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香小寡妇:战死的相公回来了》 第一章 医女穿成农门小寡妇 “呸!贱货下流胚子,今天不弄死她,咱村里不知道有多少人家要叫她祸害了!” 女人尖利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柳苏苏从混沌中睁开双眼。 眼前的景象和身上的疼痛,让她一瞬间就清醒了过来。 她被人捆住手脚关在一个木制的大笼子里,面前是一条散发着淡淡腥气的大河。 而她身边,则站满了一群身着古代服饰的男男女女,正对着她指点嘲笑。 近处还有几个健硕的年轻汉子,正准备听从村长的号令,把她扔进河里“浸猪笼”。 行,天选之女本女,她穿越了。 勇救救落水儿童的现代中医师柳苏苏,竟然穿成了宁潼村里模样俏,脾气好,却命途多舛的小寡妇。 这原身本是宁潼村里唯一的郎中柳伍家的女儿,父母相继病亡,只留下她和幼弟,二人的日子一天比一天难过。 父亲临终前将她许给同村沈家大儿子沈懿为妻,可成亲当日,沈懿便被官府抓了壮丁,一年后又发来了阵亡通知。 相公死后,她原想侍奉公婆,为夫守节,可公婆小姑都嫌她晦气,独占了沈懿的抚恤金不说,还将她撵出了沈家,与她断绝了来往。 她因为模样俏又没靠山,便被村里一些流氓恶徒盯上,举步维艰。 今日这事儿,就是同村李狗儿为了占她便宜,大晚上将人打晕掳去了自己的破屋。 可什么都还没做,他那个回娘家的婆娘竟然提前回来了。 村长王大力便带人将柳苏苏给捆了起来,准备按照宁潼村的旧例,给她这个不要脸的贱人浸猪笼。 在脑中飞快的浏览了原身的经历之后,柳苏苏只想由衷的说一句,惨,真的惨! “别杀我姐姐!我姐姐是冤枉的!” 人群中,一个穿着粗布衫子的小男孩哭喊着朝柳苏苏的方向跑过来。 小男孩大约七八岁的样子,身子孱弱脸色苍白,满脸的泪痕。 一边跑一边哭喊着姐姐冤枉。 这是原主的弟弟柳常枫,自幼体弱多病,现下也只剩下柳苏苏这么一个亲人。 “姐姐你说啊,不是你做的,你没勾引人,你是被欺负的!” 小男孩声嘶力竭,苍白的小脸也因为过分用力而变得通红。 邻居王婶一脸不忍,护着孩子,也小声的分辩几句:“苏苏那孩子咋可能做那事,你们别是搞错了。” “放屁!”李狗儿的婆娘狠狠啐了她一口,指了指笼子里蜷缩成一团的小姑娘:“我能冤枉她?你瞧瞧她长得那副骚样,大晚上的在我家炕上躺着,不是她勾引我男人,还能是谁?!” 李狗儿慌里慌张,也跟着在一旁附和。 “对,就是她找我的,狐狸精!” 王婶被这恶声恶气的夫妻俩吓得赶紧噤了声。 李狗儿夫妇又催促村长:“村长,快点儿的吧,我们还赶着去地里锄草呢。” 看热闹的村民也跟着起哄:“对啊,别耽误功夫了,快点儿吧。” “呵。” 笼子里传来柳苏苏的一声冷笑。 她活了二十多年,头一次知道,原来人命能贱到如此地步。 她眸光微暗,狠狠扫视了一圈在场的众位村民。 “今日我要是死在这儿,你们每个人都是凶手,欺负我这样一个无依无靠的弱女子,你们就是畜生,牲口,王八蛋!!” 女孩儿声音沙哑却分明,一字一句,顺着清晨的微风,清晰的灌入在场每个人的耳中。 众人被她的转变吓了一跳。 刚才起哄声音最大的几个人也缩着脖子不再吱声。 就连村长王大力都被她的爆发惊了一下。 他轻咳了一下,缓解了自己的尴尬,看着柳苏苏冷声道:“没人欺负你!明明就是你自己不检点,这怎么能怪别人?!” “对!”李狗儿夫妇附和。 “我不检点?”柳苏苏冷眼瞥向一脸麻子的李狗儿,语带讥讽:“就算我不检点,我能看上你?瞧瞧你这那副德行,鬼见了都要做噩梦,我又不是瞎子。” 她声音轻蔑冷清,配上李狗儿那张尴尬到变了色的麻子脸,别提多好笑。 一时间周围几个村民也忍不住小声嘀咕起来。 柳苏苏年纪轻轻模样漂亮,虽然守寡但也有一些人上门提亲。 其中也不乏一些条件不错的,但她都没有答应,只坚持为夫守节,抚育弟弟长大。 “可不是,那小寡妇连邻村的秀才都没看上,能看上他?” 几个往日对原身求而不得的村民情绪被调动起来,柳苏苏又看了看李狗儿身旁那个一脸横肉的恶婆娘。 “腌臜种也只能配你这样的蠢货。” “你!”李狗儿的婆娘刚要冲上来骂,又被柳苏苏厉声怼了回去。 “你男人又丑又穷,还天天惦记你箱子底下的那二两嫁妆,恨不得你死了才好!” 此言一出,李狗儿吓得脸色惨白。 他婆娘也愣在了原地。 箱子底下那二两银钱,是她从娘家带来的嫁妆。 除了夫妻两人,谁也不知道放在哪儿。 这小狐狸精怎么会知道? 她心思一转,反手去抓挠李狗儿的脸:“你个杀千刀的,我的嫁妆你都告诉那个小狐狸精了!” 柳苏苏继续火上浇油:“他还跟我说你回娘家那条路上晚上有狼出没,恨不得你什么时候被狼吃了才好,这样他就能拿着你的嫁妆找别人了。” “王八蛋!你!!你想我死?!” 妇人边哭边骂,声音凄厉尖锐。 这些都是李狗儿哄着原主想欺负她时候说的话,被柳苏苏一句一句都扔在了人前。 这下所谓的主动勾引在众人眼中似乎变成了双方通奸。 正此时,柳苏苏又撂下最后一句:“都到这时候了,你还护着他?蠢货!” 第二章 打脸蠢小姑 挨了骂的妇人闻言一愣,眼珠滴溜溜乱转,却依旧没有向着柳苏苏说话。 她昨晚上回家的时候,的确看见的是晕倒在炕上的柳苏苏。 李狗儿说是小寡妇主动勾引的自己。 自家相公好色成性,妇人对这话也是一半相信一半怀疑。 但一来嫉妒小寡妇美貌,二来想给李狗儿一个教训,所以她也就顺水推舟,把锅扣在了柳苏苏的头上。 如今,小寡妇把李狗儿的歹毒心思说了出来,妇人虽然也怒,但若此时说了实话,自己的责任也甩不脱,只好闭着嘴装什么都不知道。 “蠢货。” 柳苏苏冷笑一声不再看她:“昨晚是他男人将我打晕扛去他家的,我醒来的时候他正想欺负我,我为了抵抗咬伤了他的手臂,村长只要把他衣裳脱下来瞧瞧便知。” “哎。”王大力下意识的应了一句。 不知怎的,笼子里这丫头说话带着一股上位者的威严,让他下意识就想要遵从。 李狗儿连躲带跑,却仍逃不出宁潼村几十号青壮年的围攻。 其中动手最狠的莫过于邻居王婶的男人,一直以来对柳家姐弟还不错的王叔。 几个男人手脚利落,不一会儿就把他剥的溜光。 除了关键部位还有一点遮挡,衣服都撕的破破烂烂。 “村长,真的有牙印哎,一看就是新伤,还有血印子没擦干净呢。” “是啊!没想到真是李狗儿这王八蛋欺负人家小寡妇!两口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人群中指责谩骂的声音此起彼伏。 自古百姓都爱随大流,方才被李狗儿夫妇怂恿,觉得柳苏苏是个狐狸精。 这会儿见了证据,立马就调转枪口。 柳苏苏实在是见多了这类的墙头草。 “快,把人给我放出来。”王大力面色黢黑,忙叫人把柳苏苏从笼子里放出来。 柳苏苏站直身子,刚想舒展一下身体,却见柳常枫离弦的箭一样冲进了她的怀里:“姐姐,你没事了吧,姐姐!” 男孩儿白净的脸上满是泪痕,声音里的哭腔让人听了都忍不住心疼。 不知道是孩子哭得太可怜,还是这具身体还是带着原身的一些感受。 柳苏苏的心软的一塌糊涂,将常枫护进怀里,柔声安慰道:“常枫不怕,姐姐没事了。” 怀里的小男孩闷闷的嗯了一声,随即扬起小脸认认真真的盯着柳苏苏看了半天。 姐姐还是他的姐姐,一模一样的脸,一模一样的温柔。 可是不知为何,刚刚言语冷静,瞬间就吓住众人的那个人,却好像又不是他之前认识的那个姐姐。 不止柳常枫这么觉得,村长王大力也这么觉得。 他是自小看着柳苏苏长大的,这丫头生的娇弱,性子也是软绵绵的,见人都是垂着头含着笑,从来不见她和任何人争执过。 跟刚才那个在笼子里睥睨众人,说话凌厉又威严的女孩儿完全不一样。 不过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更何况这是事关生死的大事儿,她突然爆发了脾气也能理解。 村长王大力自我安慰完,走过来准备和柳苏苏说几句关心的话。 可还不等开口,就被柳苏苏冷眼瞪了回去。 “村长这是还不信我?” 王大力尴尬的笑了一下:“你这孩子,怎么跟叔说话呢,这不是都把你放了么。” 柳苏苏冷笑一声:“呵,那跟您有关系吗?” “我那是……”王大力欲言又止,脸色更加难看。 柳苏苏也懒得听他分辨,牵起柳常枫的手准备回家。 临走前,她又说一句:“叔,您做梦梦见过我爹吗?您见到他的时候觉得害怕吗?” 少女轻灵灵的笑声回荡在王大力的耳畔。 他老迈的嘴角抽动了一下,看着二人离开的背影,惭愧的垂下了头。 他这条命还是柳苏苏的父亲救的…… 柳苏苏的父亲柳伍去世之前是宁潼村里的郎中。 他性子宽厚,与人为善,村子里不管是谁生了病,他都会出面医治。 有的时候碰上家里穷的,他还会减免诊金,村里不少人都曾经受过他的恩惠。 十年前,村长王大力被毒蛇咬了。 众人都觉得命不久矣,还是柳伍深夜上山采了救命的草药,才将他从阎王爷的手中给抢了回来。 那会儿王大力声泪俱下的说柳伍就是他的在世父母。 可在柳伍和妻子双双死后,柳家姐弟被村里人算计欺负的时候,他却也一样是袖手旁观。 还因为畏惧李狗儿婆娘的凶悍,查都不查直接想用柳苏苏的命来息事宁人。 午夜梦回,不知道那些人会不会害怕柳郎中来找他们呢? 看完原主的记忆,柳苏苏只感叹世态炎凉,想好好活下去,她似乎只能依靠自己了。 “姐姐对不起。”看着她一直在出神,常枫小声道:“都怪常枫太小,现在还保护不了姐姐……” 小男孩语气里有委屈,有心疼,单薄的小身板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他在世上只剩姐姐这么一个亲人了,可这些人还要欺负他们。 他恨所有人,恨所有欺负过他和姐姐的人! 柳苏苏蹲下身子,抚摸着常枫的脸,声音温柔却又坚定:“常枫别怕,以后只要姐姐在,就不会有人再敢欺负我们了。” 既然穿越到了这具身体里,她有义务也有责任好好照顾弟弟,也好好的活下去。 “嗯。”常枫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里闪着光,认认真真的点了点头。 一大一小两个单薄的身影,互相搀扶着朝家的方向走去。 说是家,其实柳家姐弟没有家。 相公沈懿死后,柳苏苏因为婆母和小姑子的欺负,不得不从主屋搬了出来,带着弟弟栖身在沈家的柴房里度日。 可如今,闹了这么一桩事,姐弟两个连柴房都回不去。 “赶紧带着你那个拖油瓶弟弟从我家滚出去,偷了男人还想回婆家,你不嫌丢人我们还嫌丢人呢!” 沈家大门前,一个穿红着绿的年轻姑娘,一脸嫌恶的骂着柳苏苏。 这是她的小姑子,沈家三姑娘沈如霜。 沈如霜是个顶不讲理的蛮横人,根据原身的记忆,柳苏苏知道,这位小姑子过去没少欺负柳苏苏。 将姐弟两个赶去柴房就是她的主意,就是因为她看中了沈懿留下来的那间大屋。 常枫红着眼圈辩解:“姐姐没有,她是被坏人打晕了的,村长都把姐姐放回来了。” 小小的男孩试图讲理,可他忘了,面前这人完全就不是个会讲理的人。 沈如霜啐了一口:“别人信我可不信,她要不是自己发骚,人家怎么会欺负到她头上去。” 典型的现代社会“女孩裙子穿太短”理论。 柳苏苏都被气笑了。 男人也都还算了,这样的话从一个女人口中说出来,尤为悲哀。 可她并没有义务和这样一个村妇探讨女性权利。 “让开。”她拉着常枫的手,越过沈如霜准备直接往院子里进。 “哎哎,你干什么啊,都说了,让你从我们家滚出去,你没听见啊。” 沈如霜嗤笑一声,肥硕的身子像一堵墙一样横在了姐弟两个面前。 小嫂子向来柔弱可欺,沈如霜当霸王惯了。 可她不知道,自己这个小嫂子再不是过去那个唯唯诺诺的性子。 这副娇弱的皮囊底下早已经换了芯子。 “我与你大哥是明媒正娶,他没休我,我就永远都是沈家的人。” 柳苏苏略低着头,自上而下俯视着她,黑白分明的瞳孔里射出两道冷光。 “……”那眸子里所散发出来的温度让沈如霜下意识的浑身抖了一下,还想去抓人的动作也僵在了半空。 奇怪了,这柳苏苏今日怎么好像变了个人。 “你听好,我不止不会搬出去,我还要搬回原来的屋子里,你马上给我腾地方,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柳苏苏的声音如同视线一般冰冷,带着上位者的威严。 明明是艳阳天,沈如霜却觉得像是数九寒天一般,一股凉气蹭地就窜上了身体。 可长久的压制让沈如霜觉得柳苏苏这肯定是装出来的凶悍。 不过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寡妇,她还能有什么能耐? 想着,沈如霜强压短暂的畏惧,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指着她狂笑:“就你?你敢把我怎么样?” 第三章 收拾恶婆婆 柳苏苏在现代的时候是学过几年跆拳道的。 最初是为了防身,可后来因为她自己喜欢,所以继续深造,甚至拿到了黑带的段位。 跆拳道教室里那个一米九高两百多斤的壮汉陪练,都曾败在她的手下。 沈如霜虽然胖一些,但个子不如自己,一看也知是个从不运动的,想收拾她还不是小菜一碟。 可原主因为长期营养不良,身材十分瘦弱。 加上刚刚穿越过来,柳苏苏并不想表现的太招摇吸引了身边人的注意。 所以,在沈如霜那句质疑之后,柳苏苏并没有做什么,只是将对方指着她的那根手指握住,狠狠朝后掰了过去。 手指被掰成九十度还多,沈如霜疼的眼泪都冒出来。 “搬不搬?”柳苏苏云淡风轻。 杀猪似的叫声穿进院内,手指上的疼痛让沈如霜冷汗都冒了出来,她连声求饶:“搬!嫂子,我搬!” “这不就行了。” 柳苏苏放开她,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以后对我客气点,毕竟长嫂如母么。” “你说什么!我老婆子还在这儿呢,哪儿轮的上你来当我的家!” 听到女儿的惨嚎,婆婆沈张氏从院子里匆匆忙忙赶出来。 她脑袋上戴着个绣花的抹额,身形比沈如霜还要胖不少,虎背熊腰,像个油桶似的。 一双三角眼吊着,一看就知道是个不好惹的老太太。 看到被柳苏苏扯住手指哭哭啼啼的沈如霜,沈张氏的脸色当时就变了。 “你出去偷汉子,丢了沈家的脸,回来还敢和小姑子逞威风,看我不揭了你的皮!” 好汉不吃眼前亏,柳苏苏并不准备与她直面,而是仗着自己身姿灵巧敏锐,拉着常枫躲到了一边的树后面。 “我不和岁数大的一般见识,别逼我。”她声音泠泠。 原身在这恶婆婆手里受了多少气,柳苏苏已经知道了。 可眼下她并不准备真的把老太太怎么样。 教训小姑子没话说,可沈张氏是她的长辈,要是真的把她怎么样了,赶明儿吃亏的还是自己。 “小贱人,你还敢跑!” 柳苏苏一躲,沈张氏差点闪了老腰。 她更气。 知道自己不如这小丫头灵巧,沈张氏心里发了狠,就地捡起一块砖头,作势就要朝柳苏苏的头上砸去。 这哪是教训小辈,这是想要她的命啊。 柳苏苏一瞬间有点晃神,躲闪不及,眼看着砖头就要砸向她面门的时候,一个高大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她的身前。 紧接着她只觉得自己被拥进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 沈张氏手中的砖头最终落在了男人的脊背上面,他一声闷哼,一动未动,却将怀中的女人和小孩儿搂的更紧。 “大哥……沈懿?” 沈如霜看清来人,迟疑了几秒,惊讶的喊出了声。 这个男人,虽然面具遮了半张脸,但她还是一下子就认出来了,这不是她那个说是死在战场上的大哥沈懿吗? 他怎么又活了?还变成这个样子。 “沈将军,您没事吧。” 副将于晋只看见自家将军被板砖拍了,心里一急,下意识朝沈张氏推了一把。 老太太身子笨重,一屁股摔在地上,哎呦哎呦的叫个不停。 沈懿却并未分神看一眼地上的老太太,只朝怀里姐弟两个轻声道:“你们没事吧?” 男人生的高高大大,乌发如墨,俊逸的脸庞棱角分明,眸色沉静黝黑,深不见底。 只是脸上带着半张银制面具,遮住了他的右眼,使他本就英武的气质更显冷硬骇人。 常枫怯怯躲在姐姐怀里,不敢抬头看他。 男人便又刻意和软了口气:“常枫,我是姐夫。” 姐夫? 这个称呼将柳苏苏从震惊中唤醒,她匆忙从男人怀中抽身出来,拉着常枫走到一旁。 常枫的姐夫自然就是自己那个便宜相公沈懿。 他不是死了吗?怎么又活了? 看这样子竟然还混成了将军。 他这次回来是要做什么的? 同样疑惑的还有沈张氏,她哎呦哎呦了半天终于在沈如霜小声的提醒下发现了面具男人的真实身份,她试探的问道:“沈懿?你没死?” 听得出她的确是很震惊,但是惊慌的惊,而非惊喜的惊。 奇怪了,自己儿子没死,她不光不激动,害怕是什么鬼? “以为我死了,所以你敢这么欺负我媳妇儿。” 沈懿声音低沉冷冽,轻蔑的视线居高临下落在沈张氏的身上,一丝温度也没有。 听到他用媳妇儿称呼自己,柳苏苏愣了一下。 在现代的时候,她因为工作太忙,还从来没有谈过恋爱。 如今,被一个陌生男人护在身后叫她媳妇儿,别说,这种感觉还挺奇怪的。 副将于晋也不免咂舌。 自古以来婆媳不和是常态,婆婆教训儿媳妇也常见。 可这种上来就要人命的却实在少有。 又瞧沈家母女穿金戴银胖的要命,沈将军的妻子却是一身粗布衣清瘦寡淡。 一看便知道,她在这个家里到底受了多少委屈。 想到这儿,于晋看着娘俩儿的眼神也多了些嫌恶。 “我是你娘,替你教训媳妇儿有错吗?” 沈张氏趔趄着从地上爬起来,布衣上沾了许多灰尘,嘴里依旧骂骂咧咧个没完:“一回来就教训你娘,没良心的东西,呸!” “就是,大哥,你瞧啊,明明是柳苏苏她先打我的。” 沈如霜也抽抽噎噎的装可怜,想给他展示一下自己被掰痛的手指。 柳苏苏见状,唇角微弯。 不过就是掰了一下,当时疼过了,哪会有什么痕迹。 沈如霜手上只有胖出来的肉窝而已。 沈懿盯着她看了一眼,皱起了眉,眼里似有指责与不满。 “大哥!你不信我,你信那个女人!”沈如霜委屈的要死。 她刚刚是真的很疼的啊,她又没有骗人。 沈懿皱了下眉,看了看瘦弱无助的柳苏苏姐弟,又看了看蛮横无理的沈家母女,唇角勾起一丝冷笑。 他伸长手臂下意识将柳苏苏揽进怀里,沉声道:“她是我沈懿的媳妇儿,我不信她,难道信你们?” 第四章 战死的夫君回来了 穿越成这个小可怜以后,除了小弟常枫,这便宜相公还是头一个护着自己的人。 柳苏苏心底升起一点感动,下意识抬起头端详他。 棱角分明的侧脸,高挺的鼻梁,以及一双深邃又饱含危险的眼睛。 若不是被那半幅面具影响,他肯定是一个英武又帅气的美男子。 “怎么了,你哪儿受伤了吗?” 感受到怀里人热切的视线,沈懿分神看她。 “没。”柳苏苏收回视线,耳尖红了红,从他怀里挣扎出来不再看他。 沈如霜气不过,嚷嚷着:“大哥,你让那婊、子自己说她到底做了什么丑事!” 听到妹妹说出这样侮辱人的称呼,沈懿心头不满,想要斥责她几句。 可正此时,一直沉默的柳苏苏开了口。 声音清澈温柔,态度云淡风轻。 “好,那我说说就是了。” 尽管方才沈懿表现的非常保护她,可柳苏苏还是不愿意将信任感完全压在一个刚见面的人身上。 “阵亡”五年的便宜相公,能对原身这个小可怜有几分感情? 不如把话说清楚,能过就过,过不了就和离。 靠着自己前世的医学基础,哪怕是做个郎中,她也能把自己和常枫养活。 柳苏苏将方才在河岸边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与沈懿讲清楚。 “就这些,村长已经认定我是冤枉的,你若信就信,不信我也没办法。” 女孩声音清脆利落,人虽单薄,但浑身透露出一种从容自信的气质,让沈懿有些惊讶。 五年前离家之时,她还是个单纯害羞,对上自己时候连眼睛都不敢抬的小姑娘。 今日再见,竟然变化这么大。 沈懿想起柳郎中临终前对自己的那些嘱托,眸色暗淡,心中不由有些愧疚。 他没有照顾好柳苏苏姐弟,竟然让他们受了这么多的委屈…… 沈如霜和沈张氏以为沈懿肯定会勃然大怒,还在一旁添油加醋。 “大哥你这些年不在,这贱人不知勾引了多少臭男人呢,你还护着她。” 沈懿冷眼撇过来,将沈如霜后面的话都给堵了回去。 “那都是外人胡说的,我信苏苏,娘,您还有什么意见吗?”他转头看向沈张氏。 “……” 正常男人谁能受得了这种事情? 原本以为他会直接将这丫头打一顿休了她,谁想只有淡淡一句“我相信她”。 沈张氏一时失了方寸,哑然不语。 “沈懿?我儿回来了?!”中年老汉的声音远远响起。 是下地锄草的沈懿父亲沈大山回来了。 “爹。”面对父亲,沈懿态度倒是和善不少。 “儿啊,你没死你没死啊……” 沈大山嘴唇颤抖,一双粗粝的大手抬起来,想要摸一摸沈懿的脸,可看见那张面具,又放下了。 他眼一酸,泪水流下来,嘴里念叨着:“没死就好,爹爹对不住你啊。” 天色渐暗,温度也渐凉,衣着单薄的柳苏苏打了个寒颤。 沈懿微皱了下眉,拦住还在煽情的父亲:“我们进屋说。” “对对对,进屋说。”沈大山胡乱抹掉眼泪。 沈懿回头想去牵柳苏苏,但想到刚刚她抵触的情绪,便又收回手臂,只站在外侧,虚虚将姐弟二人护住。 见这仨人亲亲密密往院子里去,沈张氏不乐意,还想开口,却被沈大山横了一眼。 “闭上你的嘴!” 沈家小事她说了算,大事还得老头子拿主意。 如今家主摆了脸色,沈张氏缩了缩脖子,没敢再言语。 进了院儿,众人都往大屋走,只有柳苏苏姐弟拐了个弯准备回他们的柴房去。 沈懿眸色一沉。 沈大山立马黑了脸,朝沈如霜道:“赶紧把你东西都搬出去,叫你大嫂回原来的屋子去住!” “爹……”沈如霜委屈的要命。 她才是家里最宝贝的女儿啊,凭什么大哥一回来,大家对她都这样。 沈大山哪有空哄她,一巴掌拍在她的背上,怒气冲冲:“快去,别逼我打你。” “……”沈如霜边哭边跑去收拾房间去了,走之前还狠狠瞪了柳苏苏一眼。 柳苏苏从容有度,回给她一个淡笑:“小心点,别刮伤了我那张红木的大床,那可是我爹爹留给我的嫁妆。” 她得意的样子像个狡黠的小狐狸,沈懿忍不住勾了下唇角。 众人到正屋厅堂落座,沈大山赶着沈张氏去准备晚饭。 “懿儿回来了,今天做些好吃的才行,杀只鸡,给他好好补补。” “那是下蛋的鸡……”沈张氏不敢大声反驳,只嘟囔了一句。 然后瞪向柳苏苏:“你,跟我一块儿去。” 柳苏苏嫁进沈家多少年,就做了多少年的饭。 要不是现下沈懿替她撑腰,沈张氏是连厨房都不肯进的。 “叫你去就你去,非支使大媳妇儿做什么。”沈大山语气不善,又摆起家主的架势想要骂人。 “谁家儿媳妇儿不做饭!”沈张氏也来了火。 她可不觉得做个晚饭就是欺负了这臭丫头。 座位上的柳苏苏起身,拉着常枫:“我去就是了。” 见她自己要去,沈懿并未阻拦。 倒是一旁沈张氏显得有些得意:“哼,算你识趣。” 从正屋出来往后院厨房走,柳苏苏打量了一下沈家这个院子。 沈家祖上是经商的,虽然现在也开始种地,但依旧是宁潼村数一数二的富户。 两进的小院子,沈大山夫妇住在北房,中间是正屋大厅。 东西厢是沈家两个儿子沈懿和沈冲的房间。 只是现在一间被沈如霜占了,另一间则因为沈冲入赘去了城里所以空了下来。 后院是厨房和柴房。 柴房边上有一小块空地,种了些辣椒、小葱、洋柿子之类的蔬菜,是原身活着的时候亲手种下的。 看着被收拾的齐齐整整的菜地,又想起原身凄惨的一生,柳苏苏心底难免一阵唏嘘。 “赶紧做饭去。”几人进了后院,沈张氏又变回恶婆婆的样子。 不知从哪儿抓了一把葵花籽,吧唧吧唧嗑个不停,看样子是一点不准备动手的。 柳苏苏懒得跟她一般见识,将常枫放回房间哄睡,自己又回到了厨房。 按照原主的记忆,小常枫今年已经八岁半了。 可不论是身高还是样貌,都还停留在五六岁孩子的状态上。 刚刚柳苏苏替他号了下脉。 不出所料,气血两亏,营养不良,这孩子身子亏的厉害,如果继续这样下去,常枫恐怕都活不过十岁。 这也是柳苏苏一定要来做晚饭的缘故。 她想着一定要给常枫好好补一补。 柳苏苏记得家中是存了一些药草在厨房的,用来做药膳最是不错。 可她刚走进柜子,沈张氏立马骂骂咧咧起来:“别动那柜子!里头药草比你这条贱命都贵!” 这老太太可真吵啊。 柳苏苏皱了下眉,勉强压下了心头火气。 沈张氏太碍事,她必须得想办法把这老太太撵走。 “对不起娘,我不是故意的。” 她学着往常原主的模样,小心翼翼:“娘,我不敢杀鸡,能劳烦您帮帮忙吗?” “蠢死了!”沈张氏狠狠啐了她一口。 瞧着她那副低眉顺眼的乖顺模样,心里却又得意起来,刚才还以为这丫头是出息了,这么一瞧,还不是仗着老大那个短命鬼。 等赶明儿老大回去打仗了,这丫头还不是得任她磋磨。 想到此处,沈张氏身心舒畅,到鸡笼子里挑了只鸡准备杀鸡放血。 “死丫头,瞧见没有,再跟老娘叫板,当心你也向它一样被抹了脖子。” 沈张氏意在吓唬住她,见柳苏苏缩着脖子躲在一旁,心里更加畅快,又恶声恶气道:“赶紧倒盆热水来,给鸡褪毛。” “哎。”柳苏苏轻快的脚步仿佛一只小鸟。 她端起灶台上烧得滚开的开水,一股脑朝沈张氏的手上泼了过去,嘴上依旧温温柔柔:“娘,热水来了。” 第五章 指尖灵泉做药膳 沈张氏被滚水一泼,烫的直接滚到地上,像是被放了血的活猪,边滚边喊,嗷嗷的叫个不停。 柳苏苏嫌弃的看了她一眼。 这老太太也太能严重了吧,方才那下她还是收着手的,不过就是泼在她手指上一点,烫掉了皮而已。 瞧她这副模样,活像自己要了她的命一般。 要知道过去这老太太对待原身的时候,可比自己现在做的这些过分多了。 柳苏苏环着手臂,笑着欣赏沈张氏在地上滚来滚去。 不多时,前院说话的沈大山和沈懿匆匆赶了过来。 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他们怎么可能听不见。 “怎么了这是!”沈大山几步走进了小厨房,去看沈张氏。 沈懿则是护在了柳苏苏身边,没有上前。 “她,她想要烫死我!”沈张氏哭嚎。 看着自家老婆子在地上滚得像个泥猪一般,沈大山脸上过不去,嘴角抽了抽,嫌弃地将人拎起来。 “一点小伤,嚎什么嚎。” 柳苏苏收了脸上的幸灾乐祸,小声问:“娘,您没事儿吧,都怪我不小心。” 她凑上前想要查看老太太的伤势。 沈张氏却像是被吓破了胆,连连后退,嘴里嚷嚷:“你离我远点,你这毒妇是想要我老婆子的命啊!” 柳苏苏像个惊慌失措的小白兔,眼圈一下就红了。 “娘,儿媳真的不是故意的,是您方才说要像杀鸡那样抹了我的脖子,我受了惊才会手抖的……” 沈懿皱紧了眉。 沈大山气的要命,拽着沈张氏就往外走。 自家这个婆娘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他自然是心知肚明的。 往常无论她如何苛待柳苏苏,沈大山都可以装作装作看不见。 可现在,大儿子沈懿军功加身荣归故里,又摆明是要给媳妇儿出头的,这婆娘竟还如此没眼色,实在愚蠢至极! “蠢婆娘,再喊我就拔了你的舌头。” 沈大山边骂边将人拎回主屋。 听到沈张氏被吓得哭都不敢哭,柳苏苏心里别提多痛快。 她唇角勾了勾,刚想笑,却看到身旁还没有离开的沈懿。 勾起来的嘴角又抿了下去,她佯装歉意,朝他道:“抱歉弄伤了婆母。” 她嘴上说的虽是道歉的话,可眼中那抹小狐狸般狡黠的笑容却仍未消失。 再想起方才沈张氏离开时盯着她的眼神。 那是一种被人吓破了胆的眼神。 沈懿过去在战场上经常见。 恶毒泼辣的沈张氏竟然能被这个娇滴滴的小丫头吓破胆? 有意思,真的很有意思。 沈懿玩味的笑了笑。 他突然就对自己这个小媳妇儿越来越感兴趣了。 “需要我帮你吗?”他出声询问:“我是说煮饭。” 柳苏苏飞快的摇了摇头。 她必须得自己留在厨房才能不被别人发现她的秘密。 也正是这样她才出手收拾了沈张氏。 如今沈张氏都撵走了,怎么能让沈懿留下。 “将军一路劳苦,快去歇息吧。” 沈懿被她连哄带骗撵出了小厨房。 柳苏苏收拾好地上的烂摊子,将褪毛的鸡洗净放进瓦罐里,然后在柜子里翻找沈张氏珍藏的药草。 柳苏苏生前是中医药大学最年轻的教授。 她自中医世家出身,父亲是一名享誉国内外的老中医,母亲则是一间五星级饭店的行政总厨。 她自小受到父母的熏陶,不管是号脉还是做饭,水平都十分精湛。 再大些,她将二者进行结合,开创了柳氏药膳这一品牌。 于此同时,她因缘际会得到指尖灵泉这样一个技能。 将灵泉加入药膳当中,药材药性得以增强,竟能使病人更快痊愈。 柳苏苏凭借此举,将柳氏药膳带向了一个新高度。 可就在分店即将开业,她出门买药材的时候,碰见了一个幼童落水。 见义勇为救了孩子,她却丧生水底。 再睁眼时,就变成了这个可怜的小白菜。 穿越以后,柳苏苏曾经偷偷试过,她的指尖灵泉依旧还在。 所以,她才要将沈张氏撵出去,用灵泉给常枫做一份药膳,将这孩子的身体慢慢调养过来。 柜子里药材都十分廉价,好东西不多,都是沈张氏用来给自己调理身体的。 柳苏苏翻找半天,终于从最里面找到一个用红绳拴着的参须。 一点点粗,小拇指那么长,这要放在现代柳苏苏都不屑于入药。 可现如今,这已经是最好的东西。 柳苏苏将参须拿出来洗净,放到炖鸡的瓦罐里一起炖煮起来。 趁着炖鸡汤的功夫,她手脚麻利的炒了两个青菜,又用大蒜叶炒了一个腊肉。 小厨房香气四溢,柳苏苏拿出一只小碗,盛出一小碗鸡汤。 她屏气凝神,食指指天,不多会儿,指尖凝出一滴灵泉,她迅速滴进了汤碗里。 这一切做完,柳苏苏已经是满头大汗,人也虚弱的像是一张白纸,摇摇欲坠。 指尖灵泉的数量和质量取决于她本身的身体状况。 原主这身体像个豆芽菜一样,所以她的灵泉能有一滴已然是竭尽了全力的。 回头也得给自己好好补补才行了。 “常枫,起来喝汤。” 她拿着碗跑进屋里,将被窝里的小不点叫起来。 “好香啊。”常枫已经多少年没有吃过这么香的东西。 平日里他和姐姐都只能靠窝头度日,如今闻见鸡汤的味道,馋的口水都要流出来。 他抬起小脑袋费力的朝姐姐手里张望。 鸡汤浓白却又不见油腻,粗瓷小碗里还盛着一只鸡腿和几片红枣干,最下面还飘着一根参须。 常枫口水咕噜噜的咽,却还是没敢去接那碗汤。 “姐姐,被他们发现会不会打你啊。” 柳苏苏心一软,小不点肯定以为这碗汤是自己偷回来的,所以怕她被打。 “不是偷的,常枫不用怕。” “哎。”小孩子到底还是小孩子,忍不了馋。 知道没有后顾之忧以后,常枫像个八百年没见过肉的小流浪汉,呼哧呼哧便将那碗汤都喝了个干净。 浓香的鸡汤流入胃里,小常枫只觉得浑身都好像有了力气。 眼睛也变亮了,心跳也更有力了,甚至攥起的小拳头都比过去更结实了几分。 “姐姐,汤好好喝啊。”常枫意犹未尽打了个嗝儿,眼里虽有不舍,却仍然将汤碗又推到她面前:“常枫喝饱了,鸡腿给姐姐吃吧。” 姐弟两个正在推让,突然,木头的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吱嘎”一声,将两姐弟吓了一跳。 第六章 海王养了食人鱼 房门被推开,一个身穿白衣,书生模样的清俊男子匆匆走了进来,又反身紧闭了屋门。 “柳姑娘你没事吧,我才从镇上回来,听说了早上的事情,我不在,你被他们欺负了没有。” 男人声音干净,语气急切,看起来确实很关心她。 柳苏苏搜索记忆,发现他是宁潼村秀才孙守常,过去一直对原主多有照顾。 二人之间似乎是有那么点暧昧的迹象,但因为孙守常已经娶妻,所以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 尽管记忆里似乎并没什么逾矩的行为,但柳苏苏觉得,光天化日的往个小寡妇的屋子里闯,他怎么看也不像个洁身自好的人。 “没什么事,多谢关心。” 为免被人看见误会,柳苏苏边说话边起身,将屋门大开。 “别开门啊柳姑娘。”孙守常急道:“在下是翻墙进来的!不能叫人看见。” 有门不走偏偏翻墙,这不是此地无银吗? 柳苏苏皱了下眉:“趁着没人发现你赶紧走吧,不然我相公来了可说不清楚。” “你相公?他不是死了吗?” “没,应该是误报了,他今日已经回来了。”柳苏苏耐着性子回完,准备再次撵人。 “……”孙守常愣了一下,脸色不太好看。 这丫头的相公回来了以后,自己岂不是没有机会了? 唉,知道这样自己早就该下手的。 面前女人细腰盈盈,人虽清瘦憔悴,但身子发育的却好,行走间自带一股娇媚之感。 孙守常贪婪的咽了咽口水,一把握住了柳苏苏的手。 “柳姑娘,其实在下一直心悦于你。” ??? 柳苏苏满脑袋问号。 早干啥去了?非得等人家相公回来才说这种话,你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爱好吗? 其实通过原主的记忆,柳苏苏能看出来,她对孙守常是很有好感的,甚至想过要委身为妾。但孙守常书香门第出身,家中不许纳妾,更不可能允许他纳个小寡妇为妾,原主便断了这份念头。 可这孙守常表现得却很奇怪,原主退一步,他便要进一步,可要原主稍微进了一些,他又要硬装清高的退后一些,惹得原主十分难过。 懂了,海王在这儿养鱼呢。 不想她走,又不想对她负责。 至于今日,估计是听说她相公回来了,怕鱼彻底跑了,便给她这尾傻鱼下个重饵。 “心悦我?”柳苏苏挑了挑眉,不动神色将手挣脱了出来。 她其实大可以直接拒绝他,可想到原主所受过的委屈,又起了别的心思。 养鱼是吧,那就让他见识见识食人鱼的厉害吧。 她装出一副既惊喜又害怕的神情:“可我相公他……” 秀眉微蹙,长睫轻颤,孙守常最喜欢她这一副娇羞柔弱的样子,心里觉得更痒。 他正准备再说些什么,却听院子里传来哐当一声。 不知是有人经过还是掉了什么东西。 孙守常吓了一跳,柳苏苏倒是淡定,赶忙将人领到柴房后门,指着一个低矮的狗洞道:“你赶紧走吧,我怕婆婆他们过会儿会进来。” 沈家女眷有多野蛮孙守常心知肚明,再说如今沈懿也回来了,他自然不敢多待。 可那狗洞实在窄小,若从这儿钻出去,自己清雅书生的形象怕是要破灭。 “赶紧走啊,一会儿他们来了咱俩就都完了。”柳苏苏又催促起来。 “好吧。”孙守常咬了咬牙,到底是弓着身子朝狗洞边走了过去。 看着他狼狈逃窜的样子,柳苏苏刚想笑,便见人又回过头来。 她赶忙敛起笑容,又恢复方才紧张惶恐的模样:“怎么了?” “柳姑娘,你若对在下也有意,今夜亥时便去村西头的小树林找我。”孙守常情真意切。 霍,钻小树林,这秀才还真是够迫不及待的。 柳苏苏甜甜一笑,娇羞的别过了脸。 “好,不见不散,你快走吧。” 院中,门后二人将屋子里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看着面色不虞的沈将军,于晋气愤道:“将军,要不要属下替您动手。” 沈懿摇了摇头。 “不必,这事儿你知我知,再不能叫第三个人知道。” ……为什么不好好教训教训这对狗男女?? 于晋想不明白。 沈懿也并没解释什么,只阴沉着脸转身离开。 他不是不气,但也没有于晋想象的那么生气。 因为当初他与柳苏苏成婚,本就是为了报答当年柳郎中救自己一命的恩情。 他与那小丫头并没有什么感情,甚至觉得她那样害羞怯懦的性子实在是有些麻烦。 一别五年,家人又以为他已经战死,所以就算柳苏苏倾心他人,似乎也并没有什么不妥。 可他的心里还是不太舒坦。 孙守常那样的酸书生有什么好?难道比自己这个镇北大将军还好吗? 沈懿下意识用手触了触脸上冰冷的面具。 也对,自己这副鬼样子,敌人见了尚且瑟瑟发抖,何况那么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 随即,他苦笑一下。 算了,不过是为了报柳郎中的恩。 若柳苏苏真的喜欢那个酸书生,就签了和离书遂了她的心愿罢了。 时至酉时,沈家开了晚饭。 四菜一汤,有荤有素。 瓦罐炖的鸡汤端上桌,浓香扑鼻,众人都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大媳妇儿这菜烧得是越来越好了啊。”沈大山客套了一句。 沈懿沉着脸没说话。 沈如霜轻蔑的哼了一声。 柳苏苏则忙活着给弟弟夹菜根本没有抬头。 谁也不接他的茬,沈大山尴尬的咳了一声,也闭上了嘴。 饭至中途,沈大山吩咐女儿:“一会儿把饭给你妈送屋子里去,她手不方便,你喂她。” “干嘛我去,怎么不叫她去。”沈如霜不满的看向柳苏苏。 她才不愿意给沈张氏喂饭。 老太太脾气那么不好,她才不愿意受那份儿罪。 沈大山嘴角抽了抽,下意识看向沈懿。 方才沈懿还在指责他们不该欺负柳苏苏,他这会儿可不敢麻烦这个大儿媳妇儿。 “让你去就你去,怎么那么多话!”沈大山拍了桌子。 嘴里鲜美的鸡肉突然就不香了,沈如霜委屈极了,甩了甩臃肿的身子,作势就要耍无赖。 场景实在是没什么观赏价值,柳苏苏实在嫌烦,便开口道:“我去给她送饭吧。” 沈大山一惊,赶忙摆手:“不用!不用!爹自己去,不麻烦你。” 第七章 是要圆房? 好不容易想助人为乐一次,竟然被拒绝。 柳苏苏无语,但看着沈大山近乎惶恐的表情,她有理由怀疑他是不是知道自己烫伤沈张氏的事儿了。 “爹……”她还想坚持。 沈懿却突然开口,声音冷淡:“就让爹去吧,你晚上还有别的事。” 晚上有事? 什么事儿? 自己怎么都不知道呢…… “对对,爹自己去,你们忙你们的。” 沈大山裂开嘴,露出泛黄的板牙,嘿嘿笑了两声。 ……柳苏苏瞬间醍醐灌顶。 沈懿刚刚说的事,该不会是要和自己圆房吧…… 作为一个完全没有恋爱经验的大龄剩女,一想到这样的事情,柳苏苏不由红了脸。 看着身旁脸颊泛着薄红的女孩,沈懿咬了咬牙,脸色更加难看。 看样子她与那酸书生感情还真是不错,刚提了一句晚上有事她脸就红了。 “我吃完了。”沈懿摔了筷子,起身离开。 由于父亲的威压,沈如霜虽万般不愿意,但还是很快将沈懿原来的那间卧房给腾了出来。 卧房外还有一个纱橱,柳苏苏收拾妥当安排常枫住了进去。 天色已晚,漆黑的夜幕下星光点点,小小的村庄都已经陷入沉睡,寂寥无声。 柳苏苏在常枫床边做了半天的心理建设以后,才终于鼓起勇气走进了二人的卧房。 让她跟一个刚刚见了一面的男人圆房,这肯定是不可能的。 所以她必须得想想办法,看看怎么样能平安无事度过这一关。 柳苏苏鼓起勇气进了屋。 屋内已经点起了蜡烛,忽明忽暗的烛光衬的床榻上的纱幕格外暧昧。 沈懿背对她坐在桌边,正翻看着手里的兵书。 男人背影健硕宽厚,脊背笔挺干练,一看便知是个练家子。 若他真要来硬的,自己就算是跆拳道黑带,恐怕也招架不住。 柳苏苏犯了难,决定以柔克刚。 “将军,我有事想与你商量。” “什么事?”沈懿背影顿了顿,却没有转过身来。 柳苏苏只好举着烛台转到了他面前。 “就是……”她小脸微红,低垂着头,身上散发着女人独有的淡淡的香味儿。 可此刻的沈懿却一点旁的心思也没有。 她这架势不是提和离还能是什么。 自己荣归故里的当晚被媳妇儿提了和离,这事儿任谁都难以高兴的起来吧。 更何况她倾心的还是个自己一点也看不起的酸书生。 想到她与孙守常的夜半之约,他面色更冷,沉着声:“是什么,你但说无妨。” “就是今日我来了那个……” 柳苏苏的办法就是拿例假先顶一阵儿,古代男尊女卑,男人觉得经期女子很脏,再怎么样他也不会碰自己的。 可饶是她是个思想开放的现代人,这话跟个陌生男人说,还是有些尴尬。 她低垂着头,尴尬的拿脚尖在地上画圈。 “哪个?”钢铁直男沈懿继续追问。 …… 行吧,看来自己要是不把话说明白,这个憨憨是肯定听不懂的。 柳苏苏咬着牙,从齿间溢出一句:“就是……癸水,所以不能和你……” 和你什么? 沈懿皱眉苦思一会儿。 很快他明白了柳苏苏的意思,脸色瞬间由黑变红。 这小丫头到底在想什么!自己什么时候说过那种事情! 沈懿在军中待了五年,平日都和臭男人混在一起,自然也听多了这些事情。 可他清心寡欲,一心只扑在打仗上,所以还从未深思此事。 如今被这么个小丫头戳了一下,他又恼又羞,虎着脸一把捏住了柳苏苏的小腰,将人钳着扔到了床上。 自己也上了床,躺在床榻外侧,将人堵在了里面。 柳苏苏慌得要命,嘴里不住解释:“我真的……将军,我真的来癸水了,我没骗你。” “谁说你骗我了,睡你的觉,没人要对你怎么样。” 沈懿侧了侧身子,不再看她,只留给她一个后脑勺。 柳苏苏:…… 脾气还挺大的…… 躺在一张床上的两个人各怀心事。 沈懿在想今晚柳苏苏会不会去见孙秀才。 柳苏苏同样在想,在想这个年轻力壮的男人半夜会不会忍不住。 男人独特的气味在她身旁萦绕,柳苏苏愁的闭上眼装睡。 原本还是装睡,可装着装着竟然真的睡了过去。 或许是因为白天太累,又或许是因为她打心眼里并没觉得沈懿是坏人。 反正没多久,她就已经呼吸平稳,陷入了梦乡。 梦里的她又回到现代,正飘在殡仪馆的上方看生前的亲朋好友悼念自己。 “宝贝,爸爸妈妈对不起你,原来陪你的时间太少了,现在我们都退休了,可你又……” 身穿黑色风衣的父亲站在她的遗体前流着泪,小声对她说着抱歉。 再次看见父母,柳苏苏百感交集。 父亲比她在的时候更老了许多,好像是一夜之间就从儒雅的中年人变成了个老头。 柳苏苏心里酸的要命,眼泪也不由自主的落了下来。 她想告诉父母,她从没有怨过他们什么,他们一直都是最好的爸妈。 身侧的小姑娘像是做了什么噩梦,瘦瘦小小的身子蜷缩成一个小虾米似的使劲儿朝自己的怀里挤。 沈懿有些别扭,想起来去别的屋子睡,却又怕对方误会自己没有自制力。 “爸爸,我……”小声的啜泣传到沈懿耳中,他朝怀里看了一眼。 只见白天一直云淡风轻的小姑娘,此刻紧闭双眼,漂亮的柳眉用力的皱成一团,脸颊上全是泪。 沈懿一愣。 下午的时候他叫于晋在村里调查了一番,知道了自己走后这几年柳苏苏过得是怎样的日子。 那样一个柔弱无靠的女孩,还要带着一个病弱的弟弟,想想也知道她该有多难。 可哪怕是这样,她白天依旧表现的独立坚强,只有晚上在梦里想起父亲才会偷偷流泪。 沈懿的心像是被人狠狠戳了一刀,有些心疼。 自己当年娶她的时候就是为了给她一个庇护,可没想到家人和村里人竟然会这样欺负她。 他觉得自己对不起柳苏苏,更对不起临死前托孤的柳郎中。 愧疚和心疼搅合在一起,沈懿的心里乱成一片。 什么酸书生穷秀才他都不想管,只要柳苏苏还愿意留在他身边,他就会竭尽全力保护他们,再也不让任何人欺负她。 “对不起,以后有我护你周全。” 他抬起手臂,环住柳苏苏,将人搂的更紧了。 第八章 你管谁叫小寡妇? 次日一早,是柳苏苏先醒过来的。 入目便是沈懿那张英气逼人的脸。 浓眉方脸,鼻梁高挺,若不是戴着这张面具,恐怕出门定会惹得满城的姑娘小姐掷果盈车。 “也不知道他脸上的伤重不重。” 趁着他没醒,柳苏苏小声嘟囔着想要偷偷揭开他的面具看看。 她医术精湛,虽说是专攻中医,但其他方面也有所长。 若他脸上只是一般的伤疤的话,配以灵泉的滋养说不定还能调养过来。 可白皙的小手刚触到面具的边沿,沈懿却猛地睁开了眼。 男人黑白分明的瞳仁寒光四溢,冷声问她:“你要干什么。” 像是一只狩猎的豹,马上要咬断偷袭者的脖子。 柳苏苏吓了一跳,下意识朝后一缩,却没躲开,她这才发现,原来自己一直被他环在怀里。 沈懿警惕性强,反应极快,稍有风吹草动一定是第一个知道的。 所以自他从军以来,便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 可昨天却是个例外,他睡得极好。 也不知道是不用御敌的缘故,还是怀中女孩身上的香味有催眠的作用。 见到她像是被自己吓到,沈懿面色马上柔和了几分。 “我睡觉轻,不是只对你。” “没关系没关系。”柳苏苏摇着头从他怀里挣扎出来。 因为昨晚他的绅士行为,柳苏苏对这个男人又多了几分好感。 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原来在这世上还是有的嘛。 这个便宜相公,她现在是越看越满意。 “你的面具睡觉也不摘吗?” 沈懿沉着脸嗯了一声。 他脸上的伤是在一次交战中被敌方暗算所致,对方的刀子上抹了致命的毒药。 若不是当时的军医处理及时,现在他怕是这条命都保不住了。 只是这命虽保住了,脸上的伤疤却再也去不掉。 因为这伤疤生的十分骇人,他在敌方军营还得了个“恶鬼将军”的名号。 边境敌军都在传大梁的“恶鬼将军”是地狱化身的恶魔,杀人如麻。 自那以后,沈懿脸上再没了笑容,也不再照镜子。 后来的一次行军中,军队路过小镇,遇上一个手艺精湛的银匠,沈懿便请他替自己打造了现在这副纯银的寒光面具,遮住了那一道伤疤。 看出她的好奇,沈懿道:“很吓人,你还是别看了。” “好吧。”柳苏苏答应的倒是痛快。 她觉得俩人才认识没多久,上来就戳人家痛处总归是有些不太讲究。 她可以再等一等,等到他自愿揭面给自己看吧。 可这样痛快的回答却让沈懿着实有些心头不爽。 看样子这小姑娘还真是怕自己吓坏她。 也对,人家心悦的毕竟是孙守常那种文文弱弱的酸书生。 沈懿冷了脸。 可再一想,昨晚这丫头一直在自己怀里睡着,是怎么赴的约呢? 想着,他起身走向门口。 刚刚洗了脸的于晋迎上来,手里捧着沾了水的面巾:“将军擦擦脸吧。” 沈懿并不急着接,而是问他:“昨晚你一直在这儿守着,有没有看见夫人出门。” 于晋摇摇头:“没有啊,昨晚夫人压根就没出门啊。” 沈懿皱了眉,于晋也有些懵。 他俩昨天分明听见了柳苏苏与情郎约会的事儿了,难不成俩人都听错了? “要不我去那秀才家里看看?” “不用。”沈懿摇了摇头:“若双方有意,一晚不见还会再约,不必急于一时。” 或许自家将军是想着当场捉奸吧。 