,是京都的最后一道屏障。” 江月回点头:“所以,这里就是很多人想要拿下的地方。” “徐州是谁的封地?” 沈居寒眼底的笑意一层层染上来:“燕王。” 江月回眉梢微挑:“这么说来,我有可能已经得罪了这位王爷?” 沈居寒摇头:“准备地说,他应该是冲着沈家来的。 义父掌管凉州军,护一城安宁,若是出了差错,自然也难逃罪责,趁着灾情,取走粮食,再引发百姓暴动,皇上定会下旨惩处。” “可是,”江月回手指点着额头,“即便击倒沈家又如何?他的封地又变不成凉州……” 说到这里猛地顿住,江月回目光灼灼:“他是想,把凉州指挥使,趁机换成他的人?” “正是。” “你先下手为强,不但除了青松山,还除去都察使,所以,都察使是燕王的人?” 沈居寒笑意深浓:“阿月聪慧,深得我心。” 江月回总算是明白怎么回事,抿了口茶:“你早该告诉我的,也让我有所防范。” “阿月,这次的事,是我连累了人。你放心,我会保护好你,和你的家人。” 江月回收起地图:“我父亲身为朝廷官员,本就在局中,难免被牵扯,没有什么连不连累。 我并不是想让你保护,而是不想活得懵懂无知,我也要有自己的能力,而非一味只靠你。 你事务繁忙,总有顾不过来的时候。” 她岔开话题:“对了,天师庙那边,有消息了吗?” “有,说是大天师出门,不在庙中,要中旬之后才会回庙,我想着等他回来再去,以免到时候有漏网之鱼。” 江月回点头:“有理,这座庙有些邪性,处处要小心,要除,就一次除个干净。” “阿月总是能与我想到一处,算不算心有灵犀?”沈居寒笑问。 江月回扫他一眼,没有回答,递个小盒子给他。 “这是什么?给我的?” “不是,这是一颗药丸,给柳晴。” “为何?” “她帮了我的忙,这是一点谢礼,应该的。” 沈居寒也没推辞:“好,我会给她。不过,这对于她来说,就是任务,做好也是应该。” “你是她主子,我不是,”江月回指指小药炉,“我再做些强身的,下次给你。” 沈居寒眉开眼笑:“好。” 时候不早,江月回脸上也有了倦意,沈居寒虽不舍,但也不忍再打扰她。 “那我先走了,你快点休息,别的时候再弄。” “嗯,”江月回一抬头,沈居寒起身到她面前,俯首吻在她额头,“听话,好好睡觉,明天再见。” 江月回神体微微亮,又绽出几片花瓣。 她不禁浅笑,心满意足,回吻在沈居寒腮边:“好。” 沈居寒微怔,心里暖意融融,张开怀抱轻轻拥住她:“阿月,我好欢喜。” 江月回也抱住他,看着亮起的神体,轻声道:“我也是。” 送走沈居寒,江月回收起小药炉,躺在床上休息。 神体还在亮着,几片花瓣抖动,似是十分愉悦。 江月回一阵无语,这神体怎么跟抽风似的?以前可从来没有这样过。 大概是之前神力充足,从来不用担心不够,这次不够的时候多,够用的时候少,所以……高兴? 沈居寒的气运,她一直都没有看出来,为什么会对她的神力恢复有帮助,也一直是个谜。 莫非,这就是缘分? 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江月回猛地被一阵心头悸动惊喜。 这种感觉她太清楚,也实在久违了。 这是有人意图冲破她的鬼方咒。 她立即起身打坐,明显感觉,对方比上次又强了一些。 现在的江月回并不是鼎盛时期,如果不是今天晚上沈居寒来看过她,还主动吻了她,这次还真有可能会受伤。 不过,鬼方咒本就难解,是施咒者压倒性的控制,对方若是强行解开,即便有足够的力量,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有力量加持,江月回再次压制住对方。 她睁开眼,慢慢吐一口气。 也不知道对方究竟是何方神圣,但一定和吴家,和吴瑶瑶有关。 看来,忙完范文贤的事,还是要找机会,与吴瑶瑶接触一下,试探试探。 第二天一大早,江月回就得到消息,说是宋南念在一开城门的时候,就坐马车离开凉州。 布政使派出的公差,也快马加鞭去了徐州,一是向范府催要五万两白银,二也是向徐州布政使说明情况。 若是寻常的百姓,自是不用,但范文贤到底是琼琚书院的人,还是谨慎一些为好。 江月回并不在意,范家拿不拿出得这笔银子不重要,重要的是,在这个关头,谁替范文贤出头,那范文贤就是谁的人。 到底是谁,拭目以待。 刚吃过早膳,小糖来报:“小姐,门上的家丁说,有个叫杨湘武的来求见。” “哦?请他去前厅。” “是。” 江月回想了想:“小糖,去厨房看看有没有新做出来的点心,装一些带去前厅。” “是,小姐。” 江月回到前厅,就见杨湘武正站在那里。 第一百七十八章 活着的人好好活 见到江月回来,杨湘武赶紧迎上来,手里还抱着个长条盒子。 不用看,江月回也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杨湘武神色愧疚:“江小姐,实在抱歉,昨天晚上就该把画还给您的,只是当时人多,我不好上前。 再后来,您的马车又走了,我来到府上,见大门已闭,就没好打扰。” 江月回暗自责怪自己想得不够周全,她知道画是假的,可杨湘武不知道,想必昨天晚上定然没有睡好,抱着这幅画难以安眠。 “没事,”江月回示意他坐下,“我忘了说,这幅画就放在你店里吧。” 杨湘武还没坐稳,一听这话又赶紧站起来:“这……这怎么行?如此贵重,我那个小店实在是……” 江月回浅笑:“你做这一行多少年了?” “我祖父就是做古董生意,到我这儿是第三代,我是从小跟着祖父和父亲学这个。” “那应该很不错,为何一直在西市?” 杨湘武笑容苦涩:“实不相瞒,江小姐,我家之前也是有铺面的,因为一件瓷器在店里破碎,我祖父要赔客人很多钱,因此……” 原来如此。 江月回问:“那你想重新回到闹市街区来做生意吗?” “想,想啊,”杨湘武连连点头,“实不相瞒,江小姐,家父临终时的遗愿,就是把铺子搬回去。” “你家铺子原来在哪?” “就在兴华街五十六号。” 江月回略一沉吟,那不是吴家古董铺子的对面吗? “那家铺子现在是茶庄吧?” “是的,是吴家的茶庄。” “是吴家的?” “不错,茶庄和古董铺子,都是由吴家二少爷吴远贵掌管,聚在一处,应该是为了方便管理吧。” 江月回手指轻叩桌沿:“杨湘武,既然现在人人都知道,这是你的镇店之宝,那这幅画就放在你那里,你不必有什么心里负担。 你若想把生意做好,总要有几件像样的东西,就把这画当成一个开始吧。” “江小姐,我明白您的好意,可这话太过贵重,我没有钱……” “不用钱,这样吧,如果你愿意,这画我入股,将来店铺开大做强,还由你来做掌柜的,如何?” 杨湘武一下子站起来:“江小姐的大恩,我感激不尽!我一定好好干,不辜负您的信任。” 正说着,小糖拎着个食盒进来。 江月回让她把食盒交给杨湘武:“这些拿回去,给小甜栗和孙婆婆他们尝尝。” “多谢,多谢江小姐!” 送走杨湘武,江月回还没回院子,门上家丁又有人来报,说是季明宇求见。 季明宇看起来瘦了一大圈儿,但精神还算不错,眼神更加沉静。 “江小姐,”他上前行个大礼。 “季公子这是做什么?” “江小姐解我心头牵挂,又激励我重新振奋,理应受此一礼。” 江月回微叹一口气,这位也是个重情重意的人。 “季公子想通了就好,活着的人好好活,这才是正理。” “是,”季明宇把一张药单子递给她,“昨天的事,我今天一早才听说,没有帮上你的忙,实在抱歉。 这是我命人写的药单,都是冬季一些疾病惯用的药,正好可以用在江小姐的药包中。 你看看,还有什么缺的,尽可添加上。” 江月回飞快一掠,季明宇手下的人办事利索妥帖,很是周到。 “不用再加,这上面写的很齐全,按照这个准备就好,”江月回把单子还给他,“季公子可命人再算一下,一共需要多少银子。” “银子就不必了,”季明宇再次拱拱手,“江小姐助我良多,这算我的一心意吧! 我准备去寺庙点一盏长明灯,也算了结我一桩心事。” “季公子,”江月回笑容微敛,“你未婚妻的事,并非你一个人的事。 天师庙作恶,也不是你能抗衡的,我并非让你退缩怕事,而是要做得有价值。” 季明宇目光微闪,嘴唇紧抿。 “季公子,天师庙的事,沈公子已经章程,时机到了,自然会把他们全部歼灭,而不是逞一时之勇,做无畏牺牲。” 季明宇眼睛泛红:“当真?” “当真。” “那到时,能否让我与参与?” 江月回略一思索:“可以,但你要保证,完全听从安排。” “好,我保证。” 恰在这时,沈居寒大步从外面进来:“季公子也在?好巧。” 他径直走到江月回身边,挨着站定,扫一眼星左。 星左立即会意,拿出几张银票,递给季明宇。 “季公子,这是买药包的钱,本想送去你们当归楼,没想到会在这遇见你。” 季明宇道:“这药包……” “你们当归楼做的是生意,”沈居寒不容他拒绝,“平时义诊已经不错,若是再多,恐怕就会有人贪得无厌。 昨日本公子说了,沈府也会出一份力,这银票你收下,你是生意人,与沈府不同。” 沈府和江府一样。 江月回点头:“沈公子说得有理,季公子你就拿着吧!” 季明宇不再推辞:“好,那就多谢。” 收好银票,他略一迟疑道:“沈公子,天师庙的事,有劳你费心,也请你带上我。” 沈居寒凝视他片刻:“好。” 季明宇再次行个大礼,告辞离去。 “他倒是痴情,”沈居寒转身坐下。 “你也是因此才同意带上他的?” “嗯,不然他也帮不上什么忙。” 江月回浅笑:“那倒未必,每个人都有用处,何况他虽然没什么武力,但脑子不错。” “嗯?怎么说?”沈居寒目光微闪。 “天师庙需智取,即便带人马也要暗中进行,明面上如果只有我们俩,也的确有点太少。” “阿月已经有了主意?” “还没想细节,容我想好再与你说,”江月回倒杯茶给他,“徐州有消息了吗?” “布政使派的公差已经到徐州,公文下午就能到徐州布政司,若是快的话,明天应该就会有动作了。” 江月回想到昨天晚上鬼方咒的异动,微拧眉沉思。 “怎么了?在想什么?” “吴府那边,有什么异常吗?” 第一百七十九章 再次溺亡 沈居寒摇头。 “吴府那边并没有什么异动,吴瑶瑶回府之后,吴家就再没有人出来过。” 一语未了,空中掠过一道白色的影子。 星左到前厅门口吹一声口哨,一只信鸽掠来,落到他手臂上。 取下信筒进屋,双手递给沈居寒。 沈居寒打开信筒,眉尖微蹙。 “你看看,”他把字条交给江月回。 江月回接过,上面写着,昨天晚上,吴夫人身边的大丫环,在水塘中溺亡。 “死了?同样是溺亡?”江月回觉得事情太过巧合。 “我命人继续查,”沈居寒把吩咐星左,“去查这个丫环家中的情况。” “是。” “阿月,一有消息,我会立即来告诉你,”沈居寒低声安慰,“不必为此烦忧,你家死去的嬷嬷,不是都料理好了吗?” 江月回点点头,但她没办法和沈居寒解释。 她并不是怕死人,而是觉得,她们死得太过奇怪。 “我想……” 话没说完,就听有人喊:“江江,江江啊,江江在哪呢?” 沈居寒手抚额头:“得,这位老人家追来了,你是不知道,在府里的时候,是一刻都不让我安生。” 夏侯尊从外面进来:“寒寒?你也在?” 他拧眉瞪眼:“好啊,我问你来来看江江,你说不来,你竟然偷偷自己来了!过分!” “寒寒?”江月回忍笑重复。 沈居寒面具下的脸都红了,微微抿唇:“您能不能换个称呼?” “为什么?”夏侯尊不服,“寒寒不好听吗?我还叫你娘小圆子呢,她都没有嫌弃,你嫌弃什么?” “我也觉得,寒寒挺好听,”江月回一本正经。 沈居寒看她眼中藏不住的笑,呵一声:“是吗?江江?” 江月回:“……” 江月回清清嗓子,转移话题:“您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呀,”夏侯尊拉着她上下打量,“本来昨天晚上就要来,但寒寒说你累得不行睡觉了。 怎么样?你没被烧着吧?房子烧了多少呀?” 他把钱袋子解下来,塞在江月回手里:“那,拿去修房子吧!” “不用,就烧了一间,本来也是打算拆除的,烧了反而更省事些。” 江月回把钱袋子还给他:“多谢您的关心。” “你这叫什么话?我们之间的关系,还用得着谢字吗?”夏侯尊佯装生气,又把钱袋子塞回来,“快拿着,反正都是烧了,要修的。” 江月回无奈又感动,和这位老爷子也就数面之缘,也不知道这情分从哪来,反正就是觉得真诚又可亲。 “江江,本来呢,夫人也是要来的,但她被一张香方给迷住了。 一般这种情况,她要是研究透,是回不了神的,所以,我也没叫她,就自己来了。” 夏侯夫人喜欢制香,不但天分高,还极其努力,是制香方面的佼佼者。 江月回想着,收了人家钱袋子不能白收,回头送几种香丸和香方好了。 夏侯尊摸着胡子道:“江江,上回咱们还没说完,再讨论讨论?” 江月回看看沈居寒,夏侯尊也跟着看过来:“寒寒,你也一起讨论讨论?还是先走?” 沈居寒:……你是巴不得我快点走吧? 我偏不。 “我不走,我要留下来讨论。” 夏侯尊翻个白眼:“你能听懂?” 沈居寒硬着头皮:“能。” “江江,那咱接着说,你看,我都把这本书带来了。” 夏侯尊把怀里的医书拿出来:“这个脉案,你看,是不是有点不妥?” 江月回定睛细看,两人迅速展开讨论。 沈居寒在一旁干瞪眼,还真听不懂,也插不上嘴。 星左无声叹气:真是没想到,主子也有被人排挤在外的一天。 沈居寒扫他一眼,他又赶紧低头。 一直讨论到中午,夏侯尊也不肯走,硬是留下来吃了顿午饭。 吃过饭,沈居寒以江月回要睡午觉为由,好说歹说,总算把他弄走。 江月回到自己院子里,挑几种香料,写了几个香方,等下次见夏侯夫人时交给她。 手抚着额头细想,之前吴府就有人溺死,还有老夫人身边的嬷嬷,这次是吴夫人身边的大丫环。 这些人的共同点,都是溺死在水塘,而且,上次想查看嬷嬷的生平,没有查到不说,还差点伤及她。 一切都透着不同寻常。 江月回琢磨着,想个什么办法能见到尸首,看看是否有什么异常。 或许,和那个神秘的黑斗篷有关。 正想着,后窗有动静。 沈居寒从外面进来。 “你怎么又回来了?” “本来就没想走,但我不走,那老头儿也哄不走。”沈居寒在她身边坐下,“之前你的话没说完,你想什么?” 江月回微怔一下,没想到他还记得。 “我想去吴府走一趟,看看那个大丫环的尸首。” “好,我陪你去,”沈居寒没多问,一口答应,“等把丫环的情况摸透,有备而去。” “好。”江月回由衷道:“多谢。” 沈居寒微勾唇:“怎么谢?” 江月回把刚才准备的香料和香方给他。 “这是什么?给我的?”沈居寒喜出望外。 “不是,给夏侯夫人的。” 沈居寒:“……” “你给了她,她就高兴,她高兴,就能帮你说话,夏侯老爷子也就能收敛,这不是也间接帮了你吗?” 沈居寒:好像哪里不太对,但又不好反驳。 “好吧,”沈居寒把东西收好,“那你先睡会儿,这些事不必烦忧,我有了消息再来找你。” 沈居寒算是看出来,江月回是个小懒妞,如果不是惹到她头上,她什么事都懒得管。 就喜欢睡睡觉,吃吃零嘴,快乐无忧。 江月回打个哈欠,点点头。 沈居寒离开江府,星左在后门外等他。 “主子,城门那边刚来消息,说是吴家的三公子吴远荣,从琼琚书院回来了。” 沈居寒微挑眉:“是吗?他不会是被赶回来了吧?” “看样子挺急,应该是与范文的事有关。” 沈居寒略一思索:“先别惊动他,把他盯住,看看他的动向,究竟要干什么。” “是,属下明白。” 第一百八十章 保释 江月回小睡一觉醒来,外面起了蒙蒙雾气。 小鹰隼在院子里飞来飞去,逗着斩司命玩。 小糖和白米两人拿着谷子,看得津津有味。 江月回找出衣裳,准备今天晚上去吴府走一趟。 还没有备齐全,林方求见。 小糖赶紧进来禀报。 江月回一见林方的神色,就知道有事发生。 “怎么了?发生何事?” “回小姐,方才小人从街上回来,听到一个消息,说是吴岷州被保释。 小人怕消息有误,特意去衙门口看了看,果然看到,吴岷州被吴家人接回去了。” 江月回一怔:“已经接回去了?” “是,小人一路尾随,看着吴岷州进了吴府大门。” “去接的人都有谁?” “吴夫人,吴小姐,还有吴岷州的三个儿子。” “三个儿子?”江月回略一思索,“吴远富,吴远贵,还有一个是……吴家三公子,吴远荣回来了?” “正是。” 江月回手指轻叩,看来,应该是吴远荣的缘故。 这位三公子,能量比他的两个哥哥都大呀。 “那江广文呢?可曾被保释?” “这倒不曾,只吴岷州一人,”林方迟疑道,“小姐,今天晚上,吴家大摆宴席,要庆祝吴岷州平安回府。” 江月回微挑眉:“哦?这么快?” “小姐,我们……” “不必担忧,一切如常,米铺那边多加留神便是,莫要让人钻了空子。” “是,小人明白。” 林方告了退,江月回抚着腕间珠串,若有所思。 吴远荣从书院回家,不多时便保释出吴岷州,这绝非是他一个书院的学生就能办到的。 这背后,定然有其它的势力。 转头看到准备的衣裳,看来,今天晚上吴府这一趟,是不去都不行了。 正在打算,小糖又进来禀报:“小姐,门上家丁说,当归楼掌柜的求见。” “让他去前厅。” 当归楼掌柜的见到江月回,上前问了安:“江小姐,您在我们那寄卖的凝香丸全部卖空,这是银票。” 江月回接过:“卖得还挺快,是一粒粒卖完的,还是……” “是一位客人,相中了一下都买走的,”掌柜的回答道,“江小姐,其实您这个放在香铺最为合适,为何要放在我们当归楼呢?” “我的凝香丸,也并非只是让人散发体香,是香,但也有药效。 实不相瞒,放在当归楼,也是相信季公子和掌柜的您,香铺固然好,但我并没有熟识的人。” 掌柜的拱拱手,笑道:“江小姐有所不知,我们东家也开有香料铺子。 在下的儿子是那边管事,您若是同意,合适的香料,可放在那边。” 江月回点头:“原来如此,也好,下次再有别的,就劳烦掌柜的。” “应该的,”掌柜的把一样东西取出来,压低声音,“这是东家让在下给您送来的。” 江月回接过,竟然是一份请谏,发出的人,是吴府。 “吴岷州被保释出狱,广发请贴邀请不少富贵乡绅去他府中作客。 吴岷州本就是凉州首富,吴家家大业大,手中握着不少资源。 别的不说,凉州水上运输,就有他们的一部分。 吴家有十几艘快船,极占优势。 这几年当归楼被吴家药铺抢了不少生意,东家心伤是一方面,吴家强势,在我们的药材上多加运费,提高我们的成本,也是重要原因。” “江小姐,吴岷舟此人,就是一个笑面虎,他这次栽了如此大的跟头,势必不会罢休,还请江小姐要多加留神。” “东家让在下送请谏给您,是想着或许您会想去瞧瞧。 您若想去,东家说,可让您乔装一下,戴上面纱,就说是东家的远房表妹,初到凉州。” 江月回浅笑:“多谢季公子考虑周到,我的确想去看看,但并不想连累季公子。” “江小姐不要误会,我们东家没有亲自来,不是怕连累,只是不想引人注目,给江小姐带来麻烦。” 江月回摆手:“我明白,也没有误会。 掌柜的,此事我另有计较,多谢你跑这一趟,请谏我留下,请你转告季公子,我很感谢。” 掌柜的见她态度坚决,也不多说,拱手告辞。 拿着请谏,江月回觉得,至少能免去一点麻烦。 起身回院,走到半路停住脚步,她偏头看看四周:“要跟到什么时候?” 沈居寒现身:“阿月怎么知道我来了?” “早就知道了,天色还早,你怎么这会儿就来了?” “来接你吃晚膳,然后再去吴府。” 沈居寒手微微一握,才伸出去,轻叩住江月回的手腕,心底划过一丝紧张。 江月回的注意力都在神体上。 在沈居寒手轻握住她手腕的时候,神体又亮了亮,虽然不及拥抱和亲亲,但也比她主动牵沈居寒要亮许多。 这也行? 太偏心了吧! 沈居寒见她没有挣开,心里高兴,手指握紧了些:“阿月,在想什么?” “没什么,”江月回收回思绪,“我得回院子,去拿衣裳。” “不用,我都准备好了,在马车上。” 江月回也没客气,一同从后门出府,星左正等在马车旁。 一上马车,江月回就看到小几上放着的请谏。 “哪来的?” “沈家也是有生意的,有专人打理,一般外人不知道是沈家的而已。” 江月回把季明宇命人送来的那张也放在小几上:“当归楼掌柜的送来的。” 沈居寒把那张推到一边:“我本来得知消息之后,就想来告诉你,但又一想,还是查清楚更妥当。” 沈居寒眸光泛起凉意:“这个吴瑶瑶,还真是有心机。吴岷州这次被保释,有一大半是她的功劳。” “怎么说?”江月回诧异,“我还以为是吴远荣。” “算是两人合力,吴瑶瑶有一块玉石,是难得一见的鸽子血。 她找锦绣娘做了一条抹额,经吴远荣的手,送给徐州布政史的母亲。” 江月回纳闷:“但徐州布政史,也不能管到凉州布政史头上吧?” 沈居寒一语点破:“徐州布政使的母亲,是燕王的表姨。” 江月回瞬间懂了,这是有那位燕王的面子在。 第一百八十一章 再入吴府 江月回沉思片刻。 “吴瑶瑶能走通这条门路,还真是不简单。” 这运气,真不是一般得好。 “无妨,阿月放心,吴岷州即便出了大牢,我也不会让他好过。” “先看看形势再说,”江月回摇摇头,“一条抹额,就能救出吴岷州,总觉得太牵强了点。” “先去吃饭,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马车在一处小酒楼停下,店面不大,客人也不多,但还没进门,那股子鲜香味就把江月回吸引住了。 “阿婆,今天有什么吃的?” 里屋门帘一挑,出来一位婆婆:“哟,乖孙回来啦!这位是……” “这是阿月,”沈居寒嘴角翘起,好似连面具都温和了,“我的未婚妻。” 婆婆眼睛都笑弯了:“好,好,真好。快坐,今天巧了,有鸽子汤,姑娘暖暖的喝上一盅,最好不过。等着,我去准备。” 沈居寒拉着江月回坐下:“这位婆婆的孙子在军中效力,前几年故去,她的神智就有些不清楚。 有时候能认出我,有时候就把我当作她孙子,我经常过来,她做饭很好吃,有家的味道。” 江月回点点头,不知该说什么。 人间悲苦,难以用语言去表达。 店里客人不多,江月回他们一边吃,婆婆一边看着他们笑眯眯,灯下她的皮肤满是褶皱,藏着满满笑意。 吃过饭,天也黑下来,沈居寒和婆婆道了别,带江月回重新回马车上。 他拿出一只小箱子,打开,里面满满是各种小工具。 “你瞧,这些够不够用?” “你这东西挺齐全呀,哪来的?” “星绝的,就是柳晴,她的宝贝箱子。” “难怪,”江月回捡了几种,“完全够用。” 拿过小镜子,沈居寒眼看着她,一张脸慢慢变了模样。 沈居寒忍不住赞叹:“阿月这手功夫,不比星绝差。” 江月回扬扬手里的东西:“你呢?我来给你试试?” “求之不得,”沈居寒除去面具,凑到江月回面前。 江月回手指在他脸上轻轻点点,抹来抹去,指尖轻柔,带着微微的凉,和浅浅的香。 沈居寒近距离地看着她,这双眼睛真好看,漆黑如墨玉,亮若星辰,映着车里的烛火,温暖又明亮。 江月回全神贯注,沈居寒在她手中也变了样子。 其实沈居寒的真实容貌,在凉州,除了沈府几个亲近的人,其它人也没见过。 只要稍微改一些就可以。 皮肤色泽改一改,眼窝深一些,鼻子两边的暗影加重,嘴唇添厚,再点上一颗痣,基本就可以。 江月回放开他的脸时,沈居寒还有点不舍。 “好了吗?可以吗?要不要再来点?” 江月回:“……” “不用了,这样就很好。” 沈居寒还准备一套衣裳,让江月回在马车里换上。 他下车去外面,星左一眼瞧见,眼睛瞬间睁大。 “主子,您这……” “怎么样?是不是完全认不出?” 星左连连点头:“是,别说没见过您的人,就算是见过的,也认不出。” “那当然,阿月的手艺,肯定错不了。” 星左:“……” 不多时,江月回换好衣裳:“可以了。” 沈居寒重新回到车上,看到她换好衣裳的样子,虽然已经有心理准备,还是惊艳了一下。 动身去吴府,本来江月回是打算翻墙,夜行衣都准备好,这下有请谏,沈居寒也有准备,直接就从大门进去。 远远的,就看到吴府门前一片灯火辉煌,中门大开,门前已经停了不少马车,迎来送往,热闹非凡。 地上还有些红色纸屑,空气中还有放过鞭炮的味道。 江月回暗想,这排场,还真不小。 他们刚下马车,就有人迎上来,帮着停好马车,引到门前。 沈居寒递上请谏,吴家家丁看过,笑道:“里面请。” 两人都不是第一次来吴府,不过,上次来的时候,吴岷州在牢中,吴远富又有伤在身,吴府的气氛是死气沉沉。 和现在这番热闹的景象完全不能相比。 一路到前厅,果然看到吴岷州。 他穿了身宝蓝色新衣,笑容满面。 即便如此,还是不能遮掩他的憔悴,额角还有未散去的淤青,头发也变白不少,看起来干枯似草。 和上次衙门前准备派发粮食时的意气风发,判若两人。 可见,这些日子在牢里有多不好过。 但江月回有些奇怪,既然状态这么不好,怎么不多休整些日子,非得这么急着请客? 让人知道他出来了?没事了? 那也不必非得如此大动干戈吧? 一时想不透。 但江月回今天来吴府,也不是为了看吴岷州。 两人找个不起眼的地方坐了一会儿,然后悄悄离开。 上次江月回假扮神医,住在吴府后院,这次算是轻车熟路,穿走廊过月亮门,先到花园子。 水塘在黯淡的月光里闪着幽冷的光,还同靠近,就感觉到一股子凉意。 “阿月,看这儿。” 沈居寒指指不远处地面。 天冷,地面已经冻住,但看得出来,这里有几条痕迹,像是曾经拖过什么。 江月回顺着痕迹,一直看到水塘边:“这应该就是把尸首拖上来的地方。” 这里没桥,也没有亭子,又是这个时节,没什么景儿可看,那个丫环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离开水塘,去后院。 吴岷州回来,这是喜事,一个丫环死了,尸首来不及处理也得藏起来,不能扫了兴致。 所以,这尸首多半就在最偏僻的院子里。 这吴府挺大,上回来装神医,住的地方不错,还真不知道这偏僻的院子在哪。 找来找去,找到一处婢女们住的地方。 正准备转身走,从里面走出两个小丫环来。 她们手里挎着个小篮子,一边走一边小声说:“快点儿,别让人发现。” “也不知道容儿姐姐怎么说去就去了……我们什么也不做不了,只能偷偷烧点纸钱。” “是呀,希望她还未走远,能收到我们的纸钱。” 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有她们带路,跟着就行。 江月回和沈居寒对视一眼,轻步跟上去。 第一百八十二章 工具人 跟着两个小丫环,江月回和沈居寒来到一处偏僻的角院。 这里别说香烛桌案,连盏油灯都没有,黑漆漆一团。 两个小丫环紧紧依靠着,也挺害怕,找个破盆儿烧些纸钱也就快步走了。 江月回和沈居寒进屋,一股凉意逼人,地上放着张草席,草席放着一具女尸。 浑身早已经僵硬,连衣裳都冻了一层冰壳。 看样子,是从水里捞出来之后,连遗容都没有整理,直接就扔到这里不管了。 沈居寒打着火折子,给江月回照亮。 虽然不知道江月回为什么要来看这个丫环的尸首,但他觉得,江月回总有自己的道理。 简单检查过,的确是溺亡。 江月回真正想看的,是这个丫环的生平,死前究竟发生过什么。 之前在死去的嬷嬷身上试,她被反噬的厉害,现在神力增加了一些,不知道这次情况怎么样。 她怀疑,这几个人的死,都与那个神秘人物有关。 那个藏在暗处的神秘人物,总让她心神不安,不早点找到,总是难以安心。 江月回抿抿唇,抬眼看沈居寒。 她的眸子漆黑,映着跳跃的火光,一下子击中沈居寒的心。 “怎么了?” 江月回抬手。 沈居寒不明所以:“手怎么了?” 江月回:“……握我的手。” 自己握他的也行,但不如他主动握的神力多。 沈居寒心砰砰跳两下,顶着一头雾水和满心欢喜,握住她的手。 江月回又叮嘱:“无论一会儿发生什么,都不要松开。” “好。” 江月回深吸一口气,在丫环头上拔下一支素银簪子。 指尖神力释放,江月回微合上眼睛,她像置身才一团白雾中,四周白茫茫一片,远远传来女子飘忽的哭声。 这声音她很熟悉,入不了轮回的鬼魂在哭。 这样的人都是死于非命,但以江月回的能力,平时也能看到,能问个清楚。 但这次——只听到哭,却见不到影。 别说问了,连对方在哪都不知道。 又找了半晌,还是没有。 江月回不甘心,但也只好作罢。 收回神力,她缓缓睁开眼,虽然有点疲倦,但比起之前被反噬,已经好太多。 看来,让沈居寒在旁边当个工具人,果然是对的。 把簪子插回去,江月回抽回手:“走吧。” 沈居寒:“?没事了?” “嗯,我们走吧。” 沈居寒摸不着头脑,跟着她往外走。 刚到院子里,就听到外面有脚步声,还有人低低说话。 沈居寒立即拉住江月回,退到不远处柴垛后。 刚藏好,就有人走进院子。 “真是晦气,别人都在前面吃酒,咱们却得干这事儿。” “唉,谁叫你之前得罪了管家,他那个人最是小气,不给你穿小鞋才怪。” “他自己干那缺德事,被我撞见,还怪我喽?我又不是故意的! 谁知道他那么大胆,在外面就……就干那事?! 再说了,那可是夫人身边的大丫环,能和别人一样吗?” “再怎么着,也是个丫环,管家可是夫人的表亲。 我听说他向夫人提过两次,想要了容儿做妾,容儿不答应。” “哎?你说,容儿该不会是他害死的吧?” “你可别胡说,这可是人命关天……” 两人边说边进了屋,看到尸首,烧了纸钱又嘀咕几句,卷上席子就要抬走。 江月回听完他们的话,计上心来。 她摸出一颗药丸来,从破窗子里扔进去,掉入火盆。 火盆里的火星还在,不多时,就把药丸烧着,冒出一股白烟。 其中一人抽抽鼻子:“什么味儿?” 另一人目光一掠,看到白烟越来越大,升腾成了白雾。 光线昏暗的破屋子里,外面干枯的树梢在夜风里发出鬼叫一般的声响,白雾缓缓升腾,他们手里的席子里,还裹着一具女尸。 刹那间,他们心都提起来,像置身地狱。 更让他们惊恐的是,一道影子无声从白雾中走来,裙摆在白雾中若隐若现。 他们心都凉透,浑身血液凝固,缓缓抬头,往上看。 没看清脸,只看到披散的长发,这已经足够让他们心惊胆颤,毛骨悚然。 两人扔下手里的尸首,憋着一口气,实在憋不住了,扯开喉咙大喊:“鬼呀!” 两人不管不顾,跳起来从窗子里跃出去,也不管摔了跟头,爬起来接着又跑。 一路跑,一边扯着嗓子大声喊有鬼。 沈居寒看看江月回,又看看那枚药丸:“那是……” “厉害一点的迷魂药罢了,让人神智错乱,畏惧什么就看到什么,半个时辰之后,药效自消。” 沈居寒浅笑:“那这个半个时辰里,吴府可热闹了。” “走,看热闹去。” 两人顺着原路往回走,一边走,沈居寒还随意点了几把火。 那两个家伙人没影了,但破锣嗓子的喊叫声不绝于耳。 前面吴岷州还在笑盈盈的举杯,劝客人饮酒,十分热闹。 刚刚饮完,稍微安静,外头传来一阵喧哗。 吴岷州微拧眉,看一眼管家,示意他去看看。 管家往外走,刚到院子门口,两个人影野驴一样地冲进来,差点把他撞翻。 “干什么?这里能随意乱闯吗?” 两人一看是他,一左一右抓住他手臂:“管家,你来得正好!鬼……鬼!” “你们在胡说什么?”管家咬牙压着嗓子,“滚出去,没看到有这么多客人吗?” 那俩人连被吓带被迷药致幻,根本不顾及别的,“容儿,容儿!她变成鬼了,我们亲眼看到的!” “就是,没错,管家,你……你曾轻侮于她,她是来找你,不关我们的事!” “你去,去把她尸首扔出去,我们不干,我们干不了……” 他们说得又快又惶恐,脸色煞白,看样子是被吓得不轻。 管家也被他们说得心乱跳,怒喝道:“闭嘴!休要胡言乱语,跟我出去。” 他拖着两人要走,那两人说什么也不去,不停重复着刚才的几句话。 正在僵持,角落里有人声音冷淡道:“急着走什么?什么神神鬼鬼的,说出来,让本公子也涨涨见识。” 这边一闹,不少人都听见了。 四周渐渐安静下来。 管家满脑门冒汗,寻着声音望去,见那边有位贵公子,风华绝代,身边还有个娇俏的小姐。 沈居寒漫不经心:“说,本公子等着听。” 第一百八十三章 我家娘子不让说 吴岷州到近前来,沉着脸喝斥:“胡说八道什么?什么神神鬼鬼,还不快滚下去!” 两人挣开管家,连滚带爬到台阶下:“老爷,我们没撒谎,真的,老爷。” “容儿,夫人身边的大丫环容儿,化成厉鬼,回来报仇了!” “我们亲眼所见,是……管家,管家想要讨容儿做妾,容儿……” 管家上一把抓住两个后脖领子:“真是疯了,纯粹胡说八道,来人!” 几个家丁上来,正要抓人,外面又传来锣声。 “来人,失火了,救火啊!” “快,失火了!” 吴岷州往外面看,可不是,远处火光冲天,真的着火了。 他冲管家递个眼色:“还不快去救火?” 管家立即带人去救火,把那两个人也拖下去。 “吴员外,”沈居寒似笑非笑,“先别急着让他们走,救火不差他们俩,本公子还想听听,闹鬼是怎么回事。” 外面吵声震天,院子里静悄悄。 大多数人的想法,都和沈居寒一样。 吴岷州勉强笑笑:“公子是……” “十锦坊的。” “哦,幸会,”吴岷州拱拱手,“十锦坊的绸缎刺绣都是上品,我们吴家绸缎庄自愧不如。” “远贵,还不过来向客人讨教讨教。” 吴远贵上前打量沈居寒:“这位公子,不知尊姓大名?” “本公子一向很少参加这种场合,也不习惯向别人报姓名,吴公子,我与令尊还未谈完。” 言下之意,根本瞧不着你。 吴远贵脸色难看,他一向心高气傲,手里的古董铺子和茶庄,以及绸缎庄,都比老大吴远富手里的好几个铺子生意好。 他在绸缎庄上花心思不少,每年都亲自出去订蚕丝,在凉州城也算名列前茅。 但,凉州城最有名的绸缎庄,还是属十锦坊。 而且他们的东家一向神秘,极少在人前露面。 没想到今日,会来他们家,而且说话如此的不客气。 吴远贵道:“这位公子,今日家父设宴,为的是庆祝他平安归家,至于其它无关的事,就不必谈了吧? 那是我们的家事,与旁人无关。” 沈居寒短促笑一声:“吴员外设宴,为庆祝归家,那也是你们的家事,自己关上门庆祝就行了,何必还请我们? 既然请来了,那就不只是家事,我们来沾喜气,可不是来沾晦气的。” “你们可没说,家里死了人,尸首还没处理,就在这儿摆宴,我们丝毫不知情。 现在人欢马炸,一会儿说闹鬼,一会儿又起火,万一有命格弱的,压不住,沾染了什么,回去之后生病,找谁说理去?” 江月回听着这话,差点笑出去,用力抿唇控制住。 沈居寒这家伙,太能说了,而且句句都似针,针针见血。 一番话说出去,在场的客人都变了脸色。 吴远贵拧眉道:“来的贵客都是大富大贵之人,哪有什么命格弱的?” “哦?那这么说,吴二公子是承认府里死了人,尸首还在?” 吴远贵:“……” 有位胆子小的站起来,对吴岷州道:“吴兄,我忽然想起来,家中还有事,就不打扰了,这就告辞。” 有人出头,也立即就有人跟上。 吴岷州岂能让他们揣着这种心思走,要是这么走了,明日还不定得传成什么样。 “各位,各位听我说,冬季天干物燥,起火在所难免。 至于说什么鬼鬼神神,那就更是无稽之谈,这世上哪来的鬼?谁的家中还没有死过人? 再说,吴某如果做了什么杀人害命的事,官府岂能放我归家? 方才那二人一贯耍奸偷懒,做事不牢靠,这会儿吃多了些酒,眼花意乱,这才胡言乱语。” 倒也说得有理。 来的不少是与吴家有合作关系的,就这么走了也的确不太好,陆陆续续又有人坐下。 吴岷州这口气还没松完,一个婆子匆匆跑进来,神色慌乱:“老爷,夫人……夫人她……” “母亲怎么了?”吴远贵急忙问。 “老爷,二公子,夫人她……” 吴远富一拍桌子:“母亲怎么了,快说!” “夫人她吓晕过去了,老奴来找府医。” 吴家有自己的府医,平时就住在府里,今天府里有点身份的都来这边喝酒,府医也不例外。 吴远富吃了酒,脸发红,本来就简单的脑子越发直接:“吓晕?被什么吓晕?” 吴远贵扶他一把,指尖用力,提醒他不要再问,怕不是什么好事。 吴远富本就不满吴远贵,觉得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抢了自己这个老大的风头。 这会儿借着酒劲儿,一把胳膊甩开吴远贵的手:“你掐我干什么?怎么?只许你问,不许我说话?” 他一指婆子:“快说!” 婆子也被吓着了,吱唔道:“回大公子,夫人自水房回屋,不知怎么的,灯突然黑了,待再点亮时,发现……发现…… “发现什么?” “发现容儿的尸首,突然出现在床上,就……吓晕了。” 江月回偏头看看沈居寒,沈居寒握着她指尖,手指悄悄在她掌心轻轻划动。 微微的痒,江月回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沈居寒轻吸一口气:“吴员外,哪座宅子里都死过人,可没几座宅子里是这么个闹法。” 吴岷州脸色铁青,有心想往回圆,可实在不知道说什么。 暗自恼恨,这些下人真是一个个都不长眼,挑着这个时候来说这些破事。 不过,这事儿的确奇怪,他心里都有点迟疑了。 这下很多人真坐不住了,纷纷提出告辞。 吴岷州再想拦,也拦不住。 只好扯着几丝难看僵硬的笑,一一送客。 沈居寒也牵着江月回的手往外走。 吴远贵忽然开口:“二位,请留步。” 沈居寒偏头看他:“有事儿?” 吴远贵脸上带笑,眼里却有几分狠意:“公子,我家诚心待客,公子难得来一趟,不如把名姓赏下来,改日我必登门道谢。” 江月回浅笑:“吴二公子,与其把心思放在别人身上,不如好好琢磨怎么经营自家生意。” 沈居寒点头:“娘子说得极是。” 江月回一怔,偏头看他,眼睛微瞪。 胡说什么娘子? 沈居寒一笑,笑容宠溺:“二公子,我家娘子不让说,怕我被小人所害,告辞。” 第一百八十四章 真正意图 吴远贵心里不服,还想拦着沈居寒和江月回不让走。 沈居寒脸上笑容微收,目光沉凉又锋利:“怎么?这吴府来得走不得?” 吴岷州沉脸道:“远贵,不得无礼。” “爹!” “让客人离开。” 江月回淡然道:“吴员外离家多日,既然回来了,还是先整肃一下府里再说。 不然的话,若是再这样,我们可不敢再来。” “你……”吴远贵上前一步。 吴岷州面如黑锅底:“这位小姐,我如何管教儿子,就不劳你费心了吧?” “你如何管儿子,我当然不费心,可如果你纵容儿子出来挡我的路,惹得我不痛快,那可就不好说了。” 沈居寒道:“吴员外不去瞧瞧尊夫人吗?被吓着可大可小,若是因为做了亏心事被吓着,那可就……” “来人,送客!” 吴岷州一甩袖子,差点气炸。 沈居寒和江月回不慌不忙,离开前厅,直奔府门。 出了吴府,又绕个弯,回到偏门。 江月回低声说:“吴府今天晚上不对劲儿,吴远富和吴远贵都在,唯独没有刚回来的吴远荣。” “走,再去看看,”沈居寒带着她,翻墙而入。 吴府里又是着火,又是闹鬼,乱嘈嘈的,也没人注意到他们。 绕过花园,忽然不远处影影绰绰的树后,有两人在低低说话。 沈居寒牵着江月回的手,指指旁边的一排花丛,带她躲到后面。 月光从云层里探出来,正洒在那两人身上。 从江月回的角度看过去,看得清清楚楚,而她和沈居寒在花丛掩映下,藏得正好。 那两人,是一男一女,女子正是吴瑶瑶。 男的很年轻,穿着书生袍,眉眼间与吴夫人有几分相似,江月回猜测,应该是吴三公子,吴远荣。 江月回摒气凝神,侧耳倾听。 吴远荣道:“瑶瑶,这次父亲能归家,多亏了你,你那块鸽子血玉,徐州布政史的母亲非常喜欢。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特意派人来,给父亲说情。” 吴瑶瑶羞涩低下头:“三表哥哪里的话?我只是尽点绵薄之力。 舅父待我如己出,能早日搭救他,也是我的心愿,我也不想舅父受苦。 那块鸽子血虽贵重,但也比不过舅父的性命呀!” “瑶瑶,我就知道,你最善良,最乖巧。 吴家能有你,真是我们的福气,你放心,这次我回来,定会为你讨回公道,保管让江家父女向你叩头认错!” “三表哥,多谢你。其实江小姐也没有做错什么,她恨我也是应该。” “胡说,这事怎么能怪你?你也是个孩子。 我看就是那个姓江的女子咄咄逼人,都把位子还给她了,还要如何? 不仅害你,还害父亲,我如何能忍? 瑶瑶,你且去休息,其它的交给我……” 话未说完,远处的喧哗声终于传到这里。 “瑶瑶,你先回院子,我去看看。” “好,三表哥,你也早点歇息。” 吴瑶瑶转身走了,一个小厮匆忙跑来:“三公子!” “发生什么事了?” “您快去前面看看吧,都乱套了,府里还着火了,又闹鬼……” “你在胡说什么?什么乱七八糟的?”吴远荣拧眉。 他刚要走,又有人叫住他:“三公子。” 江月回闻声望去,见抄手回廊那边走来一个中年男子。 那人从暗影中走来,只看身影和步伐,江月回就觉得,此人气度不凡,浑身的气场与众不同。 沈居寒眸子微缩。 那人的脸半明半暗,在光影处显得深遂,声音缓缓,却有不容抗拒的威仪:“三公子要去哪里?” “南先生,小厮来报,说是前面出了事,我正要去看看。” 南先生道:“不急,已经有人去处理,三公子,那些琐事你不必去管。 你当知道,这次我与你一同回凉州,为的是什么,我救出你父亲,可不是为了喝这顿酒。” “南先生放心,”吴远荣一笑,“我心中有数,已经派出人去,很快就会有消息。 对了,先生可曾去过牢中了?” “嗯,我问过范文贤,他说……” 话刚说到这里,南先生突然顿住,目光刹那间扫向江月回和沈居寒这边。 江月回呼吸微窒,心道此人好高警惕性。 她垂眸,看到沈居寒手指间捏着暗器,另一只手把她紧搂在怀中护住。 南先生跳下抄手回廊,手指按在腰中剑柄上,慢步往这边走来。 江月回也握住匕首,准备好出击。 就在此时,远处有人大喊:“有刺客!” 南先生豁然回首,看到一条黑影掠过不远处凉亭。 一枚暗器直射向吴远荣。 吴远荣怔愣住,南先生上前一步,剑出鞘,挡开暗器。 “叮”一声,吴远荣看着地上的暗器,冷汗渗出:“多谢先生。” 南先生没说话,提剑追上黑影。 借此机会,沈居寒对江月回低声道:“走。” 两人迅速离开花园,退到府外。 不多时,星左也与他们汇合。 回到马车中,江月回道:“那个南先生,绝非一般。他应该与范文贤的事有关,而且是借着吴岷州的幌子。” “那个南先生,应该是从京城来的,”沈居寒沉吟道,“他的步法身手,都和大内侍卫很像。” “你怎么知道?” “我……”沈居寒一顿,“我义父怎么说也是一州的指挥史,有时候入京述职,我也会跟去,曾经见过。” 江月回点头,不再细究这个:“那也就是说,吴岷州被保释,吴瑶瑶起的作用并不太大。 取悦了徐州布政史的母亲固然有用,但他们真正的目的,是想借吴岷州遮掩,来办范文贤的事。” “范文贤就是个夫子,有什么值得他们这么大费周章?” “阿月,”沈居寒低声道,“先送你回去休息,我去布政史那边问问,究竟是什么情况。” “也好。” 到江府,江月回没让沈居寒送进院,时候不早,催促他早点回去。 两人都清楚,范文贤的事,没完。 吴家,琼琚书院,范文贤,哪个都不消停。 江月回独自回院,一进院子,她就觉得不对劲。 第一百八十五章 迷香 以往江月回从外面回来,哪怕再晚,小糖和斩司命也会出来迎接。 但今天,一点动静没有。 她拿出匕首,握在手中,慢步往里走。 一道白影向她掠来,她心瞬间绷紧,抬头看,是小金雕。 小金雕除了逗着斩司命玩的时候飞一飞,平时就是在廊下架子上。 像今日这般,从未有过。 江月回伸手臂,小金雕停落在她手臂上。 手臂上,落下两个血爪印。 江月回眸子微缩,指尖释放神力在匕首上,快步往里走。 到台阶上,看到斩司命躺在地上,直挺挺的,如同一只死鸡。 江月回摒住呼吸,俯身轻轻碰碰斩司命的鸡头。 斩司命头晃晃,江月回扶起它的头,它的脖子软软的,头耷拉着,半点生气也无。 “斩司命?”江月回声音微哑。 她一边喊,一边抬头看向屋子里。 屋里的帘子放着,看不见里头,江月回喉咙发堵,生怕一掀帘子看到小糖横尸在地。 恰在这时,里面椅子声响。 江月回立即起身,提匕首在手。 帘子挑开,小糖揉着眼睛出来,迷迷糊糊的,走路还有点摇晃。 “咦,小姐,您……您回来了?” 她舌头都有点发挺,说话含糊不清。 江月回拿个小瓷瓶出来,在她鼻子底下一晃。 小糖深吸口气,清醒过来:“小姐,您……啊,斩司命,斩司命!它怎么了?” 小糖扑过来,把斩司命抱在怀里,急得眼泪都掉下来。 斩司命还是没醒,小金雕不耐烦,飞过来爪子蜷缩着,似拳头一般,在斩司命头上“哐哐”揍了两下。 小糖惊得瞪大眼睛:“你……” 斩司令眼皮哆嗦两下,小眼睛转转,醒了。 小金雕眼神鄙夷,似是没眼看,重新展翅回到架子上。 斩司命清醒过来,扑楞着翅膀,脖子上的毛也炸起来,挣开小糖的怀抱,一副凶狠要和人干架的样子。 江月回:“……” 小金雕干脆闭上眼。 “小糖,发生什么事了?” 小糖揉揉脸:“没有呀,奴婢正等小姐回来,闲来没事做,喂过小白和斩司命,就和白米一边说话,一边收拾屋子,准备热水,好等小姐回来用。 等了一会儿,天渐晚,奴婢就让白米先去睡,本来也没觉得困,忽然就……” “就闻到一股特别好闻的香味儿,奴婢不知怎么的,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快睡着的时候,好像听到斩司命叫了一声,还有……什么动静,迷迷糊糊的,没有听清,就不知道了。” 江月回猜测,小糖是中了迷香,斩司命和小金雕察觉不对,一个想冲进去,结果也被迷倒; 另一个看到了施迷魂香的人,应该是还搏斗来着。 “你受伤了?”江月回走到小金雕的架子前,观察它的爪子。 小金雕睁开眼睛,乌溜溜的眼珠黑亮,江月回仔细看看,它的爪子没有受伤,应该是别人的血。 江月回偏头看看斩司命,悠悠叹气。 进屋点亮灯,江月回吩咐小糖多点几盏。 光芒亮起,江月回站在屋中间,目光掠向四周。 屋子里乍一看如常,没什么变化,但细看就能发现,有些地方被人动过。 多宝格的架子上,花瓶方向转过; 书架顶上的箱子往外挪动了一分; 书桌旁放书画的落地瓶中,两个画轴被打开过。 梳妆台,没有动过的痕迹;衣架,也没有。 动的这些地方,好像……是在找偏大的东西。 江月回忽然想起,在吴家时,听到吴远荣和那个南先生说话时提到的内容。 吴远荣说,他心中有数,已经派出人去,很快就会有消息。 莫非,吴远荣派出来的人,是来了她这里? 他们在找……画? 江月回立即转身往外走。 小糖赶紧追上:“小姐,这么晚了,您去哪呀?” “去父亲书房。” 小糖提上灯笼要跟,江月回道:“你守着院子,等我回来。” 江月回不怕黑,也不怕走夜路,脚步飞快,一边走,一边盘算。 他们要找什么画? 江风渔火图?还是春江烟雨图? 江季林的书房还亮着灯,江月回在门前敲了两声,没人答言。 她不再等,推门进去,见江季林趴在桌子上。 “父亲?” 江季林不答。 江月回快步过去,手试探脖颈,幸好,只是晕了。 闻过解药,江季林慢慢睁开眼:“阿月?你怎么来了?我这是怎么了?” “父亲大概是太累,睡着了,我见您这还亮着灯,特意过来看看。” 江季林扶着额头:“真是年纪大了,困劲儿说上来就上来,正看着粮报,不知怎么就睡着了。” “让阿月担心了。” “父亲也别太累,事情一下子干不完,您赶紧去休息,我来收拾。” 江季林心里甜滋滋,还是女儿贴心。 但他又想起一件事,略迟疑道:“阿月,有件事……” “父亲是想说,吴岷州被放出来的事?” “你知道了?” “是,我听说了,”江月回点头,“他能被保释,也是他的本事。 父亲放心,我们只管做自己的事,我也不会与他硬碰硬。” 江季林松口气,他还担心,女儿听说这个消息会生气难过。 “阿月,为父日后做事定会小心谨慎,不会再让之前的事发生。” “父亲也不必有太大压力,他再怎么样也只是个商人,上次我们被冤枉,主要也不是因为他,他还没那么大本事。” 劝走江季林,江月回细细观察书房。 如她所料,这里和她的房间一样,被人搜查过,而且,同样是几个看起来可以存放书画的地方。 看来,她猜得不错。 对方的确是来找画的。 到底是哪幅画? 范文贤当时带来的两幅,那幅江枫渔火图原本就是假的,应该不会让他们如此大费周章。 另一幅春江烟雨图,倒是真的,虽说值点钱,但也不至于…… 江月回忽然想,吴岷州之所以急着不等身体养好就办什么庆祝酒宴,为的就是造声势,调虎离山,让她听说继而心里不服,可能跑去看。 他们就趁此机会,来府中搜查。 如果真是这样…… 江月回灵机一动。 第一百八十六章 你是逃犯 事不宜迟。 江月回有了主意,立即找林方备马。 她骑上小红马,直奔沈府。 沈居寒正在书房,星左把刚收到的消息递给他。 “主子,徐州这次明目张胆地插手凉州事务,有点不太寻常。” 沈居寒“嗯”一声,打开消息,嘴角勾出冰冷的弧:“果然不出我所料。” “主子,发生何事?” “新来的凉州都察使,在半路上出事了,本来坐马车,结果惊了马,翻了车,摔断骨头。” 星左一愣:“属下还寻思怎么还不到,什么惊马,这分明就是有人故意!” “那怎么办?主子,要不要给京城去信?” “不必,”沈居寒毁去字条,“已经有人接替。” “会是谁?” “正好要回京城述职的幽州都察使路过,仗义相助治住了惊马,又帮忙安排住处。 新任都察使便八百里加急回奏朝廷,现幽州都察使已经接任。” 星左眼睛倏地睁大:“什么?幽州都察使,他要来凉州任职……” 他可是主子的死对头。 这下糟了。 沈居寒手点额头:“星左,你会煮面吗?” 他话题跳跃太快,星左以为自己听错:“主子,您说什么?煮面?” “嗯,会吗?” 星左吞口唾沫:“主子,属下这点本事,您知道的……” 恰在这时,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喊:“呔,什么人?出来!” 沈居寒一愣:“星右回来了?” 星左一拍脑门:“对,星右傍晚回来的,带回一车炭。他回来的时候,主子不在。” “属下出去看看。” 星左到外面,看到星右刀出鞘,正对着暗影处圆睁双目。 “怎么了?”星左问。 星右喝道:“过分了啊,就你这点本事,也学别人做刺客?赶紧现身,早看见你了!” 江月回从暗影中走出来,无奈道:“我可没想做刺客。” 星左脸色登时变了:“江小姐?您怎么这个时辰……” 星右短促笑一声:“过分了啊,半夜三更,不走正门,鬼鬼祟祟,果然没安好心。” 星左呼吸都快停了,回头瞪他一眼:“别说了!” “江小姐,公子在书房,您请吧。” 江月回似笑非笑扫一眼星右:“黑头铁,你又回来了?” 星右刚想说话,被星左一把捂住嘴。 沈居寒抬眼看到江月回,诧异又惊喜:“阿月?刚才我还以为听错,你怎么这个时辰来了?不是让你好好休息吗?” “有人去我家,搜查了我的院子,父亲的书房,”江月回开门见山,“我觉得此事与吴家有关。” 沈居寒霍然站起,上前打量她:“你可有事?” “没有,”江月回摇头,“我没有受伤,你送的小金雕立了功,应该是抓伤了那个人。” “看来你对它不错,知道护主了,”沈居寒微松一口气,“你今晚住在这里,我命人安排住处。” “我不是来借宿的,”江月回目光灼灼,“我想向你借一个人。” …… 布政司大牢。 牢头打个哈欠,正想打个盹,忽然听到有人叫门。 他不耐烦地走到门口:“干什么的?这么晚了……” 一看到来人,顿时又哑了嗓,换了态度,赶紧小跑上前,打开大门。 “这么晚了,您怎么来了?还是见范文贤?” “嗯,”来人神色冷厉,让他不敢直视,“不只是见,我要把人提走。” “提走?这……” 牢头一迟疑,对方手一抖,拿出一张文书,末了,布政使亲自加盖的大印。 “是,是。您这边请。” 牢头在前面带路,走在昏暗的通道上,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的人眼中飞快闪过一丝笑意。 范文贤这两天可遭了大罪,屁股疼得要死,没吃没喝,又冷又饿。 好不容易刚迷糊着,忽然听到有动静,随即牢头在打开他的牢房。 范文贤立即睁开眼,影影绰绰,看到进来两个人。 前面的那个,正是今天下午来见过他的,是从徐州来的,说是徐州布政使和院首让来的。 问了他几个问题,还说让他耐心等一等,会想办法救他出去。 范文贤眼里顿时放光,也顾不得疼,挣扎着起身。 “要……要放我了吗?” 牢头打开他手中的铁链:“走吧。” 范文贤激动不已,一拐一拐地走出牢房:“您……” 来人摆摆手,示意他不要说话。 身后跟着的另一个人,上前来扶他。 范文贤没有太在意,光线又暗,没有看得太清。 牢头还想送,被拒绝了。 三人一起往外走,范文贤都快走出去,这才想起自己妻子还关着。 转念一想,还是算了,自己先出去,再想其它办法,要不然让人家以为他得寸进尺,他也别想走。 后门停着辆马车,上马车时,范文贤屁股上伤疼得厉害,根本抬不高腿。 扶着他的星左用力一提他,他疼得嚎叫一声,这时才看清星左的脸,猛地想起,这不是沈居寒身边的…… 还没有回过神,已经被踢进马车里,一头撞进去。 与此同时,马车驶动,向前飞奔。 范文贤疼得头晕眼花,好半天才缓过来,一抬眼,看到两张熟悉的脸。 他脑子一空:“你们……” 沈居寒咂一口茶:“范文贤,牢中滋味如何?” 范文贤连疼带吓,冷汗出了全身。 “沈公子,你还想如何?” “本公子想如何,便如何,”沈居寒把茶杯一放,吓得范文贤心头一抖。 江月回问道:“范叔父,我救你出大牢,还算讲情分吧?别的不用你报答,只需要回答我几个问题就好。” 范文贤心说:你还好意思说情分? 可他不敢说出口。 “什么问题?” “从徐州来的人,是什么身份?到牢里看你的时候,问过你什么?” 范文贤一头雾水,转头看看外面。 “哦,你刚才看到的那个,是假的,”江月回直言不讳,“救你出来也不是容易的,你现在算是逃犯,估计明天就会发海捕公文,所以,你只能和我合作,别无选择。” 范文贤眼睛瞪圆:“我没想逃!” “逃不逃的,你都在这儿了,”江月回浅笑,“说吧。” 范文贤气得差点吐血。 第一百八十七章 画中乾坤 马车一路飞奔,到一处宅院后门停住。 范文贤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就又被拎下马车。 痛得他又是一身冷汗。 冷风一吹,又忍不住打几个哆嗦。 他看到那个救他出来的人正在拴马,还冲他笑笑。 这张脸……实在太像了! 宅子门也没牌匾,不知道是哪。 范文贤被带到里边,江月回也没让他进屋,就在院子里站着,受冷风吹。 “说吧,”沈居寒漫不经心,“不说也不强求,明天一早就把你扔街上去。 到时候满街都是抓你的人,本公子也带队人协助搜查,你是逃犯,直接砍死算完。” 范文贤欲哭无泪,无比委屈。 江月回竖起三根手指:“我数到三,机会不是一直有,不说就算了。” 范文贤连嘴都没来得及张,江月回直接收起手指:“三。” 范文贤:“……” “来人,把他拖下去。” “我说,我说!”范文贤大叫,“我说,那个人是从徐州来的,是布政使和院首让他来的! 说是让我放心,能救我。” “还有,”不等江月回催促,他自己竹筒倒豆子,“他问我,那幅春江烟雨图在哪里。 我说,当时江家起火,我一时慌乱拿错,把春江烟雨图放到房里,被烧了。” “他问我,确不确定,我……我说,其实也不是特别确定,因为我当时真的觉得,是把江枫渔火图给了江兄。” 江月回不动声色:“他有没有说,为什么要找那幅图?” “没说,”范文贤摇头,略一迟疑道,“莫不是……” “是什么?说!” “我也是猜的,我那不争气的儿子,染上赌瘾,输的时候多,赢的时候少。 这幅图是他有一次赢回来的,说也是从个败家子手里赢的,我当时还觉得赚了。 琼琚书院有个书画节,各位夫子拿自家收藏去展览一番,我平时都被他们压上几分,这幅画为我争了光。 后来院首瞧见了,说是很喜欢,想临摹一番,我当然答应。 来之前,我去院首那里取江枫渔火图,他顺便把春江烟雨图也还给我。” 范文贤说完,又补充道:“就是这么回事,我都说了。” “是院首让你来陷害我们江家?”江月回问,“我们与他,可素无往来。” 范文贤清清嗓子:“不,不是。是吴远荣,他找我的时候,正好被院首听见。 院首说,他那里有幅假画,若是用得上,就……拿去。 我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主意,就……” 江月回看他的样子不像撒谎,但也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为临摹一幅图,就特意派人来凉州?还闹出这么大阵仗,又是救吴岷州,又是调她出府,就为了搜找图? 太牵强了。 沈居寒手指轻叩桌沿:“你当时取画的时候,可曾发生过什么事?比如,掉地上了,或者散落了?” 范文贤微微惊讶:“你怎么知道?的确如此,我不小心碰到了东西,画也滚到地上,好几幅掺在一起。” 沈居寒和江月回对视一眼,两人瞬间都明白了其中关窍。 “还有没有别的,关于这幅画,事无俱细,都说一说。” “别的……”范文贤思索半晌,“别的就是下午那人来问我时,神情很严肃,好像特别在意那幅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偷了他的。” 见他再说不出别的什么,沈居寒让人把他带下去。 “什么想法?”沈居寒问江月回。 “院首临摹是假,想画一幅假的,以假换真才是真正意图。 只不过,范文贤取走的时候,因为突发意外,他又把真的取走了。” 沈居寒点头:“不错,我也这样想。 那么,他们为什么要找这幅画,琼据院首虽然官职不高,但背后有燕王,平日里更是掌管着学子们的出路仕途,好东西见得不少。 那幅画固然不错,但不至于让他如此。” “除非,”江月回接过话,“那幅图,有比它本身更重要的价值。” 沈居寒眼中含笑:“阿月聪慧。” 江月回暗想,那些人绞尽脑汁,也猜不到她把画放在识海,任凭他们把整个凉州翻过来,都不可能找得到。 “阿月,能否让我看看那幅画?”沈居寒问,“我觉得,此事非同寻常,牵扯会很广。” 江月回也是这么认为,她毕竟对这里不太了解,和沈居寒共同商议,是最好的选择。 “好,”江月回道,“那你等我一下,我去马车上拿。” “我陪你。” “不用,我去去就来。” 江月回快步离开,到马车上,从识海中取出那幅图。 回到前厅,沈居寒正与星左说着什么,见她来,摆手让星左退下。 点亮几盏灯,把画打开,细细观摩。 画是不错,但也没有看出什么端倪来。 江月回心里也纳闷。 “这幅画是唐仙笔的弟子所画,据传是送给唐仙笔的。 唐仙笔一直想泛舟江上,但因为种种原因,没有成行。 因此,心中遗憾,他的弟子在路过这里时,特意画了这幅图给他。” 沈居寒侃侃而谈,对此很是熟悉的样子。 江月回微微诧异:“沈公子还知道这些典故?” 星左道:“那当然,我家公子也算是丹青高手,只是平时不外露,那些人不知道罢了。” 江月回的确听唐仙笔提过此事,和沈居寒说得差不多。 “春江,指的是哪条江?” 江月回记得,唐仙笔说,所谓“春江”,不是这条江名字叫“春江”,是指春天的江水。 “这条江,就是指凉州与徐州交界处的这条江。”沈居寒回答。 “那还真是巧。” 江月回手指在画上抚过,手指再掠过鼻尖时,忽然闻到一股淡淡幽香。 “这是……” 她再次摸摸画,这次用的力度大了些,指尖上的香气更浓了些。 “有没有沉花香?” 沈居寒看向星左:“去找。” “是!” “我怀疑,”江月回指尖点住画,“这画中另有乾坤。” 不多时,星左捧着个盒子进来:“星绝的盒子里好有一小块。” 江月回把香碾碎成粉末,仔细均匀地洒在画上。 第一百八十八章 他的底线 香粉洒下去,香味很快散开。 但江月回关注的不是香味。 不多时,画中的春江渐渐发生了变化。 星左揉揉眼睛,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沈居寒诧异地看江月回:“这是……” “这幅画被人动过手脚,的确是真迹无疑,但有人又在画上添加过东西。 只是墨中加入香料,因此会被掩盖住,等时间一长,香气散得差不多,也就和原来一般无二。” 江月回手指上还有香气:“墨中加的香料,遇沉花香,就会让画的东西重新显现。 沈公子他细看看,这应该就是他们不惜代价,要从徐州来找的原因。” 沈居寒手举烛火仔细看,一看之下,眉心立即跳了跳。 星左也大惊失色:“主子,这是……防御图?” 沈居寒浅浅点头。 “可这是哪里,地形瞧着陌生,不像是边关疆域。” 星左跟着沈居寒阅过无数布防图,边关图等等,可以说疆域领土的地图大部分都在他脑海中。 如果沈居寒临时想看却没带,星左随手就能画。 沈居寒抬眼看看他:“的确陌生,可有把握?” “没问题,属下多看几遍即可。” 江月回有点纳闷,沈居寒身为指挥使义子,熟悉凉州,去过京城,这都不奇怪,可怎么对边关布防之类也似很熟悉? 这难道是武将家子弟的习惯? 想起女战神对天界各处也了若指常,也便释然。 “阿月,”沈居寒郑重道,“此事非同小可,这幅画牵扯定然不小,我不想让你冒险。” 江月回心头微暖:“但我已然被牵扯了,或许从一开始,他们决定要偷粮仓的时候,就已经决议要把我们江家推上死路,做这个替死鬼。 只不过后来局面逆转,他们事败,粮食没得到,又损失惨重。 他们这是不苦心,吴家还不够,又派范文贤来。” 沈居寒微抿唇:“这画交由我来保管,阿月,此事交给我,我会保护你的安全。” 江月回浅笑,握握他的手指:“我也不是脆弱花瓶,你保护我,可我还有一大家人,与其我们防来防去,不如……祸水东引。” 沈居寒眼底浮现笑意:“阿月说得极是。” 星左眼睛不敢斜视,天呐,江小姐主动握了主子的手,关键是,主子笑成一朵花! 门口忽然探进一颗圆溜溜的脑袋:“公子,天色不早,今天晚上要宿在此处吗?” 江月回收回手,沈居寒偏头看看星右,两个字近乎咬牙:“不宿。” “哦。” “时候的确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江月回道,“画就先放在此处吧,等你临摹好再说。” “我送你。” 马车内,沈居寒思索半晌:“阿月,星绝身手不错,易容术也拿得出手。 你身边没个能保护你的人,我始终不放心,不如让星绝在你身边,如何?” 江月回知道星绝的分量,易容术那可不是拿得出手,是太出色了。 “那你……” “我无妨,我有星左和星右,还有其它暗卫,星绝是唯一的女子,所以,她最为合适。” 沈居寒说得诚恳,江月回知道他是为了自己好。 经过这次的事,她也觉得,的确需要个帮手。 今天回去,看到小糖和斩司命,以为他们被暗害,实在吓她一跳。 “好,那我就多谢了,星绝跟着我,我也不会亏待她。” 沈居寒微松一口气,还真怕江月回又和他谈什么公平,什么不相欠,继而拒绝。 这口气还没松完,江月回道:“不过,这毕竟是个大活人,还是个如此有本事的大活人,我不能白收。” 沈居寒:“……” “容我两天,回馈你一样东西。” “好,”沈居寒转忧为喜,“那我等着。” 这次到江府门口,沈居寒坚持送她回院子。 院子里如常,不只小糖在,林方也在院门口守着。 两人知道她出府了,都不放心。 沈居寒暗中瞧着她进院。 江月回对林方道:“你明日一早,就去衙门口等着,一旦生乱,你就散播消息。 说范文贤被人救走,银子也没人出,不知道江家说的药包什么的还会不会兑现。” “是。” 打发小糖去睡,江月回躺在床上,这一天真是跌宕起伏。 本想去吴家查个究竟,却被别人反将一军,这个跟头,栽得还真是让她窝火。 明日必须要反击。 吹灭灯,迷迷糊糊睡去。 见他灯灭了,沈居寒才转身离去。 黑暗中,他面沉似水。 今日无论对方是谁,都已经触碰到他的底线。 不知不觉中,他自己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江月回已经成为他的底线。 出江府,沈居寒吩咐道:“回府。” 回到沈府,他换了衣裳,黑色紧身夜行衣,戴上一张人皮面具,拿上大弓。 星左星右也黑布蒙面,挎刀持经,紧跟在他身后。 三人三匹快马,直奔吴府。 吴家刚安静下来,火扑灭,空气中还飘着东西烧焦的味道。 灯火熄了近一半,方才还热闹着,现在只剩下灯火,反倒有些萧瑟。 到吴府门外,沈居寒弃马跃上屋顶,去吴远荣的院子。 吴远荣还没睡,方才听派出去的人回禀,去了一趟江家,结果什么也没有搜到。 莫非,那幅画真的烧了? 但这事儿连范文贤自己都说不准。 万一没有呢? 那可是院首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务必配合贵人,一定要把画在哪,是否还在,都弄清楚。 他不知道那画为何如此重要,但也猜到,恐怕不只是因为画本身的价值。 院首话里话外的意思,如果这事办好,就能保他仕途,平步青云。 这可是个绝佳的机会! 不只是他的,也是整个吴家的。 因此,他救出父亲,只需一说,父亲就立即答应摆宴。 无论如何,这事必须办妥,拿个准信儿。 实在不行……吴远荣心头泛起狠意,就得把江家人斩杀几个,让江月回知道知道厉害。 刚想到这儿,忽然听到一道疾风,呼啸而来。 他还没来得及看清,一支冷箭射穿窗子,带灭桌上的烛火,擦着他的鼻尖,“嗡”一声扎到床板上。 吴远荣汗毛倒竖。 第一百八十九章 秦王之怒 吴远荣后知后觉,大叫一声。 他趴到地上,摒住呼吸,偷偷看那支箭。 箭杆还在颤动,就像他此时的心。 等了一阵子,却没了动静,也没有第二箭。 怎么回事? 沈居寒已经离开他的院子,去吴岷州的住处。 吴岷州今夜宿在吴夫人的院子里,他身上还有不少伤,需要上药,有人伺候。 吴夫人之前被突然出现在床上的尸首,吓得不轻。 好不容易才镇定下来,连声吩咐明日一早就把容儿厚葬,实在不行,就找人超渡。 吴岷州身心俱疲,本想离开去别处休息,吴夫人又怕被几个妾室抢了先,忙留住他。 吴夫人一边给他上药,一边抹泪说着这些日子的不容易。 吴岷州皱眉听着:“这两个儿子,都不成器。 尤其是老大,好好的生意,在他手里弄得乱七八糟!明日我得好好查查他的帐。” 吴夫人见他真生气,又有点后悔:“瞧你说的,远富也是想干好,哪能奔着干不好去? 依我看,就是江家那个小蹄子闹的,处处作对。 说来说去,还是怪瑶瑶,她娘怎么就把江月回养成那样?” “好了,”吴岷州打断,“人都死了,说那个干什么?不是自己的孩子,能疼吗?养活不错了。 瑶瑶是有福之人,这次我能回来,也有她的功劳,你注意点,别在瑶瑶面前说这些。” 吴夫人撇撇嘴,心说吴瑶瑶这阵子也没做过几件漂亮事,但又不敢再反驳。 “还是我们远荣最出息,这次他带回来的贵人,我瞧着不俗。” 吴岷州的眉头舒展了些:“是啊,远荣说,院首很看重他。 有院首说话,仕途定然通畅,说不定还能搭上燕王殿下。 把生意做到京城去,是我最大的心愿。” 吴夫人也很高兴,放下药轻抱住他肩膀:“我们一家能去京城定居,那就太好了,我听说京城可繁华了。” “会的,”吴岷州低声说,“你知道我为什么对瑶瑶那么好吗?” “不是因为她气运好,有福气吗?” “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我是想让她嫁给秦王殿下。” 吴夫人瞪大眼睛:“可你刚才还说要搭上燕王……” 吴岷州笑容奸诈:“双重保险,你没听过? 远荣走仕途,在官场;瑶瑶嫁给秦王,吹枕边风。我吴家还怕谁?” 吴夫人深吸一口气,眼睛浮现华光,又叹气道:“如果不让我们的女儿阿华嫁那么早就好了。” “阿华都多大了?二十多了,不行的。” 吴夫人讪讪道:“那人家秦王殿下,何其尊贵,能看上瑶瑶?” “这你就不知道了,我听说秦王殿下体弱,却最受皇上疼爱,一直想给他娶个多福的女子,不在意出身。 这不是为瑶瑶量身订做般的姻缘吗?” 吴夫人点头:“这倒也是。” “所以,你要对瑶瑶好些。” “知道了。” 话刚说到这里,一支冷箭破窗而入,“夺”一声扎在床沿上,就在吴岷州的两腿之间。 “啊!”他抽一口气憋住,双腿想夹紧,又不敢碰到箭,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吴夫人吓得尖叫,刚一出口被他捂回去。 吴岷州心跳如鼓,划拉住枕头砸灭烛火,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吴夫人吓得眼泪直流,也不敢哭出声,双手紧紧抓住吴岷州的手臂。 等了许久,也没动静。 紧接着,就是吴远富和吴远贵的院子,如出一辙。 沈居寒掠过一座院子时,感觉不太一样。 院门前挂着灯笼,明显是新的,而且环境非常不错,安静且雅致。 他脚尖一点,落到院中树上。 透过窗影,确定这就是那个从徐州来的人。 张弓,搭箭,一连三支。 箭出! 屋里的南先生正在写信,沈居寒开弓的时候他就察觉不对,箭出同时迅速扑灭烛火。 他速度够快,但沈居寒箭的速度更快! 他连躲过两支箭,最后一支慢了些,箭在他肩膀上豁开一道深深血口,射入地砖。 好强的力道! 南先生拔剑破窗而出,本以为对方早不见踪影,抬头却看到,一人站在树梢。 他身后便是月光,枝影冷月,映着他黑沉沉的目光。 这张脸,实在太过平常,根本没有一点特色,属于扔到人堆里,完全不会被注意到的那种。 唯独那双眼睛,黑,且亮,似刀锋如剑刃,毫无温度。 南先生道:“阁下是何人?” 沈居寒一言不发。 再次搭箭。 南先生脸色微变,他手中的剑,和对方的箭,可根本没得比。 箭出,呼啸而来,每寸空气中都是杀机。 南先生迅速躲闪,一直躲到院中水缸后。 等了半晌,刚小心翼翼一冒头,又是一箭。 他藏着不敢动,直到近一个时辰,才试探着出来。 这次,对方早没影了。 可恶! 他进屋包扎伤口,迅速提笔把刚才那个人的模样画下来,准备明天一早,就去布政司衙门。 沈居寒路过吴瑶瑶的院子时,感觉有些不太对劲。 可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 他想着上次那个神秘的黑斗篷,就是躲到吴府,但后来虽然一直派人盯着,但总没有消息。 这种不安的感觉,莫非和那人有关? 他本想进去看看,究竟是否有什么玄机,不知怎么的,刚到附近,心神猛然一晃。 星左急忙扶住他:“主子,没事吧?” “没事,先离开再说。” 一晚上,吴府就没有消停。 起火,闹鬼,后来又被箭射。 第二天一大早,全府上下都没有一张好脸,个个都憔悴得很。 江月回不知道这些,让林方出去打探街上的消息。 结果,林方还没有回来,星左却先来了。 一见面,便神色焦急道:“江小姐,麻烦你去看看我们公子吧!” “他怎么了?”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像是犯病,但又和以往犯病时不太一样,总之是不太好。 夏侯老先生已经在看,但不见起色,夫人让属下来请您。” 江月回立即往外走:“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是昨天晚上。” “怎么不早点来?” “公子说,您累了一天,不准属下打扰。” 江月回垂眸看到他的靴子,问道:“你们昨天晚上干什么去了?” 第一百九十章 你是祖师爷转世? 星左往后退一步,自知也瞒不住。 一咬牙,横心道:“江小姐,我和星右跟着公子一起,去吴府了。” 江月回惊讶:“去吴府?都干了什么?杀人了?” “没,这倒没有,公子有气,但还没有弄清楚究竟是什么人之前,也不会轻易要人性命。只是……” 江月回略点头,一边走一边问:“那吴家人应该伤不了公子才是,他怎么会旧伤复发?” 星左摇头:“这,我也不知。当时就挺突然,而且公子的症状与平时也不同,江小姐去看看吧。” 江月回也不再多问,跟他出府上马车。 马车驶入街市,路上遇到两队布政使司的人,在街上搜查,贴海捕公文。 还有不少人去衙门口,询问人犯丢了,后面的事怎么办。 江月回放下车帘,看来,范贤文被救走这件事,已经传开了。 “让开,让开!”一阵叫喊声夹杂着马蹄声。 江月回又挑帘看,一辆马车迎面驶过,是吴府的马车,车帘飘起时,她从缝隙中,正好看到车里人的侧脸。 是那个与吴远荣一起从徐州来的南先生。 看方向,南先生是要去衙门。 现在看沈居寒要紧,暂时顾不上此人。 面前赶车的星左回头看看她,低声道:“江小姐,他应该是衙门报官的。” “报官?” “是,他昨夜被公子射伤,他看到了主子的脸。” 江月回一惊,随即又明白过来:“易容过的?” “是,主子是故意让他瞧见,让他去衙门。” 江月回浅笑,沈居寒这招有意思。 昨天晚上,星绝易容成南先生的样子,去大牢提走范文贤,布政使正愁无处说,现在南先生自己送上门去。 一个本来就一肚子火,一个带着气撞上去,不热闹才怪。 等忙完沈居寒的病,就去给布政使施压,五万两银子,总得有人出才行。 到沈府,沈夫人正急着团团转,夏侯尊正在屋里给沈居寒施针,勉强算控制住,但并不能把病治好。 夏侯尊也罕见的冒了汗。 听说沈居寒到了,沈夫人赶紧迎上来:“阿月,你可算来了。” “夫人,我先去看看他。” “好,好。” 夏侯夫人赶紧把夏侯尊扯起来。 “阿月,你快看看,”夏侯尊快速介绍,“他这情况好生奇怪。” 江月回点头,到床边,见沈居寒眉头紧皱,眼睛紧闭,脸色泛白,两颊有不正常的潮红。 解开衣裳,看看心口的旧伤,比起之前的凶险,这次不算太严重。 可前几次,沈居寒也不像现在这样昏迷不醒,冷热冲击。 江月回把把脉,也看不出所以然。 看来,只有用神力方可。 她偏头对众人道:“大家先出去,窗子开半扇。” 夏侯尊想看看究竟怎么个治法,话还没说出来,被夏侯夫人直接扯出去。 江月回拿出银针,护住沈居寒的心脉,这次要用多一点的神力。 刺破指尖,江月回手指按在针上,血顺着银针,混合着神力,进入沈居寒体内。 江月回目不转睛,仔细观察着沈居寒的神色,他紧皱的眉头越皱越紧。 他心口中的旧伤在迅速变化,之前还剩下的一点红色,也在肉眼可见的转变。 沈居寒忽然伸手,用力抓江月回的手腕,江月回一手任由他抓着,稳住他,另一只手继续保持,不曾离开银针。 不多时,沈居寒“噗”吐出一口黑色淤血,紧皱的眉头也随即缓缓松开,脸色也渐渐回转正常。 江月回正要收回手指,收住神力,忽然,沈居寒的体内像是有磅礴的力量,直接把她震开。 未来得及收回的神力突然逆转,江月回眼前一阵发黑,胸口发闷,也吐了口血。 沈居寒缓缓睁开眼,就看到这一幕。 “阿月!”他哑着嗓子叫一声。 正欲挣扎着坐起来,江月回虚虚按住他:“别动,你还没有起针,别辜负我救你一场。” 沈居寒立即不敢动,冲着外面叫:“来人!” 沈夫人他们就守在门口,一听到动静赶紧进来,见眼前这情景,又都懵了。 “阿月,你这是怎么了?” “居寒,你醒了?这……” “快给阿月看看,她为救我,伤着自己了。”沈居寒快速说,催促夏侯尊,“给我起针。” 夏侯夫人和沈夫人扶着江月回坐下,夏侯尊给沈居寒起针。 沈居寒又催促:“快看阿月怎么样?” 江月回深吸几口气,神力收住,又运转几次,也平静下来。 “没事,我没事,不用担心。” 沈夫人眼眶都红了:“什么没事,你看看,都吐血了,这……” 她低头看到江月回的手腕,一圈儿,都被握得紫红。 狠狠盯住沈居寒:“这是你干的吧?怎么下这种死手?” 沈居寒心疼又无语。 “不怪他,夫人,他也不知,我没事了,”江月回抹抹嘴角,“老先生,您给他把把脉。” 夏侯尊给沈居寒把把脉,惊讶道:“好多了,基本正常,阿月,你这医术,了不得呀。” 一转眼,又看到沈居寒心口的伤,方才只顾着起针,没注意看,现在一瞧,不由得惊呼一声。 “你这伤……也基本好了,阿月,你是祖师爷转世吗?” 江月回哭笑不得:“还是因为旧伤,攻了心脉,有一口淤血堵住了,血吐出来,病情好转,伤也好了。” 夏侯尊摸着胡子,似恍然大悟。 江月回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涌出疑惑。 她刚才就是安抚众人,实则并非如此。 眼底微闪过金光,她看向沈居寒的头顶。 原来一直是雾蒙蒙一片,什么也看不清,这会儿还是看不清,但……隐约像是有几分浅紫色。 紫色?那可是比金色还要厚重,命数极奇特的人才会有。 再想看,但只是一闪,又看不见了。 江月回暗自思忖,沈居寒到底是什么来历? 看这气运,不应该只是一个指挥使之子。 垂眸看着手指,刚刚,可真是险。 神力被震回逆转,就连之前算上,都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第一百九十一章 狐狸都要甘拜下风 夏侯夫人推推夏侯尊。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给阿月看看,医者不自医,你看过我们才能放心。” 沈夫人抹抹泪:“对,对,赶紧看看。” 她们不容江月回拒绝,夏侯尊仔细把脉:“的确没有什么要紧,多少有点气血亏损,平时煲汤补一补就好。” 听说没事,沈夫人也放了心,使个眼色,三人都退出去。 沈居寒要下地,被江月回按住。 他顺势搂住她,轻声在她耳边道:“阿月,你没事,太好了。” 江月回微僵的身体慢慢柔软,看着神体亮啊亮,花瓣抖呀抖。 方才损失的那些,又迅速加满。 “你疼吗?对不起,弄疼你了。” “没事,”江月回小声说,“回去抹点药膏,很快就好了。 你是怎么回事?这次犯病不同以往,你干什么了?” 沈居寒自知瞒不过她,如实道:“我去趟吴府,最后路过吴瑶瑶的院子时,想着其它人的院子都逛了一圈,就她的没去,又想到消失不见的神秘黑斗篷,所以,就想去看看。” “可不知怎么的,还没到她的院子,就觉得心头一阵难受,头也有些晕,我感觉不对劲,就先回来了。” 江月回仔细听着,也觉得有些不同寻常。 “我一直觉得,吴瑶瑶气运奇怪,每次都能绝地又逢生。 现在听你这么一说,会不会是,她藏了什么能改变气运的东西,或者能剥夺别人的,占为己有。” 沈居寒没觉得匪夷所思,顺着她的思路往下想:“要是这样的话,有没有可能,吴家之前死的人,会不会就是被她夺了气运?包括最近死的那个丫环。” 江月回惊讶:“咦?沈公子接受能力很强,没有觉得我是胡说八道。” “怎么可能,”沈居寒难得见她调皮,蹭蹭她鼻尖,“阿月聪明,连狐狸都得甘拜下风,怎么会胡说八道?” 江月回被他蹭得心痒,后知后觉地听出他的话:“你说谁是狐狸?” 沈居寒低低笑,不等她再说话,俯首吻住她的唇。 江月回脑子一空,眼睛瞪得溜圆,神体像发了疯一样的摇摆,花朵层层开,花瓣如雨。 她还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神体这般美。 正在情浓时,外面传来一声大喝:“过分了啊!” 江月回理智回归,一动,牙齿磕在沈居寒的嘴唇上,沈居寒“嘶”一声,牙齿一颤,又咬住了自己的舌尖。 更痛了。 他拧眉,江月回忍不住笑出声。 外屋传来沈夫人的责怪声:“星右,你那么大声干什么?吓人一跳。谁又过分了?” “回夫人,是布政使,太过分了!他们自己弄丢了人犯,满城找找不到,还想让咱们出兵给找。” 沈夫人哼道:“的确过分,真是打得好算盘,我们指挥使是受他指挥的吗?不借!” “夫人说得极是,”星右圆圆的脑袋伸着往里看,“夫人,公子好了吗?现在怎么样了?” “好了,好了,”沈夫人推开他的圆头,“去忙你的事儿。” “那我去回布政使司的人一声,让他们自己去找。” 星右刚要走,屋里传来沈居寒的声音。 “星右。” “公子,属下在。” “去跟他们说,要想让我们帮忙,让布政使亲自来见我。” “是!” “还有,”沈居寒的声音一顿,“传完这个消息,你去山庄,继续烧炭吧。” 星右:“……??” 沈夫人帕子掩住嘴,掩饰住笑意:可怜的孩子。 江月回趴在沈居寒身侧,低低笑出声。 “我怀疑你在挟私报复。” “不用怀疑,我这就是,这小子一向没眼力,气死我了。” 沈居寒抚着她的发:“阿月,那五万两银子,我打算让吴家出,你意下如何?” “这自然是好,”江月回点头答应,“不过,得让布政使去要,和咱们没关系。” “好,”沈居寒轻笑,“那我跟他谈。” “一起去,毕竟实施的是我,账册也在我手里。” “也好,一起去。” “范文贤未免太便宜他了,”江月回有些不满意。 沈居寒道:“怎么可能?他是实施者,只挨几板子了事? 到合适的时机,我会把他放出去,让那位南先生亲手结果了他。” 江月寒眼中闪过笑意:“此法,甚合我心。” 沈居寒心头激动,握住她指尖:“不觉得我心太狠?” “怎么会?恶人无恶报,才是最不公平。” 沈居寒眉眼弯弯,江月回简直就是上天送给他的宝。 “我来的时候,看到那个南先生,去衙门了。听星左说,应该是去报官。” “嗯,我露了脸,射伤他手臂,他定不会罢休,”沈居寒说,“我当时见他,觉得他有点眼熟。 回来以后忽然想起,的确曾在京城见过他,应该是燕王府中的人。” 江月回拧眉:“燕王的人?” “是,所以,那幅画中的图,定与燕王有关,得尽快实施计划,像你说的,祸水东引。” 江月回笑容狡黠:“这事儿,还得着落在吴瑶瑶身上。” …… 吴瑶瑶是第二天一早,才知道府里到处被人射箭的事。 得知的时候都惊呆了。 赶紧去各院问候。 见众人虽受惊,但没有真的伤,也总算有惊无险。 但相比吴家人,那位南先生就倒霉一些,受伤见了血,一口气咽不下,要去衙门报官。 吴瑶瑶对吴岷州道:“舅父,这是个绝佳的机会呀。” “什么机会?”吴岷州不解。 “舅父,您想,这次您受牢狱之灾,是为何?” 吴岷州咬牙:“还不是因为江家,那个小贱妇!” “这只是其中一点,最关键的不是这个,”吴瑶瑶缓缓摇头,“最关键的,是沈家。” 吴岷州一怔,随即点头:“不错,瑶瑶所言极是。 若非是沈家给江家撑腰,出手相助,就凭江月回,十个她也办不成。” “您受苦,我们在外面着急,想尽办法都没有能做到。 但是,徐州布政使一封信,南先生一个面子,就做到了。这说明什么?” “只有权势,才是重中之重,”吴瑶瑶语气坚定,“所以,我们要趁着南先生在我们家,又与布政使大人相熟,抓住这个机会,也去布政使那里多走动,攀上这层关系。” 吴岷州一拍手:“妙哉!” 第一百九十二章 知己知彼 吴岷州看着吴瑶瑶,满眼欣慰。 “瑶瑶,依你看,应该送些什么东西为好?” 吴瑶瑶略一思索:“舅父,我与朱小姐关系不错,听闻她说,布政使大人好雅,真银白银固然好,但到底太俗气太直接了些。 不如送些古董字画,想必他会高兴,也会觉得,我们虽是商人,但也有文化底蕴,不只是认钱。” “有理,”吴岷州赞赏,“还是瑶瑶最得我心。 好,此事就交给你去办,需要什么,尽管去店里挑。” “是,舅父放心,我定会处理好。” 吴瑶瑶立即回院换衣裳,准备出府。 在月亮门处,一名家丁匆匆忙忙,差点与她撞上。 “小姐恕罪,小的没有看到您。” “无妨,”吴瑶瑶柔声道,“这急火火的,要去哪里?” “回小姐的话,小人要去处理容儿丧事。” 吴瑶瑶叹道:“也是个可怜人。” 她拿出几两碎银,交给家丁:“拿着,多为她买些白布纸钱,当是我的一点心意吧。” “是。” 换好衣裳,刚出门便听到吴远贵叫她:“瑶瑶!” “二表哥,”吴瑶瑶福身,“我正想去找你。” 吴远贵很高兴:“哦?那可真是巧了,瑶瑶找我有事儿?” “舅父让我去店里,挑几件东西,送予布政使大人。” “那正好,我要去店里,走吧,一同去。” 两人说说笑笑出院,在前院又遇见吴远富。 他刚被吴岷州叫去训斥一顿,还要查他铺子的账。 正垂头丧气,又看到吴远贵和吴瑶瑶,心中更酸。 “大表哥,”吴瑶瑶拿帕子给他擦一下汗,“你怎么回事?这么冷的天,怎么还一头汗?” 吴远富心中阴郁扫去一半:“多谢表妹。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吴远贵扫一眼他拿过去的帕子:“瑶瑶要去我店里。” “大表哥一同去吗?” 吴远富还没有表态,吴远贵道:“大哥还是操心自己店里的事吧! 听说你的药铺生意每况下跌,现在父亲回来,总要打起精神来才是。 听说江家又要做什么药包,全从当归楼买的药材,大哥,你可要上心些,否则,父亲好不容易把当归楼压下去,又要被他们赶超了。” 吴远富不满道:“你这是什么话?我药铺生意不好是什么缘故? 还不是因为上次在破庙,你非要弄什么解药,卖得又贵,弄巧成了拙? 未经我允许,动了我药铺里的药,把名声弄臭了,现在反倒过来说我? 老二,这么做不厚道吧?” “大哥你这是什么话?咱们都是一个吴家,一荣俱荣,你还没有继承家业,别整天摆出一副长子的样子来教训别人,父亲还在,你还没当家!” 吴远富火往上撞:“呵,老二,这才是你的心里话吧? 我当初被绑票,你磨蹭着不肯出钱,打的什么主意?别以为我不知道!” “你什么意思?” 两人还要继续吵,吴瑶瑶赶忙劝道:“二位表哥,别吵了,要是让舅父听见,都要挨罚。 都是一家人,大家都是为了吴家好,我们应该一致对外才是。” 吴远富哼一声:“今日看在瑶瑶面子上,不与你计较。” “瑶瑶,我去香料铺子,看有没有什么上好的香料,拿回来一些给你。” 他一甩袖子走了,吴远贵道:“瑶瑶,走,二表哥带你去挑东西。” 到铺子里,吴瑶瑶挑了个天青色玉瓶,还有一幅仕女夜舞图。 吴远贵要送她去,结果店里来了个大主顾,吴瑶瑶便提出自己前去。 她其实也是想自己去,这件事儿全程只有她自己的功劳,那才是最好。 刚出门,迎面就碰见一个老者,怀里抱着一个小盒子。 吴瑶瑶一个没留神,手里的东西差点掉到地上。 她赶紧牢牢抓住玉瓶,但画轴还是落了地。 老者帮着她捡起来,连声道歉:“对不住,姑娘,你没事吧?” 吴瑶瑶心里恼火,脸上却勉强不露:“无妨,幸好东西没摔坏,您年纪大了,还是要慢些。” 老者拍拍手里的盒子:“我急着卖东西,姑娘,请。” 吴瑶瑶也不想和他多言,点头离开。 老者进铺子,盒子放在柜台:“掌柜的,来,看看这东西收不收!” 看着老者进入铺子,吴瑶瑶也坐着马车去布政使府,街口拐角处的江月回无声冷笑。 沈居寒问道:“阿月怎知,吴瑶瑶会选择送书画?” “因为她太想赢我,不会放过任何一次机会。 上次我用江枫渔火图把范文贤送入牢里,坏了他们的计划,她自然想在这方面赢我一次,扳回一成,好证明她根本不比我差。” 江家虽不是大富大贵,但也是娇着吴瑶瑶长大,她必须得让江家人,让所有人都看到,江家失去她,才是重大损失,换回去的江月回,不过就是一棵野草罢了。 可自打粮食案之后,江月回处处都压她一头。 她如何能甘心? 江月回把她的心思摸得透透的。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阿月这是连兵法都用上了。” 沈居寒声音略低,凑到她耳边:“我从未感谢过上苍,但这一次不同。 上天让吴瑶瑶回去吴家,把阿月换来江家,就是给我最大的恩赐。” 江月回手指点着他额头,轻推开他:“沈公子,请保持你一贯的冰冷,不要说这些腻人的话。” “这些话,我只对阿月一个人说。” 江月回暗叹:平时高冷的人,一旦开始变得柔软,还真有点让人难以适应。 “公子,”星左过来禀报,“方才府里来消息,说是布政使去府里探望您,现在被夫人打发走了。” 布政司衙门弄丢了犯人,闹得满城风雨,百姓们正在翘首观望,这件事他必须要给个交代。 但他手下那些衙役捕快,办事能力比起指挥使的人相差太远。 要封锁住城门,还是得指挥使的人说了算。 所以之前沈居寒说,布政使若想请他帮忙,必须亲自去请。 布政使去了,沈居寒却跟江月回出门,让他扑了个空。 压着火气往衙门走,听着街上闹哄哄的,更觉得烦躁。 走到半路,马车突然停住,差点把他翻下座位。 “干什么呢?会不会驾车!” 第一百九十三章 求助 布政使气冲冲掀开车帘,看到挡在他车驾前面的车。 冲到嘴边的话,又咽回肚子里,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来。 “原来是沈公子的车驾?真是巧,方才本官去府上,沈夫人说,公子刚出门。” 布政使心里这个憋屈,他三品大员,凉州父母官,却要对一个小辈和颜悦色,好言好语。 他不想,但也没有办法。 沈庭山多半时间在城外军营,城里的军务以及沈府里的府兵侍卫,都听沈居寒的。 沈居寒说是没有官职,但手中却握有实权。 “不知布政使大人,找我何事?” “此事……一言难尽,此处不是讲话之所,不知公子可否与我一同回衙门一趟?” “衙门就不必了,若大人方便,不如去大人府上?” 布政使求之不得:“好,好,如此甚好。” 沈居寒放下车帘,吩咐车调转方向。 江月回浅笑:“你还说我是狐狸,我看你也不逞多让。” “那当然,”沈居寒笑容宠溺,“如果我不聪明些,怎么做好阿月交办的事?” 江月回:“……” 此时,吴瑶瑶已到朱家。 她是女眷,布政使不在,她便被引去后宅。 朱小姐听说她来了,并不怎么高兴,更没有迎出来。 之前因为宋南念的事,朱小姐已经对吴瑶瑶有了意见。 吴瑶瑶正跟着丫环往前走,忽然听到有人道:“站住。” 丫环赶紧垂首行礼:“公子。” 朱公子拄着拐,慢慢从对面走过来,拐杖一下下敲着地面,发出“咚咚”声响,让人心头发紧。 “原来是吴小姐,”朱公子轻笑,“多日不见,吴小姐越发漂亮了。” 吴瑶瑶自然是享受别人的夸赞,但眼下这个朱公子,目光阴鸷,听说因为伤腿磕牙变得性情暴戾,动不动就把下人打残。 “朱公子过奖,我是来找布政使大人的,大人不在,就来看看朱小姐。” “怎么?你来找我父亲,能看我妹妹,就不能和我说句话了?本公子就这么招吴小姐厌烦吗?” “不,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既然没有,那就陪我聊聊,你舅父被放出去,你不谢谢我吗?” 吴瑶瑶心说我谢你干什么,你又没出力。 朱公子伸手要摸吴瑶瑶脸,吴瑶瑶后退一步:“朱公子,若是没有别的事,我就先告辞了。” 朱公子收回手,看着吴瑶瑶匆匆离去。 不让碰?那就偏要得到。 吴瑶瑶匆匆忙忙出后宅,正准备去马车里等,抬头便看到布政使的马车回来了。 她急忙迎上去,发现江月回和沈居寒也在。 “大人,”吴瑶瑶上前福福身,“您回来了。” 布政使没想到她也在,此时哪有闲心理会她,敷衍道:“哦,你是来找小女的吧?她在后宅,去吧。” “大人,我是来感谢您的。” 吴瑶瑶话到嘴边,当着沈居寒和江月回的面,这话不太好说。 江月回似笑非笑:“吴小姐这是有要事?不如我们先走,改日再来?” 布政使忙道:“沈公子,江小姐,留步。” 他又看向吴瑶瑶:“你的心意本官知道了,先回去吧。” 吴瑶瑶笑容差点挂不住,岂肯就这能走了?