于晋重重点了点头,咬牙切齿道:“将军放心,我会替您盯住夫人的。” - 早饭依旧是柳苏苏做,没了沈张氏掣肘,她一个人在小厨房甭提多自在。 早饭煮的是白粥咸菜,随后,她又挑了个萝卜切成细丝拌了个凉菜。 萝卜有很强的行气功能,所以老话也说“冬吃萝卜夏吃姜”。 小常枫身子虚的厉害,又因环境常年心情压抑,胸口郁结不调,最适合吃些萝卜行气了。 或许是因为昨天那碗灵泉鸡汤的缘故,今天的小常枫看起来就格外的有精神。 柳苏苏早上又偷偷替他把了次脉,脉象较之前已经好了许多。 日后再好好调养调养,定能让他和同龄孩子一样健康。 沈张氏和沈大山的早饭都是端进去吃的,沈懿也不知去了哪儿,只要她和沈如霜两个横眉冷对着吃完了这顿早饭。 饭后,她找了只篮子想出门在村子里转转,看看有没有其他的药草可采。 一转身却发现椅子上的小常枫就像小狗一样眨巴着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紧张的看着她。 像是怕她跑了。 柳苏苏笑起来:“姐姐要去山上采药,你要一起去吗?” “去!常枫也要去采药。” “好,那常枫跟姐姐一块儿去。” 姐弟两个手挽着手,提着菜篮子从沈家大门走了出去。 出了院门没走两步,姐弟两个便被几个妇人吸引了注意力。 她们手里捧着一把瓜子,眉飞色舞的正说着村里的八卦。 “听说没有,沈家那个大儿子回来了!” “知道知道!好像还当了什么将军,好大一个官呢!” 两个探讨沈懿官职的人旁边又凑过来一个,那妇人口沫横飞,兴致勃勃道:“今早上我瞧见他了,在李狗儿他家,还戴了个面具,估摸着毁了容不能看了。” “他去李狗儿家做什么啊?” 那妇人啧啧两声,语气里不无羡慕:“还能做啥,他媳妇儿差点叫人欺负了,还被那两口子合伙诬赖,沈懿知道了哪能不管,拿着个鞭子把李狗儿都要抽死了,我都瞧见他身上的血道子了,可吓人。” “哎呦呦,那小寡妇摊上这么个好男人,真是羡慕死个人咯。” 村里人贯是这样称呼柳苏苏,带着一些轻视和同情,像是叫个小猫小狗一般。 叫就叫呗,又不会少一块肉。 柳苏苏才没把她们的话当回事。 可其他人却并不如她这般洒脱。 刚从李狗儿家里回来的沈懿手里提着一根染了血的马鞭,站在那几个妇人的身后,声音冷冽如玉石:“你管谁叫小寡妇?” 第九章 她真要红杏出墙? 形如恶鬼,声如洪钟,沈懿就这么无声无息的出现在几个村妇身后。 几个女人平时说起闲话来厉害的不得了,可哪里瞧过这样的阵势,当即吓得四散而逃。 怕沈懿也会像收拾李狗儿那样狠狠抽她们几鞭子。 刚刚笑的最凶的那个吴家婶子甚至慌乱之中还跑掉了一只鞋,都没敢回头去捡。 “姐夫好厉害~” 这几人平日里也没少传柳家姐弟的闲话,如今见她们如此狼狈,小常枫不由崇拜起这个没见过几面的将军姐夫。 柳苏苏也笑,心底对这个便宜相公更添几分好感。 “去哪儿?” 沈懿听见二人说话,走过来问道。 “去山上采药。”小姑娘笑意盈盈的回他。 这还是沈懿头一次见她笑。 他看的有些呆,柳苏苏不笑的时候气质温柔恬淡,笑起来却像是一株向阳花,灿烂夺目,明艳照人。 “姐夫。”小常枫扯着他衣衫的下摆晃了晃,仰着小脸,表情有些紧张。 常枫胆子太小,自己模样又太凶,所以昨日到现在这孩子还是第一次开口对他说话。 沈懿有点僵硬。 不止是小常枫紧张,他其实也有点紧张,怕自己这副鬼样子吓坏了小孩。 他在常枫脑袋里撸了一把,虎着脸道:“快去快去,都是小男子汉了,得保护好你姐姐。” “嗯!”男子汉小常枫重重点了点头,黑葡萄般的大眼睛里闪过喜悦的光。 “厨房里有早上给你留的饭,记得吃。” 柳苏苏说完,便拉着小常枫离开了。 看着姐弟两个消失的背影,沈懿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感觉。 行伍之人,谁不想老婆孩子热炕头。 过去,他虽娶了妻,却不曾有过这种感觉。 可这次回来却不同,柳苏苏让他真实的觉得自己好像有了一个家,一个有人等他的家。 “将军,夫人怕不是去见那个狗男人了。” 于晋凑上来,黝黑的脸上一双小眼睛瞪得溜圆,满脸写着狗男女要私会去了。 沈懿心头温暖的幻想被就此熄灭。 也对,孙秀才这事儿要是不了,他的老婆孩子热炕头就还是个奢望。 “嗯,你去跟着看看,不要被人发现。” “是,将军。”于晋小跑着跟了上去。 - 宁潼村外不远便有一座绿意盎然的大山。 这里具体是什么地理位置柳苏苏暂时还判断不出来。 但从季节温度以及山上的植被种类来看,这大约是西南地区附近,山脉绵延,河谷幽深。 她拉着小常枫在山上转悠了好大一圈,采回来几株野生姜,一些草药,和几株非常罕见的红花远志。 红花远志,草本植物,中医上是一款排瘀养颜的佳品,现代社会已经极少见到。 柳苏苏也是在古书中知道,这种药草内服可排瘀,外用可祛疤,她采回来是想试试能不能治好沈懿脸上的伤。 便宜相公回来两天,先是帮她巩固了家中地位,威吓了婆母小姑,今早又专门去收拾了欺负她的李狗儿夫妇。 柳苏苏自然感激不迭,便想着寻些办法好好报答报答他。 山上林荫密布,四周只听得河谷悠悠的水声。 常枫突然小声道:“姐姐,好像有人跟着我们。” 柳苏苏一愣:“真的吗?” 常枫非常严肃的点了点头。 方才出门的时候姐夫可是告诉他要保护好姐姐的,身为小男子汉,这点动静他怎么能听错。 “我都听到脚步声了。” “不怕,姐姐在呢。” 柳苏苏立即提高警惕,将常枫牵的也更紧了些。 其实若有人跟着他们,她倒是不怎么害怕,但现在可是在野山上,谁知道这山里有没有狼啊虎啊什么的。 她开始后悔自己不该不知情况就乱跑。 林间窸窸窣窣,脚步声越来越近。 这下不用常枫说,柳苏苏也已经听见了有人在近处。 “谁!”她冷声。 “……”几步之外的老槐树后面一个男人探出头:“柳姑娘,是我,孙守常。” 一见是他,柳苏苏的心放了下来。 就这干吧瘦的小体格,就算他真想干什么,她也自认能轻松解决。 “孙秀才什么事?” 孙守常委委屈屈走上前来:“昨夜你为何不来。” 柳苏苏这才想起来昨晚他俩的小树林之约。 她当时答应的时候也没想去,不过想给他一个教训罢了,可不曾想这人还是个执拗的,非要来问个一二三才肯罢休。 这不是自己非往火坑里跳么。 柳苏苏心底冷笑,随即垂下了眼,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昨夜我家相公看的紧,对不住您。” 孙守常今天在村子里也看见沈懿了。 龙威虎猛一个男人,生的那样雄阔,若是他的女人也能拜倒在自己身下,那该是多么骄傲的一件事情。 想想他都觉得无比的兴奋。 也实在顾不得昨晚在小树林里挨冻时候到底有多遭罪。 “柳姑娘,在下……” 看出他这副样子是准备说些酸话,柳苏苏忙捂住常枫的耳朵,面上羞羞怯怯:“我弟弟在这里,不太方便。” 孙守常被她的小模样勾的心都要跳出来,连忙朝后退了两步,急道:“那今晚……” 柳苏苏紧抿着唇,脸上升起一抹红霞:“今晚三更,小树林见,猫叫为号。” “好好好,今晚见,柳姑娘可不要再失约。” …… 跟了一路的于晋赶在柳苏苏姐弟之前赶回了沈家。 他咬着牙将刚刚在山上听到的话一五一十都讲给了沈懿。 “将军,咱们还这么等着吗!不好好收拾了那对奸夫淫、妇嘛!” 他不懂,平日里打仗从来都不手软的将军,面对自家这堆腌臜事,怎么态度这么消极呢。 不应该直接将这对狗男女捆起来,男的打死女的浸猪笼嘛! “你觉得夫人真有出墙之心?”沈懿问他。 于晋愣了下,突然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他对夫人并没有什么成见,甚至最初见她的时候,于晋还在心里暗暗觉得将军夫人真的是一顶一的女人,坚强又贤惠。 可她却也真的是和那秀才约了一次又一次啊。 于晋有点犯懵,无助的抓了抓脑袋:“那将军觉得夫人是有苦衷?” 沈懿没说话。 但他却隐隐觉得这件事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首先,昨晚她一觉睡到天明,一点没有半夜想要往外跑的意思。 其次,俩人见面不多,可沈懿却看得出来,这小丫头并不是个柔弱的姑娘,每每一扮娇弱都是起了鬼心思。 自家那个被烫的嗷嗷叫的沈张氏如此,他觉得柳苏苏待孙秀才似乎也有此意。 嗯,他也非常希望如此。 “既这么好奇,晚上我们去看看便是了。” 第十章 智斗海王孙秀才 沈如霜这几天心情非常不好。 自打前两天大哥沈懿回来了以后,她在家里这生活水平简直是急转直下。 先是自己被撵出了大房间回了这间小破屋子里住。 又是母亲沈张氏被烫伤,好几日都得她在床前端水喂饭,稍有不慎还会挨老太太一顿臭骂,烦都烦死了。 今天更是过分,父亲竟然当着家里所有人的面对她说,说以后不能让柳苏苏给她洗衣服了,让她和村里人一样自己扛着衣服去河边洗。 怎么能这样! 如今已是深秋,河边水那么凉,她才不想去遭那份儿闲罪呢! 再说她怎么能和别人一样,明明家里有嫂子干活,凭啥她的衣服还要自己洗! 沈如霜满心的委屈,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 “咚。”有人敲响了她的后窗。 “谁呀!吓死人了!”沈如霜骂骂咧咧起身过去打开了木窗。 她的木窗外面是村子里的一条小路,平时基本上没人会从这里走。 窗子打开,外面什么都没有,只有一阵微凉的夜风。 “大晚上不睡觉,敲人家窗子,有病是吧!” 她缩了缩身子骂了一句。 刚想关窗,一低头,却看见窗台上一个用石子儿拴着的纸条。 她好奇的将纸条拆下来看。 【今晚三更,小树林见,猫叫为号。】 字迹清隽潇洒,落款只留了一个孙字。 “竟然是孙秀才!” 沈如霜的心扑通扑通的跳起来,大脸盘子上也挂了些少女的羞怯。 她喜欢孙守常,又或者说,宁潼村的姑娘们,没有谁不喜欢孙守常。 他是村里唯一的秀才,又生了个好模样,说话做事和村里那些糙老爷们完全不一样,透着一股惹人喜欢的书卷气。 虽然孙秀才有个童养媳,但那女人比他大了好几岁,和他一点也不般配,俩人站在一起活像母亲带个儿子。 沈如霜觉得,村子里只有自己这样的姑娘才能配得上孙秀才。 而且孙秀才对她也的确和别人不一样,有几回没人看见,他还偷偷摸过她…… 沈如霜合不拢嘴的揣好纸条,翻出前些日子沈张氏在镇上给她做的新衣裳。 她指望着孙秀才能彻底被她迷住,回去赶紧休了他那个老媳妇儿,将自己娶回去。 这样赶明儿他当了大官,自己也能像柳苏苏那样风光。 不至于在娘家受这样的窝囊气。 好不容易熬到了三更,沈如霜揣着纸条,蹑手蹑脚的跑去了村头的小树林。 天色漆黑,她小跑着朝前方走,就在离小树林只有几步的地方,突然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 “沈如霜,你怎么在这儿?” 是村西头郑家的大闺女。 沈如霜吓了一跳,大晚上出来与人私会的事儿若是传了出去,回去非得叫自己爹打断了腿不可。 所以她编了个瞎话:“哦,我晚上睡不着,出来转转,你咋也在外面?” 郑家大闺女脸上一红,结结巴巴道:“我……我也是。” 沈如霜想劝她回去,可郑家大闺女却格外的固执,坚决不肯半路折返回家。 二人各自心怀鬼胎又走了一段,突然听到前面小树林传出来一阵的叫骂声。 好像人很多,还有人提着灯笼,将那片小树林整个都照亮了。 “狗东西!欺负到我妹妹头上,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就是!还什么读书人,你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别人家的婆娘你也敢惦记!” “孙守常你这个不要脸的,今天要是不给大家一个说法,老娘今天就打死你!” 小树林里,男男女女一群人已经将孙守常团团围住了。 往日的白衣书生孙秀才此刻像是被人遗弃的流浪狗,浑身破破烂烂,外露的皮肤上面都是不同程度的伤。 “我没有干那事啊!请大哥婶子们相信我啊!”他趴在地上痛苦的哀嚎。 “放屁!我家婆娘都收到你的条子了!再说了,如果不是你,大晚上你跑这儿来干啥!”男人拿出一张字条,恶狠狠摔在了孙守常的脸上。, 沈如霜认得他,村里的铁匠,他家媳妇儿生的那叫一个彪悍,没想到竟然也跟孙守常不清不白。 在场众人,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张字条,内容都是和沈如霜口袋里一样的。 “婶子,咋回事啊。”郑家大闺女脸色有些白。 女人嫌弃的打量了她和沈如霜一眼,撇撇嘴:“你俩也是奔他来的吧,这狗东西不知道骗了咱村子里多少姑娘媳妇儿呢!就连我们家那个守寡多年的小姑子他也不放过,这不,叫我男人知道了过来给他点教训!呸!不要脸!” 沈懿和于晋站在不远处,一点不落的看完了这一场闹剧。 于晋满脸的震惊:“将军,孙秀才这是不是叫咱家夫人算计了啊?” 沈懿撇过头,语气里不免有些骄傲:“你晚上跟着她出去的时候不是都已经看见了么。” “是啊,我还想呢,夫人不好好在家呆着,偷偷往那么多人家里扔纸条是为啥,原来是为这个啊!夫人也太厉害了吧。” 沈懿也觉得自己这个小媳妇儿有点厉害,是出乎他意料的厉害。 她那副娇滴滴的样子,和处理这件事时候果断的手腕实在是极具反差,比他军中的军师也不差分毫,惹得他心痒痒的。 自己这个小媳妇儿还真没娶错,他现在迫不及待想回去瞧瞧她。 小树林的审判仍在继续,于晋同仇敌忾,也想上去踹那个孙秀才几脚。 自己堂堂一个将军副将,连个媳妇儿都还没娶上,他倒是好,不好好跟媳妇儿过日子,倒在外头扯这些乱七八糟。 这不是给他们男人丢人呢嘛! “将军,咱……”他跃跃欲试想去掺和两脚。 沈懿却已经转身朝小树林外面走去。 “让村民收拾他吧,我得回去好好疼疼我们家那个‘小诸葛亮’。” 诸葛亮? 于晋愣了一下,好半天才明白过来。 他赶忙小跑跟上沈懿的步伐。 他觉得抽空自己也得跟夫人道个歉,毕竟自己之前可是差点把诸葛亮当成了潘金莲…… 第十一章 休妻还是和离? 沈懿回到家的时候,屋子里的灯都已经熄了。 制造了村里一场闹剧的小丫头似乎根本没把这事儿当回事,正躺在榻上酣然入睡。 或许是因为自己不在,今日她的睡相也是格外的放肆。 整个人横在榻上,将两个人的位置都占得满满的。 沈懿进了屋,瞧见她这副怡然自得的样子,忍不住勾了勾唇。 他越来越发觉,自己对这个小媳妇儿的了解实在是太少了。 从前他只觉得柳家的姑娘羞涩乖巧,却不想五年以后再回来,这丫头已经完全变了个模样。 嗯,倒是比过去更加可爱了许多。 “将军,你回来了。” 迷糊醒来的柳苏苏看见坐在床边一直盯着自己看的沈懿,吓了一跳。 她赶忙用衣袖擦了擦口水,缩了缩身子,将床上的位子空了一半出来。 沈懿勾了勾唇,想逗她:“娘子怎么都不等我就自己睡。” 男人凤眸微眯,语气里带着点撒娇的意味。 柳苏苏看了看他,低声道:“知道将军怎么也得看完孙守常的事儿才能回来,我太困了便独自睡了会儿。” 这回变成沈懿犯懵了。 “你都知道了?”他问。 柳苏苏慢悠悠点了点头,下地去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咕咚咕咚喝了半杯,才说:“那天躲在门后听我俩说话的是你们吧。” 她说的是他们第一次发现孙秀才翻墙来找她时候的事儿。 沈懿点了点头。 柳苏苏又道:“自打那天以后,于副将看我的眼神恨不得生吞活剥我一般,我便猜出你们已经知道了这事。” 沈懿黑眸盯着她,心里觉得这丫头胆子倒是够大的。 这事儿要是换了旁人,恐怕她的招数还没开展,人就已经被婆家打死或者直接浸了猪笼了。 “我知道将军和别人是不一样的。” 柳苏苏像是有读心术,一语中的,直指他心中的所想。 这下,沈懿更觉得有趣了。 他眯了眯眼:“你觉得我和别人哪里不一样?” 柳苏苏想了想,却到底没有说出什么。 她就是觉得沈懿不一样,他几次三番保护自己,又屡次表示愿意相信她。 这让柳苏苏一直觉得沈懿就是可以相信的人。 随即,她又道:“但我知将军心里肯定也有不高兴。” 毕竟她曾是孙秀才鱼塘里养的一条鱼,尽管她以一己之力将他的鱼塘掀翻了,可这不也说明了她确实曾对孙秀才动过心么。 有哪个男人都受得了这个? “若将军心里不爽,休了我也无妨。”她轻声道。 沈懿没说话,而是径直走到床边,将小人儿揽进了自己的怀里,宽厚的手掌在她的胳膊上摩挲。 “过去那是因为你以为我死了,我不在,你心悦任何人都没错。” 好家伙,没想到这位古代将军心态还是挺开放的嘛,一点也不封建。 柳苏苏心里有点暖。 随即又听到他沉声道:“但你的眼光实在是差了点,那酸秀才哪里比得上为夫我。” 柳苏苏在心底认真点头,说的实在是没错。 “对了将军,我把药端来给你吧。”柳苏苏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蹦到了床下。 沈懿一愣,自己没病没灾喝药做什么。 柳苏苏也不解释,拉着他进了小厨房,给他看一直温在灶上的一壶汤药。 “我盛出来你快趁热喝了。” 沈懿微蹙双眉:“这是什么药?治什么的。” 柳苏苏实话实说:“这是活血化瘀祛疤的汤药,我从父亲那里学来的,想试试能不能治好你脸上的疤。” 夜沉如水,烛火盈盈。 方才还温柔体贴的沈懿,脸色一下子就变得不好看起来。 “不用麻烦了,这伤是治不好的。”他拒绝。 这些年,他不是没有想过要将脸上的伤疤治好。 有谁不希望拥有一张正常人看了不会害怕的脸呢? 可是寻遍许多神医,所有人都是一句话:治不了。 希望一次次被打破,他逐渐也相信了,自己注定这一世就是带着面具活着的命了。 “你就试试好不好,我这是父亲留下来的古方,说不定就管用呢。” 柳苏苏有些急,毕竟这药里不止放了红花远志,还有一滴灵泉水。 要是沈懿真的不喝,这灵泉水岂不是浪费了。 “真的不用。”沈懿很坚决。 看着面前有些心急的女孩儿,他甚至觉得,她这么急着给他治病,是不是因为她受不了自己有一个带着面具的相公。 也对,哪个正常人受得了这个,他心底苦笑一声。 “我寻遍名医,他们都说我脸上的伤治不好。” 沈懿眸色沉了沉,错过眼不再看她:“你若真的嫌弃这个,我也不拖累你,给你签一份和离书也就是了。” …… 柳苏苏不知道自己是哪儿惹了他不爽,想给他治个病怎么还惹出和离一说。 她也冷了脸。 “好,那便随了将军的意。” 她甩手不干了,径直回到了二人的卧房,然后重重关上了房门。 ……沈懿知道小媳妇儿生了气,自己今天肯定是进不了屋子了。 他不会哄人,只得将厢房的于晋踢起来,准备和他挤一挤。 于晋一头雾水,但还是老老实实给将军腾出地方。 行伍之人,风餐露宿惯了,什么样的地方都是一样睡。 可沈懿今天却是怎么都睡不着,他满脑子都是柳苏苏气哼哼的样子。 “将军,您这是……”于晋想问他俩这是怎么了。 沈懿却文不对题,朝厨房抬了抬下巴:“去,把灶上温着的药端来给我,我吃了再睡。” 管他有没有用呢,只要柳苏苏高兴就行。 次日一早,天刚破晓。 沈家的门前便已经站满了人。 最前面站着的是挂了一身彩的孙守常,他昨晚上叫全村人收拾成那副德行,好悬连床都下不来。 他回家一想,那纸条上的内容他也看了。 知道三更猫叫小树林的,除了柳苏苏还有谁! 这一切竟然都是那个小寡妇搞的鬼! 他怒不可遏,忍着身上的疼一早就冲到了沈家大门口,势要让柳苏苏给他一个交待。 “臭婊 子!赶紧滚出来给我个说法!” 第十二章 夫妻双双怼秀才 此刻的孙守常早已经没了平日里霁月清风的派头。 他身上穿的衣服还是昨晚那件,被人撕掉了半只袖子,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趿拉着一对儿草鞋。 模样和乡野糙汉并没什么区别。 他扯着脖子在沈家门口大喊:“柳苏苏你个臭婊 子,出来给我个说法!老子的名声都叫你给毁了!” “这是咋了,这孙秀才咋又和沈家的大媳妇儿扯上关系了。” 周围已经围了许多看热闹的人。 他们其中多半都已经知道了孙秀才昨夜在小树林接连约会半个村子里女性的丰功伟绩,这会儿看他,比看个流氓地痞更多了一些厌弃。 有人喊:“孙守常,你干那不要脸的事儿跟人家沈家媳妇儿有什么关系,别在那耍无赖。” “怎么没有关系!”孙守常吼道:“昨晚那些字条根本就不是我写的,肯定是柳苏苏她陷害我的。” 众人吃了一惊,孙守常便口沫横飞的讲起来柳苏苏是怎么倾慕他,然后又约他当晚去小树林的事儿。 “要不是看她可怜我于心不忍,怎么会被这婆娘算计了!”孙守常理直气壮。 正这时,沈家的院门打开,柳苏苏款款走了出来。 尽管大早上被人闹事,但她却并未恼怒,依旧云淡风轻:“孙秀才,我敬你读过几天书,可不敢这样污蔑我,我可是有家室的人。” 看着她背后空无一人的院子,孙守常冷笑。 他若是将自己与柳苏苏私底下弯弯绕绕说出来,沈家怎么可能还会要她这个儿媳妇。 没了沈家庇佑,她就还是个任人鱼肉的蠢女人,怕她作甚! 想到这里,他喊得更欢,非要柳苏苏向大家证明他就是个无辜的善良书生。 应约去小树林也不过是为了拯救一个爱他至深的傻女人。 周围竟有一些村民被他说动。 毕竟孙秀才平日里装的人五人六,又是宁潼村里少有读书厉害的文化人。 “柳丫头,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你家男人都回来了,咋还在外面偷吃!” 人群中传出一片不怀好意的笑声。 沈如霜不知何时也出来了,混在人堆里跟着起哄:“她就是个不要脸的贱|货,对不起我哥不说,还坑了人家孙秀才!” 柳苏苏云淡风轻朝向孙守常:“既然你说我这么倾慕你,又为何要陷害你呢?” 对方愣了一下,慌不择言:“你那是求而不得的报复!” 好家伙,还求而不得的报复。 柳苏苏都气笑了,她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样没脸没皮的人。 孙守常怕她继续出言反驳,先下手为强,努力向大家证明二人过去已经有过一些亲密的交往。 “就上回正月十五,夜里咱俩还一块儿赏月来着,你敢说没有?!” 柳苏苏在原主记忆里搜索了一番。 嗯,有是有,可那明明是孙守常半夜翻墙进来非要拉着困得不行的她耍浪漫。 她不说话,继续冷笑着看孙守常像个小丑一样在人群里哗众取宠。 人群里的沈如霜却坐不住了。 孙守常说的那回赏月明明是和自己啊,他还是翻墙进来的,也是那次他与自己还那样来着…… 难不成他每回来沈家见了自己还要再见柳苏苏一面? 沈如霜愤怒了,她指着孙守常的鼻子骂道:“你就是个流氓无赖!” 哟,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柳苏苏双手环胸,看的更加饶有兴味。 孙守常此刻哪里还顾得上沈如霜,他扯开她拉住自己的手,直奔柳苏苏,边骂边喊:“你赶紧跟大家说我说的这些都是真的!昨天我就是被你骗去小树林的,我没想骗其他女人,你必须给我证明!” 这事儿闹得太大,县里的学政已经开始调查了,要是没人证明他的无辜,那么很快,他这个引以为傲的秀才头衔恐怕也要保不住。 眼看男人发了狠,柳苏苏双手攥拳隐隐蓄力。 要是孙守常真的敢对她做什么,她也不介意让他再一次在众人面前遭受一次羞辱。 嗯,被一个身娇体弱的小姑娘暴揍一顿,应该很羞耻吧。 正在她的拳将出未出之际,突然有人从她身后走了出来。 “我沈懿的夫人你也敢肖想?你胆子挺大。” 沈懿昨晚被她关在了卧房门外,不知道在哪儿睡了一宿。 可站在众人面前之时,这位便宜相公却没有流露出半点对她的不满,反而轻声安慰:“吓着了吧,怎么不叫我出来。” “……”柳苏苏松开了拳头。 沈懿身高体阔,又带了张寒光面具,哪怕一身布衣也难掩身上凛冽的气魄。 孙守常有些怕,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你说我夫人约你三更小树林见?”沈懿眯着眼看他。 “是!”孙守常梗着脖子,豁出去了。 反正他只管说柳苏苏是个骚狐狸,自己是被勾引的就行了。 沈懿上下打量他,黑漆漆的凤眸里十足轻蔑。 知道内情的于晋也气势汹汹迎上来,拦在孙守常面前,冷笑道:“你是哪里来的癞蛤蟆,我家夫人怎么看得上你?你是比我家将军官大,还是比他生的魁梧了?” 人群当中响起一众窃笑。 可不是么,孙秀才有什么,除了个秀才头衔以外,身子单薄的比个村妇都不如,就连他家的农活都是他那个童养媳在干,怎么比得上大将军沈懿。 孙守常脸色难看,还想挣扎:“可昨天那事——” “第一点,我可不知道你与那么多女人都有关系。”柳苏苏从容应对:“第二点。” 她转向众人,声音清晰:“孙秀才,你与我那么相熟,怎么能不知道,我是不识字的啊,怎么可能写字条呢?” “就是就是!孙守常就是胡乱攀咬!”围观村民站在了正义的一头。 孙秀才还想争辩:“说不定你是叫别人写的……” 这话说了也没人信,那么丢人的事儿怎么会有人帮忙。 沈懿走上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以后若我再听到你说与我夫人的任何事情,我保证你下一次丢的就不是秀才头衔,而是——” 他黑眸微眯,右手似有似无搭了一下腰间的刀。 孙守常浑身一凛。 他几乎都忘了,沈懿可是杀人如麻的鬼面将军啊! 他吓得撒腿就跑。 却在离沈家有一段距离以后,忍不住啐了一句:“将军又能怎么样,还不是鬼一样,连面具都不敢摘下来!不知道那张脸得多吓人呢!” 沈懿黑了脸。 于晋气的想上前抽他却被将军拦住。 “不与小人一般见识。” 柳苏苏却不知何时从院子里拎出昨晚倒夜香的马桶。 小跑几步,一扬手,尽数泼在了孙守常身上。 第十三章 送个礼物给媳妇儿 “你!”孙守常张嘴要骂,一头一脸的粪水却肆无忌惮的往嘴里流。 他只得又闭上了嘴,匆匆跑去河边洗身。 柳苏苏扬眉吐气,拎着马桶走了回来。 于晋赶忙迎上去,结果她手里的桶:“夫人,我来我来。” 他现在觉得自家将军这个夫人实在是太厉害了。 不光生的漂亮秀美,心里有妙计千条,更是个倚重爱护将军的人。 简直比画本子上的神仙娘娘还要神通广大。 要是自己赶明儿也能娶这样一个媳妇儿,真的是死也值了。 可拥有这样媳妇儿的沈懿,此刻却有些犯难。 被人说了半天,柳苏苏一言未发,人家刚刚说了他一句,柳苏苏立马反击。 这样的事儿放在谁身上能不感动。 他也感动,感动的不得了。 可是等他上前想要跟柳苏苏说句感谢的话时,对方却像根本没有看到他一样。 错了个身,进院子里去了。 沈懿:…… 完了,这是昨晚上的气还没消呢。 于晋不知道他俩在闹什么脾气,但还是凑上前给沈懿出主意:“将军,女人得哄啊,你别在这儿干站着啊!” 沈懿蹙眉不语。 于晋继续替他操心:“要不送个礼物啥的,我看我娘生气的时候,我爹每回送她点东西她就高兴了。” “你爹都送她什么?” 于晋挠了挠头:“就……一整个儿的猪头?” 沈懿黑了脸,一语不发,甩手朝村外走了出去。 柳苏苏回房以后接水简单洗了个澡。 刚才收拾孙守常,弄得她自己也是一身的味道,得洗了才觉得舒服。 然后,她又给弟弟常枫做了早饭。 早饭没有什么稀奇,还是一些农家的菜肴,可她另又为弟弟熬了一碗莲子羹,里面加了些百合和冰糖,还有一滴灵泉。 吃起来甜滋滋儿的,这个时节吃,最是清火开胃。 常枫喝完一碗莲子羹,还是意犹未尽,眨巴着眼睛问她:“姐姐我还想吃~” 他过去胃口很不好,加上姐弟俩在沈家也吃不上什么好东西,所以特别的瘦弱。 可这些日子,柳苏苏变着花样儿的给他做好吃的。 他的胃口也是出奇的好,总感觉吃不够似的,浑身也有了力气,再不像过去似的走几步路就要大喘气了。 就连个子也是肉眼可见的长了不少。 “常枫乖,这些已经很多了,明天姐姐再给做更好吃的。” “那我有好吃的嘛?”厨房的门被人推开,沈懿右手背在身后,臊眉耷眼的走了进来。 “姐夫~来和我们一块儿吃饭呀。”小常枫表现得很激动。 柳苏苏脸色却有些冷,不想理他。 昨天晚上不还嫌弃她的药么,这会儿又来献什么殷勤。 沈懿抿了抿唇,心一横,将身后的东西递到了身前。 “送你的,你别生气了,都是我的错。” 那是一捧……嗯,绿色植物。 道歉不送花,反送了一捧不知道是什么玩意的东西。 柳苏苏歪着脑袋看,想等等他的解释。 沈懿耳尖有点红,眼睛微垂:“我看你上回在山上采了好多草药,就采了点来送给你……” 柳苏苏没忍住,噗嗤乐了。 这哪是什么草药啊,就是一把杂草。 什么草都有,就是没有和药沾边的东西。 “你不生气了?”见她笑了,沈懿凑上来,将那捧草递到她怀里。 小常枫在一旁像是职业气氛组一样,一边小声起着哄,一边说:“亲亲,亲亲!” 柳苏苏也红了脸,这臭小子天天在外面都听见了什么东西。 她其实说不清楚现在对沈懿是一种什么感觉。 喜欢肯定是有的,但是不够多,很多都是建立在他对自己的庇护上面。 她觉得这样对沈懿不太公平。 她敛了笑,板起面孔,看着他道:“你不是嫌弃我的药么,还摘草药给我做什么?” 沈懿头摇得像拨浪鼓,三指朝天发誓:“没有,坚决没有!我只是……” “只是什么?” 沈懿沉声:“只是怕用心治了却又治不好,到时候咱俩心里都会不好受的。” 柳苏苏翻了个白眼:“不相信我?” 沈懿这回没否定也没肯定。 他确实对柳苏苏的医术并没什么了解。 或许柳郎中在世的时候教过她什么? 柳苏苏沉吟了一下:“这么说吧,父亲去世之前留了一本医书给我,上面有很多药方,给你治脸的药我就是从那上面学的。” 想到柳郎中在世时候的能耐,沈懿心底又再一次燃起了希望。 他有些不自然的垂下眼,小声道:“昨晚那个药,后来我喝了的。” “感觉如何,有没有什么特殊感觉?” 沈懿下意识触了触脸上的面具,半晌犹豫的说了句:“有点痒。” 这么多年的伤口,现在只要有一丁点变化都说明灵泉水在起作用。 况且伤口会痒,这就是愈合的前兆。 柳苏苏高兴地不得了,心里像是装了一只快乐的小鸟。 这会儿常枫已经吃好饭去外面玩儿去了,屋子里只剩下沈懿和她两个人。 她试探的问:“你能……能摘下面具给我看看吗?” 医者,望闻问切断病也。 她想看看他伤疤到底如何,才好对症下药。 沈懿顿了下,声音低沉压抑:“很吓人的,别看了。” 他对这个多年未见的小媳妇儿有一种对待幼童般的珍视和疼惜。 虽谈不上爱,但仍希望未来余生都与她结伴。 可他怕脸上的伤会吓坏她,让她像别人那样远离他,害怕他。 柳苏苏瘪了瘪嘴,刚想说些反驳的话,却听到前门突然传来沈大山的喊声。 “懿儿啊,有当兵的来了,说要见你!” 沈懿起身,摸了下柳苏苏的头,说了句等我就出了房门。 不多时,沈懿又匆匆赶了回来。 “圣上叫我即刻离乡归京入住将军府,可带家眷亲友。”他顿了一下,试探的问她:“你要不要和我同往?” 柳苏苏歪了下脑袋,水灵灵的大眼睛叽里咕噜转了一圈。 半晌才吐出一句话:“但我有一个条件,你若答应了,我便与你同去京城。” 沈懿笑了,笑的如沐春风。 “娘子提就是了,莫说一个条件,就是百个千个也应你。” 第十四章 就想当个管家婆 沈懿是很想让小媳妇儿和自己一块去汴京履职的。 圣上赐给他的将军府又大又气派,可饶是如此,他还是觉得有了媳妇儿才能算有个家。 所以,一听说柳苏苏愿意和自己同去,他当然喜不自胜。 沈懿在北境镇守五年,圣上体恤他辛劳,新晋将他调往京城,率五千精兵强将守卫汴京城防。 而这几日,便是圣上特批给他上任之前放的探亲假。 为的就是让他将亲眷接到汴京,同他一块儿生活。 这职位大约相当于现代在中、南、海守卫中、央、首、长安全的警卫队。 柳苏苏暗自惊叹,没想到沈懿的官职竟然这么大。 “说吧,你有什么要求,只要我能满足,几个都可以。”沈懿宠溺的看她。 柳苏苏被他看得有些脸热,侧了下脸,试探的问道:“我也不知你俸禄多少,开销大不大,但我想着到了汴京以后,后院能不能由我来掌家?” 古代女人的人生大约只有后院那么一亩三分地,不能掌家,就只能被别人钳制。 柳苏苏在沈家过得就够憋屈的了,她可不希望去了将军府还要时不常的被婆婆和小姑子恶心一通。 她已经想好了,若是沈懿不肯给她掌家权,那她干脆就别去了。 自己在宁潼村带着弟弟,俩人也能过得舒舒坦坦。 却没想到,话一出口沈懿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他从放衣服的柜子里拿出他回来时候带着的褡裢,从里面翻出一沓银票来给她。 “这是我从军至今攒下的钱,有俸禄也有圣上的赏赐,都让我换成了银票,本来回来的时候就想给你来着,只是事情太多,没来得及。” 柳苏苏抿了抿唇。 也对,前几天人家还以为她要红杏出墙,怎么能把家底都给她。 “这么多啊……”她匆匆看了一眼,银票加起来怎么也有五千多两。 这年头,买个十几岁的大姑娘也不过才二三两,这五千多两,足够他买三千多个大姑娘组个美女突击队了都…… 小姑娘眼睛亮亮的,喜的恨不得整个人都要贴在那些银票上面。 沈懿被她这副贪财的小模样逗得想笑。 “以后就都给你了,由你来管。” “都给我?你不怕我跑了?”她歪着脑袋问。 沈懿轻勾了一下唇,不无挑衅的说:“若不是我的夫人,这些钱我保证你花不出去。” 柳苏苏耸耸肩,毫不客气的将银票接到手里,也朝他笑:“那就谢谢将军信任了。” 随后,她又道:“需要给公婆他们拿一点吗?” 沈懿眉心微蹙,淡淡道:“不必,他们手里的钱足够再活二十年。” 柳苏苏愣了下,想要开口问一句什么,却还是咽了回去。 沈懿似乎和他的父母关系极差,从他回来时候双方的表现来看就是这样子的。 沈大山和沈张氏完全没有儿子失而复得的喜悦。 而沈懿,他则更是对他们冷的出奇,比陌生人还要冷淡。 柳苏苏不觉得沈懿是那么没有良心的人。 她反而觉得肯定是沈家那老两口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儿。 “他们不是我的亲生父母,是我的叔叔和婶子。” 沈懿看出她的疑惑,轻叹了口气,解释给她听。 “父母死后,我没人照顾,便由家里老人做主过继给了他们,也就一直叫他们爹娘。” 柳苏苏终于算是明白过来了。 她之前一直就好奇,为啥都是儿媳,她这个大儿媳就从来不受待见,而老二沈冲家的媳妇每次来却啥都不用做,像个地主婆。 原来原因在这儿。 “当年在战场上我其实只是失踪了,但失踪的士兵没有抚恤金,沈大山他们便找了关系将我阵亡的消息报了上去,也告诉那边不用继续找了,要不是当时我命硬,硬是扛着又找回了部队,恐怕真的就死在外面了。” 柳苏苏此刻终于理解了为何沈懿出现的时候,沈张氏和沈大山那么害怕。 拿着亲人的命换的钱,也不知他们是怎么花的那样安心的。 “没有亲人就是这样,没人在乎我的死活。” 沈懿声音淡淡,用手捏了捏发胀的眉心。 “只是很对不起你和常枫,这些年受苦了。” 柳苏苏摇摇头,突然有些心疼他。 她站起身,走到沈懿身边。 她想说以后我就是你的亲人了,但是由觉得这话实在暧昧。 最终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再说什么。 - 沈懿要离开宁潼村的事情很快就传开了。 众人都知道沈懿得了天家恩赐,要去汴京城里当大官了。 一些好巴结人的村民开始络绎不绝的登沈家的门。 就连村长婆娘也提着一篮子野果子来沈家看沈张氏。 “老姐姐,你是真有福啊,听说圣上给你家大儿子赐了院子,赶明儿你也成了汴京人了,恐怕再也不认我们这些老朋友了呢。” 老太太装模作样抹了两下脸,假惺惺道:“到时候我肯定得想你呢。” 沈张氏上回被烫伤的手还没完全好,伤口上盖着纱布。 这会儿被人奉承的高兴,脸上的褶子都挤在一起,笑的见牙不见眼:“你这说的什么话啊,到时候你们到汴京去瞧我就是了,听昨天来的人说那将军府是个四进的大院子呢,去了也能住得下。” 俩人越讨论越热烈,仿佛那四进的院子就在他们面前,等待着她的临幸。 “大媳妇儿,怎么那么没眼色啊,你婶儿来这么久了,连杯茶也不知道给倒。” 或许因为即将成为将军老娘的喜悦让沈张氏忘了对柳苏苏的恐惧,见她从门口路过,便摆出婆母的态度,让她到身边伺候伺候。 柳苏苏觉得好笑,想怼来着,但又觉得有点浪费口舌,索性就乖乖将茶奉了上去。 沈张氏见她听话,立马装起样子来。 摆着脸色道:“如今我家懿儿已经是大将军了,以后肯定是要三妻四妾的,你要是敢不听话,看我怎么收拾你!” 她觉得沈懿现在护着柳苏苏是因为没有别的女人。 男人都好个新鲜,赶明他有了别的心头肉,这柳苏苏还不是任由她肆意磋磨。 一旁村长婆娘也跟着附和。 “可不是,像你这么能惹事儿的儿媳,也就你婆婆这么善良还留着你,要是我们家,肯定不带你去汴京,就叫你自己在村里自生自灭算了!” 俩老太太一唱一和,活像童话里灰姑娘的恶毒后妈。 可柳苏苏又不是好欺负的辛德瑞拉。 她又把沈张氏面前的茶碗倒满,慢悠悠道:“婆母如此体恤,儿媳听了还挺不舍的。” 沈张氏以为她要求饶,得意的恨不得用下巴跟她说话 柳苏苏耸了耸肩,笑眯眯道:“以后若我心情好了,说不定会回宁潼村来瞧瞧你们老两口的。” 第十五章 想去?那就给钱 “你说什么?!”沈张氏眉毛都立起来。 柳苏苏淡淡:“你们老两口年岁大了,还是别往汴京折腾了。” “凭什么?!那是皇上赐给我儿的院子,凭什么不让我们去住!” 柳苏苏继续慢悠悠:“将军把后院的管家权给了我,儿媳想着你二老身子不爽利,又怕我公公老是惦记村里那两亩地,还是不叫你们为难了吧。” 沈张氏气的脸都涨红了。 她早就不想再在村子里过了,天天灰头土脸的,哪有城里人舒坦。 二儿子沈冲是个废物,家里花了大钱让他读书。 啥都没读出来不说,还跑到城里去给一个富户做入赘女婿去了。 让他们老两口在村子里丢了大人了。 如今大儿子沈懿混了这么大的一个官当,他们当然想好好沾沾他的光了。 可哪成想,人家根本就没准备让他们去。 现下全村都知道她要跟着大儿子进城,这要是不带他们了,岂不是更丢人了! 村长婆娘见势不好赶紧找个理由跑了。 沈张氏指着柳苏苏骂:“我家懿儿是个最孝顺的了,肯定是你这狐狸精挑唆的!看我今天不打死你这个骚狐狸!” 说着,她抄起一壶茶就朝柳苏苏扔了过来。 柳苏苏眼疾手快,躲了过去。 可听了吵架正往屋子里进的沈大山却没躲过,一壶茶兜头盖脸浇了个彻底。 老头子脸上挂着茶叶,额头上还有被茶壶撞红的痕迹。 “死老婆子,你又作什么妖!”他骂骂咧咧过去,抡圆了手臂给了沈张氏一个耳光。 村里男人,没有几个不打媳妇儿的。 沈张氏捂着脸跟他说沈懿不准备带他们进城的消息。 “肯定是那个骚狐狸做的孽!你去跟懿儿说说,让他把这死丫头休了,赶明儿到了城里,娘再给他物色好的。” 沈大山脸色更难看:“你可闭上嘴吧!” 二人对面,柳苏苏环着手臂在看热闹。 她可不准备走,婆婆吃瘪这么好看的热闹,她平时想看还看不到呢。 沈懿昨天说把管家权交给她。 她当时本来是准备将公婆小姑一起带走的。 但一听沈懿说的小时候的一些经历,以及这对老夫妇做的那些事情,她就改主意了。 沈懿孝顺,毕竟是养了他这么多年的长辈,让他彻底断了他肯定不忍心。 但这老头老太太做了那么多缺德事,还要去沾沈懿的光。 柳苏苏可坚决不能接受。 她的心硬的很,不能接受和这种占了人便宜,还想要人命的狗东西生活在一起。 最终,她提出定期给沈家拿钱,但不带他们去汴京城。 沈懿表示赞同,当即表示会和沈大山沟通。 可没想到次日朝廷又来人催他进京,说是圣上的意思。 他还来不及说就快马加鞭进了京,所以这做恶人的事儿就又交到了柳苏苏身上。 沈大山在屋子里愁眉苦脸坐了半天,才开口问她:“大媳妇儿,这话是懿儿跟你说的?说不让我们进京?” 柳苏苏不想让沈懿为难,摇了摇头,笑盈盈道:“不是,是我不想带你们去。” “死丫头!就知道这事儿是你搞的鬼!”沈张氏又开始骂。 沈大山的脸色更难看。 作为家中长辈,能被儿媳妇怼成这样,任谁能不觉得丢脸。 “大媳妇儿啊,你听爹说……”他佯装慈祥的开口,想要劝劝柳苏苏。 却很快就被对方打断:“爹,您别劝了,这事儿是已经定好了的,将军他俸禄有限,养个大宅子已经很难,现在剩余的钱也不过让我们勉强糊口,你们若想去也可以,将这五年拿他的抚恤金交出来,算替我们补贴家用了。” 沈大山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沈张氏的骂声也停住了。 那些钱早就让他们补贴给小儿子了,他们哪里还拿得出来。 柳苏苏早就猜到结果了,一点也不惊讶。 她起身欲走,却被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沈如霜拦在了面前。 自打知道孙秀才是耍她玩以后,沈如霜消停了好几天。 她不但生气,还恨,恨得人很多,比如孙秀才,还比如其他和他搞到一起的女人。 其中,她最恨的就是她这个小嫂子柳苏苏。 凭什么啊,大家都是和孙秀才不清不楚。 自己破了身子以后嫁人都成了问题。 可这柳苏苏倒好,什么都不耽误,大哥竟然还要带着她到城里去享福! 沈如霜气不过,抓着柳苏苏道:“你带不带他们无所谓,但你必须得带我一块儿进城!” 柳苏苏挑了挑眉:“好啊,我听听你的理由。” 沈如霜咬了咬牙,脸也不要了,硬着头皮说:“出了上次小树林那档子事儿,村里人都知道我和孙秀才……谁还肯娶我!” “呦,这我倒是给忘了。”柳苏苏笑意更浓。 自己这个小姑子还真是个人物,为了进城,连这种话都能当着父母的面儿说出口。 沈大山听了,老脸涨红。 女儿干出这么无耻的事情,他这个父亲真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才好。 “所以你必须带我一起进城,让我大哥给我寻一门好亲事才行。”沈如霜说得理直气壮,仿佛他混成今天完全都是柳苏苏的责任。 “我和你大哥都不欠你的,你和孙秀才不清不楚跟我有什么关系,当初又不是我帮你脱得衣服。”柳苏苏斜睨着她,眼里全是戏谑:“不过看在我们是亲人的份儿上,这事也不是不能答应。” 明知前半句话是埋汰她,可这会儿沈如霜却顾不上那么多。 她眼睛亮起来,撒开柳苏苏的手臂,转身就要去收拾衣服。 “别急。”柳苏苏将人又给拽了回来。 她拉着沈如霜,又朝屋子里目瞪口呆的沈大山和沈张氏扬了下下巴,慢悠悠道:“既是一家人,就该讲究个公平,和公婆一样,你若能拿出钱用于你日后的开销,那我就同意带你去,若不能,那就——” 她笑盈盈。 沈如霜咬了咬牙:“要多少钱才行?” 柳苏苏翻着眼皮儿看了眼天,慢悠悠道:“十两?” “你想钱想疯了!”沈如霜怒骂道。 “没钱也行,那你就抵一件东西给我。” “什么东西?” 第十六章 偷了我的给我还回来 柳苏苏道:“我陪嫁里的那支海棠玉簪,你若能找回来,我就带你一同去汴京。” 虽说只是乡野郎中家的女儿,但原身在家的时候备受宠爱。 嫁进沈家的之前,柳郎中将家中所有压箱底的好东西都拿了出来,叫她一起带着嫁了进来。 其中就包括一支用料考究,造型别致的海棠玉簪。 原身不舍得戴,便一直小心珍藏在卧房的柜子里面。 后来沈家遭了一次贼。 别人的屋子都没什么损失,唯有柳苏苏的屋子里被人翻了个底儿朝天。 那支海棠玉簪也不翼而飞。 其实她心里明镜儿似的,这事情肯定是小姑子沈如霜做的。 因为前一天对方才知道了她放首饰的地方,后一天她屋子就遭了贼。 可无论原身质问沈如霜多少次,沈如霜永远只有一句话:“没拿,没拿,就是没拿!” 有几回把沈如霜问急了,还气急败坏说原身这是糟蹋她的名声,不怀好心。 听见柳苏苏又问起那支海棠玉簪,沈如霜眼皮上翻,下意识的就说:“又不是我拿的,上哪儿给你找去!” 柳苏苏摊摊手:“那也行,东西找不回来那就拿十两银子吧。” 呸!那簪子当时当的时候也不过才当了不到二两。 现在竟然问她要十两?!这不是欺负人呢嘛。 沈如霜想了想:“你确定我拿回来簪子你就带我一起进城?” 柳苏苏淡笑点头,一语不发。 沈如霜心一横,咬了咬牙:“行,我去给你找去,到时候你可别耍赖!” - 那支海棠玉簪,当然就是沈如霜拿的。 当时她觉得好看,便从柳苏苏那里给偷了出来。 可戴吧,又怕被别人发现。 所以簪子到手没多久,有一次去镇上办事,沈如霜就把那支簪子当了二两银子,给自己做了一身新衣裳。 时间都过去这么久了,那衣裳肯定也不值二两银子了。 沈如霜只好去找母亲沈张氏要钱。 沈张氏听了来龙去脉,气的人都要死过去,指着她鼻子骂:“你个败家货!没钱!想要钱自己弄去,我这儿是没有!” “娘!你要是不帮我就没人帮我了!柳苏苏那贱|人说了,要是我不把东西找回来,她真的不会带我去汴京的!” “那我也没办法!” 见母亲心如此硬,沈如霜只好换了个怀柔的办法,压着性子给她分析。 “娘,您想想,现在我大哥叫那狐狸精迷了心窍,根本不听你们的话,我二哥更不行,一个上门女婿在家里说话的权利都没有,您二老要想死之前进到城里生活,现下也只能靠我这个女儿了。” 她顿了顿,又继续:“所以,您只要拿钱让我去把簪子赎回来,赶明我嫁进城里,肯定要把你和我爹一块儿接过去享福啊!” 沈张氏听完,心里打起了小算盘。 确实,最近大儿媳妇不知道抽了哪路的邪风,不听话的狠。 要想占她的便宜怕是难了,现在家里除了小女儿沈如霜,恐怕还真没有别人可以指望了。 她满脸横肉颤了颤,垫着小脚从箱子底下翻出她攒了好几年才攒下的二两碎银。 “这是借你的!等你嫁了人也得叫姑爷把钱还我。” “行,你说什么都行!” 