回去怎么向吴岷州交代? “大人,能否借一步说话?” 布政使心头不耐,强忍着往旁边走两步:“什么事?” “大人,此番我舅父能回家,多亏大人,所以小女特来拜谢。我家那位贵人,也是此意。” 听他提起那位南先生,布政使心头微微掂量。 此时管家从里面出来。 “老爷,您回来了,”他快走几步,俯耳低声,“南先生在书房等您。” 布政使一听这话,以为吴瑶瑶与他是一起的,沉吟道:“吴小姐,先稍等片刻吧。” 吴瑶瑶微松一口气:“是。” “沈公子,江小姐,里面请。” 进前厅落座,布政使开门见山道:“沈公子,想必也听说了,范文贤越狱,被人救走,现在满城都在找。 本官派出衙役捕快,都没有消息,还请沈公子出手相助。” 沈居寒漫不经心道:“能从大牢把人救走,想必身手不俗,不知是什么人?” “据值守的衙役说,对方是伪造了假印信,趁深夜把人提走,至于是什么人,本官还未可知。” 布政使叹一口气:“本官今天一早,还没有去衙门就有人来禀报,说是发现昨天的提人文书上,信印突然没有了,衙役察觉不对,这才派人来送消息。” “哦,对了,还有这个,”他把衙役送来的画像取出来,交给沈居寒。 “据说是此人把范文贤提走,下官还未来得及看,只想快点先把范文贤抓住,这才从府中直接去了沈府,找公子帮忙。” 沈居寒接过画像,打开看看,又递给江月回。 江月回与他对视一眼,眼神交汇:画得一般般,不是特别像。 江月回故作思索状:“怎的……瞧着此人,好像有点面熟?” “江小姐见过?”布政使赶紧问。 沈居寒道:“的确有些面熟,但一时想不起在何处见过,大人瞧瞧?” 布政使赶紧接过画像仔细看,一看就愣住。 这不是……南先生吗? 怎么个意思? 为什么要用这种方法把范文贤弄走? 还不和他说一声,这不是让他为难吗? 现在这种局面,要怎么收拾? 他真是一头雾水,脸上还不能表露。 “大人认得吗?”沈居寒手指点着额头,“的确眼熟,可就是想不起。” 布政使现在有点后悔没看画像就找沈居寒帮忙,要是让沈居寒把人抓到,要怎么向徐州和燕王交代? “衙门的画师越来越不像话,画的画像都差不多,看着这个也像,那个也像,实在没有什么参考价值。” 他把画像收起:“沈公子,听沈夫人说,公子这几日身子不好?” “是本官的错,不该在这个时候还打扰沈公子。” 沈居寒暗自冷笑,明白他打的什么主意。 “无妨,大人的事说完了,我与阿月的事还没说,大人,我也有一事相求。” “什么事?” 第一百九十四章 简单粗暴:要钱 刚才布政使有多希望沈居寒帮忙,现在就多希望他赶紧走。 江月回道:“大人,之前在大堂上说得清楚,我拿到范家的银子之后,就出钱给城中百姓买药买米。” “江小姐心地善良,为我城中百姓做过不少好事,上次西城那边的事,本官还没有谢过你……” “上次的事已经解决,不必再提,这次的事,”江月回语气一顿,“大人,您看该如何解决?” “这次?” “正是,范文贤跑了,银子该从哪里出?”江月回微拧眉,“实不相瞒,大人,家里的房屋还没有修葺。 眼看着快到年节,我家里都是自己人,之前被冤枉入狱,住过一阵子大牢,也勉强能习惯。 但我当众答应百姓的事,可不能反悔。 大人,您是这城中父母官,我一个弱女子实在没有别的办法,请大人给出个主意,我要如何是好?” 布政使嘴角抽了抽,刚喝下去的茶哽在喉咙,差点被呛住。 他咳嗽两声:“那依江小姐之见……” “我苦于没有办法,实在愁眉难展,这才请教大人,大人勤政爱民,办法怎么也比我多。” 布政使看向沈居寒:“沈公子以为……” “大人,这个问题对于我来说,也是太难,休说家父在城外军中,军饷每文都得发到军士手中,有时候还得倒贴。 我们指挥使府,就是看着光鲜,实际上穷得很。 不怕大人笑话,上次开粥棚,还是阿月米铺里的粥赊于我的,全了我的面子,否则,我非得丢人丢到家不可。” 得,人家就差明说,人家不该不欠的,都为城中百姓出过力,送过药,开过粥棚,就他这个父母官,什么都没有做过。 关键是,范文贤还是从他的大牢里跑的。 沈居寒和江月回齐唰唰看着布政使。 布政使如鲠在喉,沉吟道:“此事的确不好办,现在人跑了,这……” “大人,我可以帮忙,现在就下令,封锁城门,挨家挨户的搜,把范文贤和画像中人一并抓获,如何?” “不可!”布政使脱口道,现在真是骑虎难下,肠子都悔青了。 早知道先看看画像,着的什么急? “有何不可?”沈居寒反问,“大人去找我,不就是想让我帮忙吗?” 布政使绞尽脑汁:“本官又觉得,此事不宜打草惊蛇,他们能伪造本官印信,必定有些手段,还是不能逼得太急,放长线,找出幕后之人为要。” “也有理,”江月回面露难色,“那银子该怎么办呢?” 她说话时,眼角的余光早瞄到站在外面的一片裙摆,那是不肯离去在偷听的吴瑶瑶。 果然,听到这句,吴瑶瑶慢步而出。 “大人,我有一个办法。” 布政使看到她,心里不怎么高兴,怎么还偷听? 但又想到她与南先生一起,又说有办法,压住不满问道:“哦?吴小姐,你有什么办法?” 吴瑶瑶福福身:“大人,此番小女前来,就是为了感激大人让我们保释舅父,特意带了两件东西。 一是玉瓶,一是画卷,两物价微,但好歹也能解燃眉之急。 还请大人笑纳,小女知大人清廉,并非送礼,而是也想为此事尽一点绵薄之力。” 布政使心中微喜,管他谁的钱,反正不让他出钱就行。 再说,他冒着风险保释吴岷州,收点东西也是应该。 “吴小姐所说,倒不失为一个办法,”布政使摸着胡子道,“沈公子以为呢?” “说起此事,大人同意吴岷州保释,倒是让我有点惊讶。” 布政使就知道,沈居寒会对此不满。 “沈公子有所不知,本官也是根据律法,酌情而为。 吴岷州一把年纪,又身染疾症,因病可保释,不出凉州城,时时报备,也是我朝律法人情之处。” 吴瑶瑶飞快看一眼江月回,眼底闪过一丝得意。 出尽风头又如何,没钱还不是愁眉苦脸来求人? 哪像她,几句话就解决掉万两银子。 “既然大人同意,那我就去把东西取来,还放在马车上。” 布政使道:“好,你去取吧。沈公子,江小姐,此事总算不负所托,稍后若抓住范文贤,本官定不轻饶。” 沈居寒轻笑:“此事但凭大人作主,我只是不想让阿月在百姓面前失言,反正钱不是范家出,就暂由布政司衙门出,至于大人是怎么筹到钱的,我也不是很在意。” 吴瑶瑶脚步一顿,诧异地看沈居寒。 怎么个意思?听这话,就是他们吴家出了半天钱,连个名儿都落不着? “沈公子此话,倒是让我不解。” 沈居寒垂眸,根本不看她:“你解不解,关本公子什么事? 本公子是来问布政使要银子相办法,与你何干?” “可是,这东西是我吴家出的,难道就不配让百姓们知道吗?” “真有意思,阿月和本公子可没求着你们吴家出东西,再说,你这东西也不是送给本公子的,是给布政使大人,为着吴岷州的保释。 现在怎么倒成了你们是大义,还想要名声? 吴小姐,是不是觉得前些日子在西城区的乌龙瘟疫之事,吴家的脸丢尽,还没有找补回来?” “大人,听说吴家那两个下人都死在牢里了,不知可有此事,是何死因?” 布政使:“……” 真是头疼。 他皱眉看吴瑶瑶,真是的,没事非得惹沈居寒干什么? 又斗不过。 “吴小姐,沈公子方才所说有理,此事是江小姐有言在先。 你若同意,帐就在布政司衙门账上,本官心里记你们吴家的好处; 你若反悔,本官也不勉强。如何?” 吴瑶瑶噎一口气,话都说出去,不可能再收回来,否则,布政使得恨死她。 “大人说得哪里话,小女虽人微言轻,但也知道承诺无悔的道理。大人稍后,我这就去拿。” 江月回看着她的背影,似笑非笑。 看一会儿她要如何收场。 不多时,吴瑶瑶就把东西取了来。 盒子打开,先拿出玉瓶。 布政使点头:“好,此瓶造型漂亮,线条优美,难得的是玉质极佳,像是用整块玉雕琢而成,少说也值两万两。” “大人好眼力。”吴瑶瑶下巴微抬,“这幅画,更为出众。” 她说着,画轴徐徐打开。 第一百九十五章 百口莫辩 吴瑶瑶很擅长投人之所好,挑选的东西送的礼,能送到人的心坎上。 这幅仕女夜舞图,也是她精心挑选的。 她早就听说,布政使喜欢一个歌妓,曾想收为外室,后来因为夫人不肯,怕闹大影响官声,这才作罢。 这图中仕女,模样和那个歌妓有几分相像。 “大人,您瞧,这幅图是我们吴家古董铺子新收的精品,色彩极佳,意境颇妙。” 话音未落,布政使大人突然站起来,面露惊疑。 吴瑶瑶心里大喜,果然没有挑错,看来他也瞧出来,画中人和歌妓很像了。 “大人,”江月回缓缓开口,意味深长道,“吴小姐这幅画,可真是让人意外。” 沈居寒颔首:“的确,没想到,还有机会再见。要不是今天凑巧到大人府中来,只怕是没这个一饱眼福的机会。” 吴瑶瑶眼中含笑:“这是自然,我吴家古董铺,收的都是精品,卖得也不例外。 这幅画还特意装裱过,光是装裱费,就花了三百两。” “呵,”江月回短促笑一声。 沈居寒也微沉了脸。 布政使拧眉道:“吴小姐,此画人是从何而来?” “是从当铺那边转过来的,有人当了死当。”吴瑶瑶双手提着画,笑吟吟回答。 江月回越是不高兴,她就越开心。 布政使眉心跳了跳,正欲开口,管家从外面进来,在他耳边嘀咕几句。 布政使脸色微变,又转头看吴瑶瑶。 “吴小姐,你这幅春江烟雨图,究竟是从何而来?” 吴瑶瑶笑容微僵:“什么……春江烟雨图?这明明是……” 她连忙低头看,这才发现,原来的仕女夜舞图,竟然成了春江烟雨图! 那幅在大堂上,范文贤和江月回争得不可开交,下落不明的春江烟雨图。 “这……”吴瑶瑶脸色骤然变了,“这不是我的,我拿的不是这幅……” 她忽然想起,当时出铺子时,那个撞上她的老者。 上当了! 她赶紧把画要收起来,布政使道:“吴小姐且慢,此画作为范文贤案的重要物证,你需得留下才行。” “可是大人,这不是我的画。我……” “吴小姐,本官不管这是谁的画,总之这是重要物证,范文贤逃脱了,此案就更为重要,这画必须留下。” 布政使沉下脸:“吴小姐,你最好仔细说清楚,此画的来源。” 江月回苦笑摇头:“范文贤还因此画与我父亲争论,说什么为我们所毁。 刚开始还让我们赔,一会儿说赔江枫渔火图,一会儿又说赔春江烟雨图,可我父亲从头到尾只见过一幅假画,搭上我家的院子被烧不说,还百口莫辩。 闹了半天,此画在吴小姐手中。” “吴小姐,”江月回长叹一口气,“你对我不满,觉得我回来影响到你的地位,这我能理解。 可父亲呢?到底是从小把你娇着捧着长大,从未有一分对不住你的地方。 你也叫了十几年的父亲,你怎么就能狠心看着,他被人诬蔑,与人对薄大堂,却隐忍不发? 甚至……当时还替宋南念说话,宋南念与范文贤可是一伙的,早溜回徐州不再露面。 她初次来徐州,却已经登门拜访过吴府,吴小姐,是不是从那时起,她就把画给了你,你们就约定好,要置我们江家于死地? 吴小姐,你有事冲我来,江家其它人是无辜的,父亲更是无辜!” 吴瑶瑶张张嘴,千言万语似都堵在喉咙,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以前都是她拿两人身份被换说事儿,暗指江月回恨她,不肯原谅,今天倒好,江月回把她的词儿抢了。 “并非如此,这画我也不知,我就是去铺子里取了一趟,出来的时候碰到一个人,故意撞了我,当时画掉了,一定是他给我调包了,大人,明鉴啊!” 吴瑶瑶说得是真的,但怎么听都像瞎编的。 “还真是巧,”沈居寒轻声嗤笑,“这算是本公子今年遇见的最巧的事情了。” “吴小姐所言……”江月回满眼皆是无奈,“好吧,我信了便是。大人,这下能证明我父亲的清白了吧?” “这是自然。” “那就好,我父亲知道后,也能去块心病,不然总觉得说不清楚,惹人误会,他开心比什么都重要。” “自己的父亲自己疼,别人,就不指望了。” 吴瑶瑶:“……” 恨不能扑上去咬江月回几口。 “大人,我们的事情已经说完,就不打扰大人了,”江月回起身道,“银子的事,还请大人多费心。” 布政使有苦难言。 沈居寒和江月回一起走了。 布政使脸色顿时微变,吩咐管家把南先生请来。 南先生的脸色比布政使还难看,一进前厅就盯住吴瑶瑶:“把画交出来!” “南先生?您怎么在这里?” “把画交出来。”南先生目光凶狠,“找来找去,画竟然在你手中,说,是谁给你的?” 吴瑶瑶深知此人不好惹:“我方才所言,句句属实,就是从铺子里拿的,我拿的时候明明是……” “你当我是傻子吗?”南先生把画夺过去,展开仔细查看,又用指尖轻抹,闻到上面的香粉味儿,确定是要找的这一幅。 但他并没有完全放心,目光转向布政使:“此画是要送予你的? 你可知,这是燕王殿下要的东西,你也敢抢?” 布政使简直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南先生,此话从何说起?我好好的,要这个做什么?” “你不知道?” “本官不知。” 南先生垂眸看画,画中机密,知道得人寥寥无几,燕王曾再三叮嘱,务必要保守秘密。 “南先生,本官的确不知,今天回来时,才知道吴小姐来府中,也是才看到这画。 若是知道燕王殿下想要,本官献上还来及,怎敢据为己有?” 他转头看吴瑶瑶:“你快说,究竟怎么回事?!” 吴瑶瑶被他一嗓子吼得都懵了:“我……” “我只是想帮大人分忧,筹些银两而已。” “若只为此,拿银票来即可,何必费此周章?”南先生反问。 吴瑶瑶张张嘴,简直无言以对。 为什么她要解释这些,要面对这个! 为什么一有江月回的地方,就总是不顺利? 第一百九十六章 她能杀人夺运 江月回和沈居寒离开布政使的府中,来到吴家古董铺子门前附近。 古董铺子对面,就是吴家的茶庄,原来杨湘武他们家的铺子。 位置、门面都挺不错。 江月回琢磨着,得想个办法,把那个铺面拿回来,她已经答应杨湘武要入股做古董生意,总得有铺面才行。 挣钱不挣钱不重要,关键是能让吴家不痛快,让吴瑶瑶不高兴,那她就高兴。 沈居寒剥了个橘子给她:“尝尝。” 江月回问道:“哪来的?这个季节,这可是稀罕物。” “有人给义父的,凉州水路发达,走水运比陆运快上许多。 年节将至,不少商船都带着南方的东西过来,价格虽然贵了些,但很快就能抢购一空。” 江月回放一瓣在嘴里,甘甜可口,的确不错。 “还有别的吗?除了这个?” 沈居寒见她有兴趣,巴不得她向他要东西:“阿月想要什么?只管说。” “香料和草药吧,”江月回略一思索。 她虽然可用神力修复,但神力何其珍贵,还是能少用就少用,就她的炼丹和制香,平时也足够用。 神力总是不稳定,攒起来难,用起来却容易。 唉,要想恢复昔日盛时,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啊。 要想离开这里,早点神归正位,还得尽早另想办法,快速让神力恢复如初才是。 就目前来看,积攒功德虽慢一点,却是最稳妥的办法。 多做点丹药,救救人什么的,像上次西城假瘟疫事件,当天晚上回去就涨了一些。 沈居寒虽然是个大宝贝,但也不能总和他搂搂抱抱,那成什么样子?就当他是个急救包吧。 沈居寒哪知道她此时心里的小想法,回答道:“有的,草药我买得不多,但香料时常买。 姨母平时喜欢鼓捣那些,现在夏侯夫人来了,两人在这方面一拍即合。” 正说着,吴瑶瑶的马车冲到店门口。 此时她也顾不得什么端庄什么形象,跳下马车就往里冲。 江月回挑车帘瞧着,眼底金光一闪。 吴瑶瑶头顶上的气运团更浓郁了些。 “吴府那个死去的丫环,今天被安葬了吗?”江月回低声问。 “还没有,”沈居寒把一块点心放在她手中,“吴夫人吓得不轻,据盯着的人来报,说是处罚了她那个管家亲戚,还命人请僧人给丫环超渡。” “超渡?”江月回看着吴瑶瑶头顶上的气运团,新多来的那一个,边缘带点金色。 “有什么不妥吗?” “我可以肯定,吴瑶瑶一定用了什么法子,能夺他人气运,”江月回语气坚定,“这绝不是巧合。” 如果是这样,她就必须与吴瑶瑶抗到底,这种搅乱阴司秩序的行为,绝不能放任不管。 但在弄清楚她的具体做法之前,也不能轻举妄动。 江月回暗暗叹气:还是实力不太够,否则的话,当即结果了她,也不必怕什么反噬。 思忖间,吴瑶瑶已经进入店中。 吴远贵正好从二楼下来:“瑶瑶,你来得正好。我收了件宝贝,给你看看。” 吴瑶瑶哪有心思看,强压着怒意问道:“二表哥,方才是不是来了个老头,抱着个盒子?我离开的时候他正好来的。” “有,有啊,”吴远贵点头,“刚才我……” “可知他是什么人?哪里来的?到哪能找到他?” 吴瑶瑶一连串的问题,把吴远贵问懵了。 “这……不知他是哪里人,他也没说。 他拿来个东西,说是要活当,我说当东西得去当铺,要么就卖,要么就走。 我刚才收的东西就是他的。” 吴瑶瑶急忙问:“收的是什么?” “是一柄古剑,成色极佳,还是极少剑的子母剑,瑶瑶,你真是我的小福星,你看你来店里一趟,就让我做成了这么好的生意。 那老头儿还舍不得,被我一通连说带诱,才让他下定决心,我还告诉他,银货两讫,不许再来。” 吴瑶瑶眼前发黑,火气涌上来:“派人去找,务必找到他!” 她平时极少这样声音尖厉,突如其来失控,吴远贵吓了一跳。 “瑶瑶,到底怎么了?” “二表哥,此人刚才调包了我的画,我去布政使府上,被他误会,如今不但让我交出画,还要再拿出三万两银子!” 吴瑶瑶回想刚才布政使和南先生的威压逼迫,仍心有余悸。 吴远贵陡然变色:“三万两?” “是,”吴瑶瑶咬牙,“必须找到他!” 吴远贵立即吩咐手下人去找,他的铺子里人养个十来个打手,就是防止有人闹事,或者有时人家不想卖,他也要变相逼迫。 十来个恶奴,如同恶犬,出动去找人。 但他们哪知,那老者就是星绝,现在早除去易容。 江月回在马车里抿一口茶:“看来吴瑶瑶气得不轻。” “银子是小,”沈居寒浅笑,“吴家无法自证清白才是真。 那个姓南的,狡诈多疑,宁可错杀绝不放过,让他亲眼看到那幅画从吴瑶瑶手中拿出来,他很难再相信吴家。” “这幅画如此重要,”江月回疑惑,“是怎么流到外面来的?” 沈居寒敛下眼睑淡淡开口:“范文贤说过,是一个败家子为赌钱,从家里偷拿出来的。 那个败家子的父亲,就是徐州布政使的一个幕僚,画本来由他保管,不曾想一朝疏忽,被儿子偷出去。你可知,后来如何?” 江月回只听范文贤说了前半段,后面的事并不知道。 “如何?” “画丢失,徐州布政使立即派人四处寻找,幕僚的儿子被折磨至死,他全家,死于一场意外大火,一家十几口,连鸡犬都不曾留下半只。” 江月回微拧眉:“那个南先生干的?” “嗯,”沈居寒点头,“这是我听了范文贤所述,派人去徐州打探到的消息。 画已重回南先生手中,但他势必不会就此罢手。” 江月回眸光微深:“他需要确保,画不曾被人发现秘密,但凡有可能接触到画的,都要确认,不能有一线错漏。” “不错。”沈居寒点头,“画中所藏的秘密,是防御图,军中防御不可能随意改动,为了保守秘密,只有灭口。” “他会像对那个幕僚那样,对待吴家吗?” 沈居寒意味深长:“那就看吴家,是不是走运了。” 正说着,看到吴瑶瑶从铺子里出来,上马车急匆匆回府。 这件事情她瞒不住,得赶紧回去告诉吴岷州。 三万两银子,还有布政使和南先生的怒火……她必须得把自己先摘出来再说。 沈居寒笑对江月回说:“阿月,想不想去看热闹?” 第一百九十七章 颠倒黑白 沈居寒带着江月回,轻车熟路,从后门跃入吴府。 江月回都不知道,沈居寒还在马车上给她准备了劲装。 两人换了衣裳,虽是白天,但衣裳颜色是深青色,若是藏身在树上,如果不抬头盯着看,还真不容易发现。 他们刚在吴岷州书房后窗外站稳,吴瑶瑶也到了府门外。 此时,吴岷州正在书房和三儿子吴远荣聊天。 他这三子一女,取名为:富贵荣华。 其中,他最为满意的,就是三子吴远荣。 吴远荣长得最英俊,气质最佳,自小头脑聪明,读书做学问,书画棋艺,样样都比二位兄长要好得多。 当初他被琼琚书院录取,吴岷州还曾大摆三天宴席庆祝。 “远荣,这次为父能平安归家,多亏了你,为父要谢谢你。” 吴远荣给他倒杯茶:“父亲,你我父子,何需说这些? 您养儿这么多年,那要说谢字,我什么时候才能说完?” 吴岷州笑容满面,对他的态度很满意。 “瑶瑶这次也有功劳,她的那块鸡血石,出了不小的力气。” “为父知道,”吴岷州咂一口茶,“但为父也清楚,若不是因为你在书院表现优秀,入了院首的眼,院首又代为引荐,瑶瑶抹额做得再好,鸡血石再珍贵,那也是送不到人家手中。” 吴远荣浅笑:“父亲,这次事情若办得好,替南先生找到他想要的东西,我们吴家就算成功搭上燕王殿下,等明年春试,儿子若能高中,我们就可以进京。” 吴岷州欣慰道:“远荣,以你的学问,再加上院首的赏识和燕王殿下的提拔,必定能够高中,平步青云。” “远荣,你是为父的骄傲,是我最满意的儿子。” 正说着,吴瑶瑶到书房外:“舅父,瑶瑶求见。” “瑶瑶来了,快进来。” 吴远荣见她脸通红,递给杯给她:“喝口茶,瑶瑶,听父亲说,你去给布政使送东西了?瑶瑶如此聪慧,定是一切顺利吧?” 吴瑶瑶接过茶,话还没说,眼睛先红了。 吴岷州和吴远荣对视一眼:“瑶瑶,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布政使为难你了?” 吴瑶瑶泪盈于睫,双膝跪倒:“舅父,是瑶瑶不好,被人陷害,准备的礼物被调了包……” “被人陷害?”吴岷州怒道,“是何人如此大胆?” “是个老者,还在二表哥的店里卖了样东西,二表哥说那东西倒是不错,但也因此勒令那银货两讫,不许再去店里。 现下……已经派人去寻,不知道能不能找得到。” 吴岷州气得一拍桌子:“这个目光短浅的东西!总是看到眼前那点利益,若对方真是有心调换,还上哪去找?” 吴远荣冷静得多:“瑶瑶,东西丢了不要紧,一两件古董,我们也丢得起。 那布政使那边怎么说?你解释过后,他可曾说什么?” 吴瑶瑶泪如雨下:“我选的玉瓶,大人很是喜欢,还夸赞实属难得。 可到那幅画时,就变了脸色,我这才发现,画被调了包。 大人不高兴,江月回还在一旁挑拨,说我是故意,大人越发不痛快,江月回还说什么那画是证物,大人随即就说要没收。 而且,范文贤越狱,他的赎银没人出,大人说我送的瓶子值两万,剩余的三万,让我们来出……” “什么?”吴岷州声量拔高,“简直岂有此理!” 吴远荣脸色阴沉:“瑶瑶,江家人为何也在?” “江月回不满舅父被放回来,她现在有沈公子撑腰,不把布政使放在眼中,上门去质问。 又听说范文贤逃走,她当初在人前答应的善举,无银子可支撑,找大人去要银子。 我说,既然如此,那我们吴家送的东西,可由大人处置,换得银两也能用于百姓。” 吴岷州点头:“不错,这话说得对,我们吴家也不是不能做,凭什么让他们江家得了名声?” “但是,”吴瑶瑶哭道,“江月回说,她只问大人要银子,谁出的她不管,在百姓面前的承诺,是她说的,一切就都要算在她头上。” “沈公子在场,大人也不好说什么,我……我人微言轻……” 她掩面哭泣,吴家父子勃然大怒。 江月回在外面听着,不禁想鼓掌叫好,吴瑶瑶这颠倒黑白的本事,当属凉州第一。 沈居寒面沉似水,这个歹毒虚伪的女子! 他轻声在江月回耳边说:“别气别急,这父子俩好骗,那个南先生,可没那么好说话。” 话音刚落,屋内吴岷州拍案而起:“简直岂有此理! 三万两银子,我吴家也不是出不起,但总得换点什么,现在半点名声捞不到不说,还被强迫,这算什么? 不行,此事绝不能就此算了!” 吴远荣扶起吴瑶瑶:“瑶瑶,先起来。此事不怪你,是江家不讲理,那个江月回,果然刁钻狠毒,你心地善良,岂是她的对手? 你放心,以往我不在家,这次,我定要让她好好知道厉害,为你出气。” “三表哥,多谢三表哥……可是,那幅画……” “无妨,”吴远贵转头对吴岷州道,“父亲,您且先别生气。 您刚归家,还是不要去和布政使硬碰硬,此事儿子去和南先生说,他怎么也要给儿子这个薄面。” 吴岷舟微松一口气:“好,荣儿,幸亏有你在。” 吴瑶瑶紧绷的心也放下些许:“多谢三表哥为我解忧。” “好了,瑶瑶放心,一切有我。” 恰在此时,书房的门被人猛地推开,“哐”一声撞到墙上又弹回。 吴岷舟吓了一跳:“何人大胆……” 话还没说完,南先生快如闪电,几步到吴远荣面前,抬手给他一个耳光,紧接着就掐住他脖子。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吴岷舟目瞪口呆。 “南先生,您这是……” 南先生看都不看他,眼神阴鸷地盯着吴远荣:“说,画什么会在吴家?你都知道些什么?” “还在我面前装模作样,是把我当傻子吗?谁给你的胆子!” 第一百九十八章 王爷,你变了 江月回在后窗外看得真切,隔着窗户都觉得吴远荣和吴瑶瑶的脸疼。 刚才吴远荣还说让南先生卖他几分面子,能摆平一切。 下一瞬就被南先生掐住脖子。 吴远荣脸憋得通红,呼吸困难,声音嘶哑:“南……先生,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南先生冷笑,手上力度收紧:“不明白?我问你,这个女人送到布政使家的画,是从哪里来的?你敢说你不知道?” “是从我二哥的……铺子里拿的,其它的,我真的不知……”吴远荣都快被掐死了,“这次回来,我也是全力配合,从未有过……什么隐瞒。” “是,是啊,南先生,这里面有误会,是有人害我们,真的!”吴岷州急得冒汗。 看一眼吴瑶瑶,大声催促:“快说话呀!把刚才的误会再说一次!” 吴瑶瑶脸色煞白:“南先生,我刚才选的画是仕女夜宴图,是被人调了包,真的!如果我撒谎,一定不得好死!” “南先生,我……我愿意帮您找到调包的人……”吴远荣赶紧表态。 南先生手上力道渐松:“我对什么调包的人不感兴趣,只想知道,你是否早就私藏了画,是否与范文贤有什么暗中交易?” “咳……”吴远荣吸几口气,呛得咳嗽不止,“南先生,我与范先生就是单纯的师生之情,他临来凉州,我的确说过,让他有事来家中,但那也是正常的师生客气,并无其它。 我们甚至都没有谈到什么书画,何来暗中交易一说? 再说,我深受院首器重,于我而言,院首才是……” 南先生拧眉打断他:“好了,不必废话,也不必用院首来压我,休说院首,就是徐州布政史,也不能对我如何。” 吴瑶瑶目光闪了闪,重新审视南先生,又低下头去。 吴岷州赶紧表态:“南先生说得极是。我们吴家绝不敢做任何让南先生不高兴的事,画的事的确有人陷害我们……” “是江家!江家一向与我们不对付,这次事情也是由江家而起,南先生明鉴。” 南先生哼一声:“你们说得是真是假,与谁有关,我自会判断。最好都乖乖听话,休要耍小聪明!” 他说罢扫一眼吴远荣,摔门出去。 吴岷州松一口气,赶紧问:“远荣,你如何了?要不要紧?” 吴远荣脖子上的红痕明显,喉咙疼痛,一手抚着伤一边低声道:“难道……南先生此次来,要找的就是那幅画?” “他之前没说?”吴岷州问。 “没说,”吴远荣摇头,“只说是一个长条盒子,我的人只是带路去江府,是他的人亲自进去搜查的。” 吴岷州紧拧眉头:“空口无凭,也不知道南先生会不会相信。眼下,只有尽快找到那个调包的人。” “瑶瑶,你擅画丹青,就把人画下来,再多派人去找!” 吴瑶瑶暗叫真是倒霉,但东西是在她手里出事的,只能应下。 “父亲,我也去二哥的店里看看,有没有什么别的发现。”吴远荣道。 “好,你去吧。” 后窗外的江月回和沈居寒也随后离开。 到吴府门外,江月回对沈居寒道:“我看那个南先生心黑手狠,不像是好说话的人。” “我会派人盯着他,”沈居寒道,“今天晚上再给他找点事儿做。” “你打算放出范贤文?” “不错,”沈居寒轻声安慰,“阿月,这些事情由我来做,你不必担忧,区区一个南先生,量他也翻不出什么风浪。 即使他是燕王的人,我也不惧,这是凉州,还轮不到燕王来作主。” “沈公子果然够胆气,”江月回浅笑,“连燕王也不怕。” 沈居寒略一迟疑:“阿月,其实我……” 话没说完,星左过来说:“主子,吴远贵的古董铺子出事了。” 沈居寒:“……” “他的铺子出事,关本公子什么事?本公子又不是给他看铺子的。” 简直没好气,刚要和江月回说出真正身份,又被打断。 星左被骂,一时不知还该不该继续说。 江月回问道:“他的铺子出了什么事?” 星左赶紧说:“是星绝送去的那件古董,有人要买,但质疑真伪,现在不少人在围观,吴远贵还说要请个行家去看。” “走,”江月回一听说吴家人倒霉就高兴,“去看看。” “好,”沈居寒爽快地答应。 星左垂眸,心中幽怨:主子,你变了。 他们到的时候,好多人都得到消息,里三层外三层地等着看结果,不只这条街上的,更多的是同行。 古董行有条不成文的规矩,要是谁收了假的,被打了眼,这不算什么,但如果明知是假而售假,甚至造假,那就要被同行联手排挤,至少要闭店三个月。 要是特别严重的,还有可能被挤出古董行。 江月回在人群中,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 杨湘武。 斜对面就是一家茶楼,沈居寒带江月回上茶楼二楼,找间厢房,推开半扇窗子,下面的一切正好尽收眼底。 吴远贵抬头挺胸,拍拍手边的盒子:“各位,我吴家古董铺子在这条街上开了多年,从未出过岔子,今日,请大家给作个见证! 这位先生说了,我这件东西是假的,但我不这么认为。 现在,我已经派人去请一位前辈,若是这位先生看走了眼,他说了,愿意翻十倍买我这件东西!” 哗! 人群中一阵鼎沸。 十倍! “吴公子,你这东西,值多少钱呀?” 吴远贵勾唇浅笑,眉眼都透着得意:“各位,实不相瞒,这东西我已与这位先生谈好了价格。” 他伸出三根手指:“三万两。” 再次炸开锅。 “三万,十倍那就是三十万!” “好大的手笔!” 众人的目光都对准那位买主。 江月回也仔细打量,此人四十多岁,相貌平常,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 “这是你安排的人?”江月回问沈居寒。 沈居寒摇头:“不是我。” 江月回一怔,她还以为,星绝卖给吴远贵的那件东西是假,现在前去揭穿的,定然也是沈居寒的人,没想到,竟然不是。 她正想问问是谁,恰在此时,下面来了一顶轿子。 第一百九十九章 鬼眼神花 来的这顶轿子是黑色呢轿,八人抬,轿顶边缘还镶着金边。 一股子厚重奢华的气息迎面扑来。 江月回凝眸望去,小声嘀咕:“这排场,会不会是那位之前帮过忙的,九宝金断的老先生?” “马老?”沈居寒摇头,“不会,马老不讲这个虚排场。” 他一指那个相貌平平的买主:“那个,才是马老的人。” 江月回诧异:“你的意思是,买主是……” “没错,”沈居寒点头,“星绝卖给吴远贵的那件假货,本就是马老帮着弄的,这个行当,也只有他有这个手艺。” 江月回点头:“那他算是帮了大忙,之前见面时看得出来,那老爷子是有傲气的,能做假帮你,你是舍了人情还是什么?” 沈居寒笑着抿一口茶:“阿月,他不是帮我,是帮你。” 江月回疑惑:“我??” “正是,马老说,那幅江枫渔火图,让他大开眼界,想用这种方式,和你交个朋友。” 江月回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两人正聊着,下面的轿子落地,前面的小书童大声道:“退开些!” 众人不明所以,暂时被轿中人的排场震住,不自觉后退几步。 吴远贵喜滋滋,赶紧要上前。 那位买主伸手一拦:“慢着,吴公子,你还没对大家说,如果你的东西是假的,该当如何?” 吴远贵哼笑:“这不可能!休说我这店里有好几位眼力好的先生,就算是本公子自己,也在这一行混了近十年,从未打过眼。” “话还是说清楚的好,既然你如此自信,不妨具体说说,也好让大家心里明白。” “是啊,吴公子,人家说了要是真的出十倍价格,你也说说吧!” “三十万,不是小数,吴公子还不能说说吗?” 吴远贵大声道:“好,那我就……” 话音未落,人群外一人大声道:“二哥!” 江月回寻声望去,见吴远荣分开人群进去。 他大概是有事耽搁,反倒落到后头,此时刚到。 “老三,你怎么来了?有事?” 吴远贵不把老大吴远富看在眼里,觉得吴远富就是个草包,但对吴远荣,他是既嫉妒又有点担忧。 担心吴远荣来他的铺子,抢他的东西。 吴远荣扫一眼围观的人,问道:“怎么搞成这样?不是让你去找卖东西的人了吗?” 吴远贵听他这质问的语气,不怎么痛快:“凉州城这么大,要想找个人,谈何容易? 这样闹出声势,没准他就自己出现。 老三,这是我铺子里的事,你就别管了。” “二哥,现在事情有变,我不能不管!”吴远荣说话喉咙还很疼,想到那种窒息感就心有余悸。 吴远贵微沉了脸,低声道:“老三,你在父亲面前邀宠,我不管,但你手别伸得太长,这是我铺子里的事,轮不到你作主。” 吴远荣还想说,吴远贵推开他,被他方才这一激大声道:“各位,方才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如果我的东西是假的,那我就闭店休业,给大家一个交代!” 吴远荣脸色骤然一变:“二哥!” 吴远贵却根本不理他,迅速下台阶到轿子前,亲自掀轿帘,把里面的人请出来。 众人都伸着脖子看。 从里面出来的,是位老者,和有七十来岁,穿褐色锦袍,头戴皮帽,帽沿压着苍眉,眼皮松垂,压得眼睛成了三角眼,目光却是锐利,甚至有些阴冷。 右眼角上还有一道伤疤,上半截隐入帽子里被挡住。 江月回并不认识此人,问沈居寒:“这人是谁?你认识吗?” 沈居寒摇头:“没见过。” 虽然俩人都不认识,但也都认定,此人绝不寻常,否则,吴远荣不会对他这么客气。 江月回注意到,那个买主看到老者时,眼神变了变。 吴远贵扶着老者,殷勤地道:“可把您盼来了,我扶您进去。” 老者没说话,鼻子里“嗯”了一声。 有人搬张太师椅,他在正中坐下,正对着门。 买主道:“吴公子,不给大家介绍一下吗?” “当然,”吴远贵目光掠过在场的人,掩饰不住的得意,“各位,我给大家介绍。 这位,大家可能见过的不多,但是他老人家的名头,各位一定听说过。 他就是……鬼眼神花。” 惊呼声四起。 “原来是鬼眼神花!天爷,我今日是走了什么运,竟然能见到老前辈!” “今生能有幸亲眼见一次鬼眼神花鉴宝,做这一行也值了!” “幸亏我来了,我都要激动死了。” “鬼眼神花……难道比九宝金断的马老还厉害吗?” “这不好比的吧?马老最拿手的是鉴玉,这位鬼眼神花,最擅长的是鉴瓷器,听说,鉴铜铁也很厉害的。” “关键是,马老我们经常能见到,这位可是隐退好多年了。” “就是,也不知道吴公子是从哪里把他老人家请出来的,吴家还是有面子啊。” “看来,那位买主,今天要损失三十万两了。” 江月回看着坐在太师椅上的鬼眼神花,淡定沉稳,丝毫不为外面的这些议论所动。 她目光无意中一掠,忽然发现,人群中的杨湘武双拳紧握,胳膊乍起,似乎是随时准备攻击。 嗯?不对劲。 江月回转头对星左道:“看到那个人了吗?” 星左定睛看:“那不是杨湘武吗?我记得他。” “把他带到这来,别惊动其它人。” 星左看一眼沈居寒,沈居寒道:“快去。” 此时,吴远贵手往下压一压:“各位,请安静。 刚才双方都已经承诺,鬼眼神花老前辈也到了,那么,接下来,就请大家一起做个见证!” 说话间,他把桌子上的长条盒子打开,众人都瞪大眼睛看着,全场鸦雀无声。 盒子一打开,就有一股古董特有的气息扑面而来。 光是这气息,就是这些行家里手眼睛一亮。 已经开始有人同情买主,觉得他八成要输了。 吴远贵撇着嘴,手中垫上锦帕,小心翼翼地,把里面的东西取出来。 第二百章 仇敌 吴远贵托在手中的,是一把古剑。 通体泛着绿幽幽的光泽,是那种青铜器特有的铜绿。 古朴厚重的气息,通身的繁琐花纹,单凭这些,已经足够三万两之数。 人群中一片赞叹声。 “当真是一件珍宝!” “真没想到,竟是一把古剑,我可太喜欢了。” “你喜欢有什么用?还得是吴家,财大气粗,不然的话,落到你手里,你收得起吗?” “唉,这倒也是。” 吴远贵得意洋洋,简直飘飘然:“各位,有谁想看,可上前一观,不过,话说在前面,只能看,不能摸。” 立即有几人上前,仔细观赏。 吴远荣微微松一口气,目光在人群中迅速搜索,当下最要紧的,还是找到那个调包的人。 对面茶楼上,杨湘武被星左带到江月回面前。 “江小姐?您怎么在这里?” 看到江月回,杨湘武激动的情绪缓和了许多。 江月回点头,也没绕弯子:“看见你在人群里,来看热闹?发现什么了?” 杨湘武也没隐瞒,目光掠过窗外,咬牙道:“不瞒江小姐,那个什么鬼眼神花,就是当初用阴招害我祖父,让我们家倾家荡产的人!” 江月回拧眉:“是他?” “是的,虽然我当时年纪小,但我记得很清楚,就是他!” “那你想怎么做?”沈居寒问,“冲过去,揍他?” 杨湘武握紧拳头,垂首道:“我没有,我知道,凭我现在的能力,没办法和他作对。” 江月回语气玩味:“倒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别着急,总会来的。” 杨湘武扑通一声跪下:“江小姐若能助我报仇,给我指点,我愿入江府为奴,为江小姐鞍前马后!” 沈居寒扫他一眼:想得美。 “你先起来说话,”江月回郑重道,“现在鬼眼神花名声太盛,你也说了,实力不如他。 这么多年都等了,我劝你不要冲动,且听安排。” “是,我一定听江小姐的!” 说话间,吴远贵已经胜券在握:“各位,看了看了,赏了赏了,现在就是大家作见证的时刻!” 他轻蔑地扫一眼买主,又对鬼眼神花说:“老先生,您说句话?” 鬼眼神花这才把手中茶盏交给小书童,吴远贵捧着古剑到他近前。 他拿出一块圆镜,仔细照看。 围观的人都瞪大眼睛,有人惊呼道:“竟是西洋的圆镜!比九宝金断马老的那块还要大一些。” “人家是鬼眼神花,用块西洋圆镜有什么不妥?” 鬼眼神色不只有圆镜,还打开随身带的小盒子,里面各种鉴别用的小工具,挑着用了两样,这才缓缓点头。 “不错,此剑,乃是古物,至少三百年,保存完好,实属罕见。” 议论声顿时四起。 吴远贵鼻孔朝天:“怎么样?付三十万两,是给银票吗?” 买主不慌不忙,脸色都没变,走到剑前,对鬼眼神花道:“这剑乃是子母剑,剑中还有剑,不用再看看吗?” 鬼眼神花掀眼皮扫他一眼,面无表情道:“没必要。” 小书童哼道:“就是!我家先生方才用了三件东西来鉴此剑,已经算是给足面子了,不可能有错。” 吴远贵大笑几声:“你要是不想给银子,就找个别的借口,别质疑我的东西。” “我买的就是东西,为何不能质疑?” “你质疑我的东西,就是质疑鬼眼神花!老先生的本事和名望,岂容你抵毁?” “人有失手,马有漏蹄,做古董这一行,有谁敢说能一辈子不出错?”买主拍拍袖子里的银票,“我花的是真金白银,可不是随口说说,当然要买个心安。” “银子是我出,我要求看个清楚,不过分吧?” 人群中有人赞同。 “说得也是,三十万两,不是小数目,人家想看清楚些,也不算无理要求。” “是啊,如果是我花三十万,我得连上面的花纹都数清楚!” 吴远贵瞪一眼买主:“好,就成全你,让你心服口服!” 他又对鬼眼神花说:“老先生,您看……” 鬼眼神花垂着眼皮没说话,只伸出手。 小书童赶紧把烟袋递过去。 江月回轻笑:“这老头儿范挺足啊。” 沈居寒给她添杯茶:“现在有多足,一会儿就得丢多惨。” 江月回抿口茶,等着看好戏,这比给孟婆帮忙的时候还有意思。 鬼眼神花抽几口烟,这才起眼,擦擦手:“子母剑,小剑藏与大剑之中,一般比匕首略长,更加锋利,主要是用于刺杀,由此可推断,此剑乃是位剑客所有。” 他按住剑柄上的机关:“机关在此处,按下,即可弹出。” “嗡”一声响。 子剑出刃,样式与外面的剑一致,就是小了许多。 吴远贵并不意外,之前他早看过一次。 “怎么样?这下可以了吧?满意了吧!” 买主不说话,目光锁定子剑。 鬼眼神花来了兴致,手指一弹子剑,剑身发出声响。 “此剑剑身此不及外面的母剑绿,是因为在里面的缘故,也正因此而更加锋利,吹毛立断……” 话没说完,突然,变化突发。 原本附着在子剑上的铜绿,忽然变成粉末,簌簌落下,一阵风吹来,吹走大半。 失了铜绿的子剑,瞬间失去古朴神秘之感,和寻常匕首并没有什么区别。 材质也并非什么青铜,就是一般的铁质。 再细看,剑身上还有两个字,方才被铜绿覆盖,现在也显现出来。 贱人。 四周抽气声乍起,众人都目瞪口呆,看着这戏剧化的一幕。 鬼眼神花一怔,三角眼倏地睁大,脸上的皮肉都颤了颤。 这! 买主惊讶道:“这……这上面怎么还有贱人二字?难道剑的主人叫贱人?” 吴远贵也有点懵,一时无法接受,瞪大眼睛看着剑上的字,不可置信道:“谁会叫这个名字?!” 买主点头:“没错,谁会叫这个名字?鬼眼神花……也有走眼的时候啊。” “幸好我坚持把子剑抽出来看看,否则的话,要是听了你们的买回去,血亏三十万两,我岂不是得哭死上吊?” 鬼眼神花眼前一黑,手中子剑落地:“这绝不可能!” 第二百零一章 关门大吉 买主弯腰把子剑捡起来,手指轻弹。 “叮”一声,是铁器的声音。 “众目睽睽,事实俱在,如何不可能?”买主把剑入回原处,手指轻捻剑尖。 “青铜绿,呵?不过就是一种常用的作旧把戏罢了,用几种药粉,利用高低温差,掌握好火候,并不难。” “吴家,还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买主把剑扔给吴远贵,“这种东西,你自己拿着玩儿吧! 想骗我,还三十万两,还搬出鬼眼神花,我应该说你看得起我,还是该说你把我当傻子?” 方才看起来还普通平常的买主,因为这番话,像是连气质都改变了。 “你……是何人?” 吴远贵喝道:“你是故意来砸场子的吧?” 买主冷笑:“砸什么场子?你这东西是你自己说的,你若不说,我也不知道你有。 怎么,只能由着你们说,你说十倍就得十倍,你说真就是真,当众被揭穿是假的,反而倒打一耙?” “吴家,不只财大气粗,还与鬼眼神花这样的人勾打连环,难怪能风生水起!” “你……”鬼眼神花一口气哽住。 小书童赶紧扶住他:“你别胡说!我家先生才没有。” “没有?大家可都看着,鉴别青铜器,用的那三样,是认真的吗?我看不过就是走个过场罢了。 如果是认真的,那就是鬼眼神花并非那么神。” 小书童张口结舌,无言以对,怎么说都不对。 众人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 在一旁看着的吴远荣,脑瓜子嗡嗡的,这下完了,东西是假的,那调包的那个人是更不会来了。 不仅如此,按照吴远贵的承诺,还是闭店几个月。 这下,更无处可找。 “二哥!方才就跟你说,别把话说得太满,你偏不听,这下……” 吴远贵怒火中烧,本来就在气头上,一把推开他:“滚开!哪轮到你说话?” 他转而对鬼眼神花道:“现在怎么办?你给我个说法。” 鬼眼神花抬眼看他:“你想干什么?老夫可不欠你什么,今天能来,是看你父亲的面子。” “你要是不来,我还到不了这一步!不行,你必须给我个说法。” “混帐,你要什么说法?” 买主大声道:“各位,既然各位是来做见证的,那么,就请吴二公子按照方才承诺的,闭店三个月! 然后,再接受行业的监督和调查,若是造假,那就要被排出古董行了。” “你敢!你算老几?也敢和我吴家作对?”吴远贵怒道,“把我吴家排出古董行,你也配!” “他不配,老夫配不配?” 众人惊讶回头。 “是马老!” “马老来了!” 沈居寒对江月回道:“这老头儿还是没忍住,亲自来了。” “老人家是冲着鬼眼神花来的吧?”江月回剥一颗瓜子,“怎么?有仇?” “算是,”沈居寒把手边剥好的瓜子仁推给她,“不过,这次肯造假出手,更多是因为你。” 江月回轻笑:“我可不敢当。” 杨湘武惊愕:“那把剑是……出自马老之手?难怪。” “老人家一辈子鉴别假的,可没出手做过假!” 江月回有点心虚,这老头儿做到这份儿上,莫不是看出那幅画是她做的假? 不能吧…… 说话间,马老已经到吴远贵面前。 “老头子我废话不多说,就按你之前的承诺来,先闭店三个月!” 吴远贵面对马老,还是不敢太放肆,他的铺子再大再好,目前还比不过九宝金断。 “我……” 马老说完,不再理会他,目光锁定鬼眼神花。 “还有什么可说的?” 鬼眼神花眼神阴鸷:“是你?” “什么是我?话可不能乱说。” “除了你,谁能用这种手段?” “你呀,”马老毫不犹豫,“这不是你的拿手好戏吗?” 鬼眼神花气结:“你……” “行了,今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也丢回面子,”马老笑容陡然一收,“你丢的是面子,别人丢的可是命!” 鬼眼神花咬牙,却无可反驳。 众目睽睽,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实在没什么可说的。 “告辞!”他一甩手,转身要走。 吴远贵可不干了,把剑扔到桌子上,一把拉住他:“你先别走!你走了,我这怎么办?” “爱怎么办怎么办!” “不行,你必须给我个说法!” “我给你什么说法?”鬼眼神花甩开他,“小子,回去问问你爹,他敢不敢问我要说法。” 转身上轿,在众人的议论声中离开。 吴远贵还想闹,吴远荣沉着脸上前:“行了,二哥!还嫌不丢人吗?你别因小失大!” “什么因小失大?”吴远贵红了眼,“我这铺子要关门,这是小事?” 吴远荣咬着后槽牙,把他扯到里边:“找不到那个调包的人,我们全家都有大难,你说哪小哪大?” “你说什么……” “快点跟我回家去吧!” 一场闹剧落幕,吴远贵折损几万两银子,还被当众嘲笑,古董铺子关门上板。 马老在众人的恭维声中离去。 不多时,他看着人都散了,又转回去上茶楼。 “今儿怎么样?”马老笑眯眯地问,“小丫头,看得过瘾吗?” 江月回起身道:“老先生,多谢您仗义相助。” “这算什么,不足挂齿。”马老打量着她,“行,没看错人,是个聪明丫头。” “怎么着?跟我说说,你对古董书画的见解?” 江月回心说,得,来了。 “看在您这么真心诚意的份儿上,我就跟您实话,其实我并不太懂。” “我之所以认定当初范文贤那幅图是假的,关键是在于……我知道真画的下落。” 马老一怔:“真的?在哪?” 问完之后,又觉得唐突。 江月回并不介意:“真的已经不在世上,随唐仙笔去了。” 一旁的杨湘武怔愣:“可是,我手里那幅……” “你手里的那幅,是唐仙笔的亲传弟子所画,所以神韵俱佳,印章也是真的。” 江月回暗想:也的确是唐仙笔教的,算是亲传弟子,只不过这么夸自己,有点不太好意思。 杨湘武恍然大悟,马老摸着胡子,似笑非笑。 转移了话题,江月回聊了会儿便提出告辞,杨湘武也一同走。 沈居寒要送她,江月回也看出,马老是有话要说,婉言谢绝。 但沈居寒始终不放心,让星左送一趟。 他们一走,马老抿一口茶,悠悠道:“这次让鬼眼神花栽了跟头,连带着吴家也倒霉,可以借机查清楚,东西是不是在他们手中。” 沈居寒点头:“这么多年,您为了我的事从京城到凉州,辛苦了。” “说这么干什么?”马老摇头,“不过,我看这丫头有灵气,很是喜欢,也很配你。 算日子你快回京了,要把她带回京城去吗?” 第二百零二章 现身 沈居寒眉头微锁。 “我还没有告诉她,我的真正身份。” 马老一愣:“她不知?依老夫看,这小丫头可不是个好欺的。 恕老夫直言,王爷,你若不早点说明,只怕将来会有麻烦。” “我何尝不知,会尽快找机会说的。” 马老转移话题道:“那个南先生,该当如何?” “他从徐州来,为的就是找那幅画,暂时先不动他,”沈居寒略沉吟,“不到万不得已,不让他死在凉州。” “是极,”马老点头,“燕王一直对凉州虎视眈眈,南先生是他的人,若是有什么差池,让他有由头针对凉州就不妙了。” 正说着,星左回来了。 “回王爷,属下把江小姐安全送回府中了。” “如此就好,”沈居寒问,“星绝呢?” “星绝按您的吩咐,现在别苑,等天近傍晚,就把范文贤放出来。” “等事情办妥,让她直接去江府。” “是。” 江月回下午没再出门,专心在院子里炼制丹药,提升自己。 一直到天黑下来,吃过晚膳,小糖从外面进来:“小姐,门上有人来报,说是有位姑娘求见,据说是从乡下来的。” “快请。” 江月回一猜便知道是谁来了。 不多时,小糖领着个姑娘进来,碎花布衣,清纯可爱。 “阿月姐姐,我是小星呀!” 江月回点头:“小星,好久不见。” 星绝眨眨眼:“是呢。” “小糖,”江月回吩咐,“小星是我原来在老家的小姐妹,这次来投奔,就安排她留在院中做事吧。” “是,小姐,奴婢这就去回管家,拿腰牌。” 星绝对小糖福福身:“多谢小糖姑娘,这次来的匆忙,没带什么好东西,这些是我自己做的,你尝尝看。” 星绝拿出一包糖糕递给小糖。 小糖眉眼弯弯:“多谢你,那我就不客气啦。” 白米也过来见礼,星绝也送她一份儿。 三个姑娘很快熟络。 江月回微挑眉,别人的暗卫都冷酷少话,跟冰山木头一样,偏沈居寒手下的人,与众不同。 瞅瞅星绝,把自己这两个丫头哄得团团转,嘴都合不上。 小糖去找管家,白米去院子里喂斩司命,星绝前来回话。 “情况如何?” “回小姐,范文贤已经放出去,布政府和南先生那边都给了消息,今天晚上就会有结果。” “这就好。”江月回看她一眼,“以后这院子里的安危,就麻烦你了。” “小姐言重了,这是属下应尽的本分。”星绝浅笑,“小姐仙女一样的人物,属下看着就高兴。” 江月回:“……” 是夜。 南先生吩咐手下:“暗中盯住吴府的人,尤其是吴远荣父子,若是有什么不对劲,直接除掉!” “先生,这……” “这什么?凉州又如何?无凭无据,谁能把我们怎么样?王爷的大事要紧,明白吗?” “是!” 南先生摆摆手,让他们退下,拿剑准备独自出门。 他得到消息,查到范文贤的踪迹,今天晚上,必须亲手了结。 穿宅过院,正要从后门出府,路过花园子时,听到有人叫他。 南先生停住脚步,寻声望去,看到水塘旁边树下,站着一个女子。 月光清冷,女子红衣似火,分外俏丽。 她手里还提着一盏灯笼,悠悠火光,映着她漂亮的脸。 南先生微微眯眼,缓步过去。 “原来是吴小姐。有什么事?” “南先生这是要出去吗?” “不错,”南先生点头,“小姐若是有事,不妨等我回来再说。” 他跟随燕王多年,虽然一直是暗中行事,但知道他身份的人,都争先恐后地对他讨好。 不少人家送上女儿小妾的,他也司空见惯。 眼下,吴家肯定是认为得罪了他,想要拉拢讨好吧。 他刚要走,吴瑶瑶浅笑道:“南先生,先别急着走,我的确有事,而且是急事。” 南先生微拧眉,回头看吴瑶瑶。 这声音语气,可不像是撒娇。 “我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你的事再急,能是什么大事?” 吴瑶瑶转着手中灯笼,眉眼在光线里明明暗暗:“我当然有大事,事关生死,大不大?” “谁的生死?”南先生轻蔑一笑,“吴家人的生死对于我来说,也不算什么大事。” “我说的,是你的生死。” 南先生一怔,随即冷笑:“什么?你知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吴瑶瑶上前一步:“我自然知道。是你找死而不自知!” 南先生正要讥讽几句,但见吴瑶瑶对着水塘缓缓抬起手。 原来平静冰冷的水,忽然波动起来,竟然激起层层浪花,如同汹涌的海,一浪紧过一浪。 她指尖猛地一挥,一浪突然跃起,像是一条灵蛇,听从她指尖的命令,狠狠朝着南先生砸过来。 水冰冷,锋利似刀,杀机刹那逼到眼前! 南先生目瞪口呆,甚至连剑都没有来得及拔出。 完了,要死了!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水浪在他眉前堪堪停住。 吴瑶瑶声音又软又娇,却极具杀意:“南先生觉得,我找你,是大事了吗?” 南先生吞下一大口唾沫,头不敢一下:“……是。” 吴瑶瑶一挥手,那水柱如同剑回鞘,又收回水塘中。 水面渐渐恢复平静,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吴瑶瑶上前两步,南先生后退几步。 吴瑶瑶轻笑,手一挥,淡淡白雾散开,伴着她的一句低语,南先生眼神一晃,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他脑海中抽离,只记得……有浅浅鱼腥味,若有似无。 南先生晃晃头,手抚着额头,看看周围,空无一人。 奇怪,怎么走到花园子里来了? 他转身又往回走,叫出手下。 “吴家暂时不用你们盯,今天晚上,你们去找到范文贤,杀了他。” “是。” 南先生总觉得忘了点什么,想了片刻,又想不起。 吴瑶瑶回到院子,紧闭房门,坐在梳妆台前,脸色苍白,指尖微微颤抖。 肩膀上的红光微弱,隐入皮肤。 镜中的她眉眼冷厉,和平时判若两人。 “吴家!若不是本座还要用这具壳子,若不是你们还有用,本座岂会为你们浪费好不容易得来的神力?!” 第二百零三章 事出反常 江月回握着小药鼎的手指一顿。 心头倏地一阵悸动,说不出来的感觉。 正要推开窗子,听到窗外一阵异响。 “小姐,属下有消息禀报。” “进来说话。” 星绝进屋,手里还拿着一只信鸽。 “小姐,出事了。” 江月回心头微紧:“怎么了?” “范文贤死了,但杀他的人,不是南先生。” 江月回微怔:“那是谁?” “是他的两名手下,被布政使看到,逃了一个,抓了一个。” 江月回隐约觉得不对劲,南先生虽然不把范文贤看在眼里,但他应该会顾及那幅画中的秘密,为了保密,做到万无一失,他应该亲自出手才对。 是什么拖住了他? 莫非……他要亲自处置吴家? 江月回接过字条:“那布政使那边怎么说的?” “抓到一个手下,不是南先生亲自动手,估计布政使也会不了了之。” 江月回点点头,之前布政使通过画像,已经怀疑是南先生把范文贤劫走,但这次没有现场抓到,南先生大可以推脱说不知。 江月回和沈居寒原本的打算,就是让布政使和南先生当面冲突,哪怕各自强压火气,但矛盾不可避免。 等南先生一出凉州,就找机会结果了他。 即便燕王有所怀疑,也会怀疑布政使。 江月回毁去字条,沉吟道:“我知道了,时间不早,你去休息吧。” “是。” 江月回凝神催动神力,想尝试一下,能否感应到,在这个地方,是否有人和她一样。 但……并没有探查到。 方才的心悸之感,只是片刻,也就不见。 或许,应该用别的法子找一找,有没有其它的,和她一样,用别人身躯的。 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打坐到天亮,江月回神清气爽。 想着昨天晚上的消息,一早便让星绝出去打探,看看吴府那边的情况。 不多时,星绝便回来了。 “回小姐,吴府那边一切如常,没有什么事情发生,公子一直派人暗中盯着,若有消息,会立即来报。 不过,属下方才回来的时候,倒是瞧见南先生和吴远荣一同出门用早膳,十分和气友善。” 江月回越发觉得不对劲。 要说南先生有事耽误,没去杀范文贤,倒也说得过去,毕竟范文贤一个文人,也没什么武力,杀他不是难事。 可吴家因为那幅画,早该让南先生心生怀疑,即便不动手,也不会再与吴家人和颜悦色才对。 短短一个晚上,到底出了什么差错? 吃过早膳,她想去沈府找沈居寒,商讨一下。 两个人商量,总比一个人乱想得好。 刚出门,沈居寒的马车就到了门口。 “阿月,来。” 江月回上马车:“我正要去找你。” “你是想说,昨天晚上南先生没有按我们的预计出手的事?” “正是,不只如此,方才星绝出门,还看到吴远荣与南先生一起出门用早膳,一团和气,似乎又冰释前嫌。” 江月回微蹙眉:“我总觉得哪里古怪,此事处处透着不对。” 沈居寒点头:“的确,我来找你,是一起去布政使司衙门,范文贤死的消息已经散出去,很多人都在等布政使的说法。” “我们去催问银子的事,借机会也去见见南先生的那个被抓的手下,或许有收获。” “好。” 两人到衙门前,果然看到不少百姓在等消息。 布政使现在一个头两个大,按说他根本不必去交待什么,但他身为这里的父母官,又不能装着眼瞎耳聋。 范文贤死了,容不得他回避不谈。 沈居寒和江月回绕到后门,衙役赶紧要去前面通知布政使。 “先不必劳烦大人,本公子瞧着他正忙,我们先去大牢看看。” “那,公子这边请。” 牢中,被抓的那个人其貌不扬,但引得江月回注意的是,他手背上有几条抓痕,伤痕很深,可以想见,当时受伤时,情况更加严重。 这是……江月回沉声问道:“闯入我家的人,是你?” 对方一怔,打量江月回几眼:“你说什么?我不知道,我不认识你。” 江月回哼笑:“你可以不承认,但你手背上的伤骗不了人,是被我廊下的鸟所伤吧?” 对方下意识把手藏到身后。 沈居寒示意牢头打开牢门,缓步走入:“听清楚,本公子问问题,只问一遍。” “偷入江府的,搜查东西的,是不是你?” 对方抿唇咬牙,不肯回答。 沈居寒缓缓戴上一副手套,随即闪电般出手,掐住对方喉咙:“说。” 对方用力挣扎,却无济于事。 “我……我是南先生的……手下,若是杀了我,你们……” “别拿他吓唬本公子,他还不够格。” 沈居寒手收紧,如同铁钳一般。 “……是……是我。” 沈居寒手上力度微松:“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我们奉命去杀……姓范的。” “为什么南先生自己不去?他在干什么?” 对方迟疑了一下:“不知,他刚开始说,让我们盯紧吴家,然后他就转跟出去。 不多时,不知为何,又回来了,还说,吴家的事不用我们管,让我们去杀范文贤。” 江月回问道:“他说让你们盯紧吴家,有没有提到,要对吴家不利?” “确实……有,他让我们盯着吴远荣父子,说如果有不对劲,可直接除掉。 我当时还有些担心这凉州,会惹麻烦,他说……不必怕,反正也没有证据,无妨。” 江月回和沈居寒对视了一眼,越发笃定,在南先生独自离开的那段时间,定是发生了什么。 否则,不会让他忽然改变主意,还改变地如此彻底。 沈居寒沉吟道:“会不会,他是有别的发现,欲擒故纵,故意与吴远荣打好关系?” 江月回缓缓点头,这个可能也不是没有。 沈居寒松开手,把手套扔掉,牵着江月回离开大牢。 “阿月,我件事,想对你说。” “什么事?” “我与马老,的确早就认识,他是帮我在找几样东西。 自从知道鬼眼神花与吴家认识,我们就都觉得,东西有可能在吴家。” 江月回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说,吴家有可能用这些东西自保?送予南先生示好?” “不错,”沈居寒目光深沉,“但是,那几样东西,绝不能落在他们手上。” 第二百零四章 唯一的遗物 江月回见沈居寒面色凝重,就知那几件东西定不同寻常,对他来说非常重要。 略一思索,想了想道:“吴家的确有个箱子,但不知里面装的,是不是你想要的。” 她猛地又想起来一件事来:“哦,对了,之前吴岷舟还没有回来时,大概许多钱拿不出,吴远富曾鼓动他母亲当过两件东西,就在季明宇家的当铺。 季明宇还让我看过,他说,那两样东西不同寻常,非一般人能有。” 沈居寒情不自禁,抓住江月回的手腕:“是什么东西?” “是一幅画和一块圆形的玉碧。 书画虽不是古董,但季明宇说,乃是大儒松白先生所画;那块玉碧的镂空花纹十分精致,成色极佳。” 沈居寒呼吸微窒:“能否陪我去季家看看?” “好,但应该不在季家,是在季家当铺。” “好,”沈居寒点头,立即带她离开。 江月回还是第一次见沈居寒这样,之前他伤重痛苦时不曾,带兵剿匪时也不曾。 衙门大门外,布政使还在应付百姓,江月回也没空再去理会他。 让他自己发愁去吧。 上马车,直奔季家当铺。 直到坐下,沈居寒才惊觉,他还紧紧抓着江月回的手。 他当即松了力度:“对不起。” “没什么,”江月回收回手,“那两样东西,是你要找的吗?” “应该是,但我要亲眼看过才知道,”沈居寒眸光沉凉,“如果真的是,也许,害死我三弟的凶手,就能浮现水面。” 江月回记得,当时季明宇让她看那两样东西的时候,她曾查看过,没有看到什么人的生平。 也就是,这东西的主人还活着。 而沈居寒的三弟,早已经命归黄泉。 这与他三弟,有什么关系? 但她忍住没说,还是等见到东西,确认了之后再提。 季明宇刚好在,他这段时间打起精神,一心扑在家里的产业上,除了做好该帮的事,就是等着和江月回、沈居寒一同去天师庙。 听说他们来了,赶紧从二楼迎下来。 沈居寒开门见山:“季公子,我有一事相求。” “沈公子但讲无妨。” “之前,吴家在你这儿当的东西,可否让我看一眼?” 季明宇看向江月回,江月回缓缓点头:“他一直在找,或许有什么线索,不知能否一看?” “当然,请随我来。” 季明宇不再多问,让他们上二楼。 “因为这两件东西贵重,又与吴家有关,所以我一直妥善保存,”季明宇把东西从锁着的箱子里取出来,轻放在桌子上。 打开盒子,沈居寒手指微顿,取下包着玉碧的绸布。 玉碧温润,通体晶莹,雕刻的花纹精美绝伦。 江月回观察着沈居寒的神色:“是吗?” 沈居寒清楚记得,那日去三弟府中,书房桌上,就摆着这块玉碧。 季明宇有眼力地说:“二位慢慢看,我去沏壶茶来。” 沈居寒回神,对江月回缓缓点头:“我记得,当时我还赞一句,这玉碧成色颇佳。 三弟笑笑说,好东西人人都喜欢,但不是什么都能拥有。 他一向沉默内敛,我并没有多问,在他出事之后,我曾找过这件东西,但一直没有找到。” 江月回微拧眉:“你的意思是,这玉碧原本是你三弟所有?” “是,我不会认错,这样成色的玉碧,天下也没有几块。” 江月回迟疑道:“我……曾经和一位老先生学过鉴古,他对我说过,玉,尤其是好玉,是有灵性的。 如果被人珍视,把玩,会在玉身上留下原来主人的气息,但是…… 恕我直言,我觉得此玉好是好,但清冷,并没有任何人的气息。” 这是江月回一时间能找到的最好的说辞,总不能说,她有非凡之能,能看阴鬼,知生平。 但她见沈居寒如此重视这件东西,想查明他三弟的死因,不忍心看他找错东西,走错方向。 沈居寒一怔:“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这东西,没有你三弟的气息,这应该不是他的东西。” 江月回耐心解释:“你说你没有认错,我也相信。 但有没有可能,这也是别人送给你三弟的,但他没要。 他不是对你说,好东西人人喜欢,但不是什么都能拥有。” 沈居寒指尖一颤,这个可能性,他从来没有想过。 那次是他们兄弟俩最后一次好好聊天谈话,再见面时,就是生死之别。 三弟为护他而亡,他也身受重伤,本来就有心疾的他,几次差点活不了。 等他醒来,三弟都已经下葬,那箱东西,包括这块玉碧在内,也都不翼而飞。 他猜测,与东西有关,而且,曾经在宫中内务府效力的金玉制作大师也不知所踪。 几经辗转,他查到凉州有一位鬼眼神花,鉴定玉器青铜乃是一绝。 再加上他的伤病,需要凉州的温泉水,这才几次下凉州。 今日好不容易找到玉碧,结果竟然出乎意料。 江月回见他脸色白透,眉眼间尽是悲伤之色,心也跟着难受。 “你有没有你三弟生前用的东西?” 沈居寒点头:“有,但不在身上,在府里。” “我可以帮你看看,或许,能帮你找到一点线索。” “……好。” 沈居寒又看看画,的确是松白先生的画,但落款简单,也没有写明是赠给谁。 现在松白先生早退出朝堂,四处游历,行踪难觅。 沈居寒把季明宇请进来,诚恳道:“季公子,这两样东西,能否卖给我?” 季明宇没有犹豫:“沈公子曾帮过在下,在下一直没能好好感谢,若这两样东西能帮上忙,只管拿去。” “银子还是要付的,一码归一码。” 季明宇看一眼江月回:“好吧,那就按照当票上的钱数即可。” “好,东西我先带走,稍后就让府中人送银子来。” “好。” 沈居寒拿上东西,和江月回一起回沈府。 到府中,直接去沈居寒住的院子。 他从暗格中,拿出一块玉佩。 玉佩成色也很好,只是玉佩身上有细小裂纹,边角还缺了一小块。 “这是我三弟留给我的,唯一的遗物。” 第二百零五章 彻底掉马 玉佩破碎,查看生平时,就有可能有所缺损。 江月回问道:“除了这个,还有别的吗?无论什么,不必非得如此贵重的,日常用的,笔、书,都可以。” 沈居寒摇头:“其它的没有,都在他府中,被封存。我随身带的,只有这个。” 江月回微叹:“好吧,我尽量一试。” 她垂眸,指尖释放一线神力,轻按住玉佩。 沈居寒忽然觉得心头一荡,身子也跟着麻了一下,这种感觉很难形容,也从未有过。 但并不怎么难受,也不是旧疾发作。 这是……怎么了? 江月回也没有察觉他的变化,沉浸在玉佩主人的生平中。 从出生,就是非凡的富贵,他性格温和,待人宽厚,尤其对沈居寒,更是尊重体贴。 江月回看到,他们兄弟情深,彼此扶持,难怪感情如此深厚。 又看到,在有一天晚上,有个穿着黑斗篷的人,前来求见,怀中就抱着一个小箱子。 对方的容貌,江月回看不清,片断还有些断断续续,大概就是因为玉佩有裂纹缺失所致。 对方说了几句话,放下箱子走了。 玉佩主人打开箱子看了看,在箱子开启的刹那,江月回目光一缩。 …… 沈居寒看着沉默不语的江月回,见她手放在玉佩上,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但他默契地没有打扰,静静等待。 片刻之后,江月回缓缓抬头,目光如深潭,看不出喜怒。 沈居寒心头微跳,忽然想起,那日在青松山,江月回在误会他明知江家有冤却坐视不理,由着江家去死的时候,露出的眼神。 “阿月……” 江月回把玉佩推还给他,淡淡一笑:“那块玉碧,他的确没有要,是有人送给他,目的是想让他偷你的兵符图纸。” 兵符图纸,四字一出,沈居寒眸子顿时一缩。 当年的兵符,是由他绘制的。 “对方送给他东西,也不是真心实意地想收买,箱子里放了一个小小机关。 只要他打开,机关启动,会就弹出毒雾,无色无味,加上当时是晚上,灯光昏暗,他根本没有察觉。 再后面的,就不太清楚,这玉佩有裂纹,不完整,所以,残存的主人气息也不完整。 再后来,你去过他府中,看到玉碧,他那时已经决定把东西收好退回。 但对方始终没再来,一直到他毒发作,那晚,你去找他,刺客随即而至,他为了护你身亡,你也身受重伤。” 江月回字字清晰:“他死后,事情片断也就到此为止,至于是谁盗走了箱子,又为何盗走,就不得而知。 目前能确定的是,玉碧不是他的,他没收。” “我说得够清楚吗?秦王殿下。” 沈居寒身子一僵。 “阿月,我……” “沈云骁,秦王殿下,居寒只是你的表字,是你外祖给你起的小名,不是十分亲近的人,都不清楚。所以,你来凉州时,就用这个名字。” “是的,阿月,我其实一直想和你说,不过一直没有找到……” “没找到合适的机会,”江月回点头,“理解。 那么,关于这件事情,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吗?我学艺不精,但已经尽所能。 沈公子愿意信就相信,不愿意信,也没什么,别以为我是妖怪就好。” 沈居寒:“……阿月,隐瞒身份,是我不对。我也几次想说,但是……京城虽繁华,但远不及凉州自在,我担心你不想随我去,也担心你不喜欢那边的尔虞我诈……” 江月回似笑非笑:“沈居公子多虑了,我为何要随你去京城?我父亲和家都在凉州。” 沈居寒:“……” 心头发闷。 像被狠狠重击。 “此事事小,”江月回说,“你还是查清楚三皇子的事为要,这么多年的辛苦坚持,总该有个结果,也算告慰他的在天之灵。” “好了,我知道的都说了,告辞。” 江月回转身就走,沈居寒一把拉住她,紧紧拥住。 江月回很快察觉,这次有点不一样。 沈居寒身上似乎有什么隐秘的力量,让她身子有点发麻,再看神体,不只是发光发亮,花瓣颤抖,而是如同遭受狂风暴雨,开始剧烈摇晃。 江月回隐约觉得不妙。 “沈居寒……”她强撑着说,“放开我。” “我不放,阿月,的确是我瞒了你,是我的错,我不想辩解。 只求你给我一次机会,我定当……” “放开我,”江月回眼前发花,耳朵嗡鸣,哪还听得进去。 “沈居寒……我要晕了,等我醒来,再和你算帐。” 陷入黑暗之前,江月回隐约听到沈居寒焦急叫了她一声。 江月回困倦至极,这种感觉,像之前实力要提升,躺在花海时。 人家别人实力提升是精神抖擞,面对天劫,但她不同,她是昏昏沉沉,每次醒来,都成功提升。 连北阴大帝都说,她这方面的运气好。 她也心安理得好了这么多年。 这回是……怎么了? 正想昏睡,恍惚听到有人叫她。 “花神,花神!” 江月回四处寻找,却无迹可寻。 “我是……你可要……啊!” 什么乱七八糟的。 她耳朵里嗡嗡的,对方的声音似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又小又轻,根本听不清说的是什么。 这人是谁?为何知道她的前身? 莫非,落到此处的同道中人? 是了,当时魔域女君和女战神打架,不少人观战,她不是唯一的一个。 说不定当时有人和她一样倒霉,被掀下来了也说不定。 之前夜半时感应到的,没准就是对方在尝试用神力。 胡思乱想中,实在是禁受不住困倦来袭,她沉沉睡过去。 在沈居寒的眼中,她就是晕了,完全不省人事。 沈居寒心跳如鼓,脸色都白了。 “星左!去请夏侯老先生!” “阿月,阿月!”沈居寒叫了几声,但江月回没有半点反应。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错,阿月,只要你醒来,我把我的一切都告诉你,好不好?” 除却当年重伤醒来,知道三皇子的死讯时,沈居寒还从未如此慌乱过。 第二百零六章 重点没抓对 夏侯老先生很快来了,不只他,连夏侯夫人,还有沈夫人,都来了。 沈夫人把沈居寒拉到一边,小声问:“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会晕倒?” 沈居寒也没有隐瞒:“她知道了我的身份。” 沈夫人眼睛微睁:“你告诉她的?不是说要缓缓告之吗?你一下子说出来……” “不是,是她自己猜出来的,我没说,”沈居寒微叹气,“如果我说了,倒是好了。” “阿月怪你了?” “反正是很生气的样子,”沈居寒看向床边,“应该早点告诉她的,我只是担心……现在说什么也是迟了。” 沈夫人拍拍他肩膀:“迟什么迟?阿月是个通情达理的好姑娘,好好和她解释,她会明白的。” 正说着,夏侯尊拿出银针。 沈居寒赶紧上前问:“怎么样?” “我用银针试试,情况有点复杂,脉象迟缓,但也算有力,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见。” 夏侯夫人道:“你快点,平时吹什么神医,赶紧把阿月治好!” “好,好,夫人放心。” 江月回正在沉睡,迷迷糊糊中,像又躺回花海,无比惬意。 正想换个姿势,再好好躺一会儿,忽然感觉一阵刺痛。 “嘶”,她忍不住吸一口气,眉头拧起来。 恍恍惚惚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扎她。 她烦躁的睁开眼,就看到夏侯尊正一脸专注地给她扎针。 “……” “干什么?”她问。 夏侯尊又惊又喜:“你醒了?阿月,感觉如何?快来!阿月醒了!” 不用他喊,其它几个人早都跑过来。 “阿月,你感觉怎么样?好点没有?还晕不晕?”沈夫人赶紧问,“身子为重,别的先不说,有什么生气的事,等你好了告诉我,我帮你教训他。” 夏侯夫人点头:“没错,我俩给你做主撑腰,阿月,快点好啊。” 江月回心里的不痛愉被她们的话冲散,暖暖的。 “我没事,可能就是太累,这两天也没有吃好,就有点晕。” 沈夫人立即吩咐:“快,让厨房准备吃的。” 夏侯夫人补充:“药膳,要吃药膳,温和又滋补的。” 说罢,扯着夏侯尊,给沈夫人也递个眼色,三人悄悄退出去。 沈居寒上前,低声道:“阿月,对不起。” 江月回沉默着没说话。 “我刚开始的确没想说,后来想说,又一直没有机会,”沈居寒手心微微泛潮,“好吧,其实是有机会的,是不知道如何开口。 我这么多年,心里只有一件事,就是给三弟报仇,他为我而死,一日找不到凶手,我一日不得安眠。 这是我的仇怨,我不想连累你,强加给你。 阿月,我知道,一般人都觉得我身份高贵,天潢贵胄,但你和京城中那些贵女不一样,你坚忍自强,心性不输男儿,我不想用身份捆绑你,强迫你。” 江月回在短暂的气过之后,也没觉得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她毕竟是见过天帝,经常和各路神仙见面,天天与北阴大帝在一起的人。 人间皇子,并不会让她有多激动,多震撼。 何况,她觉得,自己现在这个身份,不也没有告诉沈居寒吗? 也算扯平。 刚刚知道的时候,心里有点别扭,但也很快释然,只不过这家伙激动之下强行抱住,让她晕了。 “京城贵女,”江月回缓缓问,“是想嫁入秦王府吗?” 沈居寒:“……” 重点没抓对呀。 “罢了,这次就算了,”江月回摆摆手,“说好了,下不为例。” 沈居寒心头酸涩又惊喜:“好。” “一言为定,”他握住江月回的手。 江月回下意识看神体,这回还算正常,没有抽疯。 刚才是怎么回事? 江月回反握他的手,微放神力试探,感觉他的体内,的确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隐隐波动。 不是错觉。 江月回若有所思:“你有没有感觉,最近身体哪里不适?或者说,与之前不太一样的地方?” 沈居寒想了想,摇头:“没有。” 顿了一下又道:“伤应该算是痊愈,这在之前是完全不敢想的。” 江月回点头:“嗯,如此最好。你若有什么……任何方面的变化或者感觉,一定要告诉我,不论什么时间,可差人去找我。” “好,”沈居寒一口答应,“阿月,年底前我要回京,你愿意和我一同去吗?” 江月回一愣:“你我的事,京城的人知道吗?” 据她所知,这是沈夫人当初为了救沈居寒的命,为冲喜才与江家订的婚事。 当时是特殊情况,特殊对待,现在沈居寒好了,皇子的婚事,岂能草率? 沈居寒嘴角微翘:“那你的意思是,只要我摆得平,你就随我去?” 江月回心里盘算,人间帝王所在之处,必定不同寻常,说不定对她的神力大有帮助,还有可能会提高积攒功德的速度,早日神归正位。 “可以,”她答应,“只要你那边没事,我可以一同去。 不过,我把话说在前面,即便进京,我也是我,不会对任何人卑躬屈膝,更不会忍气吞声。” 沈居寒轻揽她往怀:“你放心,有我在,你不用对任何人卑躬屈膝,我也不会让你忍气吞声。 若有谁不开眼,让你有什么不痛快,只管打回去,其它的事,有我。” 江月回趴在他肩膀,“嗯”了一声。 恰在此时,外面有脚步声响。 隐约还有说话声,是星左。 听声音似乎很急。 江月回松开沈居寒:“你去看看怎么了,我没事。” “好,那你等着,我马上回来。” 沈居寒到外面,星左神色紧绷:“回主子,方才得到消息,南先生恐怕要对西市出手。” 沈居寒眸色刹那锋利:“杨湘武的铺子?” “正是。” “杨湘武怎么了?”江月回推开窗子问。 星左看沈居寒一眼,回答道:“江小姐,方才得到消息,南先生和吴远荣知道杨湘武曾出堂作证,手中还有真正的江枫渔火图,所以,打算今天晚上要对他们父女不利。” 江月回缓缓掠起发丝,语气凉而幽:“找死啊这是。” 第二百零七章 必死无疑 当夜。 月黑风高。 吴远荣也不知道,为什么南先生又不生气,不再为难他们父子。 虽然不知,但悬着的心总算放下。 为了投桃报李,吴远荣把那次堂审范文贤的事查得清清楚楚,知道当堂作证的是杨湘武以及柳晴。 柳晴他是没找到,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但找杨湘武不费力。 他向南先生说明情况,还表示,若是除去杨湘武,那幅江枫渔火图,就归南先生所有。 南先生手下被抓了一个,本想去要人,但到衙门口,看到好多百姓还在闹事,也便作罢,想晚点再说。 反正,杀一对手无寸铁的父女,他和一个手下也就足够了。 杨湘武的铺子很好找,天近傍晚时,南先生带着手下就在附近盯着。 见杨湘武说今天要在铺子里盘点,让人把他女儿带到铺子里来,南先生心中微喜。 真是有如天助,在铺子里把他们结果了,找到画,然后把铺子一把火烧了,万事大吉。 等来等去,周围的铺子都打烊,只剩下杨湘武的铺子还亮着灯。 南先生和手下悄悄靠近,一人靠近门,一人堵窗。 他叫门,里面有人问:“谁呀?” “杨老板,开门,我有件东西,想请您看看。” “等着。” 脚步声响,里面有人打开门。 与此同时,南先生手中剑刺出,直奔开门人的小腹。 他刺的部位巧妙,不会让人立即死,以便他审问画在哪,又能让人气息奄奄,叫不出高声。 “叮!” 让他意外的是,对方速度比他还快,手中剑直接搏开他的剑,震得他虎口发麻。 南先生心头一惊,暗好不好,抬头瞧,出来的人根本不是什么杨湘武,而是一个身材高大挺拔的男人。 玄色锦袍,手执宝剑,浑身杀气腾腾。 他脸上戴着鬼王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黑沉沉似曜石,幽深如寒潭。 “你是何人?” 沈居寒一言不发,出剑如闪电,招招刺向他要害。 南先生大惊失色,他自认为身手不错,但和这位一比,就知道根本不是对手。 “过来帮忙!”他低喝一声。 手下人没来帮忙,一样东西滚到他脚边。 他下意识躲开,定睛一瞧,竟然他手下的人头! 南先生脸色骤然,后退几步问道:“你究竟是何人?” 沈居寒依旧沉默不语。 南先生咬牙:“你可知我是何人?你若敢伤我,可知道后果?” 一道清冷的声音从里面响起:“你不就是随吴远荣一起来的吗?南先生,徐州布政使的座上宾,背靠燕王?” 南先生眸子陡然一缩,定睛细看走出来的江月回。 “是你?” “难得南先生还记得我,真是荣幸。”江月回肩膀上停着一只小金雕,“南先生有话只管问,何必偷偷摸摸? 先是偷闯我的院子,现在又来杨湘武的铺子,南先生做事如此不光明磊落,是个人习惯还是奴才随主?” 南先生剑尖一指:“你小小从四品官员之女,竟然敢对燕王殿下不敬,谁给你的胆子?!” “今日你乖乖把图献上,我或许还会饶你一命,不与你一个小女子一般见识,但如果你不识时务……” “你待如何?”江月回不慌不忙地问。 “呵,休说是你,就是你父亲,你江家满门,都别想活命!” “要是这么说,那我就更不能放你走了。” “你敢!” “我当然敢,你会看到,”江月回拿出块肉干喂小金雕,“上回我这小鸟抓伤你的手下,今日,也该让你陪它耍耍。” 南先生看出这只鸟非同寻常,暗自惊讶,一个小女子,怎么会有这种神鸟? 江月回忽然又道:“还有一个问题。你之前不是怀疑吴家吗?为何又不怀疑了?” 南先生怔一下,脑子有什么闪过,但又想不起。 他自己也不是特别清楚。 江月回见他这一瞬间的神色,心里疑惑更浓。 这家伙,像是被人操控过。 “不记得了?” 南先生怒道:“我为何要告诉你?速速把画交出来,还有这只鸟!” “你本事不大,胃口倒不小,”江月回轻笑,“是什么给了你自信?” 她一拍小金雕的头:“去吧!” 小金雕振翅一飞,张开尖锐的爪子,直奔南先生。 别看它个头尚小,但猛禽就是猛禽,冲击力极大,南先生被它扑得后退几步,险些摔倒。 南先生见势不妙,朝着自己马匹的方向退,看准机会,翻身上马,扬鞭就跑。 沈居寒吹一声哨,他的马也自暗处而来。 星左牵着江月回的小红马也过来,三人上马,在后面追赶。 上有小金雕,后有他们三人,南先生想往吴府跑,却被拦下挡住,无奈之下,只能调转方向。 几次转方向,跑来跑去,竟然看到城门。 城门正要准备关闭,他大声道:“稍等!” 守城的军士还没有看清,他的马已经冲出去。 迎面扑来的寒风让他忍不住打个哆嗦,不但没有得到东西,还折损手下,连放在吴府的东西都没有拿。 正犹豫着要不要先找地方躲一晚,明天再回城去吴府。 忽然听到马蹄声,往后看,见三人追了来。 他还以为,后面的三人被城门拦下了,眼见着又追上来,也顾不得东西,立即改变计划,决定就此奔回徐州。 跑了几十里,身后的人也没被甩掉,始终不远不近地跟着他。 南先生近乎崩溃,身心俱疲。 终于,远远看到徐州界,他心头定了定。 停住马喝道:“看清楚了,那边就是徐州!你们敢在凉州撒野,敢来徐州吗? 过了这道界,就有徐州营,只要我高喊一声,你们就死无葬身之地!” 沈居寒提马缰绳,慢慢上前。 “南青峰,你若死在徐州,你猜,燕王会如何?” 南先生一怔,觉得这声音有点熟悉:“你究竟是何人?有种的就摘下面具!” 沈居寒低声笑:“本王有没有种,可不是你说了算。 不过,你可想好了,若是本王摘了面具,你今天晚上就必死无疑。” 他缓缓除下面具,露出真容。 南先生脸色骤然一变:“是……你!” 第二百零八章 脑子跑丢了? 南先生震惊地看着沈居寒,他万万没有想到,面具之下,竟然是这张脸。 “你……秦王殿下?” 这怎么可能?明明秦王在京城王府,前些日子还因为病情加重,叫了两次太医。 甚至有传闻说,秦王可能熬不过这个冬天。 现在怎么会出现在凉州? 最为关键的是,方才出剑如闪电,又骑马追了他这么久,哪里像病重快死的样子? 南先生惊得脑子一片空白。 他知道,若是别人,可能还会畏惧徐州守卫营的军兵,但如果是秦王,那就根本无所畏惧了。 换句话说,他今天必死在这里。 “南青峰,本王问你,你来徐州,是为了什么?” 南先生吞一口唾沫:“秦王殿下,我就是燕王殿下的一个小小幕僚,没什么大用。 此番来徐州,就是替王爷看看帐,查个税收什么的,没什么大事,我人微言轻,也办不了大事。” 沈居寒缓缓点头:“嗯,既然如此,那你是死是活,想必燕王也不会在意。” 南先生:“……” “那好,本王还想听你说说,有没有什么有用的消息,还要不要留下你,既然你没什么用,也就不必再浪费时间。” 他提马缰绳上前,手中剑寒光闪闪。 “秦王殿下,我之前就是想吓唬那个姓杨的,也没想如何,您为此杀我,是不是……” 江月回短促笑一声:“南先生,怎么?跑了这么久的路,把脑子跑丢了? 你去杨湘武的店里,只是为了吓唬他吗?那你可够闲的。 再者,你之前闯入我家,是怎么回事?” 南先生勉强挤出个笑:“秦王殿下,在下虽然只是个幕僚,但到底也是燕王的人。 您要为了这个从四品小官儿的女儿,斩杀我吗? 如果今日您能放我一马,来日回京之后,我必会重重答谢。” 江月回惊讶地沈居寒说:“听他的意思,是觉得他比我重要。” 沈居寒轻笑:“南青峰,你觉得,本王是会为了未婚妻杀你,还是为了你让未婚妻生气?” “未……婚妻?”南先生眸子一缩。 秦王什么时候有未婚妻了?还是这个从四品小官的女儿? 这一晚上的信息太疯魔了,让他无法相信。 江月回催促:“快点吧,我都困了。” 沈居寒语气宠溺:“别急,再等一小会儿。” 他说罢,抬头看南先生。 南先生自知多说无意,赶紧调头就跑。 马蹄翻飞,一举跃过边界,到达徐州内。 马不停蹄,继续往前奔,前面忽然火把如散星汇聚。 有人高喊:“什么人?” 南先生心头一喜,即便秦王不畏惧这些人,但总能抵挡一阵子,秦王再怎么着也不能把这些人都杀了吧? 他一边策马跑一边大声喊:“我乃燕王殿下的……” 话没说完,忽听身后一道疾风,割破空气,直逼他后心! 他吓得赶紧一矮身,险险避过。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直起身子,另一支箭又到了。 箭来得飞快,几乎是连发,沈居寒早算好了他的躲避姿势,第二箭,正中他后脑。 南先生翻身栽下马。 天地在一瞬间调转,远远看到,那张风华绝代的脸,在漫天星光下,眸子冷锐森然。 这可是……燕王的劲敌啊! 他最后闪过一个念头,睁着眼睛停止呼吸。 沈居寒重新戴上面具,根本没有上前,调转马头,带江月回和星左往回走。 后面人欢马炸,一队巡防军兵到南先生的尸首前。 举着火把凑近瞧,有人惊呼:“是南先生!” “快,禀报布政使大人!” 慌乱之后,他们再想找人,沈居寒和江月回早不见了踪影。 策马回凉州。 天光已经见亮,沈居寒道:“去沈府睡吧,醒了之后吃些东西,否则我姨母和夏侯夫人不会放心。” “不了,我还是回家去,总是夜不归宿,小糖该嘀咕了,”江月回打个哈欠,“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好吧,”沈居寒虽不舍,但也没有勉强,护送她回江府。 简单洗漱之后,江月回倒头就睡。 这次晕倒之后,好像格外困倦。 不知睡了多久,隐约听到有人叫她。 “花神,花神!” 江月回问:“谁?” “我,是我,我是司命星君!” 江月回咬牙切齿:“呵,你还敢来见本神女?” “咳,花神,我时间不多,您听我解释……我实在是……我……” 声音断断续续,后面是什么,又没了。 江月回简直气炸,猛地睁开眼,醒了过来。 外面天光已亮,小糖和白米正在收拾院子,斩司命扑楞着翅膀练飞。 江月回重重吐一口气,该死的司命! 入了半天梦,话也没有说清一句,真是没用。 微合着眼,琢磨着这两天的事,还是一团乱麻。 先是沈居寒莫名其妙地晕了,醒来之后,身体里就多了一股力量。 再就是南先生,对吴家态度的转变,应该是被人操控过。 会是谁? 江月回脑海中浮现吴瑶瑶的模样,又下意识否定。 应该不会,吴瑶瑶就是个白莲女,就算她能夺人气运,依靠的应该也是吴府的一些聚运阵法,加上她自身天生气运佳。 没办法,有的人就是会投胎,自带气运。 莫非,这是躲在吴府的那个神秘黑斗篷干的? 可那个人到底是谁? 正胡思乱想,忽然闻到一股香气。 睁开眼,下意识瞄向后窗,赶紧压着嗓子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给你带了好吃的,梳洗一下,我在马车上等你。” 沈居寒说完,人又不见了。 江月回又气又笑,这人什么毛病? 赶紧起床,准备小糖进来梳洗。 星绝端着水进来:“小姐,奴婢伺候您梳洗。” 星绝的手十分灵巧,梳出的发式好看又不夸张。 “小姐真好看,仙女一般。” 江月回脑子一抽,问道:“星绝,京城中想嫁到秦王府的贵女,都长什么样?” 星绝手指一顿,眨眨眼:“奴婢不知。” “想嫁的人是有,但王爷从未看过一眼,奴婢也没瞧过,怕伤着眼睛。” 江月回:“……” 真是长了一张会说话的好嘴。 第二百零九章 银票 梳洗好,江月回刚想从后门出府,管家匆忙来报。 “回小姐,前厅来了位客人,老爷正和他说话,请你过去一趟。” “是什么客人?” “姓杨,之前来过一次,这次还带了个小女孩儿。” 是杨湘武父女。 江月回吩咐小粮,准备一些糖和点心,一同带去前厅。 刚走到月亮门,就听到前厅里传来江季林爽朗的笑声。 小甜栗先看到她,像只小鸟一样扑过来。 “仙女姐姐!” 江月回接住她:“你怎么这么早?吃早膳了没有?” “吃了,爹爹带我吃了小云吞!” 江月回牵着她进屋:“父亲早,在说什么呢,这么开心?” “方才我给伯伯说笑话来着,”甜栗头上的两个揪揪一颤一颤。 江月回忍不住揉揉她的头:“是吗?那以后可要常来。” 江季林笑道:“我看这孩子聪慧,活泼得很,杨公子……” 杨湘武赶紧行礼:“江大人,您别这么叫,我哪算什么公子,您直接叫我小武子就行。” “我这看丫头机敏,不如我写封举荐信,让这丫头去书塾读书,不知你意下如何?” 杨湘武一愣:“江大人,这……能行吗?会不会太麻烦了?我知道书塾一般不收女孩的。” “无妨,先生是我的朋友,也不是一个女孩也没有,好像有三两个。无论男孩女孩,多读书总不是坏事。” 杨湘武对江季林深施一礼:“多谢江大人,我求之不得!多谢。” 小甜栗也有样学样:“多谢伯伯。” 江季林又是一阵大笑。 “那我这就去写书信,稍后你一并带走。” 江季林回书房去,江月回笑问杨湘武:“这么早来,可是有什么事吗?” 杨湘武二话不说,拉着女儿跪下就叩头。 江月回连忙扶起:“这是做什么?” “江小姐,多谢您再次救了我们父女,您不只一次救过我们,我……我实在不知该说什么。” 江月回浅笑:“不知说什么,就不要说了。你们本就无辜,严格说起来,也是我连累了你们。” “不,不是的。” “这件事不必再提,对谁也不要说起,昨天晚上,什么事也没发生。” “是,是的,我记住了。” 又闲聊几句,等江季林把信写好,交给杨湘武,他们父女千恩万谢地告辞。 江季林脸上带笑,长长叹一口气:“这小丫头真可爱。” “他们父女人不错,父亲若是乐意,以后让他们常来常往。” 江季林笑意温柔宠爱:“阿月,没能看着你长大,是为父的毕生之憾,看到这可爱的小丫头,就想着,你小时候是不是也这样可爱。” 他目光中又泛起疼惜:“其实为父知道,你一定过得艰难,受了太多苦,为父……” “父亲,我现在不挺好的?过去的事,我都忘了,您也不必总记挂着。我们父女要往前看,好日子还在后头。” “是,阿月说得极是。”江季林抹抹眼睛,“好了,为父去衙门了,回来的时候给你买几个糖果子。” “好,我等着父亲。” 江季林欢欢喜喜去衙门,江月回慢悠悠从后门出府。 沈府的马车是就停在不远处,沈居寒跳下马车:“怎么这么迟?” “杨湘武带着女儿来了,来答谢救命之恩,聊了几句。” “他算是有良心,”沈居寒递给江月回一个小肉包,“马老对他印象也不错,回头问问他,愿不愿去九宝金断做事。” “干什么?当小伙计?” “当然不是,给马老当徒弟吧。” “这还可以,”江月回点头,“我问问他。本来也是想,帮他把原来家里的铺子拿回来,若是能跟马老学一学,也不错。” “他遇见你,算是走了大运。” 江月回笑笑没说话,杨湘武从一开始,就用小药鼎和小药碗结了善缘,才会有后来一系列的事,虽然说救过他们父女,但这一次也是连累了他。 人和人之间,哪能算得了那么清楚。 吃得差不多,江月回道:“走,找布政使要银子去。” 布政使刚到衙门没多久,听说他们来了,立即请到前厅。 江月回本以为会看到布政使愁眉苦脸的样子,没想到,倒是满面春风。 “沈公子,江小姐,你们来得正好,本官还想请去府上,”他一边说,一边从袖子里拿出几张银票。 “二位请看,这是银票,共计五万两。” 江月回接过一看,果然,一点不差。 她心里纳闷,脸上却是平静:“让大人费心了。” “哪里,应该的,本官是父母官,为百姓做些事,也是分内的责任,”布政使道,“接下来的事,还有劳江小姐。” “一定。” 沈居寒漫不经心道:“昨天本来想找大人,但见门前围着不少人,也就没有冒昧打扰。不想大人办事如此迅速。” “也不全是本官,”布政使低声道,“之前有吴小姐送来的那个玉瓶,其它的也是吴家三公子过来补上的。” 原来如此。 这个吴远荣,还真是出手大方。 “原来如此,”江月回点到为止,不再多问。 两人正想要告辞,忽然听到门外一阵喧哗,几名衙役快速跑进来。 “大人,不好了,外面来了一伙人,说是徐州布政使衙门的。” “什么?”布政使站起来,“在何处?” 话音刚落,外面闯进一队人来。 江月回和沈居寒对视一眼,两人旁观看戏。 来人穿捕快官衣,身披斗篷,腰间挂刀,足蹬黑缎快靴,通身的威风。 他身后有七八个捕快,个个怒容满面。 到台阶下,布政使这边的捕快也纷纷上前,挡住他们。 “退后!不得无礼!” 来人并不畏惧,抬头看出来的布政使。 “尔等是何人?如此这般闯入衙门,意欲何为?可知这般行径,已经触犯律法?” “大人,我们是徐州布政使衙门的,这次前来,是有事相问。” 布政使一愣,短促笑一声:“相问?简直笑话!你算老几?你们大人见到本官也得客气几分,你来相问?” “大人,听在下说完再发威也不迟!” 第二百一十章 还轮不到他来撒野 布政使摆摆手,让自己的手下退后两步。 “你们既是到衙门来,就是公事,可有公文?” 为首的人道:“大人,若是有公文,恐怕就不只是我们几个来了。” “什么意思?” “大人,昨夜,我们大人的朋友,琼琚书院的贵客,南先生,被歹人所害,我们大人深感震惊,书院院首也很悲痛,敢问大人,您可知……此事究竟是何人所为?” 布政使一怔,满目惊讶:“什么?南先生死了?什么时候?在哪里?” “大人当真不知?” “本官不知。” “那可就奇了……” 布政使拧眉,实在觉得对方阴阳怪气,一个小小捕快,也敢如此放肆。 他眼角余光扫见还在那坐着的沈居寒和江月回,更觉得不能在小辈面儿落了面子。 “有什么可奇的?本官掌管凉州,一天多少事务?岂会盯着一个人? 而且,之前南先生还好好的,他突然被害,本官上哪知道? 我且问你,你是如何得知的?” “南先生被杀时,正巧被我们徐州巡防队的军士瞧见。” “既然瞧见了,为何要让凶徒逃走?”布政使立即反问,忽然又明白过来,“等等,你说谁,被谁瞧见?” “徐州巡防队。” “呵,”布政使短促笑一声,“你们徐州巡防队,跑到我们凉州干什么来了?” 布政使边说边回头看沈居寒:“沈公子,他们的人过来,沈指挥使知道吗?” 沈居寒正看热闹,被他这么一问,才缓缓起身走到台阶上。 他一身玄色锦袍,腰侧悬挂宝剑,在黑色织金大氅里半隐半现,周身气息压来,让对方不禁呼吸一紧。 沈居寒居高临下,声音低缓:“本公子倒不知道,徐州的布政使衙门如此大的权利。 一个小小捕快,也能直接越级越权,向我凉州布政使发问。 怎么?赵元凯是把徐州和凉州都当成他的了? 我沈家还在,还轮不到他来撒野。” 徐州谁都知道,他们那里的三家衙门可不是三足鼎力之势。 徐州布政使赵元凯,因为是燕王的心腹近臣,因此风头和权力都压过都察使和指挥使。 对方微挑眉:“敢问这位是……” 布政使道:“这位是沈指挥使的……” 话没说完,沈居寒抬起一脚,正踢在对方肩膀上,把他踢翻,滚出一溜滚儿。 其余几人一怔,随即就要拔刀往上闯。 沈居寒淡淡道:“持刀冲入衙门,意图对大人不利,当以谋反论处! 即便杀了你们,也在律法之内。想好了,就只管拔刀。” 他声音不高,但透出不容质疑的威严,让人深信,他说得出,做得到。 一时间,那几个人的气焰顿时灭了一半,互相对视几眼,到底没有敢拔刀。 两个过去把为首的人扶起来,浑身是土,肩膀痛得抬不起。 “你……” “在凉州,有我沈家在,其它的人,休想在此处放肆! 别说你们,就是赵元凯亲自来,在我沈家门前也得撤凳下马,恭恭敬敬,你们算什么东西?也配!” 几个人一听沈家,已然猜出他的身份。 心里纵然再有气,也不敢再多言。 “原来是沈公子,失敬。” “没想到,沈公子也在此。” “废话,你们徐州的都能横冲直撞地来,本公子来找布政使大人聊聊天,如何不能?” 布政使不自觉挺挺腰杆,隐约觉得让沈居寒替自己出头似乎不太对,但还是觉得挺解气。 他是文官,这种称霸的场面,还是得武将来。 江月回看得好笑,手支着腮,觉得沈居寒越看越有气场。 忽然想起,她小时候,有次刚提升,兴奋地去体验,结果不小心把老药神的药田给点着了,他的小药童不干,两人当即打了一架。 一架打完,各回各家。 结果老药神带着小药童气势汹汹冲到阴司,非让北阴大帝给个说法。 北阴大帝说:“没说法。要么再打一架,要么就算了。” 老药神气得吹胡子瞪眼却无计可施,只能又恨恨地走了。 江月回本以为逃不过一顿训斥,北阴大帝却说:“只要觉得当场吃不了亏,只管去打,回来一切有我。 如果觉得当场就打不过,还是要忍耐,自己安全为上,回来以后告诉我,我替你去打。” 现在看着沈居寒,江月回恍惚觉得,沈居寒颇有几分当年北阴大帝的风采。 正胡思乱想,沈居寒已经有些不耐烦:“你们来,就是想问南青峰的死?” “正是,南先生死的不明不白……” “不明不白就去查,”沈居寒打断,“南青峰在哪死的?” “在……徐州边界。” “那是徐州还是凉州?” “是……徐州。” 沈居寒冷笑一声:“既是死在徐州,你们不去帮着你们布政使去查,跑到凉州来干什么?” 布政使眼睛都瞪圆:“哦,说了半天,人死在徐州? 呵,亏本官刚才还和你们说那么多!还有没有事?没事滚出去!” “可是,他是来凉州办事的。” “他办不办事,办的什么事,与我们何干?他是什么要紧的大人物?我们有责任义务保护他吗?” “南先生乃是我们大人的至交,琼琚……” “管你什么至不至交,穷居富居,既然他重要,你们就派卫队跟着他来,沿途保护。 本公子不认识他,他还没那么大脸,让本公子时时关注。” 布政使连连点头:“说得极是,是这个道理。” “好了,你们可以滚了,”沈居寒一指门口,“记住了,要想来凉州查案,带着公文来,以我们为主,你们为辅,需得我们同意方可。 出去之后,在街上走路小心些,若是策马横冲直撞,尔等可出不了这凉州城。” 那几人忍气吞声,不敢反驳,拱拱手,转身离开。 沈居寒偏头看布政使:“大人,这几日恐怕不太平,还是要多多注意才是。” “是,沈公子说得极是,”布政使蹙眉,“这南先生,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死了?” “沈公子以为……” “本公子不以为,不认识的人,不值得本公子费神。” 第二百一十一章 示警 江月回看着布政使被沈居寒噎得通红的脸,暗自好笑。 起身上前道:“居寒,我们也该去办我们的事了,别打扰布政使大人了。” 沈居寒被她叫得心头暗喜,嘴角翘了翘:“好,听阿月的。” 两人一同离开,布政使揉揉眉心,一阵烦躁。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话是刚才那么说,但事情哪有那么简单? 南先生好好地忽然身死,徐州那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倒不是他这个人本身如何,关键在于,他是代表燕王,死也得死得明白。 徐州的赵元凯一向狡诈奸滑,这么大的事,他断然不会一个人背锅,刚才那几个捕快以兴师问罪的架势来,已经说明问题。 说实话,要不是刚好沈居寒在这里,还真有可能被他们唬住。 看着吧,这事儿没完。 沈居寒才不管那么多,牵着江月回的手,带她上马车。 “先去哪?拉药包?” 江月回看他兴致勃勃,不由问道:“怎么这么高兴?” “我高兴吗?” “你嘴角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沈居寒轻声笑:“阿月,叫我的名字。” 江月回:“??” 她握住沈居寒手腕:“病复发了?伤到脑子了?” 沈居寒差点气笑。 “先不忙去药铺,我先去米铺,确定一下粮食数量,先让林方分装出一些,再去衙门前搭棚子,一切准备妥当再开始。” 沈居寒点头:“不错,此事全城瞩目,说不定还会有人想打鬼主意,是要小心为上。” “到时候,我派队沈府的卫队给你维持秩序,”沈居寒握住她指尖,“不要拒绝,这也是为了事情顺利进展为好。” “当然,求之不得,”江月回可没想客气,“还要写块牌子,不遵守秩序,意图闹事,后果自负。” 沈居寒眼中含笑:“好。” 米铺这边林方在打理,一切井井有条,帐目清晰。 江月回把要求写给他,让他尽快准备。 刚吩咐完,星左上前对沈居寒说:“公子,那队捕快去吴府了。” “哦?”沈居寒和江月回对视一眼。 两人并不意外,南先生之前就住在吴府,现在人没了,身上也没带东西,徐州布政使不但要查死因,还得查他此行来凉州,事情办得怎么样,东西找到没有。 “由他们去,吴家家在凉州,谅他们也跑不了,且盯着他们,看他们有什么动向,尤其是吴远荣。” “是。” 接下来两天,江月回忙得不可开交,不过,虽忙但一切有序。 当归楼也准备好药包,样样精选,没有出一丝纰漏。 次日,就是发放粮包药包的日子。 江月回早早睡下,准备明天早起,预计又是忙碌的一天。 睡觉之前,看一眼神力,等明天的事情做完,应该会再涨一些,这得算是实打实的功德。 这种功德涨上来的神力,不是虚浮的,不像和沈居寒抱抱亲亲得到的那些,涨得快,用得也快。 迷迷糊糊中,正要睡着,忽然感觉神体在抽疯似的抖个不停。 怎么个意思? 她定睛观看,神体抖动,就像特别着急,在催促她一样。 什么鬼? 江月回一头雾水,这种情况别说现在,就是以前那么多年都不曾有过。 怎么到了人间,这神体也经常抽起疯来了?莫非是因为和阴司的环境气场不同? 想不通,索性不想,干脆闭上眼睛继续睡觉。 但她很快发现……不行。 神体抖得她根本睡不着。 气呼呼坐起来,心头一阵悸动地难受,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般。 喝杯凉茶,依旧未缓解。 江月回也隐隐觉得不对,这是不是在向她示警? 明天就是放粮食和药材的重要日子,莫非,今天晚上会有什么不测? 恰在这时,星绝在外面轻敲窗子:“小姐,您醒了?” “是,有事?” “奴婢接到消息,米铺那边有点事,正打算去一趟,您要不要一起?” 江月回立即推开窗子:“发生何事?” 此时,米铺外。 林方手执着火把,旁边的星左押着一个人跪在地上。 沈居寒坐在马上,一言未发。 “沈……沈公子,我……” 沈居寒手一摆,星左立即把他嘴堵上。 这是连解释都不听。 不多时,马蹄声响,江月回和星绝到了。 沈居寒立即迎上去:“冷不冷?” “不冷,没事,”江月回扫一眼那人,“就是他?” 到那人近前,地上还有火油、火折子。 “东西还挺齐全,这是准备把我这铺子烧光吗?” “呜呜……” 对方被堵着嘴,呜咽不清。 “不听,”江月回干脆拒绝,“无非都是什么此乃误会之类的说辞,没用,本小姐不信,只相信自己的眼睛和判断。” 沈居寒眉眼微弯,瞧瞧,他的阿月,果然不一样。 江月回到林方近前:“你们都没事吧?” “回小姐,小人没事,一切都好,”林方赶紧回答,“小人想着明天事情多,又怕出问题,今天晚上就宿在店中,在门上和墙边都放了铜铃。 结果,还真的响了,把这家伙抓个正着。” “辛苦了,你做得好,”江月回赞赏地点头,“你们早点休息,明天按计划执行。” “是。” 江月回对沈居寒道:“暂时由你的人看管一下?” “没问题,”沈居寒一口答应,“交给星左就好。” 江月回慢步到那人近前:“别怕,不会杀你的,你还有用,耐心等着。” …… 次日一早,江月回比平时起得都早,白米收拾院子,小糖摆饭,星绝给她梳洗。 江季林也换了身新衣裳,神清气爽。 父女俩一起吃了早膳,坐马车去衙门门前小广场。 江季林感慨:“阿月,为父当初要被砍头时,想着这下要完了,哪成想,这才多久,在这个小广场上,竟然会有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阿月,多亏了你。” “父亲,您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为什么?”江季林疑惑。 “这是因为,您是个好人,好人有好报,阎王爷知道您命不该绝。” 江季林一怔,哈哈大笑:“阿月就会哄为父开心。” 江月回浅笑:我说得是真的。 第二百一十二章 人家生了个好女儿 江月回和江季林一到小广场,立即就引来一片欢呼。 虽然人多,但秩序井然。 沈府的侍卫比百姓们来得更早,各司其职,连牌子也放好了。 牌子上的警示语,还有威风凛凛的侍卫,任谁也不敢造次。 更何况,百姓们就是想领取东西,也不是想闹事,东西都相同,没有薄厚之分。 西城百姓受过苦,家里有老人孩子的多领一份,也在情理之中。 布政使也到了,笑吟吟的迎上来。 “江大人,江小姐,本官代表百姓,感谢你们的善举。” 江季林忙道:“大人,不敢当。我们也只是为城中父老尽一点绵薄之力。” 布政使看着满面春风的江季林,暗暗感慨,谁能想到,前段时间还在牢里待斩,一转眼的功夫,竟然就有如此巨大的变化。 人家是生了个好女儿啊! 想到自己家中的子女,又是一阵糟心。 师爷凑过来说:“大人,江大人,江小姐,时辰不早,要不咱们开始?先说几句?” 昨天晚上,他连夜写的稿子,今天一早让布政使过了目,正好可以展示一番。 布政使正要说话,江月回道:“不必了,也没什么可说的。 这件事大家早就知道,中间又多生波折,大家早就没什么耐心,夜长梦多,这就开始吧。” 布政使清清嗓子:“说得也是。” 江月回看一眼林方,林方一敲铜锣,现场顿时安静下来。 “开始!” 一声令下,沈府侍卫打开简单的隔门,开始按顺序发放。 江月回和江季林也过去帮忙,布政使和师爷站在原地,有点尴尬。 师爷小声不平:“大人,这个江小姐也未免太狂了,怎么也得以您为先,怎么能不让您说几句呢?” 布政使长长出一口气,目光扫过沈府侍卫:“闭嘴吧,沈府的人早都来了,一会儿沈居寒也得来,你惹得起他?” 师爷顿时哑了嗓,不敢再多说。 “让衙役们都精神着点,打打下手什么的,别显得咱们的人太没用就行了,”布政使暗想,南先生的死还没完,要是以后徐州那边来找事,还得多仰仗沈家。 像今天这种事,就别找不痛快了。 江月回这边忙得不可开交,不远处路口的马车里,吴远荣脸色阴沉。 “怎么回事?不是让你找人烧了江月回的米铺吗?怎么今天一切如常?” “回公子,”管家赶紧说,“小人的确是安排了,周二他还拍着胸脯保证,说一定会办好。” “他人呢?” “这……周二一向爱喝酒,大概,也许……” “混帐,”吴远荣怒道,“找的什么人?我偌大的吴府,就找不出个靠谱的,非得找这么一个?” 吴瑶瑶轻声劝:“别生气了,表哥,此事本就不应该,或许天意如此吧。” “瑶瑶,你就是太善良了,我只是烧她的铺子,没烧死她已经算是仁慈! 她害你那么多次,这次还坑了我们的银子,可我们却连个名都不能有,风头都被她抢走,简直岂有此理。” 吴远荣重重吐一口气:“尤其是……南先生莫名其妙地死了,徐州那边取走了他的东西,还询问许多问题,怕是此事难以善了。” “表哥也不必担忧,他死在徐州,与我们无关,只要我们一口咬定不知,而且他的东西也如数奉还,徐州那边也说不出什么。” 吴瑶瑶柔声叹息:“南先生那夜带手下出门,也没说要去哪里,若是知道他去了哪,或许也能有些眉目。” 吴远荣低声道:“南先生是想去一家古董铺子,不知为何,又突然独自出城,他的手下也不知所踪。” “那不知古董铺子那边见没见过他?” 吴远荣眸光闪烁,抿唇不语。 吴瑶瑶挑帘看向外面:“我可真羡慕阿月,她在乡下长大,见过许多人,面对这些百姓也能坦然,不似我,从小被养在深闺,若是见到这么多人,难免心慌。” “瑶瑶不必妄自菲薄,她一个乡下野丫头,也就配和这些草民在一起,怎能与你相提并论?那些京城贵女,哪个如她这般?” “放心,我定不会让她好过,这么简单的就出尽风头。” 他对管家低语几句,管家点头。 “表哥,还是算了,别太为难阿月了,我们怎么说也是姐妹。” “你是吴,她姓江,算什么姐妹?”吴远荣语气低沉幽冷,“我定要想办法,揭穿她伪善的面皮!” 江月回正忙着,忽然听到外面一阵喧哗。 她抬头看,林方也立即派小伙计过去看看,发生什么事。 “回小姐,来了几个人,要领东西,但他们又没有登记的号牌。” 为防止多领冒领,几天前江月回就做好充足准备,由布政司衙门出具城中百姓的名册,每家都发放了号牌,到时候凭号牌领取。 “没有号牌?” “正是,所以,侍卫没放他们进来,但他们就开始闹。” “我去看看。” 江季林拉住她:“阿月,你在这儿,为父去看。” “没事的,父亲,不会有事。” 江月回到外面,果然看到几个人正在叫喧。 “凭什么不让我们进去?” “就是,不是说人人有份吗?” “莫非是看不起我们?” 沈府侍卫面无表情,话都不说,只是拦着不让进。 江月回朗声道:“没错,是人人有份,但不包括你们,就是看不起你们。” 此话一出,那几个人一愣,围观的其它人也有些诧异。 江小姐一向大方善良,怎么会说这样的话? “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说了不算,在做假善事?” “就是,你们这些东西,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用什么银子买的?!” 江月回冷笑一声:“太着急了些。” 几个人面面相觑:“什么?” 江月回围着那几个转一圈:“你们啊,装样子也要装得像些。 又要装,还装得如此敷衍,这就不太合适了吧? 是以为本小姐眼瞎了,还是傻子?” “你什么意思?” “来人,”江月回冷喝,“把他们的衣裳扒了。” 第二百一十三章 鬼都比他们说得真 那几个闹事的人以为听错了。 一位小姐,居然让人当街扒他们的衣裳? 然而,沈府的侍卫早就得了沈居寒的吩咐,唯江月回的命是从。 无论她说什么。 江月回话音刚落,几个侍卫立即把那几个人围住,开始扒衣裳。 他们气得大声喊叫,却无济于事。 周围围观的人也不明所以,瞪大眼睛看着。 外裳扒下来,江月回讥诮道:“瞧见没有?一个个外裳穿得破烂,如同乞丐,里衣却是干净,布料也算中等。 脚上鞋子也未换,双手虽不是十分细嫩,但也绝不粗糙。 本小姐倒是奇了,你们说说,这是为何?” 围观的人恍然大悟。 原来江小姐是这个意思! “不错,江小姐说得极是,他们外表装穷,其实不然!” “咦,看他们的靴子,倒像是有钱人家家丁下人所穿。” “果然如此!” “江小姐此番善举,是为着我们穷人百姓,怕我们吃不上饭,过不好年,你们没有号牌,不讲理还硬闯,竟然是冒充的!” “你们来抢我们的份额,真是坏透了!” 那几个人顿时有点心虚:“我们……我们不是! 我们就是穷人,之前的确是在有钱人家做过事,现在不在了。” “呵,这种鬼话,谁信?” 江月回暗想,鬼都比他们说得真,不撒谎的。 正说着,衙役也闻讯过来。 “江小姐,不知发生何事?” “这几人闹事,故意破坏,意图抢东西,”江月回一指那几人,“他们还不承认,方才大家都瞧见了。” “今天这种日子,这样的场合,还敢闹事?简直是胆肥!”衙役们本就觉得没用武之力,难得来了一件,可得好好表现。 “把他们带到牢里去!” “别,不是,我们……” “想要放过,也不是不行,说,是谁让你们来的?”江月回问。 “没,没有谁。” “不说?”江月回似笑非笑,“那恐怕就要劳烦几位差官,请你们到牢里去好好想想,没准能想起来。” “别……别!” 沈府侍卫手上稍一用力,有个人就受不了了,感觉胳膊都要被拧断。 “我说,我说!我们是……” 话没说完,有人声音婉转道:“阿月。” 江月回一听这声音,不用看也知道是谁。 她根本没理会,盯着那人道:“说!” “我们是吴……” “阿月,”吴瑶瑶进人群,打断那人的话,“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江月回掀眼皮扫她一眼:“你来干什么?什么早晚,谁让你来的?” 吴远荣在后面跟时来:“你怎么说话的?瑶瑶好心来帮忙,你就这态度?” “对,就这态度,”江月回点头,“我们这人手足够,不用你们帮忙,没事赶紧走。” “阿月,你别误会,我不是来抢功劳的,我就是想帮帮忙,尽一点绵薄之力。”吴瑶瑶说着,就要拉她的手,“我也是凉州的一员,让我做点事吧。” “我这本来就没有什么功劳,何来的抢功劳?吴瑶瑶,你想岔了吧? 你若是想做事,直接去开粥场,捐粮食,由着你们做。 你们吴家家大业大,干什么非得凑我的热闹?” 江月回干脆的拒绝,又扫一眼被押住的几人:“你们,继续说。” 吴远荣扫了那几个人一眼,暗含警告。 他们顿时一激凌,方才的害怕紧张也都被压下。 如果不承认是吴家的,只认捣乱什么的,最多就是关两天,挨几板子; 可如果要是承认了吴家的,那衙门可能也不会放过他们,而且,他们也别想再回吴家做事,还有在吴家的家人,也别想得好。 他们低下头,都沉默不语。 江月回也不意外,意味深长道:“真是有意思。 本来他们正要说,被吴瑶瑶一来就打断,还不敢再说了。吴瑶瑶,你的威力可够大的。” 吴瑶瑶脸色泛白,抿着嘴唇:“阿月,你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江月回一指他们,问她,“认识吗?” 吴瑶瑶摇头,一脸茫然。 吴远荣满是不悦:“江月回,谁给你的权力质问瑶瑶?你以为你是谁? 在这儿放放粮,就成了救苦救难的菩萨了?” “是你们凑上来,让我质问的,如果不想被问,老实在你们吴家呆着,过来凑什么热闹? 都说了不欢迎你们,吴家人免进,听不懂吗? 我当然不是菩萨,我若是菩萨,也会行金刚之怒,先把投毒祸害百姓,又假装好意分发假瘟疫的恶人处置了! 你们吴家倒是放过粮,不过就是虚晃一枪,大家眼巴巴等着,粮食说没就没了。 吴三公子有讽刺我的功夫,不如先回家照照镜子,你这张脸够不够大!” “你……”吴远荣脸色铁青,“简直不可理喻,果然是乡野粗妇!” “吴公子瞧不起普通百姓,瞧不起乡野之人,有本事别吃乡野间种的粮食,别吃田里种的菜,天天喝你家池塘里荷花上的露水。” “江月回!” “我没聋,你大声也没用。” “就是,江小姐说得对,我们在这儿领得好好的,你们一来就不顺利。” “到底来干什么?” “没事赶紧走吧,别耽误我们的时间!” “就是,还有好多人没有领呢。” 吴瑶瑶脸忽青忽白,心里恨极。 “表哥,我们……先走吧。” “慢着,”江月回吩咐沈府侍卫,“把他们的靴子扒下来!” “不承认好说,看看他们的靴子里,究竟是谁家的记号!” 很多富户,在给下人定制衣裳靴子的时候,都会做上印记。 一听到这话,吴远荣的脸色也变了变。 不容分说,把靴子扒下来,果然在靴筒内侧,发现一个“吴”字。 “原来是你们家的人!” “呵,难怪,吴家人出现这么快。” “究竟是何居心?” 吴瑶瑶眼神紧张惶恐:“你们究竟是何人?是哪个吴家的?” 吴远荣立即道:“不错,凉州城又不只我们一个吴家!” 人群外有人冷笑道:“本公子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第二百一十四章 偷鸡不成蚀把米 众人往人群外看,见一人一马,缓缓而来。 黑马黑色大氅,沈居寒腰背挺直,玉白手指懒懒勾着马缰绳,脸上半张面具,只露出红润的唇和流畅的下颌。 风流又威严。 原本闹哄哄的,现在鸦雀无声。 沈居寒坐在马上,手中马鞭一指吴远荣:“你方才说什么?凉州不只你们一个吴家?” 面对沈居寒,吴远荣也有点胆怯,但在众人面前,只能强撑:“正是。吴是大姓,凉州城中,姓吴的……” 话没说完,沈居寒把马往旁边一带,这才露出后面的一个人来。 他浑身是土,双手被绑,嘴也被堵着。 沈居寒下巴一抬:“认识他吗?好好看看,他是哪个吴家的?” 吴远荣脸色微变,眸光微惊。 这不是周二吗? 沈居寒摆手,星左把周二嘴里的东西取出来。 “说话!” 周二一下子就哭出来:“三公子……救救奴才啊!” 一句话,如激起千层浪。 吴远荣怒道:“你闭嘴,你……” “啪!”沈居寒一鞭子抽过去,“该闭嘴的是你吧?等他说完你再说,当着本公子的面,还想串供?” 吴远荣被抽得脸上迅速泛起红痕,敢怒即不敢言。 江月回一指周二身侧挂着的一个小布包:“那里面是什么?” 星左把布包扯下来,打开让围观的人看:“火油,火折子,一应俱全。” 江月回问道:“带这些东西,是想干什么呢?” 周二低着头,小声道:“我是……是打算……” “大点声!” “我是打算烧了江……” 话没说完,他突然身子抽搐。 江月回心头一阵悸动。 她立即抬头察看四周,有人在用神力! 然后不过一瞬间,她还没有察觉到是谁,对方已然收手。 即便如此,周二也倒地,双眼翻动,不能说话。 江月回迅速上前,手指搭上他手腕,似在给他把脉,指甲微微用力,刺破他一点皮肤,想释放神力救回他。 但,他是凡人之体,短时间内根本承受不住两股神力,而且,方才那股神力,用得极其强悍,根本没有留余地。 周二昏迷,他的话也没说完。 星左大声道:“大家方才都听见了,他说的是,要烧了江…… 江什么?这还用说吗?此人是昨天晚上被抓,大家可知,是哪里被抓的?” 众人纷纷摇头,有机灵的问道:“不会是在江小姐的米铺吧?” “不错,正是!若非米铺里值守的人警觉,江小姐早有安排,米铺就被他烧了!” 众人顿时一阵愤慨。 沈居寒翻身下马,看着那几个闹事的人:“先有此人烧铺子不成,今天你们就冒出来闹事,是不是以为,本公子真拿你们没办法?” “还是说,”沈居寒目光扫向吴远荣,“觉得你们吴家能在凉州一手遮天?” 吴远荣喉咙滚了滚:“沈公子,绝非如此。此事我也不知情,我们吴家家大业大,下人有许多,我……” “那我沈府的府兵侍卫也很多,比你们吴府的下人还多,要是有几个杀进吴府,把你们家的人杀几个,房子烧几间,本公子是不是也不用管?直接说不知道,不认识他们就行了?” 吴远荣:“……” 他不承认不对,承认了也不对。 他完全相信,沈居寒不是吓唬他,是真的做得出来。 不知不觉,额头也渗出汗来。 沈居寒手中鞭子一甩:“来人,把这几个人,连同地上这个,一并押去牢里。” 几名衙役赶紧上前。 “好好审,审个清楚明白,吴公子,要是需要你们配合,要过堂问话,可别推脱,打狗看主人,但如果狗随意咬了人,主人也是跟着受罚的。” 吴瑶瑶咬着嘴唇:“沈公子……” “你闭嘴,”沈居寒看都不看她,“别跟本公子说话。” 江月回凝神稳住心,眼底金光微闪,看向吴瑶瑶。 吴瑶瑶一切如常,除了头顶上的气运已经融为她自己的,别的看不出什么。 不是她? 江月回暗自心急,还是神力太弱,要尽早提升才行。 那几个人被带走,围观的人却议论不停。 “这吴家也太不是东西了!” “竟然派人来捣乱。” “这是捣乱吗?没听说昨天晚上就派人烧铺子,烧铺子啊,有什么深仇大恨,值得这样?” “可不是吗?太可怕了。” “以后还是要离吴家人远些。” “就是就是。” 吴瑶瑶脸色青白交加,简直无地自容。 江月回转身要走,吴瑶瑶叫住她:“阿月!此事……” “你行了,别再说了。也不知道你非得来干什么,自取其辱。” 沈居寒拉住江月回的手:“走,别理她。” 看着他们俩一同走远,吴瑶瑶和吴远荣脸上简直精极纷呈。 不但银子白出,还得遭受百唾骂,说不定还要去衙门过堂受审。 风波结束,后面的事情越发顺利,人人都自觉遵守秩序。 有了沈居寒的加入,连衙役们都更卖力气,谁也不敢造次。 一直忙到天黑,才算基本上结束。 季明宇带人过来对江月回道:“江小姐,我们这边的药包已经完毕,回去再准备一些,明天再过来。” “好,季公子辛苦了。” “应该的。” 季明宇带人离去,沈居寒看看黑沉沉的天,对江月回道:“走,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这么晚了,去哪里吃?” “跟我来就是。” 江月回和江季林说了一声,被沈居寒带上马。 又来到那位婆婆的小店。 小店里光线不太明亮,但桌子上摆着锅子,香气四溢。 婆婆笑得皱纹都散开:“你们来啦,快,快坐下吃吧!” 江月回净了手坐下,沈居寒坐在她身侧,细心照顾。 “饿坏了吧?” 江月回深吸一口气,吃到好吃东西的心情确实会变好。 两人连吃边小声说着话,外面渐渐起了风,偶尔风声掠过,窗子发出微微声响。 沈居寒看着烛火里江月回的脸,忽然觉得,等给三弟报了仇,就找个安静的地方,与她一同好好地过平静的日子。 甚美。 江月回看着沈居寒藏了笑意的双眼,心尖微微颤动。 或许……先不着急着回去,人间光阴何其短,就当来历个劫,与他走完这几十年。 也未尝不可。 第二百一十五章 不速之客 吃完饭,沈居寒把江月回送回江府。 看着她进了院子,这才放心离去。 江季林早就等着,一直等到江月回到家,这才安心。 要不是觉得太晚,非得找江月回好好说一说不可。 江月回也的确累坏了,小糖早烧了热水等着她,沐浴梳洗之后换了衣裳,赶紧上床歇着。 江月回本想好好理顺一下今天的事,那波神力,究竟来自何人。 她觉得是吴瑶瑶,毕竟吴瑶瑶身上有不少谜团,还能夺人气运。 但她当时也看过,并不是。 这样就有两种可能:一,确实不是吴瑶瑶。 二,吴瑶瑶实力更强,超过她,所以她看不出。 可又回想吴瑶瑶平时的表现,又觉得不像。 自从两人对上以来,多少次了,吴瑶瑶怎么可能有如此实力,而忍气吞声这么久? 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江月回就困倦得沉沉睡去。 睡着之后,她的实力亮了亮,神力悄悄涨了一点。 她恍惚瞧见,微微笑笑:这场善事没白做,功德总算到手了。 天近子时。 一辆马车穿过偏僻巷子,直奔布政司衙门后门。 一名衙役提着灯笼从里面出来,快步到马车前。 车帘挑起,伸出一只漂亮的手,手指间夹着一个药包。 衙役接过,借着光线一瞧,药包乃是一张银票。 他心满意足,二话不说转身回去,又关上门。 车帘挑起,车里的吴远荣目光阴沉,盯着门半晌:“走。” 他没回吴府,而是去凉州守卫最松懈的城门。 今天晚上,是他的一个远房亲戚把守。 拿了银子,悄悄打开半扇,放他马车出城。 …… 次日一早,江月回感觉精神好了许多,查看一下神力,果然涨了。 神清气爽起床梳洗,和江季林一同吃早膳,准备再一起去小广场。 江季林一边吃,一边犹豫着如何开口。 江月回看出来,问道:“父亲有话说?” 江季林清清嗓子:“阿月,为父知道你聪慧,也有自己的主意,也很相信你。 不过,那什么……” 江月回浅笑:“您想问沈居寒?” “……是的,”江季林顺势问道,“他很维护你,为父看得见,也很欣慰,但又觉得,他过于强势,怕你将来吃亏。 他那样的家世,为父官职太小,只怕将来没什么能帮得上你。” 江季林十分愧疚。 江月回心说,他的家世,你还不曾真正知道,若是知道了,不更得担心? “父亲放心,他也没有太强势,还是比较通情理的,只是很多人对他不了解,所以说他什么生性凶残,好杀,但你看这些日子,是不是也不似传闻那般? 上次假瘟疫,还有这一次,沈家都出力不小。” “我是觉得,能做出善举,愿意帮助陌生人的人,不会差到哪里去。您说呢?” 江季林点点头:“倒也是。” “再者,您也说了,我聪慧,也有自己的主意,现在他待我好,我也真心待他,当下如此,就是最好。 何必过于担忧将来?将来他若负我,我也未必会要他,任由他欺负,到时候真有那一天,我回家来,还做您的乖乖女。” “好好,”江季林眼睛微红,“不管什么时候,为父始终都会在你身后。” “多谢父亲。” 正在此时,管家进来道:“老爷,衙门口来人,说是今日有些粮食出库,请您去看看。” 江季林一拍脑门:“哦,对,我给忘了。阿月,为父去衙门一趟,你先去小广场,忙完了我去找你。” “不用,父亲,您就在衙门忙吧,别来回跑了。 这边今天人会许多,有林方他们,季家和沈家都会来人,不妨事的。 我稍后去了若是没什么事,也就早早回来,不会待一天的。” 江季林略一思索:“那你早些回来,若有什么事,让府里人送信给为父。” “好。” 江季林匆忙出府去衙门,江月回想着方才的谈话。 到时候和沈居寒一同去京城,这事要如何对父亲说? 若他知道沈居寒是皇子,会是什么反应? 还有沈居寒那边,他父亲可是帝王。 感觉突然多了好多事。 江月回又摇头浅笑,感觉自己真是和之前不一样,考虑得未免太多。 人间帝王又如何? 吃完饭,准备妥当,就往府门口走,心里盘算着今天要做的事。 还没到府门口,就见一辆马车停在门前。 车上先下来一个丫环,接着又扶下一个女人来。 女人三十多岁,身材丰满,身上的衣裳不说多华丽,但也有几分贵气。 她抬眼看看江府大门,抬手指指,丫环立即上台阶。 “这里可是江府?江季林江大人府上?” 门上家丁点头:“不错,正是江大人府上。你们是……” “这是我家夫人,也是你们的姨奶奶!还不打开中门,速速迎接!” 家丁一愣,打量女子几眼:“你们等着,我进去回一声。” “有什么好回的?让你们打开就打开,听不懂话吗?”丫环气势挺足,“告诉你们,要是怠慢了我们夫人,有你们的好果子吃!” 家丁拧眉道:“我们没有怠慢,但我们江府有规矩,客人来了,总得回主子一声。” “呵,你们还讲规矩?讲规矩也分要对谁!” 家丁懒得理她,转身就往里走,迎面瞧见江月回,赶紧上前行礼。 “小姐,她们是……” “我听见了,你且退下。” “是。” 江月回上前,仔细打量那个女子,瞧着她实在眼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你是何人?” 丫环挑眉道:“你又是何人?” “站在我们江府门前,如此大呼小叫,还问小姐是何人,这算哪门子道理?”小糖怒道。 斩司命也在一旁扎着翅膀,小黑眼睛瞪得溜圆。 丫环反驳:“你算哪根葱?有你说话的份?” “小糖,”江月回缓缓道,“你的确做错了。” 小糖:“小姐?” “对付这种人,用什么说话?”江月回吩咐,“动手啊,打了算小姐我的。” 小糖眼睛一亮:“是!” 说罢,带着斩司命就要上前打。 刚一抬手,下面的那位夫人道:“慢着。” 第二百一十六章 本小姐不在意你的感受 江月回看向那个女子。 “你就是月回吧?你被找回来的时候,我儿正好入书院,没能来见一见。” 她上下打量江月回:“今日一见……倒是让我失望。” 江月回轻声笑:“原来你会说话。纵奴在我江府门前行凶,我还以为,你是个哑巴。 你失不失望要什么紧?本小姐也不在意你的感受。” “你……呵,乡下长大的,果然是没什么教养,不过,没关系,”她昂首挺胸上台阶,“以后我会慢慢教你。” 走近了,小糖仔细看几眼,觉得这个女人有些眼熟。 “小姐,她好像是夫人的……” 话没说完,女子扫小糖一眼:“主子在说话,一个奴婢嘀嘀咕咕,真是没规矩。小元,给本夫人教训她!” “是!”她带来的那个丫环立即挽起袖子,牙齿都咬上狠劲儿,冲着小糖就要甩耳光。 江月回冷笑一声:“谁敢?斩司命,教训她!” 斩司命展开翅膀,听令往上就扑。 翅膀带风,尖嘴强硬,一下子啄在丫环小元的手臂上。 “啊!”小元吓得大叫一声。 手臂顿时就红肿起一块,形成一个包。 “在我江家门前,我的丫环想如何就如何,还用不着向别人交代,更用不着别人来教训。” “江月回!”女子怒喝,“你也太无法无天了。” “你是哪位?”江月回轻笑,“我有法还是无法,与你何干?” “我乃你母亲江夫人的表妹,也是你的表姨,夫家姓邹。” 邹夫人抬手掠掠耳边流苏:“我知你自幼没学过规矩,你母亲又已亡故,特意来教教你。” “用不着,连自己丫环都教不好,本小姐不学也罢,”江月回直接拒绝,“邹夫人,你还是请回吧,我还有事,恕不奉陪!” 她说罢,带着小糖就下台阶,吩咐门上的家丁:“把家看好了,别什么人都往里放。” “是!” 邹夫人神情凝固,简直无法相信。 “江月回,你给我回来!” 江月回根本不理她,上马车,掀开门帘,斩司命也飞上车,直奔小广场。 “你……你目无尊长,不敬长辈,简直……岂有此理!” 邹夫人怒气冲冲往里闯,被家丁拦住。 “给我闪开!” “夫人,小姐刚才的吩咐你也听见了,让我们看好家门。你还是请回吧。” “放肆!”小元大声道,“我家夫人之前来过你们府上,瞎了你们的眼!不信你们叫管家出来,他肯定认识我们夫人。” 家丁根本不理会,直接把门关上,回门房去休息。 “你们……” 邹夫人气得咬牙:“走,去找个说理的地方。” 江月回才懒得理会这种人,喂着斩司命谷子,夸赞道:“斩司命厉害,多吃点。” 小糖抿抿唇:“小姐,奴婢记得,前些年,这个邹夫人确实来过一趟。不过,那时候奴婢还没到院中伺候,跟着我娘在厨房,年纪又小,所以,印象不深,但我娘应该记得。” “无妨,不必理会,管她是谁。” “小姐,您还是要小心些,奴婢觉得,她似乎……来者不善。” 江月回浅笑:“行啊,我们小糖都会说这样的词儿了。” “是真的,小姐,”小糖微红了脸,咬了半天唇,才一横心说道,“奴婢记得,她好像……是个寡妇。” 江月回动作一顿:“寡妇?” “是的,所以,小姐……” 江月回笑容意味深长。 到小广场,今天比昨天秩序更好些,当归楼的人已经到了,药包发完,正帮忙发米包。 江月回下车问一下情况,林方道:“小姐不必在此忙了,天寒地冻,小人在此盯着便可,稍后也就结束了。” 江月回点点头,林方压低声音又说:“小姐,小人方才听那边的衙役说,昨天晚上,牢里好像出事了。” 江月回立即想到那几个吴家下人,还有那个神秘的黑斗篷。 莫非,又是那个人作怪? “何事?” “说是死了人,但具体是谁,又是因何而死,他们不肯再说。” 江月回吩咐小糖在此处帮忙,她想独自去大牢看看。 刚走两步,回头看到斩司命也在身后跟着。 “走吧,既然来了,那就一起。” 斩司命雄纠纠,气昂昂地跟上。 这大牢,江月回都算是常客,这两天她又在外面发放东西,吴家这几个人也是由她和沈居寒送进来的。 所以,她一提出要见见,牢头并没有拒绝。 只是一脸的为难。 “江小姐,不是我不让你看,只是……” “怎么?有什么难处?” “不,不,难处没有,就是……他们已经死了,要看的话,只能看尸首,不知道你……” 怕不怕? 江月回已有思想准备:“都死了?怎么死的?” “仵作还没有验出结果来,江小姐若是不怕,可随我来。” 江月回跟着他往停尸房走,到门前看到仵作正在检验。 一共五具尸首,都在这里。 她进屋看,仵作停下动作,打量着她。 五具尸首,与之前死牢中的不同,他们并没有变得干瘪,而是面色如常,甚至面带着浅笑,如同睡着。 江月回微拧眉,和之前的不一样,看来应该不是神秘黑斗篷所为。 那么……同时杀这几个人,就是为了灭口。 吴家? 也未免太狠了。 她上前两步,拔下一人头上木簪,查看生平。 仵作想要拦,被牢头用眼神制止。 神力释放,江月回看到走过彼岸花花海的魂魄留下的记忆。 夜色深浓,牢房里光线昏暗,他们被关在一处,正在垂头丧气,绝望至极,有人提了一个火盆来。 他们几个正冷得哆嗦,赶紧凑过来取暖。 对方低声告诉他们,让他们安心,用不了几日,吴公子就能救他们出去。 几个人大喜,凑近火盆,脸上笑容洋溢。 不多时,他们的神情定格住,纷纷倒地。 火炭盆被取走,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炭中有毒。 江月回收回神力:好厉害,好诡异的毒。 心思刚一动,忽然听到身后有人道:“什么人?停尸之地,岂能乱闯?!” 第二百一十七章 巧了,我不听劝 江月回听到声音,回头看。 门外站着一人。 四十来岁,身材魁梧高大,四方脸,浓眉大眼,看上去一身正气。 他穿着捕快官衣,扎着板带,腰侧挂着佩刀。 牢头看到他,赶紧过来:“袁捕头,您回来了?” 袁捕头“嗯”一声,目光锁定江月回:“江小姐?她怎会在此?” “捕头有所不知,江小姐昨日放粮时,这几人闹事,就把他们带入牢中看押,可昨晚不知为何,这几人竟然都死了。江小姐想来看看,所以……” 袁捕头神色冷俊:“胡闹!大牢乃是重地,岂能随意进入?停尸房也只有公门中人和仵作方能进入。即便是死者家人,也需要等大人批准方可见到尸首。” 牢头有点尴尬,看一眼江月回。 江月回不慌不忙:“袁捕头说得在理。不过,他们故意闹事,也是因为本小姐才被抓,惊闻他们身死,特意过来看看,算是很过分吗?” “算,”袁捕头干脆利索,“于法不容。” “哦,”江月回语气淡淡,“是于法不容,还是袁捕头你心里不服?” “我有何不服?” “不知道,猜的。” 袁捕头脸色更沉,眼睛里透出寒意。 “若是不服,那就忍着,”江月回丝毫不惧,“反正,我是要看的。” “你方才说什么?得让大人批准,没问题,”江月回看向牢头,“麻烦请大人来一趟。” 牢头拱拱手,拔腿开溜。 仵作也清清嗓子,借口找东西,赶紧离开。 眼下,只剩下江月回、袁捕头、几具尸首和斩司命。 斩司命小眼睛溜圆,冒着八卦之光。 “别以为做了点事,发点粮食药材,就能笼络人心。”袁捕头低声说。 江月回点点头:“你说得没错,我就是这么以为的。我救百姓于危险,不只一次,有什么不对?现在反倒让你来指责我?你若不服,你也照做。” 袁捕头面沉似水,上前一步,周身气压逼人。 “自以为是的小女子,奉劝你赶紧离开这里,衙门里的事,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来插手,生死之事,更轮不到你。” “巧了,”江月回声音清脆,“我这人就是不听劝。” “轮不轮得到,不是由你说的,你能耐,你本事,之前死在牢里的不只一个,你破案了吗?破案的确不是我的职责,是你的,那你查到什么眉目了吗?” “这不用你管,我再说一次,马上从这里走,消失。”袁捕头再次上前,手抚刀柄,“否则的话……” “否则的话,你准备如何?”沈居寒的声音低哑中带几分慵懒,“袁捕头,把话说清楚。” 袁捕头回身,发现来的不只布政使,还有沈居寒。 江月回也没想到,沈居寒会来。 沈居寒走到她身边,握住她指尖:“怎的这般凉?” “可有事?” “没事,无妨,”江月回扫袁捕头一眼,“就是被袁捕头吓了一跳。” 布政使忙打圆场:“江小姐不要在意,袁捕头性子耿直,嫉恶如仇,一向视律法为至高至上,因此……难免脾气硬了些。” 袁捕头道:“身为公门中人,这是最基本的,大人,我并不觉得我有错。” 布政使清清嗓子。 沈居寒正要说话,江月回轻轻捏了捏他的手指。 沈居寒又把话咽回去。 江月回似笑非笑:“袁捕头这话说得对,也的确是公门中人应该做的。但应该做的,和做没做,是两回事。” “袁捕头见我在此看尸首,就如此动怒,句句逼迫我离开,只是因为,我出现在这里不合规矩吗?” “有牢头看着,仵作盯着,我能干什么?” “干什么和不干什么,结果都一样,你出现在此,就是不合规矩。”袁捕头斩钉截铁,句句都硬气。 布政使都被噎得够呛。 江月回轻轻拍手:“若是袁捕头真的铁面无私,办案如此严谨铁手腕,那我不介意向你道歉,承认错误。” “但是,”她话锋一转,“袁捕头却并非真如你自己所说的那般,视律法为至高至上,不容侵犯。” “你之所以不想让我看,是怕我发现什么吧?因为,他们的死因,你知道。” 袁捕头眸子微缩,又迅速恢复如常。 “我自然会查个清楚明白,无论他们是否有罪,都应查个清楚。” “不是查清楚,是你已经清楚了。” 牢头愣了愣,小声提醒:“江小姐,袁捕头前几日出城办案,今天一早方归,还没来得及看卷宗,查问此事。” “袁捕头根本不需要查看卷宗,这几个人怎么死的,过程如何,死于何种原因,他心知肚明。” “江小姐,你……这是何意?”布政使也觉出不对劲来。 江月回浅浅一笑:“原因很简单,除了死者本人之外,这些事,就只有凶手最清楚。” “袁捕头,你说,是不是?” 袁捕头神色如常,连声调都没有变:“我如何得知?” “大人,此案属下自会查清,还请大人让无关之人出去,以免破坏证据。” “你是担心我破坏证据,还是怕我发现什么痕迹?” 江月回哼笑:“袁捕头,你的确够冷静,也很聪明,不愧是办案的高手,也知道如何利用办案的本事来犯下罪行。 你打了个时间差,让别人以为你是今天一早回城,可实际上,你昨天就已经进城,而且来过大牢。 只不过,你稍做乔装,穿的是衙役的衣裳,而非捕快的服饰,昨天晚上,你身上带着香囊,香囊中有迷魂香,几个值守的狱卒被你迷得神智不清,你就是利用那个时机,取了炭盆,拿给这几个死者。 他们虽是下人,但在吴家生活无忧,没有受过什么罪,在牢中受冻挨饿,已经到了极限,这时,你出现了,看到炭盆,他们围拢上来。 可他们根本不知道,这炭火中,早被你放了催命的毒。” “这毒很特别,闻之能让人心情愉悦,再加上你告诉他们,不日便救出他们的好消息,因此,他们至死,都是笑着的。” 第二百一十八章 凶手 袁捕头冷笑一声:“简直一派胡言!” 他对着布政使拱拱手,义正言辞道:“大人,属下恳请大人,让无关的人退出去。属下也会保证,把这件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布政使脸上有点挂不住,他不想得罪沈居寒,但袁捕头也是手下得力干将,就是脾气硬了点,不懂迂回。 江月回给沈居寒递个眼色,沈居寒早就做好准备。 他上前一步,闪电般出手。 袁捕头也早有防范,两人顿时交手。 不过,袁捕头的身手和沈居寒到底是差着一大截,不过三五个回合,就被沈居寒制住。 布政使愣了愣,半晌没回神:不是说……沈公子就是个病秧子,药罐子,支撑不了多久吗? 这怎么…… 沈居寒脚尖一踢袁捕头的膝盖窝,迫使他跪下。 袁捕头不服,但挣扎几下,又无济于事。 他忍不住怒道:“放开我!沈居寒,你并没有官职,平时别人敬你,只因为你是沈指挥使的公子罢了。我乃衙门中人,你敢对我如此,是触犯律法,是重罪!” 沈居寒短促笑一声:“袁捕头的律法学得是真不错,不过,你似乎忘了一点,你现在是杀人凶手,本公子不过是出手相助布政使大人,乃是义勇之举。对吧?大人。” 布政使回神:“啊……” “大人,属下冤枉!属下为您卖命这么多年,岂能听一个毛丫头胡说八道?大人明鉴!” “卖命?”江月回惊讶:“大人,他为您卖的什么命?” 布政使噎一口气:“注意你的用词,你不是为本官卖命,是为朝廷做事,是履行职责!” 江月回围着袁捕头转两圈儿:“长话短说,你究竟是冤枉,还是凶手,本小姐自会让你心服口服。” “你昨晚穿的是衙役衣服,为的就是迷惑他人,趁着光线昏暗,又有迷香掩护,不让人认出你,”江月回看一眼星左,“去找找他平时办公的地方,能否找到衣裳。” 星左点头出去。 江月回看到,袁捕头微微松一口气。 她心里暗笑,不动声色。 “大人,麻烦你命人准备一盆冰水来。” 布政使吩咐一声,牢头赶紧去端水。 干净铜盆,干净的水,放在桌上。 江月回扫一眼袁捕头的手:“这事儿说容易也容易,说难也难。 难就难在,没人真切地看过到你,容易就容易在,你用来杀人的毒,是一种特殊的毒,只要证明你手上有毒,有没有证人,无所谓。” “这毒遇火遇高温可迅速发作,事后挥发干净不留一点痕迹,杀人于无形;可世间万物,相生相克,这毒也不例外,只要沾在手指中,就不容易洗去。 三个时辰之后,再遇冰水,就会在水中化开浅紫色。” “你说你冤枉,”江月回手指微弹铜盆,“你敢把你的手伸入水盆中吗?” 袁捕头面无表情,手指却微微蜷缩。 沈居寒看得清楚,押着他的手再次用力:“怎么?不敢?” 袁捕头咬紧牙关:“我为何要试?你们让我试我就试?荒唐!” 江月回似笑非笑,看向布政使。 布政使深吸一口气:“为证清白,你便试试又何妨?” “大人!” “好了,如果试过不是你,本官自会为你讨个说法。” 袁捕头双手紧握成拳,布政使摆手,让牢头把水盆端到他面前。 沈居寒居高临下地问道:“是你自己试,还是本公子押你试?” 袁捕头咬着后槽牙,僵持半晌,用力把手伸入水中。 水面晃荡,溅出水花,众人都睁大眼睛,摒住呼吸看着。 但见原本干净透明,什么都没有的水中,慢慢显现出一丝丝浅紫色来。 如诡异娇艳的烟雾,又似无声延展开的纹路。 布政使脸色骤然一变:“真是你!” 袁捕头趁机暴起,沈居寒早有防范,出手抓他。 他抽刀出鞘,不管不顾,眨眼就划伤牢头。 还想着挥刀向江月回。 沈居寒勃然大怒,手中冷光一闪,甩出暗器,袁捕头急忙躲过,还没来得及还手,沈居寒剑已出鞘。 刀剑相对,只两下,袁捕头的刀就被削成两断。 布政使大喊:“来人!拿住他!” 衙役们冲进来,看到此景也是怔了怔。 袁捕头飞身要上屋顶,沈居寒飞身一脚踢在他后腰,他陡然又坠下。 刚要再挣扎起来,沈居寒的剑尖已经抵在他胸口。 一切只在转瞬之间。 布政使和衙役们心中惊愕且震撼。 没想到,沈居寒的身手这般好! 恰在此时,星左也回来了。 手里还有一个包袱。 “公子,江小姐,这是从他值班房床底下搜到的,一套衙役衣裳。” 江月回扫一眼,沈居寒问道:“你还有何话说?” 袁捕头看着那套衙役服:“这不可能!你们栽赃于我,那套衣裳,我明明已经……” 他说到这里,才惊觉说错话。 可惜,已经迟了。 江月回低笑出声:“那套衣裳已经被你处理了?不会出现在你床底下?” 袁捕头忿恨地盯着她。 江月回无所畏惧:“这几个人与你无冤无仇,你杀他们,无非就是一个原因,杀人灭口。是谁指使你的?” 袁捕头哼道:“你还想让我攀咬别人?做梦!” “不承认?讲义气?无所谓,不管是因为什么,都掩盖不了你是杀人凶手的事实。 这几人是有意破坏我放粮的事,还意图烧毁我的铺子,我是原告,现在你杀了他们,那我就有理由相信,你是幕后主使。 教唆他人放火,破坏放粮,又杀掉证人,大人,您说,该当何罪?” 布政使喉咙滚了滚:“若是如此,那难免一死。” 袁捕头脸色微变。 “讲义气,可以,那就用你自己的命来讲,你自己都不在乎,本小姐在意什么?” 沈居寒偏头对布政使道:“大人不会因为他是您的属下,就对他网开一面吧?” “若是大人不忍心,我可以代劳,我那里有的是牢房。” 布政使勉强扯出一丝笑:“不会,当然不会。证据确凿,他自己也供认不讳,本官当然不会徇私。” “来人,把他押入大牢,严加看管!” 江月回垂眸,眼中掠过笑意。 这就完了?门儿都没有。 第二百一十九章 福星加智多星 众目睽睽,衙门里的衙役把袁捕头押走。 布政使尴尬至极,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袁捕头要干这事儿。 “大人,打扰多时,我们就先告退了,”江月回道。 布政使也巴不得他们快点走,赶紧理顺一下,再去问问袁捕头。 “好,也好,今天外面还忙着,本官也就不留你们了。” 江月回和沈居寒带着星左离开衙门。 江月回问:“衣裳哪来的?” 星左道:“随便找的。” 沈居寒扫他一眼:“学聪明了。” “是公子教得好。” 沈居寒气笑:“留神大牢这边,别再让袁捕头出事。” “是。” 沈居寒问江月回:“阿月,那几个人到底中的什么毒?你怎么知道是袁捕头?” 江月回当然是从那几个人的生平中,看到的最后临死前的一幕。 也看清楚,杀人者就是袁捕头。 她略一沉吟:“因为我对香料比较敏锐,在那几个死者身上,就有淡淡的气味,而且,他们的死相,与中毒的症状也相符。 袁捕头如果不来,我还真不知道是他,但他做贼心虚,非得来看看,我就猜到是他。” “我看他神色严肃,说话条理清楚,应该是个严谨的人,又听牢头说什么他才回来,就猜测,他会穿衙役的衣裳来办坏事。” “至于说什么毒,什么冰水,化开浅紫色,那是我胡乱编的。” 沈居寒眼睛微睁:“胡乱编的?” “没错,”江月回抬手,水葱似的手指,指甲尖尖,“这里,我随便倒了点香粉,趁着弹水盆的功夫散进去,等袁捕头手伸入水中时,正好散开。 其实以他严谨的性格,手上的毒早就处理干净,又怎么会留下痕迹?” 沈居寒轻笑,笑声从喉咙里溢出来:“所以,是靠阿月的聪明才智,句句激怒他,让他失了方寸,引他入局,再加上,袁捕头本身心虚,才导致一路溃败?” “不错。” “阿月真是机智过人,不但是我的小福星,还是智多星。” 江月回转身看一眼身后衙门,低声说几句。 沈居寒笑意微收:“放心,我会办妥。” 林方这边的事已经办完,剩下的都拉回米铺,留下一块指示牌,谁还没有领到,或者少领的,可去米铺核对。 小广场这边,是暂时告一段落。 当归楼那边也收拾妥当,过来辞别。 今天季明宇没来,说是他未婚的母亲又发了急症,他带着大夫过去看了。 江月回暗暗叹气,季明宇的确善良,但心里也够苦。 他现在可算是担起两家人的生活。 “说是什么病了吗?” 掌柜的叹气道:“也没细说,这不是头一回犯了,应该和之前一样,就是伤心过度,一直就没有好过。” 江月回点点头,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当归楼的人离去,林方也事着伙计回米铺。 江月回拍拍斩司命:“去,找小糖吧。” “我也先回了,我们分头行事。” “好,”沈居寒送她上马车,“我先送你回去。” “不用,你去忙吧!” “那你一路小心。” 江月回带小糖回府,路上闭目养神,暗自盘算袁捕头的事。 袁捕头绝不是主谋,但此人硬气,与其和他费唇舌,还不如让幕后的人自动现身。 到府门口,江月回下车,对小糖道:“小糖,你去办一件事。” “小姐,您说。” “拿上这些铜钱,去找些小乞丐,散布消息,”江月回叮嘱,“记住,戴上帷帽,回府的时候,多绕几圈。” “是,奴婢明白!” 小糖没带斩司命,带它太显眼了。 斩司命有点失望,眼巴巴看着小糖坐着马车又走远。 江月回一边进门,一边问门上的家丁。 “那个什么……夫人,后来怎么样了?” “回小姐,她们非要进去,小的们没让,她们气不过,说是去找什么说理的地方,然后气呼呼地走了。” 说理的地方? 江月回不明白她指的是哪,本不想放在心上,想了想,还是转方向去厨房。 小糖娘正忙着,扭头看到她来,赶紧迎出来。 “小姐,您怎么到这里来了?烟火油烟的,您想吃点什么?吩咐小糖来就好了。” “没事,也不是想吃什么,是有件事,想问问你。” “您说。” 江月回也没迂回,直接问道:“你可记得,府里以前曾经来过一个……什么夫人,说与母亲是表姐妹。” 小糖娘略一思索,脸色微变:“小姐是说,邹夫人?” “对,她是什么人?” “小姐,”小糖娘脸色凝重,眼神中带着几分鄙夷,“那个女人可不是省油的灯,她若是来府上,您可得小心些。” “她都做过什么,你且说说。” 小糖娘叹口气:“夫人还在时,就喜欢吃甜食,我就负责夫人的糖水,每天变着花样做,夫人高兴,有时候会留我多说几句。” “邹夫人就是那段时间来府上的,在来之前,听夫人的意思,就时常写信,向夫人要这要那,经常让府里接济。 夫人宅心仁厚,一直帮衬,她不但不知感恩,反而变本加厉,理所当然。” “那次她来,说是要让她儿子去拜师,还是位有名的夫子,但凡有名,要么收束修收得多,要么就是对学子要求严格。 这邹夫人的儿子,是两者都不靠,她要求夫人给她出钱,还去托关系请夫子收下她儿子。” “这次夫人没有答应,说是事情太过难办,”小糖娘语气激动起来,“可没想到,那个女人竟然当场翻了脸,是又哭又叫又骂,说得极为难听。” 江月回冷静听着:“她都说了什么?” “说……” “无妨,你只管说。” “她说,夫人不念旧情,忘恩负义,还说夫人是个眼不熟的白眼狼,总之就是特别难听。” 江月回拧眉,这些话听着怎么这么怪? 她们不是表姐妹吗?何来养不养一说? 江夫人与这身体是血亲,这种关系,不能随意查看生平,否则不但江月回会被反噬,连江夫人的亡魂都会受到影响。 若非如此,她早就查看了解。 正想问,小糖娘再次语出惊人。 第二百二十章 恶人 江月回看出小糖娘还是有些顾虑。 便轻声安慰道:“无妨,你知道什么,只管说便是。你不说,这些事也没人对我说,若邹夫人找来,我也不知该如何应对。” 小糖娘一听,是这么个理儿,压低声音低声说:“小姐,奴婢不是搬弄是非,是那时夫人难过,身边的嬷嬷也被老夫人发落到乡下去,夫人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那天,奴婢去送粮水,夫人就把事情说了说。” “夫人说,当年她父母亡故之后,是邹夫人的娘家,也就是夫人的姑姑家,收留了她。她一个孤女,无依无靠,能有处容身,已是感激不尽,也不敢做其它的奢望。 谁知,有一日有人说亲,听说是给邹夫人说的,但不知怎么的,就让夫人在园中无意中撞见。” “那人正是老爷,”小糖娘浅浅一笑,“这大概就是命中注定的缘分吧!夫人和老爷做了夫妻,美满幸福。” “不过,”她微叹口气,“邹夫人母女却认为她忘恩负义,故意抢了邹夫人的婚事,骂她有心机,还不肯出嫁妆。” “幸亏当时夫人身边的嬷嬷寻了来,嬷嬷原来是跟着夫人一起的,半路失散,嬷嬷手里有个匣子,就是后来夫人的陪嫁。夫人嫁过来之后,与老爷感情甚好,老爷的仕途也越来越好,也从老家搬来凉州城,买了宅子有了府邸。” “所以,”江月回的冷笑,“邹夫人又找上门来了?” “正是,”小糖娘气愤道,“不只找上来,还打着恩情的名义,成天要这要那,理直气壮得很。 听说她那个夫婿,当时嫁的时候家境挺好的,是当地有名的富户,还是唯一的秀才,可后来,考来考去,一直都是个秀才,整日什么也不干,青楼勾栏倒是常去,家财很快挥霍一空,还经常有女子找上门去,说是什么外室,吵着要钱,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江月回静静听着:“你之前说,她儿子要去书院读书,什么书院?” “就是咱们凉州的一家书院,在城外三十多里,原来很有名的,不过,后来被徐州的书院抢了不少学子,这才渐渐势弱了。” “原来如此。”江月回点头,心中有了大致了解,“多谢你。” “奴婢不敢,小姐若还想知道什么,奴婢定知无不言。” “好,日后有空,关于母亲的事,你就给我讲讲,我喜欢听。” “是!” 江月回带着斩司命回院子,琢磨着关于邹夫人的事。 总觉得邹夫人这一趟来,不像是偶然,也不会轻易离开。 罢了,江月回决定,一会儿吩咐管家,让他叮嘱府里人,以后不许邹夫人再进门便是。 凝神观察神力,放粮结束,又比以前更多了些,她轻吐一口气,总算没有白忙活。 正想退出识海,看到放在角落里的一样东西。 是一支素银簪子。 江月回记起,这支发簪,还是她初到人间时,为找证据,威胁着吴瑶瑶,一同去吴府,从吴岷州的书房顺手带出来的。 这是原主养母,也就是吴瑶瑶生母的东西。 这么久了,还没有查看过那个女人的生平。 她当时究竟是怎么想的,才会做出这样歹毒的事。 释放神力,点在银簪上。 很快,江月回看到那个女人的生平。 越看,她心头越恼,越看,火气越浓。 简直岂有此理! 竟然是这样! 江月回勃然大怒,甚至比当初知道江广文诈死设局还愤怒。 刚收回手,小糖从外面回来了。 “小姐,您怎么了?脸色这般不好。” “没什么,有点累了,事情怎么样?” “按照您的吩咐,都办妥了,现在袁捕头被查出是凶手,被押在牢里的消息在吴家附近传遍。” “好,如此最好。” “小姐,您饿了没有?奴婢去拿点吃的?您歇歇?” “也好。” 小糖快步出去,江月回闭目养神,想着方才查探到的一切,暗暗下定决心,这次不是邹夫人要来找她的事,是她不会放过邹夫人。 小糖去了许久,也不见回。 江月回正纳闷,白米气喘吁吁跑进来:“小姐,小糖姐在门口和人吵起来了,那人好凶,还要打小糖姐。” “是什么人?如此嚣张?府上的家丁们呢?就看着?” “也不是,只不过,来的人是女子,他们不好上手,那女子说,要是敢动手,就告他们非礼,意图不轨……” 江月回目光微凉:“来人可是一主一仆?” “正是!”白米微抿唇,“而且……还有……” “还有什么?” “还有兰小姐一同来的。” “江兰兰?”江月回冲廊下的小金雕招呼一声,“走!带你去见见那些恶心人的嘴脸。” 小金雕展翅落在她肩膀上,随她一同出门。 还没到府门口,就听到吵嚷声。 “好啊,果然是今非昔比了,这江大人升了官儿,就是不一样,这才几天,连亲戚都不认!” “我家夫人大老远的来,连门都不让进,这就是你们江府的待客之道吗?” 那个叫小元的丫环声音尖细,明显盖过小糖。 “我家小姐早吩咐过,不许你们进门,你们速速离去,别来找事!”小糖气道。 “找事?我们好心好意来看亲戚,怎么就成了找事?呵,你们身份高了,看不起亲戚,就说我们找事,乡亲们给评评理,到底是谁的不是?” 江月回远远就瞧见,门口有不少人围观。 邹夫人站在台阶上,一言不发,她的丫环小元站在台阶上,掐着腰瞪着眼逼问小糖。 斩司命扎着翅膀,恨不能扑上去。 江月回暗自冷笑,好啊,还正愁不知道她们去了哪,现在又送上门来。 既然如此,就别怪她行事狠辣。 今天,必须来一出关门打狗。 想到此处,她扬声道:“我当是什么亲戚来了,原来是姨母。” 江月回缓步而来,笑吟吟看着邹夫人:“姨母,请吧。” 邹夫人看着江月回,不知她为什么忽然转变了态度,浅浅的笑里,似隐着刀剑。 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可笑。 一个黄毛丫头,还能翻天不成? 这定是见围观的人多,怕损了名声,特意出来服软。 第二百二十一章 关门打狗 邹夫人抬手掠掠耳边流苏,漫不经心道:“你怎么才来?方才这贱婢拦着不让进,好生无礼,难道就让我这么进去?” 小糖想说什么,江月回把她挡身后:“不然呢?姨母想如何进?八抬大轿?” “你这是什么话?”邹夫人拧眉,“听说你无人教导,粗俗不懂礼数,果然不假。” “原来是姨母是听说过,敢问是听谁说的?” 围观中有人不平道:“江小姐最是善良,怎么就不懂礼数了?” “就是!江大人是个好官,之前受了冤枉,也不与我们计较,怎么就不会教导了?” “你这妇人从哪里来的?江小姐明明客气请你,你却不进去,还诬蔑江小姐,你才无礼!” “不错,纵容丫环在人家门口骂,你懂什么礼数?” “简直是倒打一耙!” 邹夫人一怔,回头看看那些人,见他们指指点点,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大,而且越来越难听,有点挂不住。 “好吧,”她快步上台阶,“进去说吧,别让别人看了笑话。” 江月回对着众人笑着颔首:“没事了,大家请回吧。” 带人回府,邹夫人又沉下脸:“江月回,你方才那般作派,你可知错?” 江月回低声问小糖:“江兰兰呢?” “刚开始的确在,一同来的,还与门上的家丁争吵来着,后来……不知何时便不见了。” 邹夫人见江月回根本不理她,更加火大:“我在与你说话!” 江月回扫她一眼,吩咐家丁:“关门!” 家丁们答应一声,把大门关上。 “你们可知错?”江月回冷声问家丁们。 家丁们垂首不语。 “看到小糖有难,你们袖手旁观,此错一也;对方说要以非礼相威胁,就畏缩不敢前,此错二也。”江月回一指邹夫人和丫环,“此二人在门口叫骂,岂能容忍?我江家,绝不能让欺辱至此!” “小姐,小的们知错!” 家丁们无地自容,纷纷请罪。 “既知错,就下去自领罚,每人十板子,若是再犯,就去乡下庄子,再有第三次,直接走人!” “是。” 江月回一番处罚,让邹夫人心头微震。 “你方才问我,可知错?我知什么错?” “你不敬长辈……” “你算我哪门子的长辈?”江月回冷笑,“你是教过我还是养过我?这是我和你第一次见面吗?邹夫人,你跑到我面前来,充什么长辈?” “你……简直无礼,怎可对我如此说话?你可知,即便是你母亲也不……” “那是我母亲仁慈,我可不一样,”江月回慢条斯理,整理袖口,“我和你没有半点情分,只有仇恨,因此,我会让你得到应的教训惩罚。” “我打人很疼,你忍着点。” “你想干什么?”丫环小元挺身而出,“你还想打我家夫人,以下犯上不成?” 话音落,江月回反手一耳朵抽在她脸上,把她打得一个踉跄,脸都歪到一边。 “本小姐忍你很远了,叽叽喳喳,实在烦人。你一个奴婢都能在我江家大呼小叫,逼问本小姐的贴身侍婢,一等丫环,本小姐还不能打你们了?” “到我江家,就得守江家的规矩!” 小元还没回神,另一边脸又被打。 当即感觉脸胀得火辣辣,像马上炸开一般,手都无法触碰。 “啊……夫人……”她眼泪都下来了。 邹夫人也被这两耳光震得有点懵,万万没想到,江月回上来就打人。 “你怎么敢?” “我当然敢,我敢得还多着,你有的是机会,一一见识。” 江月回甩甩手,偏头看看小金雕和早已迫不及待的斩司命。 “接下来,交给你们了,本小姐手疼。” 一声欢快的鸡呜,一道白色影子一掠,一鸡一雕立即扑过去。 惊呼声,尖叫声,此起彼伏。 …… 沈居寒按照和江月回商量好的,把事情办妥,从别苍回江府。 骑着马还琢磨着,晚上吃点什么,江月回这两天怪累的,得给她弄点好吃的,好好补一补。 还是回去问问夏侯老先生,吃点药膳,最为靠谱。 算算时辰,煲药膳花的时间长,还得抓紧时间。 刚到府门口,还没下马,一道影子冲过来。 “沈公子!” 沈居寒勒住马缰绳,往旁边一带,回头盯住来人。 江兰兰面上泛起红晕,眼睛圆睁,似有几分惶恐。 沈居寒看着她这如同受了惊的样子就烦躁,这是什么小破胆儿,还没怎么着就吓着了。 哪像阿月,杀人验尸都不带眨眼的。 不对,其它女子,怎可与阿月相提并论? “沈公子,不必担心,我没事的……” 沈居寒:“??” “您这马看着挺聪明的,通人性,我虽然吓了一跳,但没事的。” 江兰兰伸出手,想去摸马,马晃着头打个响鼻,吓得她又缩回手。 沈居寒手中鞭子在马头前晃了晃,隔开江兰兰:“你有没有事,关本公子什么事?本公子担心的是,你惊了本公子的马。 还有,这匹马极烈,讨厌别人说它什么……聪明?这是夸马的词儿吗?你不会说就不要乱说。” 沈居寒把马带着后退几步:“你身上什么味儿?” “这是我最新调制的香……” “臭死了,熏得本公子头疼,本公子的马也不喜欢,你离远些。” 江兰兰脸迅速涨红,眼中浮现泪光:“沈公子……” “打住,我还没死,死了也轮不到你来哭丧。你有事没事,没事赶紧走,本公子没功夫和你废话。” “沈公子,您可知道,江月回她不敬长辈,还欲婚约,想要另觅良人,如今,正在府中与人密谈!” 沈居寒动作一顿,目光中刹那泛起冷意。 “既是密谈,你怎么会知道?” “我是亲眼看见,来人进了江府,她也不是外人,是江夫人的表亲,也就是江月回的姨母,她就要嫁给她的表哥。” 沈居寒一提马缰绳:“那你告诉本公子,意欲何为?” 江兰兰看着他挺拔的身姿,英武的样子,心在腔子里乱跳。 第二百二十二章 蠢得可笑 江兰兰把心一横,今天一定要豁出去,说什么也得把江月回和沈居寒的婚事搅黄。 “沈公子,江月回并非你的良配,她在乡野长大,她的养母恶毒刻薄,把她也养成了刁钻的性子,她……” “你与阿月,是什么关系?”沈居寒打断她。 “我是江广文之女,是江家的二小姐,我……” “江广文?”沈居寒轻声嗤笑,“不就是那个为了钱财出卖兄长,把江家众人推上人断头台,自己还诈死逃走的无耻之徒吗? 要论起恶毒,谁比得上你们?江广文现在还在牢里关着吧?你是怎么有脸到本公子面前说这些的?” 江兰兰脸色泛白:“沈公子,这其中定有误会,我父亲是被冤枉的!” “你父亲,是我亲自押回来的,他自己供认不讳,哪来的冤枉?”沈居寒偏头看星左,“去牢里说一声,江广文的日子过得太舒坦,本公子不舒坦。 另外,告诉他,他是托了他女儿的福。” “是!” 江兰兰怔愣片刻,脸色彻底变了:“沈公子,你这是何意!” “就是你看到的意思,你说阿月一句坏话,你父亲就要多挨一次揍。你觉得,本公子是信你,还是信阿月?真是蠢得可笑!” “沈公子……” 沈居寒不再理会她,也没下马,调转马头,直奔江府。 江月回正坐在椅子上,手托着腮,眼睛微合。 邹夫人和她的丫环小元,在院子里跑来跑去,尖叫不止。 “江月回,你快叫他们住手,住手!我……我要去告你。” 邹夫人气喘吁吁,已经跑不动,但身后家丁手里的鞭子和斩司命不依不饶,紧追不放。 “啊!”小元尖叫一声,又挨了一下。 “本来不想打你们,让你们走,走了不就完了?可你们非得自己送上门来找打,”江月回睁开眼,“你们说,这能怪本小姐吗?” 她摆摆手:“说吧,这次是谁让你们来的?” “我们去找了老夫人,”邹夫人想到现在老夫人的惨状,语气一顿,“老夫人说,被你赶出来,江家的事她管不了,让我来找你。” “她当然管不了,我江家的事再与她无关。”江月回懒洋洋道,“我说的是,来凉州,谁让你们来的?” “江月回,这凉州城又不是你们江家开的,我为什么不能来?之前我也不是没有来过! 你母亲在时,还对我客气恭敬,你竟然如此无礼。” 邹夫人感觉浑身痛得要死:“你就不怕,你母亲知道你现在这样无法无天,会魂魄难安吗?” 江月回手指轻点额头,缓缓道:“你说的倒也有些道理,你既然说起我母亲,不如就让她跟你说?” 邹夫人一愣:“你什么意思?” “来人,”江月回轻摆手,“把她们……” 话没说完,忽然外面一阵急促马蹄声,还有人敲门声。 随即,门开,一道影子闪电般掠进来。 看到眼前的情景,邹夫人和小元的惨状,还有江月回悠闲的模样,和……预想中的,差距有点大。 江月回也莫名其妙:“怎么这么急?发生什么事了吗?” 沈居寒清清嗓子:“没什么,就是,想试试马的速度。” 江月回:“??” “你的马速度是挺快,一下子把你送到我眼前来了。” 她看一眼邹夫人,继续吩咐:“把她们带到最后院子的柴房去,好好看管。” 邹夫人惊得眼睛瞪圆:“江月回,你要把我关柴房?你敢!” “敢不敢的,你不是正在体验吗?” 小糖和斩司命在前面带路,把主仆二人押走。 其它人都散去,江月回这才问:“到底怎么了?你那边出岔子了?” “没有,一切都顺利,按计划行事。”沈居寒低声问,“那两人是干什么的?” “说是我母亲的表亲,主仆二人,来给我立规矩的,正好,我也有帐要和她们算算。”江月回一顿,“你知道她们来了,所以才赶过来?是江兰兰去找你了?” 沈居寒叹气:“阿月如此聪慧,我不服都不行。” “这也没什么好难猜的,江兰兰和她们一起来的,我出去以后,却不见江兰兰,不多时你就来了。” 江月回好奇:“她跟你说什么了?” 沈居寒微咬牙:“她说,她正在和人密谈,要悔婚,还要嫁给你什么表哥。” 江月回诧异:“表哥?什么表哥?” “难道——”她回过神,“邹夫人打的是这个主意。” 还没说,就被她给打了。 江月回简直无法形容,邹夫人的脸皮,简直比城墙都要厚。 “阿月,”沈居寒轻握她指尖,“你会与我悔婚吗?” 江月回本想打趣,但察觉到他微凉的手,还有眼底深处的一丝担忧,心头泛起丝丝痛意。 “不会。” 沈居寒缓缓翘起嘴角:“一言为定。” “嗯。” 江月回眉眼间染上倦色,这一天折腾下来,的确有些累了。 “我送你回院子?” “好,”江月回任由他牵着手,看着神力慢慢闪亮,增长。 神体又开始抖动。 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毛病。 她趁机察看一下沈居寒的体内,那股厉害的力量好像又平静下来,但并没有消失。 上次觉醒,是因为出现一个契机,下次再涌动,会是什么时候? 会不会对沈居寒的身体有什么影响? 不知不觉到院子门口,沈居寒虽不舍,但看江月回的确挺累。 “晚上想吃点什么?我去给你准备。” 江月回想了想:“上次的汤就挺好喝,你别来回跑了,让星绝去取。” 送走沈居寒,江月回进屋休息,小金雕又回到架子上。 不多时,小糖带着昂首挺胸的斩司命回来了。 “小姐,把她们都关好了。” “好,派人看管好,等父亲回来叫我。” “是。” 江月回吩咐完,便沉沉睡去。 睡前还想着,那个叫她的声音,会不会再入梦? 天近傍晚,江季林才从外面回来。 一进府,就听管家说起邹夫人来的事,听说闹得厉害,赶紧问:“阿月怎么样?有没有被她伤着?” 第二百二十三章 不如直接杀掉 管家还没来得及继续说,江季林摆摆手:“算了,我亲自去看阿月。” 匆匆忙忙,到江月回院子的时候,院子里刚掌灯。 小糖赶紧上前请安。 “小姐呢?” “正在屋里,小姐还说,老爷回来了就叫她,可巧您就来了。” 江月回听到动静,也迎出来。 “父亲。” “阿月,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父亲听说了?” “正是,刚回来,她有没有欺负你?” “没有,在咱们家,她怎么能欺负女儿?”江月回请他坐下,“她的确不讲理,我教训她一顿,关在柴房了。” “啊?啊……”江季林声音变了几变,有点意外,又有些好笑。 “父亲,”江月回倒杯茶给他,“关于邹夫人,我有件事想问问您。” “你说。” 江月回略一思索:“当年母亲在邹夫人娘家的境地,您可清楚,母亲有没有和您提过?” “她没说的太详细,”江季林叹口气,“但为父又怎么会不明白,寄人篱下的滋味,岂是好受的?何况,邹夫人母女,也不是省油的灯。 为父没说,不代表不清楚,只是不想让你母亲伤心而已。我们大婚之后,有了自己的家,也就更没必要再提之前的不快。” “父亲,您之前是怎么到她们家去,阴差阳错,遇见母亲的?” “此事……”江季林脸色微红,“当年我从书院学成,就有人开始给说亲。 说起来,我与梁家还有些渊源,他们家经商,有些家产,有次老太爷出去收帐遇险,正好我和几个同窗路过救下他。他见我还不错,又是读书人,转天就让媒人来说亲。 到过年时,我去探望恩师,回来时是不小心掉入路边的沟里,摔伤腿无法行走,当时天快黑,又冷,本以为要在外面受一夜冻,幸运的是,遇见路人搭救。 她戴着面纱,我看不清模样,问她是何人,她只说是梁家人。后来,她帮我去附近村子找了辆车,出银子请人把我送回家。 说实话,我本以为她是梁家小姐,就是现在的邹夫人,后来无意中遇见你母亲,细问之下,才知道是她。” 江月回仔细听他说完,问道:“父亲,您去探望恩师,是临时起意,还是早就定好的?” “是早就定好的,那天学子们大多都会去,我也不例外,只是我路上耽搁了一会儿,所以回来得晚了。” “那您没问母亲,她是怎么刚巧路过的?” “她说,是和姐妹一同出门,后来走散,只能自己回家。” 江月回垂眸冷笑:“父亲,您出门,碰巧母亲就路过;您去梁家,碰巧就遇见母亲,您不觉得,这一切都太巧了吗?这世界上,从来没有什么巧合。” 江季林一怔:“你的意思是……” “父亲,邹夫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又找到咱们家的?” “是咱家搬到凉州之后。” 江月回浅笑不语,江季林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你是说……她们是……” “不错,她们是故意。”江月回一语点破,“梁家老太爷觉得您仗义相助,是个好人,有意促成一段姻缘,但他没想到,邹夫人母女并不乐意。 当时您只是个穷书生,怎么比得上已经考上秀才,还家境殷实的邹家秀才?她们不想嫁,又不愿意落下不好的人名声。 于是,邹夫人打听到您的得程,又诓骗母亲出门,半路把她丢下,正好遇见你。 等到您去梁家时,又把母亲推出去,让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与您撞见,她们还把抢婚,有心机之类的说辞赖到母亲头上,不给她嫁妆。 只是,她们机关算尽,却没有料到,人穷一时,您勤奋上进,越来越好,还到了凉州为官,置办家业;反观邹家秀才,一直都只是个秀才,家中财产也散尽。邹夫人如何能不心生嫉妒?所以,多年不曾来往,在后来,又找上门。” 江季林蹭一下子起来,气得手指都在哆嗦:“简直……岂有此理!枉你母亲一直心怀愧疚,邹夫人也因此总是责备你母亲,我听不过去反驳几句,那女人便撒泼卖惨,真是……!” “阿月,这些是你问出她的,还是……” “是我猜的,但我有把握,是对的。”江月回起身道,“父亲,她们就在后院,您与我一同去看看?” “好,我倒要问问她,若真如此,我定要让她去你母亲坟前认错!” 到柴房附近,江月回示意江季林先躲一下。 看守的家丁看到到他们,正要行礼,江月回摆摆手。 柴房里没点灯,能听到里面粗重的呼吸声,和低低的骂声,还有抽泣声。 江月回推门进去,两人立即抬头。 邹夫人又累又痛,早没了力气,这里又冷得很,只能跌坐在柴堆里取暖。 这会强撑着站起来,目光凶狠地盯着江月回:“江月回,放我出去!我警告你,你最好按我说的做,给我准备好吃好喝,还要准备房间热水和银子,不让我满意,我不会放过你。” 江月回不慌不忙:“你要怎么不放过我?” “呵,殴打,用私刑,关押,哪一条罪都够你受的,我要去衙门告你,让你坐牢,名声臭掉,我看你还怎么嫁到沈家!我就不信,堂堂沈家,会要你这种人。” “打听得挺清楚,连我与沈家的事都知道,”江月回面露难色,“这可难办了。” 邹夫人得意一笑:“怕了?那就按我说的做。” “你就这么点要求?” “当然不是,刚才说的,都是基本的,”邹夫人上下打量她,“等你被沈家退婚之后,我就勉强答应,让你给我儿子做妾,把你娘当初从我们家带走的嫁妆,全数拿回来还给我们。” 江月回轻抽一口气:“这要求可不低。” “这都是你们欠我们的,应该的!” 江月回摇头:“要是这么说,我觉得太亏。不如这样,反正你们也落在我手里,与其答应你,倒不如干脆一刀给你们个痛快,直接了结了,如何?” 邹夫人一呆,看着江月回一脸正色,不像开玩笑。 “你……你什么意思?你要杀我们?你敢杀人?” 江月回手掌一翻,纤细手指握着一把乌沉沉的匕首,刀尖微翘,上面还刻着古怪的花纹。 她声音幽幽道:“我敢啊。” 邹夫人当即觉得,后脖子直冒凉气。 第二百二十四章 换女真相 江月回上前一步,手中刀光闪闪。 邹夫人吞一口唾沫:“我可警告你,你别乱来!” 丫环小元也哆嗦道:“不错,你……杀人是犯法的。” “你们死在这儿,有谁知道?”江月回轻笑,“你们提的要求如此无理,本小姐做不到,只好杀掉你们了事。” “怎么没有人知道?”邹夫人大声反驳,“那么多瞧着我们进来的。” “那又如何?我可以说你们早走了,去哪了,我也不知道。” “你……”邹夫人呼吸急促,“你祖母,还有你二婶,以及那个江兰兰,都知道,江兰兰陪我们来的!” “她们?她们就更不足为惧,”江月回无所谓,“你没看到,她们现在是什么境况吗?她们要是斗得过我,还会沦落到今天的地步吗?” “你……” “你别乱来,”邹夫人后退几步,“还有,还有人知道我们来找你。” “是何人?” “是……” 邹夫人还有点犹豫,江月回抓过小元,刀尖对准她的脖颈。 小元都要吓疯了:“我说,我说!是吴家,吴家三公子,让夫人来的。” 邹夫人脸色微变,不想让小元说,但已经不可能。 “又是吴家,”江月回一推小元,“邹夫人,你和吴瑶瑶亲娘,是早就认识吧?” 邹夫人眼底深处闪过惊讶,目光躲闪着看向别处:“她亲娘已经死了,我哪里会认识?” “那个女人,不是你的养母吗?乡下女人,粗鄙不堪,我怎么会认识?再说,如果我认识,不早就知道你见过你了?” “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江月回问。 “什么?” “人在撒谎的时候,越是想掩饰,就算容易不自觉说得很多,生怕对方不相信,还会意图把情绪拉扯到别人身上。” 邹夫人一愣:“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认识我的养母,吴瑶瑶的亲娘,或者说,”江月回一字字凉下去,“换女之事,从一开始,就是你的阴谋。” “你当年嫌弃我父亲,觉得他穷,不想嫁,又不想背上嫌贫爱富的名声,所以就设计让我母亲来顶包,还叫反过头来倒打一耙,你们母女指责我母亲有心机,抢你的婚事。 但人算不如天算,我父亲步步高升,你那个秀才丈夫却成了烂泥,你嫉恨,后悔,不甘,因此,就时常来找我母亲要这要那,还经常用忘恩负义,抢夺婚事之类的理由来羞辱她。 在她有孕之后,你就更加嫉恨,为了泄愤,让你的奶娘找了稳婆,想趁机把孩子偷走。那个稳婆是个寡居多年的人,只有一个养女相依为命,那个养女因与人私通,刚好也生下一个女婴。 养女想让自己的孩子过好日子,因此,没按你说的把孩子偷走,而是把孩子调换。后来,稳婆死了,养女带着真正的孩子逃离。 多年之后,因为找到亲兄弟,得知兄弟已然身资巨富,又想着把孩子换回来。这才有了我回到江家,江瑶瑶变成吴瑶瑶。” 邹夫人眼睛缓缓睁大,这件最隐秘的事,连她丈夫都不知道,唯一知情的人早已死了。 江月回是如何知道的? “不,不是!是谁告诉你的,是谁胡说八道?谁!” “不承认?”江月回似笑非笑,“你看,那是谁?” 江月回手指尖释放一丝神力,在邹夫人的眼前掠过,随即一指门后放着的一把扫帚。 此时在邹夫人眼中,那把扫帚就幻化成了一个人形。 身材矮小,穿着蓝布衣裳,眼角皱纹层层,一脸苦相。 正是当年的稳婆。 “你……你……” 邹夫人眼中的稳婆,慢慢变得浑身是血,皮开肉绽。 “夫人,救救我……我在地底下受尽千般苦楚,日日都要忍受酷刑,阎王爷说,我要偿还生前的孽债才能让我去投胎,夫人,当年我都是听了您的吩咐,您可要救救我啊……” 邹夫人浑身汗毛倒竖,吓得不知所措:“走开,你走开!你都死了,跟我无关,不关我的事,我救不了,救不了!” “邹夫人,”江月回每个字都像凝了冰,“你可想好了再说,在阎王爷面前撒谎,罪加一等。” 邹夫人脸色惨白,不断摇头,不敢说话。 小元目瞪口呆,看着自家夫人的样子,再看看面色沉凉,气场逼人的江月回,还有黑漆漆的角落,心都要从腔子里跳出来。 那里……真的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吗?为什么她看不见? 江月回声音陡然一厉:“说!” 邹夫人和小元齐齐打了一个哆嗦。 “是,是我做的,没错!我就是气不过,”邹夫人双手抓着头发,“凭什么?她自小就比我漂亮,比我才艺好,家境更是好,她家好不容易家破人亡,她成了孤女,那是老天有眼! 她寄养在我家,就该夹紧尾巴做人,可她偏偏那么出众,让人人都注意到她。好啊,既然这样,那我就成全她,让她嫁给一个穷书生,去过苦日子!还要让她背负骂名,不给她一文钱,没有嫁妆,让她无法在夫家抬头。” “可谁知道,那个该死的老奴仆,竟然找了来,还拼死保住了一匣子财物,竟然让她有了嫁妆,更可恨的是,她的夫君也越来越好,搬来凉州城,住上大宅子。” “凭什么!这一切本该是我的,是她欠我的!我必须要来找她,让她过不安宁。 可她竟然还怀孕了,她夫君对她好,即便婆母刁难,她夫君也护着她,凭什么好事都让她一个人占尽?而我就要过那种苦日子?我不甘心,我必须要毁了她。” “毒妇!”一声厉喝,江季林猛地踢开门进来,“你竟然人如此丧尽天良!亏你还说得出口。” 邹夫人被一下子惊醒,呆愣片刻,胡乱抹抹泪:“我不是,我胡说的,是她,是江月回逼我说,我不说她就要杀我。” “你还敢诬赖阿月,刚才我都听见了,你都承认了,你这个毒妇,心肠如此歹毒,真是……枉披人皮!” 江月回见他脸色铁青,怕他气出个好歹,赶紧把他劝出去。 “父亲莫气,交给我来办,我会让她受到应有的报应。” 第二百二十五章 必受诛心之痛 江季林这次没有听江月回的。 他坚定道:“阿月,她如此对你母亲,我却直到今天才知道,是我无能,让你母亲受了委屈,尝尽心酸,而我一无所知。我……不行,我要亲眼看着她受到惩罚。 阿月,你也是受她所害,本该跟我和你母亲,我们一家三口幸福生活,都是被这个恶毒的女人毁了!我不能让你一个人面对,这是我做为一个丈夫,一个父亲,应该挺身而出的时候。” 江月回心头发酸:“好,父亲,我们一起。” “今天太晚了,明日,我便去布政司衙门,写状子,把她的罪行一条条写上去,还要让她去你母亲坟前叩头认错。” “好,就听父亲的。” 邹夫人面如土色,嘴唇哆嗦:“不,不行,你们不能那么做。” “父亲,走,我们先回去休息。” “她们……” “不用管,就让她们在此处呆着。” 邹夫人大惊,往前奔两步:“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江月回看都不看她,吩咐院门口家丁:“把门锁好。” “是!” 江月回偏头看一眼:今天晚上,好好享受吧。 邹夫人看到她那一眼的神色,心头巨震,一股子凉意直渗透肌骨。 仿佛看到伫立云端的神祗,只要轻抬手指,就能让人灰飞烟灭。 这一刻,邹夫人无比后悔。 江月回安抚好江季林,独自回院,在屋子里默默坐了半晌。 在查看养母的生平中,其实有一小段空白,就是原主三四岁的之前,那段时间是缺失的。 在灯光下,她仔细看那支发簪,有一条细纹,还有一点点缺损。 这大概就是原因所在。 不过,这也没什么,反正也证实了邹夫人的罪行,到时候不承认也由不得她。 送衙门,判个罪,未免太便宜她了。 这个女人如此歹毒,必须让她尝尽苦痛,最好是诛心之痛。 正在想着,星绝在外屋轻声道:“小姐,汤好了,您现在喝吗?” 闻到飘散进来的香味,江月回心情略好:“好,让小糖摆饭吧。” “是。” 一边吃饭,她一边盘算:“有件事,你帮我去办一下。” “小姐请吩咐。” 江月回低声在她耳边吩咐几句。 星绝点头:“好,小姐放心,奴婢一定办妥。”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吴府中,吴远荣派出去的第三拨人已经回来,都证实一个消息,袁捕头被抓,就关在大牢。 吴远荣简直气炸,明明事情都办妥了,以袁捕头的身手和身份,怎么会轻易被抓? 关键的问题是,若是袁捕头松口,把他招出来,那就麻烦了。 不行,一定要尽快把人除掉。 他正要出去,吴远富正巧路过他的院子。 “老三!”吴远富不满地叫住他,“你没看到我吗?” 吴远荣正烦躁,哪有功夫和他废话。 “你有事?” “你这是什么态度?我身为大哥,你对我视而不见,现在还用这种语气与我说话,怎么?到底你是长子,还是我是长子?” 吴远荣短促笑一声:“别整天长子长子的,你是长子,府里人人都知道,但那又怎么了?你比谁聪明,还是比谁能干? 如果不是长子还好,至少没人说什么,可你偏偏是,又没有什么出色的才能,还好意思自己整天提吗?” 吴远富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你竟然敢这么和我说话!” 吴远荣平时表现得最是斯文客气,单纯无害,但今天不同,他琐事缠身,这次回来,就没有一件事是顺利的。 现在还得赶紧去处理袁捕头,他都快烦死了,再没心情和吴远富这个草包演戏。 “你不是都听见了吗?还问什么敢不敢,有意思?”吴远荣推他肩膀一把,“让开!” “你!” 吴远富看着他大步远去,半晌没回神。 吴远荣抄近路走花园子,看到水塘边站立一个人。 身姿曼妙,红衣似火,在月光里尤其美艳。 他怔了一下,不禁停住脚步。 吴瑶瑶听到声音,缓缓转头,目光流转,凉而媚。 不过一瞬间,又秋水盈盈,似迷蒙的小鹿眼。 吴远荣心神一晃,暗想自己真是气得火大眼花了。 “三表哥!”吴瑶瑶叫一声,慢步过来。 “瑶瑶,这么晚,这么冷,怎么在这里站着?小心受了寒气。” “三表哥不也是?这是要去哪里?” “有点事,要处理一下,一会儿就回来。” 吴瑶瑶有些心疼地说:“是什么要紧的事,还非得表哥亲自去?天冷地滑的,万一有个闪失可怎么好?不如派别人去?万一办不好,表哥再亲自去。” “这……” “舅舅不是经常这样谈生意?让别人先去,谈妥了更好,谈不妥他再亲自去,这样的话,就留有余地,不至于被动,你说是不是?” 吴远荣眼睛微亮,暗暗吐一口气。 对,的确是,他刚才是气得急得都糊涂了。 袁捕头现在这种情况,定是严加看管,若是他贸然前去,说不定会把他也搭进去,这样的话,不等袁捕头把他招出来,直接就暴露了。 吴远荣心思迅速转动,吴瑶瑶观察着他的神色:“表哥,是不是我说错了?我胡说的,你不要放在心上。” “没有,不是,是我方才心乱了,瑶瑶提醒得对,你说得才是正确的,我应该找个人替我去。” 吴瑶瑶脸微红,轻笑道:“三表哥可要想好了,我只是提提个醒,做不得数,可别怪我多嘴。” “怎么会?瑶瑶是小福星,小脑瓜聪明得很,”吴远荣轻拍她的头,“走吧,我送你回去。” “三表哥不急着找人去办事了?” “也不急在这一会儿,”吴远荣说,“瑶瑶觉得,应该找个什么样的人合适?” 吴远荣也是逗逗她,吴瑶瑶认真思索片刻:“嗯……我想想,谈事情嘛,当然是找个能说会道的,难不成要找个哑巴?” 吴远荣眉心微跳:“瑶瑶说得对。” 夜近子时,布政司大牢外,一条黑影如鬼魅,无声飘落。 第二百二十六章 刺杀 大牢里白天鬼哭狼嚎一般,这会儿总算是安静下来。 偶有老鼠之类的悉悉索索的声响,在此时听来也有些清晰。 黑影悄无声息,站在大牢门口,往里扔了个东西。 不多时,烟雾弥漫,香气缭绕。 “扑通”几声响,值守的衙役栽地晕倒。 黑影快速闪入,一边走,一边往里扔迷药丸。 在牢房中的袁捕头睁开眼,他的头发乱糟糟,在昏暗的灯光下,看起来憔悴不少。 黑影来到他的牢房前,轻轻一敲。 袁捕头扭头看过来,黑影冲他勾勾手。 “你是何人?” 黑影不说话,只是招手让他过去。 