见了钱,沈如霜哪还有心思听她废话,一把抢到手里,转身便跑了出去。 只留下沈张氏在后面:“你个死丫头,还不上看我不弄死你!” - 沈如霜从老太太那拿了钱去镇上赎东西的事儿柳苏苏很快就知道了。 同样,小常枫也知道了。 小不点忧心忡忡的问她:“姐姐,我们真的要带她一起进城吗……” 沈如霜总是偷偷骂他是个小乞丐,说要是没有沈家他早不知道被哪里的恶狗叼走了。 所以常枫有点怕她。 柳苏苏朝他笑笑,安慰道:“姐姐知道你不喜欢她,不会带她一起走的。” 常枫眼睛亮了亮。 “可姐姐明明答应她了呀?” 柳苏苏想说对这种偷人东西的恶人谈什么诚实。 可又觉得自己作为监护人,实在不该教小孩子说谎。 她想了想,对常枫道:“她拿走了姐姐的簪子,我让她把簪子找回来,这是在教她诚实啊,这是个善意的谎言,不算说谎。” 常枫听得懵懵懂懂,但到底不再纠结这个问题。 沈懿临走时候说三日之后会安排人回来村子里接她和常枫去汴京。 如今,离约定好的日子只剩一天。 柳苏苏特地准备了一些祭品和烧纸,准备带常枫去给柳郎中夫妇上一炷香。 虽说她不是柳郎中的女儿。 但是占用了别人的身体,她觉得自己有义务替人尽一尽女儿的责任。 村里给老人上坟都要在太阳下山以后才行。 说这样烧的东西那头才能收到。 柳苏苏遵循旧例,天刚擦黑,便提着准备好的祭品和烧纸,带着常枫出门了。 柳郎中一家不是土生土长的本村人,是后来搬到这里的。 所以他死后也并没有葬在村里的坟地里,而是由沈懿帮忙,葬在了离村子不远的一处山头上。 那里附近长满野生的草药,四季绿树成荫,空气很好。 一大一小相互搀扶着来到了坟头边上。 柳苏苏点起一炷香,在心里默默念叨起来。 “既有幸借这具身体重活一次,我定会报答你们,将常枫好好抚养长大的。” 小常枫也学着姐姐的样子,点起一支香,恭恭敬敬朝着坟包鞠了一躬,奶声奶气道:“爹娘,姐夫回来了,以后不会再有人欺负我和姐姐了,你们放心吧!” 线香插|进准备好的香炉里。 柳苏苏拿出烧纸和元宝,给常枫分了一部分,点起火放在盆子里烧了起来。 火光熊熊,将漆黑的夜晚也照的仿佛灯火通明。 柳苏苏边烧纸边念叨:“下回可不能在这儿点火了,这要是火烧得大了,可没有消防员小哥哥来救我。” 常枫啊了一声,问她在说啥。 柳苏苏笑着摇摇头,没有答话。 穿越至今小半个月,她都快忘了自己是个现代人来着。 坟前的火越燃越旺,熊熊烈火涧,坟头后面突然,冒出了一张脸—— 第十七章 坟地遇险 “啊!”小常枫吓得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柳苏苏还算镇定,但也是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穿越就已经够玄幻的了,难不成还要让她见一次鬼吗? 正这时,坟头后面的那张“鬼脸”开口了…… 他阴恻恻的说道:“贱|人!我就知道在这儿肯定能堵着你,老子是被你坑惨了,今天我非得让你见识见识我的厉害不可!” 柳苏苏听出来了,这“鬼”是孙守常孙秀才。 看样子这人是因为上回的事儿记上了自己的仇,在柳郎中坟上蹲守了好几天,就为了报复她来了。 不过才几天,孙守常已经完全变了个样子。 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被人打得伤还没有好完全,衣服也脏兮兮的像个流浪汉。 听说他的事情被镇上学政知道,剔除了他秀才的名头。 而且他家里的那个童养媳听说他做出那样无耻的事情,一气之下跑了。 现在,孙守常可谓是一无所有。 这样的人最可怕,因为什么都没有,所以他什么都不怕失去。 柳苏苏有些后悔,后悔不该把事儿做的这么绝。 孙守常拍拍身上的土,从坟头后面站了出来。 柳苏苏这才发现,他手里还提着一把柴刀。 农村家里砍柴的刀,刀刃磨得薄薄的,闪着骇人的光。 他阴恻恻的笑,目露凶光,恶狠狠地盯着姐弟两个,像一头想要吃人的野兽。 好汉不吃眼前亏,柳苏苏好声好气道:“我们有话好好说,你想要什么,钱吗?还是想要我相公帮你找学政求求情。” 她边说边想要去将常枫护在身后。 但小不点吓得腿软了,半天没有从地上爬起来。 这会儿离孙守常只有一步之遥。 他俩的视线同时落在常枫身上。 孙守常狞笑道:“怕我动你弟弟是吧?”说着,他一步上前,反手将地上的小不点拖拽起来,然后将柴刀横在了他的脖颈上。 常枫吓得哭都哭不出来。 “不要!”柳苏苏尖叫道:“别碰我弟弟,你想怎么样冲我来!” 孙守常脸上的笑容越发渗人,他视线贪婪的在柳苏苏身上打了个转儿。 被这丫头骗的这么惨,他还连一点肉味儿都没尝到,实在是白白担了骂名。 “别让我动手,你自己把衣服脱下来。” 这兔崽子真是活腻歪了! 柳苏苏咬了咬牙,眼底一片腥红。 要不是常枫在他手里,今天非叫他死在这里不可! 可是常枫……她不能不管。 她视线瞥到不远处,草丛底下有一个猎人用来捕兽的夹子。 那种夹子威力十足,几百斤的大型食肉动物都不在话下,遑论一个只会读书的干瘦书生。 她琢磨着如何把人骗到那边。 孙守常却等的没了耐心,柴刀又朝常枫的脖颈处移了半寸,柳苏苏的心又提了起来。 “有话好说,不就是脱衣服,我脱就是了!” 她咬着下唇,动作极其缓慢的移到了上衣的第一个扣子上。 手上动作着,脑子里的思绪也不停。 她想着,一会儿只要孙守常朝自己走过来,她就立马朝兽夹的位置跑。 她脑袋里算计着距离和时间,第一个扣子终于解开。 “快点!磨蹭什么呢!”孙守常骂骂咧咧。 常枫则突然哭出了声儿:“姐姐,你快跑吧,我没事儿的!” 柳苏苏心里一软,不枉费自己照顾了他这么久,这孩子还是挺知道感恩的。 但这样,她就更不能不顾常枫的安危了。 柳郎中夫妇的坟就在后面,她刚还说了会好好照顾人家儿子,怎么能说话不算。 她边解着扣子边朝兽夹的方向挪了几步。 “别给我耍花样!”孙守常下意识的也跟着她挪了几步。 柳苏苏低眉顺眼答了句好,却在孙守常不留意的时候给常枫偷偷使了个眼色。 意思让他找准机会赶紧跑。 边解扣子边挪位置,终于,在外衣扣子全部解开的同时,她站在了离兽夹最近的地方。 “脱完了。”她佯装羞怯的朝孙守常道。 时至深秋夜晚,柳苏苏怕冷,早就穿上了夹袄,这会儿折腾半天,她也就刚把袄子的扣子解开。 孙守常等的不耐烦,挟着常枫想上前自己动手。 就在离兽夹只有二寸之时,空中突然飞出一个人,一脚蹬在孙守常的后脑上,将人直接给踹晕了过去。 “谁!”柳苏苏赶忙将常枫护在怀里,迅速将夹袄的扣子扣好。 来人一袭黑衣,气喘吁吁:“夫人,是我,亏得赶上了,不然回去将军非得打死我不可!” 竟然是沈懿的副将于晋。 他不是跟着沈懿一块儿进京了吗? 于晋解释:“我们本来都快到汴京了,但将军突然预感不妙,他怕是您二位有事,便叫我快马加鞭又赶回来了,没想到就碰了个正着!” 这条山间小路恰巧就是从外面回村最近的途径。 虽近,却险。 要不是于晋为了快点回来,根本就不会走这里。 好在是把将军夫人救了下来,于晋心也总算放回了肚子里。 “夫人,您没事吧。”他关切的问。 柳苏苏摇摇头,将衣扣系好,又指了指不远处的兽夹:“就差两步,我就让他踩在这上面了,不过还是多谢你。” 于晋垂首看了一眼。 还真的在草丛深处发现了一个捕猎的兽夹,上面的锯齿还泛着血光,看样子经常使用。 他不由更加敬佩起柳苏苏来。 夫人就是夫人,临危不惧啊,真是厉害! 怀里的小常枫终于停止了哭泣,他小声对柳苏苏道:“姐姐对不起,我拖累你了。” 柳苏苏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别说这些,你是我弟弟,怎么能不管你。” 常枫低了低脑袋,又抬起来,很认真的说道:“以后我也学武功好不好,像姐夫和于晋哥哥那样,这样我就能保护姐姐了。” 还不等柳苏苏答话,于晋已经笑嘻嘻的接了话:“好啊,等去了汴京,哥哥教你!” 常枫身子不好,适当的运动确实有助于身体健康。 考虑到这些,柳苏苏也点了点头,没再多言。 天色更暗,树林里微风吹过,叶子窸窸窣窣带着一种诡异之感。 于晋朝树边上躺着的孙守常踢了一脚,嫌弃道:“夫人,这畜生咱们怎么办?就扔这儿吗?” 笑话!把自己欺负成这样就这么算了? 柳苏苏眼里闪过一抹寒光,抄起他手边的柴刀。 于晋一惊,他在战场上杀人从来眼睛都不眨一下。 可这里不是战场,在这儿杀人可是要见官的。 “夫人!您三思啊!” 柳苏苏没说话,甚至也没有看他一眼。 手中柴刀依旧高举。 唰的一声,砍破空气中的阴沉。 她一刀狠狠砍在了孙守常的裆下—— 第十八章 手起刀落制服孙守常 柳苏苏一柴刀径直挥在孙守常要命的地方。 手起刀落,他已经告别了身体的部分零件。 霎时间,刚刚已经晕过去的人,“嗷”地一嗓子被痛醒了!! 血哗哗的流出来,很快,孙守常坐着的位置已经被血浸透。 他疼的浑身直哆嗦,用手捂住下身,像是看恶鬼一样紧盯着柳苏苏,嘶吼着问她:“你怎么敢……?!” 柳苏苏将柴刀扔到一旁,嫌弃的扫了他一眼:“既生了个碍事儿的东西,我便帮你除了算了,不必谢我。” 谁要谢你?! 孙守常疼的冷汗直冒,人躺在地上滚来滚去嗷嗷疾呼。 于晋都懵了,他是个在战场上混了许多年的人。 杀人无数,热血溅到脸上的时候也不是没有。 可看到将军夫人手起刀落阉|割了一个男人的画面,他还是惊得浑身抖了一下。 只感觉自己的关键部位都跟着疼了起来。 他倒不是怕,就是觉得惊讶。 将军夫人看着是个弱柳扶风的小丫头,怎么砍起人来竟比个战场上的将士都猛?? 好在在她挥刀之前,于晋下意识的用手捂住了小不点常枫的眼睛。 不然被这孩子看见不知道要被吓成什么样子。 柳苏苏却不以为意,她将常枫从他怀里扯出来,指着地上血流不止的男人道:“常枫,瞧见没有,这男人啊若是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以后都要吃这样的苦的。” 小常枫脸上表情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点点头,郑重其事:“姐姐,你放心,常枫知道了。” …………这………… 这姐弟俩平时看着一个比一个的娇弱,怎么在这事儿上胆子这么大啊。 于晋瞠目结舌,嘴长得仿佛能放进去一个西瓜。 柳苏苏看出他的惊讶,随口解释说:“村里一直以来都没有兽医,很多村民想给自家猫狗或者其他牲口绝育都是找我爹的,见得次数多了,我和常枫都不怕这个。” 小常枫也点点头,表示姐姐说的对。 于晋下意识咽了咽口水,将大张的嘴又闭上了。 孙守常身下的血越流越多,人也因为失血过多而慢慢喊不出声音。 于晋躬身看了一下他的脸色,对柳苏苏道:“夫人,这血再流下去,人怕是就不行了。” 柳苏苏不语,而是转身到不远处一片植被茂盛的地方挑挑拣拣摘了一把草药。 “给他,止血草,让他自己敷在伤口上,不出一刻血就能止住。” 于晋应下,拿着草药过去递给了孙守常。 不料对方竟然还不肯接受:“不要!你这婆娘就是想害死我!” “夫人,怎么办?”于晋又问。 此时柳苏苏已经整理好地上的东西和篮子,又牵好小常枫,正准备下山了。 她闻声回首,只云淡风轻的说了一句:“不行,我可没想弄死他,必须让他上药。” 于晋恭敬应声:“是,夫人放心。” 柳苏苏对这个五大三粗的黑脸汉子还是很放心的。 她道了一句辛苦,就拉着小常枫下山了。 于是,这天深夜,宁潼村村口的山上,一直传出惨痛的哀嚎声。 听村里的人说,估计附近山上的野狼发|情了。 次日,村长告诫众人,野狼发|情期间千万不要上山,恐有生命危险…… - 当晚,柳苏苏带着小常枫回了沈家各自休息。 怕村里人和沈家人说闲话,于晋没跟他们回去,自己随便找个地方休息了一夜,准备次日一早带二人一同进京。 天刚破晓,柳苏苏卧房的门便被人敲响。 她以为是于晋来找她出发,谁料一开门,门口站着的却是沈如霜。 她风尘仆仆,满脸写着疲惫,从衣袖里掏出一支簪子递到柳苏苏手上,凶巴巴道:“簪子给你找回来了,别忘了你说的话!” “哦?这么快?”看见簪子,柳苏苏还真是觉得有点惊喜。 她本来没觉得被当了的东西还能赎回来,毕竟都那么久了,人家早卖给别人了也说不定。 她将簪子接到手里,细细端详了一番。 和原主的记忆相比照一看,簪子的确就是她之前丢掉的那支。 但簪身不知为何划了许多道裂痕,甚至海棠花蕊处曾经缀着的一颗珠子也不翼而飞了。 柳苏苏直替原主感到心疼。 “怎么样,是你那支吧?”沈如霜有些得意,趾高气昂道:“咱们哪天走,我回去收拾收拾东西?” 柳苏苏心底响起一声冷笑,从鼻子里哼出一声。 崭新的簪子被她弄成这样,她竟然还有脸跟自己提要求? 想的倒是美。 她没接这句话,反而问沈如霜:“当初不是说这簪子不是你拿的么,现在这是怎么找回来的?” 沈如霜愣了下,脸色不太好看。 她答应柳苏苏去找簪子的那一刻,其实已经变相承认了当初偷东西的人就是自己。 可现在柳苏苏又来问…… 她只好继续撒谎:“本来也不是我偷的,我就是上回去镇上当铺办事,无意间看的了这支簪子,现在听说你要它,我便连夜到镇上替你赎回来了而已,跟我又没什么关系。” 好家伙,把自己摘的可够干净的。 柳苏苏自言自语:“镇上当铺?就是陈家那个色眯眯的老头子开的?” 陈家是邻村的富户,早几年不知在哪儿继承了一笔产业,后来到镇上开了一家当铺。 五十多岁的陈家老爷子啥也不懂,但也当了朝奉。 天天呲着一口黄牙,对往来的一些丫头媳妇儿色眯眯的笑,偶尔还会趁其不备摸摸小手,占个便宜。 听她提起陈老爷子,沈如霜的脸色一下子就白了。 今天在当铺里那段恶心的回忆又再一次涌入了脑海里。 柳苏苏其实想的没错,一年前当的东西没有赎回,当铺早已经当成死当对外卖了。 而这支簪子因为好看,被陈老爷子的婆娘看中,拿去戴着了。 因为平日里还要下地干活,又不够爱惜,所以簪子就被搞成了这副德行。 沈如霜去了以后,向陈老爷子表达了自己想将簪子赎回的意思。 老爷子说规定不能赎回,但看在她生的年轻又丰腴,也可以谈一谈其他条件。 就这么着,沈如霜忍着恶心跟这个比她爹还大了几岁的臭老头子进了后面的小屋…… 第十九章 姐弟两个进城啦~ 想想当铺后面那个幽深黑暗的房间,沈如霜就恶心的想吐。 她恼羞成怒道:“你管那么多做什么!你若不带我去汴京,簪子就给我还回来!” 她伸手想去柳苏苏手里夺簪子,却不及对方灵活,被闪了个趔趄。 “我的东西,现在这算是物归原主,凭什么还给你?”柳苏苏挑眉微笑。 沈如霜这下才觉得自己好像是被对方骗了。 她气急败坏,作势要喊起来。 “你敢骗我!!当初说的时候爹娘可都是在跟前听着的,你要是敢不承认,我就让他们打死你!” 柳苏苏被她的大嗓门喊得有点头疼。 抬手做了个小点声的手势。 “行了,没说不带你,你先回去好好睡一觉吧,明天一早我们再走。” 沈如霜得了答复,也不喊了也不叫了,喜气洋洋转身回自己的房间睡觉去了。 柳苏苏看着她的背影,轻轻勾了勾嘴角,笑了。 这一觉沈如霜睡得是昏天黑地,直到午夜时分才悠悠转醒。 一想到等会儿天亮她就要去汴京了,沈如霜只觉自己终于是混出头来了,之前遭的罪都不算白遭了。 因为睡得太久把早午饭都睡了过去,肚子也忍不住咕咕叫了起来。 沈如霜起身去厨房找东西吃。 她就着厨房的烛台翻找了半天,终于在锅里翻出一块冷掉的饼子。 有的吃总比没有强,她给自己倒了些水慢悠悠的吃饼。 厨房一直都是柳苏苏的地盘,有了儿媳妇以后,沈张氏就撂了挑子。 沈如霜则懒得很,也都靠着这个好欺负的小嫂子。 她坐在厨房的小凳上环视着小小的厨房。 柳苏苏手脚很麻利,厨房被她收拾的十分干净整洁,锅碗瓢盆都在该放的地方放着…… ……不对!那个她经常用来给柳常枫煎药的小陶罐呢?! 沈如霜突然发觉出不对劲儿! 她将干饼子扔到一旁,提着烛台匆匆跑出去,直奔柳苏苏住的卧房。 此时,正直午夜,整个宁潼村都十分安静。 柳苏苏的卧房内也静悄悄的。 “开门!开门!”沈如霜狠狠拍门,大喊了两声。 屋内依旧没有声音。 “大晚上的,你叫魂呢!”熟睡的沈大山被她敲醒,披着衣服气哼哼的冲出来骂人。 沈如霜面白如纸,问道:“爹,柳家姐弟呢?” “走了,吃了午饭就走了,早走早好,省得天天在家跟我和你娘甩脸色!” “什么?!走了!我呢?不是说带我的嘛!”沈如霜气疯了,抓着沈大山的衣袖就要让他驾车带自己去追人。 沈大山黑了脸,甩开她的衣袖道:“追什么追!你给咱家丢的人还不够多嘛!” - 午饭之后出发,于晋赶了一匹马车。 傍晚时分,一行三人就已经赶到了二十里以外的临镇上。 这里相比宁潼村当然是发达许多。 进了镇子,小常枫的眼睛就没有一刻停闲,一直盯着四周好奇的看个不停。 常枫三岁时候柳郎中就过世了。 之后一直跟着姐姐在沈家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 所以别说是镇上了,就连宁潼村他都是没有机会出来的。 其实不止是他好奇,柳苏苏对这里也是很好奇的。 虽然原身的记忆里有父母带她到镇子里逛庙会的片段,但是真正经历起来还是不太一样。 柳苏苏一个现代人,只在电视剧里看见过这样的景象,自然好奇的紧。 于晋无言叹气,像是带了两个不懂事的孩子一般,不管看到什么新奇的玩意儿,他俩都非要让他停下车子下去看看…… “姐姐,姐姐,那些人围在一起干嘛呀?”小常枫好奇的问。 柳苏苏一看,不远处一堆围在一起的男女老少,也好奇的凑上去看了两眼。 随后又兴致缺缺的告诉常枫:“斗蛐蛐的,没什么好玩的。” 过会儿,小常枫又瞧见酒楼门前莺红柳绿的姑娘们,再次扯着柳苏苏的袖子问:“姐姐,那些姐姐穿的那么漂亮呀,你为什么不穿好看的衣服呀?” 柳苏苏低头看了看自己穿着的一身麻布衣服,又瞧瞧那堆穿着绸缎,带着钗环的青楼女子…… 她当即一拍板,叫住于晋:“你找地方先住下,我带着常枫去买两身衣服。” 带了一路孩子的于晋长叹了一口气,他想说陪着他俩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但话还未出,他脑袋里又想起将军夫人手起刀落为民除害的那一幕。, 他打了个哆嗦。 行吧,只希望坏人能离沈夫人远一点就好了…… 三人约定好一会儿集|合的位置,柳苏苏揣着沈懿之前给她的银票直奔最近的成衣铺。 柳家姐弟模样生的都是很漂亮的,但却因为被婆家苛待,所以在穿着上十分一言难尽。 铺子里的老板娘看见他俩一身灰扑扑的打扮,没什么招待的心思。 柳苏苏问了几句话她才勉强答上一句半句。 “这衣服多少钱,能给我弟弟试试吗?”柳苏苏拿起一件小男孩穿的对襟长衫。 老板娘瞥她一眼,懒得起身,只报了衣服价格,又打量了下常枫的身高,道了句:“太瘦了,他穿不下,只能现做。” 虽看出她的怠慢,但因为今日心情很好,柳苏苏便又好脾气的问了句:“若是现做的话,什么时候能取衣服。” 老板娘表情有点诧异。 她方才拿的那件是个缎面的长衫,料子很贵,样子也很考究,一般人家是穿不起的,所以她刚报完价格的时候,以为这丫头肯定会被吓跑的。 她站起身,斜睨着柳苏苏:“小姑娘,你怕是没听清楚我说话吧,这件衣服要一两半银子呢,你真的要做?” 因为长期的寄人篱下,小常枫的情绪十分敏感。 他赧然的扯住姐姐的衣袖,整个人缩在她身后,怯怯道:“姐姐,我不要新衣服了,我们走吧。” 老板娘立马勾起一个轻蔑的笑,作势想要赶人。 这下柳苏苏终于被她勾出了火气来,颇有一种在现代时候被奢侈品柜姐惹恼的意思。 她在口袋里翻了半天,最终掏出一张面额最小的一百两的银票,一把拍在柜台上,冷声道:“你看看这些银子可买的起啊?” 第二十章 银票惹祸了 柳苏苏拿出一百两的银票拍在柜台上的动作,着实是让成衣店的老板娘吃了一惊。 在这世道,平民多半都只是买料子自己做衣服,只有高门显贵才会到成衣铺里买成衣。 所以老板娘还是见过些有钱人的。 可她看见柳苏苏掏银票的动作还是惊了一下。 因为柳苏苏的口袋里除了刚刚拿出来的一百两银票,竟还有一厚沓的银票。 就算每张都是一百两的面额,那也大约得有几千两的啊。 谁家会带这么多银票出来只为买件衣裳啊! 想到这儿,老板娘又细细打量起二人来。 这姐弟两个的模样都是生的极好的。 姐姐秀美端庄,哪怕一身粗布麻衣,也能看出底下玲珑有致的身材线条。 弟弟伶俐可爱,皮肤白皙眼眸清亮,只是年龄太小,身材瘦弱矮小,还没有完全长开。 这气质模样,该不会是哪家大人的儿女出来微服私访的吧? 老板娘态度立马转好,笑盈盈凑上来:“当然买得起,当然买得起!买件衣裳而已,何至于您掏这么大的银票啊,现银就行,我给您便宜点,就收您一两银子吧。” 说着,她拉过常枫就要拿皮尺给他量身。 常枫有点怕,但一想到姐姐还在,他就又不那么怕了。 乖乖的由着老板娘摆弄。 看样子从古至今,柜姐都永远只认钱,柳苏苏心满意足,说道:“不必便宜,该多少就多少,但我身上没有现银,银票不行吗?” 老板娘忙答:“那得劳烦您到钱庄去兑了现银才行,我们只收现银。” “行吧,最近的钱庄在哪儿?”柳苏苏有点嫌烦。 但一想后面还有很远的路要赶,手里没有现银可能还真不行。 “出门右转第七家铺子就是镇上最大的钱庄,您去兑吧,我给您弟弟量身。” 老板娘毕恭毕敬,十分想要把这位不知道是哪家大人的千金哄得高高兴兴。 “不用,我带他一起去,过会儿回来再量。” 小常枫是有点社恐的,柳苏苏知道不能把他一个人扔在陌生的地方。 语毕,她一手牵着小常枫,一手拿着银票,出了成衣店的门往钱庄方向走去。 出门右转走了三分钟左右,柳苏苏便看见了写着钱庄字样的招牌。 这里门面是很大的,但门可罗雀,并没什么客人。 头一次来钱庄,柳苏苏还是满怀好奇的。 她带着小常枫走了进去。 屋内柜台后面坐了个蓄着长须的老者,看起来还挺慈祥的。 柳苏苏道:“您好,我要换钱。” 说着,她把银票递到了对方的手里。 老者仔细看了看银票,又抬头看了看柳苏苏,周而复始,来回看了好几遍。 “能换吗?”柳苏苏被他看得有点别扭。 老者沉声:“当然能。” 随后,他站起身走向后面的房间里和谁说了两句什么话,半晌才又回来。 古人的办事效率可真够低的。 柳苏苏耐着性子等。 就在她觉得自己的耐心即将告罄的时候,老者又开口问:“这银票是你的?” 柳苏苏终于没了耐心:“不是我的还能是你的吗?” 老者捋了捋胡子,沉吟了一声:“这银票上盖得可是京城永德钱庄的印章,那是对皇室和三品以上官员才开放的钱庄,你一个乡下丫头怎么会有?” “我相公在朝廷任职,他是——”说到一半,柳苏苏才发现,除了沈懿是个将军以外,关于对方的事情她什么都不知道。 包括沈懿是个什么将军,那是个多大的官,她都一概不知。 可对上老者探寻的视线,她也只好硬着头皮道:“我相公他是个将军。” “云麾将军?骠骑将军?还是镇北大将军?”老者追问。 “……”柳苏苏彻底卡壳了。 老者轻笑一声,刚欲说话,柜台后面又出来一个年轻一点的男人。 他趴在老者耳边说了两句什么,然后俩人一起盯着姐弟两个端详。 “永德钱庄前些日子遭了贼,你这银票就是这么来的吧。”年轻男人说道。 “你说我偷的?”柳苏苏秀眉紧蹙,怒道:“我都说了我相公是朝廷官员,这钱便是他给我的!” 老者不耐烦的摆摆手:“这话你去跟县令老爷说吧!看他信不信你。” 随后,钱庄外面稀里哗啦进来几个穿着县衙官服的人,要将姐弟两人抓起来。 “姐姐……”小常枫吓得快哭出来了。 “别怕,姐姐在呢。”柳苏苏安抚住小常枫,然后揉了揉眉心,只觉心情烦躁。 没想到几张银票能给自己添这么大的麻烦。 等赶明儿见了沈懿,她一定要好好问问他到底是个什么将军…… - 距离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一个时辰还多了,于晋等不住了。 眼看天色已经全黑了下来,镇上的人也少了许多,可夫人却还是没有带着小常枫过来这里找他。 于晋敏感的觉得恐怕是出事儿了。 他先去附近的成衣店里挨家挨户问了一圈。 直到最后一家,才有个风韵犹存的老板娘说见过一对儿相貌出色的姐弟。 “那他们现在去哪儿了?”于晋急道。 老板娘慢悠悠道:“去钱庄换钱去了,听我的伙计刚回来说,好像银票有问题,已经报官给抓起来了,好险他们也从我这儿骗走了一件衣服,啧啧,那么标致个丫头做什么不好,偏干这事儿……” 她还挺后怕。 原以为是哪个大官家的千金,没想到不过是个漂亮的女飞贼。 还真是人不可貌相呢。 “闭上你的嘴!”于晋怒道:“那是我们将军夫人,再编排她,我叫你吃不了兜着走!”说完,他又拿出自己的腰牌,上面写着“镇北将军府”。 ……老板娘一愣,赶忙把后面一长串抱怨的话咽了回去。 她赶紧从柜台后跑出来,满脸堆笑:“您家将军夫人叫钱庄的人给送去衙门了,跟我可没关系啊。” 她拉着于晋站在成衣店的门口,朝不远处指了指:“就是那家钱庄,就是他家报官给送进去的!” 第二十一章 古代牢房一游 在老板娘的指引下,于晋很快就来到了钱庄。 屋内几个伙计还围在一起讨论。 “偷了那么多的银票竟然还有胆拿出来花?真的是胆大包天了。” “可不,还带着个孩子,多累赘啊,不然以她的身手,刚才衙门那几个人恐怕还抓不住她呢。” 于晋的黑脸更黑了。 他听出来了,敢情他家夫人不但被官府的人抓走了,甚至还跟他们动了手…… 完了完了,这事儿要是被将军知道,几十藤条的惩罚自己怕是肯定少不了了。 终于,伙计们发现了屋内来人,他们赶忙问:“先生要办什么?” 于晋声音冷冷:“我来找我们家夫人,刚刚被你们送去衙门的那个!” 柜台后,一个长须老者听罢,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那银票不是她偷来的吗?她还冒充自己是什么将军夫人。” “放屁!她还用冒充?”于晋更气,掏出身上的腰牌狠狠摔在柜台上面,冷声道:“我是镇北将军沈将军的副将,你们抓走的就是我家夫人!” “啊?”长须老者腿一软,坐地上了。 - 这是柳苏苏人生中头一次进监狱。 确切的说,活了两辈子,这也是她头一次进监狱。 她和常枫被抓进来以后,还没见到县令,听说是叫人去京城请永德钱庄的人来作证去了,要等人证物证都到齐才能审理这个案子。 好家伙,这还是个跨省办案,柳苏苏真是百感交集。 好在狱卒看在常枫年纪还小的份上并没有非要把他关到男牢房去,而是让姐弟两个关在了一起。 “姐姐……我冷。” 这次出来,小常枫表现的已经比过去男子汉多了,哪怕已经被抓到了牢房里,但因为仍然在姐姐身边,所以他没哭也没闹。 只是这会儿太阳落山,牢房里实在是太阴冷了。 “……”柳苏苏没办法,因为她也是真的冷。 她对自己进牢房这件事情其实并不觉得害怕,只当是现代人到古代牢房一日游来了。 因为她知道,自己约定时间没有回去,于晋肯定会想办法找到她的。 只是可怜了小不点常枫,小小年纪就要经历这样的事情。 她将常枫搂的更紧,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叽里咕噜转了个没完,像是在想什么鬼主意。 正这时,牢房外面传来一阵响动。 紧接着,一个模样黑胖的狱卒提着一坛酒走了进来。 他走路有点跛足,但又不像是长短腿,一边走一边喊:“老李,酒来了啊,把你刚买的肉拿出来,咱俩喝点!” 被唤作老李的狱卒应声出来,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一个热气腾腾的纸包放在了桌子上。 桌边点起一个烛台,俩人慢悠悠的喝起酒来。 老李道:“我看你刚刚走路怎么歪歪扭扭的,你脚坏了啊?” 黑胖叹了口气:“没有,还是老毛病,牢房这阴森森的地方给我造下的这病根,动不动就要闹一回,有时候整宿整宿的疼,闹得我都睡不好觉。” 老李关切道:“那就没去找个郎中瞧瞧?不能老是拖着啊。” “瞧了啊。”黑胖咂了一口酒,面露享受的神情:“回回说是冷出的毛病,叫什么痹症,花了许多钱也没见好,唉,也不知道那郎中到底会不会看病。” 正这时,他俩身后不远处,突然响起一句轻飘飘的女声:“庸医!” 俩人应声回头,正对上柳苏苏那双黑漆漆的大眼睛。 老李疑道:“刚刚是你说的?你认识那个郎中?” 柳苏苏摇摇头:“不认识。” “那你瞎说什么?!”黑胖有点不高兴,这个不高兴里面带着一点自己的隐私被人侵犯的意思。 柳苏苏云淡风轻,眼皮上下一扫,打量了一下黑胖的身材相貌,然后淡淡道:“明明是饮食习惯不良引起的痛风,他偏说是风湿,这不是庸医是什么?” “你个黄毛丫头,还会看病?骗人的吧。” 黑胖不信,撇撇嘴示意老李也甭理她继续喝酒。 柳苏苏只好又道:“你平时只好吃肉喝酒,喝水少,不爱运动,又喜吃甜食,每次痛症发作的时候体表温度都会变高,我说的对不对?” 黑胖一愣,老李则激动的说道:“丫头,你还真是神了啊,咱宋牢头最喜欢吃西街的甜酒,从不好吃青菜。” 没想到这黑胖还是个牢头! 柳苏苏这会儿更是来了精神,她索性直言道:“如果一再按照风湿治疗,你这病只会越来越严重的,再往后很有可能会影响你走路的。” 黑胖一愣,手中的酒喝不下去了,只好又将杯子放回了桌子上。 他转回头,看着这个漂亮的小丫头道:“你一个黄毛丫头,还能有仁惠堂坐诊的董郎中厉害?我凭什么相信你。” 这小丫头看着顶天也就十几岁的样子,柔柔弱弱的。 而仁惠堂坐诊的董郎中可已经有四十多岁了,看着沉稳持重,很是可信。 这俩人放在一起,没人能相信柳苏苏能有多高明的医术。 见二人对自己还是有疑虑,柳苏苏只好将常枫放在一边,朝那个叫老李的狱卒道:“你有肾疾,排尿不畅,起夜严重,后腰部位时常疼痛,我说的对不对?” 老李一听,一下子就愣在了当场。 一方面是柳苏苏说的太准,另一方面则是觉得这病实在有些不体面。 可被这毛病困扰多年,他也实在想要能够缓解。 老李厚着脸皮问:“小姑娘,你是怎么知道啊?” 柳苏苏淡笑道:“望闻问切是我打小就跟我父亲学会的,你耳廓青黑双眼无神,一看便知已经受肾疾困扰多年。” “姑娘,那你可有什么办法帮我治治这毛病啊?” 经过刚刚的对话,老李这会儿已经完全相信柳苏苏是个神医了。 他酒也不喝了,恭恭敬敬想从柳苏苏这里求得一些药方,治愈自己的肾疾。 黑胖虽还有一些怀疑,但也好奇的凑过来,问她:“丫头,我这病还能治吗?给我也开个方子被?” 柳苏苏笑眯眯:“二位当真相信我的医术?” 老李黑胖忙不迭的点头:“信的,信的。” 她这都快赶上路边算命的了,实在由不得人不信。 柳苏苏:“能帮上二位的忙,我自然在所不辞,但——这帮助应该是互相的吧~”她歪着头,笑的更甜了。 第二十二章 牢房里的小神医 凭借自己高超的医术和精湛的表现,柳苏苏成功取得了两名狱卒的信任。 当天便从二人手里要来了一床厚厚的棉被,以及一份还算丰盛的晚餐。 肚子里有了热腾腾的食物,加上被子足够厚实,当天晚上柳苏苏和小常枫并没有遭太大的罪,反倒一夜好眠。 次日下午,黑胖狱卒匆匆赶来。 他脸上挂着喜气洋洋的笑容,身边还带着一个和柳苏苏差不多大的女孩子。 一进来,他便直奔柳苏苏而来。 “神医啊,你真是神医啊!昨天我按照你给的方子抓了药,吃了以后,一夜腿都没有疼啊,我可是好好睡了一觉,小姑娘,你可真是太厉害了!” 中医讲究慢调细养,柳苏苏也没想到一剂药对他的效果竟然就这么大。 她想着,很有可能是长久患处没有及时得到治疗,所以药物吸收效果比较好。 “有用就好。”柳苏苏笑的很甜。 “当然当然。”黑胖忙不迭点头,让后又将身后的年轻女孩拉到了身前,对柳苏苏道:“神医,你给我闺女也看看,她跟她男人成亲都三年了,可一直都没要上孩子,再这样下去,我们可没办法跟亲家交代了。” 年轻女孩面颊红红,眼里也是充满焦急。 柳苏苏对此自然是无法拒绝,毕竟现下还在这俩狱卒的手里,谁知道于晋哪天能搬来救兵,她必得识时务一点,才能让自己和小常枫在这里少受一点罪。 “行,那你过来,我给你号号脉。”她亲和的朝着年轻女孩笑了笑,朝她伸出了手。 …… 后来几日,柳苏苏分别在大牢里接待了老李家不爱吃饭的小孙子,黑胖表侄子经常做噩梦的老母亲,以及另一位狱卒视力急剧衰退的亲兄弟。 坐个大牢比现代在医学院里上课都累,但好在因为这些,她和小常枫在牢里的待遇得到了改善,天天都有人来给她送好吃的。 这天,黑胖给她和常枫带了个烧鸡。 油酥酥的,外皮靠的焦脆,肉里面还锁着肉汁儿。 小常枫吃的喷香,满嘴流油。 黑胖坐在牢门外面,好奇的问柳苏苏:“小柳呀,你说你医术这么厉害,咋不找个靠谱的营生干,非捞偏门是为啥啊?” 因为最近几日相处融洽,黑胖破天荒的和熟人打听了一下这姑娘到底犯了什么法。 然后惊讶的得知她竟然被指控为盗走京城钱庄一大笔钱的“女飞贼”。 这罪名要是真的定了罪,她肯定是个判上个十几二十年的。 要是再严重点,说不定流放也是有可能的。 看着这个比自己女儿还小上几岁的漂亮姑娘,黑胖属实是有些惋惜。 柳苏苏则不以为意,她依旧是挂着淡笑:“宋叔,我要说这是个误会,我是被冤枉的,您信吗?” 黑胖愣了一下,转瞬又对上她亮晶晶的眸子。 尽管也就进牢房几日,但他早就看出来了,这丫头根本就不是个认钱的,身上又有这样了得的医术,怎么可能去钱庄铤而走险呢。 “叔信你。”他叹了口气:“但是光我信没有用啊,你外面有没有家人打点打点啊,听说这几天京城那个钱庄的负责人就要来指认你了,再不想想办法你就完了。”、 柳苏苏没答话,只是翻着眼皮儿算了下时间。 距离自己进来已经三天了,按理说于晋应该早就有动作了。 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沈懿因为这么一件案子就放弃她了吗? 正想着,李狱卒匆匆从外面跑进来,他身后还跟着一个黑脸大汉和一个穿着官服的中年男人。 黑脸大汉看见柳苏苏,满心愧疚道:“夫人,属下无能,让您受苦了。” 柳苏苏看着明显又黑了一圈的于晋,摇了摇头:“不苦的,这里的狱卒待我们都不错,怎么样,事情解决了吗,我们可以出去了吗?” 于晋表情有点为难,朝身后那个身着官服的男人凶了句:“你说!” 老县令吓得一下子跪在柳苏苏面前,声泪俱下道:“您当然能出去,是在下的过错,让您受委屈了。” 柳苏苏无所谓的摆摆手。 她这事儿谁都没有错,错就错在她对于古代货币流通规律的不了解,直接拿银票当纸币用了,加上京城失窃的事儿搅合在一起,才有了这个误会。 说到底,就是她运气不好而已。 她拉着小常枫站起来,问道:“那现在我们就能出去了吧?” 于晋抿了抿唇,老县令表情更加为难。 “您现在能出去,但暂时还不能离开我们镇子的地界,要等京城永德钱庄的人到了才行……” 柳苏苏挑了下眉,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敢情现在她的嫌疑还没有洗脱,看样子于晋在外头只是证明了她是将军夫人,所以县令才特意来赔罪的。 但赔罪是赔罪,无罪是无罪,俩事儿掺和不到一起。 她现在顶着将军夫人的名头,却仍旧是个嫌疑人。 见状,柳苏苏又带着小常枫坐回了牢里。 老县令一见,冷汗哗啦啦流了一脖子,他忙道:“您可以出来了,在下已经在县衙的后院给您收拾出了一间房间,您去那儿住吧。” 于晋也附和:“对,夫人,咱们现在县衙住下,等沈将军从京城赶来再做打算。” “沈懿也来了?”柳苏苏问。 于晋道:“是的,沈将军听说这事儿以后大发雷霆,立即就快马加鞭朝这边赶了,按理说再有个两三天也就到了。” 听到大发雷霆四个字,老县令后脖子上的冷汗流的更多了。 柳苏苏点点头,和气的朝二人道:“既然我的嫌疑还没有洗脱,那就先不急着出去吧。” “那怎么行!你怎么能待在这样的地方!”于晋急起来。 老县令眼泪都快滴下来了,也急道:“下官也是听令办事,沈夫人就别为难我了……” 柳苏苏听罢,先是朝向于晋道:“什么地方我也已经待了好几日了,现在不也是好好的。” 说完,她又转向老县令,慢悠悠的说:“我理解您的苦衷,但既然现在我还是个嫌疑人,就还是应该待在牢里,不然叫旁人知道了,岂不是要说我是仗着我家相公的名声在外面为非作歹?” 老县令哽住。 柳苏苏淡笑道:“既是一体夫妻,我自是不能给我家将军抹黑的。等我的嫌疑洗清了,再出去也不迟。” 第二十三章 沈将军遇上了麻烦 不得不说,听到沈懿为了自己的事情大发雷霆,并且连夜从京城赶过来。 这样的消息着实是让柳苏苏有一点小开心的。 但也因为这样,她更加不能利用将军夫人的特权,做出任何有违于法规的事情。 这是给沈懿脸上抹黑,同样是给自己抹黑。 见将军夫人实在是劝不动,老县令和于晋垂头丧气准备离开。 “等一下,我还有件事。”柳苏苏说道。 二人以为她改变了注意,惊喜万分。 却不想她只是说:“我在这里无妨,但请你们帮我把弟弟带出去吧,这里太阴冷,孩子待久了不太好。” “哎!”于晋示意狱卒开门。 可常枫不乐意,他紧紧抱着柳苏苏的腰,奶声奶气道:“姐姐在哪儿我就在哪儿,我不出去!” “乖常枫,你在外面等姐夫,等你姐夫来了,姐姐也就出来了呀。”柳苏苏安慰他。 可常枫依旧不肯,他把脸放在柳苏苏的肩膀上,小声道:“这里晚上那么黑,姐姐自己会怕,常枫想陪着姐姐。” 柳苏苏有一瞬间的愣怔。 她确实是有一点怕黑的,所以不管在哪里睡觉都会点一盏夜灯。 可是在大牢里没有那样的条件。 大牢里连窗都没有,一到晚上黑的要命,她就只好把怀里的小常枫抱得更紧一点。 没想到,这样的小动作被这个小不点清晰的看在了眼里。 她有些动容。 “好,那常枫就陪着姐姐吧。” 于晋和县令二人走后不久,又安排了人手送来了许多生活用品和换洗的衣服,又特地告诉牢里的狱卒,一定要好好照顾柳苏苏,不能让她受到一点怠慢。 狱卒黑胖和老李连连应下,对柳苏苏的态度也变得更加的恭敬。 又过两日,牢里又来了新人。 就关在柳苏苏旁边的牢房里,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模样怯怯的,桃花眼,眼尾低垂,虽不算十分漂亮的大美人,但也很有一股子惹人疼爱的意味。 柳苏苏在牢里待了好几天,看见新人,免不了想跟她搭几句话。 可那姑娘只是问一句答一句,并不愿意多言。 柳苏苏只知道她似乎是沾了人命官司才进来的。 “小柳,你可别同那丫头多说话,免得惹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次放饭的时候,狱卒黑胖忍不住提醒柳苏苏。 柳苏苏从小就是个十分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才不会相信什么鬼啊神啊的东西。 虽然,穿越对她来说已经是个超越她认识范围以外的事情…… 她好奇的问黑胖:“什么叫惹上不干净的东西呀?” 黑胖神秘兮兮道:“这丫头身世都奇了,从小就命硬,不出十岁就克父克母死了全家,庵里一个师傅瞧她可怜,便将她收进尼姑庵里做了个洒扫丫头,但没多久也不知道因为什么被撵了出来。” 黑胖说的口沫横飞,停下来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又继续:“后来她又去了富商苟员外家当妾室的丫鬟,这回进来听说是因为她掐死了苟员外爱妾的新生儿……” 黑胖声音越压越低,愣是把几句话营造出一股子阴间气氛。 柳苏苏打了个哆嗦,下意识看了隔壁的姑娘一眼。 她正躲在角落里,悲戚戚的对着墙壁发呆。 那模样和气质,怎么看也不像个敢对孩子下手的恶魔啊。 柳苏苏不由疑惑起来:“她当真有这么狠毒?” 黑胖咂了咂嘴,捋了捋自己根本不存在的胡子道:“哎呀,人不可貌相啊,所以你离她远点,千万不要叫她伤着,不然你宋叔我这脑袋瓜子也保不住。” 看着他挤眉弄眼的样子,柳苏苏点了点头,噗嗤乐了。 - 柳苏苏觉得自穿越以来,最近这几天算得上是她过得最舒坦的日子了。 不用跟婆婆小姑勾心斗角,不用想办法收拾外头觊觎自己的那些豺狼虎豹。 甚至不用琢磨要做什么饭。 轻松自在的让她几乎忘了自己在坐牢。 可小常枫没忘,他问柳苏苏:“姐夫什么时候才能来呀?他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每当这时候,柳苏苏都会很有耐心的捋平常枫紧皱的眉头,安慰他:“你姐夫是个男子汉,男子汉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他肯定会来救我们的,再等等,兴许他遇到了什么麻烦呢。” 正如柳苏苏猜测的那样,沈懿是遇到了一些麻烦。 他在从汴京来的路上遇上了永德钱庄的少东家云弘方。 云家世代经商,一直都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富商。 饶是这样,但商贾的头衔却一直让他们自觉低人一等。 只是这些年,他们有幸傍上了一个强有力的靠山,从而在京中建立起了一家只对皇室以及朝廷三品以上官员开放的钱庄。 自此,云家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 而前些日子被盗的正是他家的钱庄。 盗取金额数目庞大,云家当即就全国发了告示,要求留心所有印着他家钱庄印鉴的银票。 柳苏苏那张银票被拿出来以后,云家立马收到了通知。 同样,沈懿也收到了副将的飞鸽传书。 二人几乎同一时间出发。 只是沈懿是单人骑了一匹快马,云弘方则是带了一队人马,速度稍慢。 在汴京不远的一个驿站,两方相遇。 云弘方认得沈懿,过来给他行了个礼,笑道:“沈将军,听说抓的那个姑娘与您关系匪浅啊,您这么急赶着是去救她?” 他眼梢微挑,语气里带着一点挑衅,惹得沈懿很是不满。 “抓的是我的夫人,我自然急着去救她。”沈懿冷声。 云弘方微愣,表情有些不可置信道:“你夫人?你何时成的婚,怎么没通知在下一声?敢问是哪家的千金?” 一连串的问题问的沈懿有点烦,他微皱了下眉头。 “我入伍之前便已成亲,是我老家的夫人,这事儿你不是早就知道。” 云弘方顿了一下,随即淡笑,上挑的丹凤眼微眯,竟然看出一丝专属于女人的妩媚来。 他朝沈懿挺了挺胸脯,暧昧的笑道:“沈将军,你那乡下夫人可比的过我?” 沈懿被他逼得连连后退,脸上怒意十足。 就连那半张银制的面具也更冷上了三分,他语气冷硬道:“云姝,别以为你是女人我就会一直让着你!” 第二十四章 云家大小姐 沈懿说完,立马抬脚上马,一紧缰绳,驾马欲走。 他现在没空和云家这个大小姐浪费时间,他迫切想要知道他的小媳妇儿柳苏苏现下处境如何。 “沈将军,躲我做什么,怕我缠上你啊?” 身后,云姝也驾马赶上来,紧跟在他身侧,一点也不给沈懿逃避的机会。 沈懿皱眉冷声:“你到底要干什么。” 云姝不紧不慢道:“要你啊,沈将军,这些年我表现的还不够明显吗?” 明显,那是十分的明显。 明显到他想躲都躲不开! 看着云姝男装的扮相下那张略显妖媚的脸,沈懿强压住自己的不耐烦,说道:“当初照顾你们云家,只是因为我与你兄长云弘方有旧交,并不是因为其他,还请云姑娘不要误会。” “我没误会。”云姝眼波盈盈道:“但我也的确心悦将军您呀,希望您也不要误会。” 沈懿无奈,只得冷声道了一句:“拒绝的话我已经说腻了,如今我夫人即将进京,希望云姑娘好自为之。” 说完,他甩起马鞭,扬长而去。 “少爷,咱们还要跟沈将军一路吗?”云家管家匆匆跟上来。 云姝摇摇头,唇边挂笑道:“不跟了,反正目的地一样。” 他跑还能跑到哪儿去。 京城云家如今的掌事人是云漳云老爷子。 他年逾半百,膝下却只有一子一女,儿子云弘方,女儿云姝。 三年前,因一场意外,云弘方遭难离世,云老爷子受了刺|激一下子就病倒了。 百年基业危在旦夕,只剩云姝一个小丫头,她不想家族产业落于有心人之手,只得女扮男装,以兄长身份继续撑起云家。 而这沈懿恰好就是云弘方的旧友,二人相识多年,相交甚笃。 知道故友家中遭此变故,沈懿感怀过去二人之间的友谊,对云家也是多有照顾。 他出于友谊的照顾,落在云姝眼里却变了意味。 自此之后,便不分场合的对沈懿示好。 惹得京城里一度传言,说沈将军是有什么断袖之癖,龙阳之好…… 好不容易甩开云姝,沈懿快马加鞭,一路疾驰朝目的地狂奔。 此刻,他对柳苏苏是满怀愧疚的。 毕竟就是因为自己之前给她的那几张银票才引出了如此事端。 想想一个连村子都没出过的女孩子,遇到这样的事情该是有多么的慌张和害怕。 沈懿这一路,心里就像是被火烧了一般,心神不宁,焦灼不安。 生怕自己晚到一秒,事情都会发生什么变故。 酉时一刻,天色渐暗,紧赶慢赶了一路的沈懿终于到了镇上。 他刚一下马,便看见守在入口处等了他许久的于晋。 “将军!”于晋赶忙迎上去。 他有些惴惴不安,想说些属下惭愧之类的话。 可碍于嘴笨,吭哧了半天一句也没说出来。 沈懿不耐烦,摆摆手,只面无表情道:“夫人现在在哪儿,带我去见她。” 这下于晋的脸色更难看了。 他面色僵硬道:“原本县令知道了夫人的身份是想要让她在县衙暂住的,可夫人不肯,说要等到案子结了证明了自己的清白以后再说,她怕百姓觉得她目无法纪,影响将军的清誉。” 沈懿顿了一下。 他的小媳妇儿在进了大牢那样的地方以后,还在关心自己? 沈懿只觉得心中涌起一阵暖流,热热的。 于晋又说:“只是,属下去看了,那牢里的条件实在是非常艰苦……夫人她真的是为您受了许多罪。” 为了自己的清誉不受损害,这娇娇弱弱的小姑娘竟然甘愿带着弟弟在狱中受苦。 沈懿心中百感交集,他忙道:“快!带我去大牢。” 