袁捕头起身,慢步过来,刚到牢门前,黑影手中冷光一闪,一把锋利的匕首从袖中刺出,直刺向他胸口! 这一刀来得又快又猛,袁捕头本来必死无疑,但他似乎早有防备,迅速往旁边一避,随即伸手抓住对方手臂。 黑影一愣。 紧接着,四周火把亮起,刚刚晕倒的衙役又都爬起来,刀出鞘,把他团团围住。 星左和布政司的捕快一起快步而来。 “胆敢入大牢行刺,你胆子可真不小。”星左上前,手中剑搭在黑影颈间,“把帽子摘下来!” 对面的“袁捕头”也下了黑影的匕首。 他只是与袁捕头长得有几相像,加上头发散乱,光线昏暗,成功蒙混过关。 星左喝斥:“快,摘下帽子!” 话落,他干脆剑尖一挑,把帽子挑下。 映入眼帘的,并非是吴三公子,而是一张陌生的脸。 星左眉心微蹙:“你是何人?从实招来!” 那人身子一晃,嘴里涌出大团鲜血,紧接着倒在地上,抽搐两下。 星左微惊,试探一下鼻息,已然绝气身亡。 “死了。” 捕快和衙役们面面相瞒,“袁捕头”也从大牢中出来:“这可如何是好?怎么向公子交代?” “你留下帮他们清理一下,尸首看好,我去回禀公子。” 沈居寒还在书房中,看着星左复画下来的地图,那幅画应该已经回到徐州,也不知道这幅地图上的标记,究竟是什么意思,过了这个风口,得让人去细细查看。 这两日徐州方面应该会有动向,南青锋死活不重要,但徐州布政使得再三确定,那幅画中的秘密没被其它人发现。 正想着,星左求见。 “如何?” “回公子,的确有人闯入大牢,但来的不是吴远荣,是个不知名的人,而且,已经身亡。” 沈居寒动作一顿:“身亡?可有说过什么?” “没有,他应该是事先就服了毒,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 沈居寒脸色阴沉:“好歹毒的心思。” 像吴远荣这样的商户之子,是不会养死士的,因此不存在什么毒牙,什么暴露了就自尽之类的事。 现场毒发,只有可能是提前就中毒,而本人不知,待到事成之后,不知不觉毒发身亡。 即便被抓,也说不了什么有用的东西,人死无对证。 “这个吴远荣,倒是比他那两个兄长,心思厉害得多,也更狠毒。” “公子,现在该如何?” 沈居寒手指轻叩桌沿:“尸首就放在布政司停尸房,对外就说……已经刺死了袁捕头。” “是。”星左回答,“公子,别苑那边,如何安排?” “明天我亲自去一趟。” “是。” 沈居寒合上地图,心情不怎么好,这次引蛇出洞,是他和江月回商量好的。 现在没成,不知道她会不会失望。 次日清晨,江月回又被一阵香味儿香醒。 她没声张,悄悄下床,推开后窗。 沈居寒笑意盈盈在窗子外头。 “什么这么香?” “鲜肉小笼包,你先洗漱,我在马车里等你。” “好,”江月回爽快答应。 小糖和白米在院子里,她也没叫她们,自己洗漱,简单挽一下头发,也从后窗出去。 一边吃,一边问:“昨天晚上什么情况?有动静吗?” “我正想和你说,昨天晚上的确有人去大牢刺杀,但去的人不是吴远荣。” “不是?”江月回一愣,“那是谁?” “是张陌生的人,人还没来得及说话,就死了,应该是提前中了毒。” “这个吴远荣,厉害呀,”江月回放下筷子,“我还以为,袁捕头杀掉几个证人而被抓,为避免出意外,他会亲自出手。我在他身上闻到过桅香结的味道,便知道他有一种厉害的迷药丸。” “有这种迷药丸,大牢防守即便严密,他也有极大机会。” 江月回眉头微蹙:“只是不知道……” “什么?” “不知道是他自己缜密多思,还是有人提醒,”江月回沉吟,“我总觉得,吴远荣心思虽深,但也是个极为自负的人,有之前的麻烦在先,他应该不会再相信其它人才对。” “你是说,有人给他出谋划策?” “有这个可能,”江月回手托腮,“那袁捕头,你打算如何?” “我让放出的假消息,袁捕头被刺死,想必能让吴远荣放松警惕,至于真正的袁捕头,放他走。” 江月回微挑眉:“放他走?你是想让他们狗咬狗?” “不错,阿月聪明。” 江月回心情好转,这样也挺有意思。 吃几个小笼包,她便提出要回去。 “是有什么事吗?这么急?” “是,我父亲今天要和我一同去布政司衙门。” “去做什么?” “告状,”江月回道,“你若有空有兴趣,可以去旁观。” “好。” 江月回刚到房间,外面就有说话声。 “小姐起了吗?老爷派人来问。” 江月回在屋子里答应一声,小糖赶紧进屋来。 “什么味儿?”小糖抽抽鼻子,“怎么有股肉包子的味儿?” 江月回忍住笑:“想吃包子了?那好吧,中午就让厨房做吧。” 和江季林一同用早膳,江月回问:“父亲,状子写了吗?” “写好了,”江季林脸色难看,眼圈青黑,可见是一晚上都没睡好。 “那好,一会儿我们一同去。” 吩咐人备车,去柴房押邹夫人主仆。 第二百二十七章 离了大谱 邹夫人一晚上没怎么睡。 不但没睡,还被吓得够呛。 此刻精神恍惚,脸色惨白,眼下青黑。 “别……别来找我……” 她还在嘀嘀咕咕。 她的丫环小元,也比她强不了多少,又冷又饿又怕,早没了昨天来时的嚣张气焰。 “走吧,”江月回打个响指,邹夫人神智慢慢回归。 受诛心之痛,得清醒着疼才行。 浑浑噩噩,有什么意思? “你,你们……要带我去哪?”邹夫人声音沙哑地问。 “去大堂,受审。”江季林冷冷道。 “不,我不去!”邹夫人扒住门框,“你不能让我去那种地方,江季林,你看看我,我父亲曾经看重你,觉得你人品好,你竟要把送上大堂吗?那我以后还要如何见人?” “你但凡要脸,就别再提你父亲,”江季林冷然,“他若知道你是这般不堪,定会后悔,后悔教出你这样的女儿。” “你……” 江月回吩咐一声:“堵上她的嘴,押走!” “江……呜……” 邹夫人被堵上嘴,捆得结实,直接押上外面的板车。 江月回和江季林在前面马车,路过江广文的家时,江月回挑帘往外看一眼,无声冷笑。 都落到这步田地,本来不想再和她们一般见识,互不来往便好,可偏偏还不安分。 衙门的人都认识他们父女,赶紧上前打招呼,不料,江季林一抖手中状子:“我们今天是来告状的。” “告状?” “正是,”江季林把状子递过去,“烦请禀报一声。” 说罢,他敲起门前的大鼓。 布政使刚到不久,听到鼓声赶紧问怎么回事。 衙役拿着状子进来说明情况,他一听也纳闷:“他要告状?告谁?拿来我看。” 接过状纸,是江季林的字。 字字句句,条理清楚,邹梁氏,意图悔婚却不言明,让江季林之妻蒙受羞辱冤屈,后又不甘,买通稳婆偷走其女,稳婆养女更加恶劣,偷换孩子,造成江家父女十几载不能相见,江夫人直到去世,都没能见到亲生女儿。 布政使看得目瞪口呆,一拍桌子:“简直岂有此理!这世间竟然如此恶毒的女子,来人,立即升堂!” 升大堂,两班衙役左右站立,威风凛凛。 邹夫人再刁钻歹毒,也是第一次到这种地方来,还没到,腿就软了,直接被人拖上来。 丫环小元都吓哭了:“大人,大人!奴婢什么都不知道,这次就是跟着夫人一起来江家,其它的什么都不知道啊,大人。” 布政使一拍惊堂木:“放肆!竟敢咆哮公堂,本官还没让你说话,岂容你在此大呼小叫?来人,掌嘴!” 衙役上前,二话不说,直接抽了十个嘴巴。 小元的脸当即肿了,嘴角淌血。 邹夫人正加害怕,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堂下所跪何人?” “民妇……梁邹氏,大人,民妇……” “梁邹氏,本官问你,江季林告你羞辱其妻,谋害其女,你可认罪?” “大人,民妇没有啊!民妇与江季林的夫人是表亲,她还曾在我家住过,落难之时,是我家收留了她,我怎么会害她?她还是从我家出嫁的,大人,此事我们那里的人都知道,您随便一问便知。” “大人,”江季林道,“她说的不假,但纯粹是避重就轻!拙荆落难,的确被梁家收留,但也受尽苦楚白眼,她的恶行,我都一一写在状纸中,请大人明察!” “你有何证据?”邹夫人反问,“难道就听你一面之词?” “邹夫人,”江月回缓缓开口,“你可还记得昨天晚上见到的稳婆,她是如何告知你的?” 提到稳婆,邹夫人忍不住打个激凌。 稳婆说,在地底下受尽酷刑,就因为替她办了缺德的事,换走江家的孩子。 “我……” 江月回一指布政使:“你有胆子,就对着大人再说一次,你是冤枉的。” 邹夫人嘴里想说,但想到稳婆浑身是血的惨状,还有……昨天晚上她不停的看到江夫人,怎么也摆脱不了。 难道…… 可她不能承认,一旦松口,那一切就都毁了! 江月回也不怕她不承认,就算此时不认,也有的是办法让她认。 对付这个女人,简单的审判不足以消心头之恨。 “大人,”邹夫人心一横,咬紧牙关,死了之后再说死了之后,这会儿就说现在,顾不得那么多。 “大人,这是江季林一面之词,我没有做过。” “那好,”布政使问,“那本官问你,你此次到江家,意欲何为?” “回大人,当年江夫人嫁人之时,从我家带走不少嫁妆,那时候我家家境好,大家又是亲戚,她孤苦无依,自是该帮衬。可现在,我家家道中落,我儿又在书院,花费颇大,而江家现在也不愁银子,所以,我想来讨回一些。” “再者,当年江夫人也曾亲口说过,她若生下女儿,我生下男孩儿,就定下亲事。如今孩子们长大成人,也到了该娶妻的年纪,我就是为这两件事来的。” 布政使一听,什么玩意儿? 前面的事就够离谱,后面这事更是离了大谱。 江月回放着好好的亲事,与沈家的亲事不要,去跟这个什么梁邹氏的儿子,疯了吗? “梁邹氏,儿女婚姻大事,岂能儿戏?你休要胡言,谁人不知,江小姐与沈公子已有婚约。” “大人,他们的婚约在后,我与江夫人订下的婚约在前,他们的,做不得数!” 邹夫人大声道:“大人,我有当年与梁氏写下的婚约为证,请大人过目。” “呈上来。” 一张薄薄的纸呈上,布政使展开看,上面果然写着几行字。 婚约:我女与邹家之子,定下亲事,待孩子们长成时,可凭此约完婚。 底下是双方的指印。 江季林上前一步:“大人,我从未听拙荆提过什么婚约,更别说与邹家,拙荆嘴上不说,但实则心里并不喜邹家人,我这个做丈夫的最清楚不过,她又怎么会让孩子嫁过去?更何况,她不只一次提过,孩子的婚事,要让孩子自己先同意,又怎会在孩子那么小,还未定性时就轻易许诺?” “江季林,分明是你嫌贫爱富,觉得沈家门楣高,才要悔婚!”邹夫人不服。 江月回不慌不忙:“大人,能否让我看看?” 第二百二十八章 休妻 布政使把那张所谓的婚约交给江月回。 江月回手指轻弹,又放在鼻尖下一嗅。 “邹夫人,难怪你们家要家道中落,且不说你那不成器的夫君,就是你的儿子,花费也少不了吧?” “这云烟墨,用的时候还加入了兰花香,还有这纸,上等的黄柔纸,价格不菲。不过,”江月回语带讥诮,“这云烟墨应该是徐州云烟山开采出了矿石之后,才现世的吧?” 江季林也拿过来看:“不错,阿月所言极是,还有这笔迹,的确很像拙荆的,但细看还有点不同。” “大人,还请您明察!” 邹夫人脸色微变,咬牙道:“大人,这的确是江夫人所写,您可不能因为与江季林同在凉州为官,就偏袒他呀。” “放肆!”布政使一拍惊堂木,“本官岂会偏袒任何人?不过……” 话音未落,门外又响起鼓声。 江月回嘴角微勾。 衙役上前禀报:“回大人,门外来了两个人,说是邹家人,有要事回禀。” 布政使狐疑:“邹家人?带上来!” 来的是一男一女。 男的四十多岁,中等身材,穿一件半旧锦缎棉袍,外面还罩着件半新的灰色鼠毛大氅,像是很想摆出几分贵气来,却偏偏更显得寒酸。 他精神倒是不错,胡子修得干净有型,一双眼睛灼灼有光,一看就是个精明人。 “秀才邹士明,见过大人。” 他是秀才,有功名在身,可以免跪。 他身侧的女子三十多岁,容貌姣好,穿素色衣裙,玉钗挽发,柔柔弱弱地行礼跪拜见:“妾身邹李氏,拜见大人。” “呸!”邹夫人狠啐一口,“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叫邹李氏?谁准你进邹家门了?” 邹士明拧眉看邹夫人一眼:“闭嘴,你这个毒妇!” “大人,在下今日,就是来大义灭亲的,还请您给做个见证。” 布政使问道:“做什么见证?” “大人请看,”邹士明从袖子里拿出个小布包,往上一递。 师爷取过去,在布政使面前打开。 里面是几张写坏的纸,还有半块墨。 “大人,这是在下在这个毒妇房间纸篓里找到的。” 布政使看纸上写的,都和那张所谓的婚约差不多,不过,上面都只写了一半,字迹有些像,但又明显不同。 很明显,是用来练字的。 还有那半块墨,正是上好的云烟墨。 “邹梁氏,这些东西,你可认?” 邹夫人瞪大眼睛:“大人,这些东西不是民妇的,民妇从未见过!” “呵,东西俱在,岂容你说谎?难不成还是我凭空变出来的吗?”邹士明怒道。 “邹士明!”邹夫人尖声道,“到底是谁狠毒?我为你生儿子,给你们邹家传宗接代,你竟然如此对我?这些年是谁在操持这个家?若是没有我的嫁妆,你能支撑到今天吗?” 邹士明脸红脖子粗:“混帐!我堂堂七尺男儿,功名在身,岂容你说三道四?你嫁予我,就该三从四德,操持家务,难不成还让我去做?” 他转头又递上一物:“大人,请您见证,我要休妻!” 邹夫人不可置们信地看着他:“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再说十遍也是一样,”邹士明毫不客气,“我要休妻,休掉你。” 邹夫人发狂般的扑上来撕扯,一把扯掉他身上的大氅,里面一块被修补的地方赫然出现在众人面前。 邹士明当即脸暴红,恼羞成怒:“滚开!” 邹夫人又扑向邹李氏:“贱人,都是因为你!你这个狐狸精,贱人!” 邹李氏哭得梨花带雨,却巧妙地躲在邹士明身后,邹士明挨了几抓,越发恼怒。 他用力一把把邹夫人推倒在地:“你这个毒妇,泼妇!我邹家断然不会要你这种狠毒的女人。” “大人,她心肠歹毒,手段狠辣,我曾娶过三个妾室,都没能生出孩子,要么就是怀不上,要么就是怀上却小产,甚至……还有一个成型的男胎,也没保住。我刚开始只以为自己福薄,可没想到……” 邹士明红了眼,挤出几滴猫尿:“前几日这毒妇将我诓骗至她房中喝酒,还在酒里下了东西,她自己也喝了些,意乱之时,竟然说出当年与江夫人之间的事。 因为之前她经常去江家,我也知道她与江夫人的关系,还以为她与人家姐妹情深,哪知道……” “她竟然说什么嫉妒人家,不让人家好过,偷换孩子什么的,我当时震惊至极,想着她连自家表姐妹都能害,我那几个妾室,如何能幸免? 因此,就找来大夫暗中细细查看,果然如我所料,就是这毒妇暗中下毒,害得她们无法生育!因李氏是我养的外室,不曾进府,这才幸免,大人,此等毒妇,我邹家断断不容!” 江月回看着邹士明慷慨激昂,暗自冷笑。 这个小人,他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人,竟生生说成了受害者。 她本来是让星绝去邹家走一趟,看看有没有什么妾室之类,带过来做个证人,不想星绝做事如此干脆周密,直接把邹士明也叫来,这分量可重得多。 布政使转头看脸色惨白的周夫人:“邹梁氏,如今你夫君证明,你所谓这纸婚约,是你假造,以及江季林所告,你夫君也可为人证,人证物证俱在,你可认罪?” “大人,是他诬蔑我,因为我不让这个贱人进门,他才和江家联手,栽害于我!”邹夫人大呼冤枉,“民女绝不认罪!” 江季林怒道:“大人,她是昨日来到我家,我也是昨夜才知此事,连夜写了状子,一早前来告状,何来与什么邹士明联手?请大人明鉴!” 布政使点头:“不错。” “大人,”江月回道,“昨日邹夫人第一次去我家,被拒之门外,第二次她可是被人领去的。” “哦?是什么人?” “江广文之女,江兰兰。”江月回微叹气,“大人应该知道,江广文此时还在牢中,而江兰兰认为,是我害了他们一家。所以……” 布政使一拍惊堂木:“来人,带江兰兰!” 第二百二十九章 三分之一而已 江兰兰坐在镜子前,看着里面的自己,她以前就比不上吴瑶瑶,但吴瑶瑶那时是江家大小姐,自小就比她过得好,她只有羡慕嫉妒的份儿。 可后来,江月回被认回来,那个乡下土包子,整天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喘。 江兰兰可算是能扬眉吐气。 哪知江月回坐了次牢,不但没死,反而一改之前的胆小懦弱,现在不但享受江家所有的一切,还漂亮得发光。 甚至,沈居寒竟然如此维护她! 凭什么! 正在忿恨,外面又传来阮氏和老夫人的对骂。 老夫人被扔在厢房,瘫着动弹不了,吃喝拉撒都在那间屋子里,不到臭得忍受不了,阮氏是不会给她清理的。 江兰兰闭闭眼睛:这种日子,一天也没法再过下去了。 “哐!”外面一声大响,有人踢开本就不牢固的大门。 “江兰兰何在?” 阮氏问道:“你们是何人?找我女儿何事?” “我等是布政司的官差,奉大人之命,传唤江兰兰到大堂回话!” 阮氏大惊:“为何要传唤她?” “去了自然知道,她人在何处?叫她出来!” 江兰兰吓了一大跳,躲又无处躲,哆嗦着从里面出来:“娘……” 阮氏此时也护不住她,衙役们上前一闯:“江兰兰,走吧。” “我不去……” “由不得你,要快些,大人还等着问话!你快些走,我们还能客气些,否则的话,”衙役一晃手里的铁链。 “别,官差大人,”阮氏咬咬牙,赶紧递上两块碎银,“我们这就去。” 母女二人跟在衙差后头,阮氏小声问:“你做了什么?” “我什么也没有做啊,”江兰兰未说完又顿住,“就是……” “是什么?” “就是邹夫人来过,问过江月回的事。” 阮氏一愣:“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昨天你出去的时候,刚巧她们就来了,她还站在院子里,和老东西聊了几句,我听她的意思,是来找江月回麻烦的,还说,让江月回嫁给她儿子做妾,所以……” 阮氏眼发花:“所以什么?你干什么了?” “我没有干什么,就是和她一同去了江家,没看到江月回,我就躲了,后来,我……去见了沈公子。” “你……” 阮氏恨铁不成钢:“我有没有跟你说过,现在我们处境艰难,什么都不要想,韬光养晦,等时机到了再说!你怎么就是不听?” “等等等,我要等到什么时候?我还能等几年?等成了老姑娘,那可怎么办?我实在不想在那个破地方住下去了!守着那个老东西,人不人,鬼不鬼。” 阮氏看着她泛红的眼罪状,责怪的话到底没再说。 到大堂门口,阮氏想一同进去,却被拦下。 江兰兰小腿发颤,哆哆嗦嗦到大堂。 “民女叩见大人。” “江兰兰,我且问你,昨日可是你引邹梁氏去江府的?” 江兰兰一眼瞧见邹夫人主仆二人的惨状,心都一哆嗦,一时不敢说话。 “大人,民女……” “从实招来!” “大人,民女是去过,那是因为她说不知道路,所以让民女带路。” “胡说八道,她可不是第一次去,岂会说不知道路?江兰兰,你最好说实话,要是胆敢胡言乱语,欺瞒本官,少不了大刑伺候!” 江兰兰都要吓哭了,江月回冷声道:“江兰兰,我有没有跟你说过,让你老实些,否则必会遭报应!我之前恳求大人放过你们母女,你倒好,竟恩将仇报,明知道她没安好心,还怂恿她去。你是何居心?” “我没有!我没有怂勇她。” “你没有?那你把她带到府门前,你去哪了?” “我……”江兰兰回答不了。 “她不说,本公子来说,”外面沉冷声音响起,沈居寒慢步而来。 沈居寒本来想早些来,但路上又出了点事,因此耽搁。 “大人,”沈居寒一拱手,“昨日我回府,到门前遇见江兰兰,她似是早等在那里,见我回来突然跑出,还差点吓到我的马。 我问她有何事,她张嘴就说,阿月不是我的良配,还说邹夫人找到江府,要让阿月给她儿子作妾。我气愤不已,问她如何得知,她神神秘秘不肯说,只说让我与阿月退婚,她也是江家女,可嫁予我。” “大人,我沈家虽不是什么名门望族,但也是有骨气的,像这种女子,岂能入我沈家的门?她忘恩负义,不顾姐妹之情,联合外人陷害姐妹,毁人姻缘,实在令人不耻!” 江兰兰眼泪都下来了:“我不是——我没有说那些……” “你的意思是,本公子冤枉你?你有没有说,阿月不是我的良配?” “我……说了。” “那你有没有说,邹夫人要让阿月给她儿子作妾?” “也说了,可是……” “大人,您都听见了,”沈居寒打断她,“我说完了,还请大人明鉴。” 布政使点点头:“现在,事情已经真相大白,邹梁氏心肠歹毒,江季林所告之事,均属实,邹梁氏……” 邹士明开口:“大人,我已休妻,她不配再冠我邹姓!请叫她梁氏。” 邹夫人圆睁双目,眼白泛红:“呸,你休想!我生了儿子,你不能休我,还有,你用了我的嫁妆,人要想休我,把钱还回来。” “我没有用你的嫁妆,那些是你用在培养儿子身上,是你为人母的责任,你自己心甘情愿,与我何干?” “你……无耻!那儿子也不会同意,他可是邹家唯一的血脉,你想好了再说!” 邹夫人扔出杀手锏。 江月回看着邹夫人胸有成竹的样子,眼底闪过冷光。 这个女人,真是到现在都不知悔改。 锥心之痛,现在不过才走了三分之一而已。 沈居寒看江月回一眼,嘴角微翘。 “大人,此事不能草率,既然梁氏还是不肯认,那就不着急,慢慢审清楚。不如这样,把她儿子也传来问问?或者会有什么新的发现。” 沈居寒开口,布政使也不能反驳。 “也罢,来人,去传!” 第二百三十章 乌云罩顶 布政使本想先退堂,但此时外面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只能耐心等着。 沈居寒到江月回身侧,低声问:“我来晚了,你没事吧?” “没事。” 沈居寒凑到她耳边低语:“放心,今天定让这个女人尝尽苦楚。” 江月回心头微暖,缓缓点头。 布政使见两人低语浅笑,又扫一眼跪在地上的江兰兰,暗暗翻个白眼。 也不知道脑子里整天装的是什么,就这样的,还想嫁到沈府?还想和江月回争? 都被扫地出门了,还不吸取教训。 再瞧邹夫人,更是尾巴上插鸡毛,以为自己能上天,还想让江月回给她儿子当妾! 脑子没多少,胆子倒是真大。 本以为要等许久,没想到,不过一刻钟,外面就有了动静。 邹夫人一眼瞧见她的宝贝儿子,眼泪涌出来:“阿亮!” 邹亮看一眼,没有回答,大步到大堂上行礼:“见过大人。” “来者何人?” “回大人,学生邹亮,是邹家之子。” “嗯,既是如此,那本官就把今日的事,与你说个分明。” 师爷上前,把经过简单说一遍。 邹夫人抢先道:“儿子,你父亲竟然要休妻,简直可笑!你现在已经长大,是邹家的长孙,你说话就有分量,儿子,快替母亲讨个说法,把那个贱妇打死!” 邹士明上前:“儿子,你听见了,咱们邹家可是书香世家,岂容梁氏这般狠毒的人?我们的家务事可回去再说,但她现在的所作所为,大人岂会轻易放过?” 他压低声音:“儿子,你若是有个这样道德败坏的母亲,你如何面对书院里的同窗?将来还能走仕途吗?这关乎你的前程,你可要三思啊。” 他说得声音极低,但江月回听清楚了。 江月回无声冷笑,眼底光芒一闪,看这个男人头顶气运。 一看之下,心里火气也消散不少。 别说邹士明,他们这一家人,都是乌云罩顶,这几年都洗不脱的霉运,是无法再翻身。 人品差到这种地步,江月回也不想沾手,干脆就让他们互相去咬。 邹亮听完邹士明的话,也没有回答,到邹夫人面前。 邹夫人眼神期盼:“儿子,娘都是为了你……” “为了我?” “是啊。” “娘,”邹亮为她拢一下耳边散乱的头发,声音轻柔,“那您还想让我好吗?” “当然,”邹夫人点头,“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想让你好。” “既然如此,那你就收了休书吧,”邹亮语调都未改,只是轻柔中渗出凉意。 “什……什么?” 江月回眸子微缩,果然如此。 如果邹亮还能替邹夫人申辩一二,那她倒还会高看邹亮一眼。 看来,所料不错,邹家人,个个自私透顶。 “你收了休书,与邹家断绝关系,儿子才能干净,否则,有你这样的母亲,我要一直背负污名,还谈什么将来和前途?” 邹夫人一怔,后退两步,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我儿说得对!”邹士明拍拍手,欣慰道,“梁氏,你听见了吧?儿子也同意休你。” “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邹夫人连连摇头:“不,不行!你们不能这样做,儿啊,我呕心沥血,都是为了你,我费心栽培你,送你去读书,你……” “为人父母,养育孩子不是应当?”邹亮反问。 邹士明立即道:“你也承认了吧,你的嫁妆都花在儿子身上,与我无关!” 江月回看着邹夫人苍白的脸,没有半分同情。 当年她用计陷害,又设计偷走孩子,母女分离十几载,如今的一切,都是报应。 相比起江夫人,她承受得还太轻了。 江月回转身对布政使道:“大人,既然邹夫人认为,她不该被休,还想要回嫁妆,不如就先让她回去处理好家务事,等家里事处理完了,再来受罚入狱。” 布政使愣住,没想到江月回会这么说。 江季林也纳闷,不明白女儿为什么会同意放邹夫人。 江月回在他耳边低语几句,江季林恍然大悟。 “正是,大人,我女儿说得极是,毕竟是拙荆的表亲,她们梁家对拙荆也有过收留之恩,今日就请大人暂且放她回去处理家事,算是我们江家对她的最后一点情分。” 原告都这么说,布政使也不好产什么,点头答应,让人把休书还给邹士明。 邹士明道:“大人,没有什么好处理的,就让她离开邹家,爱去哪去哪,自此,与我邹家无关。” “清官难断家务事,本官不裁决这个,你去族里,找你们族长说吧。” 邹士明无奈,只好收回休书。 邹夫人根本没谢江月回父女,跳起来揪住邹士明和邹亮:“不行,你们不能这样,不行!” 他们一家一边拉扯,一边退出大堂。 江兰兰悄悄爬起来,也想走。 江月回冷笑一声:“江兰兰,你可走不了。” “江月回,这是大堂,不是你家,”江兰兰尖声道,“大人连邹氏都放了,我又没做什么。” 沈居寒接过话:“没做什么?陪她们去江府闹,去沈府门前堵本公子,说些不要脸的话,这还叫没做什么?大人,您说呢?” “江兰兰,你忘恩负义,简直心肠坏透,这样吧,”布政使略一思索,“打二十板子,暂押大牢。” “大人!”江兰兰都吓死了,“不要啊。” 布政使一摆手,衙役上前,不管不顾几下就拖下去。 阮氏在外面又急又怒,但又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挨打。 总算退了堂,江月回扶着江季林上马车。 “父亲,您放心,邹夫人害我们至此,我绝不会让她好过。此番放她放回去,就是让她和邹家去闹,到时候梁家也会插,让他们去狗咬咬,咬得两败惧伤,再把她抓回来坐牢。” “好,阿月,听你的。” 江季林看一眼沈居寒:“也多谢沈公子,我和阿月就先回去了,阿月,上车吧。” 想拐走我的女儿,没门,哼。 沈居寒:“……” 江月回忍住笑,一同上了马车。 她刚走,星左便迅速过来,脸色凝重。 “主子,属下有要事回禀。” 第二百三十一章 大礼 沈居寒收回目光。 “何事?” “回主子,方才接到暗卫传来的消息,徐州那边已经拿着正式文书,过来要求布政使配合调查南青峰死的事。” 沈居寒眉眼间尽是冷意:“赵元凯真是本事不小,仗着燕王的势,什么都敢干。” “主子,那我们该当如何?” “以静制动,看看再说,”沈居寒甩甩大氅,“他的人来了,最先头疼的也是吴家和布政使。如果他们敢打江家的主意,到时候就让他们有来无回。” “另外,派人盯着邹家,那个恶毒的女人,别让她死了,要让她活着,痛苦得活着,等她被休,赶出家门,受尽苦楚,再抓她回来坐牢。” “是,属下遵命。” “还有事?”沈居寒问。 星左略一迟疑:“主子,方才……阮氏,就是江兰兰的母亲,好像去见布政使了。” 沈居寒轻抚手上扳指:“哦?” 阮氏眼看着江兰兰被打了板子,又被扔进大牢,心急如焚。 她自知这次再去找江月回也是白搭,江月回是不会再帮她们的。 思索再三,她决定去找布政使。 布政使忙活这么久,刚松口气,茶还没喝一盏,就听见有人来报,说是阮氏要见他。 “混帐!什么人也能随意见本官吗?没看到本官正忙着?让她滚。” 他不用见,也知道阮氏见他是为了江兰兰。 笑话,江兰兰得罪江月回,还去找沈居寒说那些疯话,能轻易放吗? “大人,”衙役上前一步,“阮氏说,大人一定不会后悔见她,她有一件大礼,要送予大人。” 布政使一愣,大礼?阮氏能有什么大礼?要有大礼的话,江广文还在牢里,阮氏不早拿出来? 但好奇心又驱使他,想看看究竟是什么。 “也罢,让她去偏厅。” “是。” 阮氏等了片刻,这才等到布政使。 布政使见她两手空空,眉心就微蹙。 “阮氏,你见本官有何事?” “大人,”阮氏扑通一声跪下,“民妇想请大人,放小女一马。” “阮氏,你该知道,律法无情,上次本官已经给过你们机会,但江兰兰不知悔改,这次……” “大人,民妇知道兰兰错了,但她还年轻,一时冲动,说错了话。大人,求您网开一面!” 布政使不说话,端茶杯饮茶。 阮氏用力咬咬嘴唇,心一横:“大人,若您能从中周旋,再饶小女一次,民妇……愿意大礼奉上。” 布政使挑眉,左右也没有人,他也不用顾忌:“什么大礼?” 阮氏抬头看他,目光灼灼:“回大人,大礼就是……小女,江兰兰。” 布政使一怔:“什么?” “大人,若是能放过小女,可……金屋藏娇,让小女做您的外室。” 布政使心惊肉跳:“胡闹!” “大人,”阮氏呼吸微促,“民妇绝不是胡说。小女尚未婚配,乃是清白之身,大人您正值壮年,小女不求名份,只求个安稳,若她有福分,为大人生下一儿半女,就算报答大人此次大恩。” 听她说到生下一儿半女,布政使心思微动。 他的儿子算是废了,腿落下残疾,还缺了牙齿,已经和仕途无缘,就算有女子肯嫁,再生出孙子,还得再培养…… 倒是不如再生个儿子,那也算是他的荣光。 见他沉默不语,目光微闪,阮氏知道他是心动。 向前跪走几步:“大人,小女正值好年华,在牢里岂不是可惜?放眼凉州,能救下她的,也只有您了,大人!” 布政使垂眸看她,良久,心里有了主意。 …… 江月回拿着养母的那支银簪,又试了两次,还是没办法看到完整的生平。 收起银簪,想想还是释怀,罢了,中间的那段日子,想必原主小姑娘也不好过,现在养母已死,邹夫人也受苦受罪,算是报应。 只可惜,现在实力不够,不能通知地府,否则的话,非一定要让养母多受些罪,下辈子也别想做人。 她又查看一下神力,这次放粮结束,神力又长了些,虽然不是特别多,但是实打实的。 拿出小药炉,又炼制几颗丹药,上回当归楼的掌柜说,香丸一下子卖光了,还得再制些才行。 整整一天的时间,院子里都飘着香气。 刚吃过晚饭,江月回正打算去沐浴,后窗又有动静。 她不动声色地对小糖和白米道:“好了,你们也去休息吧,我先歇会儿。” “是。” 星绝抿嘴浅笑,轻步退出去,还贴心地关上门。 江月回推开窗子,沈居寒从后窗跳进来。 “怎么这个时辰来了?吃饭了吗?” “吃过了,”沈居寒本来想说没吃,但看她已经散了头发,想必是准备歇着了,还是不折腾她。 “有事?” “没什么要紧的,”沈居寒拉着她坐下,“就是想来看看你,顺便说两件小事。” “你说,”江月回倒杯热茶给他。 “徐州那边要派人过来,走正常程序,调查南青峰死的事。” 江月回点头:“是得来,上回那几个捕快走的时候我就想到了,南青峰手里的东西重要,他们得确定,有没有被其它的人发现。” “阿月聪明,就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让你知道这事,但也不必忧心,星绝在你身边,我也会暗中加派人手。” 江月回点头:“好,我知道了。” “还有呢?” “还有就是,”沈居寒略一迟疑,“江兰兰死了。” 江月回一怔:“什么?死了?二十板子就把她打死了?” “衙门里的人是这么说的,他们派人去府里回了我一声,说是伤口溃烂,高热,又加上受了惊吓,没熬住。” “尸首呢?” “因是高热,又有伤在身,大牢里也是怕引发别的,再传染给其它犯人,就告知阮氏,让她把尸首带回去安置。” “我过来的时候,特意去阮氏家里看了一眼,已经挂了白。” 江兰兰还是未出阁的女儿,丧事不能大办,棺木也不能放在正屋,只能放在厢房,挂挂白布纸幡。 江月回眉心微蹙,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第二百三十二章 吊唁 江月回正思索,沈居寒手指绕着她的发梢问:“在想什么?” “总觉得,江兰兰死得太容易了。” “今天阮氏去找过布政使,不知道谈了什么,到傍晚,江兰兰的死讯就传出来。” 江月回短促笑一声:“那你不早说?害我白费心思。” “看来,阿月的想法和我一致,”沈居寒凑近她,“你说,怎么我们的心思总是如此相通?” “大概……”江月回貌似认真思索,“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沈居寒气笑,捏住她下巴:“小狐狸。” 江月回握住他的手:“既然江兰兰死了,那我是不是也得去吊唁一下?” “都行,看你想不想去,若是想,我陪你去,若是不想,就在家休息。” 江月回浅笑:“当然要去,不然他们不白唱这一出好戏了吗?” “行,那明天一早,我来接你?别吃早膳,我给你带。” “好,”江月回爽快答应。 见她眉眼间已经倦色,沈居寒不舍但也不能再耽误她休息,拥了拥她,又从后窗离去。 星绝在前面廊下暗想:主子,要加把劲儿呀,不能总有窗户,还是后窗。 江月回沐浴洗漱之后,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又听到有人叫她:“花神,花神!” “你是谁?” “我是……我跟你说,你别……有危险!” “你说清楚,我别干什么?有什么危险?” 对方又没音了。 江月回无奈叹气:什么玩意儿。本来以为她就够倒霉的,看来这位更倒霉。 别什么?有什么危险? 这种信息传的,让人心里更难受,还不如不传。 江月回默默记住这位连信都传不清楚的,以后要把他和司命一起打。 又迷迷糊糊睡去,再醒来时,已经天光大亮。 想起沈居寒说,今天要来接她,赶紧起床起漱。 还没收拾完,听到白米在院子里和管家说话。 不多时,进来禀报:“小姐,管家说有事求见。” “让他进来。” 管家站在屋门外,隔着帘子道:“小姐,老奴有件事,思来想去,还是和小姐说一声。” “什么事?你只管说。” “今天一大早,江家老家来人,把老爷请走了。” 江月回一怔,示意小糖掀开帘子。 “江家什么人?请去哪里了?” “是老宅那边的人,老族长的长子,请了老爷去二爷……江广文那边。”管家顿了顿,“老爷临去的时候说,不让告诉您,但老奴思来想去……” “我知道了,你做得对。父亲心地善良,面对老宅的人,很难硬得下心,”江月回沉吟道,“只可惜,老宅的人也都好不到哪去。本来我也是要去那边的,这样,你亲自去请大叔爷和二叔爷,让他们一同过去。” “若是他们不去,就和他们说,那他们在凉州城的生意,以后再也别想做。” “是。” 江月回吩咐小糖更衣,穿好大氅,便带着星绝去后门。 刚站稳,路口就拐进一辆马车来。 沈居寒挑车帘看到她,赶紧下来:“怎么出来等?” “出了点意外状况,边走边说。” 沈居寒把吃的给她摆了一小桌,盛碗热汤给她:“发生什么事了?” “今天一早,江家老宅那边来人,把我父亲叫到江广文家去了,我猜,是阮氏做的。” “她用意何在?”沈居寒纳闷,“现在的局面,哪怕是老宅的人,也不敢对你父亲如何吧?” “不敢如何,但可以施压,用族长的名义,让父亲出些银钱,他们获得一些好处。” 江月回微叹气:“父亲心软,又是在江家老宅长大,难保不会受不住压力,何况,那些人无耻贪婪,无所顾忌,但父亲到底是有官职在身,若那些人使坏,也会对父亲的仕途有影响。” “阿月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他们得逞。” “所以,我们要尽快赶过去。” 还没到江广文居住的小院,就听到一阵阵哭声和凄惨的唢呐声。 江月回挑帘往外看,但见门前挂着纸幡,地上不少白色纸钱。 到门口附近,马车便停住,江月回在车里观察半晌。 门前停了几辆马车,其中两辆她认识,是大叔爷和二叔爷的。 下马车,往里走,在门口的管家看到她,赶紧上前回话。 “小姐,他们已经来了,去了里边。” “好,我知道了,你先回府去,这边交给我。” “是。” 江月回又对沈居寒说:“你也别去了。” “不行。” “没事,让星绝跟着我,你在车里等,先别露面,我倒要看看,他们能干什么,正好一并解决,彻底断了他们的念想。你若在,他们有顾忌,反而不敢说出真实想法,说不定还会有下次。” 沈居寒想想,也的确有理:“行,那我在车里等,若是有什么,立即叫我。” “当然,沈公子这面虎大旗,不用白不用。” 沈居寒被她逗笑:“我不是大旗,不是只扯一扯,是真实好用。” “好,有劳沈公子先养精蓄锐,适时出场。” 江月回带着星绝往里走,低声吩咐:“一会儿你找机会,去江兰兰的屋里,随便拿出她一样东西来,簪子,耳坠子,帕子,平时用的旧物,都行。” “是。” 刚进院子,就听到有人叫她。 “阿月,你来了!” 江月回挑眉看,但见吴瑶瑶穿一身素白,乌发间簪几朵小白花,极朴素,却极美。 吴瑶瑶此时脸上还有泪痕,楚楚可怜。 “阿月,我就知道你会来的,兰兰是我们的妹妹,这么年轻,都还没有来得及议亲嫁人,就这么去了……” “你的意思是,议了亲嫁了人,就能死了?” 吴瑶瑶擦眼泪的动作一顿:“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目光掠过江月回的耳垂,一对红宝石的耳环,小巧却极尽精致,宝石成色极佳。 再看江月回身穿鹅黄色衣裙,同色大氅,银线织就的暗纹花朵,低调却雍容。 “阿月,你怎么……穿成这样?” 江月回似笑非笑:“穿成哪样?有何不妥?” 第二百三十三章 脸大得都能跑马了! 吴瑶瑶也是精心装扮过,实际有妆似无妆。 但她这一身和江月回比起来,就明显不够看。 “阿月,兰兰去了,你来吊唁,怎么也要穿得素净些,现在这样,红宝石、大氅,这……” 江月回轻甩大氅衣摆,迈步往正屋走,傲气自生。 “谁说我是来吊唁的?” 吴瑶瑶上前追过去:“那你是来干什么的?阿月,死者为大,就算兰兰生前和你有什么误会,你都把她赶到这里,现在她也死了,你还有什么要揪着不放的?” 她说话声音不低,和江月回脚前脚后进屋,里面的人基本都听到她的话。 一时间,屋里的人都回过头来看她。 大叔爷和二叔爷都在,他们飞快看江月一眼,又迅速别过目光。 上回在江府,烧掉的祠堂前,他们可见识过江月回的厉害。 现在的她,比之前更上几层楼,他们更惹不起。 要不是因为管家去叫他们,还说明是江月回让他们来的,不来都不行,他们才不会掺和。 除了他们俩,还有江季林以及一位五十多岁的男人,圆脸,微胖,两腮的肉微垂,颇有几分威严。 江月回不认识,猜测应该就是族老的长子。 阮氏也在,在一旁抹着眼泪,好不可怜。 江季林看到江月回,赶紧上前:“阿月,你怎么来了?你先回家,为父一会儿也回去。” 江月回还没说话,族老的长子沉声道:“既然来了,就别急着走。你就是江月回?” “是我,你是何人?”江月回反问。 “放肆!我的名字也是你能直接问的?” 江月奇道:“有何不可?布政使朱大人的名字,沈指挥使的名字,全凉州百姓都知晓。怎么你的名字倒不能直接问?” 男人转头盯着江季林:“江季林,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女儿?你确定她是江家的人吗?” 江季林脸色也不怎么好看:“我确定,阿月就是我的女儿。伯贤叔,此事不关阿月的事,我们大人说话……” “你这个女儿可了不得,”江伯贤打断他,“瞧瞧这通身的气派,这样子像是来吊唁的吗?” 吴瑶瑶上前道:“贤叔爷,您别生气,阿月来江家不久,还没有参加过白事,所以能免有所不周,还是别怪她了,我这就带她去换衣裳。” 江月回抬手,避开吴瑶瑶伸过来的手:“方才在外面大声说我穿着不得体的人是你,现在出来装好人的还是你。吴瑶瑶,你什么时候能不再演戏?” “阿月,我……” “你这是什么话?”江伯贤怒道,“我看瑶瑶比你懂事多了!” “你觉得她懂事,随便你,你愿意认她做女儿做孙女都行。与我们父女无关,”江月回目光环视众人,“我今天来,也不是来吊唁的,我是来找我父亲的。 你们也不问我们乐不乐意,就把我父亲强带来,想干什么?” “你这叫什么话?兰兰是二房的女儿,她现在去了,我们身为族中的人,难道不应该来看看吗?” 江伯贤哼道:“我听说,是你把你二叔一家和你祖母赶到这里,可真是孝顺!” “赶?”江月回诧异,“这不是二叔自己买的院子吗?他的妻女母亲住在他的家,有何不妥?” “你休要胡搅蛮缠,现在兰兰去了,你们还是姐妹,难道你就没有半分愧疚之心吗?” “她死是她自己作的,关我什么事?再说,我们不是姐妹,”江月回看向阮氏,“阮氏,当初我救你们母女出大牢的时候,是怎么说的?你们是如何发的誓?你们怎么折腾我不管,但你们不该牵扯我们父女。” 阮氏心头发虚,但一想到现在的靠山,也有些硬气。 “阿月,过去的事都过去了,现在兰兰不在了,说那些也没意思。叫你们来,也并非只是为了吊唁,而是族中来了人,怎么也得露个面,即便是升官,也是族里的人。没有族中帮衬,也走不到今天,是吧?” “说得还挺对的,没有族里,我父亲今天也不是这样。” 江伯贤继续说:“你既然知道,就闭上嘴。长辈说话,岂有你插嘴的道理?江季林,就按刚才我说的,祠堂修两座,老家和城里,都要修。 还有学堂,你现在有了官位,族中的孩子们也都该读书,请好的好师,你在朝中为官,看看有哪些退仕的老官员,或者大儒什么的,去给孩子们教教书。” 江月回忍不住笑出声:“修祠堂?给谁修祠堂?还修学堂,读书,你们江家连人都做不好,还想读书?不如先学学怎么做人吧! 还请退仕的官员,大儒,人家就算退了仕,也不是你们这种人能高攀得起的,现在若是布政使成了平民,你敢去和他称兄道弟吗?你们哪来的脸?大得都能跑马了!” “啪!”江伯贤一拍桌子,勃然大怒,“江月回,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这有你说话的份儿?你给我出去!” 江月回轻笑:“用你说?要不是你们腆着脸把我父亲请来,我会来这儿?请我我都不来。” “父亲,我们走。” 江伯贤喝道:“江季林,你敢走!” 他一指江月回:“你把她给我轰出去,答应我刚才说的要求,否则的话,我们江家就不认她!” 吴瑶瑶脸色泛白:“贤叔爷,有话好好说,阿月,快向叔爷认错呀……” 江季林看看她:“瑶瑶,你别说话了,先出去。” 吴瑶瑶一怔:“江伯伯,我……” “你姓吴,在这儿显摆什么?”江月回讥讽,“行了吧,都别在这儿演来演去,累不累?实话告诉你们,江家的祠堂、学堂、族谱,与我们父女没有半点关系,你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钱,我们家有,但是不给你们用,听懂了吗?” “江季林!”江伯贤一下子站起来,“你答不答应?若是不答应,我今天把话放在这里,就把你也从族谱上划去!” 江季林本来还想好好说,现在一听这话,心头的火也压不住。 他挡在江月回身前,直视江伯贤:“我不答应。我爱阿月说得对,什么堂我也不修,江家的事,我也不会再管。今天能来这一趟,就是说个清楚,做个了结,以后,就各走各路!” 江伯贤眼睛圆睁,几乎要喷出火来,完全没有想到,平时老实善良的江季林,此刻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你有种再说一次!” 第二百三十四章 你的嘴太脏 面对江伯贤的怒火,江季林丝毫不惧。 “再说十次也是一样,刚才你提的条件,我不会答应。从此,我与江家也再无瓜葛,各走各路。” “你敢!” “我没有什么不敢,”江季林直视他,“你难道不知道吗?我家阿月说得对,没有族里,我也成不了今天这样。江家的确养大了我,但我为何会在我们这个江家长大?我生母是因何而死?你们当真不知吗?” “我只把不相干的人赶出我的家,没有牵扯其它人,已经是仁至义尽!若你们再闹,我们不防试试看,到底是谁有罪!别以为事隔多年,就一定没有证据,杀母之仇,当真以为我不想报吗?” 江季林眼睛泛红,怒火在眼底燃烧。 江伯贤心头巨震,满是惊愕。 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江季林竟然知道了当年的事。 几乎是下意识,他看向大叔爷和二叔爷。 两人目光躲闪,明显心虚。 显然是知道的。 他心里暗骂。 “江季林,你此话何意?” “你心里清楚,何必非让我说透?”江季林冷冷道,“我现在是官身,若是要打官司,我会输给你们吗?就是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一并承担。” 大叔爷赶紧道:“季林,我可没说什么,你看,咱们都在凉州,我以后就在城里养老,也不会再回老宅那边,还是咱们更近些。” “就是就是,”二叔爷也赶紧表态,“阿月是个好孩子,做生意也不错,以后还要互相帮衬。” 笑话,他们俩这些日子可看得清清楚楚,江月回干了多少大事? 布政使,沈家,她都说得上话。 尤其那个杀神沈公子,也很听她的话,别的不说,单是那一位,他们就得罪不起。 阮氏有点不服,接过话来道:“阿月,兰兰之前……” “你方才不是说了,过去的就过去了,”江月回打断她,“还说什么之前?这边的事说清了,我倒想问问,江兰兰怎么突然就死了?二十板子,就能要人的命?” “哼,”江伯贤冷哼一声,“二十板子……” “有你什么事?你没见她挨打,也没见她死,”江月回扫江伯贤一眼,又看向阮氏,“我去看看她的尸首。” 阮氏一愣:“看尸首?” “是啊,现在不是在厢房中停着灵柩吗?” 她说着,转身就往外走。 “不行!”阮氏脱口制止。 “为何不行?” “你若吊唁,烧几张纸钱就可,兰兰已经入棺,棺木已经钉上,就不要打扰她了。” 江月回似笑非笑:“打扰?方才我说不是来吊唁的,你们非说什么姐妹如何,现在我说骈瞧瞧,又说不要打扰。怎么话都是由着你们说吗?” 刚一到院子里,星绝快步走过来,悄悄递给她一件东西。 是对耳环。 江月回记得,这是江兰兰的东西。 指尖释放神力,快速查看。 不出所料,什么也没有。 江兰兰根本没有死。 人去哪儿了? 这是闹哪一出? 江月回心里迅速盘算。 让江兰兰诈死,为逃出大牢?可为什么布政使会同意? 除非有极大的好处,否则,以布政使的为人,他不会冒着得罪她和沈居寒的风险,去放江兰兰。 思索间,阮氏和江伯贤都追出来。 一个想拦江月回,一个要拉住江季林。 “江季林,江家养你这么大,又供你读书,你想撒手不管,没门!你必须按我说的做,否则的话,我就要告你忤逆不孝!你是官又如何?担上这个罪名,怕你这官就没得做!” “至于你说的其它的,谁知道?谁能作证?倒是你在江家长大,吃穿用度,老家人都知道。” 江季林咬牙:“无耻!” “你答不答应?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若你不答应,我就……” 话没说完,院门被人一脚踢开:“你就怎样?说来听听。” 现场陡然陷入一片寂静。 江月回轻叹,无奈又觉得甜滋滋。 好吧,本来想自己解决,现在沈居寒来了,那她就干脆退到一旁看好戏。 江伯贤没有见过沈居寒,但见对方气场强大,戴着面具,身皮黑色狐毛大氅,举手投足都是威压。 “你是何人?” “你的嘴太脏,本公子可不想名字从你嘴里说出来,”沈居寒漫不经心,“说说,江大人若不答应你的要求,你待如何?” 大叔爷站在江伯贤身侧,生怕这家伙再说出什么话来,把沈居寒给得罪狠了,到时候连他们也得跟着倒霉。 赶紧小声提醒:“这位是沈指使家的公子,沈公子。” 江伯贤后面的话死死卡在喉咙里,一个字也不敢再往外吐。 他卡了壳,沈居寒却不肯放过:“本公子在等你回话,装什么哑巴?说!” 江伯贤清清嗓子:“我所说的,都合情合理,江季林身为江家人,自该出一份力。” “他修祠堂,修学堂,这就是说,死了的得管,活着的也得管;老的要管,小的也要管,那不如你们江家这个族长,让他来做,反正你们也都是只会吸血的废物,别的什么也干不了。” 江伯贤脸胀得通红,敢怒不敢言。 “沈公子,贤叔爷的意思是……”吴瑶瑶上前,飘飘万福。 “你这么懂他的意思,你去办,你也是由江家养大的,什么都没替江家做过,江家有难,扭头就去吴家,论起忘恩负义,谁能比得过你?你还好意思在这儿说三道四,本公子要是你,早就躲起来不见人了。” 吴瑶瑶被劈头盖脸一通骂,眼泪又涌出来。 “要哭去别处哭,本公子看着心烦,本公子要是心烦了,说不定就会狂怒发作,要是斩杀个把人,也不是没可能。” 吴瑶瑶一呆。 江月回差点笑出来。 阮氏赶紧想拉吴瑶瑶走。 沈居寒却开口道:“站住,阮氏,本公子有话问你。” 阮氏脚步一顿,后背渗出凉意。 “沈公子,想问什么?” 沈居寒目光黑沉沉扫向灵堂中的棺木:“你女儿,是怎么死的?” 第二百三十五章 有怨气 阮氏本来就揪紧的心,又猛地沉下去。 慌乱无比,又不得不装出特别镇定的样子。 “沈公子,我已经说得很清楚,我女儿是因为挨了二十板子,在牢中又得不到很好的照顾,发了高热,她自小身子娇弱,孤身在牢中又害怕,这才……” “是我女儿命小福薄,怪不得别人。” 沈居寒迈步走向灵堂,江月回跟在他身侧。 两人对视一眼,彼此心中都了然。 江月回走到棺木前,手按在上面。 阮氏赶紧道:“阿月,还是别碰这些了,以免影响到你。” 江月回纳闷:“影响我什么?” “毕竟……不是什么好事吧,兰兰又死得痛苦,万一有怨气……” 江月回差点笑出声,手掌轻轻在上面拍了拍:“没事,我不怕。人人都道鬼可怕,可实际上,鬼也没有伤人毫分。反倒是人,知人知面不知心,经常干些歹毒害人的勾当。” “你说,是不是?” 阮氏一噎,没法接话。 沈居寒略沉吟:“本公子听说,这人死的时候若是有怨气,还是让高僧超渡一下的好,对着尸首诵诵经,再洒点超渡用的灵水什么的,会好些,下辈子也能投个好胎。” 江月回眼中闪过笑意,一本正经地随着他胡说八道:“好像是有这个说法。” 两人齐齐看向阮氏:“那,开棺?” 阮氏清清嗓子:“这……不用了吧?” “别不用啊,你方才不是说她有怨气吗?”江月回道,“而且,你这个做母亲的,不希望她下辈子过得好吗?” 阮氏张张嘴:“我……” 她后背都渗出冷汗,一时无措。 棺是绝对不能开,里面的确有具尸首,但不是江兰兰。 她现在有点后悔,不该把事儿闹这么大,早知道,办一场丧事,把棺一埋就好了。 当时就是咽不下这口气,想整治江月回父女一下。 谁知道…… “怎么?”沈居寒声音沉凉,“不能开吗?” 阮氏双手紧握,手心都渗出汗来。 正在不知所措,心跳如鼓时,外面又有动静,有人高喊:“布政使大人到。” 阮氏提起来的心瞬间又落回肚子里。 沈居寒嘴角微勾,和江月回一同走到院子里。 布政使迈步进院,不少人已经跪下行礼。 “沈公子也在?”布政使诧异,“陪江小姐一起来的?” 江月回道:“我是来找我父亲的。居寒不放心我,所以也跟了来。大人,您来这里是……” 布政使叹口气:“本官之前听说江兰兰伤重,本想找大夫给她医治,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快就去了。她虽有错,但罪不至死,本官心中难安,所以过来看看。” 阮氏红着眼睛上前行礼:“多谢大人,小女若是知道,定会感谢大人。” 布政使颔首:“好了,都起来吧。” “大人真是仁慈,还到家里来探望,”沈居寒侧身让开,“不去灵堂看看?” 布政使点头:“本官去上炷香吧。” “大人,方才阮氏正说,担心江兰兰死得冤枉,心中有怨气,怕对人不利。我们正建议让阮氏开棺,请高僧来超渡,也好让江兰兰消了怨气,来世也能投个好人家。大人爱民如子,又是官身,想必浑身正气,不惧这些,对吧?” 沈居寒语气淡淡,布政使一时都听不出他说这话是正常语气,还是别有含义。 他心头微恼,看一眼阮氏,责怪她没事找事。 阮氏也知道理亏,心虚地低头不敢看他。 “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人死如灯灭,哪有那么多事?人呐,活好这一辈子已经是不易,哪还有什么下辈子?” 布政使摇头苦笑:“本官上炷香,既然是已经入棺钉棺,就不必再打扰死者了。若是又开棺,岂非更加不好?” 阮氏赶紧附和:“是,大人说得极是。” 江月回嘴角微勾,没再多说。 布政使上前点燃香,样子还真像那么回事。 江月回不动声色往前靠靠,手指尖释放一点神力,微微一弹。 布政使手里握着香,正想要插到香炉里的时候,香突然断了。 点燃的那头一下子落到他手背上,烫得他赶紧松手,香撒落一地。 还没回神,腿窝一麻,也不知怎么的,腿一软就单腿跪在地上,手掌正好按在点燃的香上。 他又烫又痛,想叫,又觉得丢脸,只能用力咬着嘴唇,闷哼一声。 这一系列发生得又快又突然,其它的人根本没有预料到,也没反应过来。 沈居寒收回手指,上前两步,脚尖踢开一枚小豆子,滚到一边。 “大人,没事吧?” 江月回看到他的小动作,迅速勾唇。 沈居寒和她还挺默契的。 沈居寒去扶布政使,布政使脸憋得通红,手掌也烫得起了一串泡,痛得要死,腿又酸又麻,别提多难受。 “没,没事。” 江月回手指再一弹,刚才还跳跃的白色蜡烛,忽然火苗跳了跳,猛地涨高许多,又呼地一下子灭了。 布政使:“……” 阮氏:“……” 两人心里都不绝而同地打起来鼓来。 别人不知,他们俩最清楚,这棺材里躺着的,也是一个女囚,人家本来不该死,是他们为了掩饰江兰兰的死,断送了人家的性命。 布政使这下连上香的心思都没有了。 本来他过来就是想看看有没有什么意外的情况,以免出什么岔子。 没想到,不但江月回和沈居寒在,还出这种莫名其妙,让他心惊胆颤的事。 “大人,重新上炷香吧。”江月回说。 布政使不想上,又担心不上会更不妙,上吧,又怕再出岔子。 正在犹豫不决,外面捕快跑进来:“大人,徐州那边有人到了,拿着公文,说有要事求见。” 布政使顺势道:“哦?那好,本官去见见。” 他转身就往外走,捕快在他身侧道:“他们似乎很急,也往这边来了,应该马上就到门口。” 沈居寒给江月回递个眼色,两人也一同出去看。 刚到门口中,几匹快马扬着飞尘,已经到了眼前。 一见为首的人,江月回眉心就是一跳。 第二百三十六章 他不是捕快 马上这个人,江月回印象中并没有见过,但此人浑身的杀气,都不必用神力看,就知道此人定不是良善之辈。 他身穿捕快服,腰侧挎的却不是刀,而是一把长剑,手中握着鞭子,到近前勒住缰绳,没有立即下马,而是居高临下地看着先出去的布政使。 “布政使大人,您可真是大忙人呐,我去府上您不在,去衙门您也不在。” 这语气腔调,似是根本没把布政使看在眼里。 布政使也有些不悦,扬眉问道:“你是何人?本官在哪还得向你禀报不成?” “自是不用,”来人从怀里摸出个公文袋,“这是我们赵大人签发的公文,还请您过目。” 布政使倒背双手,没上前更没有去接的意思,师爷上前几步,双手接过。 “既是公务,那就回衙门再说吧。” 来人调转马头正要走,目光无意中一掠,忽然扫到一旁的江月回。 他目光微微一缩,眼底似有震惊错愕飞快闪过。 江月回看得清楚,同时也看清此人果然头顶都是浓郁的煞气。 这么重的煞气,定是杀过许多人,手中沾满鲜血,极为凶残。 一个小小捕快,为何会这样? 而且,他刚才的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 江月回心中疑惑丛生。 沈居寒和那人的目光一撞,把江月回护在身后。 那人若无其事地别开目光,一抖缰绳,飞快向衙门而去。 方才的一幕不过转瞬之间,不在其中的人,可能都没有发现。 但江月回觉得,一定不同寻常。 她忽然想起,昨天晚上在梦中时,向她喊话的那个声音说:“别……有危险……” 别什么?当时她没有想通,莫非,是让她今天别来这里?以免遇到这个人? 这个人会对她构成威胁? 正思索,沈居寒问:“没事吧?” “没事,”江月回摇头,“我去叫父亲,还是尽快离开这里。” “好。” 正好,江季林也从里面出来。 大叔爷和二叔爷也紧随其后。 “季林呐,我们和他们可不一样,你别往心里去,我们还是站在你这边的。” “就是就是,今年过年,我们也不想再回老宅去了,年纪大了,就不折腾了,以后咱们都在凉州城里,还是要多多走动才是。” “是啊,我们……” “二位,”江月回浅笑着打断,“你们的心意,我父亲明白,不过,我们和他们那个江家可以恩断意绝,你们却不行,毕竟你们是一个江嘛。” 两人面露尴尬。 “所以,还是一家人更好说话,若是江家人再来找,还请二位帮着阻拦一二,这也是我今天请二位来的用意。” 两人面面相觑,这才明白,把他们叫来是这个意思。 当他们迫不及待向江季林和江月回表态的时候,也让江伯贤心中不满,等江伯贤回去,定然会说,他们二人不顾族中利益,公然倒向江季林。 到时候,江家老宅那边的怒意,也一定会发到他们身上。 两人真是有苦说不出,给人家当了挡箭牌,人家却丝毫不领情。 江月回说完,拉着江季林上马车,沈居寒同他们一起离开。 阮氏微松一口中气,感觉里衣都湿透了。 回到江府,沈居寒也没走,跟着一同进去。 江季林想说什么,被江月回推进书房。 “那个人……” 江月回和沈居寒异口同声。 沈居寒浅笑:“你先说。” “那个人绝非寻常,不像一般的捕快。” “他就不是捕快,”沈居寒低声说,“他是莫狂汉,徐州指挥使手下得力干将,任副使一职。” “你认识他?” “自然,我在京城的时候就见过他,他是燕王派到徐州来的,原来是燕王府中的府兵头领,说是掌管府兵,其实暗地里,还替燕王打探情报,包括谁对燕王不满,说过什么不敬的话,他都一清二楚,死在他手上的人,数不胜数。” 果然如此。 江月回嘴唇紧绷:“那皇帝和燕王也不管吗?” “燕王是乐见其成,他一方面树立贤王的形象,拥有贤德名场,一方面又有莫狂汉这样的人为他扫除异己,一举两得。” 沈居寒笑容讥诮:“要不是因为莫狂汉狂妄自大,以为出了什么事燕王都能替他摆得平,招惹了护国公府的小公子,他现在还在京城里安稳地呆着。” “护国公府的小公子?” “护国公满门忠烈,他是武将楷模,也是边关军中的定海神针,燕王多次想拉拢,但都不成功,莫狂汉便想给点教训,在秋猎时,射伤小公子的马,马惊狂奔坠落悬崖,小公子也不知所踪。 护国公悲怒交加,上奏请求父皇斩杀人莫狂汉,燕王也护不住他,去宫中受审时,有刺客刺杀父皇,莫狂汉拼死相救,身受得伤护得父皇毫发无损。 就是这因为这个救驾之功,莫狂汉才免于斩首,但护国公的声望毕竟在那里,又确实有冤屈,小公子下落不明,生死难料,不可能就这么算了。因此,父皇下旨,把莫狂汉发配到徐州,永世不得入京。” 江月回微挑眉:“他这个功劳来得还真是巧,刺客刺得也真及时,就像是特意给他送功劳去的。” 沈居寒低低笑出声:“你这个说法……” “怎么?” “和我之前想的一样,”沈居寒目光泛起凉意,“我一直怀疑,这是燕王为保住莫狂汉,安排的一出戏码,但燕王行事果决狠辣,当时无一活口,也无从查起。想想也对,刺杀父皇,这可是天大的罪责,他绝不会落下把柄,任由人拿捏。” “看来,这次徐州布政使派这个莫狂汉来,是不安好心了。”江月回想着莫狂汉那个眼神,“莫狂汉……似乎对我很有敌意。” “你之前见过他?” “没有印象,”江月回摇头,“不过,以前的事,我有的也记不太清楚。” 沈居寒握住她指尖,轻声安抚:“放心,我会护着你。莫狂汉再狂,这里是凉州,他也得收敛,如果他不知分寸,我会让他和南青锋一样,把命留下!” 第二百三十七章 我会护住你 江月回眉眼微弯。 “秦王殿下此话当真?” “当真,”沈居寒点头,“阿月,我会护住你,你相信我,我说到做到。” “好,”江月回伸出小手指,“一言为定。” 沈居寒勾住她的手指,继而握住她的手。 江月回还是第一次和人勾手指,以前经常听孟婆讲那些痴男怨女的故事,听些什么海誓山盟。 她没觉得多有意思,现在倒觉得……还的确挺有趣儿。 “能让莫狂汉来,可见徐州布政使对南青锋的死挺重视,”江月回问,“会查到你吗?” “不会,”沈居寒斩钉截铁,“他们有可能敢对布政使不敬,但他们不敢动沈府。” “沈庭山就是我放凉州的钉子,沈家在凉州多年,他本人也是从军中出来的,无论是自身武力还是声望,都远非一个莫狂汉能比。 徐州布政使赵元凯,就是一只狐狸,他深知其中厉害,这次来,就是想让布政使帮着查南青峰的死,以及那幅画有没有被人发现的可能。” “那我们就以静制动,看最后能折腾出什么来。”江月回说道。 “好,你好好休息,想怎么就怎么,不用有什么顾虑,其它的我会安排,”沈居寒眼底尽是温柔,“我知道阿月有本事,不是寻常女子能比,但还是请你给我表现的机会。好不好?” 江月回被他逗笑:“当然,我们拉过钩的,你护住我。” “好。” “还有,江兰兰的事,”江月回说,“那棺材中,绝不是江兰兰的尸首,我敢断定,她还没死,她能从大牢脱身,必和布政使有关。” “不错,”沈居寒手指轻绕她发梢,“你想怎么做?是找出她,还是暂时先不动?” 江月回思索,沈居寒浅笑:“我的建议是,派人盯住布政使,守株待兔。” “你是说,布政使和她……”江月回眼睛微睁。 “出事之前,阮氏去找过他,丧事上,布政使又去过,如果他们交易只停在把江兰兰放出来,那他没必要再去灵堂。” “有理。”江月回缓缓摇头,“真是疯狂,阮氏疯了。” “她们心存恶意,自会成魔,也是作茧自缚,等过几日布政使被带走,到时候哭都找不到地方。” 江月回也不想关心江兰兰的去向,若非这次江兰兰跳出来,掺和一下子,根本不想再和她有什么交集。 “既然如此,就让她将来自食恶果吧!” 沈居寒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江月回没再耽误他,把他送走,独自坐在窗下思索。 她在原主的记忆里也搜索一番,也没有发现莫狂汉的影子,应该是没有见过。 可莫狂汉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还有睡梦中断断续续的提醒,有危险之类。 莫狂汉浑身的煞气,若是被人利用,可不得了。 此时的衙门中,布政使也头疼得很。 看着正式公文,他没办法再推脱。 “南先生死在徐州,我们只能是帮着询问一下见过他的人,你们还是要把目光和重点放在徐州才是。” 莫狂汉马鞭击着掌心:“大人,话不是这么说,他的确死在徐州,但那是徐州和凉州的交界,他是因为在凉州遇到危险,没办法,才跑回徐州。也就是说,这事件发生在你们凉州境内。你不管,谁管?” 布政使拧眉:“既然让本官管,那就是听本官的,又想让本官管,还不想听本官的吩咐,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本官与你们布政使是平级,他没资格要求本官如何。” 莫狂汉不以为然:“这南先生是燕王殿下的人,是被燕王殿下委以重任,派到徐州的,好端端的,突然死了,大人,这要是报回京城,燕王殿下会怎么想?你猜,殿下会不会以为,你是故意和他作对,给南先生使绊子,追杀,还把他的死推给徐州?” “你……”布政使气得胸口起伏,“他死了与本官何干?本官统共也没见过他几次,相反,他还坏了本官的事,让本官麻烦不断!” “什么麻烦?”莫狂汉问。 布政使无夺,把吴家和江月回之间的恩怨,以及南先生来了之后的事,一五一十说了。 “江月回……”莫狂汉脑海中浮现一张脸。 “一个从四品的女儿,呵,你们都被她耍成这样?” 布政使手指按着眉心:“当然不只是因为她,还因为沈居寒。” “沈居寒?沈庭山那个儿子?” “正是,沈庭山手握兵权,凉州军都听他的,沈居寒又是他的命根子,宝贝得跟什么似的,谁敢对他不敬?” 莫狂汉沉着脸,目光阴狠。 “你可别胡来,”布政使赶紧提醒,“你只是个小小捕快,别说你,就是你们指挥使,也不敢和沈庭山硬碰硬。沈庭山的背后是谁,你不知道,你们指挥使可清楚。” 莫狂汉又怎么会不知道?布政使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真以为他只是个小捕快。 可实际上,他在京城的时候就听说过,沈庭山背靠秦王,又有实打实的军功在身,本身也实力强悍,非一般人能比。 也正因为如此,来的时候燕王吩咐他,想办法往凉州营安插一些细作,最好能找到沈庭山的把柄。 可他到徐州近一年了,细作派过不知道多少,却没一个能留在凉州营的。 这一次…… 莫狂汉冷笑一声:“我动不了沈家,我还动不了一个小丫头?” “我可告诉你,这江月回是沈居寒的未婚妻,他对江月回那是极为重视,你最好别招惹。” “好了,我心里有数,”莫狂汉起身,“大人,你还是准备好人手,协助我调查,其它的,我自己会看着办。” “你……” 布政使还没说完,莫狂汉已经出衙门上马。 “你们先去驿馆,别跟着我。” “是!” 莫狂汉一路到吴府。 翻身下马,正想上前叫门,偏头看到一辆马车也停住,车帘轻挑,一个年轻女子从车上下来。 女子一身白,乌发轻挽,只别几朵白梅花,暗香浮动,幽雅自生。 “吴小姐。” 第二百三十八章 运气绝佳 吴瑶瑶回头,看到莫狂汉,心口一紧,脸上却露出欣喜。 “莫大哥!” 她提着裙摆上前几步:“莫大哥,你怎么会来的?” 她又看看莫狂汉这一身的捕快服,恍然大悟道:“我听说衙门里来了贵客,是从徐州来的,莫非就是莫大哥你吗?” “是我,”莫狂汉语气软了许多,“我去找过布政使,事情谈完,就想来看看你。” 吴瑶瑶抿嘴笑:“方才我就在那个院子里,听说有人把布政使叫走了,但我出去的时候,人早不见了,没想到会是你。” “你方才在那里?” “是呀,去世的是我以前的一个堂妹,她去了,我心里难过,就想着见她最后一面。” 莫狂汉打量吴瑶瑶,她穿一身白,原来是去参加丧事了。 “瑶瑶心地善良,只不过,人死了,你也别太伤心,自己身子要紧。” 吴瑶瑶脸微红:“我知道了,谢谢莫大哥。你随我进府里坐坐吧?” “也好,”莫狂汉点头,“我的确也有事。” 两人一同往里走,吴瑶瑶问道:“莫大哥,这次来凉州,是为什么事?” 她问完又捂住嘴:“是不是不能说?不能说没关系的。” “没什么不能说的,”莫狂汉见她眼睛瞪圆,无辜单纯像头小鹿,忍不住轻笑,“你也不必紧张,说不定,你还能帮我出出主意。” 吴瑶瑶不好意思地笑了:“我能帮你什么?我什么也不会。” “谁说的?”莫狂汉问,“瑶瑶,南青峰,就是南先生,是在你家住过一段时间吧?” “是的,”吴瑶瑶目光暗下来,“南先生去的突然,我们全家都很意外,前一天还和我们一起用了晚膳。” “对了,他出去的时候,我还见过他呢。” “哦?他当时什么样?是他自己吗?” “是的,他自己,有点忧心忡忡的样子,我问他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他唉声叹气的,说是还要出去一趟,办点什么事,好像是……要去看个什么古董,好像是幅画。” “画?”莫狂汉瞬间绷紧神经,“什么画?” “他没说,只说是和吴家人有关的江枫什么图。” “既然说是去看古董,那他有没有说,是哪家古董店?” 吴瑶瑶手点额头,思索半晌:“我想想……好像是前阵子很多人都知道的那家,说是手里有幅有什么图,是真迹。” “店名是什么?” “这我不知道,只听说是在西市,好像姓杨。” 莫狂汉眸光锋利,嘴里慢慢重复:“西市,姓杨。” “莫大哥,有什么问题吗?”吴瑶瑶小脸上写满担忧,“我听说阿月和那家店的关系不错,不会有什么事吧?阿月命很苦的,最好别牵扯到她。” “阿月?”莫狂汉声音一挑,“你是指江月回?” “是的,阿月曾在西市放粮送药,那边的百姓挺喜欢她的。” “呵,”莫狂汉短促笑一声,“她还命苦?她仗着沈居寒,傍着沈家,究竟干了什么?瑶瑶,她还可怜?让人可怜心疼的人是你吧?” 吴瑶瑶红着眼低下头:“莫大哥,不是的,是我抢了阿月十几年的好日子,是我的错……” “我不管过去,”莫狂汉一摆手,“我只知道,没有你,我早就死了。你才是最善良,最纯真的姑娘。” “那个江月回……”莫狂汉目露凶光,“我不会放过她。” 正在此时,吴岷舟从书房那边过来,看到他们,过来询问。 “瑶瑶,这位是……” “舅舅,您来得正好,这位是莫大哥,是从徐州来的,和布政使大人谈完事情,来咱家看看。” 吴岷舟眼睛一下子亮了,敏锐地抓住其中关键一句“和布政使大人谈完事情”。 “原来是莫大人,快请快请。” 吴瑶瑶福福身:“舅舅,那我先告退了。” “不必,”吴岷舟笑说,“瑶瑶,我那里有茶庄新送来的茶,这样,我和莫大人说话,你帮着煮点茶?” “莫大人,我家瑶瑶煮茶的手艺可是一流啊。” 莫狂汉看着吴瑶瑶道:“那就请瑶瑶给煮茶?” 吴瑶瑶脸微红:“那好吧,恭敬不如从命。” 吴岷舟非常满意,笑着把人往里请,暗自思忖,吴瑶瑶真是运气绝佳。 此时的江月回正摩挲着小药鼎,这个小药鼎不同寻常,触摸时能长点神力,虽然慢得比蜗还慢,但起码说明和别的东西不同。 “小姐,”星绝在窗外轻唤。 江月回收回思绪:“有事?” “刚刚收到的消息,莫狂汉去了吴府。” 江月回并不意外,南青锋之前也住在吴府,莫狂汉要想查他的南青锋的死,势必要去吴家一趟。 但接下来,星绝的话出乎她的意料。 “据暗卫报,吴瑶瑶和莫狂汉的关系非同一般,似乎很是熟稔。” “哦?”江月回微蹙眉,“他和吴瑶瑶关系密切?” 莫非,莫狂汉对她的敌意,是因吴瑶瑶而起? 若是这样,那就能够理解了。 “是他自己去的,还是带着手下?” “是他自己,他的手下都住在驿站。” 独自前去,就说明一切都有回转的余地,他没想着对吴家公事公办,至少不似表面那么强横。 也是因为吴瑶瑶? “查一查,他和吴瑶瑶之间,究竟有什么交情。” “是,”星绝声音压低,“另外,布政使买了两个嬷嬷,一个丫环,都送到兴华路五十六号。” 江月回短促笑一声:“这么快?看来咱们这位布政使大人,做事不够仔细呀。” 兴华路五十六号,想必那就是江兰兰的藏身之处,嬷嬷和丫环,也是给她用的。 “小姐,要出手吗?” 江月回想了想:“先不必,暗中盯住不动即可。” “是。” 星绝退下,江月回手指轻叩桌沿,如果莫狂汉与吴瑶瑶关系非同寻常,这个莫狂汉身上的煞气,就要多加留神。 她低头看着小药炉,又看看识海里的小药罐。 把这两样东西都拿出来摆到一处,她心里冒出一个想法。 第二百三十九章 别来无恙 江月回想起,之前在阴司时,曾经在北阴大帝那里看到过一本功法。 其中有一页记录的就是怎么练煞气。 当时她觉得好奇,还认真翻看过,为此,北阴大帝还训斥她一顿。 那是她为数不多的挨训的一次,因此印象深刻。 江月回记忆力超群,可以说过目不忘,那本书现在还记得清楚。 她琢磨着,如果能用这小药炉炼化莫狂汉身上的煞气……倒是一个不错的办法。 煞气不同于别的,要妥善处理,否则有可能虽然杀掉莫狂汉,但还是会遭到煞气的反噬。 这个吴家还真是热闹,神秘黑斗篷,莫狂汉,都往吴家跑。 吴瑶瑶身上的奇怪运势,一时也没有个头绪,她是怎么夺人气运的? 江月回百思不得其解。 除了能看出吴瑶瑶头顶上的气运增加之外,别的都和正常人无异。 正在琢磨,外面传来江季林的说话声。 江月回把东西收起,起身到外面相迎。 “父亲,您有事?” “是有件事,”江季林微叹一口气,“阿月,经过今天的事,我也算看明白了,我和江家,势必要决裂,否则的话,永无止境。为父是不怕什么,但也不想让他们经常来人骚扰你,拿你的身世说事。所以,我决定,趁着这次机会,回族中一趟,彻底说清楚。” 江月回有点意外:“您的意思是……” “从族谱上除名,以后,咱们父女相依为命。” 江月心头微震,她倒是不怕,对这方面也没什么忌惮,但她知道,很多人对这种事十分重视,尤其是走仕途的人。 如果一个人功成名就之后,反而不顾他的族人,那也是被世人所不容。 别说江季林一个从四品,就是京官,一二品大员,在这方面也是十分慎重。 这也是江月回在得知江季林的真正身世之后,没有提出回江家老宅去决裂,只是把江老夫人赶出府的主要原因。 江季林要只是个普通人倒也还好,但他是官,若江家族长那边,抓住这件事不放,甚至告到上级官府,也是件麻烦事。 “父亲,我自然是希望能和您相依为命,不顾其它人,但是,这样的话,对您不利。” “为父清楚,不过,今天见到江伯贤,听他提出的那些要求,我实在心寒。我来凉州之后,没少帮衬族里,可他们不但不感恩,还变本加厉,而且,看他们的表现,是早都知道我的真正身世。” 江季林面露悔色:“我现在也什么都做不了,不但没为亲生母亲报仇,他们蒙骗我至今,还在提无理要求,我……” “还有,他们现在知道你和沈家的婚事,我担心他们会在这上面做文章,会对你不利。” 江月回本就是从乡下换回来,江季林一直担心自己家门第不够高,会让江月回受委屈,若是再出现什么差池,婚事有变,那江月回岂不是处境更艰难? “父亲担心的是这个,”江月回心头温暖,“如果您想好了,可以和江家人断绝关系,不过,您别担心我,我和沈居寒,不会因为别人挑唆之类就发生改变。” 何况现在她还给沈居寒治病解毒,沈居寒体内早有了她的神力,哪那么容易就断绝关系。 “这样吧,”江月回想了想,“父亲可以写个文书,不着急去,商量好了,万事稳妥再去不迟。” “也好。” 江季林过来也是想和江月回打个商量,操作起来也是需要时间的。 江月回送走他,手指点着额头思索。 直接去族中,一会儿这个族老,一会儿那个族长,怕是没那么容易,那些吸血鬼,定然会想着要好处。 不如……再想个别的法子。 她心思一转:有了。 当夜,江月回带着星绝出府,又来到江兰兰家。 此时已经没了唢呐声,门前的两盏白灯笼在夜风里晃来晃去,透着白惨惨的光,地上的影子明明暗暗,映着晃动的枯树枝影,像从地底下冒出来的鬼爪。 “小姐,属下陪您去吧,”星绝低声说。 “不必,”江月回递两个小药丸给她,“一颗扔到灵堂,一颗扔到阮氏的房间。” “是。” 江月回独自进入老夫人的房间。 这两天有外人来,所以阮氏给老夫人简单打扫了一下房间,还点过熏香,虽然还有股难言的味道,但比之前好太多。 老夫人刚睡着不久,白天闹哄哄的,她早烦得不行,阮氏也没顾上给她送饭,人都走了才勉强吃上一口。 本来想趁着江伯贤来,能告阮氏不敬婆母,改善一下情况,没成想,根本没机会见到江伯贤。 好不容易安静下来,刚刚睡着,就感觉有人在盯着她看。 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到眼前有个影子,顿时吓了一跳。 “你……” 江月回点亮灯,跳跃的火苗映着漆黑冷锐的眉眼:“老夫人,别来无恙?” 老夫人惊魂半晌才定下心来,打量片刻才认出她,只觉得“别来无恙”这四个字,真是极尽讽刺。 “是你!你怎么会在这儿?你还嫌害得我不够?” 老夫人睚眦俱裂,恨不能扑上来,咬江月回几口。 “老夫人这话,从何说起?我害你?难道不是因为你心虚,要搬到你亲生儿子家来住吗?你的亲儿媳和亲孙女对您如何,我可不知道。您离开我们江府的时候,可是好好的,能骂人能走能跑。” “你……”老夫人挣扎着想爬起来,却根本无弹不得。 “你想干什么?过来嘲笑我?” “我没那份闲心,你有什么值得我笑的,”江月回不慌不忙,“于我而言,你根本就不在我眼中,我笑你,犯得着吗?有那闲功夫,还不如睡会儿觉。” 老夫人一口气哽住,差点噎死。 她盯着面前的江月回,怎么也想不明白,之前胆小懦弱怕事的人,任由人揉捏搓扁的软柿子,怎么突然就成了这样?和刚刚回到江家时,简直是判若两人。 “你究竟想干什么?” “我来和你谈个交易。” “交易?”老夫人疑惑,“什么交易?” 第二百四十章 骗你又如何 江月回走到床边,居高临下看着老夫人。 老夫人只觉得她这双眸子极黑极亮,眼神冷漠,像高高在上的神,看着地上的蝼蚁。 江月回没回答老夫人的问题,而是问道:“在床上瘫着的感觉如何?” 老夫人紧咬牙关,真是羞辱至极。 江月回嘴角微勾:“嗯,看来不怎么样。我提个要求,若你同意,我就给你治好,如何?” 老夫人心头猛地一震,眼底浮现狂喜,声音有点控制不住地颤抖:“当真?” “那得看你答不答应,合不合作。” “不过,”老夫人也不傻,“我这病可不好治,你又没学过……” “我学没学过医术,你知道?即便你瘫着,也应该听说了吧?城中瘟疫之类我都治好了,何况你这个?再说,夏侯神医还在凉州,他的医术,你应该知道吧?” 这倒是。 老夫人飞快思索:“我现在这样,能跟你合作什么?”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江月回短促一笑,“我既然来找你,就是有用。你写一份文书,写明你要与我父亲断绝母子关系,以后只有江广文一个儿子。” 老夫人疑惑:“为何让我写这个?” “这你不用管,这对你来说,并不难。写了对你也没什么损失,相反,还能治好病。反正你写不写,病好不好,你与我们江府,都不会再有什么来往,我父亲也不会再认你。” 老夫人迅速想了想,她也清楚,大势已去。江季林知道了真正的身世,不是不想弄死她,只是因为事隔多年,没有证据罢了。 现在江月回让她写的不是过去的罪状,只是一份断绝关系的文书,也不是不能写。 反正这关系断不断,都已经是这样。 瘫着的日子,她受够了,这段时间也看透阮氏母女,都是白眼狼! 没思虑多久,她就决定了。 “好,我可以写,但我有一个条件。” “嗯?”江月回声音一挑,“你还有条件?” “那不谈了,你自己躺着产吧。” 江月回说完就走,老夫人一时有点懵:“我……我还没说!” “在我这,你没有提条件的资格,”江月回冷然道。 “我就是想试试,你总得试一下,让我感受感受,这不过分吧?” 江月回扫一眼她的腿,眼底飞快掠过几分冷笑。 在识海里扒拉一下,找到之前炼废的一颗药,拿出来递给老夫人。 “吃了它。” “这是什么?不会是毒药吧?” “那你别吃。” “吃吃,我吃。” 老夫人把心一横,也没水,她也不敢冲江月回药,一昂头,干咽下去。 江月回注意到她身上有不少伤口,指尖翻译一点点神力,等她把药丸吃下去,神力从伤口缓缓进入她体内。 不多时,老夫人便感觉有点刺痛。 虽然不太好受,但这种感觉都很久没过了。 她欣喜激动,是真的,真的有感觉了! “好,好,我写!” 江月回拿出准备好的纸笔递给她,写完之后,又让她签字按手印。 拿过来仔细看两遍,没有什么错漏,这才仔细收好。 江月回转身就走,老夫人急忙道:“那什么时候再给我药?” “什么药?”江月回反问。 “就是方才的药,治腿的药啊,”老夫人急道,“你方才答应过我,要给我治好。” “哦,”江月回淡淡道,“刚才是刚才,我现在反悔了。” “什……什么?!” “就是字面意思,我,反悔了。你这样狠毒阴险、背信弃主、忘恩负义的奸恶之徒,就该受到这样的惩罚。有腿不能走,有口不能言,死又死不了,活也活不成。 当年你害死我的亲祖母,抢走财宝,虐养我父亲,到后来不断吸他的血,还放任你儿子与外人联手构陷他,害得他差点被砍头。” “如此多的罪行,手上染血,背着人命,我们只是把你赶出家门,已经是仁慈,你现在承受的这些,都是你的报应!做恶事,报应迟早会来。 我只恨你现在承受得太少,你怎么会愚蠢到以为,我真的会救你?” “你得慢慢熬,熬到死,死了之后仍旧不能解脱,地狱中的酷刑,你得和你死去的丈夫一样,日夜得受着,周而复始。” 老夫人浑身颤抖,既恐惧又愤怒:“你……你骗我!” “是啊,骗你。那又如何?”江月回漫不经心,“你该高兴,你现在还有被骗的价值。” “你!江月回,你是魔鬼,你是从断头台上回来的魔鬼!”老夫人疯狂大叫,“来人,来人!” 江月回轻笑,重新走到床边,微微俯身:“没人会来,你死了这条心。我的确是从断头台上回来的,但我不是魔鬼,我是来向你,你们,一个个来讨债的。” 她笑意浅浅,不达眼底,漆黑的眸子锋芒尽显,点点寒光像刀剑冷意森然。 老夫人喉咙滚了滚,万千言语哽在那里。 看着江月回飘然离去,老夫人大叫一声,喷出一口血来,晕死过去。 江月回头也没回,和星绝一同回府。 正往回走,星绝忽然停住脚步,手按上腰侧刀柄。 江月回也感觉不太对劲。 “小姐,随我来!” 星绝话音落,一手搂住江月回的腰,两人跃上路边矮墙。 墙角正好伸出一大片树枝,遮住她们,虽是冬季没有叶子,但枝条繁多,又在角落,也能掩住。 刚藏好,三匹快马飞快掠来,马上的人腰挎刀,一手握着缰绳,一手还拎着个坛子。 江月回一眼认出,这是今天白天跟在莫狂汉身后的那几个人。 他们当时穿着捕快服,现在一身夜行衣。 速度飞快,如三道疾风,一闪好过。 直到他们跑过去,星绝低声说:“小姐,您先稍等,属下下去看看。” 江月回点点头。 星纸跃下矮墙,看地上的马蹄印。 没错,是军马无疑。 地上还有一片片痕迹,是刚才那三人提着的坛子里溅出来的。 此时云层遮住月光,什么也看不清,她拿出火折子,准备仔细看看。 刚一靠近,又瞬间把火折子弄灭。 好险! 第二百四十一章 双刀斩 星绝吹灭火折子,赶紧回到矮墙上,回禀江月回。 “小姐,他们拎着的坛子里,装的是火油!” “火油?”江月回看着那几个人奔去的方向,心头狠狠一跳。 “不好!赶紧走,去西市,”江月回一边吩咐一边问,“你身上有信号箭之类的吗?” “有。” “快,放信号箭,去西市!” “是。” 江月回暗自懊恼,今天晚上没骑马。 星绝放出信号箭,江月回道:“快走,我先去过去,你回去牵马来,我们在路上汇合。” “可是……” “没什么可是,快去!” 星绝不敢违抗,纵身消失在夜色中,只能尽快回府去牵马,过来找江月回。 江月回把大氅收入识海,尽可能快地去赶去西市。 夜风刺骨,但她出了满头的汗,等看到西市上的火光时,心都跳漏一拍。 杨湘武的店已经被点燃,火光冲天。 火烧得噼哩啪啦,星子四溅,趁着夜色,火舌舔着屋顶,不过转瞬间就变成一条火龙。 周围的屋子也跟着遭秧。 江月回手心冒汗,奔到店旁边,仔细听里面的动静,没有听到有人呼救。 她手指微微颤抖,从识海中找能敲响的东西,翻来找去,找到以前不知何时扔在里面的一只铃铛。 这是一只招魂铃,当初黑白无常嫌弃这只不好,用得太久声音不好听了,换了个新的,她便顺势收进来。 这铃铛在这里不能轻易用,得消除阴煞之气才行。 江月回顾不得许多,咬破手指,鲜血滴到钟上,指尖神力也随即释放出,迅速绕着铃铛转动,如织起一个血网,泛起淡色金光。 她这些日子积攒的功德迅速消退。 “当!” “当当!” 铃声响起,震响半条街道,不少人从睡梦中惊喜,看到火光,赶紧拿盆桶救火,拿东西敲打。 “着火了!” “救火呀!” “快来人!” 江月回微松一口气,眼前有点发花,但不敢迟疑,赶紧去杨湘武的家。 还没进到院子,就闻到血腥味。 江月回心头一沉,拿出双刀,提刀走进去。 杨湘武身中好几刀,皮肉翻卷,血染透衣裳,但那些刀伤虽疼得厉害,但不在要害。 对面的几个人刀尖滚血,脸上带着残忍的笑,明显就是在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中间那人手里还拎着一个人,正是小甜栗。 “求你们……放了我女儿,杀我,你们要杀就杀我!”杨湘武满脸血泪,“杀了我吧,放了我女儿……” “爹,爹……”小甜栗声音颤抖,吓得眼泪都不会流。 在那个人的手中,就像一只随时被宰的小弱猫。 “放你女儿容易,说,你的那幅画,是从哪里来的?” “什么画?” “还装傻是吧?信不信我砍你女儿一刀?” “不,不要!”杨湘武大吼,“砍我,要砍就砍我!” 话音刚落,旁边那人反手在他大腿上又来一刀。 杨湘武站立不住,单腿跪地。 “想起来了吗?” “那幅图是我从别人手里买的,买主早就不知去哪里了,”杨湘武汗如雨下,“你们想知道什么,尽管问我,不要为难我女儿,她就是个孩子,什么也不知道啊……” “她不知道,你知道就行了,除了那幅画,你还有没有见过别的?” “别的?没有啊。” “你和江家,是什么关系?” “江家?什么江家?”杨湘武问。 “装傻是吗?好!”那人刀一挥。 “啊!”小甜栗痛叫一声。 “女儿!”杨湘武眼睛几欲瞪裂,发疯一样的扑上来。 但他根本不是对方的对手,刚往前没两步,就又被人踢飞。 “放开……我女儿……” 小甜栗小胳膊上血流不止,吓得嚎啕大哭。 “闭嘴,再哭我就割你舌头!” “快说,你和江家……” “哧!”一道暗器射来,正中那人手臂。 那人吃痛,小甜栗被扔到地上,孩子连痛带吓带摔,一下子背过气去。 “女儿!”杨湘武大吼。 江月回眼前发花,这还是她到这里以后第一次用暗器。 刚才耗损神力太多,现在又用神力辅助射暗器,难免不支。 “想问他和江家的关系,问我就好,何必为难他们父女?用一个无辜的孩子做威胁,你们可真是要脸!” 对面三人回身,江月回提着双手站在不远处。 “你是何人?” “我是江月回。不是要问江家吗?本小姐站在你们面前,你们倒不认识?” “原来是你,”一人哼笑,“莫大人说让我们给你提个醒,杀了这对父女让你知道知道我们的厉害,没想到,你自己倒送上门来了。” 江月回心头一跳,幸亏来得及时,否则的话,听他们这意思,杨湘武和小甜栗是必死无疑。 “我来了,有什么话,直接说吧。” “南先生的死,与你有关吗?” “还有,有没有见过南先生手里的画?” 江月回冷笑:“如果我说无关,我说没有见过,你们会放过我吗?” “当然不会,”对方大声笑,极尽狂傲,“实话告诉你,我们这次来,就是查南先生的死因,再一个,就是杀掉见过画的人。” “你,江家人,必须死。” 江月回手指轻抚刀柄:“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动手吧,看看你们,究竟有没有这个本事。” 她转动双刀,隐约有光芒微闪。 这是北阴大帝给她的刀,说是从一个千年前被封印的大魔头手里抢来的,给她抹去魔气,又用神力加持过。 她声音低缓,散在风里:“这是本神女到这里之后,第一次亲手用双刀斩杀人间生灵,既然你们想死,那就来吧。” 杀恶人,既是做善事。 这三个人该死! 对面三人没听太清她说的什么,但他们打听过,江家是文官,父女俩都不会武。 “架子摆得倒是挺足,”为首之人把暗器拔下,甚至伤口都没有处理一下,“就是不知道,敢不敢杀人。” 他提刀就奔着江月回冲过来。 江月回丝毫没有躲闪,握刀迎上去。 不过一个照面,只听“咔”一声响。 第二百四十二章 亲亲我 江月回动作丝毫没停,一刀斩断对方的刀,攻势仍旧不减。 对方一刀被断了兵器,正在惊愕,见她的刀仍旧往面门劈,吓了一大跳。 赶紧往旁边一躲。 脸和头是躲过去,肩膀可没躲过去。 “哧”一声,刀入肉,狠狠豁开一条口子,深可见骨。 他痛呼一声,赶紧后退几步,惨白着一张脸,死死盯着江月回。 “你……” 江月回刀尖朝下,血珠滴滴入土。 在之前的战斗中,江月回的主要任务是修复没错,但不代表她一点战斗力没有,能和女战神她们成为朋友,也不会太弱。 虽然在这里处处受限,神力也不支,但她手里的兵器是宝物,寻常兵刃怎么可能挡得住? 江月回缓缓上前:“我说了,杀恶人,即是做善事,你们三个,都是恶人。” 三人面面相觑,短促笑一声:“一时大意被你钻了空子,真以为自己是女将军了?江月回,找死的人是你!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留下受伤的那个,另外两人同时上,一左一右包抄过来。 江月回面无表情,出手干脆,很快就和他们斗在一处。 这两个人也不是她的对手,刚打几个回合,杨湘武突然大叫一声:“江小姐,小心!” 江月回蓦然回头,看到方才被她砍了一刀的那个家伙,偷摸摸到她身后,正想偷袭。 三人两人在前,一人在后,齐齐发动进攻。 江月回眼前有点发花,方才为了化解招魂铃上的阴煞气,用的神力和血都太多了。 恰在此时,一人跃上屋顶,黑色斗篷在夜风中翻飞,金色彼岸花在斗篷上猎猎绽放。 那人手执大弓,腰下佩长剑,此时箭已上弦,箭尖对准江月回身后的人。 “唰!”一箭出! 这一箭劲极大,正中那人哽嗓咽喉,甚至箭带着他往后退好几步,箭尖穿透他的咽喉,狠狠扎在身后不远处的树干中。 “啊!”另外两人一见,不约而同惊呼一声,惊叹此人的箭法和力度。 抬头再看,那脸上戴着面具,嘴唇紧绷,眼神黑沉沉似幽潭,看着他们,如同看着死人一般。 两人预感不妙,心头顿时冒凉气,转身就要跑。 左边的人刚一转身,就被江月回一刀劈中后背。 他惨呼一声,刚跌扑在地,又被一箭射中,箭尖穿透他,把他钉在地上。 他连哼都没有哼一声,当即死去。 剩下的最后一个,一见这种情况,魂儿都要没了。 “别!我是……” 话没说完,持弓的人根本没有兴趣听他说话,直接一箭射来。 “哧!”箭到人亡。 风声过,血腥味在院中散开。 江月回轻吐一口气,低声对杨湘武道:“抱着孩子进屋,我一会就到。” “好,好,”杨湘武也顾不得别的,搂紧怀中的孩子,拐着腿赶紧进屋。 沈居寒从屋顶落下,冲到江月回身边,揽她入怀。 “阿月,你怎么样?受伤没有?让我看看。” 江月回手指很疼,但更难受的是神力退散。 她顺势靠着沈居寒,感觉好一些,神力也停止消退。 摇摇头,一双秋水般的眸子看着沈居寒,盈盈映着星辰。 “亲亲我。” 沈居寒一愣。 “快点。” 江月回着急,这家伙磨蹭什么呢?要不是因为他主动亲,比她亲上去神力补充快得多,她就靠自己了。 沈居寒抚着她纤腰的手掌心冒出汗来,心砰砰跳。 看她此时唇微抿,眉头微蹙,眼神有点奶凶的,也忍不住低下头,覆上她的唇。 双唇相接,柔软又微凉,还有淡淡的香,江月回闭上眼睛,软在沈居寒怀中,感受着神力慢慢修复带来的舒适感。 就像回到彼岸花花海,躺着休息,暖洋洋,舒服得很。 听到外面的动静,沈居寒正想松开江月回,江月回却不依,双手搂住他脖颈,牙齿轻咬他的唇。 沈居寒手扣住她的后脑,加深这个吻。 星绝和星左赶来,看到这一幕,又不敢靠前。 两人对视一眼,都别开头,看向月亮星星。 真不错,今天晚上的这月色。 哎呀,星星也挺好。 直到江月回感觉浑身力气回来八成,不再头晕眼花,这才松开沈居寒。 睁开眼第一句,就问道:“那边的火灭了吗?” 沈居寒:“……” 这个时候,不是应该……说点别的吗? 怎么就……和想的不太一样呢?虽然他也没有见过别人这样做是怎么的,也没见过别的姑娘被亲之后如何。 但…… 好吧,谁让江月回就是这么不同,谁让他喜欢这样不同的江月回呢? 沈居寒清清嗓子:“我来的时候已经叫了救火队过去,火势挺猛,被泼了火油,不过,好在救火及时,周围铺子也没有人住在里面,就是损失些财务,倒没有人伤着。” “你且放心,财物好说,到时候清点一下,让他们去人布政司衙门去就领补助,房子也会由衙门派人来修好。” 江月回走到那几具尸首面前,语气森然:“那不行。火是他们放的,该由他们负责。” 沈居寒点头:“阿月所言极是。” “他们初到这里,安置完了已到中午,就半晌的功夫,打听消息、摸清杨湘武的铺子和住处、准备东西,再到实施,不可能如此精准,定是有人告诉他们。” “莫狂汉在哪?” 星左赶紧进来禀报:“莫狂汉在就在吴家。” “那就对了,”江月回手指抚去刀上血,“那就给吴家送份礼。” 沈居寒道:“阿月,此事交给我。” 江月回抬眼看看屋里,深吸一口气:“好,我去看看杨湘武和小甜栗。” 杨湘武正在床边,手指颤抖着为小甜栗整理发丝。 “江小姐,我女儿……” 江月回上前把脉,又看看眼睛:“没事,就是惊吓过度,不会有事。” 杨湘武总算松口气:“那需要什么药?我去买。” “不必,”江月回看他也是浑身的血,“你去外面,让星绝给你上药包扎,这里交给我。” “可……” “去吧。” “好,多谢江小姐。” 江月回把他打发走,拿出一粒药丸,融在水中喂小甜栗喝下。 咬破的手指按在小甜栗的伤口上,浅浅地释放神力。 第二百四十三章 亲手挂人头 小甜栗慢慢醒过来,看到江月回就扁起嘴巴。 “姐姐……” “没事了,小甜栗不怕,”江月回握着她的小手,细心上药,“上好药,很快就不痛了。” “嗯,”小甜栗努力挤出个笑,露出小酒窝,“我爹爹呢?” “你爹爹也去上药了,他没事的,放心吧。” “那……”小甜栗的眼中又浮现惊恐,“那几个坏人呢?” “他们都被抓住了,一会儿就送去衙门,”江月回轻声说,“以后都不敢再来,小甜栗别怕。” 小姑娘大眼睛里满是泪花,小声抽泣,一直压抑的情绪此时才完全释放。 正说着,杨湘武从外面进来。 “爹爹!” 父女俩抱头痛哭,江月回退后几步,手被一只大手握住。 她回头,沈居寒轻声道:“我会派人留下,暗中保护他们。” “好,”江月回点点头。 这样最好。 莫狂汉还在凉州,还指不定会干出什么事来。 江月回暗暗后悔自责,还是太低估莫狂汉的凶狠,思虑不周,连累了杨家父女。 退出房间,江月回和沈居寒到院子里,星左已经带人把血清洗干净,一切又恢复如常。 但这事儿没完。 “我从来不是别人打我就受着的性子,别人打我,我势必要打回去,”江月回字字清冷,“那三个人的尸首呢?” “阿月打算怎么做?”沈居寒问。 “莫狂汉还在吴家等消息,我准备亲自去送一趟,让他亲眼瞧瞧。” “好,我陪你去。” 留下两人暗中保护杨家父女,江月回和沈居寒骑马离开。 街上的火虽然灭了,但还有不少人在来来往往,烟雾弥漫,不少铺子烧成废墟,有人在叹息,有人在哭泣。 江月回紧握缰绳,粗糙的绳子磨着掌心。 沈居寒跟在她身侧:“走吧,明天再过来看,若是想做什么,尽管去做。” 江月回勉强笑笑,策马急奔。 …… 莫狂汉对吴岷州很不耐烦,吴岷州察言观色,也不讨人嫌,找个理由走了。 吴瑶瑶坐在窗边煮茶,水雾袅袅,茶香淡淡。 莫狂汉不懂什么茶,但他觉得,眼前的景儿,甚美。 烛光笼罩着吴瑶瑶,她垂眸浅笑,一双红酥手轻煮茶汤,白润润的雾气里,简直美不胜收。 莫狂汉心尖痒得很。 回想起初次相见,他连人带马摔进沟里,吴瑶瑶救起他时,他简直觉得,吴瑶瑶就是仙女。 “瑶瑶,”莫狂汉开口,粗糙的手在腿上蹭了蹭,从怀里摸出一盒子,“这是我来的时候给你准备的,你瞧瞧。” “是什么?”吴瑶瑶惊喜道。 莫狂汉把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支红宝石的发簪。 红宝石的成色倒是真不错,就是这样式,又土又老,四十多岁的女人戴还差不多。 吴瑶瑶心里暗翻白眼,脸上却娇羞欢喜:“真好看,就是……太贵重了,我不能收的。” “哪里贵重?再贵重的东西,也比不过你救我的恩情,”莫狂汉用力捏着盒子,“我觉得,天下的好东西就都该给你。” 吴瑶瑶抿嘴笑,把茶杯递给他。 莫狂汉赶紧接过,手指确碰到她的手背,白润光滑。 吴瑶瑶垂眸,长长睫毛挡住眼底的厌恶。 什么东西,这样的粗人,也配肖想她? 正想着如何脱身,莫狂汉动作突然一顿,转头看向窗外。 吴瑶瑶诧异道:“怎么了?” 莫狂汉摆摆手,示意她别说话,起身到她身侧,一边护住她,一边拔剑猛地推开窗子。 吴瑶瑶莫名其妙,不知他这是干什么。 窗子推开的一刹那,冬夜的寒气扑面而来,冻得她忍不住打个哆嗦。 但比寒气更冲的是血腥气。 “啊!”吴瑶瑶惊呼一声,双手紧紧抓住莫狂汉的手臂,躲到他身后。 莫狂汉心头英雄气瞬间飚升,把她一把搂在怀里。 他从徐州来,风尘仆仆,身上又是土又是汗,还没顾上清洗,距离远点倒不觉得,此刻吴瑶瑶鼻子和他胸口紧相接,这股子味儿格外清晰。 吴瑶瑶差点吐了。 莫狂汉没察觉她的情绪反应,只注意着对面树上吊着的三颗人头。 晃来晃去,断口处的鲜血淋漓,映着惨月的月光,阴森渗人。 他认得出来,这三个人都是他的手下。 今天被派去烧杨家铺子,杀杨湘武父女的。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倒被反杀了?! 他的手下他清楚,这次带来的都是身手不错的,不说以一敌百,至少能以一敌十。 竟然都被杀了! 更可恨的是,人头还挂到这里来,这不是向他挑衅吗? 与此同时,外面铜锣声响,哐哐地满府都听见了。 “来人,救火!救火啊!” “着火了!” “三少爷的院子着火了!” 一时间,吴府也乱了套。 这边挂人头,那边着火。 吴岷州赶紧吩咐人去救火,又想着这边有贵客,赶紧先过来说一声。 进院子就瞧见挂在树上的人头,吓得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 “这……这……” 莫狂汉按捺住怒意,安慰吴瑶瑶:“你别怕,我会查清楚,先送你回院子去休息。” 吴瑶瑶轻轻挣开他的怀抱,低着头帕子掩着口鼻:“好。” 莫狂汉对吴岷州道:“让护院把人头摘下来收好,他们是我的手下。” 吴岷州魂儿都要吓飞了,想拒绝,又不敢,只能硬着头皮同意:“好,好的。” 吴瑶瑶被送回院子,莫狂汉又搂了搂她:“别怕,你放心,有我在,不会让谁伤着你。” 吴瑶瑶忍着恶心,点点头:“多谢你,莫大哥。” 莫狂汉心头激动,想再做点什么,吴瑶瑶柔声道:“赶紧去办正事吧,其它的回头再说。” “也好,那你去休息。” 吴瑶瑶回院屋子里,坐在镜子前。 锁骨间一点红光一闪,似是一点鱼尾印记,镜中,她眉眼间的神色也变了。 “那个男人身上的煞气,本尊很喜欢。” 吴瑶瑶脸色有些扭曲,似乎是在做抗争。 “本尊知道你想什么,放心,本尊的实力增长,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待本尊大功得成,还怕不能助你吗?” 吴瑶瑶脸色苍白,眼睛陡然变得赤红。 江月回正准备随沈居寒一同离开吴府,心神猛地一晃。 沈居寒也感觉心头一阵悸动,但很快又平复。 “阿月,你怎么了?” 江月回深吸一口气,看一眼正在忽明忽暗的神体,声音微哑:“没事,带我离开这里。” 第二百四十四章 杀了你们也不冤 离开吴府,沈居寒赶紧问:“阿月,怎么样了?” “没事,刚才就是有点心慌,”江月回拧眉,“现在没事了。” 沈居寒略一犹豫,还是告诉她:“方才我也感觉不太对劲,心像被人猛地揪了一把,但也是转眼即逝。 之前那次夜探吴府,好像更严重些,然后回去就开始难受。” 江月回为他搭腕把脉,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稍稍释放神力,察看他体内的那股神秘力量,的确波动过,但起伏并不大。 “看来,吴府中果然有秘密,要尽快打探清楚。” 江月回收回手问:“你呢?感觉怎么样?” “没什么,就是一瞬间的事,”沈居寒心情愉悦,“阿月不必担心。” “那好,走!” 驿馆内。 两人正喝酒聊天。 “时间也差不多了,他们也该回来了。” “就是烧间铺子,杀两个人而已,按平时的速度,早该回来了。” “这毕竟是凉州,不是咱们的地界,还是小心些。我可听说,沈庭山父子不是好惹的。” “那怎么了?我们杀的就是个小破商户,关他们父子什么事? 就算是明日捅出来,报了衙门,那也是布政使的责任,与沈家无关。” “这倒是,你瞧布政使那外强中干的样儿,刚开始还装装样子,后面一提到燕王殿下,立即就怂了。” “那是,别说凉州,就是在京城,除了皇帝,谁不敬畏燕王殿下?” “咱们大人那可是燕王殿下的心腹红人,咱们呐,算是跟对人喽。” “那当然。” 两人又碰了一杯,听到外面有动静,扭头看向门口:“谁?谁呀?” “是他们三个回来了吧?” “回来就回来吧,还故弄玄虚,”其中一人起身去开门,“你们回来得正好,要是再晚一点,酒就被我们喝光了……” 一边说,一边打开门。 还没看清楚,突然迎面倒下什么东西来。 他下意识赶紧扶住,定睛一瞧,吓得惊呼一声:“啊!” 在里面坐着的人听到动静不对,立即拔刀过来:“怎么……” 话没说完,眼前的情景也惊得他直冒冷汗。 “这……” “快,快扶住!” 两人七手八脚,把三具尸首都扶着倒下。 惊魂未定,脸上身上也沾了血。 之前出去办事活生生的同伴,突然被削了脑袋,尸首还回来了。 怎么想都觉得毛骨悚然。 “这是怎么回事?” “他们不就是去杀个商户吗?怎么……” 脚步声微响,两人抬头看去。 但见院子里来了两个人,脸上都戴着鬼脸面具,一人手中执剑,一人握着双刀。 “你们是何人?” 江月回和沈居寒打量他们几眼。 沈居寒问:“跟着莫狂汉来的,除了你们俩,还有活着的吗?” 那两人后退一步:“你什么意思?你是谁?我们没得罪过你!” 江月回短促笑一声:“真是笑话,没有得罪过?这种说辞,亏你们也能说得出口。你们之前杀的人,难道都得罪过你吗?” “这与你们何干?”两人不服。 沈居寒手中剑一晃:“那巧了,我们杀你们也与你们无关。” “……” “你们究竟是何人?可知我们是什么人?我们乃是……” “刚才说过了,莫狂汉的手下,徐州护城军中的人,仗着燕王,干过不少勾当,杀人如同家常便饭,所以,死了也不冤。” “你们!”对方惊愕,“既然知道我们是莫大人的人,就该知道,杀了我们,你们也逃不了。” “谁说的?”沈居寒短促一笑,“这三人死了,我们不照样来去自如。” 江月回无声冷笑:“别把自己看得太重要,别说燕王,就是莫狂汉,也不会管你们死活。” “时间不早,”江月回缓缓提刀,“上路吧。” 多说无益,两人知道这一战是免不了,干脆迎战。 但这一交手,心里就凉了半截,难怪三个同伴都死了,这两人的实力实在强悍。 “哧!” “唰!” 两声几乎同时响起,两具死尸栽倒在地。 …… 次日一早,江月回便早早起床,带上星绝,叫上林方一起出门。 刚到府门口,沈府的马车也到了。 “阿月,上来!” 江月回递给林方几张银票,让他去兑换成散碎银子,直接去西市。 “银票给林方了?”沈居寒问。 “嗯,此事也是因我而起,连累他们铺子被烧,那些银票也是从莫狂汉手下那里找到的,应该用在受损的百姓身上。” “阿月,你不要太过自责,那些凶残之徒,没有道理可讲。此事也是布政使的责任,衙门出银找匠人修葺,也是应该。” 江月回点点头。 “我命管家去找过布政使,他府里的人说,他昨天晚上公务太忙,宿在衙门。可衙门的人说,他早早就离开了。” 江月回一怔:“所以,他是去了另外一个地方,兴华路五十六号?” “正是,”沈居寒浅笑,递给她一个小肉包,“我派人去查探过,江兰兰果然在那里。” 江月回若有所思:“先别惊动他们,过些日子再说。” “我与阿月所想一致,”沈居寒目光微闪,“这件事要曝,就得曝得有价值。” 江月回问:“不是说新上任的布政使快到了,他怎么一点都不着急?” “因为他一点消息都没有得到,”沈居寒唇角微翘,“我断了他所有的消息来源。” 江月回暗暗思忖,这位布政使大人,还在温柔乡里做美梦,实则都快大祸临头了。 “当,当当!” 远远听到锣声响,江月回挑帘往外看,见路边已经停靠几辆马车,正在卸东西。 敲锣的人大声喊:“来,诸位!这是我们小姐给大家带来的东西。但凡是铺子被烧的,可到这里登记领取。” 路边的地上铺着布,从马车上搬下来的东西放到上头,花花绿绿还真不少。 “这些都是什么呀?”一位老者问。 “老人家,您瞧瞧,这可都是好东西!都是我们小姐精挑细选的。” 吴瑶瑶从最前面的马车上下来,神情悲悯:“好了,不必多说,赶紧给大家分发下去。” 不少人慢慢围拢过来。 吴瑶瑶笑容温柔,看着他们灰头土脸的样子,没半点嫌弃。 “我听说这里失了火,想着大家救火定是累极,身上也脏了。每人领一份,洗洗脸,净净手吧。” 众人看向那些东西,锦帕、澡豆、还有些装在盒子里的,不知道是什么。 星绝站在车边,对驾车的星左拧眉道:“这些百姓痛失铺面和货物,正愁得不知道如何是好,她送这些东西让人家洗手洗脸,是脑子有病吧?” “难怪主子瞧不上她。” 第二百四十五章 本公子也给你个教训 吴瑶瑶也是别出心裁,她是想着江月回之前都是送的米和药之类,那些东西就是用来糊口的,哪比得上她送的这些雅致贵重? 她看一眼身边的丫环,丫环立即会意,上前抬着下巴道:“这些锦帕,都是我们小姐挑选的上好丝绸,一块就抵得三升米呢!还有这澡豆,用来洗澡再香不过。这盒子里还有些香粉……” 一位中年汉子苦笑:“这些贵重的东西,岂是我们这些粗人能用的?我们还要修葺铺子,还得看看有什么东西能翻出来。” “是啊,吴小姐,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但我们真用不上。” 一时间,人们纷纷摇头摆手,谁也没有心情过来领这些,都得为修铺子和以后的生计发愁。 吴瑶瑶神情僵住,没想到竟然被拒绝。 小丫环不满道:“喂,你们知不知道好歹?这可上是等丝绸,从江南来的! 你们见都没见过,更别提用了,托我们小姐的福,否则你们一辈子都摸不到!” “还不赶紧过来谢谢我家小姐?” 之前众人只是没心思领这些,现在听这话,本来就烦躁难过的心情瞬间冒出火气。 “多谢吴小姐,托您的福!但我们不用,这辈子用不上这些也没什么关系,我们是粗人,不在意这些。” “小姐还是请回吧,我们这里又脏又乱,别把您这些贵重的东西弄脏了。” “吴小姐,还请贵足莫踏贱地!” 话音刚落,一支冷箭突然射来,呼啸着穿着空气,带着浓浓的杀意。 说话的汉子吓得睁大眼睛,连躲都不会了,傻愣在当地,无法动弹。 就在箭快要射中他的时候,一枚东西从另一个方面掷来,正砸在箭杆上,把箭撞得偏离原来的方向,擦着汉子的腮边过去,划出一道浅浅血痕。 侥幸逃过一死,汉子惊得灵魂出窍,后退几步,跌坐在地上。 现场陷入一片死寂。 看着那支箭“夺”一声射入旁边的树干上,发出一阵颤声。 随即一匹高头大马飞奔而来,马上五大三粗,执着一把弓,刚才那一箭正是他射的。 到近前勒住缰绳,坐在马上居高临下看着众人:“不知好歹的东西! 吴小姐给你们东西,那是给你们脸,不知道感恩道谢,还在这儿推三阻四。要东西,还是要命,自己选!” 吴瑶瑶上前道:“莫大哥,别吓到大家。” “各位乡亲,莫大哥是好意,他性子直爽,还请大家不要在意。” 众人默默吞下一口血,这叫性子直爽? 开弓就射人,差点把人射死,直爽? 莫狂汉翻身下马,捡起一枚小石子,环顾四周:“谁碰了爷的箭?出来!” “本公子倒是不知道,凉州城什么时候有你这位爷。” 清冷的声音响起,沈居寒和江月回慢步而来。 莫狂汉眯着眼睛,打量沈居寒,见他带着面具,着玄色锦袍,就猜到他是谁。 再看他身边的江月回,审视中又多了几分狠意。 江月看着清楚,莫狂汉,就是对她有敌意,而且并不只是因为吴瑶瑶。 “你是何人?”莫狂汉明知故问。 “本公子是谁,还轮不到你来过问,”沈居寒偏头看星左。 星左立即跑到树前,把那支箭取下来。 沈居寒手持箭杆:“军中的箭,在凉州城用徐州卫的箭,意图射杀我凉州百姓,谁给你的胆子?” 莫狂汉脸色微变,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射杀?此话从何说起?他不是好好活着吗?我不过就是给他个教训,让他知道好歹。” 沈居寒字字如冰珠:“是吗?那本公子也给你个教训。来人!” 吴瑶瑶本想让莫狂汉为她涨涨威风,一见话头不对,赶紧上前福身:“沈公子,这位是莫大哥,是从徐州来的,布政使大人的贵客,来办公事的。” “什么公事?”沈居寒反问,“帮着你给百姓这些东西?” “我……” “吴瑶瑶,”江月回淡淡道,“你送什么东西是你的自由,但人家不想要,就要以死相威胁,这不合适吧?” “阿月,不是这样的,你误会我了,我没有……” “你没有?方才你的莫大哥是怎么说的?要东西还是要命,是这话吧?” “他是性子直爽……” “性子直爽就是开弓放箭射杀别人?”江月回若有所思,“那我性子也直爽,是不是也能杀了你们?” 莫狂汉看着红了眼睛的吴瑶瑶,上前把她挡在身后,目光逼视江月回:“你是谁?你想干什么?瑶瑶干什么,与你何干?” “我是谁,你不知道?”江月回丝毫不惧,“你不是性子直爽吗?怎么,连认识我都不敢承认?” 莫狂汉眼中迸出杀意。 此时有人站过来,到江月回面前,说着说着就哭了:“江小姐,你来得正好,我们都快愁死了,铺子毁了,东西也没了,这…… 吴小姐送来的东西我们实在用不上,也不敢要那么贵重的东西。” 他们都受过江月回的恩惠,还不止一次,有的已经和江月回熟识,危难时刻,看到她就觉得格外亲切。 “我知道,”江月回点头,“我听说了,所以来看看大家。” “各位放心,”星左朗声道,“江小姐和我家公子已经商量过,大家都是凉州的子民,沈家不会坐视不理。 我家公子已经命人去找过布政使大人,修葺铺子的钱,由衙门出。另外……” “另外,”沈居寒接过话,“江小姐也已经命人去安排,稍后大家可以就店里的损失做个报备。 需要什么货源,要哪里帮助,可一一登记在册,沈家和布政使司,会联合江小姐,尽可能把大家的损失降到最低。” 此言一出,让人顿时精神振奋。 “江小姐,真的吗?” 江月回看一眼沈居寒,点头说:“是真的。大家要谢谢沈公子,是他和布政使商议,全力促成此事。” “多谢沈公子,多谢江小姐!” 欣喜的道谢声,夹杂着喜极而泣的声音,在人群中迅速蔓延开。 吴瑶瑶被人群挤到外围,手中怕子都拧成麻花。 可恶! 江月回,又是你! 她扫一眼身边的莫狂汉,假意晕倒,莫狂汉赶紧扶住她,低声道:“瑶瑶,放心,我定然帮你出这口气!” 第二百四十六章 真实身份 林方很快拿着换来的碎银子来了,还带着个负责记账的先生。 星左让众人排好队,这边刚收拾妥当,布政使也总算来了。 “沈公子,江小姐,本官听说了此事,你们放心,修葺铺子的钱,本官会落实的。” “大人,并非是让我们放心,”江月回淡淡道,“我们的铺子也没有被烧,你应该让他们放心。” 布政使尴尬地笑点头:“江小姐所言极是。” 沈居寒道:“大人,那些银子,算是江小姐的心意,上次范家赔的钱,还剩下一些,这次都拿出来。” “江小姐大义,”布政使赞道,“本官会记下的。” 莫狂汉想过来,假晕的吴瑶瑶又睁开眼睛小声劝。 恰在这时,吴府的管家匆忙到了。 “小姐,莫大人,府门外有人送来两口红色的箱子,说是给莫大人的。” 莫狂汉拧眉:“给我的?” “正是,小人们不敢打开,老爷让小人来请大人回府看看。” 吴瑶瑶正巧也想回去,再呆下去也是丢人。 “莫大哥,那咱们就先回去吧,反正……这边也没我们什么事了。” 莫狂汉低声道:“你放心,瑶瑶,此事我绝不会这么罢休,定会为你出这口气!” 他吩咐一声,让人把东西又都抬回车上,一并拉回吴府。 江月回目光扫见他们离开,也没有理会。 和沈居寒一同去杨湘武家,看看他们父女的情况。 小甜栗正在院子里,看到江月回跑着迎上来:“姐姐!” 杨湘武也从屋里出来:“江小姐,沈公子!我正想去江府拜见江小姐。” “哦?有事儿?” “昨天晚上乱糟糟的,我们又……”杨湘武有些不好意思,“我们父女也吓着了,也没顾上多谢你们的救命之恩。” 他说着,拉着自己的小女儿跪下叩头。 江月回赶紧拉起他们:“不必多礼,说起来,也是我连累了你们,若非那幅画……” “江小姐,您可千万别这么说,”杨湘武赶紧表示,“是您那幅画替我打开名头,我这段时间,比我这一年挣的钱都多,江小姐,我杨湘武读书不算多,但还是知道好歹,明辨是非的。” 江月回心头温热:“起来说话吧。这些银子你们拿着,用来修葺铺子,官府那边也会给些补偿。” “这银子我们不能收,您已经救过我们好几次,帮过我们太多了。” 沈居寒在一旁瞧着,这个杨湘武的确算是个重情重义,明白事理的人。 “杨湘武,本公子问你,你可愿意拜在马老的门下?” 杨湘武一怔,随即眼里涌出喜色:“沈公子,您是说……我们古董行的马老先生?” “嗯,正是。如果你愿意,我可以跟他说说,让他收你做关门弟子。” “愿意,我当然愿意!就是不知道人家肯不肯,我知道,马老很少收徒的,这十几年都……” “那是本公子的事,你若愿意,我就去说,”沈居寒看一眼江月回,“不为别的,就冲你有情义,没有因为这次的事,责怪阿月。” “沈哥哥,我爹爹说姐姐是好人,我们怎么会怪她?我长大了还要像姐姐一样,帮助别人。” 小甜栗忽闪着眼睛,两个小酒窝又甜又可爱。 沈居寒也被她说得勾唇浅笑:“所以,我也愿意帮助你爹爹。” 此事敲定,杨湘武很高兴,不该问的也没有多问。 但江月回还是有隐忧,提出让他们暂时去别苑居住。 杨湘武也不逞英雄,道谢答应。 从上马车去别苑,让管家给他们父女安置。 正想带沈居寒在别苑里逛逛,一道影子带着风奔过来。 “姐姐!” 江月回定睛一瞧,面前站着个俊俏的少年郎。 身穿蓝色棉袍,腰间扎着带子,虽然手里拿的是扫帚,但气势十足。 眼睛明亮,又大又圆,像一头勇猛的小豹子。 “白斩?”江月回惊喜道,“你又瘦了。” “嗯嗯,”白斩连连点头,“我虽然瘦了,但我吃得不少,力气也没小!” 他手中扫帚一挥:“看,那边都是我打扫的!” 管家在一旁笑说:“是的,小少爷干活可来劲了,一个顶五六个人,不让他干还不行。说如果不多练练,力气会逃走的。” “本来就是的,力气都是越练越大!”白斩一本正经。 “我觉得白斩说得对,”江月回赞同,“那你要多吃饭,好好练。” “好!” 白斩目光一转,看一旁的沈居寒:“你是谁?” 沈居寒还处在惊讶里,听到他问,收回思绪道:“我姓沈,是你江姐姐的……哥哥。” 江月回扫他一眼。 白斩拧着眉头思索片刻:“那我是不是也该叫你哥哥?” “可以。” 白斩看看江月回,见她没反对,又高兴起来:“姐姐,你今天有时间吗?看看我打扫的地方,还有堆的小山。” “好,有时间,走。” 上回因为以为发生瘟疫,来去匆匆,这次可以好好走走。 白斩也很高兴,带着江月回边走边说。 沈居寒落后几步,星左在他身侧,难掩震惊:“主子,这位小公子比上次更瘦了些,容貌又有了大变化。属下瞧着他……” “和国公夫人很相似?” “正是。”星左低声说,“之前国公府的小公子胖得很,模样看不出像谁。如今这一瘦下来,还真是像。” 沈居寒语气低沉:“此事先保密,等我与阿月商议过后再说。” “是。” 白斩力大无穷,身手好,水性更佳,还不畏寒,这么冷的天,竟非要下水去捉鱼,非要给江月回做道鱼汤不可。 江月回无奈,只好顺着他,看着他抱着鱼一溜烟去厨房。 沈居寒趁机说:“阿月,我有话跟你说。” 江月回收回视线:“什么话?” “你知道这个白斩,是什么身份来历吗?” 江月回微怔:“不知,之前救下他时,他说他是个最低等的奴仆,经常被主子虐打,还把他抛弃不要,才致使他流落街头,实在饿极偷吃的,被殴打,这才被我遇到。” 星左诧异惊呼:“他?偷吃的被殴打?那些小摊贩,怕是几十个都近不了他的身吧?” “他也知道偷东西不对,因此没有还手,想着以此来表示歉意。” 江月回听出星左话里有话,问沈居寒:“你们认识他?” 第二百四十七章 大礼 沈居寒握着江月回微凉的手指,牵着她走到亭子里。 “阿月,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莫狂汉为什么会从京城到徐州去吗?” “记得,因为他动了护国公府的小公子。” 江月回说完,眸子微眯:“你是说……” “不错,上次星左跟我提过,说你救过一个少年,是个小胖子,他瞧着有点眼熟。 但那时候我没有亲眼见,也没有多问。 今日再见,星左一时都不敢认,实在变化太大。” “他的确瘦了很多,”江月回点头,“我方才也没敢认,他现在的确和我刚救他的时候,判若两人。” “京城人都知道,护国公府的小公子,是个胖子,看不出来找得像谁。方才我瞧着他,和国公夫人很像。” 沈居寒浅笑:“所以,阿月,我这才敢确定,才告诉你。” “是这样,”江月回唏嘘,“那他可真是受了不少罪。” “你说他之前说自己是最下等的奴仆?”沈居寒嘴唇微抿,“还流落街头?” “是,我见到他的时候,他浑身脏污,如同乞丐,哦,对了,当时夏侯老先生也在,还是他先一步制止了打白斩的人。” 江月回一顿:“那他的真名叫什么?” “现在莫狂汉就在凉州,虽然说小公子的容貌大改,但到底是仇敌,就叫他白斩吧。” “也好,”江月回略一沉吟,“有件事,还是得告诉你。 他的胖,并不是寻常的胖,你也看见了,他现在瘦了下来。 我给他把过脉,开过方子让人煎药给他,他是中毒。” “中毒?”沈居寒是意料之中,但亲耳人听见,还是难免震惊。 “是的,他当时还有点骨折,给他把脉时,就察觉他脉象异常,他胖得实在离谱,所以我才有所怀疑,结果用药之后,效果不错。” “另外,”江月回继续说,“他是朱小姐的奴仆。” “朱小姐?布政使的女儿?” “正是,还说在朱府吃过什么苦药,我猜测,与那些药也有关。” 沈居寒一时没有说话,眼底怒色翻涌,看来,事情远比他想象得还要复杂。 “看来,布政使还充当着别的角色,”沈居寒缓缓道,“阿月,此事先不宜声张,就让他叫白斩,暂时住在这里,等我回京之日,看能否把他带回去。” “也好,”江月回没有意见,“那他父母那边……” “我会命人送去密信,让他们不必担忧。” “好。”江月回放了心,帮助失去孩子的父母重新找到孩子,这也算是一场功德。 恰巧此时白斩兴冲冲又跑来,大声喊江月回让她过去看什么有趣儿的东西。 江月回过去看,星左低声问:“主子,您亲自写信,还是必事写封飞鸽传书?” “我亲自写,把事情说清楚,你命人送回京城,交到国公夫人的手中。” 星左不解:“为何是夫人?” 沈居寒看他一眼:“阿月要和我一同回京,京城那边早晚会收到消息,势必会多方打探。 我能护着她,但国公府这个人情,不用白不用。 国公夫人爱子心切,最是疼爱这个儿子,定会把我写的信看得清楚明白,感念阿月的救命大恩。 国公治军可以,但论起这方面的心思,还是差了点儿。” 星左用力抿抿嘴唇,叹为观止。 主子果然变了,为了江小姐,这种话都说得出来,这封信呐,还不知道怎么写呢。 别苑中其乐融融,吴府中却恰恰相反。 莫狂汉护着吴瑶瑶拉着东西回府。 到前厅门口,看到那两口红色的箱子。 吴岷州笑着恭维道:“莫大人,来得正好。这箱子里的东西是送给您的,我等没有私自打开,还请您过目。” 莫狂汉站到箱子前:“是谁送来的?” “是……是两个小厮打扮的人,”家丁回答,“不过,具体长什么样,我也记不清了。” 莫狂汉并没有被冲昏头:“我刚到这里,又没有什么朋友,谁会给我送东西,还送这么多?” 吴岷州笑道:“大人虽然不张扬,但别人不代表不知道,慕名而来的人还是有的。” 莫狂汉扫他一眼,不置可否,心里始终觉得有点犯嘀咕。 他拔出剑,后退几步,剑尖挑落外面的锁,又摒住呼吸挑开箱子。 他不确定是什么送的,也不确定会有机关设置,还是小心为上。 这一打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立即窜出来。 吴岷舟凑得最近,伸着脖子往里一看,顿时吓了一跳,魂都飞了。 “啊!”他短促叫一声,脸色煞白,差点跌坐在地上。 莫狂汉上前两步定睛看,眼角都差点瞪裂。 里面的东西不是别的,正是他手下的尸首,还都没有人头,和昨天晚上挂在树上的那三具倒是吻合。 莫狂汉勃然大怒,挑开另一只箱子,同样的,也是装着尸首,只不过这两具有人头。 是留守在驿馆的那两位。 莫狂汉咬牙切齿:“是谁!敢威胁到老子头上,真当我的剑是吃素的吗?” 他剑尖一指那个家丁:“你!说,送东西的人长什么样?” 家丁哪见过这个,早都吓懵了,话都说不利索。 “就……就是……寻常的小厮打扮,没什么特别的。 我当时也忙着别的事,没太在意。我也不知道这里边……” “哧!” 话没说完,就被莫狂汉刺了个对穿。 死尸栽倒。 莫狂汉抽回剑,在靴子上蹭了蹭血,丝毫不在意在场其它人的反应。 他一指吴岷州:“你,去问其它的人,还有谁,见过送东西的小厮。” 吴岷州也吓得够呛,腿肚子都有点哆嗦。 看着地上冒血的尸首,都不知道说什么。 吴瑶瑶眼底红光一闪,看着那具刚死的尸首,微微抿唇。 “莫大哥,”她握住莫狂汉的手,“这事儿应该和我们家没有关系。 有谁知道你的手下在驿馆?会不会是他们?” 莫狂汉此刻暴躁,浑身煞气如潮。 吴瑶瑶手指碰到他,无形的煞气似是被吸走一般。 第二百四十八章 匿名信 吴瑶瑶紧握着莫狂汉的手,眼皮微合,感觉着煞气丝丝涌入。 吴岷州吓得腿都在抖,眼前的情景实在超出他的预期。 原本以为让莫狂汉住在家里,巴结他,会对吴家有好处,但现在看来,这哪里是请了个庇护者,这是个杀神啊! “瑶瑶,”他拉了一下吴瑶瑶,“你给莫大人解释一下呀。” 吴瑶瑶被他这么一拉,吸取的煞气被打断,顿时心头不爽。 吴瑶瑶猛地睁眼,一扫吴岷州,吴岷州本来就害怕,被她这么一看,吓得一哆嗦。 “瑶瑶……” 天爷,也太吓人了!怎么感觉方才是被个吃人的恶魔给盯住了? 不过一瞬,吴瑶瑶又恢复如常。 “舅舅,您放心,莫大哥不会随便冤枉人的,更不会对您如何,”她抬头看莫狂汉,“是吧,莫大哥?” 莫狂汉压住心头火气,看着她扬起的小脸,其它的话也说不出口。 “瑶瑶说什么就是什么。” 吴岷州微松一口气:“莫大人能体谅就好,您看这……” 这满院子的血腥味,还有好几具尸首,再加上昨天晚上的人头,吴岷州都要崩溃了。 莫狂汉现在也没有手下了,他自己当然处理不了。 吴瑶瑶建议:“莫大哥,不如这样吧,你是官府的人,现在出这么大的事,官府总得过问一下,让官府去查查凶手?” 莫狂汉觉得有理:“不错,是该让官府查查。 我是来查南先生被杀一事,现在凶手没找到,我的人还被杀光了,越是如此,就越说明,是有人不想让我查。” 吴瑶瑶点头:“是极,此事虽然我们吴家受了牵连,但如果莫大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们也乐意,是吧,舅舅?” 吴岷州赶紧表态:“对,对。” 莫狂汉脸色好转一些,对吴岷州抱抱拳:“既是如此,就请派人拿我的手令去衙门一趟,让他们带人过来。” “好,没问题。” 吴岷州接过手令,正打算让管家跑一趟,他大儿子吴远富过来说:“父亲,我去吧,稳妥些。” “也好,那你去。” 吴远富拿上东西,飞快跑出府。 一出府门重重吐一口气,拍着胸口暗自嘀咕:真他娘的吓人,那个家伙,也太凶了,说杀就把人杀了! 莫狂汉对吴瑶瑶道:“瑶瑶,我送你回院子去休息吧,看你脸色也不好,这里的事,你不必理会。” “那……好吧。” 吴瑶瑶一边走,一边拧眉说:“莫大哥,你这几名手下,都是在驿馆被杀的吗?” 莫狂汉摇头:“应该不是,那三个没人头的,是出去办事,没有回来。” “办事?办什么事?有没有去办事的地方问过?是不是在那边出过什么事?” 莫狂汉眼底又迸出凶光:“今日你送东西的地方附近,就是他们去办事的地方。 我之所以过去,除了想帮你,就是想看看,到底出过什么事。” 吴瑶瑶惊讶地捂住嘴:“这……怎么会?” 莫狂汉眸子微眯:“我也想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瑶瑶,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想办法把那个江月回骗出来,我觉得,此事与她脱不了干系。” ‘怎么会?’吴瑶瑶眼睛圆睁,像一只单纯的小鹿,“阿月再怎么样也是个女孩子呀。” “瑶瑶,你就是太善良了,她和你可不一样。” “那莫大哥,我帮你把她约出来,但是你要和她好好谈,问清事情原委,不要为难她,好吗?” 莫狂汉假意答应:“好。” 吴瑶瑶如释重负,轻轻笑起来,垂眸时,眼中狠意一闪即过。 回到院子,她坐在镜子前,手中托起一团黑色雾气,来回翻滚,黑团越来越小,直至消失不见。 她神色又恢复如常,琢磨着要怎么约江月回出来。 现在的江月回和之前可不一样,要好好想个法子。 眼珠转转:有了。 江月回在别苑中逛到快傍晚时才回府。 沈居寒一直陪着她,难得偷了浮生半日闲。 到江府门前,沈居寒叮嘱:“好好休息,万事都有解决的办法,那些被烧的铺子,布政司衙门也派了人过去,会妥善处理的。” “好,我知道了。” 江月回进府,沈居寒才离开。 回到院子,小糖和斩司命围上来,又是倒水净手,又是准备晚膳,忙里忙外。 星绝也过去帮忙,主仆有说有笑。 江月回擦干手,扫一眼屋里屋外:“白米呢?怎么没见她?” “回小姐,今天一早白米就告假,说是要回家看看她兄长,您忘了?” 江月回一想,可不是,当时她只顾着赶紧出门,记挂着杨家父女和被烧的铺子,一时恍惚,还真没往心里去。 “时候不早,也该回来了。” 小糖叹口气说:“小姐有所不知,白米的兄长腿脚不好,她嫂嫂很厉害,经常管白米要钱,还让白米干好多活。 这次怕是又赶上干活了,要是太晚,估计得明天一早才能赶回来。” 江月回一边吃饭一边问:“白米她兄弟的腿怎么了?” “是之前去山上采药摔的,她嫂嫂听说山里有什么仙草,采药能挣好多钱,就让她兄长去。 人家采药的都是有很多绳子啊,皮垫子什么的,她嫂嫂又嫌花钱,连好一点的绳子都不肯买。 结果,她兄长就掉到到山沟里,好几天才被救上去,但……腿也坏了。” 江月回微微点头,人间皆苦,真是谁有谁的苦法。 小糖见她脸色不好,生怕坏了她的胃口,岔开话题讲了几件斩司命的趣事。 刚吃完饭,院门外有脚步声。 星绝出去瞧,是管家。 江月回让人进来,问是什么事。 管家拿出个信封:“小姐请看,这是方才门上的家丁送过来的,上面写着要小姐亲启,老奴不敢大意,特意送过来。” 江月回狐疑,接过信瞧了瞧,果然写着她的名字。 一边拆开信,一边问:“门上的人说是什么人送来的吗?” “这倒没有,说是从门缝塞进来的,没瞧见人。” “哦?”江月回更纳闷,扯出信纸一瞧,就是一愣。 第二百四十九章 将计就计 这封信写得极其简单,只有寥寥几行字。 上面写的是:江兰兰之死,另有隐情,若想知详情,今夜亥时,到西城农街巷。 江月回目光锁定最后几个字,西城农街巷。 她不只一次去过西城,对这条巷子有点印象。 当时以为瘟疫突发,让星左带着她穿街过巷时,就曾路过农街巷。 那条巷子又黑又长,而且两边的住户多数早已经不在那里,十分破败。 这信中说让她去那个地方,多半没有安好心。 尤其是还是以江兰兰的事为诱饵。 她早已经知道江兰兰的藏身之处,在兴华路五十六号,现在这写信的人却说,让她去农街巷。 摆明了这是个陷井。 江月回看罢信,不动声色地对管家道:“好,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此事不要对父亲说起。” “是。” 管家退走,江月回在灯下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信。 会是谁? 看这字迹不像是吴瑶瑶的,但这也不能说明什么,她可以找大把的人为她代劳。 思来想去,江月回心里有两个怀疑的人:吴瑶瑶和莫狂汉。 既然如此,那就将计就计。 江月回略一思索,对星绝低语几句。 星绝眉梢微挑,郑重点头:“是。” 星绝转身出去,江月回打发小糖也去休息。 斩司命小眼睛骨碌碌转,盯着江月回。 江月回忍不住笑:“好了,你也去休息。” 斩司命不肯。 江月回心说这鸡真是要成精,好像看出她要出门似的。 想想之前斩司命的战斗力,出奇制胜也赢过几次。 “好吧,那你跟着,说好了,不能乱叫,要听话。” 江月回换好衣裳,穿上连帽斗篷,带着斩司命从后门出府。 星绝已经备好马车,在那里等着。 见她到了,赶紧下车掀帘。 一抬眼看到斩司命也在,不禁疑惑道:“小姐,这鸡也去?” 斩司命立即挺胸抬头,雄纠纠,气昂昂。 江月回哭笑不得:“嗯,我们斩司命要也很重要。” 星绝:“……” 车轮滚动,马车驶向西城区。 农街巷很窄,即便是最轻巧的马车,也不能穿过去。 江月回只好下车,星绝停好马车,在她身侧,手按在腰间软剑上。 斩司命脖子一伸一伸,眼睛注视着巷子里,喉咙里发出轻微的声响。 江月回也握着双刀,警惕十足。 两人一鸡,慢步走向巷子。 天上云层遮住月光,巷子里漆黑一片。 但这黑对于江月回来说,并不算什么,一点点神力聚在眼底,就能看清楚四周状况。 走到一半,星绝突然拔剑,剑光在巷子里如同打了一道厉闪。 电光火石间,前面一人与星绝打在一处,已经过了几招。 星绝速度快、招式奇特,但在这样的小巷子里就有点吃亏。 对方攻势强劲,力大刀沉,时间一长肯定要占上风。 交手几个回合,双方各自分开后退几步。 对面的人高大魁梧,手中鬼头刀泛着青光。 “身手不错,”莫狂汉冷声讥讽,“江月回,我果然没有看错你,的确不能留着你。” 江月回不慌不忙:“莫狂汉,你早就想杀我了吧?” “没错,”莫狂汉毫不犹豫的承认,“这次见到你第一眼,我就决定要除掉你。” “为何?” “为何?”莫狂汉短促笑一声,“你居然问我为何?你不要告诉我说,你不认得我了。 你这个女人诡计多端,擅长迷惑人,我才不会上你的当。” 江月回察觉到莫狂汉一见面时就有的杀意,但始终没有想明白为什么。 现在听他这话,好像他们之前就见过似的。 这是什么情况? “我怎么做事,那是我的事,用不着你来评判。”江月回说得模棱两可,“我做什么,与你何干?” “呵,与我何干?江月回,如果我那时候若是知道,你到凉州城来是为了抢瑶瑶的东西,如果当时不是你装死躲过,我让你装死骗过去,你觉得我能让你活着到凉州吗?” 江月回听他这么一说,脑子里似有什么念头碎片,在迅速闪过。 当初……原主好像是受到过一次劫杀,当时有不少人,她是在人群中,看到一伙人突然冲出来,把人群冲散,还都一一斩杀。 原主曾看到过其中一个劫匪,脸上的黑布掉落下来,那模样…… 是莫狂汉! 对,没错。 之后,因为受惊过度,原主就晕过去,再醒来时,四周到处是血,她又怕又不敢多停留,跌跌撞撞离开,回去后就大病一场。 没错,是这么回事。 原主死里逃生,又惊吓不已,其实潜意识中,是把这件事情深埋在心底,不再提起,就像是一种自我保护。 但原主忘了,莫狂汉可没忘。 他此次来凉州,没想到就在江兰兰家门口,再见到江月回。 当时便震惊且心生杀意。 可他没弄清楚是什么情况,不敢轻举妄动,毕竟,现在的江月回,和当初的原主,除了容貌一样,其它的都截然不同。 几次接触下来,莫狂汉又发现从画到南先生,江月回的影子始终都在,又与沈居寒关系密切,就下定必杀江月回的决心。 原来如此。 江月回迅速理清来龙去脉,轻笑道:“莫狂汉,你休要说什么大话。 你放不放过我,又如何?吴瑶瑶还不想放过我,结果又如何?还不是几次三番败在我手中?” “你休要得意!”莫狂汉怒意上涨,“我来问你,南青峰的死,还在我手下的死,你知不知情?” “什么南青峰,什么你的手下,他们的死活,与我何干?”江月回漫不经心,“你自己的人不争气,一到凉州就死了,说明这里并不是你们的吉祥之地,你还不赶紧走?” “若是将来你也死在这里,可别怪本小姐没提醒你。” “狂妄!”莫狂汉提着手中鬼头刀往前走两步,“我是不会死,今夜该死的人,是你。” “那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江月回握着双刀,轻轻一转。 此时月光穿透云层,如水般照下来,映在江月回的双刀上,一闪。 莫狂汉只觉得这光十分刺目,下意识用手臂一挡。 就在这刹那之间! 第二百五十章 遮住你的天就可以了 一道黑影腾空而起,直扑向莫狂汉! 莫狂汉手臂还没有放下,就感觉有什么尖锐的东西抓过他的皮肉,还有软滑的东西,像是什么东西的毛。 他吓了一跳,和人完全不一样的触感让他不知道面对是什么,继而心生惶恐。 斩司命偷袭成功,见好就收,得意站在一旁墙头上。 莫狂汉放下手,还没看清,江月回的双刀又到了。 他冷笑一声招架,却意外发现江月回的攻势大开大合,竟然不是花架子。 这种打法强横,攻击力极强,近身打斗优势极为明显,莫狂汉不得不收起轻蔑之心。 江月回提着一口气,她也清楚,以她现在的实力不是莫狂汉的对手,只能是趁其方才被偷袭,心绪还未稳,快攻。 她的真实意图,也不是和莫狂汉斗个你死我活。 “斩司命!”江月回忽然低喝一声。 蓄势待发的斩司命又扑楞几下翅膀,这次还“咯咯哒”叫一声。 莫狂汉一愣:怎么还有鸡?方才攻击他的是鸡?! 就是现在! 趁他一走神的功夫,江月回手腕一翻,刀刃朝上一撩。 “唰”一下,就在莫狂汉手臂划开一道口子。 莫狂汉吃痛,后退两步,怒目盯着江月回:“找死!” 江月回眼底金光一闪:她的刀刃上被神力加持过,莫狂汉身上的煞气此时就像被打开机关,源源不断地泄露。 她拿出小药鼎,向着斩司命的方向一抛。 斩司命争地气接住,煞气被小药鼎迅速吸去。 莫狂汉只看到自己伤口在流血,别的根本看不到,见江月回带一只鸡羞辱他,简直怒发冲冠。 他提着鬼头刀就冲上来,星绝也过来帮江月回。 但巷子太窄,谁都不太好发挥。 正在对峙,忽然空中传来一声啸。 一道白色的影子如风似闪电,冲向莫狂汉。 星绝眼睛一亮:“小姐,这边!” 江月回被她拉到一边,看着那道白色影子伸出利爪,如钢钩般抓向莫狂汉。 莫狂汉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这种猛禽,赶紧举刀招架。 但他的力道在利爪之下根本不值一提。 “咔”鬼头刀就断成两截。 莫狂汉心跳加速,被冲力击得向后退,看着那锋利似尖刃的爪子,即将抓上他的眼睛和咽喉…… 电光火石之间,一条鞭子卷住他腰身,用力往上一提。 江月回看着莫狂汉竟然被生生从地上提起,站到一旁的矮房上。 是那个神秘的黑斗篷! 那人手中的鞭子乌黑发亮,像是骨鞭,更让江月回心生惊骇的是,那鞭子上满是煞气。 “你是何人?”江月回问,“为何会有这种兵器?” 黑斗篷提提手中骨鞭,没有说话。 江月回又道:“有本事露出真容,说出你的来历!” 黑斗篷似乎是笑了笑,但仍旧什么也没有说。 正要带着莫狂汉离开,一支白羽箭凌厉射来。 黑斗篷抓着莫狂汉的肩膀用力往下一压,箭擦着他的背而过。 沈居寒手持大弓而来,脸上戴面鬼王面具,身披黑色大氅,金色花纹在夜色中忽隐忽现。 黑斗篷微微偏头,打量沈居寒。 沈居寒到江月回身侧:“没事吧?” “没事。”江月回低声说,“又是那个人。” 沈居寒缓缓点头:“留下莫狂汉。” 莫狂汉咬牙道:“沈居寒,你竟敢杀我,当真以为沈家可以一手遮天吗?” 沈居寒笑一声:“沈家要一手遮天干什么?只要能遮住你头顶上的天就可以了。” “你!” “有种的下来,躲在别人后面算什么本事,莫狂汉,在京城时你不是狂得很吗?怎么到了这里,反倒成了怂包?” 莫狂汉眼睛圆睁,火撞脑门,哪经得住这么激? 当即挽袖子就要下来。 黑斗篷拦住他,一言未发,却气势压人。 沈居寒看向黑斗篷:“又是你,神神秘秘,故弄玄虚,你比莫狂汉还怂。” 江月回盯着黑斗篷,黑斗篷手用力握紧骨鞭,煞气也渐渐变得浓郁。 忽然,黑斗篷手腕一抖,骨鞭也凶狠甩出,直奔沈居寒。 江月回早有防备,用力一拉沈居寒,同时双刀往前一架。 “当”一声,火花四溅。 但在江月回眼中,看到的就是煞气与神力的较量。 若是江月回在之前全盛之期,赢得毫无悬念,但她此时却不敢掉以轻心。 黑斗篷收回骨鞭,似也有几分审视和疑惑。 沈居寒问:“阿月,怎么样?没事吧?” “没事,”江月回轻松道,“不必担心。” 她表面轻松,手指微不可察的微微颤抖。 黑斗篷也不再恋战,扣住莫狂汉的肩膀,带他迅速消失在夜色。 沈居寒上下打量江月回:“真没事?刚才怎么回事?本该我保护你的……” “那个人不同寻常,他手上的骨鞭也不是一般的兵器,我以前跟着游方道士学过,能安全化解。” 江月回耐心解释:“你看现在不是解决了?” 沈居寒见她确实没事,才松一口气:“我收到消息,立即赶来,幸亏没晚。 阿月,我知道你很坚强,也能自保,但像这种危险的情况,能不能让我在你身边,保护你?” 江月回看着他漆黑的双眸,没办法说出拒绝的话。 “好。” 沈居寒嘴角噙起笑意:“那说定了。” 江月回抬头看到站在一旁树枝上的大鸟:“那是我那只小金雕的母亲?” “正是,它很聪明,受过严格训练。” 旁边的斩司命小黑豆眼看着人家,好像也被方才的战斗震撼到。 江月回冲斩司命招招手,斩司命叼着小药鼎下来。 小药鼎里有存住一部分煞气,江月回盖稳盖子,趁着沈居寒和星绝说话没注意,收入识海。 走出小巷子,沈居寒问:“那封信,会不会是吴瑶瑶写给你的?” “我也是这么怀疑,虽然字迹不是她的,但莫狂汉出现在这里,绝不是巧合。” “吴家还真是不知死活,”沈居寒眼底泛起杀意。 江月回沉吟道:“吴瑶瑶的古怪气运,还有那个黑斗篷,现在都还是谜,我们可以先从别处入手。” 沈居寒眼睛微亮:“不错,倒是提醒我了。” 第二百五十一章 一箭三雕 江月回问沈居寒:“你有什么主意?” “吴家不是凉州首富吗?不是觉得做生意厉害吗?”沈居寒冷笑,“我偏要在他们认为自己擅长的地方,击垮他们。” “就像你的粮铺,暗中蚕食他们一样。” 江月回并不意外,浅笑道:“你知道了?” “阿月并不看重金银,拿回粮铺,当初除了要给老夫人教训,拿回你母亲的嫁妆,另一方面就是想对付吴家。” “不错,”江月回点头,“吴家的粮铺生意一般,凉州城内有两家,被我吞了一家,剩下的那家也支撑不了太久。” 沈居寒赞赏问:“那依你看,接下来要从哪个行当下手?” 江月回不假思索:“茶庄。” 沈居寒笑容加深:“我记得吴家茶庄的对面就是他们古董铺子,所以,当初在与他们斗古董的时候,你就决定好了?” 江月回也没瞒他:“不错,那座茶庄,原本是杨湘武家的铺子,他祖父被鬼眼梅花所害,经过那次斗古董,我们也知道,鬼眼梅花和吴家关系匪浅。 因此,我想着助杨湘武一臂之力,帮他拿回原来的产业。” “既解决了吴家茶庄,又重创吴家古董铺子,在他对面又重开一家,还能帮助杨湘武,阿月,你这是一箭三雕啊。” 江月回摇头:“是这么打算,但一时也没那么容易。茶庄的事,要等到明年春天才行。” “不用,”沈居寒说,“现在就可以着手安排,我有手下在江南最好的产茶区。” 江月回眉眼带笑:“好,秦王殿下出手,果然非同一般,那我就静侯佳音。” 一路有说有笑,回到江府后门。 沈居寒看着江月回进府,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江月回喂了斩司命谷子,打发星绝也去休息,把小药鼎拿出来。 炼制煞气,如果能成功,做成药丸,那可比什么毒都厉害。 看着这团煞气,江月回不免又想到黑斗篷,能如此熟练的用染满煞气的骨鞭,究竟是什么人? 还有,他为什么一直一言不发? 是不能言,还是不想? 江月回暗暗期盼,得赶紧提升神力,查清这些事。 从前她觉得,跌落凡间是一个意外,但现在见到一个用煞气如此熟练的人,她心里便有一丝隐忧。 她到底是意外落入凡间,还是有人故意而为,莫非……阴司出事了? 又仔细回想,在去天庭看热闹之前,阴司里都好好的,什么事也没发生。 江月回缓缓摇头,阴司有北阴大帝坐镇,这都多少年了,从未出过什么事。 别说寻常的妖魔,就是魔域女君和天帝他们,在北阴大帝面前也是客气有礼。 江月回把小药鼎收回识海,按照印象中的法子炼制。 这个过程慢且难,非一时之功。 不知不觉,天都快亮了。 江月回看没什么问题,就在识海小睡一觉。 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天光大亮。 简单洗漱之后,吃过早膳,看看煞气还在炼制,怕是还得一天的时间。 想想昨天收到的匿名姓,江月回思来想去,觉得就这么算了太过憋屈。 她提笔,也写下一封信,交给星绝,叮嘱交代几句。 星绝听完,眉眼笑得弯弯:“小姐放心,我定当做好。” 星绝按吩咐去办,江月回也没闲着,让小糖吩咐车夫备车,要出门一趟。 “白米还没回来?” “回小姐,还没呢,时辰还早,要是早上回来的话,怎么也得上半晌才到。” 江月回点头,没再多问。 马车行至当归楼,掌柜的听说江月回到了,亲自过来相迎。 “江小姐,是有什么事吗?楼上说话?” “不必,掌柜的,我这次来是想请你帮个小忙。” “您只管吩咐。” “我想问您借一位坐堂先生,要聪明有眼力的。” “好,没问题。” …… 朱府后宅,朱夫人心情不佳,丫环给她梳了两个发式她都不满意。 曾几何时,她简直是凉州城中最春风得意的夫人。 丈夫是布政使,儿子俊秀有才学,是有名才子,说媒的人不计其数,女儿也是漂亮聪明,是她的心肝宝贝。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一切就都悄然改变。 儿子残了一条腿,门牙也掉了,脸上留下伤疤,这辈子是不能再走仕途; 女儿也暴躁易怒,不像从前那么乖巧懂事,稍微说点什么就发脾气。 至于丈夫……自打儿子出事之后,就只会埋怨她,好像她愿意儿子变成这样一样。 她身为母亲,难道不难过吗?天知道她偷偷哭了多少回。 烦躁的叹口气,问身边的丫环:“昨天晚上老爷又没有回来吗?” “回夫人,前院管家是这么说的,说老爷宿在衙门了。” 朱夫人火气上涨,又宿在衙门,哪有那么多公事要忙? 究竟是在忙公事,还是有意躲着不想回家? 正在生气,外面婆子进来:“夫人,老奴有事禀报。” 朱夫人摆摆手,让丫环下去。 “什么事?” 婆子上前,从袖子里摸出一个信封来:“夫人,您看,这是门上家丁送过来的,说是一早有塞到门缝里的。” 朱夫人狐疑的接过,信封上只有几个字:朱夫人亲启。 “没瞧见是什么人?” “据家丁说,恍惚看到是个女子,但没有看得太真切。” 朱夫人打开信,上面只有一行字。 兴华路五十六号。 “这是什么意思?”朱夫人不解,“只有一个地址。这是什么地址?” 婆子道:“夫人,想知道又有何难?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朱夫人拧眉:“兴华路,这个地方怎么听着有些耳熟?” 婆子略有些吱唔。 “快说,你是我的心腹婆子,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夫人,那边有不少小宅院,一般都是……富商之类的,用来养外室和小妾的。” 朱夫人恍然,这才惊觉为什么觉得熟悉,前阵子见到李夫人,她就哭诉说她夫君就养了个外室,好像就在那边。 外室……朱夫人迅速联想到这两天不回来的丈夫。 “去,把老爷身边的小厮叫来。” “是。” 第二百五十二章 还不够 布政使身边有两个小厮,他们轮流跟着,贴身伺候。 今天留守的这个,跟着婆子一进朱夫人的院子,就觉得不太对劲。 朱夫人隔着帘子,声音都透着冷意:“听好了,本夫人就问一次,老爷去哪了?” “回夫人,老爷他在衙门。” “在衙门?”朱夫人冷哼一声,“来人,给我打断他的腿。” 小厮大惊:“夫人!夫人饶命,小人做错了什么?” “诓骗本夫人,把本夫人当傻子耍,你说你做错了什么?” 小厮赶紧跪下:“夫人饶命,不是小人不肯说,而是……大人有严令,要是小人说了,就打死小人……” “你若不说,本夫人现在就打死你。” “说!” 小厮无奈,只好吐露实情。 朱夫人霍然站起,带着婆子出门。 婆子一边走一边劝道:“夫人息怒,此事还需谨慎处理才是呀。” “本夫人如何息怒?!” “夫人,不如去衙门问问,若是大人已经去了衙门,您再过去,把那个小贱人抓住,到时候还不是任由您处置?老爷也不能说什么。 如果您就这样过去,老爷要是在的话,和您吵嚷起来,他就算不想维护那个小贱人,也不得不维护了。” 朱夫人强压下火气:“也好,你说得也有理,就先去衙门。” “是。” 结果到衙门门口,不用上前问,就见布政使坐在轿子进了衙门。 “这个时辰才来,定是和那小贱人厮混,可恶!”朱夫人恨恨拉下车帘,“走!” 马车调转方向,去兴华路五十六号。 “家里出了这么多事,他只会责怪于我,不说替我分担,反而在外面养起外室来! 真是狼心狗肺,枉我为他操持后宅,任劳任怨,还为他生儿育女,他竟然如此对我!” 婆子低声劝慰着,听到这里又说:“夫人,老爷他……” “怎么?”朱夫人眼通红,“有什么只管说。” “夫人,老爷他有没有跟您说过,再生孩子的事?” 朱夫人脸微微泛红:“我都什么年纪了?如何还能再生……” 话一出口,她自己也察觉出不对来。 “你是说……” 婆子缓缓点头。 朱夫人心头狂跳,手紧握着帕子,拧成麻花。 是了,儿子最近变成这样,与仕途再无缘,这个薄情的男人,定是想着再生个孩子,好顶替儿子的位置! 可恨! 朱夫人眼中迸出狠意,要是只和她争宠,那倒也罢了,可如果要抢她儿子的东西,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忍。 此时马车停住,车夫在外面道:“夫人,只能到这里了,胡同太窄,马车走不了。” 朱夫人让婆子扶下车,正想吩咐婆子去找个大夫来,一抬头,看到从巷子里走出个男子,还背着药箱。 她示意婆子把人拦下:“你是大夫?” “正是,我是吴家医馆的大夫。” “那正好,我们夫人是布政使夫人,有事吩咐你。” “夫人有什么吩咐?” “随本夫人来,”朱夫人昂首挺胸往里走。 到门前,婆子上前叫门。 里面很快有人答言:“谁呀?” 婆子没有应声,继续拍门。 里面的人开了门,正想要说话,婆子用力一推:“滚开!” 朱夫人扫一眼,是个小丫环,眼生得很,应该是新买的。 她心头的火气又窜上几分,好啊,不声不响,连下人都买了。 “你们……你们是谁呀?怎么能强闯,知道我家老爷是谁吗?”小丫环不服问道。 婆子反手就是一个耳光:“什么东西,也敢在夫人面前大呼小叫? 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我家夫人才是正室!” 小丫环捂着脸,不敢吭声。 朱夫人大步往里走,这院子不大,三层的院子,但布置得挺雅致。 江兰兰后背上的伤刚好一些,刚开始也的确没想到,她娘阮氏竟然把她送给布政使,又哭又闹。 但她娘给她分析利害,眼前来看,这是她们最好的出路,否则她就要继续蹲大牢,即便能出去,以后也得回那个小破院子里,不知何时是头。 事情已成定局,也容不得她反抗,痛哭一场之后,也就认了命。 好在,布政使对她还算不错,这几日还挺贴心,吃穿也最佳,江兰兰也渐渐习惯。 此时,屋子里烧着地龙,温暖如春,她穿着薄薄的衣裳,趴着吃水果,舒坦极了。 听到外面有声响,她也没回头看,慢悠悠地问:“怎么了?” 屋里帘子啪被人掀开,带进一阵冷风。 江兰兰被激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不悦地回头:“干什么呢……” 话没说完,与进来的朱夫人四目相对。 江兰兰呆愣住,没想到来的是朱夫人,本来以为小心着些,怎么也得过个一年半载的才会让朱夫人警觉。 朱夫人也没想到是她,看着这张脸,简直无法回神。 婆子诧异道:“江小姐,怎么是你?你……你和我们家小姐,你……” 朱夫人脸色铁青,冲上来就甩了江兰兰两个耳光:“不要脸的东西! 亏我女儿还和你做朋友,你就是这么回报我们母女的?下贱的玩意儿,真能做得出来!” 江兰兰被她抓着头发拖到地上,又痛又怕地尖叫。 她越叫,朱夫人越是生气,一阵拳打脚踢撕打,直到没力气才瘫坐在一旁椅子上。 江兰兰头发散乱,鼻青脸肿,嘴角流血,狼狈至极。 朱夫人喘着粗气,扫见一旁的大夫:“你去给她把把脉。” 大夫应一声,立即上前,把过脉之后,迟疑着说:“夫人,她的伤不要紧,只是皮外伤,就是……” 朱夫人心里咯噔一声:“只是什么?快说!” “只是,她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朱夫人霍然站起,江兰兰也懵了,抬头看着大夫:“你……你胡说什么?我怎么可能……” “贱人!”季夫人又是一个耳光。 江兰兰哭得满脸是泪:“我不是,我没有!你冤枉我,我……” 明明她才失身给布政使没几天啊。 怎么可能有孕? 院子里乱成一团,江月回坐在街口马车里,美滋滋喝着茶。 “情况怎么样?” 星绝轻步到车身,眼中噙笑:“小姐睿智,所料一点不错,里面闹翻天了。” 江月回缓摇头:“不,还不够。” 第二百五十三章 满城皆知 江月回低声吩咐星绝几句,星绝抿嘴笑着点头。 “好,奴婢即刻去办。” 江月回扫一眼胡同里,眉眼微冷。 江兰兰,不是我想和你过不去,本来不想再理你,可你偏要跳出来自己作死,那就干脆一下来个痛快。 星绝办事极快,不多时,朱小姐匆忙到了。 江月回放下车帘,继续慢慢品茶。 朱小姐还没进最后一层院子,就听到打骂哭闹声。 她心里涌着火,烤着她的五脏六腑,几步就进了屋。 一眼瞧见,在地上瘫着,披头散发被打的女子,还穿着薄纱衣,皮肤白嫩,还有不少那样的痕迹。 朱小姐气得眼睛都泛红,本来以为父母感情极好,听说父亲养外室,怎么也不愿意相信。 “母亲!”朱小姐颤抖着叫一声。 朱夫人回头看到她:“女儿?你怎么来了?” 地上被打的江兰兰也抬起头,朱小姐低头看,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 “你……江兰兰?怎么是你!” “我爹的外室,是你?” 朱小姐声音越拔越高:“你不是死了吗?为什么会在这儿!” “枉我还和你做朋友,你却做出这种肮脏事,江兰兰,这个混帐,无耻,下流,不要脸的东西!” 朱小姐声嘶力竭,这些日子的委屈,压抑,不甘,都在此时发泄出来。 她也冲上来要动手,大夫虚虚一拦:“还是别打了,她有了身孕,万一……” 朱小姐瞪大双眼:“有了身孕?你……” “母亲,这是真的吗?”朱小姐眼泪滚下来,“父亲怎么能这样?怎么能这样……” 朱夫人深吸一口气:“他这是看你哥哥废了,想要再生个孩子,好取代你哥哥。” 朱小姐惊愕:“……当真?” “这事先不要对你哥哥说,以免他……” “以免什么?”门外忽然响起一道阴冷的声音。 朱公子拄着拐,一步步走进来,眼神阴鸷地看着屋里的每个人,最后锁定江兰兰。 朱夫人赶紧过来:“儿子,你先回去,这里有我,你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人……” “既然是抢我的位置,那就由我自己来决定怎么做,”朱公子慢条斯理,但字字都让人心惊。 “哥,你打算怎么做?这事……” “闭嘴,”朱公子不耐烦地打断,偏头吩咐身后的小厮,“把这个贱货给本公子绑到外面马车上去。” “是。” 江兰兰吓得尖叫,抱着桌子腿不肯走。 朱公子面无表情:“这有何难?把手砍了。” 江兰兰手一哆嗦,赶紧松开。 她尖叫着被拖到外面,冰冷刺骨的空气让她打了一串哆嗦。 可朱公子根本没有让她穿衣裳的意思。 朱夫人拉住朱公子:“会不会太过了?你父亲若是知道……” “我就是让他知道,他要是想这么做,那就鱼死网破,彼此都别留脸面。” 朱公子拄着拐慢慢往外走。 朱夫人和朱小姐赶紧跟上。 江兰兰被绑上马车,小厮还拿着一面铜锣,“哐哐”敲个不停。 一边敲着锣走,一边大声骂江兰兰无耻不要脸。 江兰兰冻得不停哆嗦,用力垂着头,恨不能把头扎到地底下去。 江月回眸子微眯:“这朱公子,够狠的。” 星绝问:“小姐,要跟上去吗?” “当然,得看看布政使大人表情如何精彩,”江月回低声吩咐,“先让大夫离开,别连累他。” “是。” 星绝到胡同口等着无人注意的大夫出来,为他去掉脸上的简单易容,让他先回去。 江月回坐在马车里,晃晃悠悠,微合着眼睛去布政司衙门。 马车微沉,江月回也没睁开眼,以为是星绝:“办妥了?” 对面的人声音带笑:“阿月指什么?” 江月回睁开眼:“怎么是你?” “阿月不希望是我?”沈居寒倒杯茶,“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好消息?” 沈居寒抿一口茶,手指轻叩茶杯:“我本来想给江南那边的手下发消息,结果今天一早,江南那边的人就来了。” “快到年终,他们来向我禀报这一年的情况,我就问起吴家在江南的生意。 这才得知,吴家的茶园,早就被吴远富卖了一半,剩下的一半,根本不足以支撑吴家茶庄在各地的生意。 于是,他就选择收购其它茶园的茶叶。” 江月回眉眼染上笑意:“这的确是个好消息,只要和茶农商量好,让他买不到茶叶就行了。” “不错,我已经吩咐他们去办。” 江月回手托腮:“他为什么要卖茶园?” “据说是赌输不少,又不想让吴岷州知道,就想着赢回来翻本,结果越输越多,最后不得不卖东西来堵窟窿。” 江月回短促笑一声:“这个吴远富,还真是个人才。” “哐!”外面一声锣响,打断两人的谈话。 挑车帘往外看看,一路走来,人已经越来越多。 沈居寒拧眉道:“这个姓朱的疯了?这样和他老子叫板。” “他是疯了,人废了,又要被取代,不疯才怪,”江月回看着人群里的朱公子,“这种破罐子破摔的,才豁得出去。” 布政使正在头疼。 昨天他一天没来,一直在小院子里和江兰兰在一起,今天才知道,莫狂汉的几个手下都死了。 有三个还被割了头。 不仅如此,最后还装箱子里送去给莫狂汉。 这简直就是挑衅。 莫狂汉现在把事情甩给他,让他查凶手。 这要怎么查? 正一筹莫展,师爷匆忙进来:“大人,不好了。” 布政使手支着额头,不耐烦道:“能不能说点吉利的话?本官现在的确不好,不必总是提醒。” “大人……” “外面什么声,怎么如此喧哗?” 师他脸色难看至极:“大人,小人正是要和您说此事。外面……那个……” “外面怎么了?什么这个那个,快说!” “大人,江兰兰的事,怕是捂不住了。” 布政使一怔,声音不由自主地压低:“好端端的,扯这个事儿干什么?此事就是你知我知,休要多言!” 师爷一跺脚:“不是的,大人,现在满城皆知了!” 第二百五十四章 报应不爽 师爷的话让布政使一怔,心都瞬间提起来。 “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了?” “大人,一句两句说不清,您还是出去看看吧!” 衙门外,聚集许多百姓,前面的马车上捆着一个女子,身穿薄衣,冻得瑟瑟发抖,身上有不少暧昧的痕迹。 头发散乱垂落,挡着脸,看不清容貌。 布政使一出来,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 他脑子里轰然发懵,即便不用看清,也知道这个女子就是江兰兰。 这是怎么回事?他才刚来衙门没多久,走的时候江兰兰还好好的,怎么突然…… 扭头看到人群里的妻子、儿子、女儿,都来了。 布政使眼睛几欲喷火,脸色阴沉似水,不用说,他也猜到了。 “这是在闹什么?”他先开口质问,“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父亲,”朱公子摇晃着身子,举起拐杖一指江兰兰,“您可认得她吗?” 布政使心尖都在突突地跳,恨不能上去给这儿子俩嘴巴。 “她是谁与我何干?你伤还没好,出来干什么?” 朱公子脸色顿时更加难看:“父亲是关心我的伤,还是在意你自己的脸?” 布政使盯住朱夫人:“你让他来的?” 朱夫人也没想到事情会这样,本来只是想在小院子里解决了,悄无声息的。 可自打儿女一来,就全都失控,现在她也管不了这个儿子。 这会儿被丈夫盯住,这眼神都让她害怕。 “我……” 朱夫人一时不知如何开口,朱小姐咬牙道:“父亲,您质问母亲干什么?这个女人哪里好?让您……” “闭嘴!”布政使厉声打断,“衙门门前,岂是你们胡闹之地? 再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赶紧走。 否则的话,别怪我无情,虽然你们是我的家人,但扰乱治安,寻衅闹事,一样要被抓!” 百姓们低声议论,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 朱夫人被他这么一说,火气又有点压不住。 上前一步道:“好啊,那就请布政使大人把我们都抓起来。 不过,抓之前,是不是也得审审案子,说清事情缘由?” 布政使火冒三丈,一把抓住她手腕,近乎咬牙切齿:“好,审!走,到里面说。” 朱小姐赶紧过来:“父亲,你要干什么?” 布政使根本不理她,吩咐师爷和衙役:“把他们都带进来!” 朱公子还想反抗,但他一条腿已经废了,根本不是对手。 他们三人连同马车及江兰兰,都被带到衙门里。 江月回挑着车帘,看得清清楚楚,对星绝道:“通知阮氏了吗?” “回小姐,通知了,应该马上就到。” 话音刚落,就见阮氏急匆匆赶来,吵嚷着要进衙门。 沈居寒递给江月回一杯热茶:“想不想进去看热闹?” 江月回抿一口茶:“之前阮氏给江兰兰办丧事,还请了江家老宅的人,想逼我父亲就范。 今日报应不爽,我去瞧瞧,不算过分吧?” “当然不算,”沈居寒握住她的手,“走,带你去。” 两人下马车,沈居寒牵着江月回到衙门口。 阮氏还在和门口的衙役纠缠:“让我进去吧,我有事要求见大人。” “要不,你进去通报一声,就说我来了,大人一定会见我的。” “你以为你是谁?大人会见你?实话告诉你,不是我们不给你通报,大人现在正忙着,没功夫!” 笑话,方才大人的脸黑得跟锅底一样,还是带着夫人进去的,这个节骨眼上,谁报信谁就是自己找不痛快。 “求求你们,我真的有急事,我也保证,大人一定会见我。” 阮氏心急如焚,具体的情况也不清楚。 “本公子能进吧?” 衙役抬头一瞧,见是沈居寒,赶紧过来见礼。 “沈公子,江小姐,二位有什么吩咐?” “本公子有事,想与布政使大人商议。” 衙役互相对视一眼:“这……” “怎么?不行?” “不,不是,只是现在大人正在忙,可能……这样吧,我们先去禀报一声。” “不必,”沈居寒迈步就往里走,“本公子自己去,你们在这儿守着即可。” 江月回偏头看阮氏:“一起?” 阮氏在看到江月回时起,就不自然地别开脸。 但此时除了跟着江月回一同进去,她也没别的法子,只能硬着头皮跟上。 一进院子,就瞧见停着的马车,车上的江兰兰已经不见,显然是被带进屋里。 阮氏早就慌了神,抬腿就想往里冲。 沈居寒淡淡开口:“站住。” 阮氏垂头站定。 “本公子没那么好心,白白带你进来,站在这儿别动,让你进你再进。” “阿月,”阮氏可怜巴巴,“求你看在……” 江月回打断她的话:“省省吧,这套不管用,我和你们一家只有恨没有情分。” “别忘了,你们当初出大牢,是起过誓言的,你们忘了,可上天没忘。 今后无论有什么结果,你们都要自己承担。” 阮氏一呆,想起当初的誓言,再想想今日的处境,后脖子直冒凉气。 她呆愣的功夫,江月回和沈居寒已经走到屋门口。 门虚掩着,里面的声音一清二楚。 布政使正气急败坏地质问朱夫人。 “你说,是不是你指使他们?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在衙门门前闹,你们可真想得出来!把我这官位闹没了,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我没有指使任何人,”朱夫人红着眼,“是你自己做的事情在先,如果你没做这事儿,我们怎么闹?” “我做了什么事?” “父亲,”朱小姐上前一步,“这个女人是不是你养的外室? 她是什么人,你不知道吗?她和我一般大! 以前也叫过你伯父的,你怎么做得出来?这让我母亲的脸往哪放?” “放肆!”布政使恼羞成怒,一耳光抽在朱小姐脸上,“轮到你来教训我?不孝的东西!” 朱小姐被打得一晃,差点摔倒,眼泪顿时涌出来。 “女儿说得不对吗?你打她干什么!”朱夫人心疼地一把搂住,“你要打就打我!” 布政使抬手:“你以为我不敢?” 朱公子在一旁缓缓道:“你最想打死的人,是我吧?” 第二百五十五章 乱局 江月回和沈居寒在外面听着,屋子里朱家人闹成一锅粥。 朱公子的话让布政使的怒火达到顶峰。 “你又在说什么疯话?” “难道不是吗?我现在这副样子,让你丢脸,你巴不得打死我,重新再生一个,也好让朱家光宗耀祖。” 布政使脸色铁青:“你还知道你让我丢脸?你自己不争气,弄成这副鬼样子,难道怪我吗?” “所以呢,这就是你养外室,和这个女人苟且的理由?” 布政使看一眼瘫在地上的江兰兰,又看看对面的妻子儿女。 “我养个外室有什么不对?凉州城一个商家富户都能纳妾,我为何不可? 好,既然你们觉得我不应该养外室,那我就把她纳到府里,做个妾。” 江兰兰抬头,一时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哭。 朱夫人气得胸口起伏:“你疯了,你真是疯了,为这么一个女人,要把全家闹成这样?” “究竟是谁在闹?”布政使怒道,“我这么多年,就有你一个正妻,你该知足了。 现在纳个妾,怎么了?没错,我的确是要生孩子,还要多生,你不能生了,还不能让别人生?” 朱夫人气得眼前发黑,差点晕倒。 朱小姐赶紧扶住她。 “父亲!这就是您让她诈死的原因?你们早就勾搭在一起了,是不是!” 布政使拧眉:“你胡说什么?什么勾搭?” “难道不是吗?她都有了两个月的身孕,你们早就……” 布政使转头盯着江兰兰,眼底情绪复杂,惊愕,怒意,怀疑,交织在一处。 “两个月?” 江兰兰赶紧摇头:“不,不是的……” “什么不是?”朱夫人咬牙,“大夫都把过脉,还说不是?” 布政使俯身扣住江兰兰肩膀:“大夫看过?两个月?” “大人,你听我说……” 江兰兰又慌乱又害怕,再加上冻了一路,断断续续,结结巴巴,根本说不清楚。 江月回看一眼阮氏,示意她进去。 阮氏早等不及,赶紧推门冲进去,待看清江兰兰现在的样子,一时也呆住。 “娘,”江兰兰一下子哭出来,“娘,救我……” 阮氏回神扑过来:“大人……” 她刚一开口,布政使就踢在她腿上:“贱妇!本官问你,她才跟了本官几天,这两个月的身孕,是从哪里来的!” 阮氏也错愕住:“身孕?两个月?” 朱夫人莫名觉得痛快:“这事儿倒稀罕,老爷,这到底是不是你的种?” 布政使脸上火辣辣,又羞又怒,字字从齿缝中挤出来:“贱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母女搞得什么鬼?” 阮氏赶紧道:“大人,这绝对不可能,这事一定有误会,兰兰是黄花闺女,这……您应该知道啊。” 布政使回想起那晚,他到底是上了点年岁,让江兰兰诈死脱罪又多少有点不太自在,所以,他怕自己能力不济,因此就喝了些暖情的酒。 酒一上头,就有点晕,力道上也没控制住,江兰兰身上的伤口还没有好,又有些裂开。 当时,床单上的确有血,可到底是伤口渗出的血,还是别的什么…… 当时他没有往这方面想,现在回想,发现还真不好确定。 朱小姐在一旁哼道:“那谁知道,江兰兰一贯的骚,之前还勾引过好几位公子,对了,还打过沈居寒的主意……” 布政使脸上又蒙上一层青。 “朱小姐慎言,本公子和令尊可不一样,对这种女人不感兴趣。” 沈居寒和江月回走进来,乱嘈嘈的屋子里一下子寂静无声。 沈居寒慢步走到江兰兰面前:“阿月,你来瞧瞧,看这是谁。” 江月回打量几眼:“这不是……江兰兰吗?怎么诈尸了?前几天刚办完丧事,我还去灵堂来着。” “大人,当时您也在,现在这……怎么个意思?” 布政使哑口无言,心中叫苦。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这事闹开,别的都好说,唯独沈居寒和江月回这里不好交代。 当初江兰兰入狱,就是因为得罪了他们俩,他把人给救出去,现在这怎么说? “大人,”沈居寒声音渗出凉意,“您是布政使,凉州的父母官,您要说放江兰兰,谁能说什么? 可您现在这做法,倒是让我看不懂。” “这算不算,知法犯法?” 布政使勉强挤出一丝笑:“沈公子,言重了。 本官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当时江兰兰伤势的确严重,觉得她一个弱女子,二次入大牢,实有些可怜,这才动了恻隐之心。” “大人可真是心地善良,”江月回似笑非笑。 布政使尴尬至极人,却找不到话反驳。 “今天这事……是本官没有考虑周全,后面会好好处理,沈公子,江小姐,不要放在心上。” “好好处理,是什么意思?”沈居寒问。 “方才好像听见大人说,要把江兰兰纳为妾室,莫非是指这个?”江月回疑惑。 布政使:“……” 这俩人到底在外面听了多久? “阮氏,当初你把江家老宅的人叫来,当众逼迫我父亲,还真是演得一出好戏。 现在你女儿又活了,是不是也得请江家人过来看看热闹? 给大人做妾,也算是个光彩的事,你不摆几桌席?” 阮氏无地自容,无言以对。 朱小姐忍不住道:“江月回,你别得意!你们都是江家人,你们江家没一个好东西!” 沈居寒眸光一冷:“朱小姐说这话,是当本公子不存在吗?” 朱小姐咬唇,别过脸没吭声。 “本公子在问你话。” 朱夫人赶紧说:“小孩子乱说话,沈公子别介意,江小姐,她不是冲你。” “小孩子?你女儿比阿月还要大一些吧?”沈居寒声音平静,却透着不容置喙的意味,“道歉。” 朱小姐眼圈泛红,朱夫人小声劝,布政使怒喝:“道歉,没听见吗?这有你说话的份?张嘴就胡说!” 朱小姐一下子哭出来:“道歉,道歉!还不是因为你先做下这种事,就会对我们耍威风!” 第二百五十六章 煞气结 朱小姐再次激怒布政使,布政使又抽她一耳光。 朱夫人护着女儿,也豁出去又吵又叫,屋子里一时乱成一团。 沈居寒拉着江月回,悄悄退出屋子。 “关于江兰兰,你打算怎么办?”沈居寒问。 “不怎么办,”江月回掠一下头发,“如果她在搬出我家之后,不再出现在我眼前,也不作死,那我不会再理会她。 可她们母女,偏偏要折腾,闹到今天这地步……” 她笑意微凉:“这事儿太脏,我不想再沾手。反正朱家人都已经知道,她也不会有好下场。” “说得也是,”沈居寒点头,“布政使估计也快被烦死了,莫狂汉手下的尸首都已经送过来,让他给交待。” 提到莫狂汉,江月回问:“盯着吴府的人,有没有看到,昨天那个黑斗篷是不是从吴府出来的?” 沈居寒脸色凝重:“这也是我想稍后再和你说的。我问过,他们都说没有看到,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他们都说,昨天晚上有一刻恍惚了一下,他们是我从京城带来的影卫,身手非常人能及,从无败绩。 盯着吴府,对于他们来说,就是最简单的任务。 可这恍惚一下,实在不同寻常,而且是都恍惚过,他们还不在同一个地点,所以,我觉得此事有蹊跷,想现仔细查过有结果之后,再和你说。” 江月回暗自思忖,能同时让在不同位置的影卫意识出现恍惚,这不是什么武功做到的,除非是神力。 或者是…… 江月回心思一动:“不好,你那几个影卫现在人在何处?” “还在吴府,怎么了?” “快,召集他们,去……就去我那个别苑吧。” “好,”沈居寒二话不说,即刻吩咐星左。 “另外,”江月回又道,“让夏侯老先生带着药箱和补气血的丹药过去,越多越好。” 沈居寒吩咐下去,江月回说:“我们也别逛了,赶紧去别苑准备。” “阿月,究竟怎么了?” 江月回还没想好怎么说:“一会儿见到那几个影卫,我看过之后再说,目前只是猜测,但愿不是真的。” 马车急速赶到别苑,江月回让管家单另收拾一个小院子,架锅烧热水。 没过多久,几名影卫和夏侯尊前后都到了。 “江江,”夏侯尊拍拍药箱,“药我都带来了,这么急,怎么了?” 江月回神色严肃:“我还没仔细看,只是猜测,稍后再说。” 她转头看着沈居寒:“让他们把袖子挽起来。” 沈居寒点头:“江小姐让你们做什么,照做就是,她的话,就是我的话。” 影卫们称“是”,都把袖子挽起来。 江月回走到他们面前,眼底金光微闪,果然看到自手腕起,一条黑色经脉顺着手臂内侧,直往上走。 她暗抽一口气,幸亏及时,否则的话,等黑气逼到心脉,这些影卫一个都留不住。 江月回低声道:“一会儿我到谁面前,谁就握紧拳头。 等我治完伤之后,你们就迅速到锅边,用热手巾擦洗伤口,听清了吗?” 几名影卫面面相觑,夏侯尊也凑过来,盯着他们的手臂看半晌:“江江,他们哪受伤了?” “这是暗伤,暂时看不出来,他们自己也没有感觉,可是,等感觉到的时候,就已经无力回天了。” 江月回说完转身进屋,从识海中找出一把锋利小巧的匕首,只有手掌长,刀尖微翘,刀身漆黑,一条如龙似的神兽盘绕其上。 这是魔域女君送给她的小玩意儿,是魔域的一块玉石,用煞气精炼而成。 女君当时说,让她拿着玩,她还觉得这东西估计没有用上的时候。 谁能想得到,今天竟然在这里用上。 拿着小匕首到一排影卫面前,从左往右开始。 第一名影卫握起拳头,看着自己光洁手臂,实在不知道这伤在何处。 “忍住,可能会有点疼,”江月回话音落,手起刀出,冰冷的刀尖在影卫皮肤上划过。 “唔,”影卫一声闷哼,脸色瞬间白透,脑门上的汗珠滚滚。 “哧!” 一道黑色血飞溅而出,带着浓郁的腥气,滴滴淋漓满地。 沈居寒脸色微变,双手也不自觉握紧。 其它影卫也都变了脸色。 江月回偏头对夏侯尊快速说:“快,给他吃两颗补气血的丹药。” “哦,好好,”夏侯尊回神,赶紧照做。 两粒药丸吞下,影卫煞白的脸色恢复一些。 “用锅里的药汁去擦伤口,快!” 影卫赶紧过去。 江月回又开始治第二个,影卫们都咬牙配合,不再有半分怀疑。 一个个治疗完,江月回也出了一身汗。 没人看到,她在给影卫放黑血的同时,也注入神力,冲散煞气,并保住他们的元气和经脉。 否则,就算煞气放净,这些影卫的手臂,也都要废了不可。 药锅里有药材是真,但那些药材只是辅助,她悄悄扔进去的,用指尖精血浸透过的丹药才是真正起效的。 “阿月!”沈居寒扶住她,“怎么手这么冰?” 江月回靠在他怀里,慢慢笑了笑:“没事,扶我进屋躺会儿就好。” “好。”沈居寒直接抱起她,转身进屋。 江月回头有点晕,这次事情太急,神力和血放得都有点狠。 那些影卫身体里中的可是煞气结,若她在全盛时期,这种结咒自然不在话下,但现在…… 想到自己现在的实力和处境,江月回又把司命骂了一万遍。 沈居寒把江月回放到床上,江月回伸手拉住他袖子。 四目相对,江月回心里涌起委屈。 这叫什么事儿?好端端的,莫名其妙就到了这里,没有一天消停过,这身体还这么弱,攒个神力比蜗牛还慢,用起来却比急流还快。 她招谁惹谁了? 沈居寒低头看着她,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水雾濛濛,委屈又柔弱。 沈居寒心都疼了,还从没见过江月回这般模样。 平时的她都是冷静又睿智,对什么都很淡漠,又成竹在胸的样子,一切都尽在掌握,从来不会惊慌失措。 可现在…… 沈居寒忍不住,俯首吻住她的眼睛。 第二百五十七章 祸水东引 江月回双手搂住沈居寒的脖颈,扁扁嘴巴:“这里。” 沈居寒一怔,随即浅笑又心疼地吻住她的唇。 江月回闭上眼睛,感觉身体里的难受在一点点退去,浑身又有点暖洋洋,像回到花海。 消耗许多的神力,又开始一点点往回增长。 休息片刻,江月回也没耽误太久,便又到外面看那几个影卫。 经过用药汁擦拭伤口,流出来的血已经由黑转红,也不再那么痛,身体也轻快不少。 见江月回出来,都上前见礼。 “江小姐,多谢您救命之恩!” “多谢江小姐!” “不必客气,”江月回对夏侯尊说,“您再给他们用银针顺顺手臂上的经脉,应该就没有大碍了。” “好,”夏侯尊一口答应。 江月回看着脸色苍白的影卫,心生愧疚,觉得是她没有考虑周到,连累了他们。 “先不要派人去吴府盯着了,”她低声对沈居寒说,“如果黑斗篷在吴府,也是个极其难缠的人,会伤及无辜;如果他不在,那盯着也没用。” 沈居寒点点头:“阿月,他们这是什么伤?” “算是中毒吧,”江月回沉吟,“就是那一恍惚的时候,中了对方的毒,这种毒是以气的形态存在,所以,他们虽不在一个地方,但也能同时中毒。” 江月回思来想去,只有这个说法勉强说得过去。 好在,沈居寒也没有细追问。 “昨天晚上,你们可看到莫狂汉回吴府?”沈居寒问影卫。 影卫们都说没有看到。 “莫狂汉受伤,被黑斗篷救走,”江月回想着昨晚的情景,“他是存心要杀我,这次就这么走了,应该不会善罢甘休。” 沈居寒冷然道:“他还不善罢甘休?本公子还不想放过他,只要他敢来,就一定让他把命留下!” “传令下去,全城暗中搜找莫狂汉,找到他之后,立即来报,本公子要亲手抓住他。” “是!” 影卫们的伤治疗得差不多,院门外有人说话。 江月回走出院子,果然看到白斩正要求进院子见她。 “姐姐!” “你怎么过来了?” “我听说姐姐在这里,就跑过来了,”白斩打量江月回,“姐姐脸色不好,生病了吗?” “没有,有点累了而已。” 白斩思索片刻:“那我去抓鱼,给姐姐熬鱼汤喝。” 江月回还没回答,他又一溜烟地跑了。 江月回摇头浅笑:“真是个单纯善良的孩子。” 沈居寒握住她的手:“白斩为什么会给朱小姐当了奴仆,此事我还没有问布政使,等他离开之时,我要弄个明白,若没人指使,他不敢。” “为什么要等到他离开的时候?” “他离开的时候,势必是戴枷锁栲,我若问什么,他都会当成救命稻草,定会知无不言。” 江月回缓缓吸一口气:“沈公子,睿智。” 沈居寒忍不住笑:“你猜,布政使他们一家,现在正在干什么?” 江月回算算时间:“这会儿应该有了结果,江兰兰进不了朱府,朱夫人和朱小姐平静下来,也该对今天的事有所怀疑了。” “还是阿月更聪明,这一招祸水东引用得好。” 江月回所料不错,江兰兰无论有没有怀孕,有没有欺骗布政使,都已经不重要。 她“死而复生”,已经在众人面前露了脸,布政使就不可能再留着她。 有朱夫人在,她也不能哭求布政使,只能和阮氏哭哭啼啼离开衙门。 为避开行人,她们穿街过小巷,可走到半路,就被人从后面打晕,失去意识。 朱夫人护着儿女也离开衙门,朱公子出门就她们分开,不知道去了哪。 朱夫人无奈,只好和女儿上马车,一起回府。 母女二人坐在车里,半晌无言,今天发生的一切,恍如一场大梦。 “母亲,”良久,朱小姐开口,“您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朱夫人红着眼睛,“今天算是和你父亲撕破了脸,他的意思……你也听见了。 这次是江兰兰,没了江兰兰,还有李兰兰,赵兰兰。 只要他生出这个心思,那就再也拦不住了。” “罢了,由他去吧,愿意纳妾就纳妾,你放心,只要我还在,你就还是嫡女,你的地位不会变。” “可是,哥哥他……” 朱夫人抹抹眼睛:“你哥哥……已然如此,是没有别的办法了。” 朱小姐垂头落泪。 朱夫人看着她,忽然问道:“你是怎么找到那里去的?” 朱小姐抬头:“不是母亲命人给我送的信吗?您找到父亲的外室,怕寡不敌众,让我赶紧过去帮忙。” “这……我从未命人给你送过什么信,这么丢脸的事,我岂会让你一个姑娘家过去?” 朱小姐怔愣住:“那……这是怎么回事?” “你哥哥呢?他又是怎么去的?” 朱小姐摇头:“这我不知,我没有与他同行,也没来得及问他。” 说罢,又问:“那母亲,你是怎么知道,父亲把江兰兰养在那里的?前两日我一直都以为她死了。” “我也不知道是她,是见了面才知道,”朱夫人把那封信拿出来,“有人往咱们府门口塞了封信,我这才去的。” 朱小姐接过信,抽出信纸定睛一瞧:“这……这是吴瑶瑶的字迹呀。” “吴瑶瑶?”朱夫人怔住,“你确定?” “我确定,我们俩认识这么久,她不只一次向我显摆她的丹青书法,我还能不知道?” 朱小姐咬牙:“吴瑶瑶和江兰兰关系好,经常联手对付江月回,这次,一定是吴瑶表给江兰兰出主意,让她去引诱父亲!” “我就说,江兰兰胆子小,又蠢,怎么能想出这种法子来?” “既然这样,”朱夫人抿唇,“她为什么又给我送个信?” “母亲,江月回岂是好骗的?我听说江月回还去了江兰兰的灵堂,吴瑶瑶也在。 说不定她是发现江月回怀疑,怕被发现与她有关,与其等江月回查出来,还不如给您送信,让您去抓,这样江兰兰不就暴出来了吗?” 朱夫人一听,是这么个理儿。 “好啊,她竟然敢拿着我当枪使!” 第二百五十八章 掌柜如花 吴府中,吴瑶瑶对朱家发生的事情还一无所知。 莫狂汉昨天晚上出府之后,就没有回来,一早便让驿馆的人来给吴瑶瑶送信。 吴瑶瑶接到信,便坐马车去驿馆。 待看到莫狂汉身上的伤时,吴瑶瑶惊得语调都变了。 “莫大哥,你……怎么伤成这样?是谁弄伤你的?有没有找大夫看看?” “是昨天晚上受的伤,因为怕吓到你,所以没有回吴府。 瑶瑶,我得尽快离开这里了,让你来,就是和你道个别。” “离开?你要去哪?” 吴瑶瑶心里并不关心这些,她在意的是,昨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莫狂汉有没有重击江月回。 “回徐州,昨天晚上,我没能杀了江月回,还被她伤着了,要不是被人所救,我只怕……” 莫狂汉眼底露出凶光:“沈居寒昨天晚上也去了,他是沈庭山的儿子,定然不会放过我。 我敢肯定,我那几个手下的死,与他脱不了干系。” 吴瑶瑶心惊肉跳,怎么也不敢相信,江月回竟然这么命大,不但逃过一死,还能伤了莫狂汉。 不,不对,不是江月回有本事,而是沈居寒! 可恶,江月回究竟给沈居寒下了什么迷魂药,让沈居寒如此护着她,竟不惜要杀莫狂汉。 “可是,莫大哥,你不是来调查南先生的死吗?事情还没有查清楚,就这么走了?” 莫狂汉手不自觉摸摸脑门,被斩司命的爪子狠抓了几下,留下好几条血道子。 “南先生死在徐州境内,按说也的确不关凉州的事,大人让我过来,就是探个底。 现在来看,沈庭山父子野心很大,我得回去,禀报布政使,还要写信给燕王殿下,殿下自会有办法。” 吴瑶瑶点头:“也好,莫大哥你的安全要紧。 沈家在凉州一手遮天,连布政使都让他们三分,江月回仗着沈家的势…… 这次,她知道是我帮你写的字条诓骗她过去,定然不会轻易放过我。” “瑶瑶,”莫狂汉握住她的手,“别担心,她不会知道是你。 我根本就没有告诉她,我怎么会出卖你呢? 而且,你放心,我虽然离开,但我不会就这么算了,这次的仇,一定会报! 到时候,也会你好好出一口气。” 吴瑶瑶心头微松,抽回手指抹抹眼泪:“多谢莫大哥,你快点收拾东西吧。” 莫狂汉本来是想昨天晚上就逃走,一方面他的伤需要治疗,一方面城门早就关闭,他若逃走太显眼,守城军又都是沈家的人,根本走不了。 倒不如躲一晚,休整一下,今天乔装,趁着人多混出城去。 送走莫狂汉,吴瑶瑶也坐马车回府。 她暗暗思索,江月回真是越来越难对付。 上次从老家把那个书生弄过来,污蔑江月回有情郎,事情没成,反而惹一身骚。 这次,吴瑶瑶决定,要另想个法子,从沈居寒这边下手,找个人把沈居寒的心抓住,让他厌弃江月回。 吴瑶瑶自己是不肯,沈居寒整日戴着面具,那张脸还不知道有多吓人,更何况,她将来是要嫁给秦王的,名声还是要保护好。 挑起车帘,目光无意中一掠,看到路边的一块门匾,忽然就有了主意。 “停车!” 吴瑶瑶在附近找一家茶馆,要了个包间,吩咐丫环去刚才看到的那间门市,把掌柜的叫来。 掌柜的是个女子,长得很健壮,比寻常的女子要高着半头还多。 她到包间,看到吴瑶瑶戴着帷帽,开门见山地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吴瑶瑶隔着薄纱打量她几眼:穿着黑色劲装,腰扎红色板带,脚上踩着靴子。 头发如同男子一般束起,小麦色的皮肤,浓眉大眼,浑身上下不见半点女子柔媚。 吴瑶瑶心里鄙视三分,语气平静道:“你就是那家店的掌柜?” “不错,在下熊如花,叫我熊掌柜就行。” 吴瑶瑶差点笑出声,还如花,就这? “我想在你们那买一个人,一个漂亮的女人。” 熊如花在她对面坐下,自顾倒一盏茶,抿了半口问:“有多漂亮?