二人一路来到关押柳苏苏的大牢。 黑胖宋牢头早早就认得于晋了,因为他经常会来探望柳苏苏。 黑胖早就听说这于晋是鬼面将军沈将军的副官。 如今又见他带来一个戴着半张面具,却仍遮不住一脸英武的年轻男人,自然猜出了他的身份。 于是,一句都没有多问,恭恭敬敬的便将二人引进了牢房里面。 黑胖手里提着一盏灯笼走在最前面。 沈懿走在中间,于晋殿后。 三人亦步亦趋,全凭着灯笼里微弱的光线看清身边的情况。 这里阴冷潮湿,又没有窗户,墙壁上已经生了许多苔藓。 角落里还不乏有一些蛇虫鼠蚁之类的,环境十分糟糕。 沈懿越往里面走,眉头便皱的越紧。 一想到柳家姐弟已经在这里待了七八天了,他心里更是觉得又羞又愧。 “李叔,给我倒杯水呗,说太多话了,渴了。” 柳苏苏声音在不远处响起,脆生生的正在问一个狱卒要水。 沈懿愣了一下,匆匆几步从通道走出来,看见了关押柳苏苏的牢房。 这一看,着实是让他有些目瞪口呆。 木板支起一个高于地面半尺的简易小床,上面铺着厚厚的棉被。 柳常枫趴在被子里正在玩一个崭新的九连环。 而柳苏苏,则盘腿坐在床上,手里抓着一把瓜子,正跟旁边牢里的一个人口沫横飞的说着什么…… 好家伙,这丫头竟然把牢房变成自家的茶话会了? 还把环境布置的挺舒服? 沈懿讶然,侧过头想从于晋或者牢头脸上看出答案。 于晋赶忙补充:“这可都跟我没关系,县令送的东西夫人也没收,这些都是咱夫人给这些狱卒啊犯人啊看病,人家甘愿送进来给她的报酬!” “……”沈懿愣怔片刻,突然唇角勾起一个弧度,笑了。 他这个小媳妇儿还真是每次见面都要给他新惊喜呢。 自己的担心好像都有些多余了,柳苏苏像是一株小草似的,生命力顽强的让人惊叹。 根本就用不着他操心。 三人在黑暗里站了许久,聊天聊得正激动的柳苏苏却一直都没有发现他们。 于晋挨不住,赶紧开口:“夫人,沈将军来了!” 沈懿也配合着一步上前,站到了灯光下面。 他等着柳苏苏开口,朝他撒几句娇或者埋怨他几句都好。 可还不等床上的小姑娘有什么反应,小常枫已经率先从被窝里钻了出来。 他从容的推开监牢的大门,惊喜的扑到他怀里说道:“姐夫,你是来救我们了吗?!” 看着那扇连锁都没挂的牢门,沈懿沉默了。 这还用救吗? 第二十五章 农门小娇妻,鬼面将军有点甜 “相公,你来啦!” 柳苏苏也看见他,惊讶的起身下床,也像小常枫一样从容的推开监牢的门,走了出来。 ……太自然了,他们根本就不像是在坐牢。 更像是在住客栈…… 可饶是如此,这地方到底不如外面舒服。 他眼看着柳苏苏似乎比上次见面的时候更瘦弱了。 就连小常枫也因为连日见不到阳光,而面色变得更加病态的白。 “你们受苦了。” 他宠溺的摸了摸一大一小两个人的脑袋,轻声道:“走吧,咱们出去再说,那家钱庄的少东家也在来的路上了,很快县令就可以还你清白了。” “可是……” 柳苏苏还想说可是现在不是还没有证明么,那就再待几天吧,反正她在这里住的还怪惬意的。 “没有什么可是。” 沈懿的眼睛很黑,无波无澜,似乎跟平时一样,却又有些不一样,柳苏苏从里面看出一些认真和严肃。 “若我连自己的夫人和内弟都保护不了,这镇北将军做了又有何用。” 他的声音很低,却极具穿透力,似是一下子就贯穿了柳苏苏的心脏。 热意涌上来,她只觉得自己的耳根都发了烧。 好在沈懿没有留意到她情绪的变化,而是顺着她低垂的视线看向了她的脚。 刚才因为从床上下来的太急,她只穿了一只鞋,另一只则只穿了白色的罗袜…… 发现沈懿看她,柳苏苏不好意思的把那只脚往后挪了挪。 “我去穿鞋……”她转身,想回牢房里穿鞋。 “不必了,都去换新的吧。”沈懿躬下身,一把将人打横抱在了怀里。 柳苏苏脸更红了…… “牵好常枫。”沈懿朝背后于晋嘱咐了一句,大步流星走出了监牢。 - 这一天,小镇上的男男女女都激动地奔走相告。 他们都在传关于朝廷新贵镇北大将军和他夫人的故事。 就连书商们也迅速拟了几个标题叫手下写手去写。 起的名字都是什么《鬼面将军与他的农门小娇妻二三事》、《农门小娇妻,鬼面将军有点甜》以及《傲娇将军的小娇妻她又飒又甜》之类…… “哪个女人要是有将军夫人那么好的命就好咯,甜死个人!” “哎呦,我看可不一定,那镇北将军生的那样骇人,可他夫人却漂亮的很,说不定就是怕再娶不到那么漂亮的媳妇儿才对她好的呢……” 云姝刚一进城便听到了百姓的议论,也很快就听出他们说的是沈懿。 她拦住一个中年妇人道:“镇北将军夫人真的很漂亮?” 那夫人赶紧点头,眉飞色舞道:“可漂亮啦,脸蛋嫩的像剥了皮儿的鸡蛋似的,将军疼的紧,一路都抱着,都不舍得让她下地。” 云姝上挑的眼尾垂下来,视线黑沉。 她不信沈懿能为一个多年不见的乡下夫人做到这样。 “他们现在在哪儿?”她问那妇人。 “就在西街的成衣铺里,将军正给夫人买衣裳呢!” 云姝一言不发,眉头皱的更紧,驾马直奔西街而去。 另一边,柳苏苏正在成衣铺里试衣服。 不只是她,还有弟弟常枫。 二人从上到下都换上了崭新的衣装。 弟弟穿的是一件淡青色的对襟长衫,外面配一件圆领袍。 常枫这些日子在柳苏苏的照顾下,个子已经长高了不少,虽然还是很瘦,但穿上这一身衣服,也还是有些清俊公子的雏形。 柳苏苏则被老板娘怂恿着换上了一件鹅黄色衣裳,说是最近最火的样子。 这时代没有镜子,照人的黄铜镜根本看不清衣裳的样子。 柳苏苏只得走出来问沈懿:“好看吗?” 女孩穿着鹅黄色的长裙,腰身收紧,袅袅婷婷。 恰如美人图中走出来的仙女,虽不施粉黛,但眉眼间盈盈的笑意,又带出些许媚态。 不是那种故作娇柔的媚态,而是有些无辜的,美而不自知的媚。 沈懿呼吸一滞,哑着嗓子道了句:“好看。” 衣服鞋袜,甚至还有几支漂亮的发簪。 柳苏苏的购物之旅圆满结束,好在这一次没有出现没钱付的尴尬。 沈懿像个自动提款机一样,不管她和常枫看中了什么,都是一副买买买,不要客气的表情。 柳苏苏很激动。 没想到这一次穿越之旅,让她彻底感觉到了前世小说里那些“卡随便刷”的霸总的可爱之处。 身后跟着提东西还要牵常枫的于晋,柳苏苏手里拿了个糖人,悠闲的跟沈懿走在前面。 她舔了一口糖,突然想起什么,然后仰起脸,对沈懿道:“相公,谢谢你千里迢迢从京城来救我,但我还想提一个小要求……” 沈懿对她很有耐心,轻声问:“什么要求,你提便是。” 柳苏苏将衣袖里县令还回来的银票摸了出来,苦着脸递给他:“以后要不你定时发我家用吧,要现银那种,银票我不会花,实在太丢人了。” 沈懿没接银票,反而笑道:“进了京花钱的地方很多,难不成你每天都管我要钱吗?银票你拿着,这次事情跟你没关系,不怪你。” 只是他自己的俸禄和圣上赏赐攒下的银票,合理合法,却因为出自云家钱庄,而连累夫人进了大牢。 这事儿怎么说也怪不到柳苏苏头上。 说完,他下意识抹掉了柳苏苏唇角的一块糖渍。 动作之亲密,让他自己也是一愣。 柳苏苏也愣住了,嫣红的唇微张,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他。 沈懿望着她,只觉得嗓子像是着了火。 云姝刚好看到了这一幕。 她头一次看见沈懿如此温柔的对待一个女人的样子。 她心里烧得慌,简直是说不出的难受。 自认识他的那天起,沈懿就一直冷的要命,像个会说话的冰山。 若不是见他曾在自己兄长的坟前掉过几滴泪,云韶几乎认为他是没有感情的。 也是因为这样,她就更想要征服他。 她迫切的想要看到他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为她裂开一个缝隙的样子。 可是就在此刻,他那张冰山脸却已经融化了。 温柔的像是早春三月的风,只是那风只落在他身侧那个娇弱漂亮的小姑娘身上。 云姝陷入一种无言的焦灼之中。 “沈夫人您好,我是沈兄的挚友。” 她大步流星走上前,从容的朝柳苏苏抱了抱拳。 第二十六章 云公子是情敌? “沈夫人,在下是汴京城永德钱庄的少东家云弘方。” 来人微微躬身,恭恭敬敬朝柳苏苏施了一礼。 这职位在现代大约等于私有银行的副经理了,属于财大气粗的那种。 现下又与自己牵扯进去的案子有关,柳苏苏忙想欠身回礼,却被沈懿一把拦住,护到了身后。 柳苏苏不明所以。 只听得沈懿声音压得极低,怒气十足的对来人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而云弘方却依旧是清风朗月般,声音里略带调笑:“沈兄这么急做什么,我不过是想与嫂夫人认识认识啊,毕竟你我可是故友旧交啊。” 他将最后几个字咬的极重,似乎带着什么不寻常的意味。 柳苏苏听来,深觉二人之间关系似乎并不像他说的那么简单。 沈懿顿了一下,神情有些不自然。 他将柳苏苏让到身前,朝她介绍云弘方。 “这位是云公子是我在汴京的好友,这一次过来也是为了解决那些被盗银票的事情。” 柳苏苏朝对面欠身施礼:“给云公子添麻烦了。” 随即起身,二人视线交汇在一起,都在不动神色的打量对方。 柳苏苏觉得这云公子生的眉目舒朗俊秀,颇有女相,加之身量娇小,站在沈懿身侧,便更显出小鸟依人的架势来。 加上二人之间刚才奇奇怪怪的对峙…… 柳苏苏心里的疑惑就更甚了。 同样,云姝也在打量她。 方才离得远她只觉得这位沈夫人生的漂亮清秀,但总归不过是个没见过什么大世面的村妇罢了,怎么配得起执掌八万镇北军的沈懿大将军。 可离得近了,她却能够清晰的感觉到沈夫人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淡定与自信的气质。 是那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气质。 看人眼神不闪不躲,不卑不亢,丝毫不像个从未出过山村的小媳妇儿。 云姝的心沉下去。 看样子,这位沈夫人比她想象的要难对付多了。 沈懿适时打断了二人之间奇妙的对峙。 他朝云姝道:“既然你已经来了,就快去与县令说清楚来龙去脉,我夫人与这事儿无关,不该受这样的纠缠。” 他态度很是不客气,带着些责备的意思,完全就是上位者的姿态。 柳苏苏想圆滑一下气氛,可还没等开口,对面的云公子却已经笑盈盈的应下了沈懿的要求。 “沈兄当真如此疼爱沈夫人啊,还真是琴瑟和鸣相濡以沫呢,在下真是羡慕!我这就去县衙撤案,不叫嫂夫人蒙受不白之冤。” 说完,他敛起笑容,立马便带上几名下人径直朝县衙的方向过去。 …… 柳苏苏看着他的背影,默默无言。 刚才云公子那番话,就算她是个傻子也听出来满满的醋意了。 他俩这是头一次见,这醋肯定是跟自己没啥关系。 那就是沈懿…… 不会把不会吧,柳苏苏脑子乱的像是一团浆糊。 该不会耽美就在我身边吧? - 自打告别了云姝以后,柳苏苏的情绪就一落千丈。 一路上还总是问他与这位云公子私交如何,对方是否已有妻室之类的问题。 沈懿回答的都很简单。 “多年前认识,过去相交甚笃,近些年来往淡了些。” “云兄记挂祖业,一心经商,尚未娶妻。” 柳苏苏又问:“啊?他还没娶妻?” 沈懿点头称是。 看到小姑娘脸上失望的表情,他又忍不住问:“这很奇怪?” “哦……嗯,云公子身家人品皆是不凡,竟然还没娶妻,确实挺奇怪。” 柳苏苏脸色有些不自然,站着没动,低着头像是在思考什么。 “……” 沈懿沉声:“嗯,他样样不凡。” 说完,他一甩衣袖,也不等柳苏苏和身后二人,步履如飞的走了。 柳苏苏:…… 他这是生什么气了?? 四人当晚下榻在镇上最大的客栈里面。 于晋开了两间上房,原是想着将军和夫人一间,他带着小常枫睡一间。 可真正等到了客栈以后,将军却坚持要跟他睡一间。 而夫人则带着小常枫睡另一间。 ……刚刚不还好好的吗?他俩这是怎么了? 于晋很懵,但于晋不敢问。 “姐姐,你为什么不跟姐夫睡在一起啊,是因为常枫吗?” 卧房里,小常枫表示很委屈。 从大牢往客栈的路上,于晋哥哥已经给他洗了一路的脑,说姐姐和姐夫是夫妻,夫妻就是一定要睡在一起的人。 所以要他一定要懂事,千万不能缠着姐姐。 以后晚上怕黑就找于晋哥哥睡。 可现在为啥姐姐姐夫不睡在一起了,难道是因为他吗? 还是因为他们不想做夫妻了? 小常枫很忧心。 柳苏苏不知道小不点内心的种种焦虑,她仰面躺在床上,随口安慰道:“跟常枫没关系。” 因为我现在看你姐夫不顺眼! 自打今天见了那个阴阳怪气的云公子以后,柳苏苏这脑子就乱了套了。 她必须得承认,她对沈懿的好感是在日复一日的在增加的。 从最初在婆家时候的庇护,到后来孙秀才事件的无条件信任。 这些都让柳苏苏觉得沈懿是个值得依靠的好男人。 包括在大牢里看见他的那刻,她也是真的很惊喜,惊喜到想要扑到他的怀里。 她甚至觉得要是能够一直和沈懿在一起应该也挺幸福的……哪怕再也不能回到现代。 可就在她幻想未来的美好生活之际,竟然冒出云公子这么个奇奇怪怪的人来。 作为一个新时代女性,柳苏苏觉得,沈懿有前任她完全可以接受。 但他要是和一个男人不清不楚…… 这她可真是接受不了。 不是歧视任何一种性取向,单纯是怕沈懿将她当成一个产子机器。 赶明儿她真的和他好好过了,生下了孩子,然后他再去追求自己的真爱,那还了得? 柳苏苏躺在床上胡思乱想。 想云公子和沈懿的过往,想要不就和离自己带着小常枫单过,脑海里甚至还浮现出自己以后和一帮男人争风吃醋的场面…… 越想越离谱,她甩甩脑袋想把这些奇怪的想法从脑子里甩出去。 正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一声尖叫。 紧接着一个男人高喊道:“祖母!您怎么了!您醒醒啊!” 第二十七章 客栈救人 男人声音极大,混合着惊慌无助的情绪。 柳苏苏赶忙下床去看。 “常枫乖乖在屋子里待着,外面人多,姐姐很快就回来。” 她安顿好常枫,转身刚一开门,正好和对面开门出来的沈懿照了个正面。 俩人表情都不太自然。 还是柳苏苏先说:“我去看看发生什么事了。” 沈懿也嗯了一声,然后提步背手走在了她的前面。 二人一路下楼,客栈的大厅里已经乱成了一片。 一群人围在一起七嘴八舌的指点什么。 圈子最中间,一个身着华贵的老妇人躺倒在一个年轻男人的怀里,正在费力的喘息着。 听说二人是祖孙两个,已经在客栈住了好几天了。 今天二人外出回来才说了几句话,不知怎的,那老妇人突然就喘不上气,一下就躺倒了,人整个都僵硬了似的,进气儿少出气儿多,眼瞅着就是要不行了。 客栈老板立马就出去找郎中了。 可是最近的郎中也在一条街以外,半天没人回来。 周围人越聚越多,讨论声音也是此起彼伏。 “说不定就是孙子不孝,把老太太给气死了呢!” “对啊,我刚瞧着这老太太气色还挺好,一下子就倒了,可不就是气的。” 还有人斩钉截铁的说:“这肯定是救不过来了,早些年我家邻居那个老爷子也是这么一下子就没了。” 看热闹的人讨论的热烈,可没有人敢上去搭把手把老太太送去最近的医馆。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这事儿沾上了就是个麻烦,大家都觉得晦气。 正这时,人群最后一个身姿婀娜,模样漂亮的小姑娘开口道:“周围人都散开点,给病人一点呼吸的空间。” 她好听的声音瞬间就淹没在了周围人的讨论声中。 没人听她的话。 柳苏苏有点生气,怒道:“别看热闹了!一会儿错过了抢救时间你们就都是杀人犯!” 说完,她想再往里挤挤,看看那老妇人的情况。 却被一个男人怼回来:“你是什么东西,凭什么教训我们?” 说着,他还要上手推。 可刚一动手便被人捏住了手腕。 “哎呦呦,疼!” 捏住他手腕的是一个身高七尺,英武健硕的年轻男人。 他手上力道极大,像是铁的一样狠狠地钳住了他,让他想要挣脱都挣脱不开。 “让开。” 男人冷声,面上半张银制的面具散发着寒光,眼中冷意一扫,周围人皆是一愣,都不自觉地散到了一边。 柳苏苏顺势走到了那名老妇人的身边。 她躺在年轻男人的怀里,面色惨白,嘴唇青紫,表情扭曲,看起来十分的痛苦。 年轻男人也已经吓得不行,整个人除了不住的哭嚎也没有了其他的办法。 “别动。”柳苏苏喝住想要将老太太扶坐起来的男人。 她刚一过来就判断出来,这老妇人是因为心脏问题而晕倒的。 这种疾病的黄金救助时间只有发病后的几十分钟,若错过了一点,人肯定就救不过来了。 “现在按我说的做,尚能保住你祖母一条命,有问题没有?” 柳苏苏声音平静。 男人有一瞬间的游移,毕竟眼前这小姑娘看着实在是太年轻了。 根本就不像能够救人的郎中。 可面对她笃定又严肃的神情,男人的那一丝犹豫很快也就消失了。 “好,姑娘你说,我来做。”他抹掉脸上的泪。 “将你祖母放平,脑袋下面垫高一点。” 柳苏苏有条不紊的说完,又从手边抓起一个掉落在地上的账本扔到对方手里,示意垫在老太太头下。 “看看你祖母口鼻里面是否有异物,有的话就清理一下。” “好了。”男人赶忙清理干净:“然后呢?” 柳苏苏继续道:“双手交握,垂直按在你祖母左侧肋弓上,利用上半身力量,使胸骨下陷4-5厘米,我查一个数你便按压两次。” 说完,她一边查数,一边拉过老妇人右臂,迅速找到手腕处太陵穴的位置,朝上推压。 按压是西医对于心脏急救的最常用的手段。 而她刚刚找到的太陵穴,则是中医面对心脏疾病时候的急救手段。 双管齐下,她觉得效果会更好一点。 周围看热闹的人屏气凝神。 沈懿也几乎紧张的喘不过来气。 他看着跪坐在地上,面色凝重的按压病人穴位的小姑娘。 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柳苏苏从柳郎中那里学到了一些医术这一点他是知道的。 可他从未看过她现场为人救治的场面。 跟军中那些留着大胡子,背着药箱,惯会长吁短叹的郎中不一样。 柳苏苏身上总是有一种淡定的自信的气质。 像个世外高人,像个绝世名医。 这种气质,让他也不由自主跟着觉得安心。 施救到了一半,客栈老板终于带着郎中跑进来。 看到柳苏苏正在用自己没见过的手法处理病人,郎中急道:“你这丫头这是作甚!赶紧停手,这人若是给你治死了可怎么得了!” 柳苏苏只抬头看了他一眼,仍不停手的还在忙碌。 “姑娘,这……”年轻男人有点慌,想要停手,却被柳苏苏扔来的一句:“现在停手便救不回来了。”给怼了过去。 白胡子的老郎中急的原地跳脚。 身边的一众围观者也因为有了倚仗而开始质疑起柳苏苏的能力。 沈懿微皱眉头,警惕的看着四周,时刻留意怕有人伤到柳苏苏。 正这时,躺在地上的老妇人突然轻咳了一声。 柳苏苏连忙道:“住手。” 男人赶忙停手。 随着一声长长的喘息,地上的老太太缓缓睁开了眼睛。 “祖母!你醒了!”男人惊喜的叫出声,随即扑通一声跪在柳苏苏身前,连连叩头道:“谢谢姑娘,您救了我祖母的命啊!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柳苏苏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赶忙躬身将人扶起来:“不必行如此大礼,举手之劳而已……” 客栈老板带来的郎中则狐疑的对着老妇人仔仔细细端详了半天。 随后,他像是看到了什么,突然站起身走到柳苏苏身边,厉声道:“不许走!” 第二十八章 仁心仁术柳苏苏 听到郎中的一声厉喝,周围人都跟着屏气凝神起来。 聚精会神的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 唯有沈懿面色凝重。 他看着那名郎中追上来想要去抓柳苏苏的肩,便一抬手扣住了对方的手腕。 “你要做什么?”他冷声问。 郎中哎呦一声,忙堆起笑脸对柳苏苏道:“在下只是想请教姑娘师从何人,姑娘方才救人所用的办法,老朽从医数十载也没有见过啊!” 看他确实对自己没什么敌意,柳苏苏示意沈懿放开了手。 “老先生客气了,我也并没有什么师承,这些不过都是早年间看到父亲治病救人时候学的一些皮毛而已,不足挂齿。” 原身医术水平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柳苏苏总不能说自己是华夏中医院毕业的高材生吧,只好将这些都推到了已过世的柳郎中身上。 好在总算是敷衍了过去。 人群中,刚才质疑柳苏苏的那个男人还要抬杠,阴阳怪气道:“您赶紧瞧瞧那位病人吧,说不准就是这丫头侥幸给治醒的呢,别再有什么其他的毛病,。” 这下,还不等柳苏苏说话,这位老郎中已经气的吹起了胡子。 “病人这是突发性心疾,若不是这姑娘及时救治现在怕是都见阎王了!人家姑娘仁心仁术,哪轮的上你来评头论足!” 那人被郎中一骂,顿觉没意思,灰溜溜的从人群中钻出去跑了。 周围看热闹的人见没了热闹可看,也都各自回家去了。 老郎中和柳苏苏对老妇人的心疾问题进行了一番沟通。 听到柳苏苏说出刚才那种急救办法的原理,老郎中一阵感叹,连连赞她英雄出少年。 正这时,老妇人的孙子安顿好祖母,从楼上客房下来了。 “柳姑娘,我祖母想当面感谢您,不知您现在可否方便?” 柳苏苏淡笑:“好,那我同你上去。” 说完,她与老郎中拜别,同那男人一同上了楼。 老郎中看着柳苏苏离去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 “这姑娘是要成大事啊。”他捋着胡子轻叹了一声。 - 男子姓晏名子霖,听说是汴京人,此一行是随祖母到这镇上来办些事情。 却不料老太太突发疾病,好在遇上柳苏苏将人从阎王殿给拉了回来。 晏家祖孙二人的房间就在柳家姐弟的隔壁。 柳苏苏进去与老太太说话,并没有留心沈懿去了哪里。 “祖母她平日里身子还算硬朗,也不知今日这是怎么了,一下子就犯了病,好在遇到了姑娘。” 晏子霖拱手朝柳苏苏再次道谢。 方才还痛哭流涕跪拜当场的小少爷这会儿已经恢复了理智,说话进退有度,颇有富家公子的派头。 老太太倚在床上,腰后垫了个枕头,也道:“姑娘啊,谢谢你,若不是你,我这把老骨头今天可就要交代在这儿了。” 说完,她动动手,晏子霖立马递上来一块玉牌。 那块玉牌只有手掌大小,雕刻的十分精致。 上面还挂着一串淡青色的流苏穗子,一看便知价格不菲。 老太太接过来又递向柳苏苏。 “孩子,我这会儿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给你,就把这块牌子给你吧,拿着这块牌子日后进了汴京城,不管你有什么麻烦都可以到晏府来找我,就算我不在,我的儿孙看见了牌子也定会帮你的。” “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柳苏苏爱惜的摩挲了一下玉牌上的纹路,却很快又递了回去。 她歪了歪头,笑容清浅却甜美:“您要是真的过意不去的话,一会儿请我吃顿饭就行了。” 一旁的晏子霖有些急,又开口解释:“柳姑娘,你收了这牌子,日后到了汴京,莫说是一顿饭,就是顿顿饭也有人管你的。” 可这姑娘却像是吃了秤砣一般,还是摇头拒绝。 “太贵重了,我确实是不能收。” 她看得出来这祖孙俩肯定不是普通人家,晏家恐怕也是汴京城的高门大户。 她今天救了老太太一命算是施恩。 但若收了对方价值如此之高的玉牌,便成了获利。 将军夫人在外看病牟取高利,谁知道会不会给沈懿这个新贵将军带来什么麻烦。 见她态度如此坚决,晏家祖孙两个也不再多劝,只是连连夸她心地善良。 柳苏苏虽然不收贵重东西,但是对于夸赞却是来者不拒。 不管这晏家祖孙怎么夸她,她都是来者不拒,脸不红心不跳的。 前世做了那么多年的医生,亦是救人无数。 办公室里什么在世华佗,妙手回春之类的锦旗更是见的多了。 接受一些群众赞美还是非常适应的。 “老人家,我刚才给您号了下脉,您这心疾其实不太严重,属于是外界刺|激诱发的,以后一定要留心情绪和心态,不要动肝火,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晏子霖听得格外仔细,听到此处又不免抱怨道: “是啊,祖母,都说了让你不要着急不要着急,这事儿不是那么快就能解决的,您说您……唉,这要是出了什么事儿可让我怎么和父亲交代啊。” 榻上的老太太叹道:“我能不急吗!我们又进不去大牢,谁知道你妹妹她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她越说越急,说到后面还连咳了几声。 晏子霖被数落的垂头丧气,但好歹是个孝顺的,赶忙又道歉。 “祖母您别生气,都是孙儿的错。” “老人家,您可千万别动怒。” 柳苏苏赶忙上手帮她顺了顺气儿,又按住穴位,让她不至于火气上涌。 随后,她又问:“关押令妹的大牢可就是这镇上县衙的大牢?” “是,就是县衙大牢。” 好家伙,刚出来就碰上狱友的家人,这世界还真是挺小的。 柳苏苏并不着急说话,而是迅速在脑海里搜寻了一番。 刚进大牢的姑娘,比晏子霖小。 这些线索让柳苏苏很快就意识到,他们说的人很有可能就是她隔壁的狱友。 那个传闻中克父克母还亲手掐死了雇主家新生儿的姑娘? “你妹妹可是叫阮眉珊?”她问。 第二十九章 牢友见面会 “是啊,柳姑娘怎么知道??” 晏家祖孙两个都是惊讶的张大了嘴。 柳苏苏尴尬的挠了挠头,小声道:“因为我也是刚从县衙大牢里出来……刚好跟阮姑娘住在隔壁。” 晏子霖一愣,突然想起刚刚护在柳姑娘身旁那个带着半边面具的年轻男人。 他们刚来这镇上不久,却也听说镇北大将军为了救牢里的夫人从汴京赶到镇上的事情。 镇北将军出了名的就是带半张面具。 只是刚刚形势太过混乱,他根本就没有多想这件事情。 现下两相一中和,他得出了结论。 ——“那你就是镇北将军的夫人?” 柳苏苏点头称是。 晏子霖激动万分,一边起身行礼,一边道:“那就劳烦沈将军和夫人救救我妹妹吧!” “这个……”柳苏苏不敢替沈懿应下这种事情,只得又问:“那你们跟我说说阮姑娘到底怎么进去的吧,若她真杀了人,我家将军怕也是帮不上什么忙的。” “我家阮丫头怎么会杀人,她是被冤枉的!” 晏老太太竭力撑住身子,拉着柳苏苏的手臂道: “阮丫头是我小儿子的独女,十七年前小儿病重离世,只留下这唯一一个孩子,我们全家都当成心尖儿肉似的疼她,但是就在这孩子三岁那年,我大儿子因为一桩公事与当时京郊的麻匪结了仇,那帮麻匪没人性,竟将我那外出踏青的小儿媳妇和孙女给掳走当了人质。” “后来我家收到了麻匪的信件,立马就报了官,官兵剿匪的确非常英勇很快就将京郊那一伙麻匪都剿灭了个干净,可是未曾想,这帮人走之前为了泄愤,将我儿媳……” 晏老太太顿了一下,满怀悲凉的闭了闭眼,没再继续。 柳苏苏心知肚明,这样的事情还能是什么样的结果。 她想安慰两句,老太太却已经自我调节好了,又将后面的事情讲了出来。 儿媳的尸体被官兵发现,可孩子却下落不明。 但那种情况,没人能觉得这孩子还活着,所以一家老小虽都很悲伤,但也只能接受。 却不料,前些年,晏老太太来镇上尼姑庵进香,无意之间发现了阮眉珊。 “阮丫头和她娘年轻时候长的是一模一样啊。” 见晏老太太说的有些累,一直在喘粗气,晏子霖立马递过来一杯茶水,接到:“祖母,孙儿来说吧,您歇歇。” 晏老太太喝了口水,无声的点了点头。 “祖母起了疑,便找人查了她的身世和幼时身上的一些胎记和特征,发现她真的就是我的妹妹,但当时我家在京城情况也不是非常好,祖母便没有点破妹妹的身世,而是准备回京城安顿好再回庵里来接她,可是……” 晏子霖垂头继续:“没想到再回来的时候人就已经不见了,尼姑庵的人说她是自己走了,具体去哪儿了跟谁走的一无所知。” 说完,他看了一眼晏老太太,轻声道:“这几年,祖母一直安排人手在这里搜寻妹妹的消息,这不,最近刚刚有了她的消息,却没想到竟然变成了杀人犯……” 事情到这里,柳苏苏已经全听明白了。 原来这位克父克母的阮姑娘身世这么凄惨。 可就算是这样,也不能证明她就是被冤枉进大牢的啊? “可是你们怎么知道她是被冤枉的啊?” 晏子霖喝口水润了润嗓子,声音清冽干净:“所以我们才要进大牢看看她,但是现在是不管我们花多少钱找多少关系,可这大牢里的狱卒就是不肯让我们进去见我妹妹。” 柳苏苏垂眸,沉吟片刻。 她在牢里待了一个多礼拜,与那位阮姑娘也相处了好多天。 虽然柳苏苏自己并没有什么看脸识人的本领,但她直觉觉得这姑娘不像个能对孩子下得去手的。 如今听说晏家花了多少钱都进不了大牢,这种直觉就更明显了。 毕竟她在里面认识的那几个狱卒,都是一点小利就能买通的。 若没人刻意打招呼,怎么会不让人见她呢? 见她沉默不语,晏子霖急道:“夫人,若您能将我妹妹救出来,我晏家老小定当竭力相报您和将军的恩情的!” 柳苏苏并不怀疑晏家人的感恩之心。 可这件事情还没有定论,如果就让沈懿出面…… 她想了半晌,幽幽道:“这事暂时不必麻烦将军,你们听我的便是了。” - 另一头,沈懿自客栈出来之后,去了一趟县衙。 此行,他有两件事情要办。 一是要去看看云姝有没有与县令说清楚,洗干净柳苏苏身上的嫌疑。 二是要跟云姝把话说清楚,让她离自己远一点,不要再搅合他和柳苏苏的关系。 这单单是因为,柳苏苏白日里对这位“云公子”人品风度的夸赞,让他十分的不爽。 到了县衙,不出所料云姝正在和县令说话。 二人似乎已经将柳苏苏身上的嫌疑洗脱,云姝这会儿正在恭维县令的高义,夸赞他不畏强权,就连将军夫人都敢抓的气魄。 老县令越听越慌,生怕那位传闻中杀人如麻的镇北将军一气之下灭了他。 云姝勾唇浅笑:“大人这就是多虑了,沈将军可不是那种滥用职权的人,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正此时,沈懿推门,款款走入内堂。 “云兄说的是,大人所做之事也是职责以内,沈某没有怪罪的道理。” “多谢沈将军,多谢沈将军!” 老县令喜的连连拱手,又忙道:“将军请坐,我叫下人给您倒茶去!” 说完,人出溜一下朝外跑去,灵活的宛若一只林间的小鹿,完全看不出他的年纪。 现下堂内只剩沈懿与云姝二人。 云姝卸掉与外人说话时那副刻意装出来的男人形象,微仰着头,看着沈懿道:“沈将军不在夫人身边,跑到衙门来可是找我的?” 这原本是云姝惯常逗弄沈懿的话,并不指望他会回答。 却不料,今日沈懿还真的回她了。 “是,我就是来找你的。” 云姝有点惊喜,问他所为何事。 “为我夫人。”沈懿冷声:“我夫人单纯善良最容易被人蒙骗,若我再发现你去她面前说了什么奇怪的话,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一字一顿,声音低沉却清晰。 云姝爱慕沈懿许久,还是头一次听他说这么重的话。 竟然还是为了他那个乡下婆娘…… 第三十章 沈懿发现了 云姝从容起身与沈懿对视,一双妖媚的狐狸眼里似乎满是委屈。 “沈将军,人家刚才明明什么也没说啊,你干嘛这么凶呀!” 说着,她还欲伸出手想要去拉扯沈懿的衣袖。 “云姝,你放尊重点!” 沈懿不怒自威,冷冷扫了她一眼。 对方下意识便松开了手,讪讪道:“没想到沈将军对你家这个小夫人还真是挺上心的啊。” “你放心,你的心上人我肯定不舍得欺负。” “还请沈将军看在我兄长的面子上,饶了云姝这一回吧。” 沈懿负手而立,全然不理会云姝语气里的怨怼,沉声道:“云姝,日后我还会像以前那样替你隐瞒身份,也会周全云家,只要你说话算话。” 他虽进退有度有礼有节,但那种淡漠的语气却像是每个字都摔在了云姝的脸上。 她咬咬牙,还想再阴阳怪气几句。 却见对方已经转身迈出了门,完全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沈懿,你心可真狠!”她喊了一声。 沈懿连回应都懒得,更是再没回头看她一眼。 过去,他碍于好友的面子,一直善待云家。 但这不代表有一天涉及到自己家人的时候,他还会惯着云姝。 人不该得寸进尺。 出了县衙的大门,周围百姓家中炊烟袅袅的香气将沈懿唤醒。 已经到了晚饭的时候了,柳苏苏下午忙活了那么久,这会儿早就该饿了。 他跟衙役打听了一下镇上几家比较出名的酒楼的位置以后,准备回客栈去接柳苏苏和小常枫。 可他才没走出多远,却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消失在了县衙侧门的胡同口。 她身后还跟着两个同样看起来有些熟悉的人。 柳苏苏怎么会来大牢? 还带着客栈里那一对祖孙。 那祖孙两个都换下了之前的一身富贵打扮,换上了粗布麻衣。 甚至那名男子还挑起了一根长长的扁担,两边的筐子里不知道装了什么东西。 沈懿心头疑惑,便调转方向,悄悄跟了上去。 - “几位叔叔们,前些日子承蒙你们的照顾,今儿我有幸出来,特地送些吃食过来慰劳众位。” 县衙的大牢门前,柳苏苏语笑嫣然,正在与几位相熟的狱卒说话。 “柳丫头,这是说的什么话,哪是我们照顾你啊,明明是你救了我们啊,我按你上回开的那个方子才吃了几天的药,就感觉腿上的旧伤好多了,晚上也不起夜了。” 柳苏苏依旧乖巧恬淡,脸上笑容不减,又朝身后一个挑着担子的男人指了指:“宋叔说这话就是客气了,这甜酒和馄饨都是给你们带的,赶紧,让他给你们送进去。” 她余光扫了晏子霖一眼,对方会意,忙低垂着头,挑着担子就想往里面进。 一旁的晏老太太也紧忙跟上。 “哎,不行。” 另一个柳苏苏从来没见过的狱卒抬手将二人拦下,紧皱着眉头上下打量起晏家祖孙两个,阴阳怪气道:“这种地方也是外人随随便便就能进的吗?东西放这儿,人走!” 晏子霖心急,只得看向柳苏苏。 柳苏苏一时也有些手足无措,但随即脸上又堆起笑,试图找一些回旋的余地。 可她还没开口,一旁黑胖的宋牢头已经一记爆栗敲在了那人头上。 “老子还在这儿,哪儿有你说话的份儿!这是什么好地方吗,人家来给咱们送点东西,瞧把你能耐的,人家柳丫头一个将军夫人还能求你办事不成?” “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您请您请。” 好在那狱卒也是个识时务的,一听如此,立马抬手给晏家祖孙放了行。 看见三人成功进了县衙大牢,身后不远处,时刻准备上去解围的沈懿也只得打消了这个念头。 进了大牢,柳苏苏负责拉着几个狱卒分散注意力。 而晏家祖孙两个,则趁人不备偷偷溜到关押阮眉珊的牢房旁边问起了她究竟是为何进了大牢。 为了让他们说话的时间能久一点,柳苏苏可算是施展了浑身的解数。 将牢里这些个狱卒都号了一遍脉,不光是指出了他们现在身上的毛病,甚至还预测了他们未来可能罹患的种种疾病,以及各种预防措施之类。 那个新来的狱卒被柳苏苏忽悠的整个人瞠目结舌,满眼都是惊叹和激动。 “将军夫人,您咋连我爹老掉头发这事儿都知道呢,这也太神了吧,您是会算命吧!” 柳苏苏则谦虚道:“在医学上这家遗传,很多郎中都能看出来的,没什么了不起的。” 黑胖牢头啧啧两声:“还不够了不起啊!柳丫头,你瞧你长得漂亮,医术又好,现下又是个将军的夫人……” 他正准备继续往下夸,却冷不防发现刚刚送甜酒进来的那俩人竟然没影儿了。 他吓了一跳,声音冷下来:“刚才那对祖孙呢,到哪儿去了!” 柳苏苏心一紧,也装出诧异的神情,生怕他们朝阮眉珊的方向去。 眼看几个狱卒都已经摸到了刀鞘上,她更是心急,朝里面喊道:“婶子,大兄弟,赶紧出来,这大牢可不是能让你们随便瞎跑的地方。” “来了来了,我家孙子找茅房去了,走远了。” 黑暗里,迈着小步的老太太被孙子搀着,慌慌忙忙跑了出来。 柳苏苏的心总算是回到了肚子里。 “这里头哪有什么茅房!”狱卒不满的轻斥了一声。 “就不该叫外人进!” “好好好,给众位添麻烦了,我这就带他们出去。” 柳苏苏好脾气的哄了几句,赶紧趁此机会叫二人挑起担子,准备离开。 黑胖牢头将三人送出门的时候还有些不好意思。 “不是不让你们待,实在是最近上面有人花钱打点过,说不让人见里头一个犯人,咱都是听差的,上头说啥咱也不好反驳。” 柳苏苏心念一动,立马就猜测出他说的那个犯人很有可能就是阮眉珊。 “可是阮眉珊阮姑娘?”她这么想也便这么问了出来。 黑胖先是一愣,随即故作神秘道:“这事儿叔不能跟你说。” 柳苏苏轻笑一下,又寒暄了几句,便和晏家祖孙俩一块儿走了。 第三十一章 事件的真相 一直站在外面的沈懿并不知道刚刚在大牢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他却清晰地听到了柳苏苏与那狱卒在门口说的几句话。 等柳苏苏和晏家祖孙三人的背影彻底消失在了胡同口以后。 沈懿叫来于晋,朝大牢方向道:“去给我查一个叫阮眉珊的犯人。” 于晋虽不知道自家将军为何对一个犯人起了好奇心,但军中将士最是听命。 “是,属下这就去办。”他躬身行礼,起身匆匆朝大牢的方向跑了过去。 不到一盏茶的工夫,于晋双眉紧蹙,带着刚刚查到的消息回来了。 “将军,那个阮眉珊犯得是个杀人的案子。” 于晋言简意赅:“这姑娘是本地乡绅苟员外家的婢女,在府里是服侍他的一个怀孕的小妾的。前些日子,小妾临产,却刚好赶上苟员外出门办事,家中一应事务都是大太太掌管。” “阮眉珊就是在妾室已经把孩子生下来以后,趁着稳婆不备,将孩子活活给掐死的,随后,苟府下人发现了此事,大太太便立马将她压到了县衙,现在就等着秋后问斩呢!” 于晋虽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但心思细腻,平时最喜欢小孩子。 说起这事儿便是满脸的愤怒:“将军,你说这人怎么能下的去手呢!那可是个孩子啊!” 沈懿不语,只是沉思片刻,又反问回去:“她为什么要掐死那孩子问出来了吗?” “衙役说上了大刑她才说的,说是那个小妾平时老是打她,为了报复。” 这理由乍一听还算合理,细思起来却满是漏洞。 “去查查苟家这位大夫人的来历。”沈懿吩咐于晋。 - “老夫人,您别哭,您这心脏不能受太大的刺|激。” 自打从大牢里出来,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之后,晏老太太就一直哭个没完。 柳苏苏甚至有点后悔带他们去大牢了。 这要是哭出个好歹的,人没救出来不说,反倒还搭进去一个。 老太太吸了吸鼻子,眼泪还是不住的往下流。 她叹道:“我这孙女命也太苦了……怎么那么多坏人害她啊!” 俩人在牢里问出了阮眉珊这两年所遭遇的事情。 原来当初阮眉珊不是自愿离开尼姑庵的,而是被好色成性的苟员外看上。 他私下与尼姑庵的姑子们做了交易,直接将人买到了他的府上。 苟员外好色,但这些年他只纳了一个小妾,像阮眉珊这种,他只能安排到小妾房里,趁人不备占占便宜。 阮眉珊一来要防着老爷的欺辱,二来还要承受着妾室因为嫉恨对她的打压,日子过得举步维艰。 “阮丫头说可能就是这个二夫人害她的,这二夫人平时就看她不顺眼,总想撵她出去。”晏老太太一边哭一边分析,试图找到其中的关窍。 “我看不像。” 毕竟谁会为了争风吃醋而害自己孩子的性命。 生个儿子继承家产他不香吗? “我同意沈夫人的想法。”晏子霖点头表示赞同。 但柳苏苏并没有继续这个问题讨论下去,而是直白的说道:“审都不审就要秋后问斩,还安排了狱卒不让见外人,这案子肯定有什么猫腻。” “晏老夫人,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你们谈吐穿着都不像是平头百姓,家中肯定有人当朝为官吧,这个时候就应该拿出身份来给县令施施压,看看能不能让这个案子重审,这样才有机会救阮姑娘。” “……”晏老太太叹了口气,沉默了。 晏子霖则气急败坏将手中茶盏扔到了地上,茶水四溢。 他怒道:“都怪我爹!装什么清高,还说什么要相信地方官办案的能力,都到这时候了还是不肯给县衙说句话!” 柳苏苏抿了抿唇,没说话。 但脑海里已经将晏家的事情捋的差不多了。 她没有猜错,晏家肯定是有人做大官,看样子就是晏子霖的父亲。 这位晏老爹估计是个死脑筋,又不肯走关系利用自己的官威,所以才让晏家这对祖孙难为成这个样子。 在现代的时候,柳苏苏也见过这样的官。 就是老顽固死脑筋。 这种老顽固要是摊到自家人的身上,真的是恨得牙根儿痒痒,不管什么事儿他都要秉公办理。 但若地方父母官是这样的人,百姓又会觉得安心。 因为他不走关系,他也不允许有人在他治下走关系违背法律。 柳苏苏一时都不知道该同情晏家祖孙,还是该钦佩这位晏老爹的清高。 “……”她沉吟片刻,想说点什么却又咽了回去。 晏子霖急道:“沈夫人可是有什么办法吗?” 他对这位小小年纪的沈夫人现在十分钦佩。 人家全凭自己,也没塞钱,也没用将军的官威,却也带着他们进了大牢,见到了妹妹。 如此能耐,是他这样一个世家公子都比不了的。 “柳丫头,你救救我孙女吧,只要能把她救出来,你就算要我老婆子的命都行啊!” 晏老太太哭得俩眼睛通红。 柳苏苏叹口气:“老夫人您别急,我要你命做什么。” 好歹是自己救回来的一条命,总不能看着她再急过去吧。 “……我来想想办法,你们等我消息吧。” 说完,她咬了咬下唇,开门走了出去。 - 柳家姐弟的晚饭是在房里吃的。 沈懿和于晋不知道做什么去了,都没有回来。 晏子霖感念她的帮助,去附近酒楼要了一桌好饭送到了柳苏苏的屋子里。 小常枫第一次吃鱼翅,香的直咬舌头,抱着碗愣是吃到了小肚子滚圆才躺在了床上。 他感叹道:“姐姐,咱们以后都能吃这么好吃的东西嘛!” 柳苏苏轻抿下唇,觉得好笑。 若天下人都像自己这个弟弟一样容易满足就好了。 正此时,她敏锐的听见对面传来一声关门的声音。 是沈懿回来了! “你先睡,不用等姐姐。” 她安置好常枫,匆忙到黄铜镜旁整理了一下妆容。 又在内心给自己打了打气,这才推门出去,径直走向了沈懿所在的房间。 第三十二章 将军出浴图 柳苏苏调整了下情绪,礼貌的敲响了房门。 “进来。” 没人来开门,倒是沈懿的声音自内传出来。 雕花的房门推开,柳苏苏小心翼翼走进屋内。 这客栈的屋子并不大,是一眼就能望到头的,可她却并没有第一时间看到沈懿的身影。 而是看到立于屋中央的一个硕大的屏风。 白底的屏风上绣着大朵的牡丹,颜色亮丽鲜妍,而自那背后则传来一阵稀里哗啦的水声。 柳苏苏想到什么,一下子就红了脸。 她想退出门去,却被屏风后面的沈懿开口拦住:“找我有事?” “你知道我是谁?”柳苏苏有些好奇。 “自然。”沈懿边说话边从浴桶中站了起来。 硕大的屏风遮得住他的人,却遮不住他影。 宽肩窄臀,双腿颀长,身材比例漂亮的宛若电视上播的那些内衣模特。 不!比他们还要好看。 柳苏苏看着已经披上浴袍,腰间随意的系了一根腰带的沈懿,下意识的别过了脸,生怕鼻血会流下来。 隔着屏风看,是一派朦胧美。 去了屏风再看,却是满满的荷尔蒙直接往她脸上撞,想躲都躲不开。 “怎么了?”沈懿不明所以。 柳苏苏顶着一张涨红的脸,只是别扭的摇了摇头,什么也说不出来。 让她一个黄花大闺女看这些,也太犯罪了啊!啊啊啊! 沈懿后知后觉意识到问题,唇畔勾笑,对她道:“转过来吧,我是你相公。” 这句话底下蕴含的意思不可谓不丰富。 相公是相公,但那也是啥都没做过的相公! “不守男德!”柳苏苏气哼哼甩出一句,破罐子破摔般将头转了过来。 这会儿,沈懿的浴袍已经系好了,方才内里一望无际的春色这会儿已经全都遮住了。 只是偶尔有水从他漆黑的墨发上垂落,再一路流淌至健硕的胸膛上,以及雪白的浴袍内…… 啊啊啊!这种不经意的撩真的是要命啊! “将军,我有事想和你商量。” 柳苏苏只好强迫自己不抬头看他,视线一直盯在地面,动作之坚定,活像个时刻想要遁地的土行孙。 “正好,我也有事要和你商量。” 沈懿倒是不见外,朝前走了几句,把她拉到窗口的贵妃榻上,然后按着柳苏苏坐下。 他也坐到了不远处的椅子上。 哪怕是沐浴,沈懿也是从不会摘面具的。 这会儿天色已晚,屋内点起了悠悠的烛火。 沈懿的面具被烛火晃得泛着淡淡的寒光,有些骇人。 “说吧,什么事?”沈懿问。 柳苏苏沉吟半晌,才勉强开口说道:“先说好,我说这事儿不是非要你帮忙不可,如果不能办也没关系的。” 她有点害怕给沈懿添麻烦,不是为别的,单纯是怕人情欠多了还不起。 沈懿淡淡:“你是说晏家那个孩子的事吧,我已经着人去办了,你尽可安心就是了。” “你怎么知道?”柳苏苏一时惊得张大了嘴。 这一波操作,沈懿明明是在大气层。 自己什么都没说,他不但知道是什么事儿,还提前自己一步已经着人去办了。 这人怎么这么厉害啊! 这到底又是什么样的办事效率啊?? 她想问沈懿是如何知道的,却被对方抬手止住。 “你每天在忙什么担心什么,我自然该知道。” 说完,他歪了一下头,又问: “小姑娘,你还记得我们是夫妻吗?” 沈懿的声音很低,这会儿又是刚刚沐浴完,声音里带着一点疲惫和沙哑。 叫出小姑娘三个字,像是有人用羽毛在柳苏苏的心上搔了一下。 麻麻的。 她微抬起头,不知道他问这句话的目的是什么。 看到她呆呆的样子,沈懿忍不住轻抿了下唇,说道:“一体夫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以后遇到什么事你能不能先和我说,不要只想着自己去解决。” 柳苏苏有些懵:“可我现在不就是来找你了吗?” 沈懿摇摇头:“不一样,你来不过是想满足晏家祖孙的期待,但却并没有把希望都寄托在我身上。” 柳苏苏沉默了。 对面男人黑沉沉的眸子就仿佛有魔力一样,竟一眼就看到她心底去。 她的确没有对沈懿抱太大的希望,她不愿麻烦他,也不敢麻烦他。 来这一趟不过是怕晏家祖孙俩太过失望而已。 