别的条件呢?要说详细些。” 吴瑶瑶低声说几句,熊如花缓缓点头。 谈妥之后,熊如花离开,吴瑶瑶也下楼上马车。 丫环轻声轻蔑道:“就那模样还如花,我看她连小姐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不管她什么模样,能办事就行。” 吴瑶瑶上马车离去,熊如花从一旁墙角闪现,嘴角笑容讥讽。 戴个帷帽就不知道你是谁了?笑话! 江月回见影卫们的伤都转危为安,没有大碍,也算放下心。 夏侯尊的被气血丹药也起到重要作用,江月回写了两张方子给他,算是回报。 夏侯尊欢天喜地,要不是见她面露倦色,非得拉着她再好好讨论一番不可。 沈居寒送江月回回府,叮嘱她好好休息。 “我会的,影卫说没见到莫狂汉回吴府,他有可能直接逃了。” 沈居寒手指点在她唇上:“这些事交给我,你不必忧心。 他逃不逃,对我们影响也不大。 逃,算他多活几天,不逃,杀了他也没什么要紧。” 江月回想想,也是这么个理儿。 “听话,好好休息,你身体好了,才能说其它。” “好。” 回到院子,江月回换了衣裳,散了头发,让小糖娘端一盅浓汤,美美喝下。 刚休息片刻,外面有来报,说是有门上有人求见,还有件信物。 江月回接过信物,立即来了精神:“人在何处?” “回小姐,那姑娘此时就在门口。” “姑娘?是个姑娘?” “是的。” “那让她就到这里来吧。” “是。” 江月回看着信物,这是二熊岭的令牌,大当家他们拿的是右半边,当初她离开时,大当家给了她一块左半边的。 约定如果与二熊岭的人见面,就拿出信物,左右相对,合为一体则为真。 江月回心里疑惑,二熊岭的人来,莫非是出了什么事? 天师还押在二熊岭,莫不是天师出岔子了? 可即便如此,来的也应该是大英雄他们,怎么……会是个姑娘? 第二百五十九章 登门拜见 院子里脚步声响。 斩司命叫了两声,江月回刚要推开窗子,就听有人道:“哟,还有只山鸡? 长得还挺肥,这种肥肥的山鸡烤来吃最香了。” 斩司命抖开翅膀,仿佛下一刻就要扑去过啄死对方。 小糖赶紧解释:“姑娘有所不知,这是小姐养的,特别机灵,通人性呢。” 门帘一挑,人走进来。 “小姐,客到了。” 江月回起身到外屋,和进来的人四目相对。 对面的女子束发劲装,长眉大眼,英姿飒爽。 熊如花也打量江月回,眼中闪过掩饰不住的惊艳。 一身素色衣裙,长发随意在后脑披散,身材纤细却挺拔似竹,颇有风骨。 肤白胜雪,眉若远山,眼角微微挑起,目光流转间,自带三分凌厉。 熊如花拱手抱拳:“见过江小姐。” 江月回眉梢微扬,偏头看看小糖:“小糖,你去准备几样茶点来。” “是。” 把小糖支走,熊如花又行了个礼:“二熊岭二当家熊如花,拜见老熊娘。” 江月回扶住她手臂:“不必多礼。你是二当家?” “是的,我大哥是大当家,我是二当家,不过,我一般在城里。 自打青松山被人占了之后,山寨的日子就更不好过,铺子的生意支撑着山寨的花销,我回去就更少了。 之前您帮着我们除去青松山的人,还送了粮食,我大哥都对我说了。尤其这次……” 熊如花有些不好意思:“绑架您的生意也是我接的,差点误伤您,实在抱歉。” 原来如此。 之前大当家他们说,在城里有铺子生意,江月回也没多问是什么,其实心里还多少有点认为他们几个是吹牛。 如今一见熊如花,倒是觉得当初的想法狭隘了。 “没什么,当初你们也是被蒙骗,是吴家人太过狡猾,利用你们的意气。” 熊如花咬牙:“不错!我大哥也特意来说过我,让我以后更加小心谨慎,多方核实才可以。 因为大哥嘱咐过,说您身份特殊,我们……到底是不怎么光彩,不能随意相认打扰,所以这么久才来拜见。” 江月回想起,这几次经历的事件中,都有人在人群中推波助澜,为她说话,想必也是熊如花派人所为。 “小姐,”熊如花低声道,“我方才接到一单生意。” “哦?与我有关?” “小姐睿智,的确如此,否则我也不会上门来,”熊如花说,“买方是吴家小姐,她要说买一位漂亮的女子,极具风情,越漂亮越懂如何抓住男人为佳。” 江月回诧异:“吴瑶瑶?” “正是,”熊如花点头,“我没有在她面前露过面,但我认识她。 当初差点误伤您的事情发生之后,大哥再三叮嘱,让我注意吴家人,因此,吴家人我都认得。” 江月回心头涌起几分暖意,没想到,二熊岭的人竟然默默为她做过这么多事。 “另外,”熊如花拿出一张字条,“这是她写给我的,上面是一个人的生辰八字。 她说待找到合适的人,便让我再找个神婆,把找到的女子和这个生辰八字绑在一处。” 江月回接过字条一看,这八字有些眼熟,仔细一想,这不是沈居寒的吗? 她当即便知道了吴瑶瑶打的什么主意。 这是在她身上下手不成,又想用美人计来引诱沈居寒。 江月回短促笑出声:“这样,你接了她的生意,送上门的银子,不要白不要,至于人选,到时候由我送去。” 熊如花会意:“是,但凭小姐安排。” 小糖把吃的拿来,江月回让熊如花吃了些,又闲聊几句,熊如花起身告辞。 江月回手指轻叩桌沿,思索着这件事要怎么做才更完美。 “小糖,把阿星叫来,然后守住院门口。” “是。” 星绝进屋,江月回问道:“沈公子手下的人,还有其它女子吗?” 星绝还未答,江月回又补充道:“你如实说,我先问问你,就是不想让他为难。 若是没有,他也不会说,只会想如何解决。” 星绝微抿唇:“有的,在凉州,除了我之外,还有三名女暗卫。 如果小姐要用的话,其中两个现在都有任务在身,怕是不太好安排时间。还有一个,但是……” “怎么?你只管说。” “但是,她现在的身份不太好。” “怎么个不好法?” “她正准备为入选青楼的花魁做准备。” 江月回眉眼染上笑意:“那可太妙了,我要的就是这样的人。” 星绝听说有用,脸上也泛起笑意来:“小姐有所不知,星辰姐姐可漂亮得紧。 不只是漂亮,是骨子里透出来的味道。 她假装遇难,让青楼老鸨子相救,被老鸨子一眼相中,又培养一段时间,正准备花魁大选。” 江月回做到心中有数:“好,我知道了,等傍晚时分,你悄悄去一趟沈府,让沈公子吃过晚膳后来一趟。” “是。” 休息半日,江月回的精神恢复不少。 外面小糖正在摆饭,江月回便闻到后窗外飘来的香气。 她抿唇笑笑,到外屋对小糖说:“摆好你也去吃吧,我独自用膳,想安静一下。” “是。” 小糖刚要走,江月回又问:“怎么白米还没有回来吗?” “回小姐,还没有,这丫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八成是又被她那个凶狠的嫂嫂欺负了。” “明天再等等,若是还不来,你就让林方带你去看看,也帮帮白米。” “是,多谢小姐!” 小糖高高兴兴走了,江月回到里屋推开后窗。 沈居寒提着食盒进来。 “不是说让你吃了晚膳再来吗?” “今天府里新添的菜式,我尝着不错,拿来给你尝尝。” 两人对坐,烛火跳跃,映着江月回的眉眼。 沈居寒心头也被灯光照着暖暖的,觉得能这样和江月回一起,安安静静地吃饭,也是一桩美事。 江月回也没扫他的兴,一起吃了顿安生又温馨的晚膳。 吃完饭,江月回才让他去里屋,把字条放到他面前。 “你先看看这个。” 沈居寒拿起字条,诧异道:“这不是我的生辰八字吗?” 第二百六十章 她都不吃醋 沈居寒一时没明白,江月回写下他的生辰八字干什么。 江月回笑而不语,沈居寒仔细看看笔迹,手指捻捻纸张,又闻了闻。 “不对,这不是你写的。” “何以见得?” “笔迹不对,我见过你的字,颇有风骨,但这个,虽然也是练过的,可相差太远,柔媚有余,风骨全无。 而且,这种纸也和你书桌上的不一样,关键是,这上面还有些脂粉香。” 江月回微挑眉:“沈公子目光独到,一下子能看出这么多问题来。” “这到底是谁写的?写我的八字作甚?” “这是吴瑶瑶写的,”江月回把熊如花来过的事详细说了。 沈居寒当即就沉下脸:“吴瑶瑶真是给脸不要脸,竟然想做这种勾当,把本公子当什么了?” 江月回安抚他:“别生气,她动由她动,不动反而不好办,我们将计就计。” 沈居寒嘴唇绷紧,半晌道:“阿月,你……” 他想问,你就不吃醋吗?吴瑶瑶想对他用美人计,美人计呀。 “什么?” 沈居寒话到嘴边又咽下:“没什么,你有对策了?” “嗯,我的确有个法子,但需要你这边一个人配合,就是不知道这个人你有没有其它的安排,会不会打乱你的计划。” “我想,吴瑶瑶既然想用美人计,那我们就把这个美人,用到该用的人身上。” 沈居寒瞬间懂了:“所以,你是想问我借星辰?” 江月回眉梢轻挑:“看来沈公子对你手下的人知道得很清楚呀,我一提这个,你就知道要用谁。” 沈居寒一怔,下意识解释说:“美人计,肯定是女子,凉州的女暗卫,除了昨绝,就还有三人。 其中两人暂时不太容易脱身,唯一能用的就是星辰。” 江月回端茶杯慢慢抿一口:“嗯。” 沈居寒听她只淡淡“嗯”一声,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阿月,我手下的暗卫,无论男女,都只是暗卫,这是最基本的铁律。他们各司其职,各有所长……” 江月回抬眸看他:“我知道了,那就借星辰一用。” 沈居寒看着她的神色:“你不生气?” “这生什么气,”江月回浅笑,“如你所言,暗卫只是暗卫。 明天上午吧,让她来府中见我,不知可方便?如果不方便,约在外面也行。” 江月回神色坦然,沈居寒紧绷的心也慢慢松下来。 “她现在在青楼,若是来府中,被人看到,怕是对江大人官声不好。” 江月回点头:“把这茬忘了,那就在附近的茶楼吧,到时候我过去等。” “好。”沈居寒略一思索,“让星绝送个信就行。” “另外,”沈居寒又道,“莫狂汉从驿馆离开,出了凉州城。” “出城了?他自己?”江月回诧异。 “是,而且,没有回徐州,”沈居寒道,“我派人一直跟到徐州附近,他就不见了,但确定没有回徐州。” “离开凉州,没回徐州,”江月回思索,“那他能去哪?为什么不回去复命?” “我的人还在那边寻找他的踪迹,他早晚要回徐州,那是必经之路,说不定,再次出现的时候,会给我们惊喜。” “这么说,你是欲擒故纵?” “差不多,他身上还有秘密,而且他个性强悍,对燕王也忠诚,拿住他,除了杀掉,没有其它的价值。 倒不如让他走,看他还能折腾出什么风浪来。” 江月回深以为然。 见她脸色仍旧不太好,沈居寒没再多留,再三叮嘱她好好休息,依依不舍地从后窗离去。 星左敏锐地感觉到,主子的心情不怎么好。 “星左,”沈居寒迟疑着开口,“你说,有人要对一个男人用美人计,男人的妻子知道,应该有什么反应?” 星左眼睛微睁,心里像经过海啸,但表面上强作镇定。 “主子,一般来讲,若是正室夫人对夫君有绝对的自信,相信夫君是一心一意,两人情比金坚,那夫人自然不会把什么美人计放在眼里。 还有一种是,如果夫人吃醋生气,说明……” 星左一边说,一边观察着沈居寒的神色。 只可惜沈居寒戴着面具,根本瞧不出。 “说什么?”沈居寒看向他,“如果夫人没吃醋呢?” 星左瞬间明白了:“那就是第一种情况呀,夫人自信,对夫君自信,对自己也自信,什么美人,都是些庸脂俗粉,夫妻二人感情好,岂是区区一个美人计能离间的?” 沈居寒眼中烦躁退去,语气也不自觉舒缓了些:“是这样吗?” “那当然,肯定是,属下绝不敢骗主子。” 沈居寒嘴角微翘:“你说得甚是有理。” 星左垂眸,无声吐口气:好险。 不过,有人要对主子用美人计?什么情况?哇,好久没见过有人这样作死了! 好期待! 江月回不知道这对主仆的想法,趁着夜深人静,她打坐练气,让身体尽可能快速恢复。 天明时分,斩司命在院子里扑楞着翅膀飞来飞去,饱饱地吃顿谷子。 江月回醒来刚有动静,星绝就听见了。 “小姐,您要起吗?” “嗯,”江月回答应一声,星绝挑帘进来。 “让小糖伺候吧,你去告诉星辰一声,一会儿我吃过早膳,和她见一面。 她在的那家青楼附近,有什么茶馆吗?” “有,有一家不错的茶馆,”星绝回答,“奴婢去订个包间?” “好。” 星绝去办事,小糖伺候着江月回洗漱吃早膳。 江月回看一眼院子里:“白米还没回来?” “回小姐,还没有。” “那一会儿你去找林方,让他上午先别去铺子里,你们俩一同去一趟白米家,看看究竟怎么回事。 她那个嫂嫂若是还凶她,你就说,白米现在在江府做事,也是江府的人,不能任由她欺负打骂。” “是,奴婢记下了,奴婢替白米谢小姐!” “若是有其它的原因,她嫂嫂也没凶,日子确实艰难的话,你就留下几两碎银,”江月回叮嘱,“别留太多,碎银即可,你那里还有吗?” “回小姐,有的,之前剩下的,您让奴婢留着用,奴婢还没用完。”小糖一顿,“可是小姐,奴婢不明白,为何不能多给?” 第二百六十一章 将计就计 江月回笑着擦擦嘴,对小糖说:“钱的确是越多越好,但分对谁。” “你说白米的嫂嫂对她不好,经常问她要钱,这种情况下,如果我们一下子给得多,就会激起人的贪欲,不但不会让她感恩,反而会觉得找到一个压榨白米的好法子,会变本加厉。” “给,又不多给,恰到好处地让她觉得,白米并非一无是处。” 小糖恍然大悟:“还是小姐想得周到,奴婢懂了,这就去办。” 江月回在识海里拿出几粒香丸,是她后来又炼制的,还没有放到当归楼去。 还有些美肌丸和香粉,一并装在小盒子里。 收拾妥当没多久,星辰便回来了。 “回小姐,都办妥了。” 主仆二人也没坐马车,边走边逛,去那家茶楼。 星绝订的是间邻街的包间,从窗子里看出去,正好能看到那家青楼。 “小姐,您瞧,那儿,那就是那家青楼,算是凉州城最大的一家。” 江月回远远望去,果然挺气派。 要了壶茶和几个果盘,刚摆好,江月回就看到楼下来了一辆马车。 马车华丽,车帘是浅粉色的丝绸和珠帘。 不多时,车上下来一位穿紫色衣裙的女子,尽管她戴着帷帽,但浑身都柔媚风情,一举一动都让人移不开眼。 “小香,”她轻声吩咐,“问问老板,我经常喝的茶叶到了没有?若是没有,我可不将就。” “是,姑娘。” 女子慢步上楼,对旁边投过来的目光熟若无睹。 星绝打开门,女子进屋,摘掉帷帽。 江月回抬眼打量,果然是花容月貌,她不仅仅是美,而是那股味道,每个眼神都像带着小钩子,勾得人千回百转。 “奴婢星辰,见过江小姐。” 声音也好听,似莺啼婉转,动听悦耳。 “不必多礼,坐。” 星辰偷眼看江月回,说实话,在容貌上她没有服过谁,但眼前的江月回,让她服气。 江月回长得美,但她的美与星辰是两回事。 江月回自带贵气,沉静自若,漂亮的眼睛里是波澜不惊,似乎什么都在她掌控中,不值得她惊讶。 星辰不禁收起轻视之心。 原本听星绝一说,她还有点不服气,江月回的事她听过,但身为官家女,能做出这些来,也不算什么。 江季林是从四品,他这个女儿还是自小不养在身边,能有多出众? 可此时一见,江月回气定神闲,只一个眼神,一声简单的“坐”,就让星辰折服。 有的人天生自带气度风华,这位江小姐就是。 “今日请姑娘来,是有事相托。” 江月回说得客气,但星辰不敢真接受这样的客气。 “小姐有什么吩咐,只管说,星辰绝不推辞。” 江月回点点头:“那我就直说了,我得到消息,有人想对居寒用美人计,我和他商量过,要将计就计。” 星辰眼睛微睁:“有这等事?小姐想让我做什么,只管吩咐。” 江月回低声把计划说了一遍。 …… 吴瑶瑶一早起来眼皮就有点跳,有点心神不宁。 莫狂汉走了,吴岷州还问过她两次,知不知道莫狂汉那几个手下死的事怎么处理的。 吴瑶瑶也不知道莫狂汉去了哪,他说什么不会善罢甘休,究竟是真有法子,还是放狠话? 正胡思乱想,小丫环来报:“小姐,朱夫人和朱小姐来了。” 吴瑶瑶一怔:“人在哪?” “已经往这边来了。” 毕竟朱夫人母女不是寻常客人,平时请都请不来,谁还敢拦? 吴瑶瑶赶紧吩咐上茶摆点心,然后出院子去迎。 刚到院门口,就碰见朱家母女俩。 “朱夫人,朱小姐,”吴瑶瑶笑容甜美,“不知二位大驾光临……” “不知?”朱小姐短促笑一声,“你会不知?你这么聪明,不早该想得到,我和母亲会找上门来吗? 还是你觉得,你自己足够聪明,做的事天衣无缝,我和母亲都是傻瓜,根本看不出?” 吴瑶瑶一头雾水:“朱小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听不太明白。” “二位先里面请,我准备了茶水点心,有话坐下来慢慢说。” 朱小姐还想说什么,朱夫人握握她的手,提醒她稍安勿躁。 母女二人进屋,吴瑶瑶脑子里快速思索,可思来想去,也不知道这二位究竟来干什么。 有阵子没去过朱府了,突然来,还如此气势汹汹,这是什么意思? “吴小姐,”朱夫人开口问,“我们母女可曾得罪过你?” 吴瑶瑶一脸茫然,朱夫人不等她回答,又问:“吴小姐,之前你和我女儿关系不错,也时常到府里作客,我还经常叮嘱下人要好生伺候。 你上次办什么茶话会,我也同意女儿来支持你,没错吧?” “没错,”吴瑶瑶点头,“夫人对我的情意,我始终记在心头……” “我不求你报答,”朱夫人摆手,“可你也别恩将仇报。” “夫人,何出此言?瑶瑶究竟做了什么?让夫人恼怒至此?还请夫人明示。” 吴瑶瑶边说边站起来,行了个礼。 可朱夫人并不买账。 “吴小姐,我且问你,江兰兰的事,你知道吧?” 吴瑶瑶点点头,眼睛还泛了红:“知道,兰兰她也算是我的妹妹,虽然后来我不姓江了,但毕竟是一起长大的情分。 她去世之后,我也很伤心,好几个晚上没有睡着觉……” “啪!”朱夫人一拍桌子,“好啊,你还在这里给我假惺惺,吴瑶瑶,你究竟安的什么心!” 朱小姐看着吴瑶瑶委屈呆愣不知所措的柔弱模样,气就不打一处来。 “行了,吴瑶瑶,你装什么傻呢?还当我们不知道? 呵,现在满城的人都知道,江兰兰诈死,她又活了,你说你什么伤心难过,睡不着觉,你骗鬼呢!” 吴瑶瑶这两天一直围着莫狂汉转,又帮着莫狂汉设计引江月回去小巷子,根本没有出门,也没有听到江兰兰的事。 现在听到朱小姐说江兰兰是诈死,也吃了一惊。 “什么?有这等事?” 朱小姐冷笑一声:“怎么?这个主意不是你给她出的吗?” 第二百六十二章 死了多没意思 吴瑶瑶感觉莫名其妙。 “朱小姐,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江兰兰去世时,我还去参加过她的葬礼,如果是我教她的,又怎么会去灵堂前哭?” “当然是为了装出以假乱真的样子啊,”朱小姐讥讽。 吴瑶瑶心里也有了火气,沉默一瞬反问道:“好吧,看样子朱小姐是认定此事与我有关,清者自清,我也不多辩解。 那么,即便此事我知情,是我教她的,那与朱小姐有何相干?她的死活,朱小姐为何如此不平?” 朱小姐拍案而起:“好啊,吴瑶瑶,果然是你,你真的承认了! 与我何干?你还真问得出口,呸!我说出来都嫌脏。” 吴瑶瑶深吸一口气:“还请你说个明白。” 朱夫人示意朱小姐坐下,沉声道:“吴小姐,江兰兰的死活,我们不管,可你为了助她脱身,让她去引诱我家老爷,让她做我家老爷的外室,这与本夫人有关了。” 吴瑶瑶眼睛霍然睁大,简直不敢相信:“什么?江兰兰给布政使做了外室?” 朱小姐咬牙:“你别装了,方才都承认了,现在又装!” “这……”吴瑶瑶摇头,“夫人,此事的确与我无关,我没有做过,断然不能承认,这其中必有误会。” 朱夫人把那张字条拿出来:“这是你写的吧?” 吴瑶瑶接过一看:“这的确是我的字迹,但……这个地址不是我写的,这是哪里?” “呵,你不知道?这就是江兰兰藏身之处。” 吴瑶瑶是真的不知道,她的确命人写过一张字条送去给江月回,但她只是以江兰兰的死为饵而已。 那天在灵堂,她看出江月回对江兰兰的死持怀疑态度,觉得在字条中那么写,江月回一定会上当。 果不其然,江月回去见莫狂汉,可莫狂汉没用,没能杀掉江月回,现在还跑了。 可她怎么能想到,江兰兰就真的没死,还成了布政使的外室,这可真是太意外了。 这张字条……吴瑶瑶心思微动,莫非,是江月回干的? 她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江月回没死,回去以后肯定要想送信的人是谁,因此就故意仿了她的字迹,送去给朱夫人。 吴瑶瑶简直想把江月回撕碎。 “我真的不知,朱夫人,朱小姐,如果是我教江兰兰的,那我应该好好助她,取得布政使大人的欢心才是,又怎么会转过头来告发? 这岂不是让我做的这一切成为白费吗?我所谓何来?” 朱小姐哼笑:“这个问题问得好。 我和母亲刚开始也没想通,后来本小姐想明白,江月回一直记恨江兰兰一家,还闹过江兰兰的灵堂,当时你也在吧?” “不错,我的确在,阿月她的确不怎么相信,说不定她也知情,她……” “没错,你就是怕她发现,怕她把此事揭发出来,江兰兰被抓住,把你招出来,所以,你见势不妙,干脆给我母亲送信,让我母亲去抓人,而我和我母亲还得念你的好。 可惜啊,吴瑶瑶,你打错了算盘,我和母亲一眼就看穿你的诡计!” 吴瑶瑶:“……” 这神逻辑,真是服了。 真是有嘴也说不清。 朱夫人起身道:“吴小姐,本夫人今天来,就是给你一个忠告,做人还是厚道一点好,否则的话,说不定就会招惹什么恶运缠身。 你以后也不要再到我家来,我们家不想与你这样的人为伍。” 朱小姐接过话说:“还有,你给本小姐记住,在凉州,有本小姐出现的地方,你就回避,否则的话,别怪我不客气!” “我们走,”朱夫人带着朱小姐就往外走。 吴瑶瑶气得额角都突突跳,强忍着跟在后面,还想再解释几句。 朱小姐是布政使的女儿,是凉州城最尊贵的贵女,要是得罪了她,那以后还怎么在圈子里立足? 刚到院子门口,迎面碰见闻讯而来的吴夫人。 吴夫人还不知道发生何事,满面带笑地打招呼:“朱夫人,朱小姐,真是有失远迎,我命人准备了……” “不必了!”朱夫人毫不客气地打断,“你们吴家东西,我们可不敢碰,说不定会被咬了手。 你们吴家的人,我们也不敢再来往,以免哪天被坑死都不知道。” 吴夫人一怔,笑容凝固住:“朱夫人此话……从何说起?” “从何说起?”朱夫人冷然道,“本夫人没兴趣再说一次,想想都觉得脏。 你要想知道,还是去问你的宝贝外甥女吧!” 朱夫人母女扬长而去,一点情面都没给。 吴夫人看着吴瑶瑶,语气有些凉:“瑶瑶,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朱夫人和朱小姐如此生气?” “她说的话究竟是何意?” 吴瑶瑶眼泪落下来:“舅母,我也不知道,她们一来就是一通发火,我根本不知发生了何事。” 吴夫人实在难以相信这样的说辞:“你不知道?她们的怒气可不一般,好好的,会气成这样?” “舅母,我真不知,要不然这样吧,等莫大哥回来,我请他去找一趟布政使大人,问明一下情况,这其中定有误会。” 吴夫人:“……” 一听她提到莫狂汉,吴夫人的火气就灭下一半。 不灭也得灭,她实在不敢得罪莫狂汉,那简直就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 “瑶瑶,你也别难过,等你舅父回来,我也和他说一声,有误会,解开就是了。” “多谢舅母。” …… 江月回一边喝茶,一边听着对面小楼里传出来的丝竹声。 沈居寒浅笑着给她剥花生壳:“朱夫人母女去吴府大闹了一通,把邪火都撒在吴瑶瑶身上。” “她活该,我不过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罢了。 她写张字条,就想要我的命,我写张字条不收她的命已经是仁慈。” 沈居寒把白胖胖香喷喷的花生仁放在她手心:“是,阿月仁慈。 朱夫人这一闹,吴夫人肯定不高兴,吴瑶瑶的日子也不会好过,钝刀子割肉的滋味,啧。” 江月回轻笑:“慢慢来,这才哪到哪,一下子死了,多没意思。” “阿月说得极是。” 正说着,一人从对面小楼里走出来。 “来了,”江月回露出看好戏的神情。 第二百六十三章 下饵 吴岷州平时有一个最大的爱好,就是喜欢听小曲。 这座天音阁,是凉州听曲最好的场所,他只要一有空闲就来。 这次从牢中出来以后,今天还是第一次来。 丝竹声声,歌声美妙,把这些日子的烦忧都冲散不少。 吴岷州神清气爽地从天音阁出来,他也没坐马车,独自慢悠悠往回走。 刚到路口,一个人朝他撞上来。 他正回味方才的曲子,被这么一撞,当即心情就有点不好。 “我说你这个人,走路……” 后面的话嘎然而止。 对面是一张绝美的脸,眸若秋水,正盈盈地看着他,神色惶恐,像只期待他保护的小鹿。 “对不起,”女子垂头,声音微微颤抖,“是我的错,没有看清楚。” 吴岷州赶紧道:“别这么说,我刚才也只顾着想事,没有看好路。姑娘,你没事吧?要不要我送你回家?” “我……我没有家。” 吴岷州一愣:“姑娘是外地来的?” 女子缓缓抬头,眼中落下泪来,当真似梨花带雨。 吴岷州感觉心都像被抓了一把,跟着难受。 “怎么了这是?姑娘,你有什么难处,尽管说。” “多谢你,我……我还是认命罢。”女子悠悠一叹,抹抹眼角的泪,福福身就走。 吴岷州见美人垂泪,哪能就这么算了。 他赶紧追上去:“姑娘,你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你只管讲来,我姓吴,不敢夸口一定能替你解决所有的事,但一定能帮上点什么。” 女子顿住,忽闪着眼睛:“姓吴?我听说凉州有一位首富,心地善良,也姓吴,不知……” 吴岷州心里喜滋滋,面上不动声色:“不才正是在下。” “原来是吴善人,小女子阮阮,有眼不识泰山。” 吴岷州扶起她:“阮阮姑娘不必多礼,我算什么泰山?你方才说你没有家,是怎么回事?” “不瞒吴善人,我是……我是如云楼的姑娘,过几日便要选花魁,可我……并不想,”女子又抹抹泪,“但我不想又能怎么样? 方才是漫无目的,不知道去哪里,无意中冲撞了您。 现在呀,我也清醒了,我能去哪呢?本就是无根的野草,浮萍一般,这就是我的命。” 她又福福身:“告辞了。” 吴岷州看着她的背影,身姿婀娜,如风拂柳,就像走在心尖儿上。 青楼女子选花魁,说得好听,其实就是开始陪客。 一想到这样的如花女子就要被迫陪着其它男人,吴岷州心里百爪挠心一般。 他情不自禁跟上去。 站在窗边把这一幕尽收眼底的江月回,慢慢抿着茶:“星辰姑娘好本事。” 沈居寒没接这话,问道:“吴瑶瑶若是知道,你用这种办法,定会气死。” “必须得让她知道,”江月回狡黠一笑,“精彩的还在后面。” “嗯?”沈居寒声音微调,“阿月还有什么后招?” “我还得让吴瑶瑶亲眼见见星辰。” 沈居寒笑出声:“狡猾的小狐狸。” 吴岷州到如云楼,老鸨子可认得他,一见到他立即双眼放光,笑得合不拢嘴。 “吴老爷,这可真是老天爷开眼,哪阵风把您吹过来了?” 吴岷州有钱,爱听曲儿,但很少到这种地方来,即便来一两次,也是为了生意应酬。 像今天单独来,还是第一次。 “怎么?我不能来?”吴岷州目光在四处掠。 看过了刚才的姑娘,现在眼前这些简直都是庸脂俗粉。 “我巴不得您天天来呢,”老鸨子赶紧陪着说好话,吩咐人上茶,“您来得正好。 我们这儿过两天就要选花魁,到时候我给您留个好位置,您过来看看?” 吴岷州微拧眉:“你们这儿有没有一个叫阮阮的姑娘?” “有,有啊,”老鸨子一听是冲阮阮来的,笑得更欢,一指一面屏风,“您瞧,那屏风上挂着画像呢,头一名就是阮阮姑娘。 您可真有眼光,阮阮姑娘是我们这次花魁的热门人物。” 吴岷州走到屏风前,上面果然挂着三幅画,第一幅画上的女子,眉眼微带愁,身姿风韵,就是方才在外面遇见的姑娘。 老鸨子观察着他的神色,心里乐开花:这下,算是把这位财神爷抓住了。 星辰就在二楼,正喝茶吃点心。 小丫环从窗子缝隙里往下看:“姑娘,您说得真对,跟在您后面进来的那位老爷,荣妈妈正和他说话呢,荣妈妈笑得跟朵花一样。” “姑娘,奴婢帮您梳妆一下?” “不用,”星辰抿一口茶,“荣妈妈不会让他上来的。” “为什么?”小丫环疑惑。 星辰笑笑:“这个呀……” “不能和你说。” 小丫环托着圆脸看她:“姑娘真好看,就算不梳妆也比其它人好看。” 星辰说得一点没错,荣妈妈根本没让吴岷州上楼,连楼梯边都没摸到。 吴岷州无奈,只能叮嘱荣妈妈,要给他留个好位置,悻悻离去。 江月回和沈居寒已经离开茶楼,坐在马车中,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嘴角噙着一抹冷笑。 “星绝,”江月回吩咐,“你去告诉星辰,今天晚上亥时,让她去熊如花的铺子。” “是。” 沈居寒手支着腮,笑吟吟道:“阿月,我告诉你一个有趣的事,没准可以让你这件事变得更有意思。” “什么事?” “吴家大公子,吴远富,是如云楼的常客,他还有一个相好的姑娘。” 江月回微讶:“吴远富?也是这里的常客?” “没错,”沈居寒疑惑,“为什么这么惊讶?” “没什么,我还以为……吴远富喜欢的是吴瑶瑶,”江月回略一思索,“我总有种感觉,就是吴瑶瑶身边的男子,总是会给她格外的偏爱。” 沈居寒还真没注意到这一点,他对吴瑶瑶不感兴趣,甚至厌恶,自然不会在意这个。 “这会不会也和她的好运气有关?” “我也这么以为,”江月回点头,“如果吴远富也是这里常客的话,那的确是有意思,我得调整一下计划。” 沈居寒浅笑:“还有件事。” “什么?” 第二百六十四章 一个吻的好处 沈居寒笑而不语。 江月回微挑眉:“怎么?沈公子又不想说了?” 沈居寒舌尖微舔一下嘴唇:“得要点好处。” 江月回学着他的模样:“我也想要好处。” 沈居寒一呆,看着她红润润唇,小巧的舌尖,心神微晃,伸手扣住她后脑,凑上去一吻。 江月回心花怒放。 怎么也是亲,让沈居寒主动,神力增长得速度也可快得多。 恰在此时,星左在外面敲敲车壁:“公子,属下有事禀报。” 沈居寒:“……” 他松开江月回,暗暗咬牙:“什么事?” 江月回忍不住想笑,沈居寒又气又乐,捏住她下巴,对准她嘴唇就轻咬一下。 星左在外面回道:“公子,是天师庙那边的消息。” 沈居寒和江月回对视一眼,都敛起脸上笑意。 “什么消息?”沈居寒挑开车帘问。 星左把刚接到的消息竹筒递给他。 沈居寒接过,星左偷眼打量,怎么……主子的嘴唇好像有点红? 不会吧?刚才他打扰主子好事了? 他赶紧垂眸,暗叫糟糕。 沈居寒的注意力早不在他身上,打开里面的字条,迅速看完递给江月回。 “那个什么大天师,回天师庙了。” 江月回看完诧异道:“这么快?好像比预计的时间早了一些。” “是的,”沈居寒手指轻叩,“或许,这中间出了什么事,也或许是别处的事提前办完。” 他偏头看星左:“传令严密监视,看他们有没有别的动作。” “是。” 江月回把字条交还给他:“看来,去天师庙之行,我们得尽快提上日程。” “好,我来准备,”沈居寒点头,“务必得万无一失。那地方有点邪性,阿月,我得确保你的安全才行。” 江月回心头微暖:“我知道,听你安排。” 沈居寒得回府去,问江月回有没有其它的安排。 “去趟熊如花的铺子,告诉她晚上的事,别的事暂时没有。” “那我送你去,在外面等你,然后你跟我回府? 姨母和夏侯夫人一直念叨你,夏侯老爷子这两天疯了一样,琢磨你那天给影卫治伤的手法。” 江月回失笑:“好吧,一起去。” 熊如花正在铺子里忙活,她这里的生意杂,什么买卖奴仆,打听消息,寻人找物,但凡是能做到的事,都接,都有价。 江月回挺佩服她,一个女子,能独自撑起这样的门面,还接这些生意,关键是还能做得风生水起。 实在不简单。 见江月回到,熊如花眉眼带笑,让小伙计接待其它人,亲自迎上来。 把江月回让到二楼单间,又沏茶倒水。 “不必忙了,我坐坐说完就走。” “之前说的人找到了,今天晚上亥时会到,你可以通知吴瑶瑶,让她来见见。” “好,”熊如花拿纸笔记上,“这位姑娘叫什么?” “她叫……阮星。”江月回把一张字条给她,“这是那位姑娘的生辰八字,以及详细的资料。 吴瑶瑶心思缜密,她一定会问得十分详细,你照着这样说即可。” 熊如花接过字条:“小姐放心,我定会一一记清楚,不会出错。” “如果吴瑶瑶要找神婆,绑住二人的八字姻缘什么的,你就向她透露,这方面的生意你也接,有一个特别灵的神婆。” “若她有兴趣,你不要立即答应,就说神婆很神秘,不是什么事都同意。” 熊如花点头笑:“好,我知道,小姐放心,这方面的活我的确接,欲擒故纵的事也常干。” 江月回:“……好,那我就不多说了,若她同意,我会再派个神婆过来。” “但凭小姐吩咐。” 江月回刚想走,又问:“如花,你听说过天师庙吗?” 熊如花脸色微变:“小姐何以问起那里?” 江月回见她神色有变,知道她一定听说过什么。 “小姐,”熊如花眉头紧皱,“很多人都说那里灵验,求子、求姻缘尤其灵验,但我总觉得地里有股子邪气,您若是想去,一定要小心些。” “为何这么说?你知道什么,但说无妨。” “其实我也不知道什么,就是咱们二熊岭的大英雄,他有个表妹,曾经去过。 第一次去的日子不对,好像去早了一天,庙门没开,她索性就在山脚下过了一晚,准备第二天一早去。” “可谁知道,人就这么没了。” 江月回疑惑:“什么叫没了?” “就是失踪不见,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大英雄去山脚下客栈,闹腾好几回,人家就说没有见过。 也去天师庙问过,但那天根本没开庙门,也怪不到人家头上。” “找了好久,一直也没有音讯,大英雄别的都能提,就是不能的这事儿。” 江月回想起,当初把那个天师押在二熊岭的时候,大当家曾说过,这个天师的身份,不告诉其它人。 当时江月回还觉得,是大当家做事谨慎,没想到,竟然还有这样的隐情,是为了瞒住大英雄。 她现在觉得,把天师放在那里,有点不妥,万一哪天不小心走漏消息,让大英雄知道,难免勾起伤心事。 “这两年做生意,我也时常有意打听一下天师庙的消息。 一个庙而已,规矩还多得很,供奉的还是什么仙姑。 那些天师说的话更匪夷所思,说什么他们的神灵能通地府,见阴司。 小姐,您听听,这是一个庙宇会说的话吗?一般寺庙不都说佛光普照,菩萨慈悲之类的?” 江月回:“……” 虽然熊如花说得不全对,但也有些道理,在凡间,供奉的神灵更多的是引导人们向善,的确很少有庙宇说什么能通地府。 江月回认真听完熊如花的话,一一记在心里,起身告辞。 沈居寒还在外面车上等她。 “怎么这么久?有什么不顺利的吗?” 江月回摇头:“没有,是我问了一些天师庙的事,熊如花还真了解一些。” 她把熊如花说的那些消息,一五一十说了。 “季明宇的未婚妻,大英雄的表妹,一个死一个失踪,看来,这个天师庙的确有鬼。” 江月回缓缓道:“大英雄的表妹,是死是活还很难说,之前季明宇也坚信未婚妻是走失,并没有死。” 她心里默默想,但愿悲剧不要再发生。 第二百六十五章 差点乱了辈分 江月回和沈居寒一起回到沈府,沈夫人和夏侯夫人都迎上来,一左一右把她拉到后宅。 夏侯尊急得跳脚:“我还有话没说呢!” “好歹……让我说句话呀。” 他瞪一眼旁边的沈居寒:“真是没用,连个人都留不住。” 沈居寒:“……您不也没留住?” 夏侯尊:“哼。” 江月回被拉到后宅,茶水点心摆了满满一桌。 夏侯夫人抱着个小盒子,里面都是她的宝贝香膏香丸什么的。 “江江,你来得正好,这些是我新做的,你看看?” 江月回认真一一看过,在鼻子下一过就能说出用的什么香料。 夏侯夫人眼睛放光:“论制香,我可没有服过谁,唯独江江。” 江月回浅笑:“夫人过奖,我也就是平时没事打发时间,做得多些。” “我听说当归楼有一种香丸,香味特别出众,本想买一颗,结果去晚一步,让人都买走了,问他们什么时候还有,也说不清楚,真是遗憾。” “夫人不必遗憾,”江月回起身到桌前执起笔,“我把香方写给您,您先试着做做。” 夏侯夫人一怔,惊喜道:“江江,那当归楼的香丸……” “嗯,是我做的,我在他们那里寄卖。” 夏侯夫人快步到桌边,拉住江月回的手,左看右看,眼睫毛都要滴出蜜来,喜欢得不得了。 “哎呀,我要是有个这样的女儿,该多好。” 沈夫人扑哧一笑:“师母,像阿月这样的好女儿,谁不想要? 不过,我倒是不用羡慕别人,阿月早晚是我的儿媳妇。” 夏侯夫人眼馋得不行:“我也要想个法子,阿月,要不,我收你做干女儿,怎么样?” 江月回还没回答,沈夫人惊呼一声:“师母,这可不行。” 夏侯夫人拧眉:“为何?” “师母,您想啊,您要是把阿月收为干女儿,那她岂不是和我平辈了? 那她和居寒……居寒岂不是要叫她姨母了?” 夏侯夫人愣了一瞬:“是吗……好像也的确是。” 江月回忍住笑:“夫人,叫什么不重要,即便不做干女儿,您若想和我讨论制香的事,我也乐意陪着您。” 夏侯夫人重重叹口气:“这话说得我又暖心又有点心酸,那好吧,江江,咱可说好,不许反悔。” “这是自然。” 三人说说笑笑,好不愉快。 夏侯尊探进头来:“说完了没有?该轮到我了吧?” 江月回在沈府,是片刻没得闲,一半时间给了沈夫人和夏侯夫人,一半时间给了夏侯尊。 眼看天色将暗,三人又合力留她吃晚膳,实在没其它的借口再留,又见她眉眼有倦色,这才放她走。 沈夫人让沈居寒去送,再三叮嘱,要好好照顾,把马车里收拾得舒适些。 沈居寒一一答应,带江月回出沈府上马车。 “累坏了吧?”沈居寒在她身后塞个大引枕,“好好歇歇,一会儿到了我叫你。” 江月回唇角微翘:“不累,就是说说笑笑聊聊天,没什么可累的。” 沈居寒握着她指尖,轻柔做按摩,“看你今天一直写方子,还分辨香料药材,想不想开间自己的药铺香料铺子?” 江月回想了想:“这倒是个好建议,等事情平息,制制香,也挺好。” 香能让人心情好,很多也有药效,也算是一种功德。 看着沈居寒认真的模样,她忽然忍不住笑起来。 沈居寒一头雾水:“笑什么?” “你知道吗?你今天……”江月回顿了顿,“差点成了我的外甥。” 沈居寒一怔:“什……什么?” 江月回把夏侯夫人的原来打算说了,沈居寒差点气笑。 这是什么鬼主意?真亏她想得出来。 见江月回歪在大引枕上笑,眉眼弯弯,沈居寒凑过去,低头吻住她。 “叫你笑……” 江月回连笑带被吻,很快就要透不上气,赶紧求饶。 马车没回江府,按江月回的吩咐,半路改道,去熊如花的铺子。 时辰差不多快到亥时。 马车刚刚在拐角暗影处停稳,远处马蹄声声,又来了一辆马车,车前挂着灯笼,晃晃悠悠,映出上面的一个“吴”字。 是吴家的马车。 江月回挑车帘扫一眼:“吴瑶瑶还挺守时,看来,这件事情她是志在必得。” 沈居寒冷哼:“真是脑子里进浆糊,竟然能想出这种办法。” 他对吴瑶瑶想用美人计对付他,一直耿耿于怀。 他看上去像好色的人吗? 江月回紧抿唇,忍住笑。 吴家的马车已经停住,吴瑶瑶穿着斗篷,戴着帷帽,打扮得严严实实,走进铺子。 江月回对沈居寒道:“走,咱们也去。” 之前她已经和熊如花商量好,等吴瑶瑶一到,她也去看看热闹。 熊如花给她留了间房,就在吴瑶瑶所在房间的隔壁,而且门上还有小机关,能从机关中看到那个房间里的情况。 吴瑶瑶坐在屋里,脸正好落在江月回的视线中。 她只脱了斗篷,帷帽没摘,桌上的茶水也没碰。 “人呢?不是说找到合适的人了?” “小姐别着急,大概有什么事情耽搁了,稍后就会来。”熊如花浅笑,“喝茶。” 吴瑶瑶不喝,语气中都有隐隐的不耐烦:“已过亥时,如此不守时,还让本小姐等她,本小姐实在怀疑,她能不能做得好。” 熊如花不慌不忙:“小姐稍安,我打开门做生意,您这种我也不是接过一两次,看人方面还有些眼力的。 您既然选择我这里,就请相信,定会让您满意。” “如此最好,”吴瑶瑶抬抬下巴,“若是办得好,本小姐不会亏待你。” “多谢。” 此时门外有声响,熊如花起身道:“大概是人到了,我去看看。” 她出门左转,先来见过江月回。 “不必多礼,你且按说好的办就是。” “是。” 熊如花又赶紧下楼,去接星辰。 星辰是坐软轿而来,身上穿着大红色织金妆花的大氅,雪白的狐领映衬着她的小脸,抬头看从楼梯上下来的熊如花,目光盈盈似秋水。 熊如花脚步一顿:乖乖,这可真是个能让男人酥了骨头的美娇娘。 第二百六十六章 只值一千两? 星辰和熊如花四目相对,微微点头。 熊如花回神,加快脚步:“阮姑娘,这边请。” 星辰身边一个人也没带,这次出来是悄悄的,之所以没坐马车,也是为了行踪更隐秘些。 熊如花抬头看一眼楼上,低声耳语:“一切准备妥当,吴瑶瑶已经到了。” “我知道,就是故意晾晾她,越是让她心浮气躁,才能越让她乱了方寸。” 熊如花挑眉:“姑娘所言极是。” 吴瑶瑶左等右等,正不耐烦,总算听到门响。 她转头看,见熊如花引着一个女子慢步而来。 吴瑶瑶在看清星辰的容貌时,脸上的不耐烦慢慢转变成错愕、惊艳,继而是眼底深处涌出的嫉妒。 熊如花道:“小姐,我来给您介绍,这位是……” “本小姐不想知道她叫什么,”吴瑶瑶打断她,“只想知道,她的条件是否符合本小姐的要求。” 星辰上前道:“熊掌柜能带我来,自然就是符合条件的。” 吴瑶瑶上下打量她几眼:“本小姐的第一点就是听话。” 星辰嘴角微扬:“我还以为,小姐要的是把该办的事办好。 这么说吧,我未必是最听话的,但我保证,我是最能让小姐的事办得圆满的。” “好大的口气,你知道我让你办什么事吗?” 星辰在椅子上坐下:“不知,不过,我就一个人,没家人也没什么牵挂,一心就只想挣钱。 只要小姐出价合适,没有我办不到的。 可话说回来,如果小姐出不起价……那不好意思,我也不会白浪费时间。” 熊如花不着痕迹的后退两步,心中暗想:江小姐找的这位可真不是一般人,上来没两句话就占了主动。 吴瑶瑶哼道:“想挣钱就好办,本小姐别的没有,有的是银子。” 她说着,从手腕上退上一只赤金镶嵌红宝石的镯子来,“啪”一声放在桌子上。 星辰掀眼皮扫一眼,漫不经心抚着腕间的玉镯:“我只要金银锭子,这种东西不要。” 吴瑶瑶拿回镯子也不是,是不拿也不是。 “银子自然是有,如果你敢接这桩生意,我先付定金五百两,待事成之后,再付五百。如何?” 星辰歪头思索半晌:“一千两?少了点儿。” 隔壁房间江月回听到这个报价,看一眼沈居寒。 沈居寒脸色阴沉,暗暗咬牙。 江月回看着他生闷气的样子,少见的可爱又好笑。 “一千两,是不多哈,”江月回小声说。 沈居寒握住她的手,盯着她,目光危险。 江月回飞快在他脸上一啄,沈居寒气笑,瞬间又没了脾气。 两人继续看,吴瑶瑶挑眉嗤笑:“你还想要多少?” “三千两,”星辰伸出三根手指,“熊掌柜的佣金你来付。” “三千?!”吴瑶瑶声调一挑,“你可真敢要。” “那当然,”星辰懒洋洋道,“我就指着这个吃饭,自然得多要些。” 吴瑶瑶眸子微眯:“你知道我要找你干什么?” “无非就是男男女女那点事儿呗,我心里有数,快点吧,到底成不成?不成我走了。” 吴瑶瑶见她举走投足都是风情,嫉妒归嫉妒,但的确不错,估计错过她,就很难再找到比她更好的。 想到江月回那张绝美的脸,和眼前这位不相上下,但江月回是清冷脱俗,不似这位,在风尘中不知道打了多少滚,眼神都能拉出丝。 男人嘛,大多数还是吃这一套。 也罢,就用她,等这个女人所沈居寒拿下,江月回被退婚,这三千两也就值了。 不,是太值了。 “好,一言为定,”吴瑶瑶一语定音,“三千就三千。 不过,我还没有告诉你,要你找上的男人是谁,你不会害怕有难度而不敢接吧?” “呵,”星辰短促一笑,“越有难度才越有趣,你只管说来。” 吴瑶瑶没说话,掀开茶杯盖子,手指蘸着茶水,在桌子上写了一个“沈”字。 “敢吗?” 星辰眼中恰到好处的浮现讶然:“那位?” “不然呢?何必花大价钱找你?”吴瑶瑶激将,“不敢就说不敢,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如果答应了又说不做,那本小姐也不是那么好说话的。” 星辰转转手指上玉戒指:“没有什么不敢的,你也别吓唬我,我既是敢答应,就一定办得妥。” 吴瑶瑶心头大喜:“好,一言为定。” “熊掌柜,写契约吧!” 熊如花立即拿纸笔,写下两份契约:“二位,签字画押吧。” 两人仔细看过,这上面不能明写吴瑶瑶要让星辰去引诱沈居寒,但每行有每行的门道,自有一套写法。 无误之后,都签字按上手印。 吴瑶瑶先付一半的银票,一共一千五百两,星辰不要她的,让熊如花帮着又倒换了其它银号的。 这样即便吴瑶瑶银票有什么问题,风险也不在星辰身上。 星辰行事熟悉果决,反倒让吴瑶瑶放下心来,的确是个常做这种事的。 银票到手,星辰就准备离开。 “你准备什么时候动手?”吴瑶瑶问。 “十日之内,定会有消息。” 吴瑶瑶看向熊如花。 “您放心,我来担保。” “好,”吴瑶瑶点头,“反正你这铺子也跑不了。” 星辰坐着轿子离开,吴瑶瑶心放下不少,这会儿也心情看四周。 她看到不远挂着的一枚铜铃,古香古色,上面还雕刻着繁琐但精致的花纹。 吴瑶瑶不禁站起来,走到铜铃下。 “这铜铃好特别,以前从未见过这种。” “小姐好眼力,这本就不是一枚普通的铜铃。” “哦?有多不普通?” 熊如花笑笑:“它是一位巫师的宝器。” 吴瑶瑶诧异:“巫师?” “正是,巫师来自边疆部落,铜铃是从历代巫师手中传下来的,所她讲,传到她这里,已经是第九代。” “她都会些什么?” “小姐有所不知,巫师和我们中原的道长高僧还是有很大区别的,她们自称是上天的神使,听天意。 因此,不能说会什么,而是要看天让她们做什么。” 吴瑶瑶心头一阵悸动。 江月回在隔壁,听着熊如花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暗自好笑。 就听吴瑶瑶说道:“还请熊掌柜代为引荐,我要见一见天师。” 第二百六十七章 我竟无言以对 吴瑶瑶以为,熊如花会爽快地答应。 毕竟是做生意的嘛,岂会放着钱不赚。 但熊如花却拒绝了。 “小姐,这恐怕不行。” 吴瑶瑶不悦:“为何?本小姐又不会短了她的钱。” 熊如花浅笑:“小姐误会了,这不是钱不钱的事,对于巫师而言,最重要的不是钱。” “那是什么?”吴瑶瑶疑惑。 熊如花指指天:“巫师看重的是机缘,是天意。金银对于她来说,都是身外之物。” 吴瑶瑶先是一怔,继而短促笑一声:“是吗?本小姐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 那她要怎么看天意,要怎么才能为本小姐算一算?” “不知小姐想算什么?”熊如花也不恼,“你可以先说一下,待我问过巫师,自会有答案。” 吴瑶瑶半信半疑:“本小姐是想算姻缘。” 话音落,那枚铜铃忽然“嗡”一声轻响,左右轻晃。 虽然声音不大,却让人心头一震。 吴瑶瑶也不例外,呼吸微窒,抬头看。 熊如花脸上的笑意荡然无存:“小姐,还请慎言!” “什么意思?” 熊如花轻哼:“小姐心不诚,还是不要再浪费时间了。你之前让我办的事,我已经做到了。请吧。” 见她毫不客气地下逐客令,吴瑶瑶有点尴尬,但心里反而更信几分。 “熊掌柜,本小姐初次听闻巫师,难免不懂,坏了规矩,还请你见谅,”她浅浅福身,“巫师不看重金银之物,熊掌柜打开门做生意是为何? 您放心,只要你能帮本小姐牵线搭桥,让巫师相助,自不会少了你的。” 她说罢,从钱袋子拿出一枚金叶子,轻放在桌上:“还请熊掌柜,多多美言。” 熊如花脸色缓和几分,抬头看看铜铃:“小姐,我方才说了,这铃铛乃是宝器,和寻常的物件不同。 至于说究竟哪里不同,恕我坦言,我也不是很懂,但我听巫师说过,在宝器面前,可以不说话,但不能说假话。” 吴瑶瑶再次看看铜铃,上面的繁琐花纹更显得庄严。 “熊掌柜,巫师能够有求必应吗?” “不一定,”熊如花说,“要看天意,看机缘。” 吴瑶瑶见她不妥协,目光幽深明亮,不似说假话。 “好,那就拜托熊掌柜,就说,我想要替两人算姻缘,一男一女,让他们有一段露水情缘最佳。” 熊掌柜缓缓点头:“好,我会转达,明日此时,我会给你消息。” “好,告辞。” 吴瑶瑶转身离开,熊如花一直送到一楼门口。 隔壁房间的江月回问沈居寒:“你以为如何?” “不如何,”沈居寒一肚子气,“本公子看到这个女人就来气。” 说话间,熊如花在外面敲门。 江月回忍着笑答应一声。 熊如花进屋,江月回让她入座。 “做得很好,那个铜铃是怎么回事?” 熊如花笑说:“您有所不知,那个东西就是个寻常的铃,是我之前在旧货那边收来的,买了两件东西,搭上的这么一件。 平时也没什么用处,一直放着,这回您说要弄点玄的,我就想起来,把它找出来挂上。” “像寻常的算命算卦一类,吴瑶瑶不一定会立刻相信,肯定也想找些有名气的。 我就想着用巫师这种身份,巫师也有,但中原不多见,而且听说作法之时,多穿黑袍戴面具,不用露真容。” 江月回眼中闪过赞赏,熊如花能把生意做好,养活一山寨的人,真是凭真本事。 心思缜密,思虑周全,胆大果决。 “不错,说得极是,看来吴瑶瑶也很想用巫师,明日她若再来,你就告诉她,巫师说了,机缘未到。” “是,我记下了。” “等过两天,再让巫师与她见面,巫师的人选……”江月回略一思索,“到时候我会派人来。” “好。” 和熊如花商定好,江月回和沈居寒告辞。 沈居寒一直闷闷不乐,江月回在马车中问:“怎么了?” “没怎么,”沈居寒转头看向别处。 他也说不好,就是觉得心里闷闷的,尤其看到江月回见吴瑶瑶千方百计算计他和别的女子,不但没有半点醋意,反而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他就越发心闷,像被压了块石头。 可这怎么说? 难道问江月回:你为什么不吃醋? 好丢脸。 江月回伸手捧住他的脸,强行扭过来:“你明明有事,到底怎么了?” 沈居寒看着她的眼睛,明亮深遂,黑亮通透,像纯净的宝石。 他心头微松,多了几分坦然:“阿月,其它的女人算计我,想和我……攀上关系,你为何不生气?” 江月回有点莫名其妙:“我为何要生气?” 沈居寒微微咬牙:“那你若见我和别的女子一起,就不会不高兴?” 江月回想了想,心说之前在阴司的时候,也有些成了气候的女鬼想打北阴大帝的主意,还有几个被封印在阴司的魔女,也经常对北阴大帝出言挑豆,也没见北阴大帝生什么气。 和那些不看在眼里的人生气,犯得着吗? 莫非,这凡人的心思,和阴司的还是有些不同? 她思索片刻,决定打个比方:“你送我的那只小金雕,每天在廊下闭眼休息,斩司命……就是我那只山鸡,则是成天扑腾着翅膀在院子里飞来飞去。 但那只小金雕从来不正眼瞧它,你说这是为什么?” 沈居寒一愣。 “因为,小金雕从未将斩司命看在眼里,就像月亮和荧火,大地和蝼蚁,你会因为荧火虫在月亮底下飞就生气吗?会看到蝼蚁在地上爬就不高兴吗?” 沈居寒:“……” “于我而言,吴瑶瑶那些伎俩就是个笑话。 她想的那些法子,别说现在已经把人换成了我们的人,随时可掌控,即便没有,我也觉得,那些女子和你无法相提并论。” “所以,我为什么要生气?我只是想看看,吴瑶瑶能自作聪明到什么份儿上,想着如何用这她的方法反击她,这些怎么会扯到吃醋上?” 沈居寒:“……” 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第二百六十八章 又晕了 沈居寒忽然觉得自己有点无理取闹。 他清清嗓子,握住江月回的手:“好吧,是我想多了。我以为……你是不怎么在意我,所以才不吃醋。” 江月回眼睛微微睁大:“你怎么会这么想?我当然在意你,我最在意的人就是你了。” 在这凡间,江月回第一个求助的人是他,第一次出手救治的人是他,第一次吵架也是和他。 最关键的是,沈居寒体内现在都有她的神力她的血,独一无二的。 沈居寒怔住,巨大的欢喜似浪潮,温柔又磅礴地把他吞没。 他浑身都有点暖洋洋,眼前有点发花。 欢喜到极致……原来是这种感觉吗? 江月回眼看着沈居寒嘴角扯出笑意,然后眼神迷茫,然后……晕了。 什么情况? 江月回赶紧扶住他:“沈居寒!” 沈居寒在失去意识之前,听到的就是这一声。 江月回赶紧给他把脉,发现他体内的那股力量似乎变得汹涌,正在起伏不定,随时都有可能如大江冲堤。 这可不妙。 江月回立即吩咐星左,转道先去沈府。 直到沈府门前,沈居寒一直没醒。 星左这才知道,主子晕了。 赶紧背上沈居寒,往里就跑。 江月回没让他惊动沈夫人,也没通知其它人。 星左在院子里守着,江月回进屋,反手关上门。 多点亮几盏灯,她仔细观察床上的沈居寒。 脸色如常,看不出异样,胸口的伤也已经痊愈,完全不会再威胁到他的性命。 表面都正常,看不出什么。 可他体内的力量,汹涌庞大,根本不是他能承受的。 这股力量,从何而来? 江月回百思不得其解。 拿匕首尖刺破手指,在沈居寒眉心一点,释放神力。 这一瞬间,江月回有一个念头,沈居寒会不会也和她一样,并不是凡间的人,只是因为机缘巧合来到这里。 灵魂寄居在凡人的躯体内,这样也就能解释体内的力量。 这股力量,比她的神力还要雄厚,如果真如她所猜测的样子,那沈居寒的身份,定也不同寻常。 但是…… 沈居寒没有识海。 没有识海,更多的可能就只是一个凡人。 但这又说不通。 首先,沈居寒能让她神力恢复,其次就是这股庞大的力量。 这些不该出现在一个凡人身上。 江月回还没有收回手指,神力还在释放,惊讶发现,沈居寒体内的汹涌不安的力量又慢慢平静,似乎是受到她神力的安抚。 江月回心里越发疑惑。 不过,幸运的是,总算压制住,暂时不会让沈居寒有性命之忧。 江月寒哑然失笑,真是有趣,她依赖沈居寒增长神力,沈居寒要靠她压制力量。 沈居寒微微拧眉,江月回收回手指,顺便抚去他额前一点红。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沈居寒手抚抚额头:“没事,就是有点头晕,我刚才怎么了?” 又看看四周,诧异道:“回我家了?” “嗯,你晕了,我让星左先来的你家。” 沈居寒回想起来,的确是,他本来在马车里,打算把江月回先送回去,结果不知怎么回事,忽然就不醒人事。 “我这是怎么了?” 江月回没法说,只能暂时先瞒住,反正他这种情况,寻常的大夫就算是把脉也看不出来。 “大概是这几日太过操劳,有些累,我给你看了,也看了旧伤,都没有问题,放心吧。” 江月回又拿出个小玉瓶,放在桌子上:“要是不放心,或者还觉得不舒服,就吃上两粒。” 沈居寒可怜巴巴,抓住她的袖子:“阿月,你要走了吗?” “我还是有点晕,要不,你留下来……”沈居寒咳一声,“我的意思是,你独自走我也不放心,你睡床,我睡窗下的榻上,如何?” 江月回想了想,他现在这个情况还是得小心些。 “好吧,你睡床,”江月回按住他,“听我的话,我就留下,要不然不管你。” “那……好吧。” 江月回出去和星左说了一声,星左听说主子没事,而且已经醒了,总算松口气。 回到房间,江月回吹灭几盏灯,只留下一盏,又调暗了些。 “好了,睡吧,有什么不舒服就叫我。” 沈居寒看着暗影里的她,朦朦胧胧,温温柔柔,无限美好。 不自觉间,连声音都温柔几分:“好。” 江月回自己抱了床被子,在榻上躺下。 沈居寒看着暗影里的一团,心也像被塞得满满的。 他翻身动了动,想换个姿势看着江月回。 刚一动,江月回便问:“怎么了?” “没怎么。” “没怎么就快点睡觉,闭上眼睛。” “……哦。” 沈居寒无奈,心里却是丝丝的甜。 他本想等江月回睡着了再睁开眼偷看,但不知怎么回事,一闭上眼睛,就像陷入无边黑暗。 但奇怪的是,他也并不怕这种黑暗,反而有种肆意畅快的感觉,仿佛他就是主宰,是可以战胜一切的王。 恍惚中,像是听到有河流声,抬头望,远远似有一座桥,桥上人影晃动,绵延不绝。 河对岸,似有一大片花海,花开正艳,无边无际。 花海中有一道身影,似在漫步畅游,白衣胜雪,乌发如绸,她在花海中掠过,花儿都向她弯腰,似在臣服问好。 沈居寒看着身影熟悉,想叫住她,看看是谁。 还没有叫出口,就听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雄浑的钟鸣声,滚滚似从天际而来。 这声音让沈居寒心神一震,身体像受到某种使命的召唤,他快步向着钟声传来的方向而去。 再睁开眼时,天光已经微微渐亮,江月回正在床边,为他把脉。 沈居寒反握住江月回的手。 江月回轻声道:“别闹。” 把完脉,身体无恙,那股力量也归于沉寂。 “没事了,放心吧。” 沈居寒看一眼窗外的天色,声音微哑:“一直没睡吗?” “不是,我也是刚醒,看看你怎么样。” “阿月,”沈居寒握住她的手,“我好像……做了一场梦。” 江月回见他神色有异,问道:“什么梦?” 第二百六十九章 你这身体不行呀 沈居寒仔细回想,却感觉刚才明明还很清楚的梦,现在迅速消退,瞬间就模糊不清了。 “记不太清了,就只记得,好像看到一条人影……还听到钟声,很特别的钟声。” 沈居寒抿抿唇:“方才还记得很清楚,还想和你好好说说,怎么一下子……” 江月回安慰道:“有时候是这样,觉得印象深刻,醒来之后却不记得。” “现在身体没事,再躺一会儿。” 沈居寒听话地躺下:“那你也躺躺,肯定没有睡好。” 江月回又回到榻上。 沈居寒有点后悔,怪自己昨天晚上不该一时冲动,让江月回留了下来。 她一定没有睡好,不熟悉的环境,又要时刻记挂着他。 “阿月,”他轻声说。 “嗯?” 沈居寒下床走到榻边。 江月回睁开眼睛看着他:“干什么?” 沈居寒弯腰,连人带被抱起她:“去床上睡,好好睡一觉,我没事了,我在榻上。” 江月回在他怀里,脸贴着他胸口,浅浅笑。 躺在床上,沈居寒又暂时不会有安全之忧,江月回便身心放松,沉沉睡去。 沈居寒没再睡着,就静静守着她,听到院子里有动静,悄悄出屋。 沈夫人刚要开口,沈居寒便摆摆手。 沈夫人一怔,随即眼睛微睁,眼底爆出喜色,快走几步到他身边。 “怎么了?是不是阿月在里面?你们……她……” “不是,”沈居寒无奈打断,“您想哪去了?昨天晚上我身子有点不适,阿月一直照顾我来着。” 沈夫人立即变了脸色:“身子不适?哪不适?现在怎么样?好了没?” “好了,只是有点头晕,这段时间没有休息好的缘故,现在这不是好好地在您面前?就是阿月累坏了。” 沈夫人嗓音依旧压着极低:“那你让她好好睡,我去吩咐厨房,煲些药膳什么的,什么时候她醒了,什么时候吃早膳。” “好。” 沈夫人快步离去,沈居寒还想告诉她,别和夏侯夫人说江月回在这里,她已经没影了。 不多时,夏侯夫人和夏侯尊就来了。 沈居寒:“……” “江江怎么样?女孩子不好这样熬夜的呀,身体会亏损的。”夏侯夫人一脸担忧。 夏侯尊摸着胡子:“这不是事出有因吗?居寒身子不适,江江自然是要照顾的。” 夏侯夫人打量沈居寒:“居寒,你这身体还是要好好调养,三天两头总是生病可不行。 别的不说,以后怎么照顾我们江江呀?你说是不是?” 沈居寒:“……是,是的。” 夏侯尊低声反驳:“应该是互相照顾的,谁生病了,另一个就照顾呗……” “你觉得我说得不对?”夏侯夫人眉梢一挑。 “对,对,夫人说得极是。”夏侯尊立即改口,“就该让居寒照顾江江。” 沈居寒抚抚额角。 夏侯夫人赶紧问:“你是不是又头晕了?哎呀,这怎么行?” “没,我没有头晕,”沈居寒立即放下手,“好得很。” 夏侯尊不容他分说,抓过手腕仔细号号脉:“嗯,的确还算不错,没什么问题。” “那好吧,让江江好好休息,我们一会儿再来看她。” 夏侯夫人说完,拉着夏侯尊走了。 沈居寒轻轻吐一口气,转身回屋。 星左在角落里站着,也有点头疼。 主子在凉州待的,地位每况日下啊。 沈居寒轻步进屋,江月回还在睡着,他没有惊扰,坐回榻上,轻放小几,提起笔。 江月回这一觉睡得很舒服,没有做梦,也没有人惊扰,等她醒来时,太阳已经升得很高。 “醒了?”沈居寒声音带笑,“饿了没?” 江月回摸着肚子:“还真的饿了。” “那我去端热水给你洗漱,吩咐他们摆饭。” 江月回看着他忙忙碌碌,心头特别安稳。 早膳特别丰盛,刚摆好,沈夫人和夏侯夫妇也来了。 “阿月,多喝点汤,补一补。” “就是,江江呀,这个对女孩子很好的。” “要好好照顾自己呀。” 江月回:“……” 发生了什么? 生病的人不是沈居寒吗?怎么都来叮嘱她? 沈居寒叹口气:“你们要是想让她吃好,就请各自去忙,守在这里,她更吃不好。” 三人对视一眼,又叮嘱几句,这才转身离去。 江月回问:“什么情况?” 沈居寒闷声道:“不用理会,慢慢吃。” 吃过饭,沈夫人像是掐着时间来的一样,又把江月回拉走,好好地聊天。 又过了近一个时辰,江月回不得不提出告辞,再聊下去,又得吃午膳了。 她昨天晚上一夜未归,只让星绝回去,小糖她们一定很担心。 沈居寒去忙别的事,江月回也没打扰他,独自回江府。 刚到院子,小糖就迎上来:“小姐,您回来了。” 星绝浅笑道:“你看,我说的吧,小姐没事的。” 小糖眼睛泛红,江月回把纸袋子递给她:“我这不是好好的,还给你买了糖栗子。” “白米呢?” 小糖抱着纸袋子,不复平时的欢喜:“小姐,白米来不了了。” 江月回眉头微拧:“怎么回事?她嫂嫂不同意?” “我们去了以后,并没有见到白米,她嫂嫂说,白米出门去了,但我们等了好久,也不见她回去。 后来我再三追问,我表哥又打听邻居,听说前天就没有见到白米。” “后来呢?”江月回问。 “后来我们一直在她家门口等,她嫂嫂特别凶,说如果我们再敢进去,就去找里正轰我们。 我们等到下午,她嫂嫂出门去了,她哥哥从里面爬出来,才和我们说,白米前天就离开家,说要回府来。” “我们说白米根本没有回来,否则也不会上门来问,她哥哥说,白米出门时,她嫂嫂是一起的。 可我们之前问的时候,她嫂嫂都没提这个,我表哥觉得,她嫂嫂一定是撒谎,奴婢也觉得,那个女人一定没有说实话。” 江月回思索半晌:“你们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太阳往西转的时候,我们也不敢耽搁到太晚,路不太好走。” 恰在此时,门上有人来报:“小姐,门口有位妇人求见,说是夫家姓白。” 江月回哼笑:“正想找她,倒送上门来了,让她去前厅。” 第二百七十章 来得,走不得 江月回带着小糖和星绝,一起去前厅。 斩司命这只爱看热闹的鸡,也不甘示弱,跟在后面一溜小跑。 白李氏在前厅里东瞧西看,这里的东西真好,真贵气,不愧是当官的人家。 江月回远远看到她的身影,眼底金光闪过,看到她头上笼罩一团浅灰色气团。 贪欲浓厚。 听到脚步声,白李氏回身,看着迎面走来的江月回,不禁有些失神。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难怪小姑子提到江家小姐总是脸上带笑,这也好那也好。 江月回进前厅主座落座,也没说让白李氏坐,直接问道:“你是白米的嫂嫂?” “是,正是,”白李氏回神,“您是江小姐吧?” “是我。” “那我就是找对人了,”白李氏上前一步,星绝冷声制止,“退后!” 白李氏吓了一跳,又后退两步:“江小姐,我是来找我家白米的。” “找白米?” “正是,她哥哥的腿摔坏了,身边不能离人,我这两日要回娘家一趟,得带白米回去照顾她哥哥,还望江小姐通融一下。” 小糖忍不住道:“你胡说!白米根本没有回来,昨天我还去过你家。” 白李氏点头:“没错,我当时是怎么跟你说的?我说白米不在家,她不在家,自然就是来府里干活了呀。 可你和那个男的,就是不肯走,也不知道究竟想干什么。 说实话,刚开始我还以为,你们是私奔的小两口呢。” 小糖气红了脸:“你!” 江月回摆手,示意小糖别生气。 “你的意思是,白米已经离家回江府了?” “是啊,不然她能去哪?”白李氏眨眨眼,“江小姐,您不会想说,白米没有回府吧?” “那我可得问问您,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我们白家虽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但也是良善百姓,好好一个大活人,不能说丢就丢了!” “您必须给我个说法!” 江月回不动声色道:“你急什么?上来就要说法,你可知道,这是江府,若是敢闹事,本小姐可不会轻饶。” 白李氏目光微闪:“我也没说闹事,就是要找我家白米。” 江月回看着她的神情,这个女人一定有事隐瞒,白米的去向她一定清楚。 “没说不让你找,但白米是我们家的奴婢,是签过契约的,也不是你说找就能找。” 白李氏道:“江小姐,白米虽然说签过约,但签的是活契,可不是卖身契。” “不错,那又如何?即便是活契,现在也是她做活的时间,不是由你找便找。” “可是……” 白李氏把脖子一梗:“可是,我的确是有特殊情况,江小姐你不会这么狠心,让我夫君一个残废没人管吧?” 小糖不服:“你怎么说话呢?白米进府,做活给钱,签了契约,当然是以府里的事情为主。 你怎么能说我家小姐狠心?你可着凉州城问问,还有比我家小姐更心善的吗?” 白李氏撇撇嘴:“江小姐既是心善,就让白米回去,这凉州城里的事,我不清楚。 我一个穷苦人,住不到城里来。” “你……” 江月回浅浅笑:“好,既然你的确有困难,本小姐就让你带白米回去。” “小糖,吩咐厨房,备些吃食,白家嫂嫂一路辛苦,要好好款待。” “小姐……” “去吧。” “是。” 白李氏眉飞色舞,对着小糖哼道:“还是江小姐会办事,到底是比奴婢们强。” 小糖气得咬牙,但又不能违抗江月回的命令,只能气鼓鼓地去厨房。 斩司命眨眨小豆眼,展开翅膀扑上去,对着白李氏就是一通啄。 白李氏正得意,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弄得吓了一跳,赶紧大叫。 小糖回头一瞧,忍不住笑出声,可算出口气。 斩司命爪子又一抓,直接把白李氏的裙带子抓掉,白李氏惊呼一声,赶紧把裙子抓住。 又喊又叫,又飞又闹。 看着闹得差不多,江月回才出声:“好了,斩司命,不要闹了。” 斩司命高昂着头,“咯咯哒”叫一声,飞到一旁的树梢上,得意劲儿就别提了。 白李氏可惨透了,头发被抓得乱七八糟,额头还有几条血道子,裙子也差点掉地上。 “江小姐,你!这难道就是你们江府的待客之道吗?” 江月回慢慢饮一口茶:“江家的客人分好几等,哪一等,就有哪一等的待遇。你觉得,你是哪一等?” 她目光遥遥看过来,平静而又锋利。 白李氏心头一凛,再放肆的话到嘴边却不敢再说。 心说真是见鬼,方才这江小姐看上去温温柔柔,就是个大美人,好说话得很。 怎么现在……这眼神如此吓人? “星绝,”江月回吩咐,“带她去偏院,理一下仪容,换套衣裳。” 星绝听说这话的意味深长:“是,小姐。” 白李氏又有些暗喜,能混顿好吃的,还能换衣裳,真是不错。 她走了,没瞧见江月回敛了笑意,目光冷然。 江月回起身快步回院子,到白米住的房间,找出白米平时用的帕子。 让其它人都退出去,她凝神查看。 心跳飞快,暗暗期盼,不要看见。 如果能看到白米的生平,就代表白米已经遭了毒手。 所幸,并没有。 江月回微松一口气,人还在。 人在就有希望。 她又回到前厅,让人找来林方。 “林方,你带着两个人,拿着这块牌子,去请布政使的师爷,写一份公文,也不用多么正式,但要有衙门的公章,你拿着去找白米她们那里的里正,把他带来。” “是。” 林方转身刚要走,江月回又叫住他。 “另外,你暗中打听一下,白米她们村,还有没有其它的人失踪。” “是,小人明白。” “注意安全,以你自身安全为重。” “是,多谢小姐。” 江月回安排好,慢步去偏院。 小糖刚从院子里出来,手里拎着空了的托盘,腮帮子气得圆鼓鼓。 “小姐,她吃得可欢了,真没见过这种人!” “小糖,你去找管家,让他安排一处偏僻院子,让白李氏住下。” 既然来了,可没那么容易走。 第二百七十一章 竟有如此无耻之人 江月回把白李氏留下,说是白米手上还有活,要晚一点才能一起走。 白李氏好好吃了一顿,心里也知道江月回是故意拖延时间,她以为,江月回这是心慌了。 既然能白吃白喝,还能住住这上好的房子,有何不可? 江月回就知道她会答应,这个女人,贪欲太重。 把她安置在偏僻的院子里,江月回就不再管她,耐心等着林方的消息。 林方快马,来去速度飞快,天刚过午时,便把里正带来。 里正五十来岁,穿着棉袍,一副憨厚的模样。 他很客气,见林方拿着布政使司的公文去找他,又见江府气派,就知道江月回并非一般人。 上前行了礼,规矩地问道:“不知小姐找我来,所为何事?” “坐,”江月回命林方上了茶,“白家的白米,你可认识?” “回小姐,我的确认识,白米兄妹俩命苦,白良摔了腿,家里全靠白米撑着。” “不错,白米就是在我家做工,”江月回问,“那这两日,你可见过白米?” 里正不假思索:“这两日没有,前两日见过,白米回家,带了些东西,她嫂嫂还炫耀过。 不过,前日白米已经离开家了。” “她是何时离开,与何人一起离开?” “就是前日,天刚蒙蒙亮,我们村有个孤寡老人,天太冷,怕是过不了这个冬日。我时常惦记着,每天一早一晚就去看看他。我刚打开门,就看到白米和她嫂嫂从我家门前过去。” “我当时还以为,白米是要返回城中,所以才起了大早。” “白李氏的娘家,距离你们村远吗?你对她娘家了解吗?” “她就是隔壁村,”里正叹口气,“白良啊,倒霉就倒霉在白李氏的娘家上。 本来这日子过得好好的,不说多大富大贵吧,有白米在城里做工,白良平时给算算账,写写信,也不太缺钱。 可偏偏这个白李氏娘家弟弟,是个不争气的,成天就知道喝酒赌钱,把自己家家底败光了不算,还打上白家的主意,把白家也都掏空了。 若非如此,白良也不会被白李氏逼着去采什么仙草,结果……唉。” “白李氏那个弟弟真不是东西,有一次喝了酒,正好白米在家,他还……差点糟蹋了白米,要不是白良把嗓子都喊破了,我匆忙赶了去,就……” 江月回拧起眉,旁边的小糖气得咬牙。 “小姐,”里正站起来,拱拱手道,“白米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她回去的前两日,那个杀千刀的又去过白家,我看八成是又使了什么坏,求小姐看在主仆一场,救救白米吧!” “本小姐知道了,有劳你说这么多,林方,先把人带下去休息,好好款待。” “是。” 他们一走,小糖跺着脚道:“小姐,天底竟然有如此无耻的人! 白李氏欺负白米,现在还跑到咱们这来倒打一耙,奴婢觉得,说不定就是白李氏和她弟弟合伙,不知把白米弄哪去了。” 江月回脸色阴沉,白米比小糖还小一点,单纯善良,话虽不多,但也是个聪明忠心的。 她不可能坐视不理。 但这事总觉得有些蹊跷,若白李氏把白米拐走卖掉,应该是心虚地躲在家里,她反而来找江府要人,不得不说,这的确是步好棋,但怎么也不像是白李氏能想出来,有胆子做的。 正想着,林方安顿好里正回来。 “小姐,小人在村里打听过,这半年内,村子里的确有不见的人,除了女子,男子也有。” “都是怎么失踪的?” “五花八门,什么样的都有,有的像白米一样,说是进城做工,去了就没回来,家里人以为在城里,结果好久不回家,又不知去哪里找; 还有的是进山打猎,一去未回,在悬崖边看到滑下去或者被野兽拖拉的痕迹。 还有的是去采仙草,比白米的兄长更惨,坠入山下河流被冲走。” 江月回沉吟道:“林方,从他们村,到咱们府上,你来回走了多久?” 林方不假思索:“回小姐,小人骑马去的,来回一个多时辰。” “那也就是说,单程也得半个多时辰,还是骑马,如果是走着来,也得走一个时辰。” “正是,差不多。” “白李氏今天上午到府门前的时候可不算太晚,现在这个季节,天黑得早亮得晚,也就是说,她得天不亮就爬起来,往这边赶。” 林方点头:“小姐所言极是。” “白李氏一个妇人,天不亮就起床,天寒地冻,走这么远,到府中时,气不喘脸不红,甚至鞋子都没有沾上露水霜雪尘土,这,可能吗?” 林方立即道:“小人立即去查。” “暗中查,不要打草惊蛇。” “是。” 江月回翻来覆去地想林方刚才说的情况,村子里失踪的人有男也有女,而且失踪的地点方式各不相同。 看上去并不像有问题,但江月回却总觉得,这里面有蹊跷。 她起身去马厩,牵出小红马,策马去沈府。 沈居寒没在,沈夫人见她来,一边拉着她说话,一边吩咐人去找沈居寒。 半个多时辰,沈居寒回来,把她带到自己院子里。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江月回把前后事情详细说了一遍:“现在我担心的是,白米随时会遭到不测,而且,那几个失踪的人,我总感觉有些不太对。” 沈居寒略一思索:“之前在京城时,我曾听宫里的一些老太监说过,二十年前,曾经有过一个邪教,教徒众多,人一多了之后,就开始猎杀年轻女孩子。” “但凡是这种事,一般会有规律,比如女子,年纪,生辰八字等等。” 江月回缓缓点头:“你说得也有理。对了,你刚才干什么去了?” “我安排些暗卫,还有天师庙那边的情况,天师庙那边要可疑得多,季明宇的未婚妻,大英雄的表妹,倒更符合这些条件。” “我回去就问白李氏,看她怎么说,”江月回语气坚定,“务必要找到白米。” 第二百七十二章 灵胎 沈居寒安慰江月回:“阿月,也不要太心急,这样,你去问白李氏,我安排人手,重新再摸查一遍。” 江月回点头:“好,那就多谢。” 沈居寒挑眉,捧住她的脸,用力捏捏:“再说这样见外的话,我就咬你。” 江月回忍不住笑。 辞别沈居寒,江月回策马回府。 她忽然意识到,现在有了什么想法,她会先想着和沈居寒商议,说说彼此的看法。 刚到这里的时候,她可没想过,甚至彼此有什么合作,还想着不欠人情,有来有往。 江月回迎着风,嘴角不自觉翘翘,原来,心不知不觉和一个人接近,是这样的感觉。 回到江府,她直奔白李氏所在的小院,星绝就在附近,等她下令。 此时的星绝,已经是白米的模样。 “很好,”江月回吩咐,“找些黑布来。” 白李氏在屋里摸摸这,看看那,还琢磨着能不能挑两件小玩意儿带走。 又在床上躺了躺,这床真软,真舒服,比家里的土坑好多了。 白米那个贱丫头,每天过得竟然是这样的日子。 真让人恨得牙疼。 大概是床太软,太舒服,不知不觉,感觉困意袭上来,她不知不觉睡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眼皮颤颤,感觉眼前黑乎乎。 天黑了?她睡了那么久吗? 刚要挣扎着起,听到有人说话。 “嫂嫂,你醒了?” 随着说话声,白李氏渐渐清醒过来,看着眼前的人眼晃动,她不由得睁大眼睛。 “白……白米?怎么是你?” “是我啊,嫂嫂,你不是来找我的吗?” 白李氏一下子爬起来,看看四周:“这是哪?怎么这么黑!” 白米点亮一支蜡烛,光线昏暗,烛火摇晃。 白李氏看着光影里的人,不错,是白米。 可……她怎么会在这里? “嫂嫂,你饿了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白李氏嘴边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见白米打开一个小布包,拿起里面的一根东西来,张嘴就咬。 “咯嘣,咯嘣。” 声音清脆,如同惊雷一般,炸在白李氏耳朵里。 她浑身汗毛倒竖,冷汗瞬间冒出来:“你……你……” 白米咧嘴一笑,满嘴都是艳丽的红,有两滴还从嘴角流出来,她舌尖一扫,又舔回去。 “吃吗?” “啊!”白李氏吓得尖叫,扯过被子挡在脸前,不敢再看,“白米,你……你究竟是人是鬼?” “嫂嫂,你说呢?是你亲自带我离开家的,还来问我?” “是我带你离开家的,可我……我后面就不知道了呀,是神使把你带走的,不……不关我的事。” “我不知道什么神使,我只知道你啊,嫂嫂,”白米声音悠悠,“咯嘣”声不断。 白李氏感觉骨头都在发痛:“神使是仙姑派来的使者,是最尊贵的人,被他们选中是福气,你……你好好听神使的话,赶紧走吧!” “还有呢?” “还有?”白李氏一时没明白,“什么还有?” “咱们村里失踪好几个人,是不是也被神使选中了?” “这我不知,神使没说呀。” “是谁让你来府里找我的?你明明知道我不在府里,为何还要来找我?” “我……也没想来,是那个丫头去找你,非要问你的去处,我也是没办法,才去问神使,神使让我来的。” “你是怎么来的?” “是神使安排了一辆马车,送我入城的。” “神使长什么样子?” “这我也不知,他穿着黑色斗篷,戴着青铜面具,我实在不知。” 白李氏哆哆嗦嗦地说完,缩在被子后不敢出来,等了一会儿没听见白米再问她问题,才壮着胆子悄悄看一眼。 房间里空空如也,哪还有白米的影子? 不只没有白米的影子,连原本放在桌子上的那包手指也不见了。 四周一片寂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白米?”白李氏小声试探着叫一声。 没人回答。 白李氏心提到嗓子眼,小心翼翼看看自己周围,的确没人。 难道是梦? 不,不可能,这也太真实了。 她正心神不宁,忽然门被人推开,和之前白米出现时不同,这次“哐”一声巨响。 白李氏吓得一哆嗦。 江月回带着小糖和林方走进来。 “林方,把她给我拖过来!” “是。” 林方也早按捺不住,上前就抓住白李氏的后脖领子,不管不顾往下拖。 白李氏现在体如筛糠,根本没有反抗之力,被一下子拖到地上,“扑通”一声摔得她哼叫。 江月回低头看着她:“说,白米是怎么被所谓的神使带走的,去的哪个方向?还有,你是怎么认识神使的?” 白李氏忍着疼,嘶着气说:“江小姐,这话何意啊?我完全听不懂,什么神使,什么带走?白米不是……” 话没说完,江月回示意林方:“掌嘴。” 林方挽挽袖子,二话不说,正反抽了白李氏十个嘴巴子。 啪啪声清脆响亮,林方是一点力气没留。 白李氏被打得惨叫不止,没两下嘴角就渗出血,牙齿都松动。 江月回身子微微前倾,语气森然:“想起来了吗?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如果还不说,那就下去和阎王爷说。” 白李氏呼吸急促,脸已经痛得发木,没了知觉。 她浑身冒汗,也不知道是吓得还是痛得。 残留的理智告诉她,不能胡乱说,否则的话,神使和天师以及仙姑都饶不了她。 “我……我……” 江月回毫不犹豫,偏头对林方道:“她不说,把她脱下去,喂刚买的狗。” “是。” 林方又要拖她,白李氏吓得抱住桌子腿,说什么也不松手。 江月回淡定无比:“把胳膊砍了。” 林方抬手就要抽刀,白李氏不可置信地看着江月回,对上她冰冷的眼,心头一哆嗦。 江月回迎着她的目光:“今天你是拖不过去,本小姐必须要问出白米的下落,你不说,要么再让白米和你说,要么你就和阎王爷说。” 林方刀出鞘,白李氏真的吓坏了,赶紧松开手。 “你……你们不能杀我,我身上有灵胎。” 白李氏吞一口唾沫:“要是杀了我,毁了灵胎,你们才会下地狱!” 第二百七十三章 求子 江月回目光转到白李氏的小腹。 白李氏双手护住,眼神却无躲闪:“我怀孕了,是灵胎,不信你就找大夫来看看。 若是杀了我,就是一尸两命!不仅如此,你们都要跟着下地狱。你们敢吗?” 江月回岂会被她这套说辞吓住? 接过林方手中的刀,刀尖抵在白李氏小腹上:“灵胎?你一个凡人,你丈夫也是寻常人,如何会生下灵胎?当本小姐那么好糊弄吗?” “江小姐,我说的是实话,我的胎是在天师庙求来的。 天师说这是灵胎,所以神使才会经常来我家,还会给我安胎的药,另外,神使还说,让我这个月二十二,去天师庙留宿,直到胎象稳固为止。” “所以,做为答谢,你把白米送给了他们?” 白李氏避开江月回的目光:“不……不是,我没有……” 她话未说完,感觉抵在肚子上的刀尖往下一沉,吓得她把后面的话咽回去。 江月回语气冷淡,字字似冰珠:“今天我必定要知道白米的下落,你若不说,我不管什么灵不灵胎,下不下地狱,那是死了之后的事。” 刀尖冰凉,森然冷意似乎透过衣裳和皮肤,让白李氏忍不住浑身发冷。 她看得出来,江月回不是吓唬她,是真的敢杀她。 江月回此时的眼神,与初见时不同,此时的她目光平静无波,似是充满悲悯,深处又是冷漠无情。 如此矛盾,却又让人心惊。 像高高在上的神祗,垂眸看着世间众生。 白李氏微微颤抖,咬着嘴唇做最后思想斗争。 江月回手上再次用力,刀尖刺破一点皮肤。 铁器入肉的感觉让白李氏立即崩溃,她大叫一声:“啊!我说,我说。 没错,我把白米带出家门,在村边大树下,交给了神使。” “你说走白米就跟你走吗?”小糖气红了眼,“你是怎么骗她的?” “我说……有一种神药,能治好她哥哥的腿,她就同意了。”白李氏小声说。 “我就知道,”小糖咬牙,“白米每个月的月钱都送回家里,就为你们能过得好点,你能善待她哥哥。 可你呢?永远不知足,恨不能把她的骨头砸碎了卖,她遇见你这样的嫂嫂,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白李氏不服气地小声嘀咕:“那也不能那么说,她哥哥残废了,我一个女人家,能怎么办,我也很苦……” “呸!”小糖恨不能上去抽她,“她兄长是谁害的?如果不是你为了你弟弟,不是你逼迫,他能去吗? 你是女子,白米就不是吗?何况,是你自己逼丈夫,害人家瘫在床上,你还好意思说!” 小糖跺脚:“小姐,我好想打她,白米太委屈了!” “那就打,”江月回字字沉凉,“不用忍着。” 小糖扑上去就打,奶凶奶凶的。 白李氏早没招架之力,小糖打几下也就累得直喘气。 “关于天师庙和神使,你还知道什么?”江月回问。 白李氏这会儿是真的怕了,思索半晌,摇摇头:“我知道的都说了,真的。” 江月回目光落在她小腹上:“你腹中的胎儿,是你夫君的吗?” 白李氏呼吸一滞,喉咙滚了滚:“当,当然。” 只这一犹豫,江月回就知道,这个女人撒谎了。 “无耻,卑鄙,可恶!”小糖又忍不住骂。 江月回吩咐林方,派人看住白李氏,转身出院。 小糖跟在她身后,抹着眼泪。 江月回思索着方才得到的消息,联合之前关于天师庙的那些,慢慢整理事情脉络。 星绝换装回来见礼,江月回道:“你去趟江府,请公子来一趟,我有事商议。” “是。” 江月回看看小糖,给她抹了抹泪:“回院吧。” 小糖扁扁嘴巴:“小姐,白米会没事的吧?” 江月回沉默一瞬,低声说:“我会带她回来。” 回到院子,江月回在书桌前,提笔写下关于天师庙的消息。 脚步声响,沈居寒到了。 “这是白李氏说的,”江月回拿笔圈出来,“白米失踪并非偶然,也不是被她随意卖掉,而是有预谋的,被带走了。” 沈居寒目光沉肃:“我已经发出消息,让那边的暗卫仔细寻找。” 江月回放下笔:“我要亲自走一趟。白米是我的人,我不能让人伤害她。” 沈居寒毫不迟疑:“好,我陪你。” 江月回倒怔了一下,还以为沈居寒会劝她再等等。 “阿月,你的心思我都懂,你想做什么,就尽管去做,其它的,我来安排。” “今天是十八,”江月回手指点记录的日期上,“天师庙每月二十二晚才会开门。” “没关系,我们做好准备,带够人手,那边也有暗卫,到时候合力攻下遍是。” 沈居寒宽慰她:“你放心,我所说的攻,也是偷袭一类的攻,不是攻城的攻,尽可能地不发出太大动静。” “我是去救白米,但也不能拿你的人当草芥,进攻绝不是最佳办法。” 江月回手指点在两个字上:“我想用这个法子试试。” 沈居寒定睛一看:求子。 他脑子微微有点懵,思绪繁杂的一下子都冒出来,不知道该理顺哪一个。 “求……求子?” “嗯,”江月回低着头,手指在纸上滑动,没有注意到他的神色,“梅夫人之前也说,去天师庙求子,继而得到玄丹砂,那个小天师,说玄丹砂是他们天师庙的仙人珠。 现在这个白李氏,也说怀了灵胎,我怀疑,这些事其中定在关联。” 江月回说完,才发觉沈居寒没有回应,这才抬头看他。 “怎么?你觉得这个计策不好?” “不是不好,你……你如何去求子?” 江月回见他耳垂泛红,这才明白他心中所想,嘴唇微微翘了翘。 “我怎么就不能去求子?我可以让星绝给我易个容,装扮成一名妇人。” “妇人……是有夫君吧?” 沈居寒清清嗓子:“是吧?” 江月回看他别别扭扭的害羞样,轻轻叹一口气:“这事儿倒有点难,看来还得找个假夫君,我看不如就……” “我,我可以。” 第二百七十四章 敢做,就要付出代价 江月回看着沈居寒认真的神情,玩笑的话再说不出口。 “那我们一同去?” “好,”沈居寒点头,“去安排事宜,阿月,我知道你心急,但务必也要准备妥当。 今天晚上你好好休息,明天出发,晚上可到,如何?” 江月回略一思索:“白李氏说,神使让她二十二号去,住在那里保胎至胎象稳固。 我在想,这个日期定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沈居寒赞同:“若如此,或许白米即便面临什么危险,也很有可能要等到二十二晚。” “一般来说,这种地方做一些事,都有特定规矩,”江月回想着之前在阴司时,时常在一些人的生平知道类似的事。 什么邪教之流,就是用一些幻术欺骗百姓,蛊惑人心,为此,他们有很多奇奇怪怪规矩和说辞。 此时倒是希望,这个天师庙也是一样,白米就能撑到她去救援。 沈居寒轻轻拥住她:“阿月,别让我担心,好好休息,你养好精神,才能应对一切。” 江月回抵着他胸口,轻声说:“好,我知道了,你放心,我会好好休息,不会鲁莽行事。” 沈居寒吻吻她额头,这才转身离去。 江月回也没什么胃口,吩咐小糖和星绝不必打扰,她进入识海,静息打坐。 天微微亮时,江月回才从识海出来。 这次神清气爽,神力增长了些,而且完全稳定住。 小糖在外屋守夜,也睡得不怎么安稳,眼角还有干涸的泪痕。 江月回无声叹口气,两个小姑娘平时处得很好,小糖活泼好动,白米腼腆文静,性格不同,倒是很投契。 江月回没有惊扰她,悄悄出屋门。 星绝听到动静,立即睁开眼。 江月回吩咐道:“你也歇着吧,不必跟来,我去看看白李氏,不会有事。” 白李氏也慌得不行,这一晚可没了午觉时的惬意,一直惶惶不安。 好不容易刚睡着,就听到门响。 她一激凌,又醒了。 江月回慢步进来,也没点灯,初晨的一线微光从窗口流泄进来,映着她的脸,半明半暗。 白李氏吞一口唾沫:“江小姐……” 江月回一把推开窗子,冷风呼一下吹进来,白李氏打了个哆嗦。 “清醒了吗?” 白李氏赶紧点头。 “说话。” “清……清醒了。” “那就听本小姐说,说什么,你就做什么,明白吗?” 白李氏一头雾水地说:“明白。” “神使让你进城,就是让你来找本小姐闹的?” “是的,说让我闹出动静来,最好能……坏了江小姐你的名声。” 江月回眸子微眯:“他们认识我?” “这我不知,神使向来只吩咐人做事,不许人多问。” “那他有没有说,你闹完之后要怎么离开?” “说了,让我去马来车行,雇上一辆马车,到那给两枚铜钱,就有人送我回去。” “两枚铜钱?”江月回不信,“路并不算近,又是车又是马,两枚铜钱?” “是真的,”白李氏摸出两枚铜钱来,“铜钱是神使给我的。” 江月回接过仔细看了看,她平时也不怎么接触铜钱银子之类,一时还真瞧不出什么特别的来。 “等到天明,本小姐会放你走,你就按神使说得做。 等天近傍晚,会有一对夫妇走错路,到你家借宿,到时候你要带他们去天师庙。” 白李氏一愣:“可是,今天才十九,天师庙要二十二才开门。” “没关系,到时候你就说,你的胎不稳,要提前保胎。” 白李氏脸色泛白:“可是……欺骗神使和天师,是要遭天谴的。” “你可以不答应,那你现在就得死。” 白李氏噎住,低头快速思索,先不管那么多,能逃出去就好,到时候究竟怎么办,还不是由她说了算? 什么夫妇,什么借宿,到时候她就不开门,来个不认帐,又能如何? 想到这里,她爽快答应。 “好,就听江小姐的。” 江月回浅浅笑,目光幽凉,似是能看透她心中所想。 白李氏强作镇定:“江小姐放心,我定按你说的办,到时候会好好招待他们。” 江月回语气冷谈:“白米是我江府的人,也是本小姐的丫环,你把她推入险地,这笔帐我势必要和你算清楚。 从来就没有人能在伤害了本小姐的人之后,还能全身而退。” “就连江洋大盗,都曾死在本小姐刀下,何况是你。” 江月回拿出一粒黑色药丸,上前捏住白李氏的下颌,扔入她嘴里。 白李氏大惊失色,手用力抚着脖子:“你……你给我吃了什么?” “当然是毒药,你若是听话,按我说的做,倒还有一线生机,如果想着敷衍本小姐,现在说了到时候反悔,那本小姐也不会给你解药,你就等着肠穿肚烂,受尽折磨而亡。” “我猜,你这样的自私人,也是不敢自尽的。” 白李氏呆愣片刻,趴到床边用力呕吐。 “没用的,别白费力气,刚才我说的,都记住了吗?” 白李氏脸色惨白一片,满脸都是绝望之色。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狠心?” “为什么?”江月回觉得好笑,“你害白米的时候可想过为什么? 你明明害了她,还装作若无其事来找本小姐闹的时候,可想过为什么?” “白李氏,是你的贪得无厌害了你,怪得了谁?” “敢做,就要付出代价,”江月回笑得轻蔑,“这就是报应因果。” 白李氏紧绷的身子一软,悔得肠子都青了。 事到现在,她没有半点办法,只能听从江月回的话。 江月回说得一点没错,她不敢死。 江月回转身出去,拿着两枚铜钱去找林方。 此时天光已亮,林方正在给小红马喂草料。 看到江月回来,急忙上前行礼:“小姐,您有什么吩咐?” “怎么是你在这里喂马?” “小人猜测小姐今天会用马,反正醒了也是睡不着,就过来喂一喂。” 江月回知道林方心细,做事牢靠,点点头说:“你看看这个。” 她把两枚铜钱,递给林方。 第二百七十五章 铜钱 林方把铜钱一拿在手里,就是一愣。 翻着来回仔细看看,林方缓抽一口气:“小姐,这铜钱,可不是朝廷铸的官币呀。” “你的意思是,这是假币?” “是的,这是私铸的假币,但不得不说,做得极好。 若非小人这样经常和钱打交道,或者是手上有准的人,是很难察觉的。” 林方自小有天赋,对东西的重要特别敏锐,摸过的东西,在手中一掂,基本就能掂出重量。 私铸假币,这可是重罪。 “小姐,这……” “你不必管,就当不知,也不要对其它人提起。” “是,小人明白。” 江月回拿回铜钱,骑马去沈府。 