她有些羞愧,羞愧于自己太拿沈懿当外人了。 好在沈懿率先开口,打破了这个僵局。 他言简意赅:“新生儿被杀,阮眉珊被抓都是苟府的大奶奶做的,她娘家有一些地位,趁着苟员外不在,便设计一举除掉两个眼中钉。” 这跟自己猜测的倒是没什么出入。 只是强龙不压地头蛇,若苟夫人娘家在本地势力太厉害…… 沈懿像是看出她的疑虑,只笑笑刮了刮她的鼻子:“别把你相公我当成只会硬碰硬的粗人。” “于晋已经连夜出城去接苟员外了,这事说到底还是他的后院家事,还是该由他去应对。” 沈懿说一半留一半,柳苏苏却已经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苟员外的人品家事她这几天也打听了一下。 他家虽有祖荫庇护,家产丰厚,但至今膝下也无一子一女。 好不容易小妾怀上一个,他心疼的如珠如宝,如今却被大夫人算计给弄死了。 他若知道了真相肯定是对苟夫人又怨又恨。 由他这个当家人来解决这个问题,岂不是比他们这些外人插手要来的容易的多。 “将军你可真厉害。” 柳苏苏之前还想,若不行,她就陪着晏家祖孙去汴京上|访啥的。 却没想沈懿一出手就已经将事情办得这么妥当。 赞美是自内而外的,但在沈懿起身试图靠近她的时候,柳苏苏还是下意识朝旁边躲了躲。 她可还没忘云家那个少爷云弘方和沈懿说话时候那副情深义重的样子呢! 她柳苏苏就算穿越到哪里,都不允许自己当同妻! 沈懿低头,看着缩在榻上一脸义正言辞躲着自己的小姑娘,只觉又气又恼。 当初他俩可是拜过天地的亲夫妻,现在怎么一见自己就避之不及。 难道自己是洪水猛兽吗?? 沈懿站直身子,声音冷若冰霜:“是因为我的脸么。” 第三十三章 第一次亲亲~~ 柳苏苏微一愣怔,随后立马反应过来。 她忙摇头否认:“不是不是,跟这个没关系,而且我一定会帮你把脸治好的。” 沈懿抿了下唇。 这话在宁潼村的时候她就已经跟自己说过一次了。 当时他以为是她好心的安慰。 可是现在,在看到她几次施展精湛的医术之后,他也忍不住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 只是……不因为脸,那还会因为什么呢? 他探究的看向她。 柳苏苏沉吟片刻。 这事儿到现在为止还是自己的猜想,她原不想说。 可沈懿对她的确是好,若真的是误会,那岂不是平白无故伤了人的心。 她斟酌半晌,,用十分委婉的语气将自己的疑虑说了出来。 “就是……就是我不太能接受我的夫君和别人过分亲近。” 太委婉了,委婉到沈懿根本就没听出来。 “我发誓,从军五年,我没有过一个女人。”他干脆利落举起三指。 “不是……”柳苏苏尴尬的抠着手指,只得又补充:“男人也不行……” 沈懿满脑袋问号。 “在军营大家都是天天在一起的啊?像于晋,一般我在哪儿他都在那儿的。” 柳苏苏郁闷的快要发狂:“也不是他们,就是……就是。” 她墨迹了半天,终于咬着牙说出了云弘方的名字。 沈懿突然就茅塞顿开了。 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噗嗤乐出了声。 “你这小脑袋瓜里到底在想什么。”他捏了捏柳苏苏的脸,随后牵起她的手郑重其事道:“苏苏,我从未与任何一个人有过比你还要亲密的关系,身体上没有,精神上也没有。” “……”柳苏苏脸红了。 这人怎么这么义正言辞的跟自己说他还是个雏儿的事儿…… 她的脸蛋红扑扑,眼睛也亮亮的,映着一闪一闪的烛火,璀璨的晃了他的眼。 沈懿看着那璀璨如星河般的瞳孔,失了神。 他能感觉到胸腔有如重鼓在击,一下一下,贯穿灵魂。 只一瞬,他便哑了嗓子:“我沈懿娶了妻心里便只有你,旁的人都与我没有关系。” 心里有她。 心里有她。 对,正因为心里有她才会为她进大牢心慌。 因为心里有她,才会为她夸了旁人而吃醋。 因为心里有她,才会为她不愿麻烦自己而生气。 沈懿突然就明白了连日来的情绪起伏。 原来都是为了面前这个小姑娘,也都只为了她。 “将军,你捏疼我了……”柳苏苏弱弱道。 “对不起。”沈懿赶忙松了手,随后又忍不住再一次看向她,像是问她信不信,像是在看她的反应。 柳苏苏也是头回被人这么直白的表白。 她的心里像是揣了一只小兔子,噼里啪啦的跳个没完。 “天色不早了,将军早点休息。” 她慌不择路,想要起身逃跑。 可刚刚表白完的沈懿却像是热血上了头,忍不住一把将人拉回怀里。 怀里小人的眼睛愈发的亮晶晶。 沈懿被看的心乱如麻,一只手扣住了她的头,重重地吻了上去…… 莫名其妙被亲的柳苏苏:??? 虽然二人都是第一次,但这个亲吻还是非常美妙。 和本人硬邦邦的性格不一样,沈懿的唇很软,身上还带着方才沐浴出来的清香。 加之他脸侧的面具会时不时的贴在柳苏苏的脸上。 那种冰凉凉又热腾腾的感觉混合在一起,几乎让她窒息。 “将军!将军!回来了。” 于晋边说话边推门进来,嘴上还念叨着这一路那个苟员外有多烦人,连个马都不会骑,还得自己带着他,累都累死了。 可等眼睛适应了屋子里的光线,看到榻上的两个人,于晋愣住了。 他一下子不知道是进还是退,站在原地恨不得当场隐身。 柳苏苏从沈懿怀里挣脱出来,红着脸朝外跑。 路过于晋也装成没看见的样子,径直跑了过去。 让于晋一度以为自己可能是隐身成功了…… 房门咚地一声关上了。 于晋瞠目结舌:“将军……那个……” 沈懿又恢复成以往冷硬克制的模样,他向上拉了拉自己浴袍的衣领,淡淡道:“把刚才看到的都忘了,不然我就帮你忘。” 于晋直被他语气里的冷吓得打了个哆嗦。 他可是见多了自家将军皮鞭沾凉水审讯犯人的样子。 他赶忙闭上眼睛,全然一副刚刚回来的样子:“将军,我什么都没看见,对了,苟员外已经回他家去了,我还要做什么吗?” 沈懿抹了抹唇,淡淡道:“你去盯着点,省得他心软。” “是。”于晋赶紧点头,摸着瞎从屋内又走了出来。 - 三日之后,苟家的案子彻底落幕。 在沈懿的监督下,苟员外大义灭亲,先是一纸休书休了夫人,随后又递了讼状告苟夫人诛杀幼子,陷害家仆。 苟夫人娘家出面干涉几次,都被苟员外硬气的给挡了回去。 事情告一段落,他将小妾抬为正妻,又恭恭敬敬将牢里的阮眉珊接了出来。 然后,晏家祖孙两个上门要人,苟员外竟也客客气气将身契交了出来。 回去的路上,柳苏苏好奇的问沈懿:“他这事儿办的怎么那么痛快啊?还那么轻松就放了阮姑娘。” 要知道他过去可还干过和尼姑庵合谋强买阮眉珊的事儿,怎么看都不像个好人啊。 “他确实不是什么好人,但这一次由不得他自己做主。” 沈懿声音低沉却坚定。 他们这群将士们在外驰骋疆场,保家卫国,可不是为了保护这些为非作歹的人的。 所以,这事儿只要是被他看见了,定是要来主持一下公道的。 他既然不想体面,就有人帮他体面。 柳苏苏听完点了点头,眉心的愁苦却仍未散去。 沈懿想帮她捋平眉间的褶皱。 却正对上她微扬起头,忧虑的说:“苟员外做了那么多坏事,甚至他家后院这些破事都是由他引起来的,凭什么大家都有应得的惩罚就他没有呢……” 她觉得这样不公平。 沈懿微勾了下唇,笑容转瞬即逝。 “不一定,该来的总会来,他的惩罚还在路上。” 第三十四章 打鸭子 不几日后,在镇子上的一应事务都处理完毕。 沈懿带着柳家姐弟踏上回汴京之路。 为路上有个照应,晏子霖晏老太太也便携着阮眉珊和他们一道回京。 沈懿等几个男子在外骑马开道,其余妇人则坐在马车里面。 认祖归宗后的阮眉珊坐在晏老太太身边,虽已换上了精致的衣裳首饰,但依旧小心翼翼,整个人都紧绷着。 她眉心微蹙,看起来似有愁苦。 晏老太太几次想要和她说说话,但她也只是谦卑的笑,并不亲近,甚至比在大牢时候还要闭塞。 这使得车内的气氛一直都有些冷。 “姐姐,常枫什么时候也能骑马啊!” 路程长,小孩待久了难免无趣。 小常枫撩起帘子,又好奇又羡慕的看着外面几个骑在高头大马上面的男人。 晏老太太慈爱的笑:“等长大了就能骑了,你现在还太小。” “真的吗?长大了都能骑大马吗?” 过去在宁潼村的时候,常枫只见过驴和骡子,哪见过这么威风的高头大马。 “能呀。”晏老太太和颜悦色给他讲汴京郊外的马场。 还说自家也有马厩,等到了汴京,小常枫随时都可以到自家府上骑马玩儿。 老太太这个年纪是最喜欢小孩子的。 一路上她屡次想要和常枫亲近,但因为他太害羞都未能成行。 没想,这骑马的话题倒是让小常枫放下了害羞的心思,凑到她跟前问个不停。 一老一小聊得十分起劲,柳苏苏也顺势坐到了阮眉珊身边。 阮眉珊下意识的缩了缩身子,有些害怕。 这是典型的应激反应,昭示着她过去悲惨的人生。 柳苏苏与她搭话:“阮姑娘,我一直在村子里面生活,连镇子都未曾去过,也不知道汴京城里是什么样子的,你呢?” 阮眉珊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很小声道:“我小时候在汴京生活过,可现在不记得了……” 柳苏苏又好奇地问:“那汴京是不是很大,应该比镇子也大很多吧?真怕到时候我会给将军丢人。”她状似愁苦。 若想让人放下警惕,那么示弱一定是最好的办法,恰好,柳苏苏深谙此道。 她模样生的乖巧,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又有忧虑又似好奇。 阮眉珊心思单纯善良,便软言宽慰:“……过去我倒是陪二夫人去汴京收过一次账,其实也没有很大,有钱人家的太太小姐也没有柳姑娘生得漂亮,你不会丢人的……” 柳苏苏笑的眉眼弯弯,拉着阮眉珊的手道:“你可真会夸人,那你便是我在汴京的第一个朋友了,日后我若是去府上找你玩,你可千万不能推脱不见啊。” “朋友。”阮眉珊嗫嚅出声。 自监狱初见起,柳苏苏在她眼里便像是太阳一般的存在。 她总是能很快的和身边的所有人搞好关系,也不需要讨好,也不需要谦卑。 阮眉珊很羡慕她。 如今她说要做朋友,阮眉珊又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激动。 就好像那一轮明晃晃的太阳终于照到了自己的窗口。 “……好。”她脸颊红了红,抿着唇点了点头。 后半段的路程,阮眉珊的情绪在柳苏苏的调动下活泼了许多。 晏老太太老怀安慰,对柳苏苏更是感激,恨不得就地认个干孙女儿,但又怕被认为攀附将军,便只得作罢。 临近汴京,队伍一行路过一片水塘。 几只肥美的野鸭子在水塘边悠闲的晒太阳。 “姐姐,饿了……”小常枫指着水塘里的鸭子对柳苏苏道。 ……好家伙,小不点这嘴当真被自己越养越刁了。 当初刚穿越来的时候,一碗清汤寡水的米粥就能把他喂饱,没想现如今他已经自己点菜了…… 柳苏苏挨不住小常枫奶声奶气的哀求,便掀了帘子朝沈懿道:“将军,我们能不能休息一会儿。” 方才还想要策马狂奔的沈懿立马乖巧点头:“好。” 众人下马,于晋和晏子霖在柳苏苏的指点下升起了篝火。 阮眉珊帮着晏老太太把从镇上带来的干粮拿出来加热。 柳苏苏离他们有些远,一个人围着那片水塘转圈。 做吃的她没问题,但你让她打个野味,这难度属实就是有点大了。 “在看什么?”沈懿不知何时走到她身后。 自打上回被他亲了之后,二人之间这关系总是有点别扭。 是那种一靠近彼此都会有点害羞和紧张的别扭。 但好在在外人面前,他俩隐藏的都是很好。 柳苏苏看着在水里扑腾的野鸭子,默默道:“常枫想吃……”可我不敢打。 后半句被她咽了回去。 沈懿不说话,只是弯下身子,顺手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 类似于打水漂用的那种,扁扁的。 石头夹在他两指之间,他反手一抛,水塘里野鸭一下子都四散飞起来。 徒留一只最肥硕的鸭子气息奄奄的泡在水里,翅膀都动不起来。 柳苏苏都看呆了。 这是什么武侠小说里面的情节吗?? “于晋。”沈懿吩咐副将去将鸭子捡回来收拾好褪好毛。 一听有肉吃,于晋动作飞速,若不是其他野鸭子都飞没影儿了,他估计还要再带几只回来。 于晋收拾鸭子的功夫,柳苏苏在周围摘了些草药蘑菇之类,准备放进去调味。 篝火上支起一口大铁锅,柳苏苏将斩成大块的鸭子放进去,又放了调料和草药开始炖煮。 时至夕西,晚霞铺满天际。 不知谁提议,这会儿于晋竟然扯着嗓子唱起了在兵营时候跟其他将士学的小曲。 调子不知道到底对不对,但他嗓门极大,气魄倒是直冲云霄。 晏子霖带头鼓起掌。 几个人也都围在一起起哄让于晋再来一曲。 柳苏苏趁此机会,偷偷往一个小碗里滴了一滴灵泉,然后朝阮眉珊招了招手叫她过来。 沈懿以为是要找人帮忙,起身欲来,却被柳苏苏制止住。 他便只得蔫蔫的又坐回了原地。 阮眉珊脸颊红红朝柳苏苏跑了过来。 “柳姑娘,要我帮你做什么吗?” 柳苏苏笑着把刚才那只加入了灵泉的碗递给她:“帮我尝尝味道怎么样。” 第三十五章 抱我媳妇儿? 刚刚在马车上的时候,柳苏苏便已经看出阮眉珊的问题。 她面相虚白,气息羸弱,像是刚刚经历过什么大的病痛。 于是她便趁着说话的时候,浅观了一下她的气色,这才断定,阮眉珊应该是有一些妇科方面的问题。 怎么得的病,为什么会得病这些柳苏苏并不想多问。 但她看得出来,阮眉珊自小受了许多磋磨,基底极差,之后很难再有孕。 现代女性不生孩子尚且还要被人指责,何况是古代。 柳苏苏于心不忍,便找了机会将灵泉滴进用草药炖煮的鸭汤里面,让她喝了下去。 鸭汤炖的奶白,鲜甜爽口,又不觉油腻。 阮眉珊仅吃了两口,便觉得浑身舒爽。 就连一路以来小腹的酸胀感也一时都消散了。 “好吃,味道特别好。”她赶忙对柳苏苏道。 柳苏苏调笑道:“好吃就行,这一碗都是你的,都吃完了哦,不能跟别人分。” 阮眉珊忙不迭点头,然后拿着碗到一旁坐下喝汤。 “为什么不叫我尝。” 沈懿不知何时站在她身侧,幽怨的问她。 看着戴了半边面具的酷哥此刻如同怨妇一般,柳苏苏忍不住乐了。 “人家是个姑娘家,受不得饿,你急什么。” 沈懿瘪瘪嘴,有些委屈。 眼见他如此,柳苏苏便好脾气的用筷子从锅里挑出一块肥美的鸭肉,吹了吹,然后喂到沈懿的嘴边。 “啊~”她示意他张嘴。 艳艳的晚霞映在她的脸上,将她漂亮的脸蛋变成一颗饱满的蜜桃。 她微张着唇,唇色鲜艳。 更让人受不了的是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眼神单纯而干净,像是一眼就能把别人心底的想法看透。 沈懿顺从的接受她的投喂,像一只摇着尾巴的大狗狗,还要夸上两句:“娘子手艺真好。” 柳苏苏心情好,好玩笑道:“手艺好也不想干活,日后府上还是要雇厨娘奥。” 沈懿连忙点头:“当然!娘子不必劳苦,都交给别人去做。” 他答应的痛快,柳苏苏抿了抿唇,故作无助的问他:“事情都叫别人做了,那我岂不是没有用了?” “怎么会。”沈懿沉声在她耳边说:“娘子负责把我喂饱。” ……若不是一抬头对上了他那双清澈认真的双眼,柳苏苏几乎以为他在开车。 柳苏苏便感慨自己脑回路不够纯洁,红着脸道:“没长手吗,以后自己吃!” 莫名其妙被凶了的沈懿:…… 这一顿饭直吃到天色擦黑方才完事。 小常枫摸着圆鼓鼓的肚子躺在柳苏苏的腿上昏昏欲睡。 晏子霖也意犹未尽:“真没想到在野外还能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沈夫人有没有意向在汴京开个酒楼啊,我保证天天都会去捧场的!还有我的那些好友……”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晏老太太扯住了耳朵:“又是那些狐朋狗友对不对!这次回去再跟那些人鬼混,看我告诉你爹他不打死你!” 晏子霖被揪的哎呦哎呦叫个不停,连连喊“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众人被逗得笑成了一团。 再有不远就进汴京城了,这段路开阔平坦没什么障碍,比较好走。 于是一行人并没有多耽搁,收拾好了就直接赶路。 马车上,吃饱了的小常枫睡得香甜。 晏老太太也因为年纪大了受不了乏而睡了过去。 阮眉珊坐在柳苏苏身边,二人一直在聊些有的没的。 突然,阮眉珊贴着柳苏苏的耳畔说了句:“你刚才给我吃的是什么……” 声音虽小,柳苏苏却听得一清二楚。 她看向阮眉珊的眼神有些惊奇。 “吃了那碗汤以后我小腹突然就不痛了,也不……” 后面的声音更小,柳苏苏竖起耳朵听,才听清她说自己也不再流血了。 阮眉珊从大牢出来之后并没有即刻回答晏家祖孙身边。 在双方就她身契周旋的时候,二夫人差人将她接回了苟府。 毕竟已经沉冤得雪,阮眉珊觉得自己与二夫人没什么恩怨,便也没有防备她。 谁料对方竟然阴狠到趁她不备,在她吃的饭菜中下了一味极猛的红花,想让她永世不能再有孕…… “自那天以后便一直在流血,刚刚吃了那碗鸭汤以后才好。” 终于有人能让她把心底话说出来,阮眉珊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整个人缩在柳苏苏的身边,身子甚至有些发抖。 柳苏苏气急,想骂又怕吵醒旁人,只得小声问:“之前在镇上怎么不说,该收拾了那毒妇再走的!” 她义愤填膺,平白剥夺别人做母亲的权利,这种人真的是恶毒至极! 阮眉珊下意识的瞟了一眼正睡着的晏老太太,轻声道:“祖母和兄长为我的事已经很费心了,我不能在给他们添麻烦。” 从来没被人重视过得小孩,在突然被别人重视起来的时候,肯定是满怀感激和紧张的。 生怕自己哪里一点做的不好就会被再次放弃。 柳苏苏明白她的心思,却又咽不下这口气。 最后只得叹息道:“别怕,你的身子我会帮你治好的,不会让别人知道。” 阮眉珊闻言抬起头,眼睛亮亮的问她:“那就是那碗鸭汤真的很厉害了?” 柳苏苏一时语塞。 心道这丫头胆子不大,这脑子倒是挺灵光。 自己穿越至今,只给三个人用过灵泉。 分别是小常枫、沈懿和阮眉珊。 前两个都没什么感觉,偏就最后这个,一下子就感觉出来了不同。 阮眉珊看向她的视线里满是小星星,崇拜道:“柳姑娘你怎么这么厉害,你能不能也教教我医术啊,我会认真学的……” 柳苏苏无奈的叹了口气,这玩意可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学明白的。 但看着对方期待的眼神,她也只能点头应下:“好,等到到了汴京,我教你。” 阮眉珊激动万分,忍不住抱住她:“谢谢师傅!” 正这时,马车的车帘被人掀开,沈懿道:“到了,下车吧。” 话没说完,他便看见了眼前这一幕…… 自己还没好好抱过的小媳妇儿竟然被别人抱在了怀里??? 第三十六章 进了汴京城 两人拥在一起,阮眉珊脸上还隐隐挂着没有擦干净的泪痕。 想来也知道是在聊些姑娘家的心事。 沈懿识趣,反手撂了帘子,声音自外传进来:“已经进汴京城了。” 将军府和晏府并不在一个方向,大家是时候在这里分开了。 阮眉珊抹干脸上的泪痕,将晏老太太唤醒。 马车外,晏子霖也已经等来了晏家接人的轿子。 柳苏苏下车送二人上轿,晏老太太道:“柳丫头,若在汴京有什么为难的事情,尽可以到晏府来找我老婆子,千万不要见外!” “好,以后肯定会有劳烦您的时候。” 柳苏苏也不客气,笑盈盈应了。 阮眉珊眉心刚消失的愁苦这会儿又涌上来,柳苏苏明白,她这是害怕前路未知。 于是便拉了拉她的手,轻捏了一下她的掌心,眼神中似有鼓励:“若你闲了也可以来找我,答应教你医术不是骗人的。” “嗯!” 阮眉珊被她目光鼓舞,似有了面对未知的勇气,重重点了点头。 目送晏家三人离开,已是华灯初上。 汴京夜市繁盛,这会儿街市上商户人群热闹非凡。 小常枫早就克制不住好奇,央着于晋将他抱到马上,一边走一边瞧热闹。 柳苏苏无奈的笑笑,转身欲独自上马车。 “马车太憋闷,我带你骑马。” 沈懿躬身抬手,结结实实将人抱放到了马背上,然后自己也翻身上马,坐在了她身后。 柳苏苏还没从突然离地的惊慌里缓过神来,人已经被他箍在了怀里。 “谁要和你骑马,离这么近!”她有些恼,手肘后曲朝沈懿胸膛怼了几下。 小姑娘哪有什么力气,挥在胸口像是猫抓似的。 沈懿也不恼,只是坏心眼的勾了下唇:“嫌我离得近了?” 说完,他信手一挥,马儿嘶鸣一声狂纵而出。 柳苏苏这辈子只骑过一次马,还是现代时候在景区时候由工作人员牵着的小马。 晃晃悠悠,步速慢的宛若家门口的中老年运动器材。 可这匹马完全不一样,那是沈懿的爱马,跟他驰骋疆场的战士。 高头大马纵身一跃,柳苏苏吓得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一个劲儿朝身后人怀里靠,生怕自己一个不稳,从马上掉下去。 沈懿唇角的坏笑更深:“还嫌我离得近?” “不了不了,别闹了。”柳苏苏吓得声音都变了调。 怀里小姑娘求饶,沈懿不再逗她,一紧缰绳,将马速降了下来。 柳苏苏气的还想照胸口给他来两下子,但一想现在自己还在人家手里,便又犯了怂,乖乖缩在沈懿怀里装鹌鹑。 “生气了?”沈懿的声音自她脑后传来,带着一股恶作剧之后的宠溺。 柳苏苏哼了一声,用沉默表达自己的态度。 沈懿紧了紧缰绳,将怀里的人搂的更紧,轻声道:“那苟员外家后续之事你也不想知道了?” “什么后续之事?” 柳苏苏一愣,随即想到之前自己惆怅苟员外没有受到惩罚时候,沈懿曾经说的,惩罚还在路上。 或许是这件事? “是苟员外出了什么事儿吗?”她语气很是兴奋。 一半是幸灾乐祸,一半是方才知道了阮眉珊的遭遇之后的打抱不平。 沈懿不答她话,反问:“那还生我的气吗?还要我离你远点?” “不了不了,你快说呀。” 沈懿微微颔首,看着柳苏苏因为着急而侧过来的半张脸,便不再逗她。 将几日前从镇上离开时,老县令同他说的话,都告诉了柳苏苏。 苟家案件告破,苟夫人伏法,阮眉珊又被晏家祖孙接走。 小妾顺理成章上位,成了苟府的女主人。 可舒坦日子还没过两天,便有人告密,说小妾之前生下的那个孩子根本不是苟员外的,并且将奸夫直接捆了扔到了苟府门口。 男人是西街铺子的铁匠,还没动粗,已经吓得将自己与苟府小妾私通之事和盘托出了。 苟员外气的将小妾与奸夫当场乱棍打死。 听说那小妾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你沾了那么多女人,到现在一个种都没留下,你猜是为什么?说完,人就死了。 柳苏苏一时瞠目无语,没想事情转折竟然如此波诡。 “他不能生??” 沈懿朝她递上一个表扬的眼神:“虽然不能至他于死地,但我觉得这样的下场对他来说,应该比死还难受。” 柳苏苏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也对,没有什么能比让这样一个男人断子绝孙来的更痛苦了。 只是苦了阮眉珊。 “那个奸夫……是你送去的?”她好奇。 沈懿这会儿却装起了糊涂:“我只是叫于晋替苟府留心恐有贼人而已。” 戴着寒光面具的冷面将军满脸写着我很无辜。 柳苏苏抿唇憋笑,不再多问。 因为柳苏苏害怕,所以一路马速极慢,别说于晋和小常枫了,就连下人赶得马车都已经跑在了他俩前面。 正是闹市喧嚣之地,往来的百姓都认识马上那位戴着半边面具的将军。 “就是沈将军,他上回班师回朝时候我还瞧见了呢,可威风了!” “那他怀里的是不是就是他媳妇儿啊,模样还真是漂亮呢!沈将军生的那样骇人,也不知道他媳妇儿怕不怕他。” “怕又能怎么样,沈将军和云公子的事儿都传成那样了,她不还是得忍着嘛!” 过往百姓议论纷纷,马上二人都听得真切。 前几句倒是没什么,听到云弘方那句时,柳苏苏黑了脸。 她就知道自己眼神没有错!他俩就是有一腿。 沈懿虽在身后,却敏感的感觉出了柳苏苏情绪的变化。 他冷眼一瞥那些讨论的人,那些人只觉兜头盖脸一盆冰水扑面而来,吓得立时就噤了声。 “你还是怀疑我和云公子?” 柳苏苏僵直着背,别扭的想要否认,但是转脸一想又觉得没有必要。 若真是如此,好合好散也就是了,何苦隐瞒。 “是,非常怀疑。” 她将非常两个字咬的极重。 “你在吃醋?”沈懿再次反问,声音里满是调笑。 柳苏苏下意识答:“呸,谁要吃你们这些狗男人的醋!” 第三十七章 还你一个惊喜 “我发誓,若于除我夫人以外的任何人有私情,就五马分尸,死无葬身之地。” 沈懿一开口便是个泼天的大誓。 柳苏苏被吓得一愣,忙道:“行了行了,我信你还不行,吓唬谁!” 小媳妇儿这是心疼自己了。 沈懿心情更好,又对她道:“云家之事我与人有约不能透露半分,但我可以向你保证,我对云公子并无一点情爱心思,其中缘由你早晚都会知道。” 沈懿是个说话算数的,柳苏苏知道。 她屡次的因为云弘方犯膈应,也不过是因为对方在初见的时候给她留的印象太深了而已。 “好吧,我信你。”她沉吟片刻,到底放下了这点猜疑。 一行人在汴京城内走了半个时辰终于到了将军府。 圣上爱重沈懿,便将给他的宅子赐在了离皇宫不远的街市。 这里位置极好,大约等同于首都长安街上的房子,周围都是在京的两品以上大员。 到了将军府门口,沈懿先跳下马,又将柳苏苏从马上抱了下来。 此时,于晋和小常枫一行已经到了半天。 小常枫兴致勃勃跑过来拉柳苏苏的手:“姐姐姐姐,这里好大啊!于晋哥哥说这里以后就是我们的家了,是吗?” 他眼中激动的小星星都快要蹦出来。 这院子不止比村里所有人家的院子都大,甚至比他们在镇上看见的县衙都还要气派! “是我们的家。”沈懿揉了揉小常枫的脑袋,说道:“去吧,你去挑屋子,后院房间随你挑,除了最东那间。” “最东面那间为什么不行啊?” 这些时日小常枫早就和这个姐夫混熟了,也不再畏惧他的凶相。 沈懿轻抚了下面具,故作深沉:“因为那是我和你姐姐的房间。” “哦哦。”小常枫点头表示明白。 于晋哥哥早就跟他说了,姐姐只有和姐夫睡在一起,才会生出小宝宝来,这样他才能够有小外甥。 “知道啦!”小常枫拍了拍小胸脯,义正言辞对柳苏苏道:“那姐姐一定要快点给我生个小外甥啊,我会好好陪他玩的!” 莫名其妙被催生的柳苏苏:…… 你们这帮狗男人到底都教了这孩子什么!! 在柳苏苏姐弟过来之前,沈懿已经先行在这里住过一段时日了。 也便提前备下了几个下人奴仆,在前庭后院伺候。 院子极大,四进的,只有三人住未免空旷了些,是要多采买一些下人才行。 沈懿牵着柳苏苏的手朝后院走,说是有惊喜给她。 老远便是一股扑鼻的桂花香,柳苏苏侧头看他,调侃道:“你该不会说这两株桂树是给我的惊喜吧。” 沈懿挑挑眉,冷峻的眉峰勾出一丝得意的神态:“不是。” 他又拉着她继续走,直走到厨房边上,他指了指厨房后面一小块刚刚锄过的菜地,说道:“这里才是给你的惊喜。” 柳苏苏有些讶然。 她没想到,她和沈懿相处时间不长,对方还真是怪了解她的。 过去在沈家的时候,她最喜欢的就是原主在厨房门口种的那一小块菜地。 原来在现代的时候,她药膳堂的后院也曾经开辟过这样一小块菜地,种的都是她经常用的一些药草。 所以,看见那块地的时候,她格外亲切。 像是自己与现代社会的链接一般,让她觉得安全。 如今,沈懿竟然把那块菜地又“搬到”了汴京。 柳苏苏百感交集。 “谢谢。”她高兴的围着那菜地转了一圈以后,又忍不住道:“这地有点大,我自己也弄不好……” 沈懿凑上来,好脾气道:“还有你相公我呢。” 堂堂一个正二品大将军在后院锄地。 这话要传出去像什么样子…… 柳苏苏赶紧摇头:“不用不用,等我安排下人做就是了。” 沈懿这次倒是没有反对,只是嘱咐她道:“院子太大,你一个人顾不过来,还得早些去买些人口奴仆帮忙。” “我已经叫于晋拿银票去钱庄换银子了,等你歇好了便可以着手办了。” 买卖人口这事儿,柳苏苏属实是没干过。 但这毕竟不是现代社会,她总不能一个人不雇活活把自己累死。 “那你之前住那么久都没有下人吗?”她好奇的问。 沈懿淡笑:“有几个,不是下人,是我从军营调来帮忙的,粗手粗脚的很,进不得后院。” 说着,他扬手叫来了几个年轻男人。 “杨武,负责车马,阿贵,负责采买,力生,平时负责一些杂活。” 三个壮的像是牛犊子一样的男人齐声喊了句:“夫人好。” 柳苏苏被仨人气势震得够呛,勉强露出一个笑脸:“你们好。” 沈懿说的没错,这些人实在不适合进后院。 拳头比砂锅都大,手掌比柳苏苏的脸都大,这要是让他们做个剥蒜切菜的活儿,属实是有些大材小用了。 三人打了招呼后各自去忙。 阿贵激动的跟另外两个说:“将军啥时候娶得这么漂亮的媳妇儿!还一直藏着掖着。” “将军当兵之前娶得,听说是为了报恩,我以为得是个土里土气的丑丫头呢,哪想这么水灵啊,我啥时候也能碰上这种恩人哪!”力生仰天长叹。 杨武是这仨人里比较稳重的一个,年岁也大些,怕夫人听到不高兴,忙何止住:“闭上你们的破嘴,再瞎说,赶明儿将军知道了看不抽你们的筋!” 想到沈将军平日里的雷霆手段,另外两个吓得赶紧捂住了嘴。 众人各自去忙,后院又只剩下了沈懿和柳苏苏。 柳苏苏围着已经布置齐全的厨房十分欢喜。 沈懿不光记下了自己的那块小菜地,甚至厨房的摆设布置都是之前自己习惯的样子。 她看了一圈,笑问沈懿:“将军还真是心细如发呀,我在宁潼村时候用来煮药的瓦罐都买了一样的。” “自然,有关你的,我都记得很清楚。” 突如其来的示好让柳苏苏有一瞬间的愣怔。 厨房只有他们两个人,暧昧的气氛不知何时已经蔓延开来。 她清了清嗓,强作淡定:“一路都是你给我惊喜,现在我也该还你一个吧。” 沈懿难掩激动:“什么?” 柳苏苏转过身,踮起脚尖在沈懿冰冷的面具上留下一个轻吻。 第三十八章 玉屏风饮 柳苏苏亲完便跑,独留沈懿一个人原地愣怔。 他站在原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她主动亲了自己。 沈懿轻抚一下刚刚被她吻过的地方。 冰凉的面具上,似乎尚有余温。 他指尖碰上去,那股暖流也顺着一脉流进他的心底。 他的心也被这股暖流温热。 这一吻虽不及皮肉,却比上一次还要甜。 他的小媳妇儿似乎是在用行动告诉他,她不嫌他戴了半张面具的脸,她将这视为他完整的一部分。 从宁潼村到汴京,这一路柳苏苏折折腾腾走了将近一个月。 抵达汴京之后,她总算好好的休息了几天。 沈懿除了最初几日在家中留宿,其后几天都是差人来回她,说留在校场训练新兵,忙的脚不沾地。 柳苏苏没什么多余的想法,只觉古代公务员也挺难当的。 另外,她每天还会安排杨武去给沈懿送饭送药。 药是她熬好用来给沈懿消除脸上疤痕的汤药,里面还滴了灵泉水。 之前她答应过会帮沈懿摘下面具,她一直都记得。 戴着面具的沈懿都那么好看,若摘下来了肯定更让人挪不开眼吧。 “杨武,你去一趟京郊校场。” 厨房里,柳苏苏将熬制好的汤药用瓦罐装好,朝院子外喊了两声。 杨武是这几个人里面办事最妥帖的,人也老成持重,所以很多事情柳苏苏还是愿意叫他去办。 可今日,喊了半天,都没听到他的回应。 倒是阿贵喊着“来了来了”,风风火火跑了过来。 阿贵虽生的身高体壮,年纪却小,今年刚满十六岁。 他是今年被送入兵营的,听说是县里征兵,强行将他这个家中的独苗给征走了。 按照律例,只有一子的家庭是可以不用征兵的,避免香火断绝。 可阿贵家乡的官府为了完成任务可不管这些。 后来阿贵被分配到沈懿麾下,老父母千里迢迢去兵营看孩子,沈懿才知道了这件事情。 他体恤阿贵父母年老,家中又只有这么一个孩子,便将阿贵带回将军府,安排了个差事。 柳苏苏见他急吼吼的样子,觉得有点好笑,便问:“你急什么?” 阿贵立马愁眉苦脸:“我替夫人送给将军送东西吧,杨大哥病了。” “病了?什么时候的事儿?” 阿贵忙道:“今天一早起来就说头疼,吃了药好些了,这会儿在睡着。” “怎么不早说。” 柳苏苏直后悔自己顾虑不周,放下手中药罐赶紧随阿贵朝几人住的地方去。 汴京地处中原腹地,秋季短,昼夜温差大。 这会儿又正赶上换季时节,人很容易就受冷着凉。 原本在现代的时候,柳苏苏都会在每个季末给家人做一些提高免疫力的药膳滋补,预防换季生病。 可穿越过来以后,她竟然把这事儿给忘了。 阿贵杨武几个住在府上西面的房间。 三人住一间,通铺。 屋子很大,男人的东西又很少,所以看起来有些空旷。 柳苏苏进门的时候,力生正坐在床边给杨武擦脸。 他嘴唇干裂严重,人也肤色苍白,看起来就很疲惫。 她细观了一下杨武的病情,不过是寻常发热,药铺里郎中一味药下去,休息一阵子也就好了。 柳苏苏总算放心。 “你们好好照顾他,有什么事随时和我说。” 说完,她转身又去了厨房。 柳苏苏走后不久,院子里飘来一阵淡淡的甜香。 几个男人的屋子开着窗,香味飘进来,阿贵咽了咽口水道:“也不知道夫人又给咱们将军做啥好吃的呢,这么香。” 力生也说:“是啊,将军可真是有口福啊。” 俩人在这儿一边羡慕一边猜测今日将军的食谱,却听到小常枫颠颠小跑着过来喊人:“姐姐叫你们去取茶喝。” 阿贵一愣,顺口便说:“我不爱喝茶。” “哎呀,不是呀,是甜甜的茶,大枣煮的,很好喝的。”小常枫说完,跑过来拉着他的衣袖直往厨房拽。 力生也好奇,从炕上蹦下来跟了上去。 厨房里。 柳苏苏面前放着几个汤碗,里面装着的都是淡红色的汤水。 她对二人道:“一人一碗,赶紧喝了,剩下那碗是杨武的,一会儿你们带回去给他喂了。” 碗里的枣茶就是方才那股甜香味道的来源。 力生和阿贵面面相觑,不知道将军夫人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哎呀,不会害你们的,这是预防风寒感冒的,最近换季降温,你们都得预防着点。” 小常枫也急急的补充:“可好喝了,你们快喝吧!” “哎!”阿贵先忍不住,抄起汤碗,一饮而尽。 力生也紧随其后,将碗里的枣茶喝了个一干二净。 这枣茶除了大枣自身的甜味以外,更混合了草药淡淡的清香。 喝到肚子里以后,二人只觉得浑身疲乏的感觉都没有了,浑身都觉清爽。 力生已经照顾杨武一个早上了,风寒似乎也传染了一点,刚才一直觉得有点鼻塞喉咙痒,在喝完这碗枣茶以后,那些症状竟然也全部消失不见了。 “好喝吧!”小常枫得意洋洋。 阿贵赶忙点头:“感觉喝完浑身都舒坦了。” 力生也道:“可不是,夫人您这枣茶也太厉害了,感觉比吃药都厉害,还这么好喝!” 这哪里是什么普普通通的枣茶,这是柳苏苏特意熬煮的为了预防感冒的玉屏风饮。 过去在现代时候她经常煮给家人们喝。 用大枣、炙黄芪、炒白术、防风一起熬煮,功效就是益气固表、提高免疫力的。 但能够有这么明显的变化不完全因为这个药膳,还有一部分当然是灵泉的功效。 穿越来以后,柳苏苏的身体也在自己的调养下慢慢变好,每日能够取出的灵泉也从最初的每天一滴变得更多了起来。 灵泉虽没有医死人肉白骨那么厉害,但是却能够激发药材中的药性,让长期调养才能够痊愈的病情,在短时间能就能够看到效果。 之前灵泉数量太少,她每次都是直接滴进碗里的,而今日她想熬煮的玉屏风饮比较多,喝的人数也多,所以她灵机一动,将灵泉滴进了后院的井中。 稀释之后的灵泉竟也像之前一样,能让她做的药膳起效这么快。 柳苏苏想想就觉得开心。 第三十九章 小媳妇儿总有惊喜 没有等来柳苏苏派人送的药和饭,沈懿今天心情不怎么好。 他已经习惯了每天练兵回来,都能看见帐子里放着的热气腾腾的瓦罐了。 今天怎么没有? “府里没人过来?”他问于晋。 “没有。”于晋说完,又忍不住问:“将军,咱们校场离府里又不是很远,您为什么一直不肯回府里住啊?” 他属实是不太明白将军的心思了。 夫人做饭好吃又长得漂亮,将军府更是又大又敞亮,自家将军为啥宁愿在校场待着就是不愿意回家呢? 沈懿斜睨了他一眼,冷声:“少管闲事。” 于晋撇撇嘴,不敢多话,躬身出去了。 帐前站岗的吴三正好连咳了好几声,于晋便把刚刚在将军那儿受的气撒在了他身上。 “咳那样还不赶紧歇着去,回头再把病气传到沈将军身上!” 吴三可怜巴巴:“没别的人了,今天轮岗的就剩我自己了,好几个都病了。” 于晋气哼哼翻了个白眼。 其实每年换季时节军营里难免都会有一些流行性的发热咳嗽,但好在都是身强体壮的汉子们,就算是不用药,一般挺个三五天的也都会好。 可是今年不太一样,今年这降温来的太快,可将士们还穿着夏天的单衣,一到晚上训练的时候难免都会染上风寒,所以生病的格外多。 “行了,你滚回去歇着吧,老子替你。” 于晋朝吴三屁|股上踢了一脚,接过他手中的长矛,将人撵走了。 “谢谢于副将!”吴三一溜烟跑了。 眼看着那小子跑的飞快的背影,于晋站在帐前有一种自己被骗了的感觉。 跑这么快,这哪像个生了病的啊! 正这时,沈懿从帐内走出来,一见是他皱了皱眉,但也没多问,只说了句:“我要回府。” “哎!”于晋一乐,赶紧跑去牵马了。 夫人昨天送来的是红豆做的糕和虾仁炒的菜,闻着可香了。 可将军一口都没舍得给他吃…… 馋的于晋昨晚啃了半宿的手指头。 今天他们赶早回去,说不定还能赶上晚饭呢! 可等他把将军的爱马和自己的马一起牵来后,将军却疑惑的看着他:“我自己回去,你牵两匹马做什么?” 于晋:…… 欲哭无泪…… 沈懿独自一人,出了校场之后,便直奔将军府的方向而去。 此时已是傍晚,城内各处都飘着袅袅的炊烟。 是晚饭的时候了,不知今日他的小媳妇儿又在家做了什么好吃的。 想到她笑起来弯弯的眉眼,沈懿心里满满都是期待。 他有多想每日都能回家,每天都能看见柳苏苏啊。 但他不是柳下惠,天天面对那么个如花似玉的小媳妇儿,他这血气方刚的年纪实在是克制不住。 可沈懿却并不想这么随随便便的对待她。 再等一等,等到她完全接受了自己,等到…… 想着,他忍不住用手触了一下脸上的面具。 柳苏苏的汤药在他脸上已经开始慢慢起效了。 原来乌紫色的伤痕最近竟然奇怪的开始结痂,甚至生出嫩粉色的新肉,这些都代表着这旧年的顽疾已经开始逐渐好转了。 他的小姑娘总是能给他带来这么多的惊喜! 那就再等等,等到自己脸上的伤都变好,到时候,再将五年前那个没有完成的洞房花烛还给她。 想着,已经到了将军府的门口。 朱红色的大门大开,门前还停着一辆不知谁家的马车,几个家丁站在门前等候。 沈懿眉头一皱,冷声问:“你们是谁家的人,来我府上做什么?” 一个年长些的赶忙带着其余几个躬身行礼,恭敬道:“沈将军,我们是晏大人府上,今天是送二小姐过来与您家夫人会面的。” 晏大人,晏子霖的父亲,阮眉珊的大伯,御史言官,当朝三品大员晏南齐。 这里面的关系沈懿也是在解救完阮眉珊之后知道的。 本朝重文轻武,强调守内虚外。 军功起家的武将一直都不受其他官员的欢迎。 更何况像沈懿这种新贵重臣,五年连升数级,从小兵升至将军,更是不得这些文官的喜欢,都觉得他是莽汉鲁夫,登不得大雅之堂。 晏南齐就是其中言论最激烈的几个。 沈懿对此一贯是置之不理的态度,救了阮眉珊之后也未曾邀功自傲。 倒是晏南齐在某次下朝之后特地感谢过他。 但谢是谢了,却还表现出一副不愿与武将结交的架势,沈懿看着就烦,索性也没有和柳苏苏说过。 如今看起来,朝中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倒是没有让柳苏苏和阮眉珊的关系疏远。 沈懿觉得这样不错,起码柳苏苏在汴京城还有个朋友可以照应。 他牵马进了院子,正碰上抱着个瓦罐准备往外走的阿贵。 “将军,您回来了!”一见是他,阿贵喜滋滋,赶忙分出一只手来替沈懿牵马。 “你这是要去校场?”沈懿看他怀里的瓦罐。 阿贵忙不迭点头:“夫人早就装好了的,就是刚才有事耽搁了。” “什么事?”沈懿皱了下眉。 “也没什么事,杨大哥生病了,夫人说最近是什么流感季节,病气足,容易生病,所以就熬了一锅枣茶给我们喝。” 杨武向来体壮,却也被突如其来的降温给冻病了。 沈懿马上又想起校场里最近频繁生病的将士们,便好奇起来那什么枣茶的功效。 阿贵眼睛瞪得溜圆,激动的跟沈懿汇报:“将军,那枣茶都神了!杨大哥早上吃了郎中的药都没好,可刚刚喝了那碗枣茶以后马上就退热了,咳也不咳了,人都已经能下地了!” 这么厉害? 沈懿过去只知道柳苏苏的医术厉害,厨艺也不错。 但没想到她将二者结合,随随便便熬得一个枣茶功效都这么强。 他到底娶了个什么人? 在世华佗吗?还是什么仙女下凡。 他的小媳妇儿到底还有多少惊喜是他不知道的呢? 沈懿勾了勾唇,问道:“夫人呢?” 他现在迫切想要见到这个屡次让他大开眼界的小姑娘。 第四十章 艾叶姜蛋 晏小姐说的自然就是阮眉珊。 她被认回了晏家,拜了祖宗入了宗祠,改回了晏姓。 晏家对她极好,从老太太到伯父伯娘,和几个哥哥姐姐对她都极是友善。 甚至平日里一丝不苟的大伯晏南齐在见她第一眼的时候,都忍不住掉了几滴泪。 还朝她深深鞠了一躬,连连说对不起她爹娘。 “大家对我都好,府上吃的好用的也好,可我……” 晏眉珊念念叨叨:“就是待着很不开心。” “哪儿不开心?”柳苏苏问她。 晏眉珊仰脸想了会儿,说道:“他们都拿我当客人,觉得欠了我的,什么都不叫我做,只把我当个活祖宗似的供着。” 柳苏苏被她的比喻逗笑,边给她斟茶边道:“我倒恨不得谁把我当祖宗似的供着,什么都不用干最好。” “不是啊!”晏眉珊凑过来道:“沈将军把家里所有的事都交给你了,说明他信任你啊。” 想起沈懿毫无顾忌的将所有的银票拍在自己面前时候的样子。 柳苏苏微垂着头,抿着唇笑了。 正这时,杨武敲门走进来,问柳苏苏现在要不要开饭。 见他面色红润,声如洪钟的样子,柳苏苏关心了句:“病好了也不必这么快做事,再歇歇吧。” “不必了夫人,我都歇好了!” 一说起这事儿,杨武脸上惊喜难掩,又道:“夫人煮的茶都神了,我现在只觉得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比没病之前还结实!” 晏眉珊听得纳闷,好奇道:“什么茶,还能治病?” “就是个玉屏风饮,属于药膳,预防发热的。”柳苏苏淡淡。 “大枣煮的,不止能治病,还特别好喝!”杨武激动地补充。 晏眉珊是知道她的医术的。 上回一碗野外的鸭汤就能让她有那么明显的反应。 如今这玉屏风饮听起来更是新奇。 晏眉珊急急道:“给我也尝尝啊,来了半日你也不招待招待我。” 柳苏苏无奈的笑笑。 她不是舍不得一碗玉屏风饮,只是觉得晏眉珊一个早早就喝过灵泉的人,再喝这个实在是没什么必要。 她体内早就有了灵泉的滋补,喝不喝都是一样的。 但既然人家都张嘴了,柳苏苏自然不能怠慢,便叫杨武将厨房剩下的端了一碗过来。 淡红色的甜汤泛着大枣的清香,酸酸甜甜的,晏眉珊喝了一碗还觉得不很过瘾,嚷嚷着还要再来一碗。 柳苏苏无语:“行了行了,你当水喝呢。” 晏眉珊委屈的瘪瘪嘴,还想再说什么,柳苏苏已经笑着叫人提来一个食盒。 “给你的都已经准备好了。” 食盒打开,里面装着一个硕大的瓷碗。 几个剥了壳的姜黄色鸡蛋满满的挤在大碗里面。 “这是什么?”晏眉珊好奇。 这叫艾叶姜蛋,功效就是调理女性内分泌,活血化瘀的。 晏眉珊身子伤过,是要持续不断滋补的,柳苏苏便想起了这个方子。 鸡蛋都是用掺了灵泉的井水煮的,又有艾叶生姜等一些药材加持,最是适合给晏眉珊用。 “把这些都吃完,你身子就能全好了。” 柳苏苏没解释太多,可晏眉珊却都明白。 她实在善解人意,怕自己想起过往的事情伤心,晏眉珊明白她的苦心,重重点了点头。 正这时,下人来报说沈懿回来了。 柳苏苏下意识就起身想要往外迎。 晏眉珊忍不住笑:“哎呦,一听说将军回来了,瞧把你急的。” “……没有。”柳苏苏不好意思的解释。 可声音轻的好像自己都不怎么相信。 少倾,一身玄色劲装的沈懿大步流星进了屋子。 晏眉珊笑着和他行了个礼,随后又逗柳苏苏:“既然将军回来,我就不在这里碍眼了,小翠,东西拿上咱们走。” 她叫来在外候着的婢女,提上了那只食盒。 柳苏苏被逗得脸更红,忙又掩饰般的将她送到了门口,又叫下人装了一壶玉屏风饮给她拿上,叫她带给家人尝尝。 送走了晏府的车轿,柳苏苏一转身,正对上沈懿那张略显委屈的脸。 往日泛着寒光的面具此刻映着夕阳的颜色,竟然也带出一丝失落。 “娘子,我回来好半天,你都还没和我说一句话呢。” 柳苏苏早就已经看出来了,这沈懿就是个外表高冷,内里孩子气的撒娇怪。 “回来也不提前说一声,要早知道给你备上一桌好菜了。” 她淡淡的语气里藏着点埋怨和惊喜,沈懿听得一清二楚,忍不住上前拥住她,脸埋在她的脖颈上,柔声道:“有你就够了。” 他话虽是这么说,可等到一会儿到了饭桌上却完全不是这副样子。 “娘子,这个怎么做的,怎么这么好吃。” “这个也好吃!娘子做的比广德楼的大厨都好吃!” “这个菜是什么啊,娘子怎么懂得这么多啊!” 沈懿整个人像个行走的彩虹屁发射机,每吃到一个菜都满脸的惊喜,宛若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傻子。 小常枫小大人似的摇摇头,深切感受到自己早前真的是被姐夫这个面具给骗了。 啥呀,一点也不凶,咋这么憨! “我去找阿贵哥哥玩。”小常枫看不下去,跑出去玩了。 只剩下柳苏苏依旧陪着沈懿吃饭。 她早就吃完了,这会儿就是单纯陪他。 厨子看别人吃自己做的饭,总是很有成就感的一件事。 何况这沈懿表现出来的状态有这么的令人满足。 “好吃就多吃点。”柳苏苏夹了一筷子菜放在他碗里:“这个芦笋烧菇是特地给你做的,养胃的,你胃不舒服就多吃点。” 行军之人,平日里风餐露宿,吃饭又不准时。 有些胃肠疾病实在是太寻常不过了。 沈懿也是其中之一,他的胃三不五时就要疼一下。 而这会儿,他恰好胃又犯了老毛病,疼得厉害。 可顾虑柳苏苏做了一桌子菜的心情,只能一直忍着没有说。 