沈居寒一向早起,尤其今天还有许多事要准备,正吩咐星左一些事宜,看到江月回。 “阿月,怎么这么早?” 他到江月回近前,握住她的手:“这么凉?进屋喝杯热茶。” “星左,吩咐厨房,早膳端到院中来。” “是。” 江月回跟着沈居寒进屋,手暖过来,把铜钱拿出来给他。 “铜钱?怎么了?”沈居寒一边说,一边伸手接过。 一摸,他也察觉不对:“这钱哪里来的?” “是白李氏给的,说是等她闹完事之后,让她拿这两枚铜钱去马来车行雇马,有人送她回去。” “两枚铜钱,雇马车?”沈居寒短促笑一声,“这不是报酬,这是信物。” “我也这么觉得,我让林方看过,他说这是私铸的钱币。” “林方有些眼力,不错,这的确是假币,”沈居寒手指在花纹上抚过,“但做得极为逼真,与真的一般无二。” 江月回轻声说:“林方说,这与真币,就是重量上有些许的差别,一般人看不出。” 沈居寒眸光冰冷:“私铸钱币,论罪当诛。若非有一定的财力和能力,有足够的把握,也不会轻易冒险。 这枚铜钱花纹与真的一样,也就说明,也许对方能够拿到真正的铸钱模具。” 那这条鱼可就太大了。 “阿月,白李氏与天师庙有关,如果只是这件事,无非就是一个装神弄鬼的邪教而已,但如今又牵扯到假币,我担心会给你带来危险……” “居寒,”江月回目光灼灼,“白米在那里,她只是丫环没错,但在我看来,她是一条命。” 在江月回眼中,命就是命,待死后走进阴司,都是一样。 “而且,”江月回沉吟,“总觉得,白李氏有事没说完,或者说,她自己也没意识到,她也是棋子。 她之前没有去过天师庙,与梅夫人、季明宇的未婚妻以及大英雄的表妹,都不一样。 而且在这几个人中,就她怀孕了。 我看过她的脉象,的确有孕,她说是神使找上她的,她有什么特别之处? 容貌不是最出众,家世自不必说,唯一的特别之处在于,她是白米的嫂嫂,白米在江家做事。” 沈居寒眉心紧蹙:“你的意思是,对方是冲你?” “不错,白李氏说,这次她来闹事,也是神使派马车送她到城门口,让她来闹,最好坏了我的名声。” 江月回语气幽幽:“所以,居寒,白米是被我连累的。” 沈居寒轻抚她微皱的眉:“好,阿月,我答应你,计划不变,我们一起去,无论有什么危险,都一同面对就是。” “好。” 江月回握住他的手:“我给白李氏喂了药丸,告诉她是毒药,她不敢反抗,到时候让她带路,我们阻力会小些。” “好,”沈居寒拥了拥她,“你是回去休息,还是在这里?我们下午再出发。” “我先回去,还要去和熊如花交待一声,让她也多加小心。” “我送你。” 江月回只让沈居寒送到府门口,独自策马离去。 看着她的背影,沈居寒心潮涌动。 偏头看看身后的星左:“在想什么?” 星左回神,垂首说:“回主子,属下是猜想,大概知道主子为什么会喜欢江小姐。” “嗯?为何?” “江小姐和别的女子不同,京城那些贵女,要么自负身份尊贵,要么自负才华横溢,但在属下看来,她们都不及江小姐。” “江小姐的贵气,是骨子里,不在皮,不在平时端着架子故作矜持。 那些贵女的贵气,是浮于表面,她们在表演傲气,实则以后还要是依附于夫君,在家从父,出嫁从夫。” 沈居寒微挑眉:“继续说下去。” 星左单腿跪下:“请主子先恕罪,属下才敢说。” “恕你无罪,说。” “江小姐是雄鹰,不是菟丝花,她不需要谁的庇护,她自己就能面对一切危机。 她孝顺江大人,但不会一味愚孝。” 沈居寒缓缓点头,这一点不假,现在江府就是由江月回作主,江季林估计自己都没有觉得,他已经习惯由江月回作主导。 星左继续说:“若将来主子娶了江小姐,成为王府的当家主母,属下以为,会是王府之幸,但未必……是其它人愿意看到的。” 沈居寒沉声道:“你说得不错,我现在身体好了,若我没好,娶阿月过门之后,若我有差池,她也能撑得起王府,但在那些等着秦王府覆灭的人看来,却不是一个好结果。” “主子……” 沈居寒看着变了脸色的星左,浅浅笑笑:“怕什么?你主子现在活着呢,以后也会活得好好的,为了阿月,为了你们,也得好好活。” 沈居寒一边大步往书房走,一边吩咐:“赏你一百枚新做出来的暗器,刚才说的话,本王很喜欢听。” 星左大喜:“多谢主子,多谢江小姐!” “阿月不在这儿。” “那属下也谢,属下知道,这是夸赞江小姐得来的,不过属下可不是拍马屁,是真心话!” 沈居寒朗声笑:“鬼东西。” 江月回策马到熊如花的店铺,正好熊如花刚开门。 “小姐?您怎么这么早?有什么吩咐?”熊如花赶紧把她迎进去。 “没什么,下午要出城,来看看你。” 熊如花心尖微动,压低声音:“小姐要去天师庙吗?” 第二百七十六章 准备出发 江月回也没有隐瞒,点点头。 “我是准备去一趟,所以,如花,这边的事你要多留神,你自己也要注意安全。 若是有的事拿不准或者有危险,以保护你自己的安危为上。” 熊如花一怔:“我会小心的,多谢小姐。那您呢?那里可是危险之地,要不我安全些人手给您?” “不必,”江月回环视四周,“我和沈公子一起去,这些事宜他会安排。” “好,”熊如花略微放心,“有沈公子一起,想必会保小姐周全。 那小姐,您若是能了解到大英雄表妹的下落……” “我记得,到时候会尽量打探清楚,如果与天师庙有关,会有一个确切的消息。” “多谢小姐,请您务必小心。” 江月回拍拍她的肩膀:“你也是。” 辞别熊如花,江月回便去当归楼。 当归楼的掌柜看到她,赶紧迎上来。 “江小姐,您有什么吩咐?” “季公子在吗?我有事要见他。” “东家在楼上,您随我来吧。” 季明宇正在房间里看进货单,见江月回来,心头莫名一紧。 “江小姐,”他看着江月回,心头生出预感,“是要准备了吗?” “是,”江月回肯定回答,“季公子,下午我就要和居寒一同出城。 我必须要告诉你,这件事有危险,可能还会有我无法预料的危机,如果你不去,我该做的也会做,该报的仇也会报。” “我去的话,会拖累你吗?”季明宇问。 江月回认真想了想:“我和居寒假扮夫妻,你如果跟去,可以假扮家仆,若有危险,我会尽力保护你,但我无法保证,万无一失。” 季明宇嘴唇绷紧,深吸一口气:“我想去,江小姐,锦娘的死一直压在我心上,我想为她报仇。 如果到时候我会拖累你,你可以不管我,我死在那里也无怨。” “既如此,那你就准备一下,季公子,我必须要提醒你的是,如果要去,就得听我和居寒的,不能擅作主张,不能冲动行事。” 季明宇郑重点头:“好,我保证。” “那我先告辞,你准备,准备好之后,去沈府。” “好。” 江月回策马回府,到后院见到白李氏,白李氏还在趴着干呕。 “不用白费劲了,药丸入口即化,早就吐不出来了。” 白李氏抬头看着她,扑通一声跪下:“江小姐,求求你,饶我这一回吧! 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保证不再为难白米,真的,我还会好好照顾夫君,不再和娘家人来往。求求你……” “白李氏,你没有别的路可走,按照我这之前交代的去做,你还有一线生机,否则,就等着药发作。” 白李氏瘫坐在地上,江月回把两枚铜钱扔还给她:“去吧。” 她握紧铜钱,低头哭泣半晌,见江月回不会回心转意,跌跌撞撞地走了。 她在前面走,星绝易了容在后面跟着。 马来车行,是一间并不怎么起眼的车行,凉州是交通便利这城,船行、车行大大小小能有上百家。 要不是跟着白李氏,恐怕也不那么好找。 星绝在附近画上暗卫专用的符号。 江月回和沈居寒都认定,白李氏手中的那两枚铜钱是信物,而非真正的车马报酬。 既是信物,那马来车行就不是什么干净的地方,就算没有直接参与,也定有所关联。 因此,必须监视起来。 星绝等了一会儿,看到白李氏果然租到一辆马车,顺利出城。 她赶紧回去,向江月回复命。 江月回暗自感叹,这件事情牵扯地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深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江月回让厨房备上酒菜,装入食盒,她亲自去给江季林送饭。 江季林为节省时间,一般都是在粮库衙门吃。 正在忙碌,听到手下人来报:“江大人,江小姐来了。” 江季林一愣:“谁?” “江小姐,您女儿。” 江季林又惊又喜:“当真?” “那还能有假?江小姐给您送饭来了。” 江季林平是没架子,和手下处的关系都很好,刚开始还以为是开玩笑。 放下手里的事赶紧往外走,果然看到江月回拎着食盒进来。 “阿月!你怎么来了?” “父亲,我来给您送饭,”江月回跟他进屋,把食盒里的饭菜摆上。 江季林眉开眼笑:“你吃了吗?” “还没,我来和您一起。” “好,好,快做,”江季林欣慰地长叹,“还是女儿好呀。” 江月回给他倒杯酒:“这是果酒,不容易醉的,您暖暖身。” 趁着江季林高兴,江月回说:“父亲,我下午要出门一趟,可能要过个一两天才回来。” 江季林动作一顿:“去哪里?” “去上回找回粮食的小山寨,”江月回说着想好的说辞,“上回找回粮食,也靠他们帮忙。 这不是快过年了吗?我想着去看看他们,表示一下感谢,都是穷苦人。” “是这样,应该的,应该,”江季林点头,“那这样,我和你一起去,我还没有见过他们,那都是我们江家的救命恩人。” “不用了,父亲,您是官,您要去的话,他们也不敢见您,对彼此都不好。” 江季林一拍脑门:“对,对,是我考虑不周。可是,你自己去也不行呀,我不放心。要不……” “居寒陪我去,”江月回说,“他不是官身,但有身手,也有手下,又与我有婚约,一同出行别人也不会说闲话,最合适不过。” 江季林张张嘴,说不出反对的话来,但一想到沈居寒比他这个当父亲的更合适,就觉得心里酸溜溜的。 “那……” 江季林又思索片刻,只好点头:“好吧,那你一路小心,早去早回,不要让为父担心。” “回府之后去找管家,让他从库房拿些东西,也算是为父的心意,替我表示感谢。” 江月回笑着点头:“好,父亲放心,我一定传达。” 陪江季林吃完饭,江月回拎着食盒回府。 这么一通忙,时间也差不多。 回来又叮嘱小糖一番,带上星绝准备出府。 第二百七十七章 无所不算 正要出院,斩司命拍着翅膀奔过来,“咯咯哒”叫着围着江月回。 连小金雕都跟着过来,落在江月回肩膀上。 江月回点点小金雕的头:“怎么?你也想跟着?” 斩司命挺着胸脯,昂着头,一副不带我你也想去的架式。 江月回无奈,想了想,反正它们俩一个会飞,一个虽然飞得不高但也算会,到时候也都能自保。 罢了,就带上吧。 两人一雕一鸡,出府门。 她们刚到门口,沈居寒的马车也到了。 这次的马车外观看上去普通平常,但实则结实坚硬,是用上等乌木打造,里面的布置也很齐全。 赶车的是星左,和他一起坐着的是季明宇。 季明宇换了套和星左一样家丁服,皮肤抹成古铜色,江月回刚一开始还真没认出来。 “阿月,上车。” 沈居寒把江月回扶上车,星绝也跟上去,打开角落里的小箱子,给他们俩易容。 星绝的易容术绝佳,动作快而且妆容自然,不过片刻,就像换了两张脸。 星绝自己装扮成小丫环,坐在马车门口,斩司命就窝在她身边,鸡头从车帘缝隙里伸出去,好奇地四处张望。 一切准备就绪,马车往城门口方向走。 刚走没多远,忽然听到后面有人喊:“等一下,等一下!等等我!” 星绝挑帘,看到后面跟着一个背着包袱的小老头儿。 沈居寒无奈抚额,吩咐停车。 夏侯尊气喘吁吁地追上来:“成心练我的老腿儿是不是?” “不是和您说了吗?我们这次不是出去玩儿,是有事要做,有危险。” 夏侯尊手脚并用爬上车:“有危险我才更应该去,别的不说,帮着治治伤,总是行的吧? 再说,我也不是一点身手没有,不是全靠你们保护。” 沈居寒还想说,江月回摇摇头:“老先生都追上来了,那就一起吧。” 江月回小声道:“万一,我是说万一,那边有其它的人,像白米一样的,受了伤,也的确需要人治。” 沈居寒想想也觉得有理。 夏侯尊顺利混入,星绝也给他简单易了易容。 马车继续前行,出城门,一路向着天师庙的方向出发。 沈居寒把大引枕放到江月回身后,让她靠着休息一会儿。 江月回哪能睡得着,支上小几,和沈居寒把计划再顺一遍。 “大英雄的表妹是在山脚下的客栈失踪的,我想着,让白李氏带我们去天师庙的时候,先去客栈一趟。” “你是怀疑客栈有问题?” “如果有,那就是天师庙与客栈相勾结,如果没有,天师庙在客栈附近也定有眼线。 总之,无论客栈本身有没有问题,这里都与天师庙脱不了干系。” 沈居寒点头:“不错,之前我让暗卫在附近留意,这次去了之后,可与他们联系,详细询问。” 江月回听他说已经安排过人手,浅笑道:“沈公子英明,先下手为强。” “哪里,江小姐聪慧,仅凭几个信息就能想到,才是让人佩服。” 夏侯尊清清嗓子,摸着胡子道:“差不多行了,还有别人在呢。” 两人忍不住笑出声,气氛顿时轻松不少。 天色渐暗,尤其今天还有点阴天,天黑得更早。 江月回从车窗望出去,远方影影绰绰,隐约看到有零星的人家屋舍。 “快到了吗?” “嗯,差不多了。” 又往前走了一段,江月回看到前面路边像有个人影,慢慢在往前走,手里还举着个什么东西。 “留神些。” 车子速度放慢,到那人近前,众人才看清楚,他手里举着的一块布幡。 上面写着四个大字:无所不算。 江月回低笑一声:好大的口气。 马车刚从那人面前驶过,那人脚步突然顿住,怔怔看着马车,又狂追起来。 “等等,等等!停一下!” 星绝手握刀柄,挑帘问道:“何事?” “我有……有要紧事,要求见你们主人。” 江月回示意停车,她倒要看看,这个算命的会说什么。 见车停住,算命的赶紧快走几步,一手推着门框,一边往里看。 天色昏暗,江月回还没有点起灯笼,但算命的似乎一眼看到她。 “有话快说!”星绝冷声说。 算命的清清嗓子,嘴唇颤抖两下:“我……我的确有重要的话,但我只能和那位小姐说。” “放肆!”星绝冷喝一声。 沈居寒侧身,挡住江月回:“停车让你说话,已经是给足你脸面,别得寸进尺。” 夏侯尊也说:“我说这位老兄,我们有急事还要赶路,有什么话痛快地说。” 算命的看一眼前面方向:“赶路?你们是要去天师庙吗?” 沈居寒面无表情:“你想说什么?” “各位,在下并没有恶意,我就是个算命的,但我也不是一般算命的。 天师庙透着邪性,几位若是去那里,还请准备妥当,最好能带上我。” 夏侯尊差点笑出声:“我说老兄,你想搭车就说想搭车,别扯出这种理由,做人还是实诚点。” “小姐,”算命的有点着急,伸长着脖子说,“在下有一卦,还请小姐听我一句!” 江月回倒想听听,这人嘴里能说出什么花来。 “让他说。” 江月回没让别人看过命,都是她看别人的生平,这还是第一次。 她本来就是觉得有趣,不料想,此人一开口,就来了一句:“热闹好看,云头不易坐,高处易跌落。” 沈居寒几人都莫名其妙,江月回微笑的神色一僵,眼底深处闪过金光,看向此人头顶。 让江月回意外的是,此人头顶如雾,什么也看不清。 除了沈居寒之外,此人是第二个。 可见,绝不寻常。 江月回心口微跳,此人不光是看不透,更重要的是,还能一下说出她的来历。 热闹好看,云头不易坐,高处易跌落,这说得可不就是她吗? “小姐,在下说得可对?” 江月回稳住心神,微微颔首:“有几分道理。不知,你还算出什么?” “在下可以说,但是……”算命的把心一横,“只能说给小姐一人听。” 第二百七十八章 司命星君 沈居寒一听算命的这话,目光刹那锐利。 算命的吞一口唾沫,心头狂跳,但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坚持。 江月回拍拍沈居寒的手臂:“无妨,我下去和他说。” “外面天冷,你在车里和他说,我们下去。” 星绝率先下车,顺带给算命的搜一下身,确定他没带什么兵器。 算命的也不反抗,甚至还把手里的幡子给了夏侯尊。 沈居寒守在车边:“阿月,我就在这里,小心些。” “好,我知道。” 算命的说:“大家放心,我是好人,不会对小姐不利,只是碍于天机……” 江月回扫他一眼,他又把后面的话咽回去,爬上车,放下车帘。 车里的气氛瞬间不同。 江月回压低嗓音,开门见山问道:“你是何人?” 算命的看到小几上的纸笔,指了指:“我能用一下吗?” 江月回点头,他过去在纸上画下一个符文,一边画,手还一遮着一些,画完递到江月回面前。 江月回定睛看,半晌没说话。 算命的心砰砰跳,几乎要从腔子里跳出来。 “你……认得吗?” “你画的这是什么鬼玩意儿?”江月回拧眉看着他,“问你什么就说什么,故弄玄虚这一套最好别用。” 算命的脸色微变,心都凉了半截:“你不认得?不应该呀。” 他伸着脖子又看看:“我说呢,你看倒了。” 他把符文翻转,另一边对着江月回。 江月回仔细分辨,算命的小声问:“瞧出什么玄机来没有?” 江月回抬头看看他,嘴唇紧抿,然后提笔也画了一个符文。 算命的一见,眼睛刹那亮了,激动地手指都在哆嗦:“你在哪里见过?” 江月回指尖神力微放,符文上隐约有金光一闪。 “这本就是我所创。” 算命的都快哭了,嘴唇颤抖:“神女,我可算……找到你了。” 江月回眸子微眯,知道她的来历,还画得一手烂画。 她应该猜出,面前这人是谁了。 她微微勾唇,字字从齿间磨出:“司命星君,好久不见,你可好啊?” 司命清清嗓子,心虚地说:“神女,您瞧我这样儿,我像是好的吗? 我也没有别的本事,就只能拐杖个老本行,替别人看看命什么的,还不能泄露太多天机,否则这天上时不时就得落几道雷下来劈我,还是追着劈的那种……” “神女,我真的太难了……” 司命抹抹眼睛:“我这个身体吧,还是个病死的,我用了他的身体,虽然活过来了,但也时不时要经受病痛,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 江月回不动声色地听着,见他身上衣裳破旧,面黄肌瘦,头发也乱糟糟,的确是混得很惨的样子。 “行了,”江月回打断他,“废话少说,外面的人还都等着。 我问你,我好端端的,为何会跌落下来,在这世间的一切,是不是你给我安排的?” “不,不,不是我,”司命赶紧摆手,“那天的事,我也不是很清楚。 我本来正和月老下棋,北阴大帝忽然来找我,说是有事让我帮忙,不容分说就带我去阴司的转生台。” “到了之后我才知道,你跌下云头了,北阴大帝说让我找你。” 司命叹口气:“我还以为他是让我翻翻命薄,好好查看一下你在哪里。 谁知道,我还没来得及,北阴大帝给了我几样东西,然后就把我推入转生台。我这不是就……这样了。” 江月回诧异:“你的意思是,你不是从天上来的,你是从阴司转生台来的?” “是,是啊,没错,”司命点头,“我抱着的东西也丢了两样,还剩下一样不怎么好用。” “你丢了什么?” “丢了一个小药鼎,和一个小药炉子。” 江月回从识海中取出两样东西,正是她从西市杨湘武那里买到的小药炉和小药鼎。 司命一见,眼睛顿时亮起来:“对,对,就是这个,就是它们。它们到你手里了?这可真是太好了。” “这是大帝让你给我的?” “正是,”司命说着,把一块玉牌取出来,递给她,“这是留在我身边的,具体有什么用也不清楚,平时只用它给你传过几次音。” 江月回这才恍然大悟,之前在梦里时常出现的,断断续续的声音,就是司命传给她的。 “这是我的玉牌,”江月回握在手里,赤色玉牌,上面还有一朵曼陀罗花。 玉牌一落入她手中,光芒微闪,那朵花像真的一样,江月回平心静气,感觉精神一震,神力又涨了些。 话一时说不完,疑惑还有太多,但外面沈居寒他们还在等着,还有许多事要做。 “你先跟着我们走,有空的时候再问你。” “神女……” “叫我江小姐,天师庙我非去不可,”江月回又问,“你有神归正位的法子吗?” 司命:“……” 江月回问出口,也反应过来是白问。 要有法子,司命也不会混得这么惨。 “既然已经在这里,就先把这里的事做好再说,”江月回叮嘱他,“别说漏嘴,否则就把你踢下去。” 司命连忙点头:“外面那个男人是……瞧着对你不错。” 江月回一言难尽地看着他:“那么多人的命运都由你来编排,烂七八糟的事还听不烦吗?收起好奇心行不行!” “行,行。” 司命心里清楚得很,魔域女君是一身魔气,喜怒无常;女战神杀伐果决,不讲情面; 而阴司神女,看似温吞好说话,实则她是懒得理你。 可一旦触及到她的底线,激起她的怒意,那只比另外两位更可怕,有过这而无不及。 得捧着,千万不能惹怒,司命暗暗提醒自己。 沈居寒他们三人又重新上车。 江月回介绍说:“这位司先生,经常在天师庙附近,对地形算是熟悉,而且精通天文地理,也算是个不错的帮手,带上他吧。” 沈居寒打量司命,司命只觉得这目光锋利,让他心尖发颤。 奇了怪了,一个凡人,纵然是人间帝王他也是见过的,可这个凡人……怎么会有如此大的威压,能让他心发颤? “阿月心善,带你走一程,你最好别动歪心思。” “不会,不会,”司命笑笑,“江小姐是我命中的贵人。” 江月回寻思着,稍后还是要和沈居寒解释一下。 第二百七十九章 客栈 马车又往前走,司命坐在车门口另一边。 他看着蹲在中间的斩司命,觉得有意思,也算是没话找话。 “江小姐这只宠物,倒是特别得很,看上去很是英武呀。” 斩司命小眼睛扫他一眼,似乎很是不屑。 司命心里暗自腹诽:一只破山鸡,你还瞧不起我?呵,有你哭的时候,说不定哪天就把你吃掉! 江月回幽幽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它的确很不同,通灵性,专门抓坏人,对了,本小姐还给它起了个特别的名字。” 司命兴致勃勃地问:“什么名字?” “斩、司、命。” 司命:“……” “呵呵,好名字。” 斩司命又看他一眼,挺了挺胸脯。 这天没法聊了。 走着走着,司命忍不住又说:“江小姐,这路好像不太对,应该往那边走,还可以在山下客栈住宿。” “没走错,先进村子。” “进村?难道江小姐要在村里借宿?这边的村子都挺穷的,江小姐怕住不惯。” 沈居寒淡淡道:“你不是会算吗?不如算算,我们到底要干什么。” 司命一噎,他是算这个的吗?他是算大事,算人命的好吧? 村里的人睡得早,一是没什么事情做,二是也不舍得费灯油,趁着天光最后一丝亮吃完饭,就尽量上床休息。 但今天晚上,白李氏可睡不着。 她从回来以后就失魂落魄,白良问她怎么了,去了哪里,她想发脾气,又不敢。 也不知为什么,总想起之前在江月回面前说过的话,保证对白良好之类的。 好似说了谎,就要受到惩罚。 她闷声不语,给白良做了晚饭,又在一旁守着白良吃下。 自打白良受伤,她还没有如此体贴温柔过。 白良莫名其妙,隐约觉得不对劲。 白李氏心头惶恐,吃下去的药好似随时会发作,直到天一点点变黑,她心里的不安像一头随时会跳出来的怪兽。 终于,听到外面有车声响。 来了! 白李氏心砰砰跳,刚站起来,就听到外面有人敲门。 她赶紧过去开门,站在门口的,是个陌生男人。 星左说道:“不好意思,我们公子和夫人回老家祭祖,结果不小心错过宿头,不知能否让我们借宿一晚?” 白李氏呼吸微促,对上了,都对上了。 “你们一共几个人呀?”她问。 “七个。” 白李氏摇头说:“我家太小了,实在住不下,不是我不肯留你们。 要不我这样吧,我知道有个地方能住人,不如我带你们去?” “是什么地方?” “我们这附近的一座庙,哦,对了,山脚下也有客栈。” “如此甚好,有劳你带个路。” 白李氏进去拿件厚衣裳,临行前看一眼白良。 白良已经昏睡,她在白良的饭里放了点迷药。 白良性格不错,但也有心思,若是让他看出什么来,也是不妙。 出门上了马车,她抬眼看到车里好几个人,但个个是生脸。 不过,在看到江月回时,她心里没来由得咯噔一下。 也不知为什么,明明是不同的脸,但这眼神却很相似,白李氏想起江月回冰冷的眼神,心还在打突。 她沉默着,手心紧张得冒汗,一句话在喉咙里翻来覆去,却不敢说出口。 车轮滚滚,外面风声呼呼,白李氏垂着头,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她预感到,今天晚上必定不同寻常。 终于到客栈门前,星绝先下车,冷冷对白李氏说:“下来!” 白李氏双手紧紧抓着衣裳,终于鼓足勇气问江月回:“能……能给我解药吗?” 江月回似笑非笑:“时候未到。” 白李氏吞一口唾沫,想问什么时候到,却再也没胆气说了。 “去敲门。”江月回吩咐她。 白李氏看看客栈:“不是说要去天师庙吗?” 江月回拢拢身上的斗篷:“让你去就去,计划随时会改。” 白李氏明白了,人家根本就信不过她,也不会把全部的计划都告诉她。 无奈,她现在除了乖乖听话,没有别的路可走。 上前敲门,客栈门上还挂着灯笼,在夜风里晃来晃去,惨淡的光瞧着有点吓人。 司命想凑过去和江月回说几句话,但他刚一动,立即就被沈居寒察觉,一个眼风过来,他又吓得不敢动。 白李氏上前敲门,里面很快有人问:“什么人?” “我们是来投宿的,请开开门。” 里面的人提着灯笼过来,打开半扇门,往外一照,看到站了好几个,不禁一皱眉。 再看眼前的人是白李氏,神色略微缓和:“怎么这么多人?” 白李氏浅笑:“他们是过路的,本来是到我家借宿,我家就在前面十里的村子里,这不是因为家里小,实在住不开吗?就带他们来客栈。” 伙计又打量几人,看到江月回时,目光微微闪了一下,又看到星绝是个小丫环模样,点点头说:“既然如此,那就进来吧。” 门全部打开,把众人让进去。 白李氏走在最前面,星左随其后,司命还没反应过来,沈居寒把他推到前面。 江月回嘴角微勾,和沈居寒一起跟上,再后面是夏侯尊,最后是星绝。 “我们这的房间也不多,你们想怎么住?” 伙计的目光在他们几个身上一一掠过,那种审视的眼神,像是在打量几件商品。 尤其是看到沈居寒和江月回时,眼中闪过的精光,无法忽视。 江月回和沈居寒对视一眼,彼此心中有数。 江月回小声说:“我们还未成亲,不能住在一处吧?要不我和丫环小星一起。你们几个随你安排。” 沈居寒轻声道:“没有成亲也是一家人,早晚的事,现在这里不安全,我担心会有什么危险。” 伙计在一旁听着不高兴了:“这位公子,话不能这么说,我们这怎么就不安全了?” 司命摸着胡子道:“我家公子的意思是,小姐第一次在外面过夜,担心她害怕,你这伙计就别挑这么多了。” 伙计再打量江月回,眼中的光彩更胜几分。 “既然如此,那就随你们吧。” 第二百八十章 未婚女子更佳 伙计带着江月回他们上二楼。 江月回和星绝一间,住在中间,沈居寒和星左一间,住在右边,夏侯尊和季明宇还有司命,他们三人住左边。 白李氏看一眼江月回,她想走,但不敢。 江月回还没说让她走。 “这位大嫂,”江月回终于开口,“麻烦你进来一下。” 白李氏跟着进屋,自觉的关上门。 “你和这里的人很熟?”江月回开门见山地问。 白李氏想否认,但看到江月回那双黑亮亮的眼睛时,又把话咽回去。 她点点头:“算是吧,我兄弟和这里的伙计是朋友。” “除此之外呢?” “别的没了,”白李氏摇头。 江月回指尖灵力微放,对着她小腹比划一下。 白李氏腹部骤然一痛,像是猛地有一柄钢刀插入,在她腹部搅动。 她痛得张大嘴巴,叫都叫不出声,如一条濒死的鱼,弯腰跪在地上。 其实不过一瞬,但在白李氏的感受来说,却是极漫长。 “如何?还有别的吗?本小姐再问最后一次。” 白李氏呼吸几口气:“我与神使……有时候也在这里见面。” 江月回似笑非笑:“早说不就好了,非得受这一遭。” “去吧,看看神使今天来不来,若不来,想办法让他来,就说你胎不稳,要去天神庙。到时候我们也要去。” 白李氏急道:“不是我不肯帮忙,而是我说话未必管用,在这方面,天师庙规矩很严的。” “你不必管其它,顺水推舟即可。” 白李氏见她心意已决,便一个不字也不敢说,只好乖乖点头。 转身出去,她怎么想办法,江月回不管,只看结果。 星绝暗暗惊讶,不知道江月回用的什么法子,心里更添几分敬畏。 “小姐,奴婢睡在外屋,先伺候您歇下吧。” “不必,”江月回指指窗,“等会还有人来。” 星绝恍然大悟。 不过片刻,沈居寒便来了。 星绝乖觉地退出去,但这客栈实在小,房间也小,在外屋也能听到里面说话。 星绝无奈,只好从后窗出去,和沈居寒调换。 沈居寒有点生气。 江月回在上楼的时候就看出来,想了想,握住他的手,主动问:“可是因为我方才没说和你在一个房间而生气?” 她的手又软又小,沈居寒的心一下子也被她软化。 “不是生气,是担心,之前说好的,我们假扮夫妇,”沈居寒反握她的手,大手完全包住她的,“我只有在人身边,才能放心,并非是为别的。” “别的,别的什么?”江月回反问。 沈居寒:“……” “方才并不是故意改变计划,是因为我有一个发现,”江月回低声说,“那个伙计,先看看我,又看了星绝。 星绝现在是个小丫环,相貌普通,但伙计看到她的时候,分明透着惊喜。” “我当时就有一个猜测,所以,我后来说,我们是未婚的夫妻,不方便在一起住。” 江月回嘴角扯出一线冷弧:“随后,我看到,伙计在看向我的时候,目光也变了。” 沈居寒瞬间明白她的意思:“你是说,他们想要女子,如果是未婚的女子,更佳?” “不错。”江月回点头,“方才我留下白李氏,让她去联系神使,我们今晚就去天师庙。” 这原来就是他们的计划,来客栈不是为了住,而是确定,客栈与天师庙是否有关联。 现在可以确定,的确有。 由此可想到,大英雄的表妹,八成就是在客栈不见的。 为尽早找到白米,江月回不想耽误时间。 “好,我陪你去,不过,看这架势,其它人只怕进不去。” “无妨,让他们留在外面,更能里应外合,到时候看情况,见机行事。” 正说着,沈居寒手指轻按在她唇上,江月回也听到,风中掠过一丝异响。 有人来了。 吹灭屋内烛火,两人轻步到窗边,隔着天井,看到一道人影一闪,进入遥遥相对的一个房间。 那是白李氏的房间。 白李氏双手按在小腹上,刚才的痛感已经消退,来得快,去得也快。 快得让她几乎以为,那是她的幻觉。 但她湿透的小衣,明确告诉她,那根本不是什么错觉。 那种感觉……她不想再感受第二次。 魔鬼,那个女子一定是魔鬼! 对,就让她去天师庙,让天师除掉她,一切就都结束了,万事大吉! 正在盘算,门一响,外面有人进来。 神使穿着黑袍,戴着面具,声音从面具底下传来。 “有什么事?” “我……感觉不舒服,我的胎好像不太稳。” 白李氏刚狠痛过一场,额角的冷汗还未退去,碎发都是微湿的,而且脸色苍白憔悴,眼神惶恐不安。 神使上前两步,白李氏看不见他的脸,但能感受到他的目光。 “我方才,肚子痛来着,”白李氏双手按住,“我怕得紧,怕这孩子保不住。” 神使依旧没有多言,似乎是在考虑什么。 白李氏央求道:“带我去庙里吧,我只有在那才觉得心安。” 神使沉默半晌,在白李氏的期盼中,最终还是点点头:“好吧,跟我走。” 白李氏心头微松,跟着神使出门。 刚一出门,江月回和沈居寒也从房间里出来。 沈居寒手中还提着灯笼,江月回还冲白李氏打个招呼:“大嫂。” 白李氏心口一跳。 沈居寒提着灯笼,牵着江月回,慢步下楼。 听到动静的其它人也都出来。 伙计打着哈欠,看到他们又心生警惕:“几位客官,这是要去哪?” “我们要去天师庙。”江月回说。 伙计一愣:“现在?” “正是。” “各位有所不知,这天师庙二十二日晚才会开,你们现在去了,庙也不会开,这天黑路陡的,你们还是别白费力气了。” 他话刚说完,抬头看到神使和白李氏,脸色微微变了变。 司命似好奇道:“咦,这位打扮甚是怪异,怎的还戴着一张面具?” 江月回也若无意问:“大嫂,这位是什么人呀?” 白李氏心口砰砰跳,她还没说,伙计抢过话:“几位,今日真是天大的缘分,这位就是天师庙的神使。 不信的话,你们问问,今晚天师庙会不会开门,看我说得对不对。” 第二百八十一章 彼岸花 戴着面具的神使遮住了神情,看不到他此刻的表情。 但江月回感觉到,他在打量自己。 白李氏适时说:“要不带他们去吧?他们是我带来客栈的,都是身家清白的人,也很有进庙的诚意。” 神使转头看看她,白李氏感觉后背都渗出汗来。 半晌,神使总算点点头:“好。” 伙计一怔,但神使开了口,他也不便多说什么。 有神使在前面带路,好像抄的是近路,走的速度更快一些。 江月回一边走,一边悄悄洒一些药粉。 司命跟在后头,别人没察觉,但他看得清楚。 这些药粉非同寻常,没有什么气味,但他有一点点神力在身,可以看到药粉发出的有淡淡光泽,就像一条光带,萦绕在山间。 有这东西,怎么也迷不了路。 走了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黑暗中慢慢出现一座庙宇。 不知是不是此时天色太晚的缘故,这庙宇看上去有些阴沉沉,四角飞檐挑起,似尖刀刺入苍穹。 让人瞧着心尖都不由得缩紧。 大约是他们走路的动静惊动夜鸟,不时有鸟拍着翅膀掠走,飞向远处。 江月回倒是不怕,但不知为何,心里就是有点紧张。 她总觉得,冥冥中,这天师庙中隐藏着什么,似乎和她有所关联。 眼看到神庙,神使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们。 “你们,留下。” 众人一愣,夏侯尊忍不住先开口:“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我们留下?” 神使缓缓抬手,指向江月回:“她,和她,可以进去。” 江月回和星绝。 江月回心头微跳,果然只能让女子进去。 沈居寒拒绝道:“不行。” “我未婚妻胆子小,必须我陪着进去。” “就是,如果不让我们进去,你为什么不早说? 让我们赶了这么久的夜路,现在又说不行,这不是耍着我们玩吗?”夏侯尊抗议。 神使上前一步,看不见表情,但仍旧能感觉到他身上的怒意。 司命适时站出来,笑着说:“要不然这样吧,让我们都进庙,我们只在外面,不进殿内,如何?” 神使干脆地拒绝:“不行!没有这个规矩。” “什么规矩,没听说过一座庙还有如此多的规矩!神明不是普渡众生的吗?怎么还如此挑剔?” 神明怒道:“你说什么?” 白李氏赶紧说:“大家先别吵,是这样的,平时庙门是不开的,今天也不是开门的日子,神使让两位姑娘进去,已经算是开恩了。” 江月回忽然想起一件事来:“我听说,不是开庙门的日子,如果能让仙姑香案上花芯放光,也可以入内,是吧?” 白李氏看看神使,神使点点头:“没错。不过,到今为止,只有一个人成功过。” 江月回道:“我愿意试试,如果我能成功,能不能让我夫君一同进去?” 神使看一眼沈居寒,思索一下:“只允许多带他一个。” “好,”江月回一口答应。 夏侯尊他们有点急,还想说什么,江月回微微摇头。 “那好,你等着,”神使轻拍庙门,拍得很节奏,像是有暗号。 里面有人开了半扇门,看到是神使,让他进去。 随后,门又关上。 门一关,夏侯尊就赶紧过来:“江江,怎么能答应他们?只有你们进去,太危险了,我看这里哪哪都邪乎。” “没事,我们三个进去,大家在外面,如果真有什么事,也不会被一网打尽。” 倒也是这么个道理。 季明宇紧抿着唇,他这一路上都没有怎么说话。 此时到庙外,他浑身紧绷,手心都在冒汗。 江月回走到他面前,低声说:“你放心,我定当查明里面的情况,给你一个交代。” “多谢。” 江月回又对司命说:“来的时候,我洒下的记号,看清了吗?” 司命点头,又立刻睁大眼睛:“我也不进去?” 他以为方才江月回说的只是权宜之计。 “你留下,如果有什么不测,带着大家能顺着记号离开,除了你,没人看得见。” 司命看看天师庙:“这里面定有古怪,你可千万当心。对了,你的神力恢复得如何?” “之前不怎么样,这次有你带给我的玉牌,没问题。” 司命轻吐一口气:“那就好,但你这神力凡人也受不住,不能滥用,否则,会沾上因果的。” 因果,是神最不愿意沾染的东西。 “我知道。” 正说着,庙门开了。 出来的不是刚才的神使,而是几个穿着袍子的人。 他们的袍子与道士的还不太一样,近黑一样的深蓝,隐约绣着暗纹,但究竟是什么图案,光线太暗,看不清楚。 他们身后是一张香案,案上放着一个一尺多高的匣子。 匣子上蒙着红尘,不知道遮住的是什么。 “你们谁要试?” 江月回上前一步:“我。” “好,”对方点头,“到近前来。” 江月回到近前,沈居寒也跟在她身侧。 红布掀开,江月回看清匣子里的东西,不禁一怔。 后面的司命也瞪大眼睛。 这不是……神女的本命神体,彼岸花吗? 只不过,此时花体黯淡,没有光泽。 江月回心口突突跳两下,真是奇怪,这里怎么会有这种花? 这是阴司才有的花,一般来说,庙中供奉的,也不会是这种,应该是与佛有关的才对。 可眼见为实,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她不信。 江月回强按下心中疑惑,凝神闭目。 她双手合十,小手指微微外弯,正对着那朵花。 夜风在林子里穿梭,此时都停了停,原本呜呜的响起不知何时隐去,四周一片寂静无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对准匣子里的花。 沈居寒心里明白,这无非就是天师庙装神弄鬼的反戏,一朵花,如何能让它亮起来? 但不知为何,看着江月回闭目的模样,心里也有丝丝紧张。 江月回全神贯注,虽闭着眼睛,但也能感受到那朵花的存在。 她指尖微微释放神力,小手指对准花。 倾刻之间,那朵黯淡的彼岸花,缓缓地……亮了。 第二百八十二章 神像 众人都瞪大眼睛。 那朵彼岸花不但花芯亮了,通体都在放光。 光芒四射,美丽至极。 沈居寒看到这朵亮起的花,脑海中好似飞快闪过什么片断,但闪得太快,他根本看不清,抓不住。 那几个天师庙的人,也十分意外,重新打量江月回。 江月回此时睁开眼,花朵的光芒映在她眼底,清冷孤傲。 “可以了吗?” 天师庙的人一怔,一时间竟然不敢无礼,互相对视一眼,抬走香案。 “请。” 按照之前说好的,江月回和沈居寒带着星绝进庙,其它人都等在外面。 江月回他们一进庙,就感觉到不太对。 这里建造的就有点不太正常,给人的感觉很压抑。 正殿门前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人,他穿着宽大袍子,头上别着檀木发簪,露出微黑的一张脸。 手中执着拂尘,站在门前不像是仙风道骨的天师,倒像是一个浑身杀气腾腾的将军。 江月回和沈居寒看到他,迅速交换一下眼神。 真是意外之喜,让人意想不到。 “这位就是我们天师庙的大天师,莫天师,”抬着香案的人介绍道。 莫天师,莫狂汉。 江月回怎么也没想到,初次见面时穿着薄甲,坐在马上威风凛凛的莫狂汉,竟然就是天师庙的大天师。 难怪他逃出凉州城没有回徐州,原来是来了这里。 也难怪神使会让白李氏诓骗白米,还让她去江府闹事。 原来这些都是莫狂汉的意思。 莫狂汉惦记着在凉州里的仇,还不肯罢休。 江月回这下知道,白家、白李氏是怎么回事了。 果然和她预感的一样,就是冲着她来的。 江月回按下心头火气,微微颔首:“大天师。” 莫狂汉一甩手中拂尘:“听说小姐让花全亮了,这可是第一人。既然如此,就请入殿向仙姑许愿吧。” 他侧身让开,让江月回进去。 江月回进殿,殿并不大,一座神像站在殿内,眉眼微垂,正俯瞰着她。 她抬头细看,光影中,看清所谓仙姑的容貌。 一看之下,她差点笑出声。 这不是她吗? 这是江月回自己原本的模样。 只不过,眼角眉梢画得细长了些,看起来多了几分媚态,少了些许平时的冷淡威严。 但只要认识她的人还是一眼能看出来,这就是她。 江月回百思不得其解,真是邪了门。 这座天师庙,怎么会供她的神像? 她又不是什么菩萨,也没什么送子、送福之类的名声。 就凭“阴司”二字,别人忌讳还不来及,谁会供奉? 简直是让人匪夷所思。 江月回疑惑过后,就是心惊。 如果这座庙平时只是让人拜拜,倒也还好,可如果这里干的真是些阴损害人的勾当,那她的神像放在这里,享受了香火,可不是一件妙事。 如果真是这样,那可不是为了她好,相反,只会害她。 她稳住心神,双手合十,眼底金光微闪,看向神像。 这一看之下,微抽一口凉气,不但受了香火,而且颜色还不正,怕不是什么好事。 稳稳心神,江月回决议,无论如何,这里一定不能再留。 拿定主意之后,她转身对莫狂汉道:“大天师,我听说这里求子十分灵验,不知是真是假?” “自然是真,”莫狂汉看着她,“不过,看小姐这面相,不像是急着有子嗣的人。” 沈居寒在一旁冷笑,这个家伙真能装。 明明他和江月回都易了容,现在露出的都不是本来面貌,看的哪门子面相。 无非就是刚才听那个什么神使说,他们俩还是未婚的夫妻罢了。 “我们也不是不着急,是还没有大婚,今年年底就要大婚,很快的。” 莫狂汉扫他一眼,并没有把他看在眼里,只是盯着江月回。 “小姐若是真心求子,就得在庙中住几晚。” 江月回微红了脸:“住几晚就可以吗?” “正是,到时候我会给你安排一个小院,给你一本书,你在里面抄写,背诵,等到日期满,自然就会有功德,到时候仙姑也会让你如愿。” 江月回看向沈居寒,眼神如含秋水:“要不,我们就住下吧?” 沈居寒心头微软:“好吧,听你的,我陪你。” 莫狂汉道:“这恐怕不妥。” 沈居寒拧眉:“有何不妥?难不成你们还有别的规矩吗?” “这是自然,我们的院子也不是随意安排的,而是根据生辰八字来安排,而且,小姐在这里时,只能独居,不能与人同住。” 沈居寒心头咯噔一下,在这个鬼地方与阿月分开? 开什么玩笑?这绝对不行。 沈居寒握住江月回的手,微微用力:“娘子,这不行的。 你一向胆子小,这样陌生的地方,还是山间野外,如何能让我放心? 我们走吧,咱不求了。再说,我们还没有大婚,等到大婚之后,如果没有孩子,再来求也不迟。” 江月回感觉到他手上的力道,知道他的心意。 但此时已经发现这里这么多的蹊跷,如何能走? 她微微抿唇,面露难色。 莫狂汉一见此景,开口道:“小姐,你可要想好了,你与仙姑极为有缘,我方才说过,自我们建庙以来,你是第一个能让花通体发亮的,这说明你极具慧根,实在是难得,若是就这么放弃了,实在太可惜了。” 他又对沈居寒说:“这位公子,你还是好好考虑,我们天师庙虽在山间,但却不是什么虎狼之地,你可以随意打听,有多少人想来都进不来,你们有这个机缘,反倒要放弃吗?” 他怕沈居寒还会拒绝,又抛出杀手锏:“而且,我们这里不只是能求子,还能求取功名,公子难道不希望,让自己的仕途顺利些吗?” “你想想,等将来大婚,小姐为你生下孩子,你自己平步青云,照拂一家,该是何等的幸福?” “难道就要因此时一时的担忧,而放弃吗?这到底值得不值得?” 他字字句句,都带着蛊惑,沈居寒面色微变,有些动心了。 第二百八十三章 两个戏精 莫狂汉看着沈居寒的神情,心里暗自得意。 就知道,寻常的男人谁能抵抗得住仕途? 都不用给出什么实际的,只要随便说一说,给他们画个大饼,他们就乖乖地听话。 沈居寒看清他眼中的得意,正色道:“不行,我不能和我娘子分开。 什么仕途,我不需要!若是我家娘子有什么意外,我还要仕途干什么?” 莫狂汉笑容微僵:“……” 这个蠢货! “公子,你可想好,机会就这一次,若是错过了,那可就再没有回头的可能。” “没有就没有,”沈居寒满脸不高兴,“你们这里规矩这么多,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现在竟然还想着让我娘子独自在此,我为什么要按你们的规矩来?” 他拉住江月回的手:“走,娘子,咱不求了。” 江月回暗自好笑,沈居寒演得还挺像。 她也顺从着来,小声道:“那好吧,我们就先回去。” 见她也同意,两人竟是真的要走,这下轮到莫狂汉失措。 遇见这种事,还是头一回。 “二位,”莫狂汉略一思索,“这样吧,看在小姐与仙姑有特殊机缘的份儿上,本天师就破例一次,公子,你也可以留下。” 沈居寒和江月回对视一眼,两人眼中笑意一闪即过。 沈居寒半信半疑:“当真?” “这是自然,本天师说话算数。” 江月回有些担忧道:“这样好吗?仙姑会不会怪罪我们?” “小姐放心,你与众不同,是仙姑选定的人,只会有好事。” 江月回松一口气:“那就好。” 莫狂汉说了这么多,耐心也即将用尽:“既然都同意,那就请去休息吧。” 沈居寒又说:“等一下。” 莫狂汉按压下不快:“何事?” 沈居寒指着要带路的人问:“为何是别人带我们去,不是你?” “你这人好不晓事,大天师何等身份?再说,由谁带路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大天师带路,我觉得安全些,别人信不过,”沈居寒据理力急,“如果大天师这点小事都不肯,那我们就不住了。走。” 莫狂汉额角的青筋跳了跳:“好,本天师带路,送你们去休息。” 沈居寒握着江月回的手,跟在莫狂汉身后。 一路上,江月回又悄悄洒下药粉。 天师庙并不算大,莫狂汉带着他们去后殿,本以为就在后殿,到近前才发现,墙上还开了一道门。 沈居寒停住脚步问:“这是通往哪的?为何会在这里有道门?” “公子有所不知,这里是后来开的门。 因为现在我们的声名远播,慕名而来的人很多,庙里原来的地方根本住不开,所以,我们就开了这道门,把后山一片地也圈进来,盖了屋舍。 公子小姐放心,这里环境好,养身养心都是最佳。请吧。” 门打开,一阵风迎面吹来。 江月回心头一紧,感觉这阵风有股子阴气。 她在阴司,阴气是常见的,但像这样夹杂着浓重怨气的,还是不多见。 “怎么感觉这里挺冷的?”她轻声说,“夫君,我有点怕。” 沈居寒立即说:“怕咱就不去了。” 莫狂汉:“……” “小姐,这没什么可怕的,就是地方大,又是在山间,可能会觉得凉一些。 不过,等到明早太阳出来,阳光照下,你一定会感叹景色绝美。” “对了,林间还有一些小动物,松鼠小兔什么的,还可以喂食。” 一般女子嘛,都是喜欢这些小动物。 谁知江月回却变了脸色:“还有松鼠,夫君,好可怕。” 沈居寒又说:“怕咱就不去了。” 莫狂汉:“……” 好想直接把他们揍晕,拖进去算完。 “小姐不必怕,”莫狂汉也词穷了,本来也不是什么擅言辞的人。 “也不会冷,”他憋出几句,“被褥什么的都是新的,还有炭火,保证屋内温暖舒适。” 好说歹说,两人总算跨过那道门,江月回在门里门外,都洒了药粉。 一路跟着莫狂汉走,江月回和沈居寒都记住来时的住,还有途经的小院。 小院一个个距离得不太远,但如果发生什么情况,不大怕喊叫别的院子也听不见。 此时这些院子里就黑漆漆一片,没光线也没有动静。 江月回问:“这些院子都有人住吗?” “有的有,有的没有,因为还没有到开庙的日子,到时候人会很多。 小姐提前来,又有机缘,可以给你最好的院子,许愿也能尽早成真。” 沈居寒疑惑问:“你不是说,院子不是随意安排的,得用生辰八字找方位吗?” 莫狂汉心里这个骂,这个家伙话真多,还爱较真,记性这么好干什么? 他一边在心里骂,还得努力装着好态度:“这不是你们二人要一起住吗? 这样的话就不必了,到时候我会在院门外点上香,一样的。” “既然一样的,有办法解决,当时为何非要难为我们?” 莫狂汉干脆紧闭着嘴,不说话了。 沈居寒又问:“天师为何不说话?” 莫狂汉重重呼一口气:“天师的喉咙痛。” 江月回低头抿嘴,差点笑出声。 总算到一处院子,江月回仔细一看,就觉得这个院子不同寻常。 再一进院,看到院中竟然还种着花,更奇特的是,这个时节,花竟然还在开放。 沈居寒脚一踏进,脚步也微微一顿。 江月回惊叹道:“天师!怎么这里还有花?这是什么花?为何这个时节还在开?” “小姐,本天师说会给我最好的院子,并非是诓骗于你,而是真心实意。 这些花是那年仙姑显灵时,赐给本庙的花种,种下之后没多久就开了,而且常年开不败。 这个院子,最是有灵气。” 江月回眼底金光微闪,看向那些花。 实在诡异,这恐怕不是灵气,而是阴气和魔气。 “请。” 莫狂汉他们让进屋时,点燃烛火。 火光渐亮,铺满房间,江月回立即四处观望,这屋子里的摆设倒也说得过去,至少还算正常。 莫狂汉道:“二位,这就是你们的住处了,接下来几日,你们都要在此度过。” “时候不早,今日就选歇息吧,明天自会有人来送东西,也会和你们说明一切。” 明天,也要你们能活到明天才行。 第二百八十四章 不像什么好东西 莫狂汉总算脱身,一出院子,他长长吐一口气。 从来没有见过如此难缠的夫妻。 不过,这一次也算有所收获,这么久了,总算是能遇到一个能让花通体发亮的。 他脚步加快,赶紧去后殿。 后殿密室中,一人身穿玄色锦袍,脸上戴着半张面具,手中拿着一个琉璃瓶,正对着烛火看。 莫狂汉再狂,到此人面前也不敢造次。 “先生,大喜。” 那人没有回头,依旧看着琉璃瓶里的东西:“何事?炼制出上乘丹药了?” 莫狂汉上前一步:“还没有,不过,也快了。先生,今天晚上有人入庙。” 那人动作一顿,回头看他,目光刹那锐利:“今天晚上?不是没有到日子吗?你为何开庙门?” “先生容禀,此女特殊,她能让花发亮,”莫狂汉顿了一下,又补充,“不是花芯,是通体发亮。” 那人也一愣:“哦?当真?” “当真,绝无虚假。” “竟有此等事,看来,大事可成!” “所以我说,大喜,先生,我已经安排他们住进那个院子,等他们熟睡之后,就可动手。” “他们?不是一个女子吗?还有谁?” “这……回先生,那个女子的夫君百般不放心,如果不按他的要求,他就要把人带走,所以……” 一听完话,那人脸色骤然难看起来:“夫君?她竟是个妇人?如果是妇人,那效果……” “不是的,他们是未婚的夫妻,我已经问清楚,他们还未同房。”莫狂汉赶紧解释。 “如此最好,她那个夫君……”那人语气轻描淡写,“直接杀掉吧。” “回先生,他虽然烦人了些,但长得不错,也可以分到另一边。” “哦?”那人略一思索,“也可,不过,既然烦人,就拔掉舌头。” “是。” 莫狂汉答应一声,没有立即转身走,那人轻笑一声,从玻璃瓶中倒出一粒药丸给他。 “多谢先生,”莫狂汉大喜,双手接过。 他退出去,那人晃着琉璃瓶里的药丸,这些总归是成色差了些,但愿这个特殊的女子,能让他大功告成。 …… 江月回和沈居寒在莫狂汉走后,先把屋子里里外外都查了一遍。 可以确定的是,屋子里有机关暗道。 “你看这儿,”江月回指着衣柜下的一排小孔。 沈居寒仔细看看:“这里应该是可以放出迷药。” 他打开衣柜,手指在四壁敲敲,又摸摸底部。 “果然是空的。” “想必一会儿会有人从这里这来。”江月回起身看看别处,“这院子还真是修得巧妙,用尽了心思。” 她推开窗子,看向在夜色中绽放的花。 沈居寒低声说:“不知为何,这些花出现在此时此刻,不觉得美,反而有些诡异。” “这些不是普通的花,”江月回疑惑,“只是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人种在这里的。” 按说,这不应该是凡间之物,如此浓重的阴气和魔气,必得用血滋养。 “院子底下有乾坤,”沈居寒目光掠过那些花,“方才一进院子,我就感觉到,地面有些温热,想必这就是那些花能常开的原因。” “太子东宫也有一处小花园,太子妃爱花草,太子便命人在修建时,地下铺上管道,如同烧地龙一般,等到冬季,温热之气也能让许多花开放。我去过一次,因此印象深刻。” 江月回赞叹:“如果是这样,那可真是大手笔。” “不错,前面的天师庙,倒是一般,在原来的基础上修葺,花不了多少钱,关键是后来盖的那些院子屋舍,还有这地下乾坤,花资巨大。” 沈居寒语气沉下去:“由此可见,这背后之人,非同寻常。” 江月回暗自思忖,岂止是花费银子的事,更蹊跷的是前面的神像。 那是她的像,为何会在这里? 究竟是谁,会想着用她的像来享受这些香火? 这可不是功德,而是孽债。 如果真有的女子枉死在这里,她们在死前参拜过她的像,那一切都会有因果。 江月回暗暗咬牙,她甚至开始怀疑,她掉入凡间,来了之后神力还处处受阻,时不时消耗没了,遇见个黑斗篷还不能迅速制敌,也许都和这里有关。 她必须要揪出幕后黑手,好好清算。 “阿月,”沈居寒轻握她的肩膀,“害怕吗?” 江月回摇头:“怕倒是没有,就是觉得这里太过诡异,而且,我们都没有想到,等了半天的大天师,竟然就是莫狂汉。” “嗯,早知道,就该在凉州城结果了他。” “不过,”沈居寒又说,“他也并非就是幕后真凶,我对他还有些了解,此人心黑手狠是真,但是没有这么多弯弯绕,应该想不出这种阴毒的法子。 要说弄个山寨,杀人越货,这个倒是可能。” 江月回深以为然,若是莫狂汉一个人,他还真不是那块料。 “而且,这庙中有那么多规矩,也不是他这种脑子能想出来的,”沈居寒语气中带了几分好奇,“说起来,阿月,你是怎么让那朵花亮的?” 江月回对这个问题,早有准备:“其实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就是这些人装神弄鬼罢了。 那次咱们审问那个小天师,他就提到过,我那时就想过对策。 其实我不是让花亮了,而是趁他们不备,用了一种药粉,药粉附着在花上,片刻之后,就能放出微弱的光芒,如同荧火虫一般。 药粉无色无味,他们不知,还以为是花亮了。” “原来如此,阿月聪慧,难怪你当时提出来要试一试,原来早有把握。” “那花,还有仙姑的神像,都有些不太寻常,要好好查一查。” “不错,那个仙姑,眉眼尽显媚态,看着实在不像什么好东西,”沈居寒一本正经地说,“京城外也有不少寺庙,从来见过如此模样的神像,一定是什么来路不正的野神。” 江月回:“……” 呵。 我可谢谢你。 本神女不但来路正是很,也是在神谱上有名号的。 恰在此时,衣柜底下,传来轻微声响。 第二百八十五章 百毒不侵 江月回正想仔细看看,沈居寒一把拉过她,奔向床榻。 江月回还没有明白过来,沈居寒已经给她盖上被子,床幔也放下来。 屋子里本来光线就暗,这一放下床幔,基本什么也看不见了。 沈居寒搂着她,她的鼻尖就碰在他胸口处,感觉着他的心跳,强劲有力。 江月回原来还紧绷着,不知不觉便松驰下来。 沈居寒则是警惕侧耳倾听。 浅浅的嘶嘶声,紧接着就有淡淡香气弥漫开。 有人从小孔里吹出迷香。 江月回手指轻轻在他掌心划动,一笔一划。 沈居寒感受着她写下的字,低头看她,眼睛晶亮。 江月回点点头,让他不要担心。 这些寻常的迷香之类,对江月回根本不起作用,而沈居寒的体力也早有了她的神力,也同样不畏惧。 别说这种迷香迷药,就算是毒药也不会对他造成影响,可以说是百毒不侵。 两人听着动静,迷香放完,过了一会儿,有人推开衣柜门,从里面爬出来。 还不只一个。 “没动静,应该是已经睡死过去了。”一人捏着嗓子小声说。 “当然了,这回加大了迷药量,迷晕一头牛都没问题,何况是两个人。” “听说这回是一个男人一个女人。” “没错,这回稀奇,以往只准住女的,不让男的住。” “管他呢,咱们不操心这个,我带走女的,你带走男的,各自行事。” “行,没问题。” 两人边说,边到床边,伸手就掀开床幔。 借着微弱的光,果然看到床上是一男一女。 “得嘞,我弄男的走,我先来。” 刚一伸手,眼前冷光一闪,还没看清楚,冰冷剑刃已经贴上皮肤。 另一人也吓了一跳,刚要跑,被一暗器打在腿上,翻身栽倒。 他刚痛呼,沈居寒低声威胁:“敢叫,下一次就打你喉咙。” 生生又憋回去。 沈居寒下床,剑一直没离开对方的脖子。 “公子,有话好说,好说。” 江月回也下床,拨亮灯光,看着地上中了暗器的那个人。 小矮个,皮肤微黑,看着像只猴子成了精。 沈居寒擒住的这个中等身材,一脸络腮胡,刚才被剑气割下一撮,落在他肩膀上。 江月回坐在椅子上,慢条斯理道:“我们问,你们答。 一个问题只问一遍,若是故意答错或不答,就在身上刺一剑,听懂了吗?” 两人吞口唾沫,络腮胡问道:“不知,公子和小姐是……” 话没说完,沈居寒手腕一翻,在他身上刺了一剑。 “你们只有回答得份,没资格提问,”沈居寒沉声道,“这是规矩。” 络腮胡痛得脸色泛白,小矮个也满脸惶恐,吓得不轻。 “你们是来抓我们的?”江月回问。 她一边问,目光在小矮个身上掠过,看到小矮个腰带间有一个小白鹤造型的东西。 小矮个见她看到这个,自知躲不过,点头说:“是的。” 江月回手指扣扣桌子,小矮个把腰间的小白鹤拿下来放到桌上。 借着灯光,江月回仔细看,这个小白鹤做得很精巧,捏起两边翅膀,背上就有一个槽,槽中可放药,放下翅膀,就恢复成原状。 放好药之后,一捏小白鹤的两条腿,尖尖的鹤嘴里就喷出雾气。 由于鹤嘴是尖的,所以,能够轻易的刺破窗纸什么的。 平时这东西看着还挺漂亮,可以当个小摆件,不知情的人根本不会发现,这是个害人的玩意儿。 江月回一边把玩,一边问:“谁让你们来的?大天师?” 小矮个眼珠转转,江月回扫他一眼:“不想再在身上开个窟窿,就好好说话,我只提醒这一次。” 小矮个借着灯光瞧,不禁在心里惊叹,还从未见过如此漂亮的女子。 在这儿经常扛着被迷昏的女子下去,漂亮的也见过几个,但都不如眼前这个。 这个不只是漂亮,而是气质,还有……眉眼间那股劲儿。 小矮个不知如何形容,总之,面对这个女子,不是心生邪念,而是由衷敬畏,不敢造次。 他歇下想要骗人的心思,低声说:“不是大天师,是邹管事,不过,邹管事只听大天师的。” “要带我们去哪?”沈居寒问。 “女的,带去白莲池,男的,带去天马池。”络腮胡子回答。 江月回对小矮个说:“你负责白莲池?” “不,不,”小矮个儿赶紧摆手,“我哪有那个资格,我就是个运送的,那边有邹管事亲自安排的人手。” “白莲池是干什么的?” “是……是……” 小矮个儿吞几口唾沫,却说不出口。 江月回没说话,抽出一把小匕首来,刀刃锋利,刀尖微翘,闪着寒光。 “我说,我说,”小矮个儿赶紧表态,“是……让抓来的女子沐浴,泡药浴的地方。” 江月回眸子微缩,沈居寒的脸色立刻寒了几分。 “继续说。” “说……说什么?”小矮个一脸茫然。 “沐浴之后,要干什么?” “那就要看具体的情况,如果是处子之身的话,那就要……”小矮个的声音低下一些,“先放些几次血,然后,再让挑选配对的男人……破身,直到怀孕。” 江月回手指不自觉收紧:“说!” 小矮个儿不禁打个哆嗦,低头结接着说:“然后,她们就会成为药囊。” “这些我也是偷听到的,我们都没有资格知道那些。” 络腮胡也跟着说:“是的,他说的是真的,我们就是搬搬运运,真的不知道其它的。” “若是被邹管事知道我们还知道这些,也不会轻易饶了我们!” 沈居寒问道:“那你呢?天马池是干什么的?” 络腮胡抿抿唇:“就……天马池是男人们在的地方,也是用来洗澡,泡药浴的。” “之后如何,接着说。” “之后就……就服药,和挑选出来的女子配对。” 沈居寒心里已经有了隐隐的猜测,忍不住有点犯恶心。 他看一眼江月回,不想再让络腮胡说下去。 江月回微挑眉:“接着说。” 第二百八十六章 白米的下落 天马池,说好听点,是天马。 其实就是把男人不当人。 用药,让他们失去人的理智,只剩下最基本的欲望,什么时候死什么时候算。 江月回眉头皱紧,觉得这个地方作的恶,远比她想象得要多得多。 再想到她的像还在前殿,后面这些恶人就干着这些令人发指的勾当,她就一阵阵心头发冷。 江月回又问:“院子里那些花,是谁种的?” “这我们不知,我们来的时候就有,”小矮个说。 “是每个院子都有吗?” “不是,只有几个院子有,大多数是没有的。” 江月回问:“我问你,白李氏,你认识吗?她是怎么回事?” “白李氏……”小矮个快速思索,半晌摇头,“我不知道。” 说完又怕江月回不信他,赶紧又补充:“我真不知道。” “我知道,”络腮胡说,“她是不是个妇人,她的丈夫腿摔坏了?” “不错。” “那就没错了,她好像挺特别的,不是被迷昏带走的,她是被一个神使带来的,也是说求子。 我没有见过她,只是上回和几个人喝酒,一起谈到的。” 江月回听他说完,越发肯定自己的想法。 果然,白家人被牵扯其中,就是一个阴谋,目的就是冲着她来的。 “有没有一个姑娘,叫白米,和白李氏是一家人,是她的小姑子。”江月回微微俯身,目光渗出凉意,“好好想。” 小矮个喉咙滚了滚,飞快思索:“有,有,是个姑娘叫白米,但我不知道白李氏,不知道是不是她小姑子。” “小姑娘看着还小,白白净净,也是被个神使带来的,直接去的白莲池。” 江月回把画像拿出来:“看看,是不是她。” 小矮个仔细看看,眼睛都不敢眨:“是,是的,没错。” “那姑娘现在在哪里?” “应该还在白莲池那边,放过一次血……” 小矮个看到江月回眼中的冷意和陡然泛起的杀意,吓得一缩脖子:“不过,她还活着,活着。” 江月回转头对沈居寒道:“我得去救她。” “好,我陪你去。” 江月回略一思索:“此事不能强取,我们得想个办法。” 江月回看一眼小矮个,小矮个感觉汗毛都竖起来。 “有女子的衣裳吗?” 小矮个愣了愣:“有,但这里没有,我得去找找。” 江月回上前,把他腿上的暗器拔下来,疼得小矮个脸一白,眼睛翻翻,差点晕过去。 江月回扔给他一瓶药:“自己上药,包扎,收拾利索。” 小矮个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但也不敢违抗,赶紧照做。 上完药包扎好,他爬起来,发现能站了,腿上的伤口一点都不疼。 这实在让他惊喜,暗自思忖,这个女人的药真好用。 正在暗喜,江月回问:“不疼了吧?” 小矮个连忙点头,拱手道:“不疼了,多谢小姐。” “不着急谢,知道为什么给你药吗?”江月回也不等他回答,自顾说,“因为需要你去找一套女子的衣裳,还有几件首饰什么的。” 小矮个心头微喜,让他去找? 他走了还能回来?简直是笑话! “行。”他一口答应。 只要让他出了这个院子,那就算彻底得救。 江月回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知道给你的是什么药吗?知道为什么上了药很快就不疼吗?” 小矮个一怔,缓缓摇头,心里莫名扔起不太好的预感。 “这个药呢,严格来说是毒药。 触碰到皮肤,就会让身体发麻,没有痛感,先是皮肤,再是肌肉,最后是骨头。 范围也会慢慢扩大,最后整个人就会变成活死人,只剩下眼珠能动。” “哦,对了,如果这药遇到伤口的话,那效果就是翻倍,药起效的时间也会大量缩短。 正常来说,是一天见效,如果是遇到伤口,最多不会超过一个时辰。” 小矮个身体发软,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怎么的,反正就是感觉腿没知觉。 不只是感觉不到疼,是像江月回说的那样,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他身子一晃,扶住一旁的桌子,总算没倒。 江月回浅笑:“没事,别害怕。” 小矮个都快哭:这谁能不怕? “只要你按本小姐说得办,你就不会死,如果你乱说,或者说有什么别的想法,那……” 小矮个赶紧点头如捣蒜:“不,不会,我不会有别的想法。小姐请放心,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 江月回重新坐好:“嗯,那就先找套衣服和首饰来。” “行。” 小矮个看看络腮胡,现在也顾不得别人,先顾自己吧。 他顺着来时的暗道,又走了。 江月回转头看向络腮胡。 络腮胡欲哭无泪:“小姐,我……我能偷男人的衣服。” “是吗?” “是。” “本小姐不需要。” “……” 江月回看看床,又看看他:“你放心,你也会有你的用处。” 沈居寒把络腮胡捆起来,背后捆成猪蹄扣,任他怎么挣都挣不开,嘴里也没有堵东西,江月回直接往他嘴里扔了一颗药。 络腮胡就感觉自己说不出话了。 床幔放下,一切就像没发生过。 江月回手抚着额角,低声说:“这些人实在狠毒,简直都不是人。” 人怎么会做出这么残忍的事? 沈居寒拍拍她的手臂,握住她手指:“阿月,别担心,那家伙不是说了,白米还活着。人在,一切都有希望。” 江月回点点头,勉强笑笑。 现在可不只是救出白米那么简单了。 “这里一切都透着古怪,我们来了,如果不彻底解决,就算救出白米,恐怕敢不容易下山。” 沈居寒握紧手中剑:“不错,这里如此邪恶,不铲除还会害更多的人。” 他略一顿,又问:“阿月,他们为什么把怀孕的女子称为药囊,此事一定别有隐情。” “嗯,他们还要取血,药囊,这些词汇,听着就不是常人所为,倒像是在做什么东西。” 沈居寒呼吸微窒:“长生丸?神丹?” 自古一些邪教之流,都偏爱用些古怪又残忍的法子,来做一些奇怪的东西。 江月回垂眸,心情愈发沉重:“极有可能。”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里一定已经害了不少人。 这么多人枉死,她的神像却庇护着那些恶人,还享受着祈求人的香火,这实在是…… 江月回感觉心口发堵,这大概就是她的神力一直不得提升的关键所在。 就这样还提升,天道不降下紫雷,一下子霹死她,已经算是仁慈了。 江月回悠悠叹气:她也很无辜啊。 第二百八十七章 白莲池 江月回正郁闷,小矮个又从衣柜暗道回来了。 他手里拿着套女装,还有几件首饰。 “小姐,东西拿来了,”小矮个讨好着把东西放好,“您看能不能……” 江月回打断他:“换上。” 小矮个一呆:“哈?” “换上这套女装,拆了头发,随便挽一挽。”江月回一指那套衣裙,语气坚定。 小矮个喉咙滚了滚:“我?” “对,别再让我说第三次。” 小矮个欲哭无泪,这种要求,他从来没有见过。 但腿上没知觉的感受时刻提醒着他,他不敢不从。 哆嗦着手指要解衣裳,沈居寒剑尖一指:“去外屋换。” 小矮个看着他嫌弃的眼神,低头拿上东西去外屋。 江月回到床边,借着床幔掩饰,从识海中拿出一套劲装。 她的劲装样式简单,看起来像男装。 沈居寒疑惑:“哪来的衣裳?” “我做成扁包袱,带在斗篷里的,有备无患。”江月回找个借口,换上衣裳,把头发束起。 不多时,外屋的小矮个也把衣裳换上,头发也简单梳了梳,意外地还不错。 江月回微挑眉:“你这头发倒梳得可以。” “我在家时经常给我娘子梳,”小矮个说。 沈居寒冷然道:“你的娘子也是女子,做这些恶事,就不怕遭报应?那些女子就活该被害吗?” 小矮个无地自容:“公子说得极是,我也是……没办法了,不小心上了贼船,想走也走不了。” “给你个机会,若是能配合好,说不定会给你一条生路。” “好,好,我一定配合。” “说一下暗道里的大致情形。” …… 沈居寒扛着换上女装的小矮个,裙子遮住身形,头发也散下来,只隐约看到头花,看不见脸。 江月回在后面跟着,下暗道,慢步向前。 暗道修得挺宽,两人并排走不成问题,墙壁上还有灯,光线虽弱,但也能看清路。 按照小矮个所说,他们一直顺着暗道往前走,就能到达白莲池。 暗道里没有其它人,十分安静,江月回手搭在腰间软剑的剑柄上。 深吸一口气,空气中有股淡淡的腥气。 血腥气。 这里常年不见阳光,阴冷潮湿,腥味儿经久不散,显得格外浓郁。 江月回心头微微下沉。 沈居寒走在前面,时不时回头看她。 江月回上前两步,手指勾住他的手。 沈居寒反手包住她的手,两人沉默无言,一起向前。 小矮个假装昏迷,比他们还紧张,按说他这算叛徒,要是被发现,只会死得更惨。 但现在他别无选择。 正往前走,前面路口忽然传来脚步声。 沈居寒停住,把江月回挡在身后。 江月回摒住呼吸,握紧手中剑。 小矮个都在忍不住微微颤抖。 沈居寒干脆点了他的穴,让他无法动弹。 两个人渐渐从暗影中走出来,他们穿着道士服,前面的一个手里还拎着个酒葫芦,浑身酒气。 此人走路都有点晃,他身后的人扶着他。 “我跟你说,你也应该去看看,呵,那个家伙,就像疯了一样,死的时候眼睛瞪得老大,哈哈……” 他眯着眼睛,打量沈居寒。 “干……干什么的?” “刚抓到一个,送去白莲池。”沈居寒平静道。 “我看看,长得好不好看。”道士说着,伸手就要掀起小矮个的头发。 小矮个冷汗湿透里衣,都快哭了。 沈居寒扛着他,轻轻一闪,淡淡道:“此女是处子之身,不能随意碰。” 道士一怔:“我碰碰也不行?碰碰又坏不了。” 沈居寒依旧平静:“这是新规矩,邹管事说了,谁要是坏了规矩,就要谁的命。” 道士脸色微变,虽然不忿,但到底没有再强求。 他“呸”了一口:“邹平,整天拿着鸡毛当令箭!老子跟着莫大人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在哪吃奶呢!” 他身后的那个道士劝他几句,两人又往前面走。 刚与江月回擦身而过,那个喝醉酒的又停住:“站住。” 江月回脚步一顿,微微侧脸。 她的脸在暗影里,只露出隐约的轮廓。 “你,转过头来。” 沈居寒也转身,依旧护着沈居寒:“怎么了?” “此人是何人?” “他是新来的,邹管事让他跟着我走两天,熟悉一下。”沈居寒回答。 道士打量沈居寒:“你又是哪一队的?瞧着你也眼生。” “我是四队的,”沈居寒不慌不忙。 “四队……你们的队长叫魏什么来着?” “我们的队长不姓魏,姓许,叫许五。” “哦,对对。”道士上前两步,盯着沈居寒,嘴里的酒气清晰无比,“我瞧着你小子长得不赖,要不……我去和莫大人说说,让你也去做过种马?好好的享享艳福,如何?” 沈居寒垂眸看他,眼底情绪迅速翻涌而过。 江月回压着嗓子,扯一下沈居寒袖子:“哥,我们赶紧走吧,不然邹管事该罚我们了。” 沈居寒“嗯”一声,转身往前走。 道士嘴里骂骂咧咧,也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沈居寒浑身紧绷,方才他真想一刀结果了那个家伙。 江月回无声握住他的手,指尖在他掌心轻轻动了动,抚平他心中此时的怒意。 沈居寒轻声说:“没事,别怕。” 江月回浅浅笑:“我知道。” 两人没再多说,谁也不知道这幽幽暗道,何处藏着人,哪里有眼睛。 沈居寒不怕,但他不想带着江月回冒险。 前面传来水声,潮气也更浓了些。 转过一个弯,前面豁然开阔,腾腾的水汽如雾似云,扑面而来。 影影绰绰中,还有两个人影晃动。 沈居寒立即退回弯道另一侧,与江月回低声商量。 “前面有人。” 江月回指指小矮个,沈居寒给他解开穴道。 “白莲池那边,具体什么情况?你之前可没说会有人。” 小矮个赶紧解释:“这个要看情况的,谁带来了女子,就投入白莲池,各管各的,不用管其它人。” “你的意思是,方才那两个,也是往池中投入女子的人?” “应该是。” 沈居寒对江月回说:“我再去看看,你先等等。” 他扛着小矮个再拐过弯,果然,刚才雾气里的两个人影已经没有了。 与此同时,他也看清白莲池中的情景,眸子猛地一缩。 池中水面上,飘着几朵白色莲花,水雾升腾,如同仙镜一般,但,比花更多的,是一个个女子的头颅。 她们黑发披散,闭着眼睛,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无声无息。 若非她们微蹙眉头,沈居寒几乎要以为,她们是死人。 就在这迟愣的功夫,身后有人声音清冷道:“你,带的什么人?” 第二百八十八章 水下木笼 沈居寒不慌不忙。 把小矮个又往肩膀上托了托,挡住半边脸。 “刚抓来的人。” “我问的是,哪个院子里的人。” 哪个院子?这还真没注意。 沈居寒回想着,当时莫狂汉带他和江月回去小院的时候,院门上好像也没写着什么院。 这难道是他们自己人才知道的编号? “我问你话,什么院子里的人?” 沈居寒无法回答,小矮个急得不得了,想提醒他一下,又不敢动。 “转过身来。”身后的人说。 沈居寒没动。 “我说,转身,你耳朵聋了?”对方声音严厉起来。 沈居寒缓缓转身,这时才看清,是个很年轻的男子,约摸二十七八岁,身材略瘦,穿着深蓝色袍子,腰侧还有一块腰牌。 男子眯着眼睛打量沈居寒:“你叫什么?哪一队的?说清楚。” “我姓沈,四队的,我们队长叫许五。” 四队,许五,都是小矮个透露的情况,是真实的,方才已经成功骗过那两个道士。 不料,面前的男子刀出鞘,刀尖指着沈居寒:“四队一共有六人,三人姓王,一人姓李,一人姓张,没有姓沈的。” “说,你是何人?” 沈居寒知道,这次是蒙不过去。 “我就是四队的,不信,你叫我们队长来。” 男子短促笑一声:“好大的口气,你是不认识我吧?” “你们这些人,我每个都认识,都有印象,而你,却是完全陌生。”男子眸子微眯,“听说今天来了一对未婚夫妻,破例让男人住进来,就是你吧?” 话已至此,沈居寒把小矮个抛下,同时抽出剑,剑尖直指男子。 男子惊讶,没想到他身手如此超群。 两人迅速打斗在一起。 沈居寒没有保留,此处定要速战速决,一手剑,一手暗器。 男子身手也不错,但与沈居寒比还是差了一大截。 他见势不妙,拿出一支哨想吹。 哨响,势必会引来更多的人。 “啪!”一声响。 男子手背被抽了一鞭子,哨也落地。 他痛得嘶气,回头看,江月回手中鞭子如灵蛇,闪着幽幽冷光。 “你是何人?” 江月回没说话,唰又是一鞭。 男子赶紧躲开,才站稳,却发现方才被抽的地方泛起黑紫色。 “有毒?” 江月回浅笑,那可不是毒,这条鞭子是当初魔域女君送给她的,用狼精毒牙制成。 不过片刻,男子就感觉手连带着手臂不听使唤。 沈居寒上前,三两招就结果了他。 把小矮个叫过来,问道:“这人是谁?” 小矮个见对方死了,脸色泛白,不知是该高兴还是担忧。 “这是邹管事的心腹爱将,也是副管事,他腰里还有令牌。” 江月回把令牌扯下来,系在腰侧。 她对沈居寒说:“让他带你找个地方,把这个男人处理了。我看看池中是怎么回事。” 这一池子的女子,沈居寒也不方便看,只好点头答应。 江月回走到池边,看清里面的情景,眸子也微微一缩。 她迅速看几遍,没有找到白米。 抽抽鼻子,感觉这水中有一股别样的味道,再低头看看水,是浅浅的乳白里透着点粉色。 伸手一摸,水温偏高。 这是加了药的热水。 江月回闻闻指尖的水,像是活血的药材,但药效极强,不是正常的用量范围。 别说不知道究竟加的什么药,单凭这水的温度,一般人也受不了,何况还是皮肤娇嫩的女子。 她想给这些女子把把脉,从她们的身体情况入手,或许能有点收获。 “姑娘,”她轻声唤距离最近的一个女孩。 女孩大概只有十五六岁,眉头紧锁,嘴唇微微颤抖。 但她没醒。 江月回想拉出她手臂,这一摸,脸色不禁变了。 池水不是透明,因此看不到水下情况,这一摸,江月回才发现,这些女子并非只是被泡在水中,而是被锁在笼子里。 下面是木笼,只露出一个头,以下在水中。 “该死!”江月回怒火一下子冲上来,是谁想的这种折磨人的法子,简直就是畜牲! 不,连畜牲都不如! 江月回想拉一个起来,但根本做不到,木笼浸水,本身就加重了重量,再加上人的重量。 而且,一个动,都在动,江月回觉得,这些笼子底下,应该是连在一起的。 这时沈居寒和小矮个也回来了。 沈居寒上前问什么情况,小矮个站在不远处没敢上前。 江月回偏头看向他,小矮个目光躲闪。 “怎么回事?” 小矮个见状,知道躲不开,吱吱唔唔地说:“那边有块小石头,是个机关,按下去,就会有个笼子升起来,然后把人放进去,人一进去,就会自动锁住。” 见沈居寒和江月回脸色阴沉,目露杀机,小矮个求饶:“二位,这不关我的事,我也只是个小喽啰,只管办事。比她们强不了多少,如果办不好,不听话,死得也会很惨,真的……” 江月回不想听他说废话,问道:“怎么解开?” “我不知道,这我真不知道,”小矮个跺着脚发誓,“他们也是为了防我们,我们这些人就只知道最外围的一点东西,把活干了就行,别的一概不对我们说,也不能多问。 上回有个兄弟因为好奇,多向别人打听了几句,就被割了舌头。” 江月回到他说的小机关前面,在水池边缘上摸了摸,果然找到那块小石子。 “我来,”沈居寒过来拦住她。 正要动手,小矮个赶紧说:“先别按。” “为何?” “一按,就会有一个空的木笼子升上来,但我们现在又没有人,一会儿要是有人来,看到一个空的,会起疑的。” 他说得倒也有理。 江月回示意沈居寒收回手,问小矮个:“从水池里出来的人,被送去哪?” 小矮个一指另一边一条通道。 “那边。” “不过,我也没有去过,只是听说。”小矮个吞一口唾沫,“我听说……那边的情况,比这边还要严重些,你们若是去了,别……别把这些怪到我头上。” 江月回看着那条幽暗通道,心头微微跳。 第二百八十九章 人间炼狱 前面的小路幽深,隐隐似有风声,不知道是人的泣声还是呜咽。 只是侧耳听,就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江月回双手微握,说来可笑,她来自阴司,什么样的恶鬼阴魂都见过,也见过各层地狱的酷刑。 但不知为何,眼前这条幽深小路,却让她心生微微的惧意。 沈居寒握住她的手:“别怕。” 江月回点点头,沈居寒说:“阿月,我不能把你独自丢下,如果你不想再往前,我就先陪你出去,到时候……” 江月回摇头:“没事,已经走到这里,我不会半途而废,总得弄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好,”沈居寒为她拢一下耳边碎发,“一起去。” 小矮个忍着害怕过来,低声恳求:“小姐,公子,我能帮的都帮了,该说的也说了,能不能给我解药?求你们放我一条生路吧!” 沈居寒剑尖一指那条小路:“进去,带路。” “我……” “快!” 小矮个没办法,只能照做,看着这条幽深小路,腿直打晃。 一往这边走,江月回就感觉到血腥味更加浓郁。 那种不安的感觉,也更加强烈。 沈居寒握紧她的手,无声安抚,江月回让自己缓缓平静。 走着直着,前方豁然开朗,光线也更加明亮。 江月回一眼瞧见两个穿着白色斗篷的人,手中执着尖刀,背着他们。 沈居寒反应超快,一手搂着江月回,一手扣住小矮个的嘴,把他拖回暗处。 好在里面的人正在全神贯注,也没有发现这边的动静。 小矮个都快吓哭了,胸口一起一伏,死咬着牙关。 沈居寒让江月回在原地等,他出去看看。 江月回缓缓摇头,要两人一起,彼此有个照应。 两人轻步靠近通道边缘,前面是一片灯火通明,这边却是幽暗,像是隔开两个世界。 但,那片光明里,却如人间炼狱。 一个个少女被兜在网里,倒吊着,头朝下,脚朝上。 她们有的睁着眼睛,有的闭着,但睁着眼睛的人,也并没有什么生机,眼神呆滞空洞,似是没有焦距。 那两个穿着白斗篷的人,手中尖刀对准她们的手腕或者心口,正在放血。 鲜血从她们身上缓缓流出,一滴滴入碗。 白斗篷全神贯注,虽然看不见他们的脸,但也能感觉到,他们似乎是把此事当成一件特别有意义,有神圣感的事情在做。 而不是在行残忍之事。 江月回微微闭眼,原以为只有在地狱,在那些生平罪大恶极的人身上,才会有这种刑罚,却没想到,就在人间,这些妙龄女子,也会惨遭如此对待。 沈居寒的手心也有些发凉,他在京城见惯争斗,见惯残杀,却从来没过见过如此狠毒之事。 这可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一个个单纯的少女。 江月回稳住心神,在沈居寒耳边轻声说一句。 沈居寒看她一眼,缓缓点头。 江月回取出匕首,滑在掌心。 和沈居寒一左一右,观察这里的情况。 这里比白莲池那边还要大一些,粗粗一数,约摸共有二十来个女孩子。 在左手边,墙壁上还有一道关着的铁门,没有窗,不知道是做什么的,是否有人。 就眼下情况来看,除去正在取血的两个白斗篷,并没有其它的人。 江月回和沈居寒对视一眼,默契前行,手中刀光闪闪。 脚步轻而快,转瞬到两个白斗篷身后,一手捂嘴,一手割破喉咙,没有片刻迟疑。 他们连哼都没有哼一声,直接滑倒,江月回和沈居寒齐齐接住掉落的血碗。 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迅速把尸首拖到刚才看好的地方,右边有一块石头,不算很大,但藏两具尸首是绰绰有余。 江月回低声说:“你把风,我看看这些女孩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好。”沈居寒答应,“小心些。” 江月回迅速查看几个,都不是白米,但此时也顾不得许多,握住其中一个的手腕把脉。 女子的脉象极乱,睁着眼睛,眼珠却不动,像一个活死人一般。 手腕上有两道伤痕,应该是已经被取了两次血。 江月回又给旁边另一个女子把脉,脉象都差不多,混乱得一塌糊涂。 这个女子的取血处在心口,有一道伤口,伤的位置极巧妙,能取血,但也不致死。 江月回正在松开她的手,忽然发现她和方才那个女子有点不同之处。 仔细对比,这个女子比方才手腕上有两道伤的女子少了一个印记。 印记像一片花瓣,印在女子的手肘处。 江月回又查看了几个人,发现有的人有,有的人没有。 这应该是什么记号,可这个记号代表什么呢? 正要仔细查看,沈居寒忽然过来,一把拉过她,带她迅速到左边。 与此同时,江月回听到有石门滑开的声音,还有轻轻脚步声。 这里除了被吊着的女子,还有挡着尸首的石头,没有其它的遮挡住。 沈居寒一手推开墙壁上那道铁门,一手拉着江月回躲进去。 所幸房间里没人,只有一张小床,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两人贴着铁门,听着外面的动静。 一人疑惑道:“咦?不是说这个时辰有人来取血吗?怎么还没来?” “八成是又偷懒了吧?要不然就是取过了。” “应该不会这么快,大概是还没来。” “他们胆子越来越大,今天大天师在,他们还敢懈怠。” “不管他们,我们干好我们的差事。” 两人说着,脚步声渐渐靠近,竟然是往这边来的。 沈居寒手握上刀柄,等着对方进来就斩杀。 江月回手肘无意中一碰墙壁,忽然感觉有一处不太一样。 她回头看,见墙壁上的一小块石头和其它地方颜色略浅,若不是先触碰到,又仔细盯着看,根本不会发现。 她示意沈居寒一起看,然后用刀柄轻轻一按。 另一面墙上,又出现一道暗门,露出一个小格间。 脚步声已经临近,江月回拉着沈居寒,闪身躲入那个小格间中。 他们刚刚藏好,外面那道铁门,也被人从外面推开。 两人走进来,还抬着一个女子。 他们把女子放在小床上。 这名女子穿得单薄,肚子已经隆起,看样子像是有至少五个月的身孕,胎儿已经成型。 两个男人把她放平,在手掌上抹了点淡红色的药液,随即,在她的肚皮上拍了拍。 第二百九十章 神之怒 女子的肚皮动了动。 两个男人哈哈一笑:“行,可以了,你去开门。” 其中一个男人到墙边,手指在墙上摸索,找到一块石子,轻轻一按。 墙壁上又出现一道暗门。 两个男人一起把女子抬进去。 “扑通”一声。 不多时,他们又从里面出来,暗门合上。 “今天晚上是我在这里守,还是你守?”其中一人问。 “你守吧,我还想去天马池那边看看。” “呵,看那玩意儿有什么意思?干看又不能过瘾。” “那也比看着这些药囊不能动强。” “行,那你去吧,我守着。正好我也困了,先睡一会儿。” “好。” 剩下留守的人伸个腰,打着哈欠,在墙上摸到开关,打开小暗室的门。 他一边往里走,一边还在打哈欠,的确是困了,眼中都有泪水沁出来。 正想揉揉眼,忽然感觉眼前有人影一晃,他还没来得及喊出声,颈间一凉。 “别动。” 他吓了一跳,困意全无。 睁大眼睛看着面前的一男一女。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 沈居寒手上用力,剑刃在他脖子上割出一道浅浅血痕。 “还轮不到你来问我们,”沈居寒冷声道,“不想死就如实回答问题。” “好,好,我说。” “你刚才,在外面干什么?” “我看看药囊成熟了没有。” “如何算成熟?” “就是在手上抹药水,在药囊的肚皮上拍拍,如果里面的胎儿有动作,就可以。” “成熟之后,当如何?” “成熟之后就是取药。” “如何取?” “就放去旁边的血药池中,等胎儿和胎盘排出取药……” 江月回脸色泛白:“带路,去血药池。” 剑加脖颈,男人也不敢不从,被迫带路又去方才的暗室。 这间暗室比江月回刚才在的那间要大三分之一,屋子中间有一个水池,只是里面放的不是水,而是血和药汁的混合,药味儿和血腥气混杂在一起,直冲鼻孔。 血药中,有一个女子被泡其中,她神色痛苦,脸色惨白,黑发散开。 这一幕着实诡异,让人心头惊骇。 江月回赶紧伸手抓住她肩膀,把她拖出血药池。 长长的血色水迹,顺着她的身体淋漓开,江月回一眼瞧见,在她双腿间渗出的血。 那不是血药池的水,是她自己的血。 江月回脸色微变,立即给她把脉,随即指尖释放神力,丝丝注入女子体内。 女子缓缓睁开眼睛,不知道能不能看清江月回的脸,只是手猛地用抓住江月回的手腕,像用尽全身力气。 “救……救我……” 江月回低声说:“别怕,稳住气。” 女子手上力道一松,眼睛依旧睁着,神色痛苦。 江月回加大神力,额角渗出汗来。 沈居寒心头被刺痛,问剑下的男人:“有没有什么法子?快说!” 男人吞一口唾沫:“没……没有法子。这是血药池十分厉害,本就是为了让药囊排药的……” “她已经浸泡过,不会有回天之力了。” 沈居寒一脚踢在他腿上,他扑通一声跪下。 江月回摒住呼吸,双手合十,结出咒结,再次加注在女子身上。 她虽是神女,也有修复之能,但这血药池中的东西也甚为阴毒怪异,女子腹中的胎儿已经无法保住。 鲜血不断涌出,女子突然直起上半身,大张着嘴巴,眼睛也睁大,手紧紧抓住江月回的手。 她痛得呼不出声,双腿间排出一个死婴来。 江月回别开脸,微微闭上眼。 女子紧绷的身体又恢复软绵,无力的躺下去。 身下,血流如注。 江月回再释放神力也是无用,她自己放弃了生机。 泪水从她眼角滑落,这几日来,难得的片刻清醒:“别救我了,让我死吧,终于解脱了。” 江月回喉咙哽住,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女子转头看她:“你不是这的人,对吗?” 江月回点点头。 “你和他们不一样,这里的人都是畜牲,是魔鬼!你的眼睛……干净又悲悯。”女子浅浅笑,竟有几分温柔。 “如果可以,能不能带我的尸首离开这里?骨灰也行。 如果带不走,就把我扔到山沟,河流,都行,就是……别让我在这里,在这个肮脏地的方。” 江月回点头:“好。” 女子眼睛微微亮了亮:“谢谢你。这样我就能干干净净地去投胎,下辈子再嫁给我表哥吧。” “如果能见到我表哥,带话给他,让他忘了我吧。” 江月回心尖微颤:“你表哥是谁?” “我表哥是我心目中的英雄,他也喜欢别人叫他大……” 后面的话没说完,女子咽了气。 江月回满腔悲愤,握住她的手,闭上眼睛,去追寻她的生平。 江月回看到她欢天喜地想去求姻缘,听说天师庙的仙姑能保佑有情人白头到老,她独自来上香,想求一枚护身符,送给心上人一个惊喜。 但天师庙没开,她只得住在山下客栈,夜半时分,被带入庙中。 她遭受非人虐待,白莲池,倒吊,放血,以及……被迫有孕,都受了一遍。 就连这血药池,她也不是第一次来。 她出身不好,平时多做农活,因此体格倒很好,一般女孩子经受不住重重折磨,多半在产下死婴之后就香消玉殒。 但她体格不错,这是她第三次入血药池。 她的心上人,是大英雄。 她就是大英雄失踪的表妹。 江月回紧紧握着她的手,哽咽难言。 沈居寒察觉她情绪,低声叫:“阿月。” 江月回睁开眼,在那一刹那,她的眼白充血,眼神中迸发无尽杀意。 她霍然站起,双手抽出双刀,神力充满刀刃,似火花雷电闪过。 她一刀狠狠插在沈居寒剑下男人的大腿上,男人痛呼一声,她手腕往上一撩,刀刃带着血,直奔对方咽喉。 沈居寒赶紧用剑拨开她的刀,但这一下险些没有接住,虎口被震地发麻,剑一抖差点落地。 剑身嗡鸣一声,沈居寒心头巨震。 他这把是宝剑,切金断玉自不必说,目前为止还没有遇到过比此剑强硬的兵器。 他诧异地看向江月回。 感觉……眼前的江月回,像变了一个人。 第二百九十一章 就该早点下地狱 沈居寒伸手按住江月回的手腕。 发现她手腕滚烫,似有一股强大的力量。 沈居寒压住心头惊诧,低声安抚:“阿月,别冲动。 他知道得事情不少,我们还没有问清楚,你不是还要找白米吗?” 江月回喉咙滚了滚,眼中杀意不减,盯着面前的男人。 男人痛得几欲昏厥,江月回方才那一刀用上神力,疼痛比寻常挨一刀要痛数倍。 “其它的女孩子在哪里?”江月回沉声说,“老实说,不然一刀刀活剐了你。” 男人面无血色,每个字都发颤:“在……储药室那边。” “有多少人?” “二十多个。” 沈居寒问:“有多少人看守?” “大概有两个小队,也就是十二三个,”男人忍痛说,“因为她们也跑不了,无需多少人看守。” “带路。” 男人苦着脸:“我……走不了。” 江月回拿个药瓶,用力一捏他的下颌骨,强迫他把瓶子里的药都吞进去。 男人顿时痛苦得面容扭曲,捧着肚子,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身体里燃烧一般。 沈居寒不知江月回给他吃的是什么,但能明显感觉到,江月回的怒意丝毫没有减退。 江月回短促笑一声:“不会难受多久,再熬一会儿。再说,你这点伤,比起那些女子受的伤,又算得了什么?” 男人喘着粗气,完全说不了话。 江月回居高临下看着他,眼神冷漠而沉静。 沈居寒微微蹙眉。 果然,片刻之后,男人感觉身体里的难受在慢慢退去,包括腿上的刀伤,似乎都不疼了。 怎么可能? 他尝试着动了一下,真的不痛。 抬头看看江月回,他不信这个女子会如此好心,明明满身都是杀意。 “能走了吧?带路。”江月回冷然道。 “你给我吃的是什么药?” “当你不痛的药,不是已经感觉到了吗?” “是不是还有别的药效?” 江月回微勾唇:“你倒是不笨,不过,现在你没得选,也不必多问,带路。” 沈居寒剑尖一指,男人别无选择,只能带他们出去。 小矮个也还没走,都快急死了,看到他们出来,赶紧迎上来。 “你们没事……吧……”小矮个看到江月回的神色,把后面的话又都咽回去,吓得一缩脖子。 四个人谁都不再说话,沉默着往前走。 