这会儿听她说这菜治胃病,沈懿想也没想就吃了几口。 芦笋烧菇,芦笋的嫩,山慈菇的鲜,混在一起味道出奇的可口。 最神奇的是,就在咽下去不久,沈懿惊奇的发现,刚刚一直隐隐抽痛的胃,竟然不痛了。 第四十一章 冥顽不灵的老东西 沈懿刚想吹捧一下小媳妇儿神奇的医术。 可话未出口,便被敲门进来的杨武给打断了。 “将军,夫人,晏府来人回礼了。”他边说,边递过来一个食匣。 里头装着一些新奇的糕点,被做成各式各样的形状,有小兔子,有小老虎,活灵活现的。 见了这些可可爱爱的小玩意,柳苏苏没觉得怎么样,只是看着挺欢喜的。 沈懿却不由自主的微皱了下眉。 杨武道:“晏大人差人送来的,说晏小姐没规矩,不该平白劳烦沈夫人做茶饮给他们。” 柳苏苏笑道:“这么点事儿,他们家规矩也太多了吧。” 沈懿却一下子听出了其中的关窍。 自家这刚给晏府送了点茶饮,他那边立马回礼。 意思显而易见,晏南齐就是不想与他沈懿结交,所以不愿欠他们人情。 这老东西真是个麻烦精。 沈懿厌恶的紧,只觉他太过迂腐。 他原想说明白其中意味,但看见柳苏苏盯着那些糕点时候惊喜的样子,想想又咽了回去。 只要小媳妇儿高兴,管他晏南齐还是晏北齐呢! - 晏南齐就是在找沈懿的不痛快。 他这种清流人家,怎么能和沈懿那样的武将掺和到一起去呢! 所以,在晏眉珊欢欢喜喜捧着一盏茶饮送到他面前的时候,他只非常不满的说道:“没规矩,怎么胡乱收沈家的东西!” 晏眉珊回府这么久,还是头一次被大伯父这么凶,还当着几个下人的面儿。 她一时鼻酸,不明白自己的朋友送点吃食到底怎么了? 她委屈起来,亮晶晶的眼泪也蕴在眼睛里。、 将茶盏放在桌子上,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你说你!人家孩子给你送点茶喝,你凶什么凶!”晏夫人气的用手指狠狠戳了他的额头。 晏南齐不敢和媳妇儿顶嘴,只气哼哼道:“都说了那沈家以后少去,这丫头怎么就不听呢!要是被同僚知道我和那姓沈的鲁夫来往这么频繁,像什么样子!” 晏南齐生的方脸阔鼻,五官端正,年轻时也是汴京城里小有名气的美男子。 如今老了,胡子头发都掺了白,却更显出正气凛然的架势。 可今日,晏夫人看着他那张脸,却只觉得像个啥也不懂的老混蛋。 “先是眉珊的事儿,你说朝廷让你当官不是单为了给自家人行方便,坚决不肯让娘他们透露咱家身份,结果还是人家沈将军夫妻俩把眉珊救出来的。” “现在眉珊和沈夫人关系好,人家好心好意给咱家送点茶饮来,你瞧你又是一副什么态度!” 晏夫人气的要命,抄起桌上的那盏茶水,想也不想咕咚咕咚喝进了肚里。 晏夫人将茶盏重重拍在桌上,瞪他一眼,道:“跟你的‘文官清流’过去吧,冥顽不灵的老东西!” 晏眉珊从伯父屋子里出来,便碰上了二哥晏子霖。 见妹妹眼泛泪光,晏子霖当时就着急起来,问道:“谁欺负你了,告诉哥,我帮你出气!” “没谁。”眼看他露胳膊挽袖子当即就要冲出去的架势,晏眉珊刚忙擦干了眼泪,将方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晏子霖朝父亲的房间看了一眼,有些无奈的跟她解释:“他就是那样,你别生他的气,他不是冲你。” 说完,他又好奇起晏眉珊刚刚说的天花乱坠的枣茶,忙问:“那茶还有吗,我也想尝尝,到底有没有那么厉害。” “有啊。”一听有人质疑好朋友的医术,晏眉珊立时认真起来。 她忙叫人拿了剩下的玉屏风饮给了晏子霖,并认认真真道:“你尝尝就知道了,真的特别厉害,不止是我说,就连沈府的几个下人也这么说。” 晏子霖满怀好奇,将那盏茶拿回了自己的屋子。 - 晏子霖六年前成的亲,娶得是同样文官人家的小姐。 二人琴瑟和鸣,郎才女貌,次年便有了孩子,是个小男孩,乳名荷生。 因为他出生那日,正赶上汴京城荷花盛开,晏子霖便随口给孩子起了这么个乳名。 小荷生今年五岁,最是活蹦乱跳的年纪,但近日入秋,天气干燥风又很大,荷生夜里有些受了凉,时有咳嗽,食欲不振,整个娃娃都不像之前那么活泼了。 晏眉珊刚刚将那盏茶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晏子霖深觉好奇,回了房间便喝了起来。 入口清爽滋润,晏子霖喝了一口,就觉得神清气爽,浑身都舒坦了不少。 竟然真的还挺神奇的。 身上的感觉越发的舒服,晏子霖舍不得喝了,赶忙到房里将小荷生叫了出来。 小荷生蔫蔫的,看着晏子霖拿着的茶杯,以为爹爹又是要给自己灌什么药。 他想跑,可还没跑出去就被爹爹抱在了怀里。 晏子霖将茶杯递到他面前。 枣香扑鼻,甜滋滋的。 小荷生喉头生津,咽了咽口水,没用爹爹再劝,一股脑将那杯茶都给喝了下去。 茶杯空了,小荷生抹了抹嘴,意犹未尽的看向他:“爹爹,好好喝,还想要。” 儿子许久没有这么想吃点什么了。 瞧着他那双亮晶晶的眼睛,晏子霖激动万分:“等着,爹给你找姑姑要去!” 晏子霖想要,可晏眉珊那儿已经没有了。 没多久以后,他拎着空空的茶壶,失望而归。 小荷生一看见父亲蔫蔫的回来,便说:“爹爹,没有了吗?姑姑不给我喝了吗?” 小孩就是小孩,想要点什么恨不得当时就要到手里。 如今想要的东西没要来,小荷生眼泪都要掉下来。 梗梗着小脖子,眼神里满满的都是:我不高兴!爹爹是笨蛋! 晏子霖:…… 他也很无奈好不好。 父亲给沈府回礼一事让妹妹觉得丢了面子,现在死活不肯再登沈家的门了。 晏眉珊说:“大伯那样做,若是你我都肯定会生气,换了沈将军夫妇呢,他们肯定更生气,现在我是不好意思再去了。” 晏子霖理解她的为难,但一想到小荷生期盼的眼神,便鼓起勇气:“我自己去。” “等等。”晏眉珊拦住他:“哥哥,解铃还须系铃人,上门驳了人家面子的毕竟不是你。” 晏子霖一愣:“你是说父亲?” 让父亲去找沈夫人要茶?? 疯了吧你! 第四十二章 当归生姜羊肉 天正卯时,沈懿驾马上朝。 昨日休沐,他与几个同僚多饮了几杯酒,今天竟然起晚了。 大梁官员朝班是有规定时间的。 卯时正一刻,所有的官员必得准时出现在宫门之外等待上朝。 若来的迟了或者是没来又没有请假的,就会被当日的记录官记录在案,报到圣上跟前等待惩处。 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但记录官一直以来都由御史台的主薄担任,而这帮人是向来看不惯这些武将做派的。 明明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事儿,只要放在武将身上就一点情面都不讲。 沈懿唯恐他们揪着这点事儿不放,所以这一路已经是紧赶慢赶。 但晨起街市人流如织,纵使骑马也快不到哪里去。 他抵达宫门前时还是迟了一些,他仰头看看天色,此时天色已经渐亮,大约卯时二刻了。 与几个交好的官员打了招呼,沈懿面无表情站到了队伍里自己的位置。 “沈将军,您迟了。” 等待记录的御史台主薄说完,提笔准备在本子上记下沈懿的名字。 文官队伍里面有人说道:“常大人,今日就算了吧,沈将军这也是头回来迟,再说你们年轻人嘛,贪睡一些也是人之常情,这次就算了吧。” 竟然有文官给自己说话? 沈懿下意识的回头去看,却不料一转脸,正对上晏南齐那张正义凛然的脸。 听到御史大人发话了,主薄自然赶忙应下,放了沈懿一马。 ??沈懿实在摸不清头脑。 晏南齐倒还是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捋了捋胡子,朝他点了点头。 他也只得颔首道谢。 今日的早朝没什么大事儿。 一帮人围在一起,先是说了中原赈灾,后又聊了次年科举。 最后以礼部张侍郎参骠骑大将军行事乖张,在年中祭祀大典上打了个哈欠告终。 散朝之后,骠骑将军邱琛拉着沈懿大倒苦水:“这帮老东西,打个哈欠都给我告一状,下次估计说话大点声他们都要参我对圣上不敬了!” 他俩都是武将出身。 沈懿好歹读了几年书,邱琛则是个大字都不识几个的泥腿子,所以这些文官一般都爱在他身上开刀。 沈懿同情他的遭遇,安慰道:“不妨事,皇上不会放在心上的。” 邱琛唉声叹气:“你是不知道,上回皇上把我叫御书房好一顿骂,他说这几年文官参我的折子摞起来比我人都高了!” 邱琛是个身长八尺的大汉,浓眉方脸络腮胡,长得活像是捉鬼的钟馗。 想想他一边被皇上骂,一边和折子比身高的场景,沈懿就觉得忍俊不禁。 “你倒是好了,什么时候和晏大人关系那么好的,他还替你说话。”邱琛好奇。 别说他好奇,沈懿也挺好奇。 他摇头苦笑:“不知道,我与他可并没有什么私交。” 邱琛更好奇了,他摸着下巴思考半天:“没私交……那按那老头的德行,不该巴结你啊,不然就是他有事儿要求你吧?” 有事求自己? 沈懿觉得这个更没可能了。 那老头连自己亲侄女进大牢都不求人,怎么会求自己? 正想着,身后有人小跑着赶上来,嘴里还喊着:“沈将军等等,在下有事相求。” ??? 天上这是要下红雨了?? 晏南齐真来求他了! - 柳苏苏今天起得晚。 前些日子她已经给府里添置了几个丫鬟婆子。 过去一些亲力亲为的洒扫烧火做饭之类的事儿都已经有人在做,她只是偶尔动手给沈懿和常枫做一些吃食。 和过去相比,实在是清闲的紧。 时至深秋,温度骤降。 前些日子清火降燥的食谱该换换了。 柳苏苏先去去菜市场挑了新鲜的羊腿肉,又去药铺抓了些当归和豆蔻。 当归是用来给小常枫做当归生姜羊肉汤的。 常枫身体底子薄,需要温补调养,而羊肉性温,益气散寒,生姜性热驱寒,又能提高免疫力,最是秋冬滋补的佳品。 豆蔻则是拿来给沈懿做豆蔻馒头的。 他脾胃失和,忙起来又经常不按时吃饭,而这豆蔻馒头就是开胃健脾的良方。 “周嬷嬷,帮我把豆蔻磨成粉,羊腿肉切成块。” 柳苏苏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她,自己也洗手准备跟着一起干活。 周嬷嬷是她找来在厨房做饭的佣人,听说原来在什么王府上做过事,手脚麻利,人也清爽干净,一些小菜做的也好吃,柳苏苏很喜欢。 “夫人这是又要做什么新花样了?”周嬷嬷好奇。 柳苏苏笑眯眯:“没什么,一会儿做了你就知道了。” 豆蔻磨好粉,她将羊腿肉、当归和生姜都切好放进砂锅里一块儿炖煮。 正这时,下人来报,说将军带着个大人一块儿回来了,叫夫人去说话。 沈懿今天早上走的时候还说一会儿下了朝直接去校场练兵,怎么这会儿不光自己回来,还带了个人回来。 柳苏苏觉得奇怪,但还是简单收拾了一下,摘了围裙朝正厅过去。 将军府正堂,沈懿坐在正中八仙桌的边上。 他下首坐着个年约五十左右双鬓斑白的老先生,俩人一人手里一盏茶,相对无言。 柳苏苏还没进去,都感觉出来俩人之间尴尬的气氛了…… 这比沈懿之前带回来的那些同僚可生分多了。 这么不熟还带回家里做什么? 于晋站在门口,见了她便朝里面喊:“将军,夫人来了。” 屋里的俩男人似乎都松了口气,沈懿迎上来:“夫人。” 另一个也干忙起身,恭恭敬敬朝柳苏苏拱了拱手:“沈夫人。” 柳苏苏欠身回礼,问沈懿:“这位老先生是?” “哦哦,在下晏南齐,是晏眉珊的伯父,早听家母和犬子提过沈夫人,今天特来拜会。” 一听是好友的伯父,柳苏苏也不像刚刚那么紧绷。 “伯父今日过来……” 晏南齐微垂着头,艰难的开口:“在下这次来……是……是想问问沈夫人上回送去的那个玉屏风饮还有没有?” 说完,他又赶忙从身上摸出一锭银两:“不能白麻烦沈夫人,多少钱,我买,我买行吗?” 第四十三章 茉莉藿香叶茶 柳苏苏看了看那一锭沉甸甸的银两,笑着摇头:“抱歉伯父,多少钱都不卖。” 晏南齐微张的嘴这下是彻底合不上了。 他就说不来不来吧,可家里妻子老娘儿子儿媳非得逼着他来。 这下好了吧,被这么个小丫头当场给拒绝了,这下他这老脸可往哪儿放啊! 他求助的看向沈懿,希望他能说句话。 对方却错开眼,表情淡淡道:“晏大人,抱歉了,既然我夫人说不卖,那就是不卖。” 一副毫无余地的架势。 …… 没想到堂堂镇北大将军还是个妻管严。 晏南齐这下更尴尬了。 “这不过随手做来喝的,也没用什么昂贵的药材,怎么能朝您要钱呢。” 柳苏苏突然笑了:“晏伯父,您快把银两收回去吧,我叫人给您做去。” 原来人家说不卖,却没说不给。 晏南齐脸色终于恢复正常,他长舒了一口气,朝柳苏苏作了个揖:“多谢沈夫人,不是我这老头子要喝,是我那孙儿,上回喝了一口就天天吵着要,我们在汴京的香饮铺子里找了好几回都没找到,只好来求沈夫人了。” 荷生小祖宗要喝玉屏风饮,晏家从上到下就如临大敌一般全家出动。 可找遍了汴京城的香饮铺和酒楼,却愣是没有找到一家和柳苏苏那个味道一样的。 有几家甚至荷生连看都不看一样,直接就叫下人给倒掉了。 越是找不到越想要,小祖宗天天嗷嗷叫,儿子和儿媳就天天愁眉苦脸往他书房跑。 侄女上次已经叫他得罪了,他也腆不下脸去求,晏南齐无法,在众家人的威压之下,只得厚着自己这张老脸来沈府讨。 没想到这沈将军夫妻俩答应的倒是挺痛快,不一会儿便有下人将刚刚煮好的一壶玉屏风饮装好送了过来。 晏南齐接到手忙不迭的表示感谢。 心里却仍然不信这玩意真的有那么好喝。 听妻子儿子说,自打喝了这个药饮,俩人的风热头晕的症状全好了,就连小荷生都说,自己是书院里唯一一个没有得上风寒的人。 他想着,从桌上拿了个茶杯想倒出来一点尝尝。 “晏伯父,您别喝。”却被柳苏苏喝住。 晏南齐满脸疑惑,便听对面人解释道:“伯父,这药饮虽是预防感冒的,但也不是谁都能喝的,您心火太旺,口舌生疮,是不能喝的。” “你怎么知道?”晏南齐愣了。 他确实心火旺,最近御史台事务繁忙,又没有得力之人帮忙,他经常熬至深夜。 上火上的口舌都烂了,疼得要死,但这事儿他连老婆都没说过,面前这小丫头又是哪里知道的。 柳苏苏淡笑:“您舌苔赤红,眼底青黑,额头又长了痘,一看便知道了。” 说完,她站起身,说道:“您等下,我去做个别的给你喝。” 不等晏南齐拒绝,柳苏苏已经款款离去。 这一通操作属实是把晏南齐弄不会了。 他之前只觉得侄女对沈夫人的吹捧过甚,现在一看,似乎这并不是完全不切实际。 不一会儿,柳苏苏又端着一盏茶回来了。 她将手里的茶递到晏南齐跟前,和气道:“伯父,您喝这个,茉莉藿香茶,降火气去燥热。” 晏南齐半信半疑将茶杯的盖子掀起来。 藿香味道直冲上脑,让他脑中的混沌一下子就清爽起来。 他送到嘴边浅尝了一口。 藿香味重,许多人都觉得难喝,但又加了茉莉和荷叶,竟然中和掉了那股子苦涩的味道,喝到嘴里只觉清爽鲜甜。 晏南齐没注意已经将杯子里的茶喝的见了底。 没有妻儿侄女他们说的那么邪乎,一下子就病痛全消之类的。 但他的确感觉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舒畅。 近来一直有些疼痛的喉咙都觉得清爽温润,有种凉凉的感觉。 他忍不住端详柳苏苏一眼,心想,这小丫头年纪轻轻,倒还真是有些能耐的。 正堂不知道何时飘进来一股子浓浓的羊肉香。 不膻不腥,还带着一股中药的香味。 这会儿正是用午饭的时间,晏南齐早上出门的时间早,现在被这羊肉一勾,更饿了。 “晏伯父要不留下来和我们一起吃点?”柳苏苏非常善解人意。 上人家要了茶又要蹭饭? 清流晏大人属实是做不出这样的事儿。 他连忙起身准备告辞。 柳苏苏倒也没有多留。 正堂边上便是饭厅,沈将军夫妻二人送他出来,正好和端菜出来的佣人碰了个正面。 喷香的羊肉直扑向晏南齐的脸。 他咽了咽口水,忍不住问:“沈夫人,这是怎么做的,怎么这么香,也是用药材炖的吗?” 柳苏苏点点头:“是当归和生姜炖煮的,我弟弟身子虚,底子差,我做给他吃的。” 晏南齐不敢苟同:“身子不好该找郎中瞧瞧啊,怎么能光靠吃呢,就算能调理一些,也难以根治吧。” 看出这老头有抬杠的意思,沈懿脸色冷下来。 到自己家要这要那竟然还质疑他媳妇儿的能耐?? 他一棱眉就要怼回去,却被柳苏苏抢了先。 “晏伯父可听说过药膳?”她语气温和轻柔,问完却也不等对方回答,慢悠悠道:“药膳二字出自《后汉书列女传》,意思是药食本同源,食物本身也有滋补治病的功效。” “可若这么有效,为何不见旁人用食物治病呢?”晏南齐继续质疑。 沈懿咬了咬牙。 要不是怕吓坏小媳妇儿,他都想直接把这个老顽固从家里撵出去了。 “那是旁人不知其中关窍。” 柳苏苏倒是一如往常,温温柔柔道:“儒家经典《周礼》中曾经记载,周天子的饮食就有专门的食医来安排,并强调以五味、五谷、五药类以养其病。老祖宗总结好的经验,我不过拿来用用罢了。” 没想到人家一开口便是引经据典,而且举的例子还贯穿几个朝代。 让晏南齐这个向来怼遍朝堂无敌手的老杠精都不知道说啥好了。 最终只得带着茶壶,悻悻离去。 第四十四章 迎春牡丹酥 谁也没有想到,才刚过了没几天,晏南齐又来了。 还是下了早朝之后来的,又是跟在沈懿身后,他手边还牵着个白胖胖的小奶包。 小奶包穿着一身蓝色锦袍,只到沈懿的腰那么高,脸蛋圆滚滚,看着软软糯糯,还怪可爱的。 “沈夫人,不好意思,我们又来叨扰了。” 晏南齐带着荷生作揖,祖孙俩满脸都洋溢着喜悦而期待的笑容。 一旁沈懿,满脸写着无语。 他就不明白了,之前这晏大人不是坚决不肯和武将结交么?! 现在这是怎么了,每天像个狗皮膏药似的黏着他! 一下朝就看见他堵在宫门口等着自己,手边还牵着个小不点。 爷孙俩都是一脸谄媚的笑,让人想发火都发不了! 他黑着脸走到柳苏苏身边,无奈道:“他们非要跟着来,我也不知道是要做什么,你若不喜欢,我叫人把他们撵走就是了。” 那可是御史大人! 虽说只是个正三品,不过与沈懿平级,但言官在皇上跟前的面子可比这些武将要强得多。 把他撵出去?没的就是给沈懿添麻烦。 “不用,我招待他们就是了。” 柳苏苏神色平静,不慌不忙将这祖孙两个引进了屋子里面。 正巧常枫这会儿也在屋里待着,见了沈懿便热情的叫了句姐夫。 “昨天叫你读的书读了没有?”沈懿问。 常枫乖乖巧巧的点了头:“读了的,孟子的《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按理说,照常枫这个年纪,早就应该开蒙读书了。 可因为在村子里的时候寄人篱下没有机会,便一直拖到了现在。 最近柳苏苏也在留意合适的书院,沈懿闲下来也会教他识几个字。 小常枫学的极快,又很有兴趣,这不,没多久竟然已经学到了孟子的文章。 沈懿摸了摸他的头,夸赞道:“不错,姐夫晚上再教你另一篇。” “好!”常枫满脸期待。 晏南齐看看对学习充满热情的常枫,又看看自家这个只认吃的小孙子…… 心头苦涩顿起,无奈的摇了摇头。 瞧人家孩子说起读书来那个激动地劲头。 再瞧瞧自己家这个…… 每回一说起念书,像是要了他的命似的。 天天早上哄他去书院,都得叫全家老小费上半斤唾沫才行。 小荷生才没祖父那么多的百转心思,他一心只盯着面前小哥哥手里捏着的那个白白的东西,闻着那东西飘出来的香味儿,一个劲儿的咽着口水。 常枫也瞧见,很豪气的将盘子端到他手边,说了句:“你也吃!” 托盘里的糕点是荷生从没见过的样子。 小小一块,做成牡丹花的形状,花瓣层层叠叠,上面还有淡淡的桃红色,甚至连里面的花蕊也做的十分精致形象。 荷生好奇的张大了嘴,刚才闻见的香味就是从这花上飘过来的。 可这是花啊,这能吃吗? “给你的,别客气!” 见他半天没动手的意思,常枫以为他不好意思,抓起一块糕就塞到了他手里:“我姐姐做的,叫牡丹迎春酥,可好吃了,你尝尝!” 荷生将信将疑,却又被香味馋的紧,嗷呜一口咬掉了牡丹花的花瓣。 奶香味溢了满嘴,荷生惊得眼睛都瞪得溜圆,扯着晏南齐的衣袖晃:“祖父,这个好好吃呀!” 能不好吃么,那是灵泉兑了牛乳一起做的。 就连调味用的薄荷和迷迭香都是用灵泉浇灌的土地里长出来的。 柳苏苏眼角扫到晏南齐,发现貌似端正的晏大人,也盯着那盘子糕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晏大人,您也尝尝,做来配茶的小点心。”柳苏苏很是善解人意,叫人又端来了一个盘子。 晏南齐却实在是不好意思了。 他一个土埋半截的人,因为这点吃的馋成这样,太丢人了也…… “不必不必。”他赶忙摆摆手,然后开口说了今天的来意。 原来那日他被柳苏苏那套药膳理论驳倒以后还是不服,回去连夜翻看了许多本医书和史书,还真翻出了一些老祖宗用食疗替代药疗的办法,竟然都深有奇效。 “不瞒您说,那日在府上喝了一杯那个茶以后,回去我额上这包就消了,嘴里面生疮的地方一晚上竟然也都好得差不多了,吃饭都不疼了。” 晏南齐激动万分,还非要张嘴给柳苏苏看看。 但对上沈懿冷气森森的面色,到底还是忍了回去。 “那您今天过来是还想要喝上回的那种茶吗?”柳苏苏问。 “不不不。”晏南齐赶忙将身旁吃糕吃的不亦乐乎的荷生推到了柳苏苏面前:“想让沈夫人帮忙看看,这孩子身高一直不怎么长,比同龄人矮多了。” “我和他爹娘都很着急,可光着急也使不上什么劲,医馆的郎中甚至宫里的御医看了也都没办法,所以,我想能不能靠沈夫人的药膳疗法试试,看看给这孩子补一补。” 晏南齐面露哀求。 柳苏苏懂了,这是跑这儿咨询孩子不长个的事儿了。 看来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这老人顽固到什么份儿上,也都免不了要给孙子当孙子。 柳苏苏简单看了看荷生的面色。 没看出太大问题,和常枫当时差不多,就是吃的太少,吸收不好,发育迟缓。 不一样的是,当时的常枫是没得吃,这小荷生则是不爱吃。 “没什么大事,就是孩子食欲不振,调养调养就好了。”柳苏苏解释。 晏南齐连连点头,又说道:“对对对,您说的太对了,这孩子平时吃东西就特别挑,但是喝了沈夫人做的那个玉屏风饮之后,他这几天吃的可多了,给我家老婆子都高兴坏了!” 说到这儿,白胡子老头面泛红光,激动地比比划划。 若不是沈懿一直在旁盯着,好像随时都能冲上去给柳苏苏磕两个头一般。 “那您的意思是?”柳苏苏柔声问。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晏南齐也不再墨迹,直白道:“您看,能不能让我家荷生天天上您家里来吃饭?” 啥? 堂堂将军夫人,你让我改行开食堂?? 第四十五章 交换条件 沈懿当场就不干了,脸色和他的面具一样铁青。 他重重拍了桌子,冷声朝门外喊了“送客”! 跑将军府让他媳妇儿给这小崽子做饭? 这不欺负人呢嘛! 这老东西当真是活腻歪了。 人高马大的杨武和力生应声进来,见将军变了脸色,立马会意,作势就要把晏南齐连着小荷生一起请出去。 不,说请出去都算客气了。 看那架势,若是晏大人不肯走,这俩人能直接把他们给扛着扔出去。 “沈将军误会了,老夫,老夫真的没有别的意思啊!” 晏南齐急的脸色涨红,赶忙解释:“没有一丝不尊重令夫人的意思,不然,不然我天打五雷轰!” 晏南齐颤颤巍巍朝天举起三根手指,英勇之情溢于言表。 说实话,他来之前就顾虑过这种提议是否会让沈懿夫妻俩生气。 让孙子来人家吃饭已经是他想的最良策了,之前他还设想过让人来沈将军家里取菜回去,估计要是说了,沈懿当场就能拿刀砍死他。 相比于沈懿的愤怒,柳苏苏倒是淡定了许多。 这在她现代人的思维来看,不过就是人家看她手艺好想多来蹭几次饭罢了,根本不存在把她看低,拿她当下人之类的想法。 她扯了扯沈懿的衣袖,小声哄他,想让他冷静冷静。 不管怎么样,同朝为官,总不能因为这么点事闹翻。 “你不气?”沈懿认真端详,却从未在她眼里看出一点不悦的情绪。 柳苏苏含笑摇头:“将军在外保家卫国属于大义,妾身能用传家的医术帮助身边人,也算是小义了。” 小媳妇儿眼含秋水,笑容晏晏,轻轻柔柔的一句话便让沈懿心头的火灭了大半。 他就是怕她会生气。 “嗯。”沈懿捏了捏她的手,没再说什么,只是狠狠剜了晏南齐一眼,抬手叫杨武两个出去,自己又坐回了椅子上。 见那个黑面杀神落了座,晏南齐心里一块大石落了地。 这边剑拔弩张,小荷生却浑然不知,他正和常枫一起在门口捡树叶玩。 到底是同龄的小不点,没一会儿就成了好朋友。 荷生道:“真羡慕常枫哥哥每天都有那么多的好吃的可以吃。” 常枫则说:“我也羡慕你啊,听我姐姐说,你现在在李正乾先生门下读书,肯定学了很多东西吧。” 荷生撇撇嘴:“才不爱去呢,上回我没抄完书,先生还打我手板了呢,可疼。” 说着,他还把小小的手掌递到常枫面前晃了晃。 随后,他又像想起什么似的,激动道:“要是常枫哥哥能和我一起读书就好了,这样就有人和我一块儿玩了!” 常枫瘪了瘪嘴:“听姐姐说,李老先生可很少收学生,恐怕很难吧……” 荷生拍拍小胸脯:“没事,我去和祖父说!” 说完,他梗着脖子起身朝堂内跑,却不料,一屋子大人刚好聊到这个话题。 晏南齐说:“不会日日都来劳烦沈夫人的,我家荷生如今更好就在您家隔壁的董尚书家的私塾读书,每日午时下课,让他来您这儿用个午饭就行。” 户部尚书董梁毅,外祖父便是当年三元及第的大儒李正乾。 老头在自家办了私塾教曾孙子辈儿,顺便也收了一些私交不错的官员家的孩子。 荷生就是其中之一。 董尚书家的园子正好挨着沈家。 之前为了常枫读书的事,沈懿也曾经想找过他。 可这老头一直称病不见,摆明就是不想管这事儿。 听了晏南齐的提议,柳苏苏忍不住只想笑。 刚才还觉得晏南齐想拿她家当食堂,这下可好,不仅是食堂,还成小饭桌了。 “但也不能让沈夫人白干,您有什么要求尽管提,老夫一定竭力而为。”晏南齐满脸诚恳。 他觉得一个乡野出来的村妇,就算是医术再高超,也不过找他要一些蝇头小利,并不妨事。 却不料柳苏苏像是早就想好的,她笑眼微弯,慢条斯理道:“旁的要求也没什么,只是请晏大人将我这弟弟一块儿送到李正乾老爷子门下读书如何?” “啊?”这下晏南齐犯了难。 - 若说他是个老顽固,那么李正乾就是老顽固中的老顽固。 这人三元及第入仕为官,但为人耿直高洁,心里又没什么弯弯绕,看见不平就要说上一句。 恰他又赶上了上一朝武官当道的时候,朝堂争辩,他没少因为言辞犀利被几个武将记恨。 就连下朝后被人套麻袋揍一顿也是有的。 自打那以后,李正乾被气的辞了官,心里也对全天下的武将起了怨念。 如今,想让他收武将沈懿的小舅子当学生,实在是件比登天还难的事儿啊! “这个……这个……”晏南齐结结巴巴。 柳苏苏仿佛早就预料到他会推诿,便笑道:“不急,晏大人回去慢慢想,我们也要吃午饭了,桂香,我教你做的药膳锅做好了没有?” 小丫头应声跑进来,咧着嘴道:“做好了做好了,夫人,咱们开饭吗?” 药膳锅,枸杞、生姜和其他几味药材、调料一起下锅,然后加入剁好的鸡块,炖入味以后汤底鲜甜可口,药香混着肉香直把人香的咬掉舌头。 吃完了鸡还可以涮蔬菜,属于是火锅的升级版。 “那晏大人,我们就不留您了。”柳苏苏摆出送客的态度。 晏南齐舔了舔唇。 小荷生也跑进来,拉着祖父的衣角小声道:“刚刚常枫哥哥说他们要吃药膳鸡火锅了,祖父,荷生没吃过……” 岂止是他没吃过,就连活了五十多岁的晏南齐也没吃过啊。 而且这满院飘香的架势,让人实在是有点忍不住要流口水啊! 何况柳苏苏还在一旁煽风点火:“这是我自己研究的做法,对小孩子来说最是开胃暖身,之前我弟弟不太爱吃蔬菜,但做了药膳过以后,他每次都能吃许多蔬菜,个子也长了许多呢!” 晏南齐忍不住看了看明显比他家荷生高了一个头的柳常枫。 最终艰难的点了点头:“好,沈夫人,这事儿我替您去办!” 第四十六章 常枫上学堂 送走晏南齐,沈懿的情绪就一直不怎么高涨。 沉着一张脸,一顿饭都吃的蔫蔫的。 把常枫吓得都没敢和他说话。 午饭之后,柳苏苏实在忍不住问他缘由。 是不是与自己和晏南齐大人提要求有关系? 沈懿摇头否认:“不是。” “那是为何?” 沈懿略显委屈的拉了拉她的衣袖:“觉得娘子不信我……” 柳苏苏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 “哪有,你是我相公,你是当朝三品镇北大将军,我怎么会不信你!”她认认真真。 这一连串的褒奖并没有让沈懿心情好起来,他依旧愁眉苦脸:“那你送常枫读书的事儿为什么还要劳烦外人。” 这鬼面将军沈懿,外人看着果敢刚毅,骁勇善战一个人。 可到了柳苏苏面前,是既爱撒娇又爱吃醋。 活脱脱一个在外大狼狗,回家小奶狗。 “我自然是相信你的能力的。”柳苏苏笑着解释:“但李正乾那种老顽固还得老顽固去对付。” 顽固老学究晏南齐去对付更顽固的李正乾,这是恰如其分,没必要让沈懿再去托人找关系劳那个心。 说的好像也挺对。 沈懿心思舒畅了几分。 小媳妇儿所有事情都比他想的长远,看的透彻,这让他更是喜欢。 随即,他又想起来晏南齐刚刚说的话,疑惑地问了句:“对了,我记得你不识字的来着?” 那什么古书什么医书的,都是哪儿知道的啊。 他视线幽黑,深邃,里头一望无际。 柳苏苏被他看得一愣,心里咯噔一下,完了完了,这是要露馅的节奏啊! 她完全忘了原主不识字这个人设了! 从宁潼村到镇上再到汴京,自己怕是已经露了无数次馅了吧! “我……这个……那个……”她磕磕绊绊想要解释。 却猛地被沈懿搂住了腰。 他将人搂进怀里,微微躬身,下巴放在她的颈窝处,略带心疼的说:“自己学识字肯定很难吧,以后相公教你好不好。” “好好好!”柳苏苏一连说了三个好,总算松了一口气。 - 晏南齐办事效率极高。 三天以后,便叫晏眉珊过来告诉了柳苏苏这个好消息。 “伯父说董尚书那里已经一切都打点好了,叫小常枫明日便可以和荷生一起去上李老先生的课了。”晏眉珊兴致勃勃。 她知道了前因后果以后更加佩服柳苏苏了。 柳苏苏却并不显得过分得意。 表达了对晏南齐的谢意以后,也承诺自明日起,就让荷生到家里来和他们一起吃午饭。 次日一早,天还没亮,常枫便已经醒了。 不为别的,实在是因为要去上学对他的诱惑力真的是太大了。 宁潼村里读书的孩子极少,只有几家富户会送孩子到邻村的秀才那里开蒙。 那些识了字的孩子在其他人面前自是高人一等的。 说起话来也是文绉绉的。 常枫实在羡慕他们。 天蒙蒙亮,柳苏苏起来替他准备上学要带的东西。 将军府和尚书府挨着,也不用带太多东西,单是一些笔墨纸砚,以及一个暖手用的小手炉就行了。 常枫没有书童,柳苏苏便叫阿贵送他去。 “常枫,这些是给你带着垫肚子的,饿了就吃一块。” 柳苏苏拿来一个小纸包递到常枫手里,里面装着昨天剩的迎春牡丹酥,又嘱咐:“别忘了跟先生和同窗分享,知道了吗?” 常枫认真点了点头,便由阿贵牵着,出府门而去。 望着一大一小离开的背影,柳苏苏终于领悟了那些小学门口守着的家长们的心情。 既怕常枫无心学习,又怕他太累累到了身体。 怕没有朋友和常枫玩,又怕有人让他受委屈。 老母亲柳苏苏长舒了一口气,只能在心里盼常枫这头一天上课,能够样样顺利。 - 阿贵带着常枫来到董尚书府上。 少爷小姐们由下人带着径直进入了学堂,阿贵等其他人只能站在门外等着。 外面站着的都是各家高门的家仆书童,年纪有大有小。 阿贵闲着无聊,便和旁边一个跟自己年龄差不多的小厮搭话。 他问:“小兄弟,你是谁家的啊,里头哪个是你家主人啊?” 他们一干人都坐在学堂外面的游廊上,隔着窗刚好能看见一堆小脑袋。 跟着先生一边读书一边晃啊晃。 那人上下打量他一眼,发现是个没见过的,便反问他:“你是谁家的啊,怎么没见过你?” 阿贵兴致勃勃:“我是沈将军家的,今儿是送我家舅老爷来上学的,里头那个,那个坐的最端正的就是我家舅老爷。” 自家将军能征善战,最是个骁勇无敌的,阿贵十分骄傲。 “哦,武将家的。” 这小厮话里话外都透着一股瞧不起的架势。 阿贵顿时就不高兴了。 武将怎么了?! 这江山还不是靠着武将在外驰骋疆场才守住的?? “那你是谁家的啊?”他语气不太好。 那人斜睨了他一眼,十分骄傲道:“我可是安郡王家的!” 安郡王,宗室之子,都不知道是当今圣上拐了多少个弯的亲戚。 阿贵不服,梗着脖子道:“我家主子携大军班师回京的时候,皇上还特意在城门口接来着!区区一个郡王又有什么厉害的!” 一听这话,那人急了。 怒气冲冲想过来揪他的衣领子。 但无奈阿贵生的又高又壮,那人费了老大的劲也没碰到他一根毫毛,倒是被阿贵一扬手挥倒在地。 “粗野莽夫!不怪人说你家将军就是乡野里出来的泥腿子!” 那人唯恐自己表达情绪不到位,还挤眉弄眼朝一旁呸了一声。 “敢说我家将军,你真是活腻歪了!!”阿贵气急败坏想往他身上扑。 “大胆!” 学堂内传出一声暴喝。 稚嫩的女童声音,轻灵灵的,还带着点奶音儿。 却是十足的上位者口吻,一句话便让外头张牙舞爪的两个男人都停了手。 “先生,劳烦您等会儿。” 说完,一个身着粉色夹袄,梳着两个冲天揪的女娃娃晃晃悠悠从学堂里面走了出来。 第四十七章 穆雅县主 这小女娃娃大约和荷生那么大,比常枫小些,五六岁左右。 上身穿件粉色的夹袄,底下一条同色的直裰锦裙。 脑袋上两个小揪揪冲天束起,每个上面还绑着一圈粉色的发带。 漂亮的像是年画上下来的娃娃。 “县主,您慢点。” 身旁那人如临大敌,根本也不再管阿贵,忙不迭朝那小女娃娃走了过去。 小女娃却毫不给他面子,先是示意他蹲下,然后反手一个耳光抽了上去。 “狗奴才!谁让你在外面乱嚼舌根的!” “……”那人委屈,却又不敢说话,只能捂着脸站在一旁。 不过是个小娃娃打了个耳光,能有多疼? 阿贵轻蔑的瞥了他一眼,却看见那人脸上一个红彤彤的巴掌印。 五个手指清晰分明。 好家伙,这小不点劲儿可够大的。 “是我家下人先出言不逊的,本县主在这儿给你赔个礼了。” 小女孩不知何时已经走到阿贵身前。 阿贵刚想说没事,却听那女孩又冷声道:“但你也是个该打的,我爹好歹也是个郡王,就算没什么实权,但也轮不上你一个将军府的下人在这里说嘴!” 阿贵一个激灵,赶紧道歉:“是,奴才知错了。” 看着自家下人在外面挨训,学堂里坐着的柳常枫格外难为情。 众人都在窃窃私语,就连李正乾老先生也满脸写着不高兴。 荷生跑过来,朝外面的小女娃努了努嘴:“安郡王家的,穆雅郡主,特凶,跟她娘一样是个母老虎。” 常枫还真没看出这么点的小女孩身上有什么母老虎的气质。 但她一举一动确实是利落果敢,有点像他姐姐。 看出他的忧心,荷生小心翼翼的宽慰他:“常枫哥别怕,跟你没关系,那个下人就那样,眼高于顶似的,瞧谁都不起,跟我的书童还打过一架呢!” “真的吗?”常枫疑虑:“那县主不会生气吗?” 荷生笑说:“她啊,属耗子的,撂爪子就忘,赶明儿你给她带点好吃的,我保证她马上想不起来你家下人骂她爹的事儿了。” 常枫点点头,捏了捏桌子底下的小纸包。 没过多会儿,穆雅县主教训完下人回了学堂。 老先生的课继续。 今天讲的还是《孟子》里面的一篇文章。 常枫之前被姐夫带着学过一次,加上又有心事,听得是乱七八糟的。 好不容易挨到了下课,常枫赶忙跑到穆雅身边,将手里的油纸包递给她。 “这个给你。”他脸有些红,说话也结结巴巴。 “什么呀?”穆雅眨巴着大眼睛看他,并不准备接。 常枫脸更红:“我姐姐做的酥,很好吃。” 一听是吃的,穆雅二话不说就给接了过来。 油纸包里装了满满的酥点,香喷喷的,做的又漂亮又精致,咬一口里头还有绵密的牛乳流出来,比郡王府上厨子做的不知道要好到哪里去! 她一口一个,一口一个,没两口便将油纸包里的糕点全都吃完了。 常枫都看呆了。 他从没见过谁吃东西这么凶的…… 活像是好几年没吃过一次饱饭似的。 “吃完了,还有吗?”穆雅拿着空空的油纸包,继续眨巴着大眼睛看他。 常枫咽了咽口水,为难的摇摇头:“姐姐就给我带了这么多,没有了。” “是你姐姐做的?”穆雅好奇。 常枫点头称是。 一旁荷生也刚刚收拾好书本,凑过来说道:“他姐姐可厉害,做的东西都可好吃啦!” - 柳苏苏提心吊胆了一个上午,终于挨到了常枫下课的时间。 她已经叫周嬷嬷备好了饭菜,等着两个小不点下课。 今天的午饭还是药膳锅,只不过锅底换成了鸡肉。 前几天为了督促晏南齐办事儿,柳苏苏并没有留他们爷孙俩吃饭。 把个小荷生馋的要命。 所以,今天柳苏苏又准备了这个菜,帮荷生把之前的遗憾补上。 午食一刻,将军府的大门被人敲响。 “来了。”柳苏苏心急,自己亲自出来开的门。 大门一开,她愣了一下。 门外站着三个小奶团子,身后跟着三个下人,其中两个都是愁眉苦脸的。 荷生和常枫她认识,可这伶伶俐俐的小丫头又是谁家的?? “这位是……?”她问。 常枫说道:“姐姐,这是我在学堂的同窗,叫穆雅,也想来咱家吃饭。” ……霍,上学第一天就请小妹妹回家吃饭。 自己弟弟这波操作够牛掰的。 不过是个小丫头,将军府自然不缺她这口饭。 可上完课不回家,人家家长要是着急该怎么办。 柳苏苏蹲下身,和穆雅平齐,柔声问她:“你家在哪儿,父母是谁啊,他们知不知道你来我府上了?” 穆雅撇了撇嘴,明显对她把自己当小屁孩这事儿有些不满。 她微扬起头,朝身后下人勾了勾手指。 那人立马躬身附耳。 “回去告诉我爹我娘,今儿我不回去吃午饭了,就在沈将军府上吃了。” 那下人表情十分为难,刚想说些什么,却被小主子一个冷眼给吓了回去。 今天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给了自己一个耳光,这会儿自己要是再说什么,恐怕还会再挨一顿揍。 “是,县主,那奴才一会儿过来接您。” 穆雅翻了个白眼:“别把我当傻子!我自己长腿了,能回去!” “……”看着一点点大的小女娃娃把那么个大男人教训成那样。 柳苏苏看的实在发蒙。 还是常枫凑过来小声将今天在学堂上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她。 柳苏苏侧目扫了阿贵一眼,叹道:“你也是,跟旁人起争执做什么,没的给将军添口舌。” 小不点穆雅附和:“就是!一点儿都不懂事,白长了那么大的个子!” 柳苏苏&阿贵:…… 柳苏苏带着几个小不点到饭厅吃饭。 古代肯定是没有现代那么方便,想吃个火锅有电磁炉之类的。 柳苏苏返璞归真,找人用铜打造了个类似于老北京涮羊肉似的那种铜锅。 中间可以加炭火,四周的锅里可以涮菜肉。 “这是什么锅i啊!上回还不是这个呢!”荷生好奇。 他上回来看见的还是炭盆上面放个锅子,今天竟然又换了样子。 柳苏苏刚想解释原理,却听一旁穆雅像是见了鬼似的,问她:“你你怎么会做这个?!” 第四十八章 铜锅药膳鸡 那小丫头一脸的惊诧。 柳苏苏以为她没见过涮肉,便柔声解释道:“这个是……是边境游牧民族的吃法,他们就喜欢用锅子涮羊肉牛肉来吃,很方便的,我只不过做了些改良而已。” 柳苏苏历史学的一般,但犹记得这种吃法似乎是蒙古流入中原的。 便随口胡扯了几句。 穆雅像是被她忽悠住,没再多问,而是仰起小脸高深莫测的打量了她几眼。 末了,她吸了吸鼻子,由衷了夸了句:“你弟弟说的不错,沈夫人做饭还真的是好香啊。” 柳苏苏被她逗笑笑,摸了摸她脑袋上的小揪揪,顺手将人抱到了椅子上坐稳:“吃吧,喜欢就多吃点。” 今天午饭的主菜是猪肚药膳鸡,整只鸡剁成大块,加了猪肚,熬煮的时候还放了大量的野生胡椒。 这道菜具有补气血、健脾胃的功效,胡椒温中下气,既能开胃健脾,又能治疗消化不良,很适合没有食欲的小孩子们吃。 一桌三个小不点,吃法吃相那真是一点都不一样。 先说常枫。 他是主人,又不是第一次吃药膳鸡,所以吃相还挺斯文,细嚼慢咽的。 再说荷生。 他其实老早就被院子里的香味熏得肚子叽里咕噜叫了。 但碍于自小家教森严,就算是馋的快咬舌头了,可还是乖乖搓着小手等着下人给他布菜。 最后说穆雅。 柳苏苏从来没见过哪家的小姑娘像她这么能吃的! 她左手拎着个跟脸差不多大的鸡腿,右手挥舞着吩咐下人给她夹猪肚和蔬菜,吃的狼吞虎咽,白森森的小牙撕扯鸡肉的样子,好像是几百年没吃过饱饭的某种兽类…… 安郡王府上条件这么差么……孩子饭都吃不饱? 柳苏苏被她震惊的放下了筷子。 足足吃了半个时辰,穆雅终于停下了筷子。 其他两个小不点早就吃不下了,只端坐在一旁瞪大眼睛看她的表演。 “嗝~吃饱了。”穆雅慵懒的靠向椅背,摸了摸自己圆鼓鼓的小肚子,一脸满足。 “阿贵,去把我刚准备的茶饮端来。”柳苏苏吩咐下人。 穆雅抬抬眼皮,好奇地问:“怎么,还有吃的?” 再吃?再吃非把这丫头肚子吃炸了不可。 “不是,助消化的山楂茶。” 柳苏苏接过下人递来的茶饮,放到穆雅面前,说道:“喝了吧,喝了胃里能好受一点。” “助消化?”穆雅一脸诧异。 好不容易吃饱了,你让我消化?? 坚决不干! 穆雅斩刚想拒绝,可山楂茶酸酸甜甜的味道已经飘到了面前。 她咽了咽口水。 啊啊啊,好甜好想喝。 没忍住,举起杯子一饮而尽了。 午饭结束,晏府来人将荷生接回了家。 可等了半天,却不见安郡王府有人来接穆雅县主。 柳苏苏来汴京时日不久,一直都在忙活家里的事情并不知道别家的八卦。 眼见穆雅那副吃不饱的样子,这会儿又是个完全没人惦记的,便猜测她在家中不受宠,是个可怜的。 “我差人送你回去。”柳苏苏想安排人。 却被穆雅果断拒绝:“不必了,我自己回去就行,隔两条街就是我家,很近的。” 这丫头是个极其想要独立的小大人,柳苏苏没再坚持。 但穆雅毕竟年幼,她放心不下。 便在人走之后,安排杨武跟在后面偷偷保护,直到人进了郡王府再回来。 一炷香过后,杨武捂着眼睛回来了。 柳苏苏惊讶的看着他眼眶上的青紫,问道:“怎么回事,怎么跟人打架了?” 杨武苦哈哈:“是穆雅县主……小的跟踪被她发现,她以为是坏人,就给了我一拳……” “……” 行吧,这穆雅县主吃那么多还真不浪费。 够有劲儿的…… - 董尚书家的学堂只上一个上午的课,下午都是在家休息。 吃过午饭,常枫乖乖巧巧抱着书本温书。 柳苏苏在旁边陪了会儿,感叹常枫是个好学的。 但陪了没多久,她上一世见书就困的毛病又犯,便打着哈欠回自己卧房睡觉去了。 上了床,放下帷幔,屋里俨然就成了夜晚。 外头秋风惬意,屋里清爽宜人。 柳苏苏都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正当她睡得迷迷糊糊之际,突然感觉有人掀开了她的帷幔,俯身靠了过来。 “娘子,我回来了。” 沈懿低沉的,略带性感的声音贴着她的耳朵传入脑海。 气息像是柔软的羽毛,轻轻的打在她的耳畔。 “别闹……痒。”她依旧闭着眼。 或许因为人未完全清醒过来,她这句话说得格外撩人。 似呻似吟,娇娇的,勾的沈懿的心尖儿都颤了颤。 他的喉结滚了滚,阖了阖眼,压制住了眼底的幽深。 最终只是克制的在她额上留下了一个轻吻。 冰凉的面具贴在柳苏苏的面颊上,她终于清醒过来。 入目便是沈懿温柔且宠溺的笑。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她边起身,边开口问他。 却因为睡得太久,声音有些哑。 “喝点水。”沈懿适时递来一杯温茶。 刚睡醒的确会渴,柳苏苏也没客气,接过茶杯一饮而尽。 唇齿沾了水,她樱红的唇像是艳艳盛开的荷花。 惹得沈懿眼神想挪都挪不开。 好在她及时擦干了唇上的水渍。 “今天怎么回来了?”柳苏苏递还了茶杯好奇的问他。 沈懿终于从方才的忘情中恢复清醒,他指了指脸上的面具。 神情突然变得严肃:“我的脸——” “脸怎么了?”柳苏苏心急,以为他脸上的伤势恶化了。 沈懿摇头,声音柔和了几分。 他略垂了下眼,像是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 “你,要看看吗?”半晌,他开口。 打见到沈懿的第一天,柳苏苏就想看他面具底下的脸来着。 但是当时毕竟还不熟。 但现在不一样。 沈懿已经被她用灵泉滋养了许久,却始终没有摘过面具,柳苏苏对此一直心有疑虑,想知道原因究竟是为何。 “可以吗?”她问。 沈懿看着她,眼中信任一览无余。 “我摘给你看,别害怕。”他轻声道。 第四十九章 沈懿摘面具 自打脸上受伤以后,沈懿三年没有在人前摘过面具。 就连上朝也是一样。 圣上知道内情,便准允他可以带着面具上朝。 所有人,包括他自己。 都几乎将这面具当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 他手指向上推了推。 面具盖了眼,露出半张脸锐利的轮廓。 他再推一推,面具被从头上取下。 一张英武又清俊的面容缓缓出现在了柳苏苏的面前。 她微张着嘴,眼睛一眨不眨,半晌没有开口。 沈懿眼神一时晦暗,又动手想要再带回去。 却被柳苏苏抓住了手:“别啊。”她拦住他。 “还是很吓人?”沈懿问。 柳苏苏脑袋摇的像是拨浪鼓:“哪里吓人,我是觉得你生的太英俊了,我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好事儿才能有你这样的相公啊!” 她眼神格外认真。 沈懿被她说的忍不住红了耳尖。 光说还不算,柳苏苏不自主的贴上来,腰身微弯,抬手去摸他的脸。 那是一张整日风吹日晒的男人脸,健康的小麦色。 下颌锋利,五官英武,嘴唇并不很薄,但形状很好看。 往常带着面具只觉得他威严。 这会儿摘了,却从那遮住的半张脸上看出了一些意气风发的少年气。 威严的上位者,和清爽的少年气。 在沈懿的脸上中和的很好,格外让柳苏苏喜欢。 这张脸要是放在现代,该让多少小迷妹为他痴为他狂啊! 自己真的是赚到了啊! “其他的都好的差不多了,怎么这里的伤口还这么明显。” 欣赏完美色,柳苏苏开始琢磨起他脸上的余伤。 在她预料之中,灵泉加上红花远志的效用,让沈懿脸上的伤疤已经好了八成。 其余两成在太阳穴附近的位置。 离眼睛一指左右的距离,有一块青黑色的伤疤。 虽然不大,只有指甲盖大小,但是还是很明显,像是一块胎记。 沈懿淡淡:“这里是当时被刀子划伤的地方,中毒最深,可能是因为这个吧。” 柳苏苏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位置,再差一点点,沈懿就得瞎一只眼了。 她眸色微沉,轻柔的摸着他脸上的伤疤,心疼道:“没事,等我再想想办法,争取把最后这点伤疤也去了。” 那一瞬间,沈懿眼中有光。 其实,自己的脸能恢复成现在这个样子,他已经非常满足了。 可小媳妇儿说还能更好,这让他不免有些激动。 “让我怎么感谢你好呢。”沈懿搂着她,下巴垫在她的肩上。 柳苏苏浅笑:“不必感谢啊,我们是夫妻嘛。” 是夫妻,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是要生同衾,死同穴的存在。 沈懿的心软成了一滩水。 他紧紧地搂住柳苏苏的腰,想将这个来之不易的小姑娘紧紧的融进自己怀里。 男人温热的气息让柳苏苏浑身战栗。 她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刚刚那句无心的话,似乎掀起了什么波涛巨浪。 “嗯……那个……那个……”她动了动身子,想要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身后男人不依,将她箍的更紧,嗫嚅道:“五年前的新婚之夜,我是该补给你的。” 声音又沉又哑,像是一块石头,瞬间就让水面荡起波澜。 柳苏苏心脏漏了跳。 啊啊啊啊啊,难不成就是今天了吗?? 她还没有准备好啊!! 正这时,小常枫的声音宛若救星一般在门口响起。 “姐姐姐姐,穆雅县主来啦!” ……少儿不宜。 沈懿不得不松开了柳苏苏。 他语气有些愠怒,背身朝着门口:“常枫,进来之前怎么不敲门。” 小常枫满脸写着懵逼。 ……你这门根本也没关啊! - 穆雅县主的到来截停了这场刚刚萌芽的情动。 沈懿将面具带回去,问柳苏苏怎么会认识安郡王的女儿。 柳苏苏红着脸,边整理衣服边解释:“穆雅和常枫一样在董尚书家读书的,今天碰巧到家里吃了顿饭。” 沈懿皱眉:“这帮人都把咱家当酒楼了吗!” “不妨事的,你刚到汴京,我们家与人为善没什么坏处的。”柳苏苏说道。 沈懿抿抿唇,柔声道:“可是我不想你那么累。” 柳苏苏笑着安慰他:“不累的,现在都是周嬷嬷在做,我都教给她了。” 沈懿点点头,想了想又说了句:“家里丫鬟太少,赶明儿你再去买几个来伺候你,不然以后有了孩子怕是你就更忙不过来了。” “……”柳苏苏无语。 这生米都还没煮成熟饭呢,你想的倒是挺远的。 不过是个小孩子,沈懿没当回事,便留在卧房休息了。 柳苏苏和常枫去正堂见穆雅。 “县主说找姐姐有什么事吗?”她问常枫。 小常枫摇头道:“不知道,穆雅只说找你,没说什么事儿。” 柳苏苏点头不语。 心里琢磨了一下,这小丫头找自己还能有什么事,八成和晏家一眼,单纯是看上她的手艺,想上将军府搭伙来了。 姐弟俩快走几步,终于到了正堂门口。 “柳姐姐。”穆雅已经在屋子里等了半天了。 她坐在八仙桌边的椅子上,两只小短腿悠闲的在半空中晃悠。 哪怕是柳苏苏进来,她也没有下来,只抬了抬眼皮,悠悠地开口,打了个招呼。 还不等柳苏苏说话,穆雅又像个小大人儿一样对常枫道:“已经挺晚了,你一个小不点赶紧去休息吧,我和柳姐姐有些要紧话要说。” 柳苏苏:…… 这口气,好像她自己不是个小不点似的。 想来这丫头不想有人听见谈话,柳苏苏便善解人意让常枫先回去休息了。 “姐姐忙完也要早些安歇。” 小常枫噘着嘴,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眼看常枫的背影消失在拐角的地方,穆雅从椅子上蹦下来,警惕的关上了房门。 柳苏苏被她这一系列的行为逗笑,饶有兴致的问:“敢问县主这么晚过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同我说呀?” 穆雅转过身,一双大眼睛紧紧盯着她,奶声奶气的开口道:“你也是穿越过来的吧,来了多久了?” 第五十章 末世穿越女 什么叫也是穿越来的?? 难不成这小不点也是个穿越的?? 怎么会那么巧啊! 柳苏苏没有应声,只面色如常的盯着她看。 想看她后面还有什么其他的把戏没有。 “行了,别装了,我见你第一眼就看出来了。” 穆雅翻了下眼皮儿:“你那锅明明就是按照老北京涮羊肉的铜锅做的,不是现代人怎么会这个?” “再有,你做那个药膳鸡,我没穿越之前也吃过,胡椒猪肚鸡,188套餐,就在我家门口。” “那这么说,你也是穿越的?”柳苏苏不可置信的问。 万万没有想到,穿越这事儿竟然还能碰上同伴。 这原本是一件应该让柳苏苏开心的事儿。 但转瞬看着穆雅比桌子高不了多少的海拔,和那张奶唧唧的小脸…… 算了,就算是同伴,又能指望她做什么。 穆雅爬到椅子上,艰难的翘起二郎腿,认认真真开始跟柳苏苏做自我介绍。 “我,穆雅,胎穿,已经来这个世界五年半了。” 柳苏苏才来半年,论理,这小穆雅还是自己的前辈了。 她问:“那你也是从现代来的吗?” 穆雅摇头:“不算,我是经历了末世的,打丧尸打的好好的,突然就穿越了。” 柳苏苏:…… 突然想起杨武那只被打成乌眼青的眼睛。 敢情这小娃娃还是个在末世打怪的大佬啊!! 穆雅自末世穿越而来,并没带什么金手指,倒是把在末世时候的那一把子蛮力给带了过来。 “除了武力值我啥都没有,对了,还有一个永远都吃不饱的胃,唉。” 穆雅唉声叹气完,转而又十分激动道:“但是!我今天在你家吃的那顿午饭,竟然感觉到饱了!真的好长时间没有过这种感觉啦!” 柳苏苏咦了一声,没想到除了激发药性以外,灵泉竟然还能有这种功效。 椅子上的穆雅仰着小脸,一脸期待的问:“所以,我以后也能天天来你家里吃饭嘛?” 柳苏苏:…… 思来想去,看在大家都是穿越者的份上,柳苏苏答应了穆雅的请求。 “但我也得提个要求。” 穆雅忙不迭答应:“你说,什么要求都行!多少钱我爹都出得起!别看他没啥能力,但是可有钱了!上回中原赈灾,国库空虚,皇上还是跟我爹借的钱呢!” 看样子穆雅穿越的还是个富二代。 柳苏苏突然有些羡慕她了。 “你和晏家荷生一样交个伙食费就行,其他不需要。” 柳苏苏继续:“但是搭伙这事得经你家长同意才行。” 穆雅瘪了瘪嘴,有些不满:“我都告诉你了,末世之前我已经过了20岁生日了,是个成年人了!可以独立决定自己的事情。” 柳苏苏还是摇头:“那也不行,你就算是六十了,现在也还是个小娃娃的身子,赶明儿出了什么事,被你爹娘找来,我可担不起责任。” “行吧,那等我去安排吧。”穆雅艰难应下。 - 过了好几天,穆雅那边都还是没有消息。 听说是安郡王夫妻两个出去庙里斋戒了,要等几天才回来。 柳苏苏不让穆雅到家里来吃饭,但每日都会让荷生带些糕点零食之类去给她垫垫肚子。 与此同时,永德钱庄的云弘方云公子回京了。 上次柳苏苏那个案子结束,他并没有直接回京,而是转道去了别处,查的还是银票丢失的案子。 如今,这才回了汴京。 这事儿,柳苏苏还是从街市上的小摊贩口中听来的。 一帮人围在一起,讨论镇北大将军沈懿家的旧爱和正房会不会闹个天翻地覆。 “沈将军看着那么凶,倒是个风流的嘛,男女都喜欢。过去跟人家云家公子好,现在夫人来了,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还能怎么样哇,男的到底只能玩玩,娶进家门的才是正房啊,只是可惜了那云公子,模样也怪好看的,就是眼光不怎么样。” “是啊是啊,我去年碰巧遇见他们一块儿去京郊狩猎,那云公子哦,眼神深情的都要长在沈将军身上啦!” 又是云弘方! 柳苏苏心里有点堵。 上回沈懿指天起誓说自己与云弘方并无私情,当时她信了。 可信的只是沈懿这个人而已,那件事却还是盘旋在心里的一片乌云,时不时就要下点雨来。 好巧不巧,她这头买了菜刚回家,那头云弘方就找上了门。 桂花树下,云弘方一袭白衣,长发高束,静默而立。 若不是心里早有偏见,以他的模样气度,这画面倒是却有几分陌上人如玉的气质。 “云公子。”柳苏苏欠身问了个好。 云姝回京三日,早已从旁人口中了解过了柳苏苏。 听说是为人聪慧好客,厨艺精湛,没多久已经与御史晏家搞好了关系,现在又与尚书府和安郡王府来往密切。 没想到一个乡下来的野丫头竟然有这样的手腕。 云姝有些心急,生怕自己再没有对沈懿下手的机会。 今日登门,表面上是送礼。 实则是趁沈懿不在,来给柳苏苏添点堵。 等他们夫妻不睦,自己再小意逢迎,顺势就能拿下沈懿。 “在下此次路过青云山,瞧见这些特产觉得不错,便带了些回来,送给沈将军和夫人。”云姝拱手还礼,表面上还是恭敬和气的态度。 对方客气,柳苏苏自然也客气。 可还不等她说话,对面人就开始了一整段,我只会心疼giegie的神奇表演。 “这是烟熏腊肉,这是桃花酒,还有一些糕点。这都是过去沈兄爱吃的,我也不知他如今变了口味没有。” “过去沈兄在青云山驻营,所以也比较喜欢吃那边的食物,沈夫人应该都知道吧?” “唉,沈兄与我相交多年,如今有妻在侧便与我疏远,想来实在是有些寒心呐!” “这都是在下自己的一点小情绪,还请嫂夫人千万不要和沈兄提起,难免影响了你俩夫妻间的感情。” “……” 柳苏苏在心底翻了个白眼。 才刚对他有所改观,又整这副茶里茶气的德行了。 这哪是什么怕影响夫妻感情? 他这是生怕自己觉得他和沈懿之间是清白的。 这怎么古代绿茶也这么烦人?! 柳苏苏顺势怼回去:“放心吧云公子,妾身最是个记性不好的,您今儿说了的话,转身我也就忘了,是断断不会告诉我相公的。” 云姝:……? 她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第五十一章 怒怼绿茶 云姝被怼的一愣,半晌都没有缓过来神。 不对啊,她刚才说的那些话都是仔细斟酌好的啊。 她就等着柳苏苏问她与沈懿到底有什么关系呢! 可……她怎么都不问啊! 怼完绿茶,柳苏苏神清气爽。 她看了眼天色,懒懒道:“这么晚了,云公子可要在府上用饭啊?” 云姝还没说话,她又继续:“平时都只煮我们三人的饭,云公子若留的话,我就叫下人多备一些饭菜去。” 面上是好客留饭,实际上就是撵她走。 云姝又不是个傻子,怎么可能听不懂。 她脸色不免有些难看。 兄长过世之前,她曾经是汴京城赫赫有名的一枝花。 生的漂亮不说,又是个能说会道,最会揣摩人心思的。 只要她主动出击,没有哪个男人能不被她吸引,也没有哪个女人能不因她而自卑的。 可这回,两个例都在沈家破了。 她主动勾引好几年,沈懿就是丝毫不动摇。 她转而对上柳苏苏,人家却是一派云淡风轻,就是装听不懂。 呵,这两口子还挺配。 可云姝就是不服输,她装出一副盛情难却的样子:“既然嫂夫人说了,那在下就——” 叨扰了三个字还没从嘴里说出来。 不知何时进门的沈懿已经走到了二人的面前。 他先是宠溺的朝柳苏苏道了句:“娘子。” 复而又冷脸转向云姝:“你一个外男,趁我不在家,跑到府上找我娘子做什么?影响了我娘子的声誉,你又该拿什么弥补!” 云姝:…… 她是万万没想到,剧情走向如此离奇。 眼看再待下去,她马上就要被定性为觊觎嫂子的猥琐男了。 云姝不能再待,满怀委屈的看着沈懿道:“我过来只是想给沈兄和嫂夫人送些东西,马上就要走了。” 沈懿冷冷:“哦,那我就不送了。” “……”云姝气的咬紧了后槽牙。 “过几日便是之前定好的去京郊狩猎的日子了,他们叫我来通知你一声,你若想去便去,不想去就算了。” 云弘方在世时,与沈懿等几个好友约定好,每年秋末都会有一场狩猎。 云弘方去世几年,这约定一直都在履行。 今年也不会例外。 “我知道了。” 沈懿闷声应下,转而又有些愧疚的看向柳苏苏,怕她不高兴。 云姝也同样看向柳苏苏,挑衅道:“若嫂夫人有意,也一块儿去吧,看我们射狼猎虎的,特别有意思。” 她就不信了,一个村妇,看见那样的场面还不得吓得嗷嗷叫啊! 怎么和她这样自小便骑马打猎的大小姐相比! 到时候不一定要丢多大的人呐! “哦。”柳苏苏饶有兴致的挑了下眉:“那倒是好,正想要块虎皮冬日里坐着暖和呢,那我就与你们同去吧。” 说完,她又看向沈懿,俏皮的笑问:“相公,你会带我的吧?” “带!娘子要去,自然是带的!”沈懿心情美的像是开了花。 在沈家夫妻这头吃了瘪,云姝再待无意,气鼓鼓的走了。 沈懿心情大好。 之前市井上的传言他也听说了,就是害怕柳苏苏生气,所以才特地赶回来的。 可没想到,他的小媳妇儿不但没有被云姝气到,反而表现得这样坦荡洒脱。 实在是潇洒极了。 不愧是他媳妇儿! 沈懿满心欢喜,问她:“娘子既答应了随我们去狩猎,那要不要为夫抽空教教你骑马呀?” 上回在马上吓得花容失色往自己怀里钻的样子,沈懿还记得。 他十分希望那样的场景能够再来一次。 却不料,柳苏苏冷脸横了他一眼:“跟你的云公子去骑马吧,老娘不稀罕,哼!” 说完,她起身匆匆跑回卧房,反手关上了房门。 动作之重,差点将门上楹联甩掉。 沈懿苦笑一下,随即朝门内道了句:“娘子这是又吃醋了?” 没人回应,只有突然大敞的房门,以及精准甩到他怀里的一只绣花鞋。 …… 当晚,明月高悬。 沈懿站在门口对着里面人说尽好话,为的就是哄着娘子给他开门。 二门上守夜的阿贵惊讶道:“咱将军什么时候和谁这么低声下气过啊!夫人也太不给人留情面了吧。” 一旁杨武淡笑,说道:“你个小屁孩懂什么,那是人家夫妻两个之间的情趣!” 阿贵:“那你的意思是,夫人并没有真生将军的气呗?” “你说呢?咱们跟将军这么长时间,谁不知道那云公子就是主动往上贴,将军还离他远远地,咱们都看得明白的事情,夫人怎么可能看不明白。” 阿贵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不再说话了。 屋子里,柳苏苏也在想这个问题。 她不信沈懿真的和云弘方有什么私情。 他说的那些话就是故意的,自己只要不傻就不会上套。 可既然不气这事儿,那么自己到底在气什么呢? 沈懿站在门口,说话说得嗓子都哑了。 他这辈子说的话好像都没有今天一天多。 可哄媳妇儿,他却一点也不觉得难受。 男人嘛,要能屈能伸。 小媳妇儿不高兴了,他不介意屈一屈,哄哄她高兴。 “娘子,你不要生气好不好,我已经和大门上的下人说了,以后只要是云家的人,一概不让进来,不惹娘子不开心,好不好?” 话音落地,没有回音。 就在沈懿抓着脑袋想继续说点什么的时候,突然听到身后有下人来报。 “将军,安郡王和安郡王妃前来拜访。” 前几天是他家闺女大晚上来,这会儿又是这夫妻俩。 他们家就不知道现在已经很晚了嘛! 沈懿没好气儿,刚想说不见,便已经听到安郡王的声音在他身边响起。 “呦,沈将军这是让媳妇儿撵出来啦!” 沈懿冷了脸,回头正好对上安郡王饶有兴致的眼神。 他身边站着的则是一身雍容华贵的郡王妃。 二人双手环胸都在看他的笑话。 安郡王是汴京城出了名儿的纨绔,成天招猫遛狗,就是没有正事儿。 被他看了笑话,沈懿难免有些难堪。 正这时,屋门开了。 柳苏苏缓缓走出来,她面带浅笑,挽着沈懿的手道:“相公什么时候回来的?饿不饿,妾身去给你下面吃啊?” 第五十二章 耀武扬威安郡王 脸色变得如此之快,沈懿一下子都不知道该接什么才好了。 半晌,还是被柳苏苏偷偷掐了一下手肘上的肉才反应过来。 他轻咳一声,显出家主威严道:“不必麻烦了,我也不怎么饿。” “嗯。”柳苏苏点点头,懒得再看他。 转而去招待一旁等着看热闹的安郡王穆兆林。 “这不是说话的地方,还请安郡王移步到正厅去说话。”她面带浅笑,走在前面引路,穆兆林顺势跟在后面。 沈懿也赶忙跟了上来。 众人落座,穆兆林一脸傲慢的说道:“听我家穆雅说,你家里煮的那什么山楂茶挺好喝的,也给本王来一盏尝尝?” 纨绔还真是纨绔,说话做事样样不行,倒是吃喝两字从不含糊。 沈懿不太高兴他拿自家当酒楼,想开口说点什么,却被柳苏苏拦住,朝门口下人嘱咐了几句。 等茶的功夫,穆兆林慢条斯理的说了来意:“我们穆雅说了,沈夫人厨艺高超,十分符合她的口味,所以想来贵府搭个伙。” 他微挑着眉,满脸写着我闺女愿意来,这就是对你们的恩赐了,不要不识抬举。 “……”沈懿黑了脸,憋了一肚子的火。 就等柳苏苏发号施令,他好叫人把这耀武扬威的安郡王撵出去。 不过是个不知道拐到哪里去的郡王,也配来他面前逞威风? 柳苏苏倒是淡淡,平静道:“是,穆雅县主也对我表达了此意。” 穆兆林满不在乎的点头:“既然她想来,那本王便依了,而且听说晏大人家的小孙子也在府上搭伙,沈夫人能答应他,肯定也不会拒绝我们穆雅了吧!” 他晏南齐不过是个三品官,自己那是当今圣上的远房表叔,可是正经的皇亲国戚。 柳苏苏依旧看着他,浅笑不语。 穆兆林被她看的有点尴尬,清了清嗓子又继续:“不过,本王也不能让沈夫人白操劳,来人啊,把东西拿上来。” 说着,他拍了拍手,片刻,两个下人提了几个装的满满的篮子走了进来。 他一脸骄傲的介绍起篮子里的东西:“这是西域的雪莲、这是高丽的山参、这是上等的金丝燕窝,还有这个,这是岭南送来的荔枝,全汴京也就我府上还有这么些,本王这回统统拿来你们府上了。” 柳苏苏浅笑问道:“拿这么多东西来,安郡王这是何意?” “这还看不出来么,这是给你们的谢礼,再说了,我家穆雅打小就山珍海味吃惯了的,你们可不能用些土豆白菜的打发她啊。” 沈懿出身是个泥腿子,他媳妇儿肯定也好不到哪儿去。 穆兆林可不愿意自己的宝贝闺女天天在这儿吃萝卜青菜。 柳苏苏抿了抿唇,唇畔依旧挂笑,就是不应他。 正这时,下人端着茶走上了堂前。 穆兆林接过茶,掀开盖子闻了闻,复又皱眉道:“这也没有山楂味儿啊,哪是我家穆雅说的那种山楂茶,沈夫人还舍不得给本王喝那种?” 柳苏苏解释:“我们家给客人奉茶,都是依照自身的身体状况来的,上回给县主喝的那茶是促积食,助消化的,今日给您这杯普洱陈皮茶是清嗓化痰的,功效不一样。” “哦?还有这说道。”一听这话,穆兆林来了兴趣,他原想问对方为何会知道自己最近嗓子不爽利的事儿。 后来一想,俩人说了这么半天的话,就算是听也该听出来了。 他掀了盖子抿了一口。 普洱的醇香混合着陈皮的清甜,味道巧妙地融合到了一起。 茶流入喉,这几天那种嗓子痒的感觉竟然还真的奇妙的消失了。 “好茶啊!好茶。”穆兆林最喜吃喝玩乐,便来了兴致,问柳苏苏这茶是哪里买的。 柳苏苏笑盈盈:“家传秘方,外面买不到。” 穆兆林有些失望,但也没再纠缠,反而重新回到穆雅的问题上,继续提要求:“我们穆雅她呀,就爱吃肉,青菜吃得少,而且那孩子啊脾气差,点火就着,沈夫人可别惹得她不高兴啊!” 这到底是什么人啊! 到现在为止一句感谢劳烦的话都没说过,上来就是各种吩咐命令! 沈懿快气成一只河豚了。 他不明白,柳苏苏为什么到现在还要继续应承他,难不成和晏南齐那次一样,也是有事相求? 可又有什么事是他安郡王办得到,自己办不到的呢?? “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明日穆雅下了学便和令弟一块儿来府上用午膳了。” 穆兆林大喇喇说完,起身准备走。 “等等。”柳苏苏开口。 穆兆林挑眉,有些不满,心道,泥腿子就是泥腿子,肯定是抓到这样的机会想攀附他家了。 想到这儿,他语气更加不屑:“沈夫人还有事?” 他都已经琢磨了,若是小事,他动动手指也就给办了。 若是要钱,那当然就更简单了。 只见面前仪态万方的沈夫人翩翩起身,纤纤玉指一伸,指了指地上几个篮子道:“郡王爷,这些金贵的东西您还是拿回去吧。” 穆兆林不满的皱起眉:“都说了,这是给你们的谢礼,拿都拿来了,哪有收回的。” 柳苏苏一脸惊诧,问道:“妾身又没提郡王府做过什么事,何来谢礼一说,您倒是把我说糊涂了。” “穆雅来你府上搭伙不就是帮我郡王府的忙了么。” 柳苏苏一脸刚刚明白过来的表情,淡声说道:“郡王爷,您可能是误会了,妾身何时说过要收留县主来我府上用膳?县主她身娇肉贵,怎么能到我们这样的人家用膳呢,岂不是折煞了妾身。” 穆兆林瞪了眼:“那你叫我来做什么?!” 柳苏苏道:“叫您来呢,就是想告诉您一声,您劝劝穆雅,告诉她别再来我府上了,赶明儿磕了碰了吃坏了东西,妾身还真是担待不起呢。” 说完,她微扬起头,也不等穆兆林回应,她打了个哈欠转身朝沈懿道:“相公天晚了,送客吧。” “好。”沈懿神采奕奕的应声,转而朝向穆兆林,冷声道:“我夫人困了,安郡王也不便多待,请吧。” 第五十三章 他还是个女儿奴? 直到被沈懿连推带搡扔出了将军府,穆兆林还没有彻底反应过来。 他哎!堂堂安郡王啊! 都屈尊来将军府送东西了。 他们非但不千恩万谢,竟然还敢把他撵出来!! 这沈懿和他那个媳妇儿是不是疯了!! “王爷,这东西……”下人小心翼翼,指了指刚被沈府下人扔出来的几篮子礼品。 野山参在没灯光的夜里和个萝卜差不多,甚至比萝卜还小。 穆兆林气急败坏,骂道:“拿回去!不能便宜了他们!” “哎。”下人应声,赶紧将东西又抬回了马车上。 穆兆林骂骂咧咧:“什么东西!等本王去皇上那告你一状,撤了你这狗屁的将军!” - 另一头,撵走穆兆林,沈懿返回房内找柳苏苏。 这回没有被拒之门外,屋门敞着,正在等他。 “娘子。”他站在门口试图找点话题,但半天也就憋出了一句:“我把穆兆林那孙子扔出去了。” 柳苏苏愣了下,随即唇角带笑,逗他:“安郡王是圣上的表叔,你说他是孙子,那你……” 沈懿赶忙过来捂了她的嘴,窘迫道:“说错话了,娘子别笑我了。” 少见沈将军有如此表情,柳苏苏也知道这事儿事关身家性命,便点了点头,不笑了。 沈懿坐在她对面,好奇的问:“既然你不准备让穆雅县主来,又叫安郡王过来做什么?” “没不想让她来。” “那你刚刚……”沈懿疑惑。 柳苏苏翻了个白眼儿:“还不是那安郡王太气人了,什么嘛,张嘴命令闭嘴要求的,我们又不欠他的。” 沈懿知道,自打来了汴京城以后,柳苏苏做什么事情都非常小心。 这个也不得罪,那个也不伤害,唯恐会给自己添麻烦。 今日这般随性,还真是罕见的事情。 他想问几句,却又怕她会想多,便咽了回去。 谁料,柳苏苏就像他肚子里的蛔虫,玩味道:“放心吧,安郡王不但不会难为我们,而且不出三天,他一定会再回来求我的,你等着瞧吧!” 根本没用三天,次日一早,穆兆林便被穆雅生拖硬拽薅到了沈府门口。 “敲门去!”穆雅叉着腰,奶唧唧的小脸上满是严肃。 已经是辰时了,街道上许多来往的百姓。 男女老少谁经过这里,都免不了朝这对儿看起来就很富贵的父女俩看上一眼。 老子训儿子常见。 儿子当街训老子的,着实是不常见! 大家都边看边偷偷笑。 “雅雅啊,你给爹爹留点面子……”穆兆林羞的快要找个地缝钻进去了,忍不住哀求道。 穆雅才不管,恨铁不成钢的继续训他:“爹爹,昨天不是说的好好的嘛!赶紧去给沈将军和柳姐姐道歉!不然我就和你断绝父女关系!” 穆兆林是个女儿奴,上头几个儿子他管都懒得管,最喜欢的就是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女儿。 现在一听她为了这泥腿子一家要和自己断绝关系,当即就酸道:“我是你爹爹还是沈懿是你爹爹,是他们不讲理在先的,凭什么让本王去道歉!” “你啊!你!”穆雅更生气,举着小手想要戳他的额头,却因为海拔太矮而放弃。 最终只在他腰上戳了戳:“你讲理?那天底下就没有不讲理的人了!” 穆雅小小的身躯里藏着大大的烦闷。 她这穿越的身份确实不错,是个县主富二代。 但她这爹爹安郡王,却是个实打实的大傻子加缺心眼。 满脑子都是吃喝玩乐不说,还交了一帮子的狐朋狗友。 被人家奉承几句立马就找不到北了,不知道被这帮子人骗去多少钱。 当然,安郡王府有的是钱,骗点钱倒是无所谓。 重要的是,那帮人还总是用着她爹爹的名头在外头为非作歹。 而她的傻爹却还浑然不觉…… 所以,穆雅非要和沈懿将军府攀上关系。 一来是穿越者之间的天生好感,二来是柳苏苏做的饭的确能让她缓解永远吃不饱的毛病。 而这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则是,她怕日后她爹真的被那帮子狐朋狗友牵连出什么大|麻烦。 若真走投无路,能得到镇北将军这个圣上面前的红人庇护,也算是她为爹娘做的最坏的准备了。 可不想,她只是偷了个懒没陪她爹来,这货就能把好脾气的柳苏苏得罪到直接给扔出来。 ……穆雅心里苦,但穆雅对这傻爹真是毫无办法。 见他半天不肯妥协,穆雅只得使出最后的杀手锏。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小拳头揉揉眼睛,瘪了瘪嘴,突然“哇”地一声啕嚎大哭起来。 那气势,说是气吞山河也不为过。 直把一旁看热闹的百姓都看蒙了。 有人小声讨论:“这么点的小娃娃哭成这样也不哄,这当爹的心可真狠啊。” “可不是,我小时候听老人说,小孩子眼睛嫩,哭多了该瞎了,那这么漂亮的小丫头可就白瞎了。” 穆兆林一听,怒目圆瞪,高声骂刚才那个说话的人:“你说什么呢!我家闺女才不会瞎呢!” 那人被吓的缩缩脖子,躲进了人堆儿里。 穆兆林几步跑到穆雅身边,心疼的将人抱进怀里,边替她顺气边说:“雅雅不哭,是爹爹错了还不行,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不就是道歉嘛!道!爹给她道!” 说完,他朝后一招手,常随便了然,赶紧跑到沈府门口,敲响了大门。 不多时,大门洞开。 没用下人去回禀,柳苏苏已经笑盈盈的站在了门口。 穆兆林脸色难看,支支吾吾半天,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穆雅看了他一眼,哭得更厉害了。 “县主这是怎么了,哭什么?” 柳苏苏用手边的帕子替穆雅揩了揩眼泪。 穆雅从她爹怀里挣脱出来,想去和柳苏苏说几句话。 她爹虽然有点傻了吧唧,但好歹是个郡王,也别太过分,道了歉赶紧原谅就得了,省得日后难堪。 却不料,她话还没出口,柳苏苏已经温声细语道:“县主晌午想吃什么呀?姐姐叫人去给你提前准备。” 第五十四章 狗X的大儒 这摆明就是柳苏苏找了个台阶给他下。 穆兆林又不是傻子,自然听得明白。 他有些尴尬,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 昨儿他张牙舞爪的说人家相公泥腿子的事儿他还没忘…… “那个……那个。”他支支吾吾了半天,最终憋出了一句他觉得能够缓解尴尬的话:“昨天府上的茶非常好喝,本王喝过以后,嗓子立马就不疼了。” 柳苏苏淡笑不语。 “……”穆雅看着她爹,一脸看傻子的表情。 柳苏苏给台阶,穆兆林也乐于接受。 这个事儿很快也就解决了。 柳苏苏答应穆雅可以和荷生一样,天天过来搭伙。 穆兆林欣喜若狂,当即承诺以后将军府的一应食材都由他来提供,只要沈夫人提要求就可以了。 “那就先谢过王爷了。” 柳苏苏一句没推辞,反正穆雅说她爹有钱,买点吃的又怎么了? 二人跟着柳苏苏进屋。 下人给穆雅上了一杯穆兆林从来没见过的玩意儿。 白白的,里头还飘着一些黑色珍珠似的东西。 离近了还能闻到牛乳和茶叶的香味儿。 穆雅见了便惊喜的蹦起来,抱着杯子喝的摇头晃脑,好不惬意。 他好奇:“这是什么啊?” 柳苏苏解释:“奶茶,牛乳和茶叶熬得。” 她生怕对方又问从哪儿学的,便先下手为强:“书上学的,听说北方游牧民族就这么喝。” 穆兆林一听,更好奇了。 他搓了搓手,对柳苏苏道:“沈夫人可否给再下一杯尝尝?” 柳苏苏利索的摇了摇头:“王爷体内火气太大,这牛乳催火,您不合适。” 想着上回人家说,喝什么要跟体质挂钩。 穆兆林也没办法再继续坚持,只好苦着脸等自己的茶上来。 普洱陈皮茶,他昨天头一次喝,但是效果出奇的好。 嗓子痒的感觉完全都没有了,舒坦极了。 穆兆林满怀期待的等,可过了半晌,下人却只上了一壶白水给他。 他看着连一片儿茶叶都没有的白水,问为什么。 柳苏苏慢条斯理:“实在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今日王爷会来,便没准备您的份儿。” 看着抱着奶茶喝的香喷喷的穆雅,穆兆林陷入沉思。 为什么柳苏苏什么都没说,他却觉得自己像是被内涵了呢?? - 这日之后,安郡王府上每日都会派人来府上取菜单子,然后安排下人买了最好最新鲜的送来。 偶尔他得了一些珍奇罕见的食材玩意儿,也会第一时间送到沈府。 柳苏苏毫不手软,全都照单全收。 常枫好奇问她:“姐姐,你过去总说收了别人的东西会对姐夫影响不好,现在怎么不说了呢?” 柳苏苏温柔的摸了摸他的脑袋,教给他:“因为我们和郡王府现在是和睦的朋友关系,我管穆雅吃饭,他家送东西理所应当,这是有来有往。” “若只有我们付出,便成了巴结,姐姐当然不能顶着姐夫的名号叫外人看我们的笑话。” 常枫听罢,若有所思。 半晌,他想明白了,歪着脑袋问她:“姐姐,凡事都要有来有往吗?” “不全是,但公平的关系是该有来有往的。” 常枫瘪了瘪嘴:“那为什么每回我拿好吃的给李先生的时候,他都不会对我笑呢,也不会夸东西很好吃,这不是我单方面的付出吗?” 李先生,董尚书府上学堂的李正乾先生。 现在是教常枫、穆雅和荷生的老师。 柳苏苏想说,师生之间关系难以保证绝对公平,再说,未必所有人都喜欢姐姐的手艺。 但话未出口,她突然明白过来,李正乾对常枫这个态度,该不会是在刻意孤立薄待他吧。 想到这儿她蹲下身子,视线与常枫平齐,认认真真道:“你和姐姐说,李先生对你和对别的学生态度一样吗?” 常枫想了想,半晌摇摇头。 “不一样的,每回课上叫答题,他都不会叫我,但是总会叫荷生、段正和苏明奇。” 柳苏苏黑了脸。 她之前只想着一定要把常枫送到最好的先生身边读书,却忘了再好的先生也有自己的喜恶。 常枫刚才说的那三个孩子,全都是文官家里的。 不行,谁也不能给常枫委屈受! 哪怕他是个什么狗|日|的大儒。 好在常枫来的时间短,还并没有意识到问题。 - 次日,几个孩子下学之后,回到沈府,却发现柳苏苏并不在家。 几个小不点都挺奇怪。 毕竟柳苏苏在汴京认识的人不多,平日除了菜场药房,根本也不会去其他的地方。 而现在,安郡王府天天送食材药材,哪还用的上她自己出门采买。 周嬷嬷解释说,夫人是有些私事要去办,叫少爷小姐自己用饭。 三个小不点起初还挺疑惑,但随即香喷喷的清蒸鲈鱼和八宝鸭端上来的那一刻,他们的注意力立马被分散,投入到了干饭的事业当中。 另一头,柳苏苏错开时间,登了董尚书府的门。 对,她这趟过来,为的就是见见李正乾。 因为家世背景而苛待学生,这样的事儿听起来太可笑了。 她坚决不允许她家小常枫受到这样的薄待。 董尚书夫人态度很和气,差了下人给她倒了茶拿了点心。 “对不住沈夫人,我家外祖父身子不大好,上了一上午的课这会儿已经睡下了,老人家平日休息就不好,我这……” 柳苏苏笑盈盈:“我等老先生醒就是了。” 尚书夫人继续劝她:“这……怎么能叫沈夫人就这么等呢,这多说不过去,要不,我就去把他叫起来吧。” 她嘴上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人却站在原地一动未动。 柳苏苏看明白了,这是家人组局,就是想把她撵出去不见她。 她心头的这火气更大了…… 见她不说话,尚书夫人赶紧又说:“您要是想问问令弟读书的情况,那我就能告诉您,常枫这孩子聪明伶俐,是个最好不过的,老爷子经常在我们面前夸他呢!” 呵,夸是未必,嫌弃他是武将的小舅子倒是真的。 柳苏苏压住心头的火儿,依旧淡笑,声音温温柔柔:“不妨的,我一会儿也没什么事,多等会儿就是了。” 第五十五章 密谋小计划 柳苏苏是抱着打持久战的态度来找李正乾的。 她得当面问问,武将是不是刨他家祖坟了,凭什么还把整个群体都恨上了,连带家人亲戚都不放过。 这是个大儒心境吗?? 她不走,董夫人也不好意思走。 俩人就一起坐在尚书府的正堂,一边闲扯一边吃茶点。 董夫人年纪也不大,圆脸杏眼,看着还挺可爱的。 但顶着个尚书府夫人的名头,也只能故作深沉的讲话。 柳苏苏看着觉得特违和,便勾着她聊天。 不一会儿,她听出来,这董夫人是个话本十级爱好者,最喜欢听一些跌宕起伏的爱情故事了。 这还不简单! 柳苏苏清了清嗓,开始给董夫人讲起前世她看过的言情小说来。 跌宕起伏、爱恨缠绵、山盟海誓、恩怨情仇。 不一会儿就把董夫人讲的眼冒金光,欲罢不能,恨不得像个八爪鱼一样缠在她身上听。 这会儿讲的又是个清冷王爷和娇憨厨娘的故事。 柳苏苏讲到俩人假意成亲实则是为了引刺客上钩的时候,突然,住嘴不讲了。 董夫人急起来:“后来呢!刺客是谁啊?他俩受伤没有啊?这亲算不算成了啊!他到底喜不喜欢她呀!” 看吧,不管是现代还是古代,只要断章够到位,就能把读者的好奇心都吊起来。 柳苏苏歪着脑袋,不怀好意的问:“想知道后来啊,那你告诉我,你家老爷子到底为什么那么讨厌武将。” 董夫人苦了一张小脸,别扭了半晌,才小声说:“我告诉你你可不能把我卖了啊。” “自然。”柳苏苏点头应下。 “我也是听我相公说的,老爷子性子直不会拐弯,他当官的时候,又赶上武将受宠,一帮子大字不识的人天天说他迂腐无用,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臭书生,朝廷就该把这帮子人一起辞了,让他们回家种地去。” “我家老爷子一气之下回骂了一个武将,对方不甘示弱,回的那些话都是乡野的粗话,老爷子觉得人品受辱,便主动辞官。” 柳苏苏只知道李正乾向来不喜欢武将,还真不知道其中名堂是这样。 她催道:“那后来呢?” 董夫人抿抿唇:“后来呀,老爷子辞了官,觉得浑身学识无用武之地,便去一家书院教书,可被那个武将知道了,竟然找人在门前泼了粪,后来老爷子气急大病了一场,之后又去找那人理论,竟然还被打了一顿。” “自此,我家老爷子就认定所有武将都是混不懂事的泥腿子,不尊重文人的人都该去死。” 听完这些,柳苏苏目瞪口呆。 她一时竟然说不出这事儿到底是谁对谁错了。 董夫人见她不说话,便安慰道:“他那是一概而论,并不是专门对你家沈将军不满。” 针对确实可怕,可一概而论更可怕。 柳苏苏蔫蔫的垂下头,她刚来时候满腹的愤怒一时不知道怎么表达了。 按这样看,她就算是真的见到了李正乾,也未必能够说服他听自己的话。 算了,实在不行给常枫换个学堂得了。 她蔫蔫的,起身准备告辞。 可这回是董夫人不干了。 “你那故事还没讲完呢,怎么能走啊!”她拉着她的衣袖,死也不撒手。 柳苏苏叹了口气:“最后王爷和厨娘过上了幸福的生活,全文完。” “……你糊弄谁!”董夫人继续不满。 柳苏苏翻了下眼皮儿:“你要是能让你家老爷子不再讨厌我相公,我就把故事给你讲完,你能吗?不能就让我走……” 董夫人没说话,而是歪着脑袋又打量她一圈:“你家有会功夫的人对吧。” 柳苏苏不明所以,但还是回道:“对啊。” “那这样。”董夫人凑到她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这样能行吗?”柳苏苏好奇。 董夫人道:“应该吧,老爷子平时最宝贝那东西了,试试看。” 柳苏苏嗯了一声,然后像好兄弟一样拍了拍她的肩膀:“等事成了,我再给你讲十个八个故事!” “好!一言为定!” - 又几日,学堂休沐。 柳苏苏按照与董夫人制定的计划,早早出门。 听董夫人说,李正乾每到休沐日都会到东街的一家书肆淘书。 老头儿没什么别的爱好,一生最爱的就是找一些绝版的老书。 而且董夫人听说,这几天,那家书肆会进一本初版的《近思录》,老爷子肯定会买。 到时候安排个人当街抢他的包,然后柳苏苏就演一个路见不平的过路人,叫手下去把包抢回来,然后在李正乾感动之际,表达一下自己爱书如命的态度。 这样,让老爷子明白文武皆是上学,不分高低贵贱。 这计划听着挺狗血的,但李正乾毕竟是个迂腐多年的老顽固,说不准真的会被这样的计策打动呢! 于是,收到董夫人递的消息以后,柳苏苏带着杨武和阿贵,出门见义勇为去了。 前面的发展都非常顺利,安排好的人手脚麻利的抢走了老爷子的包。 李正乾当时腿都软了,但还是跟对方缠斗了半天。 就在此时,柳苏苏一声怒喝:放下那个包!不要伤害老人! 随即,她一挥手,两个生猛大汉直冲上去,将刚刚那个人按倒在地,假模假式的打了一顿以后撵走了。 柳苏苏则是赶忙将倒地的李正乾扶起来,替他捡包的时候,“一不小心”看到了掉出来的《近思录》。 “老先生竟然也喜欢这本书啊,巧了,我和我相公也很喜欢。”她做作的演着惊喜。 李正乾从她手里接过书,又掸了掸上面的灰尘,问道:“夫人可知道这《近思录》里讲的是什么?” 好家伙,九年义务教育都没有的内容。 要不是昨晚柳苏苏特意突击了一下,今天就要被问住了。 她赶紧把昨天临时背的那段稀里哗啦的说了一通。 李正乾捋了捋胡子,饶有兴致的打量她一圈,随后戏谑道:“沈夫人这是连夜背的吧,竟没想到你还是个识字的,呵呵。” 柳苏苏:(尴尬的裂开了…… 第五十六章 路见不平 既然都被人认出来了,再装也没什么意思。 柳苏苏索性破罐子破摔,恭恭敬敬朝对方鞠了一躬:“是,我的确是镇北将军沈懿的夫人,柳苏苏。今日不过想借此机会与李老先生认识一下。” 李正乾今年七十有二,这个年纪当柳苏苏的爷爷都有余。 但与一般的老年人不同,他身子骨还算硬朗,人虽瘦削,但脊背笔挺,从背后看根本不见老态。 倒的确是有一股文人的风骨在的。 “所以沈夫人就叫人先抢我的书再出面装见义勇为,是为了让我感激你?” 老爷子说话也是慢条斯理:“晏南齐给我形容过你的相貌气质,还说你身上总有一股子药香,实在是很好认啊。” “……”完蛋了,原来人家认识自己。 柳苏苏实打实造了个大红脸。 完蛋了,老爷子都看出来了。 完了,完了,这下都完了。 好印象没留下,反倒平添了诡计多端的印象。 “呵,亏得他晏南齐还指天对地的发誓说你家与一般武将人家不同,要我看啊,没什么不同!都是些侮辱斯文、糟蹋学问的莽夫!” 李正乾冷笑一声,将书从她手里拿回来,掸了掸上面的尘土,转身想走。 “李老先生!”柳苏苏不服。 好歹是见了一面,若是这么将人放走,岂不可惜。 她硬着头皮走上前,直视对方:“我知道您曾受武将排挤,所以心生怨怼,但一个人并不能代表一个群体,我家将军就是个读书识礼,尊重学问的人,而我与弟弟,虽然读书不多,但也知道生也有涯,知也无涯的道理。” “好一个生也有涯,知也无涯。”李正乾笑了,随即他又道:“所以你家将军读书识礼,就教你用这样欺骗的手段对我这老头子,是吗?” 也对,骗人做局的到底也是自己。 这事儿不管是怎么说,错误都在自己。 柳苏苏脸红了红,竟有些无语。 但她随后又想起弟弟常枫来。 “可我弟弟又没做错什么,您为什么要区别对待他和别的学生,难道因为是武将的家人,他就得连坐?” 李正乾没理她,而是整理了一下衣裳,然后转身走了。 柳苏苏看着他的背影着急,一旁的阿贵甚至想直接动手把人拎回来了,可被杨武制止。 又走了两步,李正乾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早晚都是要做武夫的人,识些个字就够了。” 他头都懒得回,只背身朝她挥了挥手,朝着集市更深的地方走去了。 “……” 柳苏苏就快气吐血了。 她来之前原本是打了一肚子的腹稿的。 比如常枫的好学,沈懿的支持,还有将军府对李老先生的尊重等等。 可不管她说什么,人家反驳的都只有一句:可你今天骗人了。 柳苏苏快憋屈死了。 只后悔自己是哪根筋搭错,才去相信董尚书夫人的鬼话! “夫人。” 李正乾背影消失良久,夫人却还是站在原地发呆。 杨武有些担心,遂开口询问:“咱们现在回府吗?” “先不回。” 她现在这情绪还没冷静下来,回去叫常枫看见岂不麻烦。 正在她想着是不是要去晏府找晏眉珊说说话的时候,突然,不远处,一阵吵闹声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周围看热闹的人围成了个圈儿,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完全都看不见。 柳苏苏来了好奇心,紧走几步,挤到了人群前面。 杨武和阿贵紧跟在身后,生怕一不留神再把她跟丢了。 人群中央,是一男一女两个人。 女的大约十六七岁,模样稚嫩,清清秀秀,但眼神里透着倔强。 男的四十多岁,胡子拉碴,看起来挺凶。 “爹,你要是非把我卖去青楼不可,那我也不能如了你的愿,不如现在我就在这儿抹了脖子,省得叫人糟蹋了清白!” 姑娘不知从哪儿摸出把匕首,直愣愣的卡在自己嫩白的脖颈处,血珠儿一下子就冒了出来。 她似乎也不觉得疼,就是仰着头看他,像个坚定的女战士。 誓死捍卫自己的尊严。 男人气急,骂骂咧咧:“死丫头!老子白养了你这么多年,你吃我那么多年粮食,还想说死就死??没门!” 女孩儿冷笑一声,匕首的刀刃在脖子上又更深了几分。 周围围观的百姓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有几个年纪小的女孩子吓得根本就不敢再看了。 周围有人小声说:“这张老六真不是个东西,吃喝嫖赌没钱了,就要卖女儿。” 柳苏苏听见,蹙了蹙眉。 一旁阿贵则面色凝重。 他在家是独子,在家里的待遇比皇上也差不多了。 他都不知道,天底下竟然还有这样的父母。 眼看姑娘脖子上的血越流越多。 张老六似乎也有些紧张了,他缓和了下口气,说:“玉儿,你听爹爹的,先把刀子放下,你不想去青楼,爹爹答应你还不行嘛!” 答应的可够快的。 柳苏苏撇了撇嘴,可并没觉得他说的话是真的。 这大约就是他的缓兵之计罢了。 都能卖去青楼,死活他又怎会在乎。 “真的?”可叫玉儿的姑娘却迟疑了一下。 就这一下,张老六便抓住机会,一把将她手中匕首打落。 “死丫头!不去青楼还想去哪儿!爹生父母养,你的命你说了不算,还得是老子说了算。” 说罢,他一把将地上的女孩扛到肩上,任凭她打骂哭泣都纹丝不动,径直朝人群之外走。 张玉儿大头朝下被背在身后。 脖子上的血流的更厉害。 围观的一个大爷看不过去眼,说:“老六,你倒是先把孩子血止住了再说啊!” 张老六回过头,恶狠狠瞥了她一眼,骂道:“我没钱,你想当好人你掏钱啊!或者你把这丫头买回去当媳妇儿?看你家婆娘不撕了你的皮!” “……” 就是个无赖。 周围再没人替那姑娘说一句话了。 只能在心底轻叹一句,这姑娘命苦啊。 张老六志得意满,扛着人扫视了一圈,戏谑的问道:“没人装佛祖菩萨了吧,那这丫头我可扛走了。” 他转身欲走,方向便是城中最大的青楼——欢喜楼。 “等等。” 突然,一个清脆甜美的女声在人群中响起。 他皱了皱眉,不耐烦的转回身:“买不起就别装好人,老子还赶着去交人收钱呢!” 只见一个身姿窈窕,模样端庄秀美的姑娘自人群中走了出来。 她脸上挂着淡笑,眉眼弯弯,朝他说道:“你女儿我买了,多少钱?” 第五十七章 救命钱 “你买?”张老六上下打量了她一圈。 柳苏苏今日出门主要是为了扭转在李正乾眼中的印象,所以穿衣打扮都非常朴素。 与一般人家的姑娘无异。 实在不像个拿得出多少钱的人。 张老六嗤笑一声:“丫头,别总想着救别人了,有这时间你想想怎么救自己吧,瞧瞧你,好好的身段模样,穿的像个村姑似的,要不要叔叔把你一块儿送去青楼享享富贵啊?哈哈哈。” 他说完,又是一阵极其猥琐的笑。 正当他为自己的好口才得意的时候,突然那姑娘背后站出两个黑衣大汉。 “夫人,您靠后点站,别溅了血。”其中一个年长一点的说。 “嗯,注意分寸,别给打死了,平白添麻烦。” 说罢,她悠悠朝张老六笑了一下,然后慢吞吞朝后退了两步。 “……”还不等张老六反应过来,两个大汉已经冲到了面前,面色不善的看着他。 “我家夫人也是你能随便说的?”年长一些的扭了扭手腕,不等他反应,便狠狠一拳砸在了他左边脸上。 张老六手一松。 年轻的那个立马将他肩上的张玉儿抱在了怀里。 张玉儿流血流的脸色苍白苍白的,阿贵有些着急,急匆匆给抱到了柳苏苏面前:“夫人,她手冰凉冰凉的。” “失血过多。”柳苏苏一点也不废话,迅速捏住女孩右手,找到一二节掌骨之间的穴位,重重的按了下去。 女孩咬着唇闷哼了一声。 周围围观群众都非常好奇,就连阿贵也有些紧张。 可是,神奇的事情很快就发生了。 就在柳苏苏按下那个穴位不久之后,女孩脖颈处的血量,竟然真的肉眼可见的越来越少了。 “这是合谷穴,止血最快的位置。”她边说,边掏了条手帕出来,系在姑娘脖颈处,然后打了个结。 “不过这只能管一段时间,还是要赶快回府上药才行。” 阿贵重重嗯了一声,急忙转身去看正在与张老六缠斗的杨武。 其实也算不上缠斗,张老六根本不是军队出身的杨武的对手。 没两下就被打趴在地上,抱着头哀嚎着求救。 “行了,住手吧。”柳苏苏开口。 “好。”声音落地的一瞬,杨武立马收回了半空中的拳头。 柳苏苏又道:“叫他过来,我有几句话说。” 杨武看了看地上已经站不起来的张老六,叹了口气,随即一把拎起他的衣服,将人连拎带拽拖到了柳苏苏的面前。 