一路上防守的人并不多,他们小心谨慎,有惊无险地避开。 沈居寒猜测,他们庙中的人并不多,一可能是因为如果人手太多,会引人注意; 二也是因为这里多是女子,还被如此残害,根本逃不掉。 正走着,前面传来一些声音。 有脚步,还有说笑,口哨声,以及……男人的喘气声。 江月回脚步一顿,她偏头看那个被抓住的男人。 男人目光躲闪:“就在前面了。” 沈居寒目光冰冷:“阿月,你别过去了,我去看看。” “不必,”江月回问男人,“这一切,都是大天师操控谋划的吗?” “这我不知道,我也只是一个听令行事的,只知道自己负责的这些。” 男人生怕江月回不信,看一眼小矮个:“兄弟,你说是不是?” 小矮个也不认识他,但对他这话还是很赞同,不由得点点头。 江月回一个眼风扫过来,小矮个又吓得不敢吭声。 “这么说,你把知道的都说了?” “没错,我……” “哧!” 江月回手中刀一横,在男人的咽喉上割过,血光四溅。 小矮个吓得脸色惨白,连呼吸都停了停,脖子也有些冒冷气,生怕江月回再给他也来一刀。 沈居寒一怔,江月回说:“既然都说了,那就没有再活着的必要,如此歹毒之人,就该早点下地狱去受苦。” “阿月……” 沈居寒不知为什么,总感觉现在的江月回浑身都是戾气,和之前很不一样。 江月回看看四周,这里的小岔路不少,暗影处也挺多,她抓住尸首的后脖领。 “我来。”沈居寒轻声说。 江月回没有和他争,沈居寒把尸首藏好,偏头看站在微光里的江月回。 她静静站着,与之前站在西城区百姓中的样子截然不同,此时的她,如同出鞘的利刃,寒气四溢,杀机无限。 整个人都像在泛着冰冷的光,戾气极重。 沈居寒深吸一口气,大步上前,轻轻拥住她。 江月回紧绷的身体一僵。 “阿月,我知道你很生气,气他们的残忍狠毒,但是,阿月,别伤着自己。” 江月回微微闭眼,眼白中的血丝退去少许,僵硬的身体慢慢回软。 “好。” 沈居寒牵着她的手:“走。” 前面的声音越来越近,沈居寒靠着墙壁,数着最外圈来回晃的那几个负责防守的。 一共七人。 应该是一个小队,两小队轮流。 沈居寒低声说:“我先去结果他们,再靠近那边的暗室,最好尽可能惊动少的人。” 江月回略一思索:“我有更好的办法。” 她偏头看看小矮个:“你去。” 小矮人瞪大眼睛:“我?” “没错,你,”江月回语气笃定,“你现在是女装打扮,站在光影边缘,半明半暗,他们看不清。” 看不清,势必就要靠近。 把人引过来,再杀。 江月回扔颗药给他:“这个给你。” 小矮个接过,心头微喜,猜测这一定是解药。 拿到解药,他就能趁机逃走,反正见过他这样的人都死了,他也是安全的。 “行。” 他把药吞下,一口答应。 随后深吸一口气,按照江月回所说的,慢慢走过去。 沈居寒和江月回也尽可能靠近,握紧手中兵器。 江月回的另一只手中,还有几粒药丸。 小矮个身材矮小,长得也瘦,光线昏暗中,还真看不真切。 一名负责防守的道士正春心难耐,无意中回头看到有人影。 “谁?” 他喝了一声。 与此同时,与他一同值守的人都瞧见了。 光影中,慢慢走来的,是个女子。 几人心头微跳,目不转睛,等着等着,觉得对方来得实太慢。 他们不由自主地往前凑合。 储药室里的女子他们都没有资格碰,即便碰,那些女子也都无趣,不能像正常人一样活动。 而眼下,竟然有个女子慢慢向他们走来,一步步,就像走在他们的心尖儿上。 第二百九十二章 杀恶人,即是做善事 那几个值守的人看着暗影中慢步而来的“女子”,心神都忍不住荡漾。 他们不自觉往这边凑,目光都被人影吸引,其它的根本没注意。 沈居寒握着剑柄,准备看准时机过去结果他们。 一共七人,三人靠前,四人靠后。 他默默算计着最佳出手的时机,前面三人可用剑,一剑封喉,后面四人可用暗器。 还在盘算,江月回手腕一翻。 她指间的药丸全部投射出去,落在那几个人的脚边。 药丸有黄豆大小,弹跳着过来。 几人一怔,下意识低头看,就在看的一刹那,药丸忽然炸出一团团雾气。 这雾气没有什么味道,但他们还是迅速捂住口鼻,包括小矮个在内。 “什么……” 尽管如此,后面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出来,他们已然相继翻身栽倒。 沈居寒看向江月回,江月回从影中出去,直奔他们。 沈居寒赶紧跟上,见她也并没有要举刀的意思。 再往地上一看,那些人的确不用刀了,都已经七窍流血,绝气身亡。 沈居寒看向江月回,江月回面无表情,开始拖动尸首。 沈居寒看着她冷静的模样,心口微颤,不知道应该是什么滋味。 包括小矮个在内,一共八人,无一幸免。 尸首处理好,江月回继续往前。 沈居寒拉住她:“阿月,冷静些,这些人的确该死,但,交给我,好吗?” “为何?”江月回反问。 “阿月,我经常面对暗杀追杀,手上早已沾满了血,但你不一样。这些事……不应该由你来做。” 江月回微勾唇:“都一样,这些人利用仙姑,残害生灵至此,罪大恶极,无论是人间律法,还是地狱之罪,都容不下他们。” “杀恶人,即是做善事。” 沈居寒一愣。 江月回轻挣开他往前:“走吧,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沈居寒抿紧嘴唇,赶紧跟上。 这里就是路的尽头,有好几间暗室,每一间都是铁皮门。 其中两间门上有一个小窗,能看到里面的情景。 沈居寒和江月回刚到近前,就看到一人正扒着窗子看。 沈居寒记起,之前在血药池那边时,是两个人抬着那个死去的女子去的。 一人留下,另一个人走了。 眼前这个,应该就是当时离开的那个。 沈居寒这次比江月回快一步,到那人身后,一手捂住嘴,一手剑搭颈间。 那人吓了一跳,瞪大眼睛看着他,沈居寒什么也没说,直接取了性命。 江月回正想从窗子里看一下里面的情景,沈居寒手轻蒙上她的眼。 “阿月,我来看,你等等。” 江月回缓缓点头。 沈居寒从窗子里只看了一眼,就别开了脸。 他又去另一间屋子的窗口看看,两间屋子里的情形一样。 推开没有窗子的铁皮门,里面关着的全是女子。 沈居寒让江月回在这里面找白米,他去解决那边的情况。 带窗的屋子里弥漫着一股难闻的味道,几对男女对他的到来浑然不觉,完全不在意。 沈居寒喉咙滚了滚,压住心头的恶心,手起,剑落。 男人们的动作停止,女子呆滞的神色却如常。 沈居寒看看四周,扯下几块桌布给她们盖上,转身去找江月回。 江月回进的房间里,一共有八名女子,她们大部分还是意识清醒的。 江月回一眼看到,她们的手肘上,都有一枚印记。 这些印记也证实她的猜测,在放血的那里时,她就注意到,有的女子有印记,有的没有。 她猜测,那些有印记的,应该就是放血放够了,该送到下一个地方去。 就是这里,所谓的储药室。 她们都被称为“药囊”,这里就是储药室。 看到她,绝望的女子又怕又闪过一丝希望。 “你是……” “我是来救你们的。”江月回快速而简短地说,“但你们要听我的,不要声张尖叫。” 女子们简直不敢相信,都紧闭着嘴巴用力点头。 “有没有人见过一个叫白米的小姑娘?” 问了两次,有一个小小的声音说:“我知道。” 江月回寻声望去,是个单眼皮的小姑娘,约摸十五六岁。 “她在哪?” “她不在这个房间,她还帮过我,”小姑娘哭了,“她好像被押到其它的房间了。” 沈居寒走过来,轻拍江月回的肩膀:“你去别的房间找找,这里交给我。” 江月回点头,把药瓶递给他:“她们体力太差,让她们一人吃一颗,一会儿走的时候不至于无力。” “好。” 江月回转身去另一个房间,这里的情况也差不多,一共有六人。 她目光迅速一掠,没看到白米。 心缓缓一沉。 “有没有人见过白米?” 几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个脸微圆的姑娘说:“这还有一个,不知道是不是叫白米。” 江月回这才发现,在她们几个身后,还躺着一个人。 身上衣裳破烂,头发散乱,手腕上两处刀伤,肘上有一枚印记。 江月回心跳加速,慢步走过去,隐约看到此人乱发掩映的锁骨下有一颗红色小痣。 她记得,白米的锁骨上的确有颗小痣。 她快步几步,俯身抚开那人的乱发,露出小巧苍白脸。 “白米!” 江月回轻轻拍拍白米的脸,白米正在发热,微微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 “我是烧迷糊了,竟然……看到小姐了。小姐……” 白米扁扁嘴巴:“我好想你呀。可惜,奴婢以后不能伺候你了。” 江月回喉咙艰涩:“白米,别胡说,我来救你了。” 她指尖轻释放神力,按在白米的伤口。 白米感觉一股暖意自伤处而来,暖洋洋的,渐渐驱散她身上的冷意和疼痛,意识也渐渐清醒。 待看清眼前的人的确是江月回,不是做梦的时候,她又惊又喜,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小姐,真的是你?你来救奴婢了……” “别哭,听我的话,我救你离开这里。” 白米挣扎着坐起来,也不那么难受了,浑身又开始恢复力气。 “是,奴婢听小姐的。” 其它姑娘一见,都纷纷行礼求救。 那个圆脸的姑娘道:“请小姐也救救我们吧!” 第二百九十三章 想走就闭嘴 江月回看着这些脸色苍白的姑娘,点头答应。 “救你们可以,但要听我的,都大胆些,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吵闹尖叫,更不要四散奔逃。” 江月回微顿一下,知道这样说很残忍,但现在不是义气用气的时候。 “如果有人不听号令,或是自己跑散了,我会保证大多数人,不会因为某一个而停下。明白吗?” 女孩子们微微发抖,不知是害怕还是紧张,但都点头答应。 江月回把药丸分给她们:“吃下去,快一点。” 圆脸姑娘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接过药。 江月回扫她一眼:“现在大家的衣裳都很破,我无法替你们找到衣裳,现在,逃命,活着最重要。 彼此不要问姓名,不透露身份,等活下来,离开这里,就把这的一切都当成一场恶梦,忘了吧。” 女孩子们低头啜泣,心里都清楚,于她们而言,清白、颜面之类都已经是奢侈的,有命,才有其它的。 这时,沈居寒从其它暗室过来。 “找到了吗?” “找到了,”江月回点头,“我这边一共有七人。” “那就一共是十五人,”沈居寒默了一瞬,“还有几个,怕是带不走。” 他说的,是方才和男人在一起的那几个。 江月回微吸一口气:“把她们带上,我回去找那个女子的尸首。” 大英雄的表妹。 江月回答应了那个姑娘,要把她的尸首带离这里。 “我去,我速度快些,速去速回。”沈居寒低声说,“等我。” 江月回看着他深沉的眸子:“好。” 沈居寒转身离去,江月回对姑娘们说:“感觉好点了吗?” “好多了。” “好,那就准备好,一会儿听号令。” 江月回到暗室门口,拿着根据小矮个所说的画出的简易草图看。 这里是地下通道的尽头。 她们应该顺原路返回,还从小院衣柜中的暗道出去,到时候再放出信号箭,与外面的人汇合。 这无疑是最安全的。 但江月回看着图纸上的路线,白莲池、血药池,她都已经去过,再就是这里的储药室。 那应该还有天马池,就是那些被抓来的男子所在的地方。 以及……江月回心尖微紧,应该还有一个最为隐秘,也是最为残忍的地方。 那些排出来的死婴,被收去哪里了? 江月回略一思索,回头问那几个姑娘:“你们知道,那些被抓来的男人在哪吗?” 姑娘们一愣,摇摇头。 有人小声哭:“管他们作甚?都是一些恶心害人的畜牲!” 白米慢步走过来:“小姐,奴婢被关在此处,铁皮门上连窗子也没有,不知道外面的情况,只能偶尔听到点声音。” 江月回也理解,在那种情况下,她们一定惶恐害怕到极致,哪还有心思去顾及别人。 “好,我知道了。” “小姐难道还想带他们走吗?”忽然,那个圆脸的姑娘开口。 江月回看她一眼,一时没有回答。 就目前的情况而看,要想悄无声息地把那些男人也带走,不是容易的事。 一时还不知道人在何处,二是毕竟都是男人,也许防守会更严密一些。 她琢磨着,还是先把这些女子救出去,待攻破天师庙时,再救出那些男人不迟。 圆脸姑娘见江月回不答,咬咬嘴唇说:“小姐,那些人都罪大恶极,为一己私欲,残害我们。 小姐为何还要救他们?” 江月回收起图纸,偏头看她:“一己私欲?罪大恶极?” “难道不是吗?”圆脸姑娘面色泛红,“他们……” “你说的我都知道,”江月回不想让她难堪说出那些话,“但他们并非是你以为的,一己私欲,罪大恶极。 他们也是被人迫害,之所以那样,只是因为被强行喂了药,也是身不由己。” “而且,”江月回一顿,“他们也和你们一样,如果留在这里,早晚都是死。” 姑娘们低头不语,谁也没有再说什么。 白米轻声说:“大家听我家小姐的吧,相信我家小姐自有安排。” 江月回拍拍白米的头:“感觉怎么样?还难受吗?” “好多了,”白米眼睛泛红,“小姐放心,我绝不会拖后腿。” “说什么傻话,本来就是来找你的,”江月回给她抹抹泪,“好好休息一会儿,稍后就离开。” “是。” 江月回看向沈居寒离去的方向,心头并不轻松。 这一路上杀了不少人,尸首也只是草草掩藏,不知道莫狂汉他们发现没有。 正在此时,江月回隐约听到有哪传来轻轻的铃声。 白米脸色微变,低声道:“小姐,这铃声!” “铃声怎么了?” “之前在暗室中,看不到外面的情况,只能听到一点动静,奴婢记得,这铃声一出现时,多半就是有人来,而且是带着男人来。” 身后那几个姑娘也都面露惊恐。 “我们还在等什么?不能现在走吗?”有人问。 江月回没说话,握紧手中双刀。 无论如何,她不能不等沈居寒。 “我们现在走可以吗?听小姐的意思,那位公子是回去找尸首了,难道我们这么多活人,比一个死人还重要吗?” 江月回寻声扫一眼说话的人。 是个大眼睛,尖下巴的姑娘,她眉头微蹙,眼神焦灼,隐约透出几分不满。 经她这么一说,其它人也都有点躁动不安。 江月回挺直腰背,缓缓道:“你们若是有谁想走,大可以现在走,本小姐绝不阻拦。” “可是,我们自己怎么走?” 江月回听着这充满质问口气的话,目光微凉:“用腿走,想怎么走就怎么走。” “……”那姑娘又道,“可是你方才答应救我们,现在又说这话,莫不是说话不算数?想要撇下我们不管?” “我方才还说过,让你们听号令,这还没迈出暗室的门,就想着质问本小姐,看来你们的答应也不见得有多心诚。 既然你如此机智聪明,那不如干脆现在就分道扬镳,我也不想找这个麻烦。” 江月回目光掠过众人:“我是来找我的丫环白米,方才提到的尸首,也是故人,我答应她,带她的尸首离开这时,不能任由她在这个罪恶的地方化成枯骨。 各位,我与你们素不相识,也谈不到什么信任,你们不信我,我也能理解。 我还是那句话,想走的,我不拦着;想一同走的,就乖乖听话,等着,闭上嘴。” 现在听江月回这么一说,所有人都闭上嘴。 纵然心中不所不满,谁也不敢再多说什么,都看得出来,江月回不是好惹的。 转念想想也对,能闯到这里来救人,又岂会和她们一样,是个娇滴滴的弱女子? 江月回不理会她们怎么想,侧耳听着铃声来处。 第二百九十四章 刀刀见骨 江月回摆摆手,低声吩咐:“都进去,和方才一样,该怎么样还怎么样。” 女孩子们害怕,紧张地又回到原来的地方。 白米也是满脸紧张,握着拳头站在江月回身侧:“小姐。” “你也过去。” “奴婢陪您。” “听话,快!” 白米赶紧点头,又回到原来的地方躺下。 江月回到另外一个暗室,对那八个姑娘说:“都别动,别露出马脚。” 这几个人还算听话,都纷纷照做。 江月回站在暗室门口,回头看沈居寒去的方向,还是没有动静。 心,慢慢变得焦灼。 而那铃声,一声一声,不但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近。 江月回确定,铃声的来源,就在顶端那面墙之后。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果然,那面墙从一端缓缓开滑开。 有机关! 那边灯火通明,为首的人手中拿着一枚铃铛,正回头对着身后的几个人晃。 他身后的人大约有四五个,具体的看不太清楚。 江月回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这些人应该就是被抓的男人,他们现在被药物控制,神智不清。 那个铃铛,就是用来控制他们,对他们下指令的。 那也就是说,他们现在要去的,就是旁边那两间带小窗子的暗室。 可现在那间暗室里原来的男人,已经被沈居寒杀了,尸首都还在。 电光火石之间,江月回趁着执铃的人还没有回身,飞快进入第一间暗室。 尸首还在,他们向下趴着,无声无息。 那几个女子也早已经昏厥,她们的身体早已经出现是大亏损,全是用药物吊着,只等怀孕排出死婴,她们也会断最后一口气。 难怪沈居寒说,她们已经救不了。 江月回微微闭眼,现在来不及悲伤,她躲在角落,躺在床板一侧,假装晕倒。 铃声越来越近,执铃的人道:“快点,让后面的跟上些。” 最后面还有一个人应声道:“这不快到了吗?别催了。你先进去,把前面那批人带出来。” “好吧。” 执铃人进暗室,看到眼前的情景,微微皱眉。 “一个个的,这个时候还知道偷懒!” 外面的人嘻笑一声:“怕不是偷懒,是没力气吧?” 执铃人走到一个男人面前,晃了晃铃铃:“起来,出去!” 但男人没动。 执铃人感觉不太对劲,用力一推。 男人的尸首缓缓滑落。 这些男男女女身上都带伤,有血也是常见的事,所以,执铃人根本没有在意。 但当看到男人身上的伤口时,他意识到不对劲。 又去另外一个男人身边查看,也是一样。 都死了。 连伤口的位置都相同。 可见,是出自同一人之死。 执铃人转身刚要对外喊,门外的人催促:“好了没有啊?” 执铃人还没来得及说话,颈间搭上一柄刀。 他所有的话都哽在喉咙里,缓缓转头,看向江月回。 面前的女子一身戏装,头发束起,一双眼睛黑沉沉没有半点波澜,只有无尽杀机。 一看到这双眼,他心里就涌起一个念头:“完了。” 冰凉的刀刃在喉咙上割过,他看到自己的血鲜红,泼洒出来。 和那些死去的男人没有什么区别。 尸首栽倒,江月回一手接住铃,一手扶住他的尸首。 紧接着答应外面的人一声:“好了。” 铃声一响,外面的人把那几个男人驱赶着进屋。 和驱赶牲畜一般无二。 那人额角有一条刀疤,透着几分凶悍。 “不是让你把前面一批先赶出去吗?” “这么小的地方,这也太挤了。” 人进屋,他从后面也到前面来,低头看这些男男女女,嘴里“呸”一声。 “二狗他们还经常乐意到这里来偷看,要是青楼的花魁,那还行,这些玩意儿连人都不算,还有什么意思?简直连牲口都不如。” 刀疤脸转头看向执铃人这边:“赶紧把人带出去……” 他话没说完,眼前刀光一闪,刀上还有血腥味。 他的反应也是快,立即伸手一抓,随手抓过一个男人往前一挡。 挡过去他才发现,竟然是个死的。 脑子时顿时警铃大作,出事了! 他转身想走,江月回已经脚尖一踢,把门踢上。 铁门“哐”一声,震得他眉心一跳。 拔出腰后的匕首,回头看。 发现执刀杀他的,竟然是个女子。 一身颈装,露出精致小巧的脸,眼睛黑亮似曜石,如浪潮般的怒意和杀机翻滚。 江月回也打量着他,见他人高马大,脸上还有刀疤,眼神也凶,轻笑一声道:“四成。” 四成一愣:“你怎么知道我?” 当然是之前那个被抓住的小天师说的,现在人还被关在二熊岭。 “我不仅知道你的名字,我还知道别的。” 江月回声音轻快,似带着蛊惑。 好奇在四成心里占了上风:“你还知道什么?” “我还知道,”江月回粲然一笑,“今天是你的死期!” 她指尖释放神力,丝丝缕缕萦绕上刀刃,对着四成就是一刀。 四成一怔,赶紧招架。 但他用的是匕首,比江月回的刀短了许多,而且江月回用了神力,岂是他能招架得住的。 他感觉虎口一麻一痛,鲜血渗出来。 竟然把虎口震裂了! 他一呆,再看手中匕首也断成两截。 这! 四成一愣的功夫,江月回的刀势不减,已经劈到面前。 完了! 四成把眼睛一闭,这回是活不了了。 万万没有想到,他这一辈子手上染血无数,最后竟然死在一个小姑娘手里,而且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 这真是最窝囊的事。 然而,预想中的死亡并没有到来。 肩膀传来剧烈的疼痛,四成痛哼一声,睁开眼一看,肩膀上被狠狠劈了一刀,这条手臂算是废了。 冷汗瞬间冒出来,眼前发黑,险些站不住。 这还不算完,江月回反手又是刀,这一刀砍在他另一侧的腿上。 这下四成根本站不住,直接栽倒。 两处伤都深可见骨,血流如注。 江月回上前一步,刀尖指着他的喉咙:“说,其它人被关在什么地方?还有,那些死婴在哪里?” 江月回知道,四成一定是一个关键人物,和之前被杀的小矮个等人不同。 小天师曾经提到过他,说曾见过四成剁骨头喂狗,刀刀凶狠,不是善类,而且,言语之间对四成有难掩的畏惧。 四成闻言,抬头看江月回,眼睛瞪得溜圆:“什么其它人?什么死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没想到你这小姑娘胆子倒挺大,而且,兴趣如此奇特,还爱看这些。” 江月回面无表情,一刀砍在他另一边肩膀。 四成惨呼一声。 “还说吗?没说够继续说。” 四成痛得咬牙,冷汗湿透衣裳,血更是不断涌出。 “你是何人?有本事给老子一个痛快!” 第二百九十五章 你的死法,我来定 江月回刀尖在四成脸上一滑。 鲜血顿时涌出,浸透他半边脸。 “这样才对称,不然只有一边有刀疤,下了地狱阎王爷也不喜欢,他有个喜欢东西摆对称的怪毛病。” 四成气得七窍冒烟,眼睛都被血染红,他抬手抹了抹:“你他娘的耍我?” 江月回浅笑:“这话从何说起?” 她说得是实话,有一殿的阎罗的确喜欢对称的东西,什么都要摆两份,否则就浑身别扭,心情不佳。 “别的不重要,你不信就自己下去和阎王爷说,”江月回问,“刚才的问题,说还是不说。” “如果不说,那也就没有活着的必要,不过,”江月回扫一眼屋里的人,“你觉得,我会让你痛快地死吗?” 四成呼吸一滞。 “你究竟是何人?” “我是问你问题,不是让你问我,四成,你机会不多,若是不要,我也不勉强。” 四成咬着后槽牙:“那些人就在石墙后,和这边分开。” “死婴呢?” 四成抬头看也,目光有些古怪:“你相信我,你不会愿意看到那种场景。 别看你会些武艺,也有些胆量,但未必就能看得了那种场景。 别说是你,就是我们的人,也有被吓得精神失常的。” 江月回嘴角微扬:“这你不必操心,本姑娘见过的,远比你想象得多。” “而且,你的胆子好像也不小,就是不知道,到了阴曹地府,是不是还能这么硬气。 就凭你干的那些伤天害理的事,不把地狱都走一遭,也说不过去。” 四成眯着眼睛看看她:“你吓唬我?老子也是见过世面的,从京城到这里,什么没有见过?” 江月回敏锐抓住他说的关键字:京城。 “既然是从京城来,就更应该见过些世面,怎么会甘心在这里屈就?莫狂汉给你多少好处?” 四成神色错愕:“你……你还知道莫大哥?” 江月回笑而不语。 越是这样,四成就越是心惊,他意识到,江月回是有来历的,恐怕不只是一个人来到这里。 而且,他看得出来,之前死的那些男人,中的是剑伤,而江月回手里用的武器是刀。 他心思迅速转动,莫非是他们这时被发现了?究竟是什么人? 京城来的?可眼前这个小姑娘眼生得很,如果是在京城,像这样的人,他应该有印象才对。 恰在此时,外面又有脚步声响。 江月回眼中迸出杀意,四成心都提起来。 “阿月!” 是沈居寒回来了。 江月回微微松一口气:“我在这里。” 沈居寒闻声而来,一见眼前情景,心瞬间收紧。 “你没事吧?” “我没事,你呢?” “有点小麻烦,解决了,”沈居寒垂眸看到四成。 现在四成满脸是血,容貌不太容易认得出。 沈居寒辨别一会儿:“莫狂汉身边的人?” “你认识他?”江月回问。 “有点印象,以前见过。” 四成打量沈居寒,也觉得有些眼熟。 沈居寒易过容,天又黑,他在凉州露面也是带着面具,见过他真面目的人不多,这种情况下认出来也是不可能。 “你是何人?” 沈居寒轻声笑:“怎么?莫狂汉身为燕王的心腹,又为燕王搜集探查一些隐性的消息,你经常和莫狂汉一起,你难道就认不出本王?” 本王? 四成眼睛霍然睁大,在幽暗的光线里努力寻找熟悉的轮廓。 江月回和沈居寒低语几句,沈居寒点头浅笑,对四成道:“怎么?王妃问你的话,不想回答?” 四成看看江月回,又看看沈居寒。 京城中的王爷就那么几位,娶了王妃的也不多,可怎么…… 沈居寒唇间轻吐:“本王行二。” 行二?秦王! 四成神情越发惊愕,秦王?那个病秧子,病得整天只有一口气,传闻活不过二十的秦王? 天,这怎么可能? 他不是应该在京城,不,在秦王府窝着,哪里也去不了吗? 怎么会到这里来?这哪像一个病得快死的人? 沈居寒并不在意他的反应:“不信?不信也无所谓。你只需要回答问题就好,这里,与燕王可有关系?” 四成眼神中闪过一丝迟疑。 “果然和他有关,”沈居寒眸光如浸了冰,“本王就知道,有莫狂汉在的地方,就与他脱不了干系。” “谁能想得到,以贤德之名闻名天下,在百官中声名颇佳的燕王,背地里竟然做出这些罪恶勾当?” 四成低声否认:“不,这与燕王殿下没有关系。” “你承不承认不重要,”沈居寒缓缓举剑,剑尖对准他。 “反正,你都得死。” 四成微微闭眼,他知道,今天躲不过,也早豁出去赴死。 江月回开口道:“这样杀了他,太便宜他。” “阿月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很简单,”江月回目光掠过那些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的男人。 四成心头一凛:“你要干什么?” 江月回在执铃人的尸首上找了找,找出一个药瓶。 打开塞子数了数,里面一共有四粒。 正好和这次他们带来的男人数目对得上。 一人一粒。 想必这就是那些让人发狂的欲药。 江月回拿着药瓶,语气讥讽:“你不是人说,这些人和牲口没什么两样吗? 不是特别厌恶,看不起他们吗?” “可你忘了,他们原本也是人,好好的人,被你们抓到这里,变成这副样子,你哪来的脸看不起他们?” “不如这样,你变成你讨厌的人,体会一下,看看是什么感受?” 四成眼睛豁然睁大:“不,不行!不如杀了我,干脆杀了我!” 江月回嗤笑:“你觉得死了就好过吗? 你放心,我方才说得都算数,你死了之后,阴曹地府的刑罚,第一层地狱,你都要走上一遭。 不过,你究竟是怎么个死法,现在由我来决定。” 四成想跑,但跑不了,别说他现在双臂和腿都有伤,就是没有,他也不是沈居寒的对手。 眼看着江月回拿着药逼近,四成想要自尽。 沈居寒眼疾手快,一把捏住他下颌,让他无法咬舌。 “你放心,人就算咬舌也不会立即死,而我有的是办法治好你的伤,”江月回语气轻轻,却透着森然寒意,“我说了,不会让你轻易死。” “我不……” 江月回手腕一翻,药瓶中的药倒入他口中。 四成脸色骤然一变。 江月回把药瓶扔到一边,对沈居寒说:“不必管他,去看看那边的暗门。” “好。” 两人一并过去,查看那堵石墙。 “方才暗门就是从这里开启的,”江月回在墙上摸着找,“应该会有机关。” “阿月,”沈居寒略一思索,“现在只有你我二人,而且还有十几个女子需要我们救。 我们在这里耽搁得越久,难度就越会增加,不如,我们先把她们送出去?” 第二百九十六章 没脑子的蠢货 沈居寒看着江月回,心里莫名紧张。 “阿月,我说得可好?” 江月回垂眸思索一瞬:“好。” 沈居寒微松一口气,他实在不希望看到一身杀意的江月回。 江月回看一眼那面石墙,的确也没有找到机关,猜测大概是只能在那一面开启。 回到暗室边,沈居寒让江月回把两间暗室的女子们集合到一处。 他转身去方才的房间,四成已经晕倒,不省人事。 除了四成,沈居寒把其它男人都一一刺杀。 非是他心狠,而是,这些人是怎么也救不了了,毒入骨髓,即便带出去,也活不了多久。 提剑到外面,江月回已经把女子们叫到一处。 “我在前面带路,你们快步跟上,别说话,不出声,听从指令,能做到吗?” 白米率先说:“能。” 其它人也跟着点头,心里再紧张,眼中也含着希望,这是最后的生机。 江月回在前,女子们跟在后,沈居寒断后。 长而幽深的暗道,在眼前延伸,似是没有尽头。 这些女子吃过江月回给的药,感觉身上恢复不少力气,之前损耗的那些,似乎又补回来,每个人都提着气,咬着牙,拼尽力量都要从暗道走出去。 江月回记着来时的路,走到差不多一半的时候,忽然听到前面有紧急的哨声。 糟了! 江月回立即停住脚步,持刀在前,回头对她们说:“别慌,不要乱跑乱叫。” 女子们脸色苍白,瞪大眼睛看着,胆子小的紧紧握着手,死死咬着嘴唇。 沈居寒也从后面到江月回身边。 “从这个方向来的,应该是发现我们不在房中,又没被送去暗道,”江月回低声说。 “无妨,”沈居寒提着剑,“水来将挡,我们一同面对就是,不怕。” 江月回点点头。 前面有人举着火把,影影绰绰而来,约摸有七八个人,个个手中握着钢刀,闪着寒意。 很快到近前,为首的人身材高大,肌肉扎实,一双牛眼又大又圆,手中握着一把鬼头刀,明显就是个练家子。 他穿着劲装,扎着板带,脚上是一双快靴。 沈居寒一眼就看出,这是军中人的打扮。 他上前一步,把江月回挡在身后,长剑一指:“动手吧。” 牛眼一怔,诧异道:“哟呵,老子还没说话,你倒是来劲,动手可以,反正你们还不够老子砍几刀的。 不过,老子刀下不死无名之鬼,你们先说说,是什么来头?竟然敢闯到这里来。” 沈居寒扫一眼他身后的那几个人,都是差不多的装束,但杀意明显不如他。 看来,此人为首,其它都是随从。 沈居寒问道:“我是莫狂汉的人?” 牛眼再次一愣:“哎呀,越说老子是越不能放你走了。” 目光一掠,看向江月回:“嗯,长得不错,巧了不是,正好一男一女,就都留下吧。” 沈居寒不再和他废话,出手就是杀招。 牛眼身大力不亏,根本没有把沈居寒看在眼里。 但一交手,他就诧异地发现,沈居寒绝非等闲之辈! 剑招快而狠,招招都奔着他的要害,就为要他的命而来。 牛眼暗抽一口气,一把鬼头刀也全力施展开。 江月回目光锁定牛眼身后的一个人,此人全神贯注正观战,江月回闪电般出手,一刀命中。 那人都没来得及吭声,就被斩杀。 其它人吃一惊,怒目盯着江月回。 江月回浅笑:“还愣着干什么?一齐上吧,早晚的事。” 牛眼已经快招架不住,沈居寒攻势太强。 牛眼心头惊骇,大吼一声:“杀了他们!” 他身后的几人一涌而下,江月回和沈居寒一左一右,全力搏杀。 这些人根本不可能和江月回、沈居寒一对一文明打,现在不过就是看热闹,觉得他们稳赢,很快就会一涌而上。 与其让他们占先机,江月回觉得,还不如提早动手,趁其不备能杀几个杀几个。 一团混战。 那些女子吓得抱着尖叫不目,一人扑到她们面前,沈居寒一枚暗器钉入,死尸栽倒。 他的手指,距离那个尖下巴的女子不到一寸。 女子吓得脸色惨白,眼睛睁大,死死抓着衣摆。 片刻之后,除了牛眼之外,其它人都被斩杀干净。 沈居寒剑尖滴着血珠,抵在牛眼眉心:“说,你是不是莫狂汉的手下?” 牛眼咬着牙不说话,沈居寒轻笑一声,剑尖往前刺。 刚碰到牛眼的皮肤,牛眼就变了脸色。 “我说,说!” “没错,我是他的手下。” “从京城来的?” “正是。” “外面还有多少人?” “一共有百十来人,除去死在这里的,还有九十来个吧,不过,有一小队没有在庙中。” “去哪了?” “这我不知,是莫大哥安排的。” 沈居寒没再多部,剑尖往前一刺。 牛眼死尸栽倒。 江月回看看那些女子:“走!” 有人小声抽泣:“能不能等一会儿?我走不动了。” “是啊,太害怕了,我们……” 江月回看看前面,低声说:“对方已经发现不对,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坚持一下。” “可是,我们真的太怕了,腿都软了,动不了……” “又不是谁都像你一样,能提刀杀人。” 这话一出口,江月回的眸子顿现冷意。 沈居寒剑尖一抬:“谁说的?站出来。” 人群中鸦雀无声。 “怎么?敢说不敢认?”沈居寒轻蔑一笑,“别把自己想得多金贵,先是没脑子被抓,现在被救,这还没出去,就开始诋毁你们的救命恩人。 你们的爹娘,就是这么教你们做人的吗? 谁说的,站出来,如果不出来,那谁也别走,刚才在哪,现在就滚回哪里去。” 女子们脸色都变了,看着沈居寒,见他神色冷厉,不似单纯吓唬她们。 刚才还在哭的,现在吓得也不哭了。 白米站到江月回身边,大声道:“我白米就是个奴婢,比不得各位小姐金贵,但我也懂得知恩图报的道理。 我家小姐最厉害,提刀杀人怎么了?杀的都是恶人! 之前你们还在说那些被迫吃了药的男人是畜牲,现在却又同情起这些真正的畜牲来了? 真不知道你们脑子怎么想的,不怪这些人,反倒看不上我家小姐? 呵,我白米看不上你们呢!” 第二百九十七章 马甲被扒 白米的话,像耳光一样,狠狠打在这些女子的脸上。 沈居寒剑尖上还在淌血,目光幽深如冰潭:“谁说的,站出来。否则,一个都别想走。” 人群中有人小声哭泣。 有人忍不住说:“是谁说的?自己站出来吧,别连累别人。” “是啊,站出来吧,刚才那话说得确实不太好……” 那个圆脸的姑娘咬咬嘴唇,一指尖下巴大眼睛的姑娘:“是她,她说的,我听见了!” 那姑娘一怔,眼睛睁得更大:“我没有……” “你还不承认,方才你就不满,赶紧承认了,免得连累大家。” 大眼睛姑娘脸色发白,神情悲愤:“我没有,你们为什么冤枉我?” 江月回看她一眼:“算了,走吧。” 沈居寒拧眉,江月回微微摇头:“先出去要紧。” 大眼睛姑娘双手紧抓着衣裳,笑容凄然:“不信我?都不信我?罢了。 反正现在这副样子,出去之后也指不定能不能活。” 江月回眼睛微睁:“别……” 她上前两步,但,还是迟了。 那姑娘一头撞在石壁上,血流如注。 其它人惊愕,害怕地后退。 江月回扶住姑娘,她气息奄奄:“不是……我……” 江月回想释放神力救她,但她心存死志,很快没了气息。 江月回抓住她的手,眼底金光微闪,看到她的魂魄离身。 想了想,江月回没有查看她的生平,给她最后的一点体面,只回看方才的情景。 这姑娘站在人群中,什么也没说。 果然不是她。 江月回缓缓起身,对那些女子道:“抬上她的尸首,一道走。” “为什么?”圆脸姑娘皱眉,“她都死了……” “没有为什么,我说的,照做。”江月回斩钉截铁。 女子们不愿意,但也别无办法。 一行人又艰难地往外走。 接下来的路,更加沉默。 到暗道尽头,沈居寒低声道:“我来。” 他侧耳听听那边的动静,并没有什么异常,用剑尖轻轻抵住暗道的翻板,用力一推! 暗道门出现,无声无息。 沈居寒跃出暗道,从衣柜中出来,屋里空无一人。 那个被捆在床上的络腮胡子也不见了。 沈居寒回身又到暗道中,来接应江月回。 “大家听我说,一个一个往外走,不要挤,不要乱!” 江月回在前,沈居寒断后,把这些女子和两具尸首,都带出暗道。 在踏出衣柜,到屋里的一刹那,不少人都哭了。 这些日子在地底下,暗无天日,简直如在地狱。 “现在出了暗道,”江月回说,“并不代表就安全了,整座庙都是危险的,所以,你们更要听从号令。” 众人止住哭声,点点头。 “阿月,”沈居寒道,“我去放信号箭。” “好。” 接下来,避免不了正面冲突,还不知道这里的人究竟有多少,单凭沈居寒和江月回两人,是不行的。 星左和星绝,还有司命他们都在外面,让他们前来接应。 除了他们之外,沈居寒还暗中派暗卫小队,一路跟随。 信号箭升空,在夜色中炸开。 莫狂汉正在院子里查看炼制丹药用的其它药材,忽然听到动静。 他曾在军中效力,自然明白这是什么,心头顿时一凛。 “怎么回事?” 几个手下提刀凑过来:“不知道,看样子像是信号箭。” 莫狂汉眉头深锁:“这可不是一般的信号箭,好像在哪见过……” 话还没有说完,忽然听到一声巨响。 “砰!” “什么声?” 院门外有人匆忙跑进来,奔到近前喘着粗气:“大天师,不好了,门……庙门被炸开了!” “什么?什么人如此大胆?” “是……是那几个被关在庙外的人。” 莫狂汉不可置信吼道:“不是让你们启动林子里的阵法机关吗?” “我们启动了,那些人明明也林子里迷失了。” 莫狂汉一脚踢过去:“混帐!那他们是怎么又到这里的?还不快去召集人手?” 报信人被踢得飞出去,吐出一口气,一时爬不起来。 旁边手下提刀说道:“莫大哥,何必生气? 不就是几个人吗?来了又怎么样?进得了庙门,能躲得过兄弟们的刀吗?” 莫狂汉并不乐观:“这事儿恐怕没有那么简单,我看那几个人不是寻常人。而且……” 他一边说一边往外走:“我得去看看,那一男一女,现在情况如何。你们去庙门口!” 他飞快往院子里奔去。 江月回对那些女子说:“你们就在此处,不要出屋,不要去院子里碰那些花。” 她看四周,看到水盆:“从身上撕下一条来,用水浸湿,若是有什么特殊的味道就用湿布捂住口鼻。” 众人面面相觑,圆脸姑娘问道:“什么是特殊的味道?” 江月回看着她:“不是正常的,忽然出现的都是。” 圆脸姑娘抿抿嘴唇:“那,会对我们有什么危害吗?” “不知道,还没有出现,暂时不知。” “如果出现,我们什么都不懂,你要去哪里?会丢下我们吗?” 江月回嘴角微勾:“我要提刀杀人,现在天师庙中的人都知道你们逃出来,定会派人来围追劫杀。” 她提提手中刀:“你也不必引着其它人的想法走,让她们以为,我是半路丢下你们。 本小姐能救则救,救不了也尽了力,生死关头,与其玩什么心思,把一切寄托到别人身上,倒不如想想,怎么靠自己,活下去。” 圆脸姑娘脸色一白,感觉江月回眼神锋利如刀,似看透了她的想法。 “我的意思是……” “本小姐没功夫也没兴趣管你是什么意思。” 江月回话音刚落,外面院门一声响,莫狂汉气势汹汹地冲进来。 女子们脸色骤变,挤在一处,江月回头也没回,提出出屋。 莫狂汉打量着院中的沈居寒,看一眼刚走出来的江月回。 “你们果然不是寻常的夫妻。” “现在还有闲心说这个?”江月回浅笑,“莫狂汉,你倒是能装,还装起天师来了。” 莫狂汉一怔,上下重新打量江月回:“你是何人?竟然认得我?” “徐州的人,跑到凉州地界,还干出这种勾当,莫狂汉,这回别说是徐州布政使,就算是燕王,也护不住你。” 沈居寒一开口,莫狂汉心头顿时警铃大作。 第二百九十八章 你以为你的命很值钱? 莫狂汉看着沈居寒,目光阴毒而探究。 “你又是何人?” 沈居寒低笑一声,缓缓抹去脸上易容。 莫狂汉眸子猛缩,满是不可置信的神情。 “你……你是……” 他简直如遭雷击,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老天! 秦王! 这怎么可能?秦王不是应该在京城吗?而且,秦王身体病弱,根本没几天可活。 所以,纵然秦王被皇帝宠爱,燕王殿下也从未把秦王放在眼中。 可眼下……这是怎么回事? 秦王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沈居寒手中长剑一指:“莫狂汉,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吗?” 莫狂汉迅速回神,神情阴狠:“秦王殿下,真是让我意外。不过,这里可不是京城,而是凉州,你今天来了,就别想走!” 沈居寒轻笑:“本王就在凉州,也从未想过要走。” 莫狂汉一愣:“在凉州?” “不错,之前我们还打过照面,你来凉州,不就是为了查南青峰的死因吗?结果,没查到,还差点把命搭上。本王一直派人盯着这座庙,没想到,所谓的大天师就是你!” “早知如此,当时就应该让你死在凉州!” 莫狂汉后退一步,震惊之色再次涌上眼底:“你……你是沈居寒?” 他猛地明白过来,难怪,沈庭山父子能稳坐凉州,难怪沈居寒没有官身,只凭沈庭山儿子的身份就能横行,难怪,沈居寒一直戴着面具,从不以真面目示人。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莫狂汉短促笑一声:“秦王殿下好手段。” “这还用你说?本王自己也清楚,”沈居寒上前一步,“莫狂汉,受死吧。你作恶多端,今天不死,天理难容!” “秦王殿下,若你求饶,不揭露身份,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可如今……”莫狂汉提提手中刀,“下官可没办法再放你走了,你只能死在这里。” “里里外外都是我的人,恐怕,您跑不了。” 沈居寒笑容轻蔑:“你也太自信了,先不说本王能不能跑得了,即便走不了,杀你,还是绰绰有余的。” 莫狂汉脸色微变,突然上前就动手。 沈居寒丝毫不惧,出剑相迎。 江月回在一旁提着双刀,转到花圃附近。 这花在夜色中幽幽绽放,不觉得美丽,反而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而且,香气也比他们刚来的时候浓了些。 莫狂汉身手不错,但不是沈居寒的对手。 但不多时,莫狂汉的几名手下也到了。 他们个个凶悍,手中刀寒光闪闪,都很清楚,现在这种情况,除了灭口,根本没有其它的路可走。 这里的一切,若是被人知道,足够他们砍几十次头的,为了保自己的命,就得要别人的命。 “莫大哥,我们来助你!” 他们提刀就上,想围攻沈居寒,根本就没有把江月回看在眼里。 江月回看准时机,刀尖一挥,在花上掠过。 花朵被刀锋割过,花瓣如雨,洒向那几个人。 几人急忙用手遮挡,花瓣可挡,但香气不可挡,浓郁的香气扑来,他们忍不住晃晃头。 江月回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的变化,他们脸上看不出什么,但脚下有些不稳。 果然有问题。 江月回一出手,那几个人立即把目标对准她。 “小丫头,本不想理会你,暂时放过你,你自己找死!” 江月回一言不发,指尖释放神力。 她抢先一步出招,刀刀飞速,招招杀机。 最先前招架的人大惊失色,只一个照面,手中刀便断为两截。 “你……” 话未出口,江月回的刀已穿过他胸口。 一刀毙命! 其余几人下意识后退,也发现自己站不稳,眼前也再现重影。 江月回未停手,几刀结果了他们,一个不留。 莫狂汉看得清楚,眼睛睁大,差点吐出一口血。 沈居寒一脚踢在他小腹,把他踢出几米远。 “哐”一声,他如同破布袋一般,掉到地上。 沈居寒提剑过去,江月回问道:“外面的仙姑像,是谁立的?” 莫狂汉还以为他们会问关于燕王的事,没想到先问的是这个。 他抹抹嘴角的血:“我为何要告诉你?” 江月回上前一步,刀刃抵住他的脖颈,眼底金光微闪,看他头顶上的气运。 之前看莫狂汉浑身煞气,现在,他身上的煞气却少了许多,而且像是被人抽走的。 江月回心中惊讶,还有些不安。 如果是什么人想作恶,那她并不畏惧,可如果是抽走煞气作恶,那就不是寻常的人。 她无缘无故掉入凡间,连司命星君都被迫投胎,让她不得不多想。 “要杀便杀,我是不会说的!”莫狂汉十分硬气,“若是想用我来栽害燕王殿下,做梦!” 江月回忽然笑起来,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她轻轻俯身,声音压得极低:“你以为你的命很值钱?实话告诉你,你死了,比你活着更有价值。” 莫狂汉不解。 “你死了,灵魂出窍,本小姐才能捕捉到你的灵魂,你可知,人的灵魂在抵达阎王殿之前,是不会撒谎的。” “当然,见了阎王爷你也可以撒谎,但你的生平却不会,你撒谎,最多就是让你多受几次割舌之行而已。” 莫狂汉不信世上有鬼。 他这些年杀了不少人,手上沾血无数,又怎么会在意什么鬼魂。 但不知为何,现在听江月回这么一说,他竟然有几分相信。 江月回语气平静,没有波澜起伏,却字字如有魔咒,让他不禁去想死后真的变成鬼魂。 不知不觉,额角渗出冷汗。 “说还是不说?”江月回直起身,“就一次机会。” 莫狂汉抿抿嘴唇,正想要说,忽然屋内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就是一声声尖叫惊呼。 莫狂汉方才有点恍惚的神情又恢复如常。 江月回知道,现在他是不会说了。 “我去看看。” 她提刀要进屋,沈居寒道:“我去。” 江月回点头,沈居寒转身进屋。 江月回趁机问道:“那晚,那个黑斗篷是何人?你可看清他的容貌?” 莫狂汉一怔:“黑斗篷?你……” “说!” 第二百九十九章 攻破 莫狂汉心跳飞快,震惊地看着江月回。 “你是……江月回?” 江月回慢条斯理勾起唇角:“不错,你猜对了。” 莫狂汉咬牙,恨不能暴起反抗。 “竟然是你!我真是瞎了眼,若知道是你,我说什么也不能放你进来,不,”莫狂汉字字都迸着狠意,“我应该在你一进来的时候就弄死你!” “你错了,你从来就没有这样的机会,”江月回翻开手掌,指尖释放神力,掌心托起一个白色的光球。 莫狂汉惊得瞪大眼睛,错愕地看着江月回。 江月回神色平静,目光沉凉,如幽深的寒潭:“莫狂汉,你作恶多端,今日,本座便为你留下一个印记,等你来日去到阴司,自当把该受的刑罚都受一遍。” 莫狂汉咽喉似被人掐住,久久无法回神。 他似乎看到,江月回的脸变了模样,竟然和外面神像有七八分相似。 这……怎么可能? 她究竟是什么人? 然而,他没有机会再问,眼睁睁看着江月回掌心的光球直奔向他眉心,狠狠砸进他的体内。 灵魂像被击中,眼前炸开一团火焰,浑身都似在烈焰熊火中,他想痛呼,却叫不出声音。 巨大的火光燃烧成一朵火花,那花朵极漂亮,与神像额间的那一朵极像。 莫狂汉的灵魂被打上印记,他原本有的煞气也在此时升腾而出。 江月回拿出小药鼎收住,又收回识海。 莫狂汉直愣愣跪着,如同入定,一时半会儿清醒不过来。 江月回进屋看沈居寒这边。 屋子里叫嚷不止,女子们惊恐不已,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被喂了药失去理智的四成也从地道里钻出来,正在发狂。 江月回拧眉,沈居寒见她进来,把她护在身后。 “把他丢出去,说不定会有收获。” 沈居寒点头:“好。” 沈居寒把四成制服,拖到院子外面扔出去。 恰巧此时,又有一批道士赶来,四成看到他们,又冲上去。 此时的他早已经被欲望控制,不管男女,见人就扑。 道士们完全没有防备,一阵慌乱。 江月回转身要出去,圆脸姑娘道:“我们什么时候能走?这里实在……太可怕了。” 其它女子也哭成一团。 江月回也能理解,这些娇养着长大的女子,哪见过这些?她们已经到了承受的极限。 “再稍等一会儿,我们的人很快就到,到时候让人先护送你们出去,你们也看到了,不断有人杀进来,万一你们就这么出去,路上遇到人,不也是走不了吗?” 众人哭着点头。 江月回不再多方,出去帮忙沈居寒。 进来的道士有十来个,见满地的尸首,还有跪在那里的莫狂汉,都举刀要围攻。 恰在这时,星左和星绝他们也都到了。 江月回松一口气,沈居寒对她说:“阿月,听你的,你来安排。” “好,星左,你留下帮忙,夏侯老先生,您看看那是什么花?有毒,小心些。” “星绝,你随我来。” “是!” 司命一见不禁有点着急:“我,我呢?我干什么?” 江月回略一思索:“你和季公子去看看,大殿那边的情况。” 司命不疑有他,赶紧去看。 星绝跟着江月回进屋,女子们都看过来。 “星绝,你带她们出去,把她们护送到庙门外,看着她们下山。” 星绝有点犹豫:“小姐,您这边……” “我这边无妨,你带着她们,要小心些。” “是。” 江月回转头看到女子们:“你们要跟着她,听指挥,如果有意外,也不要乱跑,如果跑丢,不会去找,以多数人为重,听懂了吗?” “听懂了……” “去吧!” 星绝手提兵刃:“跟我来!” 一群女子跟着她鱼贯而出,尽可能快地出院子。 江月回到院中,星左和沈居寒联手,很快把道士们收拾干净。 剩下两个活口,沈居寒正在审问。 “我们的头领是谁?” 两人一指莫狂汉:“就是他。” 沈居寒又问:“还有其它人吗?是不是他最大?” 两人对视一眼:“有其它人,但我们不知道对方是谁,那人也不是总在这里,只是偶尔才来。” “对,而且,莫大哥好像还挺在意那人,有时候还听他的。” “就是就是。” “他今日可在?” “应该……是在的。” “对,我看到莫大哥拿着绽放的花去小屋了。” “小屋在哪?”江月回上前问道。 “就在大殿后面的院子里。” 江月回偏头看一眼还跪在那里的莫狂汉,这家伙还没完全清醒。 她上前一拍莫狂汉的肩膀,莫狂汉一个激凌回神。 即便回了神,他也不敢再对江月回造次,内心深处中已经有了巨大的恐惧。 “走,带路,带我们去见见比你地位还高的人。” 莫狂汉不敢违抗,起身跌跌撞撞往那边走。 司命星君比他们到得早,方才一路顺着江月回留下的记号找过来,根本没有去大殿,他也没有发现异常。 现在一进来,抬头看到仙姑的神像,惊得他眼珠子都差点掉出来。 我的神啊……这是什么情况? 难怪神女先让他过来看,这是……这神像怎么? 司命急得想要跳脚,奈何他现在神力不行,根本算不透这是怎么回事。 再想到这庙中的古怪,还有这些香火,他也意识到,这事儿要是处理不好,恐怕是要沾上因果的。 还是恶性的。 他内心不断咒骂:究竟是谁,他娘的如此恶毒! 跟着他来的季明宇看到神像,眼睛微眯,低声问道:“怎么我瞧着这神像如此古怪?” 司命扫他一眼:“有什么古怪?” “就是感觉……这神像的眉眼……” 司命清清嗓子打断他的话:“不该说的不要说,小心祸从口出。” 季明宇本来想说,看这神像眉眼过于媚态,有点不太正经。 但听司命这一说,又闭上嘴,把话咽下去。 司命也是给他一个提醒,听江月回说,他是个好人,而且极为重情,这样的人,还是能帮则帮,不要让他沾染什么是非,造口业了。 “先生,我们在这儿做什么?”季明宇问。 司命挽挽袖子:“拆像。” 第三百章 锁魂 司命星君看到这座酷似江月回的神像,就知道不妥。 必须拆除。 季明宇一听他说要拆像,不禁愣了一下:“这……妥当吗?” 方才司命还提醒他不要乱说话,现在自己却要拆像? “没事,我不怕,”司命把他推到一边,“我自己来,你别插手。” “我也不怕,”季明宇说。 “这不是你怕不怕的问题,”司命耐心解释,“年轻人,听我的话,这神像不妥,必有古怪。你若碰,说不定会沾因果,而我不一样,这方面你听我的便是。” 他一指门口:“你替我把风。” 季明宇点头:“好。” 司命在殿内找了找,竟发现一间小暗室,里面放着不少兵器。 他挑了把大锤,用这玩意儿正好。 他身上的神力也不怎么多,但拆座像还是可以的。 手掌紧握大锤,正要释放神力,忽然听到一道沉闷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何人斗胆,竟然敢私闯大殿!” 这声音又闷又大,还似能传出很远,突如其来,司命吓了一跳,大锤差点掉地上。 季明宇赶紧过来:“怎么了?” 司命把他挡在身后,抬头看看四周:“什么人装神弄鬼,出来!” “擅闯大殿者,死!” 司命冷笑:“少吓唬我,我可不是被吓到的,行了,别躲躲闪闪的,有本事出来吧!” 他说完,那道声音没有回应,一切又归于平静。 季明宇纳闷:“怎么没有动静了?这是怎么回事?” 司命警惕地观察四周,轻推他:“你到外面去,别站在这儿。” “我……” 季明宇话没说完,忽然听到一阵轻微的“嘶”声。 声音很轻,但确实有。 “什么声音?” 司命抽抽鼻子,扯出帕子捂在他嘴上:“快出去!去报信!” 季明宇被推到门外,司命还把门关上了。 季明宇又急又无奈,只好转身跑去求救。 司命转回身,神像底下有一排小孔,正在冒出淡淡烟雾。 他计上心头,索性干脆躺下,闭上眼,手臂放在头上,正好挡住眼睛。 不多时,烟雾停止,听到一声“咔”微响。 司命悄悄睁眼眯开一条缝,看到从神像后面绕出一个人来,想必是后面有暗道机关。 他一动不动,等着那个人靠近。 此人手里拎着把刀,到近前,用脚尖踢踢司命。 “真是没用,就这点本来,也敢闯大殿。” 他把刀放在一旁,摸出一根绳子,想把司命捆起来。 刚一触碰到司令的手,忽然感觉指尖一阵刺痛。 他赶紧松开,借着光线看,见手指上冒出血珠。 昏迷的司命突然醒了,翻身坐起来:“小子,还想害我?你还太嫩了。” 那人还没来得及说话,眼前一黑,晕过去。 司命反把他捆起来,扔到刚才放兵器的暗室。 绕到神像后面,找到那个机关。 正想打开,进去看看,外面一阵急促脚步声响,有人用力踢开大殿的门。 司命立即靠着神像不出声,手扶住神像,悄悄往门口看。 来的是两个人,一男一女,一个提剑,一个提双刀,正是沈居寒和江月回。 他吐一口气,赶紧招呼:“这儿,我在这儿!” 江月回赶紧过来:“你怎么样?” “我没事,”司命见沈居寒也在,一些话又不得不咽回去,“这还有个暗道,方才有人从这里上来,另外,这神像下面有小孔,还能放毒烟。” 沈居寒担心有危险,对江月回道:“阿月,你守在这里,我先下去看看,若是地道长,那就稍后再说,若是不长,再看情况而定。” “也好。” 司命摸索着,摸到一个按钮,把暗道打开。 沈居寒打着火折子,走下暗道。 江月回目不转睛地看着。 司命低声说:“我觉得这神像不太对,恕我直言,如果放神像的人居心不良,这对你可是大大不妙啊。” 江月回点头:“我知道。” “究竟是谁,这么狠毒,竟然用这种法子,”司命忧心忡忡,“你是阴司的人,与其它人还不一样,若是受了这种香火,势必会沾染因果,将来就算神归正位,也是要经受一些天刑之罚的。” 司命压低声音:“若是……在此处丧命的人多,怕是北阴大帝都难以为你说情。除非……” “除非什么?”江月回问。 “除非,北阴大帝替你受刑。” 江月回拧眉没有说话:“此事看看再说。” 司命并没有去地底下,他还不知,下面究竟是如何惨烈。 但江月回已经亲眼见过,那些惨死的男女……只怕,她不想沾染也沾染了,还比司命预测得严重得多。 可此时已无回天之力,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稍后,我……” 江月回话没说完,听到下面沈居寒说话:“阿月,这里有间暗室。” “好,我这就来。” 江月回要下去,司命拦住她:“一起。” 两人先后跳下,这里只有一条挺短的通道,尽头就是一间暗室。 还没进入,就闻到一股焚烧香烛纸钱的味道。 江月回目光一掠,眉头顿时紧锁。 沈居寒看着满屋子都贴满了写满符咒的符纸:“此处甚是怪异,这些都是什么东西?” 江月回紧抿唇没有说话,司命却惊呼出声:“这……这里怎么会有这个!我的天,这也太他娘的毒了!” 沈居寒问道:“这是什么?你说清楚。” “这是……” 司命正要说,见江月回扫他一眼,又不太敢说。 “快说!”沈居寒剑尖对准他。 对于沈居寒来说,司命就是半路捡到的一个陌生人,连几句话都没有搭上过。 而且,此处怪异,让他心中不安,他必须要弄清楚。 司命快速看一眼江月回,又看看剑尖,清清嗓子说:“这是个阵,阵法,名曰锁魂,顾名思义,就是让人的魂魄死去之后不能正常去投胎,只能被困在阵中。” “但也不是永久困住,而是等一个时机。” “什么时机?” “就是……戾气和怨气达到顶峰的时候,也是力量最强的时候。” 司命剩下的话没再说:此阵建在这里,天天受香火,一旦到那时,对江月回的冲击…… 简直是致命的。 第三百零一章 凤凰 江月回也知道,这锁魂阵的厉害之处。 她越来越觉得,这个建起天师庙,供起她神像的人,并非寻常人。 像是个知道内情的,尤其是对阴司的事,十分了解,简直就是冲着她来的。 回想以前,她一向性子懒,都懒得与人敌,也不记得与谁有过这么深的过节,值得用这样阴毒狠辣的法子来对付她。 沈居寒其实从心里并不太相信这些,但这座庙,还有这神像,处处都透着诡异,让他觉得不安。 “你既然懂这么多,那就想办法,把这里毁了,”他对司命说道。 司命清清嗓子:“办法倒是有,就是……” “就是什么?” 司命看一眼江月回,估计得用江月回自己的血,还得加上神力,方能彻底解决。 要是寻常的阵法,他也就办了,但这个……不行。 江月回拍拍沈居寒的手臂,示意他放下剑。 “别为难他了,这事与他也没关系,”江月回看看四周,“这个阵法必须得破,我略懂一些,我们都出去吧。” “不行,”沈居寒拒绝,担忧道,“我不能让你自己在这里。” 司命摸摸鼻子,心说你不出去你也帮不上忙。 他略一思索,建议道:“公子,我倒是还有别的法子,不过,需要你帮忙。” “什么?” “你能不能把那只鸡找来?用它的血,也行,我看那只鸡非同寻常,颇有几分灵性。” “行,我去找。” 司命点头:“那您放心,我在这里给小姐帮忙,不会有事的。” 沈居寒沉声道:“最好老实些,若是让我知道你有异心,定叫你性丧于此!” “好,好。” 沈居寒又对江月回说:“阿月,你且等一等,等我把斩司命找到。” “好。” 司命见他走了,赶紧小声说:“神女,他的模样怎么变了?之前……” “易容。”江月回简单回答,“你能看出他的身世来历吗?” 司命摇头:“不能,我还正想和你说这事儿。” “怎么?” “其实初次见的时候,我看你和他关系不一般,不偷偷掐算一下,却根本算不出,这可真是奇了,”司命一脸神神秘秘,“我虽然现在神力不多,但看凡人的命数还是不成问题。” “就是靠着这个,我一边算命一边找你,像他这种情况,还是头回见。” “他的确不寻常,我也看不出他的气运,”江月回把话题拉回来,“先说这个阵法吧。” “这个必须得破,”司命愁眉苦脸,“否则对你的影响可太大了,不过……” 他话音未落,外面有动静。 两人立即绷紧,摒住呼吸。 人影一闪,进来的人是沈居寒。 司命诧异:“这么快?找到了吗?” 沈居寒一抬右手,赫然提着斩司命。 司命:“……真是神速啊。” 还以为他会找不到,或者找一段时间,怎么这么快?这只鸡也太没出息了。 “简单,”沈居寒淡淡道,“它和小金雕在一起,我找不到它,但找得到小金雕,是小金雕把它抓来的。” 司命:“……真聪明,呵呵。” 沈居寒把斩司命扔到司命脚边:“怎么用?” 斩司命瞪圆小眼睛,扑楞着翅膀站起来,一副要打架的样子。 司命双手叉腰:“用它的血,破阵!” 江月回看着这一人一鸡,无力抚额:“好了,你们去外面,为我把风,不能让任何人打扰。” 沈居寒略有点犹豫,司命赶紧说:“公子放心,这里没有机关埋伏,比较安全,反倒是外面,随时来人,万一有人在外面动了机关,把我们困在此处,反倒不妙。” 沈居寒略一颔首,对江月回说:“阿月,有任何不对,你就大声叫我,我就在门口。” “好,我知道。” 沈居寒和司命出去,只留下江月回和斩司命。 斩司命看看四周,也是鸡生第一次见这些花花的东西,小眼睛里满是好奇。 江月回也没理会它,更没打算用它的血。 还是用她自己的,才万无一失。 也只有这样,才能最大限度的破除因果。 现在只能先尽人事,至于能破掉多少,就只能看最后的结果了。 她摒气凝神,掌心慢慢浮现神力光球,在幽暗的空间里,更显得光亮如灯。 她用银针刺破指尖,血珠鲜红,混合着神力,如同妖冶的花朵。 快速画下破阵符咒,一个个光亮的符文升空,原来贴着的那些黄纸符文开始颤动,掉落。 血,越流越多,光芒,越来越盛,江月回额角微微渗出汗,神力也在一点点消退。 但她此时不能半途而废,只能咬牙坚持。 一张张黄色符文,如同雪片飞落,眼看就要全部掉落。 江月回手上用力,神力持续放出。 终于! 最后一张符纸掉落。 正当她要松一口气的时候,忽然,墙壁上原来贴着符咒的地方,又泛起红光,像一块块网格,密密麻麻,似要把她网住。 竟然是阵中阵! 江月回心头一震。 糟了。 她毫不犹豫,拿出一把森罗刀,对着手腕一划。 森罗刀满身阴煞之气,再加上她迅速涌出的血,刀身光芒大盛,迅速飘浮向空中,割裂红色阵网。 江月回此时完全可以肯定,幕后的人就是冲她来的,连这阵中阵,都是为她量身打造。 森罗刀固然厉害,如果她在最开始的时候就用上,倒勉强可以破这个阵,但此时她的神力已经消耗大半,林罗刀少了她神力的加持,对抗这个阵法,也是有些吃力。 江月回暗叫不好,正想着对策,要不要把司命叫进来帮忙。 但这样一来的话,司命的身份,乃至是她的,都有可能暴露。 不知道沈居寒到时候会怎么想。 就在她犹豫的时候,一个恍神,一道红光击中她,她顿时吐出一口血。 斩司命就在她不远处,正看着这一幕,她的血喷到斩司命身上,就在刹那之间,斩司命竟然起了变化! 江月回捂着胸口,看着斩司命昂头叫一声。 这一声与它平时得意时的叫完全不同,响亮中带几分威严。 江月回诧异地看着,见斩司命腾空而起,翅膀展开,华彩非常! 它的真身,竟然是凤凰! 江月回目瞪口呆。 第三百零二章 今天要死的人是你 江月回看着斩司命,见它腾空而起,展开巨大的漂亮翅膀,似带着流火,冲向红网阵。 红网阵的威力的确不小,但在此时,经过江月回的血和森罗刀双重破阵,已经是强弩之末。 斩司命展翅一冲,直接把阵法冲破! 红光一闪,四周好似都跟着晃了晃,斩司命身上的光芒也都随之退去,无力坠下。 江月回赶紧伸手接住它。 斩司命明显就没有多少力量,这会儿全部冲击之后,已经是精疲力竭。 江月回看它有点眼熟,好像是之前北阴大帝从天帝那里要来的一只凤凰蛋,交给她照顾,后为孵化出一只凤凰。 不过,阴司的各种小灵宠很多,小凤凰出世之后,又总是爱玩,整天不知道飞哪里去,江月回后来也就不怎么见他。 怎么也没有想到,今天会在这里见到这个小家伙,还救了她。 想起掉入凡间以后,初次和斩司命见面,斩司命就帮她摘了朵花,后来就认准她,跟着她。 还以为是莫名的缘分,没想到,竟然是故人,不,故鸟。 江月回把它抱在怀里:“别怕,我会带你回去。” 阵被破,阵像晃动得也越来越厉害,江月回赶紧往外走。 沈居寒也冲进来找她一把把她拉到外面。 司命用力一推两人,他们顺势冲到大殿门口。 江月回赶紧回头看司命,司命抽出拂尘,释放神力,挡了一下倒下来的神像。 总算是缓冲一下,沈居寒甩手扔出手中长鞭,缠住司命的腰,把他拖到门口。 三人互相帮忙搭救,总算有惊无险,都安然无恙。 还没来得及松口气,接下来的一幕让他们都震惊不已。 倒下来的神像坍塌碎裂,露出里面的东西来。 神像中间是空心,里面填着许多被落胎胎儿的尸首。 应该还是被特殊处理过,颜色不一,有的鲜红,有的暗红,还有的是黑红,看起来让震惊又觉得恶心,一阵阵浑身冒寒气。 司命瞪大眼睛:“我的天,这是……哪个丧心病狂的人能干出这种事来?” “这……” 沈居寒觉得惨绝人寰也不过如此,他侧过身,把江月回拉到身边,捂住她的眼。 “别看。” 江月回还处在震惊,浑身僵硬。 她之前还在逼问四成他们,那些被落胎的胎儿在哪里,如今出现在她面前,她却无法面对。 太惨了。 她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而且,是在她的神像里。 她没办法,摘得清,这已经不仅仅是因果。 星左他们也赶了来,看到此情景,都吓了一跳。 季明宇的脸色惨白,说出不话。 他是做药材开药堂的,很多奇奇怪怪的法子方子他都听说过,看到这种情景,他压制住想吐的感觉,低声对江月回道:“江小姐,看这样子,应该是被炼过,可能是为了入药。” “入药?”江月回拧眉。 “正是,我听坐堂先生说过,古书中有记载,用这种……可以炼制长生不老药,不过,这些都是传闻,并不能当真。” 江月回短促笑一声,声音悲凉:“只怕是有人当真了。” 长生,对于普通人来说,总是有一种无法言说的吸引力,甚至能让人疯魔。 正在他们还沉浸在震惊中时,有人冷笑道:“他说得对极了。” 众人回头,见一人站在不远处,身上穿着黑色斗篷,露出一张清秀的脸。 这张脸对于江月回来说,是陌生的,完全不记得有这样一个人。 但对沈居寒来说,却是熟悉的。 此人正是燕王身边的一个方士。 据说有撒豆成兵之能,知天意,观星象,还会炼制丹药,极为有本事。 在京城的时候,不只是燕王,很多达官贵人都挺信服他,包括当朝宰相,也曾想把他招揽为门客。 但他都没有答应,最终投靠了燕王。 方士的注意力都在江月回身上,察觉到沈居寒的目光时,这才看过来。 一见之下,也不禁惊讶:“是你?秦王殿下!真是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我还当是谁,有如此大的本事,能摧毁我这座庙宇,此时见到秦王殿下您,倒是觉得也不足为奇。” 沈居寒短促一笑:“你这番作派,倒是让人惊奇。这是自己做的,还是燕王让你做的?” “这有什么区别吗?”方士浅笑,“在下是燕王殿下的人,自然就要为殿下办事,急殿下之所急。 王爷,正义之言就不必说了,所谓成者王侯,我可从来没有想过会败。” 沈居寒缓缓抬剑,剑尖直指方士:“巧了,本王也从来没有想过会败。 本王的剑下斩你这种恶人,真是委屈了。” 方士哈哈大笑:“殿下演戏的功夫可真是不错,这么多年,瞒天过海。 不过,大概也就如此了,这天师庙,我还是要开下去,事情也照样要做下去。 神像倒了不要紧,再重塑一个便是! 至于王爷您嘛……就把命在这里了。” 江月回问道:“是你塑的神像?” “不错,”方士坦然承认,“你就是那个能让花通体发亮的女子?果然非同一般,找了这么久,总算是找到一个绝佳的,今天晚上就拿下你,用你的身体,你的血,炼制最好的药!” “你放心,我会无比珍视,不会有一丝浪费,能用的都用上!” 他近乎疯狂的话,让众人一阵愤怒,江月回脸上却是出奇的平静。 “是谁让你塑的这尊神像?或者说,为何要把神像塑成这般模样?”江月回字字低缓沉重,“好好说,说清楚,否则的话,今天要死的人是你。” 方士哈哈大笑,他一挥手,院子里涌进百十来号人,个个提着刀,魁梧凶悍,浑身杀气。 看样子,都像是军人出身,应该就是与莫狂汉一起来到徐州军营的。 院子里的气氛一时紧张起来,方士那边马压倒性的优势,直面对他们。 方士阴冷笑着问道:“你还觉得,今天要死的,是我吗?” 江月回点头:“当然,本小姐说话,从来没有往回收的道理。” “动手吧!” 第三百零三章 死有余辜 方士一声令下,外面那些黑衣人都往上冲。 江月回丝毫不惧,沈居寒和她肩并肩,手中剑寒光闪闪。 司命一手抱着斩司命,一手暗暗提着一点神力,帮不上忙,也不能拖后腿。 两边陷入混战。 沈居寒现在没有半点顾忌,已经露了真容,这些人就必须都死在这里。 何况,他们本就死有余辜。 方士站在一边,拢着身上的黑斗篷,如同一个看客,脸上带着隐隐笑意。 秦王实力强悍又如何?今天必须让他死在这里,没有人知道他出京,死了也是白死! 到时候割下他的头颅带回京城,燕王殿下一定会有重赏。 等到来日燕王殿下大业得成,坐拥江山,那他就是开国之臣,有从龙之功。 那时候,将是他,乃至家族的无上荣耀! 想到此处,他眼中尽是疯狂,大声喝道:“杀了他们,一个不留!” 沈居寒脚尖点地,跃上一旁假山石。 “弓来!” 一名黑衣人自院墙外快速奔来跃起,把弓和箭抛给他。 沈居寒开弓搭箭,箭尖对准方士。 这一变故发生得太快,方士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看到森然的箭尖对准了他。 他心头一凉,慌忙伸手去抓旁边的人,想要挡一下。 但沈居寒的箭比他的动作还要快。 “唰!” 一箭破空而来,带着杀机,割破空气,狠狠刺入方士的肌骨。 他被冲击的跌出去几米远,箭穿透他的肩胛骨,透背而出,直接钉到后面的树上。 他连吭都没吭,直接痛晕过去。 与此同时,一队黑衣人在星左的带领下,冲破庙门,直杀到近前。 他们无声无息,个个似杀神,手中刀刀刀割人性命,不过片刻,方士手下的那些人就无一活口。 江月回轻吐一口气,沈居寒看着她:“没事吧?” “没事。” “脸色怎么这么白?”沈居寒并不放心,打量她身上,但她此时已经沾满血,根本分不清是谁的。 “没事,”江月回笑笑,提到走到方士面前。 星左一拳头揍在他伤口上,方士“嗷”一声痛醒。 江月回刀尖抵住他咽喉:“我再问你一次,为何要把神像塑成那副模样?是谁让你这么做的?” 方士喘着粗气,冷汗淋漓:“我……” “你别说是你自己心血来潮,随意找了个模样,那不是随意能找出来的。” 沈居寒上前,握住剑杆,方士一见,脸都白了:“是一个黑斗篷,我不知道她是谁,她说,这个形象最贴合仙姑的模样,用这个以后会有大功德,我有可能会长生,即便不能,等死了之后,下辈子也能投好胎。” “她长得什么模样?” “我不知道,”方士摇头,“真的不知道!只知道她是个女子,应该很年轻,听声音就是很年轻。” “哦,对了,”方士似想起什么,“有一次,我好像在她肩膀处看到一抹红光,不过,红光闪得很快,就……就像一尾鱼,很快就不见了,我还觉得是我眼花了。” 江月回心头微动,略沉吟道:“还有呢?” “还有?别的真没有了,我只参与了这座庙的事宜,现在……你们都知道了。” “那朵花,是哪来的?” 方士急忙道:“也是黑斗篷给的,就是她给我花的时候,我才看到她肩膀上的红光。” 江月回再没什么可问的,沈居寒接过话:“燕王还让你干了什么?” “没了,真的没了,”方士吞一口唾沫,“我是个方士,不是那种谋士,能干的也就这些事。” 沈居寒眼中闪过杀意:“既然如此,那你就上路吧。” 方士一愣,下一瞬,沈居寒手中剑直接刺穿他的喉咙。 “主子,”星左道,“您和江小姐先离开吧,这里交给属下。” “好,”沈居寒过来牵江月回的手。 江月回收刀,正好避开他的手:“你先去,我和算命的说几句话。” 沈居寒还没说什么,江月回已经转身向司命走过去。 沈居寒眸色微深,转身走向外面。 司命见江月回脸色不对,赶紧低声问:“神女,您怎么了?” “刚才用的血太多,无妨,不是大事。” “那您有什么吩咐?” “没什么,就是找个借口,让他先走,我还要办件事。” 司命见她神色凝重,有些紧张地问:“要办什么事?” 江月回刀尖一指方士。 司命转头看,忽然明白了她的意思。 “您是说……要看他的生平,看他有没有撒谎或者隐瞒?” “不止,”江月回字字森然,“我还要在他的灵魂上打下印记,让他不得超生,要受尽万般苦,千般罪!以赎身上罪孽!” 司命吞一口唾沫,若是江月回亲手打印记,那阴司是必定要遵从的,她说的每一条,都会实现。 不过,此人也的确可恶。 “该!”司命赞同,“那您去,我给您打掩护。” 江月回到方士尸首旁,看到别人看不见的魂魄。 方士的魂魄对上江月回的眼神,瑟瑟发抖:“你……你能看到我?” 江月回不答,指尖一弹,一滴血正中方士魂魄眉心。 方士只觉得眉心处似有火在烧,他不禁双手捂住眼睛,等烧灼感过去,再抬头看时。 愕然发现,站在他面前的江月回变了模样。 绝世容颜,不只是美,而是美得让人不敢亵渎。 怎么如此眼熟? 方士看到江月回手中冉冉升起的白色光球,突然想起来,此时的江月回,不正是和被毁的神像一模一样吗? 他惊愕地瞪大双眼,见江月回手中白色光球慢慢靠近他。 江月回查看他的生平,他的确没有说谎,他的确不知道幕后主使的真正面目。 既然如此…… 江月回无声冷笑:“那就下地狱吧!” 光球入方士体内,如同之前进入莫狂汉体内一样。 做完这一切,江月回的脸色惨白,没有半点血色。 司命在一旁瞧得心惊:“神女,您没事吧?您可别吓我啊……” 斩司命也轻轻叫一声,有气无力。 司命急得踏脚:“您可千万别有事,我现在神力低微,什么也帮不了您啊!” 第三百零四章 她值得 江月回把刀收起,扫一眼司命。 “你怕什么?我没事,不必担心。” 司命吞一口唾沫,抱着斩司命,小心翼翼地跟着她,慢步出去。 沈居寒就在外面不远处,正和星左低声交待什么。 看到她出来,沈居寒快步过来。 “阿月,你怎么样?脸色……” 江月回手搭上他袖子:“你呢?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我没有,”沈居寒扶住她。 “事情交办完了吗?还顺利吗?” “嗯,一切顺利,都办妥了。” 江月回冲他一笑:“好,那我就可以晕了。” 话音落,江月回软软倒下去。 沈居寒赶紧伸手捞住她,把她搂在怀中,这才发现她的手上、腕间都有刀伤。 “阿月!” …… 江月回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次日下午,金色阳光流泄进屋子,暖暖照在桌子上。 这不是她的房间。 还是感觉很累。 她也没出声,闭上眼睛,安静中,听到窗下沈居寒低低的说话声。 “继续温着吧,阿月还没醒,让母亲和夏侯夫人先别过来,等阿月醒了再叫她们。” “是。” 还有翅膀轻轻拍打的声音。 “你给它吃什么呢?”沈居寒问。 “回王爷,这是我寻来的上好谷种,”司命回答。 “别瞎喂,这鸡是阿月的,平时吃的东西都很讲究,”沈居寒对司命有些不太满意,“安分些。” 司命吞一口唾沫:“是。” 江月回嘴角微勾,心想司命心里大概都要憋屈死了,哪个凡人敢这样和他说话? 但现在司命神力微小,沈居寒的命数又看不透,根本不敢轻举妄动。 脚步轻响,沈居寒走进屋,江月回睁开眼睛。 “醒了?”沈居寒眼睛含笑,“饿不饿?准备了药膳,吃点?” “等会儿吧,”江月回环视四周,“大家都还好吗?” “都好,”沈居寒为她理一下额边碎发,“你晕倒了,手上有伤,便没有送你回家,怕你父亲着急,我给他送了信,说我母亲想给你做几身冬衣,夏侯夫人拉着你做香料。” “嗯,”江月回看看包扎好的手,“你包扎的?” “是,还行吧?”沈居寒轻握她的手,“还疼吗?” “不疼,”江月回心头微软,“这点伤不算什么。居寒,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你是指,那个真正的黑斗篷?” “正是,”江月回点头,“刚开始我们以为那个方士就是,但明显,他并不是,这背后还有一个人,一个女子。” “会不会是方士撒谎?一个女子,”沈居寒垂眸轻顿,“这座庙,是燕王命人做的,如果真有这么一个女子,那应该是地位比方士,比莫狂汉都要高。 我对燕王了解颇深,他身边的一些重要的人,我都清楚,但我不记得,有这么一个女子。” 江月回轻勾住他的手指,感觉温暖的神力一丝丝输入进来。 “居寒,有一些事,可能比想象的,比预料的更为复杂,我觉得,方士将死之前,说的话不会是假的,那个女子……我心里大概有个数。” 沈居寒微怔,抬眸看她:“是谁?” “今天晚上我们去一趟,一试便知。”江月回起身,眸色幽深,“不过,在这之前,你得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沈居寒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心跳加速。 “你说呢?”江月回浅笑。 得要他主动,才有更有效啊! 沈居寒低头,轻吻上去。 沈夫人见厨房的人把药膳端进院子,赶紧问:“是不是阿月醒了?” “回夫人,是的。” “居寒这小子,阿月醒了也不告诉我们一声,”沈夫人一边抱怨,一边回去请夏侯夫人。 夏侯夫人正和夏侯老先生因为一张方子争论,听说江月回总算醒了,赶紧跑来。 三人一起到院子,把正在廊下喂斩司命的司命吓了一跳。 司命自己都生自己的命,这算什么事儿?好好的神君,到凡间来还处处害怕。 再看看人家神女,唉,神比神也得羞愧啊。 江月回现在精神恢复不少,沈夫人和夏侯夫人围着她,又是吃药膳,又是心疼地拉着手,她还怪不好意思。 好不容易,沈居寒才把她们打发走。 沈夫人趁着沈居寒送出来,低声问他:“阿月知道你的身份了吗?这样瞒下去可不是办法,现在我看着她都有点心虚。” “她知道了,”沈居寒说,“所以不必担忧。” 沈夫人松一口气:“我听说明日新任都察使明日就到,另外,那座庙的事儿也捅出来,好多苦主都要上告到布政使衙门,这可捂不住啊。” “不用捂,”沈居寒目光森然,“燕王做出的事,我为什么要替他捂着? 何况,阿月在这件事情上也有功劳,大功劳。” 沈夫人微讶:“是你让人把消息传出去的?” “正是,”沈居寒点头。 “你是想……把此事捅到京城去?”沈夫人忽然明白了他的用意。 “新官上任三把火,”沈居寒说,“这次来的,可不只是都察使,还有新的布政使。” 沈夫人呼吸微窒。 “布政使此时还蒙在鼓里,上次的事,京城那边根本不会放过他,都察使死了,得有个人受押回京。 他身为一方要员,主管民生,焉能不被牵连?他被押回京,新官上任,正好受理这件事。” 沈夫人摇头笑:“只怕新任官员得头痛死,上来就遇到这种大麻烦。” “是大麻烦不假,但做好了,也是大功劳,能让他顺利留在凉州,树立形象和官声。 最关键的是,此事还要给阿月添一笔大功劳,到时候我会给她请封。” 沈夫人笑意深浓,眼中满是欣慰:“看来,你对阿月是动了真心。” “那是当然,”沈居寒坦然,“我此心只有阿月。” 沈夫人看一眼屋内:“其实阿月应该不在乎这个。” “她是不在乎,但属于她的,我不能不给,阿月值得,等封赏到时,我会带她回京谢恩,到时候,我们的婚也就呈报上去,由钦天监算出吉日。” 沈居寒行个礼:“还没有谢过姨母,为我定下这门亲事,让我遇见阿月,有这样美好的姻缘。” 沈夫人眼睛微红扶起他:“谢什么?你还用对我说谢?说句大不敬的话,我拿你当亲儿子,为你打算,都是应该的。” “没有什么大不敬,您与我的母亲一般无二,来日我大婚时,还要请您入京,坐上座。” 沈夫人眼泪涌出来,轻轻拍拍他的肩膀:“就会把我说哭,等我今晚,给你母亲告状。” 沈居寒为她抹去泪:“多谢您,这些年,这样照顾我。” 第三百零五章 真实身份 天色黑透,江月回和沈居寒两人准备出府。 司命和斩司命默默看着江月回。 江月回拍拍斩司命:“你还没休养好,先留在这里吧。” 她又看向司命:“你跟着吧。” 沈居寒微蹙眉,但没有说什么。 司命赶紧点头:“行,好,好。江小姐放心,我一定听话,您说怎么办,我就怎么办。” 沈居寒看他这样儿,心里就不太喜欢,总觉得这个半路冒出来的人,怪里怪气,好像还有点藏着掖着,要不是看江月回对他印象还不错,才不会留下他。 司命也知道沈居寒不喜欢他,也不敢造次,老实跟在后面。 从后门出王府,江月回始终和沈居寒手牵着手。 司命在后面瞧着,心里暗暗嘀咕,这神女怎么回事,怎么到凡间了,反而如此热情起来? 之前那可是一点这方面的心思都没有,这可真是铁树开花,可惜,开的是个凡人的花。 凡人寿命短,匆匆几十年,弹指一挥间,美好的年华也就那么几年,实在是…… 他正暗暗腹诽,忽然沈居寒一回头,和他目光一撞。 司命心头一个激凌,好似心思被看穿,赶紧又心虚地垂下头。 邪了门了,一个凡人,怎么会有如此大的气场? 不知不觉中,走到吴府门外。 沈居寒安排盯梢的暗卫现身,过来见礼。 “王爷。” “嗯,”沈居寒问,“可有什么异常?” “回王爷,并没有,吴家一切正常。” 沈居寒摆摆手,他们转身刚要退下,又被叫住。 “慢着。” 暗卫们又回转身:“王爷,还有何吩咐?” “这位是江小姐,也是未来王妃,记得要行礼问安。” 暗卫们赶紧道:“见过江小姐。” 江月回:“……不必多礼,各位辛苦。” 暗卫们退去,江月回无奈道:“这是干什么?” “当然是让他们认识你,”沈居寒声音带笑,“还有,我也要宣示主权,我已经告诉他们你是我的人,你再想跑也是不可能。” 江月回哑然失笑。 沈居寒带她越过院墙,司命却没这份能耐,沈居寒无奈,无比嫌弃地把他拎进来。 三人一同到后宅,去吴瑶瑶的住处。 到院子附近,江月回没急着进去,回头对司命说:“能看出什么吗?” 司命脸色渐渐凝重:“我怎么觉得……” 他看一眼沈居寒,后面的话又咽回去。 江月回却说:“没事,你但说无妨。” 司命清清嗓子,眼睛微眯,又霍然睁大,看着不远处的院子道:“不像单纯的妖气,有点像妖魔合在一起,不知道准不准。” 沈居寒短促笑一声,明显是不怎么相信。 江月回握握他的手,对司命说:“摆个阵。” “什么阵?”司命摸摸腰侧的布袋子,“我现在这能力有限。” “就摆个缚魂阵,尽你所能就行。” “好吧。” 司命在这儿忙活,江月回和沈居寒进院子。 沈居寒回头看看司命:“他行不行?” “他行,你放心,”江月回握紧他的手,“你忘了,我跟你说过,很多事都会超出预料,今天晚上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惊讶。” 沈居寒反手包住她的小手:“好。” 吴瑶瑶还没睡,正坐在灯下照镜子,听到脚声微响,以为是丫环。 外屋的丫环打个哈欠,听到动静刚一出屋门,迎面就感到一阵风扑面,带着淡淡香气,还没有明白过来,就晕了。 江月回挑帘进屋,吴瑶瑶回头,看到是她,愣了一下,以为是自己眼花。 “江月回?怎么是你?你来干什么?你是怎么进来的?” 江月回盯着她,仔细打量:“你是谁?” 吴瑶瑶莫名其妙:“你什么意思?你跑到我屋里来,问我是谁?你是有什么毛病吗?” 江月回右手掌心向下,白光微微闪烁,隐约有一块令牌,自她掌心出现。 吴瑶瑶瞪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你……” “你不认得这是什么?”江月回反手,掌心向上,令牌也渐渐清晰。 她字字沉凉,漆黑的眸子如曜石,映着白色光芒:“仔细看清楚,好好想想,再回答我的问题。” 沈居寒看着这一切,心头惊讶,但脸上依旧镇定自若。 吴瑶瑶脸色惶恐,渐渐的,由惶恐转为镇定,继而就是轻蔑。 情绪变幻之间,她也像变了一个人:“原来真是你啊,神女,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你发现我了。” 江月回心头微沉,说实话,她并不希望,猜测成为现实。 但现在看来,由不得她不信。 “你究竟是谁?”江月回问。 吴瑶瑶脱去外袍,露出锁骨,一道红光闪现,似有一尾鱼,从在她那里游来游去。 江月回忽然想到一个可能。 她之前就听北阴大帝说过,在锦鲤族,曾出过一个叛徒,说是她们曾经的一个幸运之女,在看守秘术圣经之时,没有禁住诱惑,修炼了禁术,导致走火入魔,不但实力激增,心性也大改。 锦鲤族好几位长老共同联手都镇压不住,损失颇为惨重,后来,他们请了北阴大帝和魔域女君,才把此妖降服,把她压在魔域之山。 莫非……是她? 如果真的是,江月回自认绝对降不住。 别说现在的她,就是实力全盛时,恐怕也要咬牙坚持。 可她想不明白,好端端的,这个大妖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本座就是想恢复自由身,不想再呆在那座黑漆漆的山底下,”吴瑶瑶声音带笑,这声音配上她的脸,怎么看怎么别扭。 “可当初北阴大帝下手太狠,我熬了这么多年,才挣脱一点点,我在那个鬼地方,受尽千般罪,万般苦,你觉得……我第一个想要报仇的,是谁?” 那还用说,一定是北阴大帝。 江月回沉默不语。 “不过呢,我也是有自知之明的,之前我斗不过他,之后也未必。不过,妙就妙在,我被关在魔域,我吸了魔气,还吃了魔灵果,对了,你还不知道吧?” 她捂着嘴,笑得得意而疯狂:“这一代的锦鲤族幸运之女去看我,不小心掉下一样东西,我就是依靠这样东西破开了一点点结界。” 江月回一下子明白过来:“锦之鳞?” “不错,你挺聪明的嘛,”吴瑶瑶声音陡然一厉,“竟然知道,那你也就没必要再活,北阴大帝害了我,我也要让他尝尝难受的滋味!” 话音落,吴瑶瑶猛地出手,掌心冒出一团红光,似火如浪,凶狠地朝江月回砸过来。 沈居寒一把把江月回拉到身后,挡在她身前。 “砰”一声响。 第三百零六章 生生世世 沈居寒被打中这一下,嘴里顿时喷出一口血。 江月回脸上被溅了血,感觉一片滚烫。 “居寒!”江月回大叫一声,心猛地揪成一团。 沈居寒浅浅笑笑,替她抹抹脸上的血:“没事,别怕。” 江月回心头狂跳:“你站到一边,放心,我不会有事。” 沈居寒摇头:“我必须要护着你。” 吴瑶瑶笑得疯狂:“呵,一介凡人,竟然……” 话音未落,她忽然看到沈居寒眉心中间浮现一个印记。 那是……! 她后退两步,眼神满是不可置信。 “怎么可能!” 江月回也看到了,心跳如鼓,如遭受雷击一般。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沈居寒的体内有汹涌的力量,为什么始终看不到他的气运。 沈居寒眉心中浮现的,是北阴大帝的印记。 江月回眼眶泛热,北阴大帝……真的是疼爱她到骨子里,想尽一切办法护着她。 北阴大帝定是知道了大妖要逃走的消息,为了避免大妖寻衅报复,伤及到她,这才把她送下凡间。 又担心她在这里神力受限,日子不好过,又把小凤凰和司命给她送下来。 沈居寒眸子微眯,浑身气压如海如山,面对吴瑶瑶,丝毫不惧。 吴瑶瑶体内的大妖暗暗咬牙:“别以为我会怕了你,你现在也不过是分身,究竟谁强谁弱,还不一定!” 不错,现在的沈居寒,只是北阴大帝投入凡间的一个分身,并不是真身。 他统领阴司,坐镇一方,不能擅自离开,这是他唯一能够想到的,对江月回最好的方式。 沈居寒并不说话,出手就是狠招。 江月回:“……” 这还真是符合大帝的风格。 吴瑶瑶体内的大妖也不再被凡体束缚,跃出体外,她一身红衣,头发披散,锁骨间有一枚红尾印记。 吴瑶瑶的身体软软倒下,大妖看她一眼:“本来看中她,就是因为她的身体是个绝佳的容器,如今是一丝用处也没有了。” 大妖看向江月回:“庙中的那些东西如何?沾了不少因果吧?看你还如何回到阴司,如何能洗脱!” 北阴大帝二话不说,再次出招。 两人从屋里打到屋外。 一到外面,大妖就感觉到不对劲。 “布了阵法?呵,这种小小阵法,也想束住我?” 司命从外面冲进来:“那你试试看!” 大妖扭头看他:“司命星君?” 司命跑到江月回身边,小声道:“竟然是她?我下来之前就无意中听说,有什么结界蠢蠢欲动,我还寻思会是谁,到时候看看热闹,没想到……” “近距离地看热闹,感觉不错吧?”江月回翻个白眼。 司命再看出招的沈居寒,眼珠子差点掉出来:“怎么……怎么会……” 江月回双手紧握:“我也没有想到。” 难怪,沈居寒能源源不断地给她神力,难怪,沈居寒能…… 想到两人之间的亲密,江月回微红了脸。 原来,这就是男女之情? 之前在阴司时,从来没有想过这方面的事,只觉得有大帝在就很好,什么都不用操心,更不用担忧什么。 她只要无忧无臣做她的神女就好。 连孟婆也曾笑着问过她,她从来都没有认真想过。 原来,别人都看得出来,只有她自己是个糊涂虫。 司命吞一口唾沫,幸好,幸好,幸好他胆子足够小,没有得罪过沈居寒,否则的话,上天入地都没办法说清了。 “神女,这下我们离开有望了,”他激动地说。 “未必,”江月回提醒他,“你没看出来,这只是大帝的一个分身吗?等处理完这件事,神力归体,他可能不再记得今天晚上的事。” 司命摸摸鼻子:“那也有办法,我可以找机会,借助他的神力,给我的灵牌注满灵力,我就能发出信号,求助了。” 江月回微抿唇,看着与大妖战在一处的沈居寒:“如果我说,再等等呢?” 司命一愣:“神女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我想和他,走完这一世。” 司命意味深长的抽了一口气。 江月回的注意力都在沈居寒身上,因此她身快发现,大妖渐渐支持不住。 这大妖也并非是全部挣脱了,也是只有一丝魂力,否则的话,她也不会需要吴瑶瑶的身体做容器。 既然如此……那就好办了。 江月回掌心泛起白光。 看准机会,冲上去…… 次日一早,沈居寒醒来时,天光已经亮了,他感觉还是有点头疼,摸摸头,看到睡在窗下榻上的江月回。 他放缓动作,没有吵醒她。 江月回却似心有所感。 “你醒了?”她快步过来,试试他的额头,“感觉怎么样?” “我怎么了?”沈居寒问,“咱们不是去了吴家吗?” “你还说呢,我正问吴瑶瑶知不知道黑斗篷的事,你忽然犯病,我就带你回来了。” 沈居寒思索片刻,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抱歉,那问出什么了吗?” “没有,吴瑶瑶什么也不知道,罢了,不用管她。对了,新任的都察使到了,还有,新任布政使也到了,原来的布政使被装上囚车,下午就入京。” “嗯,”沈居寒并不意外,握着她的手,“还有吗?” “他们来府中拜见过,但沈指挥使没有在,也没见他们。你打算怎么办?” 沈居寒笑笑:“过两日再说。” 果然不出沈居寒所料,新官上任三把火,庙中的事被新来的布政使快速审理清楚,江月回的功劳也定下来。 没出一个月,京城来了信使传旨,说是为了表彰江月回,特封她为县主,赐号永宁。 一时间,全凉州沸腾,奔走相告,这可是大喜事。 江季林也高兴不已,跑到妻子灵前哭了半宿。 有了封赏,就要进京谢恩。 江季林有官职在身,而且又升了一级,不能随意离开,对江月回是百般不放心。 幸好,沈居寒提出,可以一同去,一路护送,江季林这才勉强放心,叮嘱了又叮嘱,一直送他们到凉州边界。 江月回摆摆手,示意他回去,表示一定会写信回来。 离开凉州,看着凉州城越来越远,江月回放下车帘。 沈居寒握着她的手,低声道:“别担心,这边我都安排好了,你父亲不会有事的,等我们一到京城,我就让鹰隼送信回来。” “好。” 沈居寒轻笑:“入京可不是容易的事,阿月怕不怕?” “怕什么?” “怕人心难测,怕魑魅魍魉。” 江月回肆意地笑:“不怕,不论是人是鬼还是妖魔,只要有你在,我都不怕。” 沈居寒轻拥住她:“阿月会和我在一起多久?” “生生世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