看着面前这个脸肿的像猪头似的男人,柳苏苏只感叹杨武的身手真是了不得。 “现在能和我好好谈谈了吧?”她蹲下身,很温柔的问。 张老六蜷着身子,忙不迭的点头:“谈,您说怎么谈就怎么谈!” 柳苏苏为难道:“那可不行,不能叫你吃亏啊,这样吧,你说个价,我给你就是了,不过可说好了,我若付了钱,你女儿日后便与你没有一点关系,不能再找她麻烦。” “不敢不敢!”张老六十分识时务,点头如捣蒜。 “听话就行,说个数吧,别耽误时间。”柳苏苏重新站直了身子。 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在牙行买来做丫鬟的,大约就是个二三两银子。 可没想到这张老六一开口便是个大数目:“二……二十两?” 他声音有点虚,但还是咬咬牙说了出来。 欢喜楼都给他定金了,今儿要是人送不过去,就得赔三倍的啊。 他也没办法。 京城三品官一年的俸禄也才一百两。 他这一开口就要了五分之一。 柳苏苏眼睛都瞪圆了。 好家伙,都给打成这样了,他还敢漫天要价? 就不怕再揍他一顿? 阿贵黑了脸,闷闷道:“夫人,打死算了,凭什么给他那么多钱。” 柳苏苏脸色也不好看,但到底还是把人拦住了。 “算了,二十两就二十两,给他就是了。” 说罢,她拿出荷包准备掏钱。 可这一翻,她才反应过来,今天出来的匆忙,她就带了十两银子。 这也不够啊! “杨武,你身上有多少?”她小声问。 杨武愣了愣,随即赶忙摸了摸口袋。 “夫人,我就这一两……”还是媳妇儿给的,叫买下个月粮食的。 柳苏苏又看阿贵。 “夫人,你别看我啊……将军怕我乱花钱,每月月俸都直接给我爹娘了……” 柳苏苏脸色更难看。 刚才演了半天救世主,临掏钱的时候钱不够,这不是打自己的脸嘛! 张玉儿看到仨人凑钱这一幕,她直起身子,有气无力的说:“多谢夫人救命之恩,我一个乡下丫头,原也不值那么多钱,我爹他就是漫天要价,不能叫您破费了。” 说着,她艰难的想要起身朝张老六的方向走。 柳苏苏急了:“等等,你不能跟他走!” 她尽管管了这个闲事,但从头至尾没想让任何人知道她是镇北将军的妻子。 生怕给沈懿添了任何的麻烦。 可这下,她没时间顾虑那么多了。 她冷冷朝地上人道:“赶紧爬起来,随我去府上取钱。” 张老六万没想到,自家闺女竟然能卖出这么个高价。 他喜的不行,顽强的用脱臼的手臂撑住地面,站了起来。 正这时,一个清俊的小书生从人群后面挤了进来。 他手里拿着个布袋子,脸颊红红的塞到柳苏苏的手里,小声道:“有人要我交给你的,让你先拿去用吧。” 柳苏苏一愣,随即接过来一看。 布袋里装的刚好就是十两银子,不多不少。 能解燃眉之急固然是好,但平白拿了别人的钱总也不是一回事儿。 “拿银子给我的是谁?叫什么名字。” 小书生低垂着头,小声道:“他不叫我说。” 柳苏苏皱了皱眉,想想又把钱塞了回去:“那不行,我不能用不认识的人钱。” 小书生脸更红,急忙道:“你放心吧,他说这个钱不是白给你的,他说你先拿去救人,过后他会自己登门去你府上要的。” “……”看了看血流的浸透手帕的张玉儿。 又看了看流氓德行的张老六。 柳苏苏咬了咬牙,到底是接了钱袋:“替我告诉那人,我会在府上等他来的。” 第五十八章 师者传道授业解惑 “钱拿好,有多远滚多远,别叫我再看见你!” 阿贵将二十两银子扔到地上,张老六笑的见牙不见眼。 根本不在乎什么自尊面子,狗一样趴在地上捡钱,惹得周围嘘声一片。 有人说:他这种卖儿卖女的人早晚会有报应! 也有人说:那夫人合该打死他算了,凭什么还要给他钱? 可这些话都影响不了张老六的好心情。 他甚至朝人群讥讽一番,说他们就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 说完,他喜滋滋拿着钱,一瘸一拐的走了。 自始至终都没有朝面色苍白的张玉儿看一眼。 柳苏苏见那姑娘咬着唇,眼中似乎有泪,狠狠盯着他的背影,心里有些不忍。 “以后就好了,到了我府上,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了。”她柔声安慰。 “嗯。”女孩重重点了点头。 一行三人,带着受了重伤的张玉儿回到沈府已是午时。 大门才刚有一点响动,正在温书的常枫便赶忙跑了过来。 出乎意料的是,穆雅县主竟然也在。 柳苏苏没空问她是来做什么的,只是急着安置那姑娘。 她先是叫阿贵去找了些三七碾成药粉敷在伤口上,又叫周嬷嬷熬了些补血益气的汤药送了过来喂她喝了下去。 见伤口处理的差不多,张玉儿也已经睡下,柳苏苏这才放下了心。 她刚一走出厢房门,便见一身红彤彤的穆雅蹲在地上,有一搭无一搭的拨弄着地上的小石子儿。 见她出来,赶紧站起身,尴尬的扔掉手里的小木棍,表情又变成冷冰冰的样子,说道:“不过一点小伤,瞧把你急的,末世的时候,我脖子被刮掉一块肉不还好好的活下来了嘛!” 好家伙,末世大佬不仅武力值强,就连愈合能力也惊人。 不过普通人哪能和她比。 柳苏苏没接她的话茬,反而走上前十分顺手的摸了摸穆雅脑袋上的小揪揪,问道:“休息日还上我家来,你是想蹭饭吗?” 穆雅非常不爽她这种把自己当小娃娃的态度,挣扎着从她手底下跑出来。 撇撇嘴道:“谁来找你蹭饭!我就是路过,顺便过来看看常枫。” “哦?”柳苏苏若有所思:“你该不会看上我弟弟了吧,我告诉你,不行啊,我弟弟还是未成年呐!”她装作义愤填膺。 “谁看上他了!我都多大了!”穆雅气急败坏,为了表达自己感情上的纯洁,最终脸红红,小声道:“我记得昨儿你说,今天中午你家吃麻辣烫……所以来看看……” 麻辣烫不过就是普通的麻辣烫,但是毕竟这是古代,没别的地方能找到,将军府就是独一份儿的。 并且汤底又是加了灵泉水熬得,所以一家上上下下,包括穆雅都吃的小肚子滚圆方才罢了。 至于张玉儿那边,她暂时不能吃的太杂,柳苏苏便叫人送了碗鸡汤给她喝。 午饭过后,穆雅吃饱喝足,回了郡王府。 柳苏苏坐在屋子里算这几日的开销账目。 古代没有计算器,她算盘水平又不咋地,回回都麻烦的要命。 正这会儿,厨房的周嬷嬷按照她之前给的方子,做了份桂花糕送来给她尝鲜。 “夫人,您尝尝对不对味儿。”周嬷嬷搓搓手,有些紧张。 因为在王府时候定下的规矩,凡给主人家的东西,主人没尝,下人就不能尝。 所以周嬷嬷根本就不知道这玩意儿好不好吃。 “嗯。”柳苏苏一边摆弄着算盘,一边捏了块糕放进了嘴里。 周嬷嬷紧张:“夫人,怎么样?” “……这……您把盐当成糖了吧……”柳苏苏为难的将那块糕又吐了出来。 “啊?”周嬷嬷一听也赶紧尝了一块。 奶香有,桂花香有,就是齁咸齁咸的。 完了完了,肯定是瞧差了盐糖的罐子。 周嬷嬷不知如何是好,一个劲儿的赔礼。 柳苏苏摆摆手:“没事的,您再去做一遍吧,这回肯定不会错了。” 周嬷嬷去厨房重做桂花糕,柳苏苏则留在厅堂继续算账,唯有那盘子放了盐的桂花糕没人想起来,依旧摆在茶桌上。 申时一刻,杨武来报,说那个借钱给他们的人来了。 柳苏苏喜出望外,赶紧叫人把人请进来好好感谢一番。 须臾,一个白发白须的老人鹤骨松姿的出现在了将军府的院内。 “李老先生?”柳苏苏惊叹出声。 她是万万没有想到,今天借钱帮自己摆脱窘境的人,竟然是一早刚刚怼的她毫无颜面的李正乾老先生。 老爷子闷闷的嗯了一声,挑挑眉:“不请我这债主进去坐吗?” “我的疏忽,您请您请。”柳苏苏激动的话都不会说了。 顺便,又嘱咐杨武去后院将常枫叫了过来。 小常枫正好温书遇到了难题,一听说先生来了,便带着书本来了厅堂。 “先生好。”他恭敬行了个礼。 随即又将刚才不懂得地方拿出来请教了李正乾。 老爷子明显是有些意外。 他以为这小子平日在学堂上的好学都是演给他看的,没想到人家在家里竟然也这么努力。 李正乾替常枫解了惑,又好奇的问:“你这是特地等我来解的?” “我不知道先生会来。”常枫眨巴着眼睛说道:“但姐姐总说,师者传道授业解惑,既然先生来了,常枫就不能放过这个解惑的机会。” 一旁坐着的柳苏苏都快乐疯了。 这孩子,真棒!! 她自己也当过老师,最喜欢的事儿就是学生下课来找她请教问题。 不为别的,因为这样她才知道,自己讲的课,学生们真的听进去了。 她相信,今天常枫的这一举动,肯定会让这个顽固的老爷子有所触动的。 不出所料,李正乾的确有些触动。 但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明显。 相反,还是维持着一种疏离拘束的态度,淡淡的说了句:“没想到你姐姐读书还挺多的。” 常枫回头看姐姐。 柳苏苏则赶紧趁此机会将沈懿又推销了出去。 “我自小是没读过书的,识字看书都是相公一点点教给我的,他说读书能明理,平素最欣赏的就是老先生这样学富才高的读书人了。” 谁料,李正乾冷嗤一声,扫了她一眼:“年纪轻轻,倒是会拍马屁。” 第五十九章 味觉失灵 柳苏苏脸红了一下,但继续坚持:“这都是实话,我没有拍先生马屁。” 李正乾一脸懒得理她的表情,说道:“十两银子还给老夫吧,我还赶着回家。” 柳苏苏终于想起正事儿。 她赶忙将准备好的十两银子,以及备好的礼品奉送上来,顺便表达了对李老先生仗义疏财的感激。 李正乾坚决不收额外的礼品,只将银子默默装回口袋,淡淡道:“看你是个良善人,怕你家叫那无赖缠上罢了。” 说罢,他起身欲走,复又想起什么,补充道:“但以后再不能用那些小伎俩骗人了。” 柳苏苏脸更红。 眼瞅着老爷子就要走出厅堂的门,柳苏苏赶紧说道:“留步,李老先生,您来我家,连盏茶都没喝,这样我太失礼了,您等等。” 李正乾刚想拒绝,脑海里却突然闪过晏南齐上回在他面前张牙舞爪夸赞柳苏苏厨艺,以及她家待客的茶水有多好喝。 行吧,来都来了,自己又的确帮了他家的忙,喝盏茶也没什么。 他倒要尝尝,这武夫娘子的手艺到底有没有晏南齐说的那么厉害。 想着,他便又回到了座位上。 柳苏苏见状,喜不自胜,叫常枫留下招待先生,自己则去了厨房,准备自己亲自动手招待李老先生。 茶也还是晏南齐上回来要的那种玉屏风饮。 这东西虽说是预防感冒,但本就利气固表,最适合秋冬时节老年人饮用。 配茶的茶点,则是周嬷嬷这头新出锅的一笼桂花糕。 这回没放错调料,柳苏苏尝了一个,味道极好。 另一头,厅堂内只有柳常枫和李正乾两个人。 小不点自有一种对待先生的拘谨,问完了话一时就不知道说什么。 李正乾更是,硬着头皮找了几个关于书本的问题,然后也没话了。 常枫年纪小,但心思敏感,一想到刚刚姐姐的嘱咐,便又鼓起勇气对先生道:“先生……您……”他瞥见茶桌上一盘子白净净的桂花糕。 “您尝尝这糕,我姐姐手艺特别好,比城里的糕点坊做的都好吃。” 李正乾拗不过孩子的推让,便捡了一个囫囵吞枣似的塞进了嘴里。 “等等!”门外响起柳苏苏惊恐的声音。 那齁咸齁咸的桂花糕怎么能让客人吃啊!!!! 要不是怕冒犯了人,她都想直接上手抢了。 可她的话还是喊得晚了,这会儿李正乾已经把糕点咽了下去,看着她的表情,不满的问:“怎么?这个老夫不能吃?” “……”柳苏苏盯着他看。 表情如同见了鬼。 不对啊,那么咸,他都吃下去了,脸上怎么还一点表情都没有呢? 她试探着问了一句:“先生觉得这糕好吃吗?” 李正乾不耐烦:“还行,但也没旁人说的那么好吃。” 常枫瘪瘪嘴,表示不服。 柳苏苏又让下人把新出锅的一盘点心奉送上去:“您尝尝这个。” 李正乾依言又吃了一块,表情依旧不咸不淡:“还是那样,差不多吧。” 柳苏苏终于明白过来了,这老爷子竟然是个味觉丧失的…… 但依这老头这个别扭的性子,若直接说出来这个问题,怕是他当场就会恼羞成怒。 柳苏苏陷入了两难的局面。 正这时,下人来报,说沈懿带着邱琛将军一块儿回来了。 邱琛,骠骑大将军,手握边疆数十万兵马,这回就是回京待一段日子,不久就要再回边境。 他比沈懿年长几岁,但一心打仗,还没有娶妻。 回来以后,便天天都来沈懿府上蹭饭。 柳苏苏都习惯了,只要沈懿回来,肯定要带个拖油瓶。 “弟妹,今儿做什么好吃的了?我怎么没闻见香味儿啊!” 说时迟那时快,还不等柳苏苏反应过来,邱琛已经一马当先冲到了院子里面。 屋里坐着的李正乾见了人,紧皱眉头,抬起腿就要走。 他虽比邱琛年长许多,但却与邱琛爷爷曾经同朝为官。 而这邱家,历代都是武将…… “哟,李老先生也在呢。”瞧见李正乾,邱琛也有点意外。 还是后面走过来的沈懿先反应过来,他按着邱琛的头,恭恭敬敬朝李正乾行了个晚辈礼。 看着这个五大三粗的黑脸汉子在自己面前低头,李正乾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儿。 随即,沈懿也躬身说道:“内弟自从跟了先生学习之后,进步颇快,想来都是先生的功劳。” 倒是一家子都挺会拍马屁。 李正乾淡声:“都是应该的。”说完,还是想走。 柳苏苏赶忙朝沈懿使了个眼色,叫人把老爷子留下来。 沈懿虽不知其中缘由,但秉承着媳妇儿说的永远是对的的道理,开口道:“现下已经是晚饭时分了,李老不如就在寒舍用饭吧。” 李正乾不语,瞟了眼邱琛,依旧要走。 看出来了,邱琛在,他瞧着不顺眼。 沈懿只好朝邱琛打了个口型,叫他开口留人。 凭啥?为啥? 一个干巴瘦的老头子,凭啥还要他留? 邱琛老大不乐意,梗着脖子不说话。 沈懿见状,朝他低声说了句什么,邱琛立马急了。 他俩眼瞪得像牛眼珠子似的,确定沈懿没骗他以后,气鼓鼓朝向李正乾:“李老,您就听老沈的,留下来吃顿饭吧,您要瞧我不顺眼,我滚蛋总行了吧。” 李正乾哼了一声,想摆出个态度来。 却听邱琛又阴阳怪气说了句:“您这么不愿意跟我同桌,该不会是早些年挨揍的那点怨气还没撒出来吧,要不,我给您揍一顿怎么样啊?” 说着,他还朝李正乾伸了伸手,意思是你想打就打咯。 看着老爷子青一阵红一阵的脸,柳苏苏气的快爆炸了。 完蛋了,今天好不容易在人家那儿得到的好感,这下都被邱琛给搭进去了。 她恨恨瞪向二人,这下连沈懿都恨上了。 沈懿:…… 媳妇儿瞪他,他明白是邱琛把事情搞砸了。 但这会儿不是讨论责任的时候,他刚想圆融一下场面,实在不行,直接把邱琛撵出去算了,反正这货天天来,也不怕得罪。 却不料,这时候,李正乾老爷子开口了,他指着邱琛的鼻子骂道:“老夫入仕朝堂的时候,你爹都还穿开裆裤呢!我若今天被你吓住,日后颜面还往哪儿搁!” “不就是吃饭!吃,一起吃,谁都不许走!” 第六十章 守男德 意外之喜,之前的恭恭敬敬没有奏效,万没想到邱琛的激将法倒是派上了用场。 柳苏苏高兴极了,连忙安排众人到屋内就坐。 而她则跑去了厨房,想专门做一道能够调养李正乾味觉的药膳。 味觉失灵,若不是一时之患,那多半就是长久淤积下来的病症。 就像感冒体热,脾肾极虚,人就会觉得味道寡淡,又有痰湿体质,就会时常尝不出甜味儿。 说白了不过就是内火虚旺,或者体湿难排导致的。 她刚刚观诊了一下李正乾老先生的状况。 他面色有点发黑,脚步虚浮,鼻头又有些发红,一看便知是脾肾虚引起的味觉丧失。 但从他的状态来看,老爷子为了面子,估计谁也没告诉,一直自己忍着。 可柳苏苏知道,单纯丧失味觉只是个小小的征兆而已,若不治愈,后果不堪设想。 不能直接劝他吃药,那么最简单的办法就是灵泉药膳,对症下药。 既要补脾又要补肾,柳苏苏在脑海里搜寻了半天,终于想到了菜谱。 替李老爷子煮药膳的时候,其他几个主菜也已经上了正厅的餐桌上。 邱琛吃相狼吞虎咽,头都不抬。 李正乾满脸的嫌弃,时不常向他投去一个白眼,并没吃几口。 只有沈懿,媳妇儿一直没过来,他吃着也没胃口,便来了后院想看看柳苏苏在做什么。 一进来,沈懿便被厨房内扑鼻的果香迎面。 “做什么呢?” 听到是沈懿的声音,柳苏苏头也没抬:“特地给李老先生做的。” 虽然因为沈懿刻意躲着的缘故,俩人到现在也并没有进一步的发展。 但这并不妨碍二人在一起的时候,总有一种特别舒适安全的感觉。 “瞧你,热的汗都流下来了还非要自己做。”沈懿从容的从她腋下抽出帕子,细细的擦干她脸颊上的一层薄汗。 小厨房的灶头火太大,柳苏苏又急,便顾不上造型。 这会儿被一提醒,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下。 随即,她又想起来,急道:“你把李老和邱将军单独放一起,没事吗?” 沈懿摇摇头,脸上挂着淡笑。 他甚至自始至终都没有问过一句今日李正乾为何会来府上,但却给她吃了个定心丸:“娘子放心吧,今天就算李老把刀架在邱琛的脖子上,他都不会伤害他的。” “是嘛。”柳苏苏的心再次放下。 她用汤匙搅了搅瓦罐里的粥,叹口气道:“养个孩子可真麻烦,不过只要他能对常枫好,也值了。”说罢,她舒展了一下身子,觉得腰有些酸。 “是这里酸么?”还不等她动手,沈懿粗大的手掌已经温柔的覆在了她的腰上。 她在屋子里只穿了薄衫加外衣,可方才厨房太热,她便将外衣脱了,只剩一件薄如蝉翼的衣衫。 手掌的温热透过衣服抵达她的腰间。 柳苏苏觉得屋子里更热了。 身后男人却还浑不觉的继续帮她揉腰。 左一下,右一下,揉的柳苏苏身上几乎起了鸡皮疙瘩。 “……好了。”她唇齿间蹦出一句。 沈懿却并没有应声收手,而是略带留恋的在她腰上轻抚了一把,麻麻痒痒,柳苏苏腿都软了。 就在她在开口制止的时候,突然听到沈懿低声道:“太瘦了,要多吃点才行。” “……”柳苏苏觉得他一定是故意的。 这种要撩不撩的状态最磨人,这狗男人是从哪里学的这一套? 想到上回听杨武和力生聊天,他们说早年间军队里时不常还会有军 妓出没,为的就是慰藉士兵们的需求,避免产生暴动。 联想沈懿校场离家不远却还要在校场扎营,并不时常回家的举动,柳苏苏有些起了疑。 她侧过身,自下而上细细凝视着沈懿那张脸。 还是以往那样清冷寡淡,但看自己的时候,眼眸里的光明显带着一些温柔。 这使得脸上那张冷冰冰的面具都没了杀气。 “相公。”她杏眼含笑的看着他。 沈懿唇畔勾起笑容,他最喜欢柳苏苏叫自己相公的模样。 声音柔软,咬字的时候唇畔还会隐隐浮现出一个小小的梨涡。 “怎么?” 柳苏苏继续看他,半晌,突然踮起脚尖,贴在他的耳畔道:“你一定要守男德哦,要是背着我和别的什么女人乱搞,等我知道了,肯定下药让你永远不、举!” 说完,一双大眼睛还是眨啊眨的看着他,像是怕他不信。 男德这词儿沈懿已经从她嘴里听过两回。 就算不知道什么意思,大约也猜的差不多。 但他没想到,一贯保守矜持的小媳妇儿今天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单手一勾,将人搂进怀里,调笑道:“那吃亏的不还是你?” “……”流氓!无耻!坏蛋! 柳苏苏嘟着嘴,还想怼他两句。 这副小模样落在眼里沈懿眼里,实在是可爱的让他心都化了。 他垂头想要亲吻怀里的小兔子,却冷不防被人抬手捂住了嘴。 柳苏苏义正言辞的朝他翻了个白眼:“今天不许亲,因为我有点生气了。” 沈懿觉得好笑,将人放开,饶有兴致的问:“那娘子这气要生到什么时候?” 柳苏苏嘴撅的更高:“看我心情吧!” - 不多时,在厅堂里相看两厌的李正乾和邱琛终于等到了主人夫妇的到来。 李正乾一双白眉皱的紧紧地。 他不明白,既然坚持留自己吃晚饭,为何又要怠慢自己,半天主人家都不见踪影。 邱琛倒是啥感觉都没有,他经常来,几乎把沈府当成了自己半个家。 见柳苏苏身后的下人手里还端着个瓷碗,便好奇的探头去看:“弟妹这是又做了什么好吃的,快给我尝尝。” 柳苏苏看着已经吃的打了饱嗝的邱琛,一脸无语。 沈懿心领神会,朝邱琛后脖颈拍了一把。 “干嘛!”邱琛又打了个饱嗝儿。 沈懿淡淡:“再吃都要吐了,还吃。” 邱琛哼了一声,眼瞅着下人将那碗散发着淡淡甜果香味儿的羹汤放在了李正乾的面前。 “这是妾身亲手给您做的,您尝尝,合不合口味。” 柳苏苏甜美的声音里,带着让人无法拒绝的劝诱。 第六十一章 荔枝山药莲子粥 李正乾低头去看。 小碗里装着的似乎是一碗普普通通的粳米粥,只是里面还混合着一些碾碎的食材,他看不出是什么东西。 柳苏苏善解人意的解释:“这里面是荔枝肉、山药和莲子,都是一些普通的食材,但熬粥很香,您尝尝。” 董尚书为了孝顺他这个外祖父,也在府里雇了好几个厨子。 有本地厨子,还有江南厨子,甚至有一个金发碧眼的异族厨子,为的就是适应老爷子的口味,让他多吃点,可是收效甚微。 因为李正乾早几年的时候一次发热之后就已经失去了味觉。 他不想让身边人跟着着急,加之对食物本身也没有什么欲望,便就隐瞒了过去。 可时间久了,他却又会开始怀念那些味道。 甜的、苦的、辣的、酸的,他又很想念自己能吃出味道的时候。 于是他便会偷偷去找些郎中瞧病,但结果大同小异,都说病太久了,大概是好不了了。 人尝不出味道,便会逐渐丧失食欲。 李正乾许久没有吃过很多东西了,今日在沈家也只是吃了几口便放了筷子。 可这会儿,看着亲手给他做了粥,搞得整个人十分疲累的柳苏苏,他又有些不忍心。 说到底,还不是为了孩子。 老爷子心一软,准备尝一尝这粥,算是给柳苏苏一个台阶下。 白糯糯的粥混着食材入喉,绵绵软软,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李正乾又尝了一口。 可这回,他突然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他似乎感受到了一股淡淡的果香,随后又是一点甜滋滋的,惹得口舌生津的味道。 对!那味道好像是甜味儿! 李正乾睁大了眼睛。 快十年没有的味觉,在这一刻好像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 他抬起头,不可思议的看向柳苏苏。 对方只是依旧甜美的笑,然后朝他指一指那粥,让他再喝两口。 那粥的味道实在是很淡,极淡,但也确实让李正乾惊喜的几乎落泪。 荔枝肉的果甜萦绕唇齿,没一会儿,那碗粥就叫他喝了个干净。 看着空空的碗底,他迫不及待的问:“沈夫人这粥叫什么名字?” 柳苏苏从容应对:“这是我父亲留下的一本药膳食谱里的粥,我觉得应该合适老先生的胃口,便做来给您尝尝,您喜欢就好,有机会我再给您送,反正我们两家离得近。” 这是一个在明显不过想要和他拉近距离的信号。 可李正乾这会儿却完全顾虑不到那么多,他重重的点头,应道:“好,好,那老夫就先行谢过沈夫人了!” 自此之后,沈家与董家关系突飞猛进。 不止李老爷子会经常留常枫在学堂开小灶,甚至这老头还会时不常到柳家蹭饭。 这对一个发誓永生不和武将相交的老顽固来说,实在是一件太过稀奇的事情了。 朝堂之上,有不少人在讨论这事儿。 有人说是因为沈将军战功卓著,还有人说,是因为沈将军敬重读书人。 甚至有人说,是因为李正乾看重沈懿的内弟,觉得他是个天降奇才,要早早搞好关系。 事情传的沸沸扬扬,就连当今圣上都好奇的将沈懿叫到御书房问话。 “沈卿,朕听闻你府上最近和先朝的李正乾老爷子走的很近,可有这么回事?” 沈懿低垂着头,淡声称是:“回陛下,是有这么回事。” 冯彦召比沈懿还小上两岁,刚继位不过几年,身上黄天贵胄的架子还没有摆足。 一听这话,急道:“快,快给朕说说,你是怎么搞定那个老头子的?” 他小时候便听说过李正乾的事儿,那武将做的太过。 他以为李正乾与武将这仇怕是要结到入了土才算完,却不料在沈懿这儿有了转机。 沈懿声音平静,一丝不苟:“和臣没什么关系,是臣家中内人的功劳。” 竟是个女人搞定了李正乾? 冯彦召更惊讶。 老头子是个不近女色的,又不好金钱,最是清高。 沈将军夫人得靠什么才能拉拢到这老头子呢? 沈懿淡淡:“哦,臣娘子的手艺不错,李老比较喜欢。” 就这?就这? 那老头子啥也不喜欢,竟然是个贪口腹之欲的??? 冯彦召觉得没劲了。 再好吃能有御膳房的厨艺好?哼,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 - 别说圣上好奇,其实就连沈懿也很好奇,柳苏苏到底是怎么搞定李正乾的。 柳苏苏手艺的确好,但也没好到让人摒弃前嫌的地步吧。 更何况,过去也从来没听过谁说,李正乾是个好吃的啊? 可他把这个疑问问出口时,不管是柳苏苏还是李正乾全都缄默不语,只承认是东西好吃而已,真没别的。 沈懿猜了几天,也觉得没意思,便遂了他们隐瞒的心思,不再去管。 收紧缰绳,马停在了将军府的门口。 阿贵殷勤的过来牵马。 沈懿随口问:“夫人呢?” 阿贵:“李老爷子来了,正跟舅老爷下棋呢,夫人在一旁观战。” “……” 真的不用一天来三次吧…… 再这么下去,他怕董尚书来找他,说他们家抢了人家的外祖父。 沈懿正想着如何用言语敲打一下老爷子,就听身后下人叫。 “将军,云公子来了。” 得,一个麻烦没处理完,又来了一个。 沈懿知道柳苏苏对云姝很反感,自然不想让她进来,便匆匆交代了下人几句,朝大门外走去。 好在云姝也算识相,并没有进门的意思。 她站在马车边上,手里把玩着个小玩意儿,但还偷偷用余光扫着来人。 沈懿皱了下眉,但语气还算客气:“云公子来我府上有何贵干?” 因为旁边有外人,云姝也还是装出一副清俊贵公子的态度,并没流露出一丝女气。 他朝大门内努了努嘴:“下周便是京郊狩猎的日子,我记得上回沈夫人说会与我们同去,便想着提前带她去我家马场挑一匹趁手的马。” 森林狩猎,人人都要骑马,柳苏苏答应要去,自然也不能例外。 可沈懿并不想她与云姝过多接触,便冷声道:“多谢云公子好意,这事儿我会自己安排。” 云姝却并不气馁,继续道:“沈兄天天那么忙,哪有时间管这些,况且我家在京郊又有马场,我已经提前安排好了,不麻烦的。” 沈懿有些不耐烦了,他冷声道:“是,我确实是挺忙的,所以我与夫人商议,今年的狩猎就不去了。” “……”云姝万没想到对方竟然釜底抽薪。 她愣了一下,随即咬了咬牙,眸中闪过一丝凌厉。 她朝沈懿身前贴了贴,小声道:“沈将军,若这样的话,我只能将三年前那次……告诉令夫人了。” “你敢?!”沈懿脸色冷的如寒霜。 云姝不怀好意的笑:“你看我敢不敢。” 二人僵持半晌,却谁也没有留意。 在将军府的房檐上,一个身着红衣扎着两个揪揪的小不点已经将这一切都听到了耳朵里。 第六十二章 八珍糕 屋内,李正乾正在和常枫下棋。 柳苏苏看了会儿觉得没意思,便到厨房拿了些点心过来给二人吃。 因为李老爷子最近经常来,所以柳苏苏会时常做些益脾肾的吃食备着。 老爷子味觉失灵多年,虽然上回靠着药膳以及灵泉的功效,开始逐渐有一些好转,但还不到完全治愈的程度。 所以,柳苏苏便会靠食补,继续给他调养。 今日拿来的是八珍糕。 用茯苓,白扁豆,莲子肉,薏米,怀山药,芡实为原料制作的一道甜品。 也是益脾肾,又开胃的好东西。 “好吃。”李正乾迫不及待尝了一块儿,又朝柳苏苏道:“柳丫头啊,你这手艺,实在是让我这老头子拜服啊!” 他不是傻子,这事儿虽然没有挑明,但他知道,柳苏苏肯定早就发现了他味觉的问题。 人家不但不贪功,还千方百计寻一些食补的药方给他治疗。 既治病,又护着他的面子,实在叫他感动。 “丫头啊,你上回说家里有个祖传的药膳方子是吗?” “……啊……嗯,对。”她支吾了一下。 原主父亲虽然是个郎中,但也只懂抓药看病,哪里懂什么食疗。 这话还是柳苏苏为了让别人相信,随口编的。 “我也不是别的意思,丫头你别误会。”见她态度有异,老爷子赶紧解释:“就是我有个老友,年岁大了,眼睛有些不好,我想着你医术厉害,又有食补的能耐,能不能给他也瞧瞧?” 只要不是追着她要看食谱就行。 柳苏苏舒了口气,得体的笑道:“既是李老先生的旧友,叫他来找我就是,我不能保证一定能看好,但会尽力。” 瞧瞧,这丫头说话,既热情体面又滴水不漏。 李正乾看着更加喜欢,忍不住想要认她做干孙女儿。 “既然如此,那在下便是您老的干孙女婿了?” 沈懿不知何时进了屋子,听到二人对话,只浅笑着调侃了一句。 李正乾脸上的热情褪了一半。 他确实喜欢柳苏苏这孩子,但不代表他与武将的世仇就解了。 看着一脸匪气还带着半块面具的沈懿,老爷子捋捋胡子,懒得理他,走了。 柳苏苏将人送出了门口,折返回来数落沈懿。 “你瞧你,人家老先生这是疼我。” 沈懿佯装无辜,一双黑漆漆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她,像是有些委屈。 “娘子有我疼还不够吗?” 正在摆棋盘想要与姐夫来一盘的小常枫被酸的缩了缩脖子。 柳苏苏嗔了他一眼,脸上有些红:“别瞎说,常枫还在呢。” 沈懿瞧瞧常枫,又瞧瞧面前的小人儿,叹了口气,将想说的话变成了耳语,悄咪|咪的贴在她的耳畔道:“娘子要是觉得不够,我还可以再疼疼你。” 够了………… 柳苏苏被他撩得耳根发热。 她红着脸捂住他的嘴,又忙不迭看向常枫,说道:“常枫,快去温书吧,过会儿吃饭的时候姐姐叫你。” “嗯。”常枫瘪瘪嘴,一脸你俩不要把我当小孩子的表情,走了。 小常枫回自己房里去了,加之柳苏苏不习惯下人跟在身边伺候,所以屋内一片安静。 柳苏苏仰面看着沈懿。 沈懿微垂着头,回报以温柔的凝视。 正当他以为即将要发生一些亲密的事情的时候,柳苏苏突然抬手,摸了摸他的面具,叹气道:“别人的毛病都是一治就好,偏你这张脸,到现在还留着疤。” 说疤其实都不算,只是余了一道粉红色的刀痕,比沈懿最初刚受伤时候的样子不知道好了多少。 可刀痕太长,从眼底到了耳后,若不完全治好,还是无法摘面具示人。 看到她愁眉苦脸只为自己的脸,沈懿心有些软。 他垂头亲了下她的额发,小声道:“治不好也没关系,只要娘子不嫌弃我就好。” 哪会嫌弃,就算是有这么道疤,那沈懿也是柳苏苏这两世见过最好看的男人了。 但柳苏苏有强迫症,她不喜欢美好的事物有瑕疵。 她更不喜欢沈懿这张俊俏的脸一直被遮挡在面具后面。 “别那么悲观嘛,我在爹爹留下的书上发现一个新的方子,等我想办法把药找齐,到时候再给你试试,说不定就会好的。” 她说的这个方子,是在古书上看见的。 涂抹类药方,效用极好,但其中一味叫做神仙草的药物非常难得,所以少有医生用过。 沈懿其实早已经看开了。 皮相都是虚无的,如今有妻有家,他早已经不顾虑那么多了。 可看着小姑娘亮晶晶的眼睛,他不忍打击她,还是软声说了句:“我相信你,娘子。” - 饭毕,沈懿又回了校场大营。 听说最近又招了一批新兵,所以沈懿比较忙。 柳苏苏之前还猜测过校场是不是有什么勾引了他的小妖精,为这还专门问了杨武。 听到夫人的这种猜测,杨武脑袋摇的像个拨浪鼓。 “将军最是个寡欲的,别说女人了,就连我们离得近了,他都会很不耐烦。” 柳苏苏忍不住:“那之前我听到你们说军''''妓之事?” 杨武红了脸,他没想到自己随口说的闲话被夫人听了去。 但为了将军的清白,他赶紧解释:“夫人肯定没听我那句话的后半段,自打将军掌了兵权以后,便把这个事儿给废止了,再不许那些人进军营了,说污了风气,反倒叫士兵心思烦乱。” 听到想听的话,柳苏苏心情舒畅,再不纠缠沈懿经常在校场留宿的事情。 住就住吧,反正他俩现在这关系还卡在拉拉小手,亲亲小嘴儿的地步,见天儿的在一块儿住,也确实怪让人家难受的。 月上中天,忙了一天的柳苏苏又坐在屋子里算账。 不管家不知道,这麻烦事儿实在是太多了。 衣食住行样样都要花钱,府里上上下下的人也都要吃饭。 加上沈懿如今官位颇高,又是刚刚回京,自然要和同僚搞好关系。 虽然沈懿并不赞成此事, 可作为在现代混了多年的社畜,柳苏苏最知道人脉的重要性。 所以,哪个府上过寿,哪个府上迎亲,她都了解的清清楚楚,为的就是别错过了给人家备礼。 一来二去,沈懿那点俸禄真是流水似的花。 若不是他之前积蓄颇丰,怕是这会儿一家人都要喝西北风了。 第六十三章 要去必须得带我! “夫人,您安歇了吗?”寂静的夜里,门外传来张玉儿的小声询问。 这姑娘也是个皮实的,上回脖颈处受伤那么重,竟然并没有让她卧床多久。 这才不过三五日,人已经可以下地了。 “进吧。”柳苏苏被账单和算盘搞得头大,坐在位子上伸懒腰。 不多时,一个着翠绿衣衫的姑娘走了进来。 她之前的衣服染了血,又太破旧了,柳苏苏便叫下人又给做了一套。 到底是十五六的小姑娘,穿什么都显出一股子活泼劲儿。 “夫人。”张玉儿站在门旁,有些局促,并不敢多往里面走一步。 柳苏苏笑道:“赶紧把门关上啊,多冷呀。” 她这清浅的笑声总算让张玉儿心内的忐忑减弱了些。 她赶紧关了门,又怯怯走到柳苏苏面前,小声道:“夫人,您花了那么多钱买奴婢来,也该安排些事给奴婢做,不然……” 柳苏苏明白她的意思,更觉得自己没救错人。 倒是个知恩图报的。 她朝一旁位子努了努嘴:“坐,坐下说。” 张玉儿闻声,讶异的看了她一眼,似是有些不信。 过去在村里的时候,大户人家的丫鬟在主子面前抬头都要挨打。 可这堂堂二品将军的夫人竟然让自己坐。 她迟疑了一下,不敢动。 “快坐,你伤还没好。”柳苏苏无奈,只得起身,按着她的肩膀,把人按坐在了位子上。 “对了,还有咱们府上不兴说奴婢奴婢的,就正常说话就行,我听不惯。” “奴婢……玉儿知道了。”张玉儿受宠若惊。 柳苏苏坐在她对面,细细端详她几眼。 有些为难:“你也瞧见了,咱们府上各处人都是满的,这一时半会儿我还真想不出个缺儿来。” 张玉儿心慌了一下。 该不会要把自己撵出去吧…… 正这时,她看见桌面上摆着的刚刚柳苏苏算了半天的账目,忍不住看了两眼。 随即,小声问:“夫人都是自己算账吗?” “对啊。”柳苏苏随口答。 其实沈府原来是有账房的,但那是跟了沈懿许久的人。 如今他回来带兵,便又跟着他去校场了。 沈懿也说再雇个账房来,但柳苏苏迟迟却没有找到合适的人。 账房本就是个肥差,若不是信得过的人,柳苏苏还真不太敢用。 正这时,沉默许久的张玉儿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主动开口。 “夫人,菱角现在市场上最贵的也才三文钱一斛,一两银子买的菱角,怕是整个厨房都装不下了……” “啊?”柳苏苏一愣,随即又比对了一下自己的账目以及下人递来的采买单子。 ……一模一样,但菱角她看了,也就刚刚一盆而已。 好家伙,骗人骗到自己头上? 估计看她是个年轻姑娘,所以才敢瞒报这么多。 明天一定叫杨武把人好好收拾一通,再不承认就送去衙门! 哼! 柳苏苏正在运气,随即突然想到什么,惊讶的问张玉儿:““你识字?” 她红着脸点点头:“在村子里的时候,我家隔壁是个秀才,所以认得几个字。” “那你会算账吗?” 这一次,张玉儿迟疑了一下,半晌才说:“会一点,过去总有人去村子里收粮食,他们带的账房总是骗村里人的钱,村长叫秀才去算账,我跟着看过几次。” “来,那你把这张单子上的账目帮我理理。”柳苏苏毫不犹豫,将账单以及算盘推到了她面前。 有人不用是傻子! “好。”张玉儿乖乖应声,接了算盘。 这古代人就是和现代人不一样,算盘用起来噼里啪啦帅的厉害。 柳苏苏看了会儿有些犯困,打了个哈欠刚想眯会儿,就听外面传来一声猫叫。 “喵~” 得,穆雅来了。 这是她俩之前定下的暗号。 毕竟就算是两家关系好,但天天不回家往她家跑也不好解释,于是就定了这么个暗号,用以瞒过他人。 “你好好算,我出去一趟。”柳苏苏起身,拍了拍张玉儿的肩膀,来到了院子里。 穆雅站在一棵已经谢了的梨花树旁边。 漆黑的夜里,整个小人儿依旧红彤彤的,煞是可爱。 只是这小不点表情太过严肃,让柳苏苏想摸摸她的头的动作都没敢实行。 “大晚上的,找我什么事儿?”她打了个哈欠。 穆雅仰头问:“你是不是这个周末要随沈懿一起,与他的旧友去狩猎?” “对啊,你怎么知道的?” 今天沈懿回来时候,还特意说了这个事儿,说到时候他会带着柳苏苏骑马,不叫她自己骑,太不安全。 一听这话,穆雅的眼神更凝重了:“你不能去,我估计会有危险。” “啊?”柳苏苏表情有些匪夷所思。 危险?她穿越来了这么久,除了在宁潼村里和沈家那几个无赖以及孙秀才有过些龃龉以外,跟任何人都没愁,何谈危险? “你们一行人里是不是有云家那个云弘方。” 话一落地,还不等柳苏苏应声,穆雅又撂下一个惊天的消息:“他是个女的,一直在假扮他哥哥,而且似乎与你相公沈懿交情匪浅。” 女的?假扮?交情匪浅? 一连串的疑问在柳苏苏的脑袋里排着队的汹涌而来。 她想问穆雅是如何知道的,这小不点却已经参透她的心思,冷声回道:“我见过她在家烧香祭拜她兄长。” 至于怎么见得,穆雅没说。 毕竟爬到人家房顶上这事儿确实也不太光彩。 这下柳苏苏终于明白云弘方看自己的那种像是见了情敌的眼神是为何了。 “可为什么我会有危险?”柳苏苏问。 “直觉。”穆雅一双小胳膊环在胸前,表情冷静又淡然。 “……”这…… 柳苏苏想了想,为难道:“可我必须得去……” “为什么?”穆雅诧异。 “因为听药铺老板说,那附近曾经出现过神仙草,那种草药能治沈懿的脸。” 穆雅:“……” 想到云弘方与沈懿那段暧昧的对话,以及面前这个疑似恋爱脑上头的大傻瓜。 她心里这火气就更大了。 但看在柳苏苏手艺以及灵泉的份上。 她抿了抿嘴,不耐烦道:“去,可以,但必须带我一起去。” 柳苏苏:…… 第六十四章 干娘? 柳苏苏有理由怀疑,这小不点就想趁这个机会跑出去玩儿。 可就算她身体里住着个多大的灵魂,到底模子还是个六七岁的小朋友。 带出去若碰上什么事儿,这责任可就大了。 于是,她好脾气的哄穆雅:“没事的,一路好多人一起呢,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穆雅翻了她一眼,干脆利落:“不行,不带我你就别去了。” 说完,也不等她回音,一个跃身蹭的就窜到了房顶上,既轻盈又灵动,配上她小小一团的身子,看起来就像个夜里出没的小猫咪。 柳苏苏看傻了。 原以为末世大佬就是武力值爆棚,这轻功竟然也这么厉害。 行吧,那就一起带去吧,就这身手,恐怕自己出了问题,她都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待她回到房内,张玉儿已经将刚才那些账单算得清清楚楚。 “夫人,这个月用在厨房采买上一共花了一百四十两银子,其中药材占了大头,衣物开销不大,算上所有下人的冬衣,只花了四十多两,出行、送礼、以及舅老爷读书……” 这丫头算账的水平还真是比柳苏苏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不止账目明晰,甚至把每一笔账都做了小结。 厨房采买的问题最大,下人把不少钱都揣进了自己的口袋里,其他项目倒是还好,出入不大。 柳苏苏越听心里越烦躁。 一方面为着下人们中饱私囊的举动,还有一方面,她开始操心这府里的开支这么大,全靠沈懿的俸禄早晚有一天会花完,自己是不是该想个办法补贴一下家用了? “玉儿,这样吧,你就给府里做账房吧,你也确实擅长,我也省了天天要看账单子的辛苦,怎么样?” “……”张玉儿半天没说出话来。 让她做账房?在将军府做账房? 这简直是她想破天都不敢奢望的事情啊…… 哪个大家大户会用个年纪轻轻的丫头片子做账房? “夫人,您说的是真的?”她说话都有些结巴。 见她如此,柳苏苏弯了弯眼睛:“当然是真的,我相信你能做好。” 说完,她站起身拍了拍张玉儿的肩,说道:“好了,加油做的,今天也不早了,赶紧去休息吧,明天我会跟大家宣布这个事儿的。” “哎。”张玉儿用力点了点头,咬牙抑住了眼里的泪水。 没人对她这么好过,她得回报夫人。 - 次日一早,柳苏苏将院子里的下人们都叫在前院里开会。 她坐在圈椅上,手里抱着个汤婆子。 一身翠绿,精神奕奕的张玉儿站在她的身后。 “从今日起,玉儿就是咱们府上的账房了,以后的采买单子不用过我手了,都一起交给她,知道了吗?” 大部分人都表示知道了。 但还有小部分人嘟嘟囔囔似是有什么意见。 柳苏苏发扬民主,翘着手指点了个人:“你刚说什么呢?” 这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模样看起来平平无奇。 “……这丫头看着也太小了,奴才是怕她到时候算错了账目再赖到我们头上。” 另有几个下人跟着附和。 张玉儿有些紧张,下意识去看柳苏苏。 只见她不急不缓露出一个浅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谄媚道:“李丁,奴才是管厨房采买的。” 柳苏苏心领意会。 这就是中饱私囊最多的一个,所以怕换了账房查出来。 她不说话,只是看着他笑。 笑到李丁有些毛骨悚然。 夫人明明生的漂亮极了,可这眼神怎么这么吓人呢…… 他下意识打了个哆嗦,刚想再说几句什么,却听柳苏苏道:“玉儿,去把昨天的账单子拿来。” 张玉儿应声而去,不一会儿又将单子拿了回来。 “给大家念念,这位李丁上月买菜的账目。”柳苏苏慢悠悠道。 “是。”张玉儿得了令,开始念手中的采买清单。 “菱角一两银子,萝卜二百钱,猪头三两银子……”她越念底下的人脸色越难看。 府上哪个下人不是经常往菜场跑的人,一听这价格就知道他在唬人。 阿贵先忍不住了,指着他骂道:“三两银子买个猪头?就算买你的头也花不了这么多钱吧!” 李丁被吓得一缩。 厨房的周嬷嬷也看不下去,气愤道:“夫人待咱那么好,你怎么能干这样的事儿?!” 只有杨武,一句废话也没说,只朝着柳苏苏道:“夫人,怎么处置他,送衙门还是直接打死。” 都是押了身契在沈府的下人,生死衙门都是不管的。 办了这样的事儿,就算是直接打死也没什么麻烦。 李丁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咣咣朝柳苏苏磕头,哭道:“夫人饶小的一命吧!小的就是猪油蒙了心,以后再也不敢了!” 到哪儿都有把别人当傻子的人。 柳苏苏倒也没怎么生他的气,只淡淡道:“还想有以后?” 李丁忙不迭点头:“小的愿意当牛做马!” “牛马都不需要。”柳苏苏摆摆手:“但采买就别干了,以后去马厩喂马吧,工钱抵债,什么时候把你偷得抵上再说。” 相较于打死和送衙门来说,这已经是非常宽容的一个解决办法了。 单从采买这么个体面差转为喂马……实在还是差距太大。 李丁还想辩解一二,却被杨武当胸踢了一脚:“留你命已经是夫人大恩大德了,还想做什么。” 沈府没有管家,杨武这个军营出身的人,在府里一直是当管家用的。 他生的肩宽体阔,厉害的很。 对上他那一双狼眼,李丁吓得咽了咽口水,不敢再说话。 “行了,其他人没意见了吧。” 确定在场众人再没有反驳的声音之后,柳苏苏又点了个自己熟悉又比较信任的人做采买,然后,解散了众人,叫各自去岗位忙碌。 别人都走了,张玉儿却一直没走。 她朝前挪了一步,突然,扑通一下跪在了柳苏苏的面前。 “……”这是什么操作? 柳苏苏懵了,想上前将人拉起来,却又怕扯坏她的伤口,是进退两难。 正这时,跪在地上的小丫头仰起脸,诚恳道:“夫人,从来没人对我这么好过,您要是不嫌弃,就收了我做干女儿吧!” 第六十五章 来者不善 柳苏苏:…… 她一个现代人,先是被对方一个大礼吓了一跳,随后又听到这么耸人听闻的话,这会儿实在难以消化。 地上的张玉儿还在继续:“您要是答应,以后我就跟您姓,叫柳玉,干娘!” “得,你快给我闭嘴吧!” 听了半天,柳苏苏终于忍不住,扶了扶额头,一脸的哭笑不得。 她理解张玉儿如获新生的心情,但让她一个二十岁的人,给个十五岁的丫头当娘,她还是忍不了…… 地上的张玉儿不明所以,还在想缘由。 她脑中灵光一现,突然改口:“干娘是不是想让我改叫沈玉,跟干爹姓?” ……瞧瞧,干爹都出来了。 柳苏苏脑袋更疼了。 “你就叫张玉,什么都别改,也用不着管我叫干娘,还叫夫人,好好做你的事就算回报我了。” “为什么啊……”张玉儿有些颓丧。 柳苏苏无奈的解释:“我不喜欢那套,就算认了干娘,你不好好做事我也会撵你出去,相反,不认,我也不会不疼你,听懂了吗?” “……”张玉儿勉强抿了抿唇,似乎是明白了。 待她终于站起身,柳苏苏松了口气。 她准备去厅堂吃早饭,刚走两步,却又想起些事情,回过头,恶狠狠道:“还有,再不许说干爹这两个字儿了,听见没有?” 张玉儿一脸愕然,不明所以。 但还是应声:“明白了……夫人。” - 平平稳稳度过了一周。 柳苏苏还没有想好周末带穆雅去狩猎场该用个什么样的理由。 没想,这麻烦事儿小不点自己就给解决了。 某天午膳时分,穆雅状似无意问:“柳姐姐,听说过些天,你要随沈将军去京郊狩猎对吗?” 柳苏苏点头:“是啊。” 荷生张大嘴巴:“那肯定很好玩吧,等我回家叫爹爹也带我去!” 常枫则是一脸小大人的表情,他瞥了眼荷生,淡淡道:“前几天先生留的论科举之弊你还没写完呢。” “……”荷生闭上嘴不说话了。 柳苏苏问常枫:“你想一起去吗?姐姐可以和你姐夫说一声。” 常枫果断摇头:“不去,我还要温书。” “……” 行吧,学霸人设长久不衰。 紧接着,穆雅开口:“哎呀,好巧啊,我刚听爹爹说他那天也约了朋友去京郊,柳姐姐,我们说不定会碰上哦!” 她一脸甜美的娃娃笑容,柳苏苏心里却只同情安郡王穆兆林。 没有意外的话,他肯定是个被闺女算计了的工具人。 不出所料,又过几日,穆兆林一脸懵逼出现在了狩猎现场。 柳苏苏这一路是由沈懿带来的,她坐在前面,沈懿将人环在怀里,拉着缰绳控制方向。 与最初那次不同,如今二人之间关系已经亲密许多。 柳苏苏也不会再因为这样的环抱害羞。 她甚至还有时间分神看一看路过的景色。 因为已是初冬的缘故,沿路的树叶都掉的差不多了,只剩光秃秃的枝干。 但映衬着蓝天,却颇有一种后现实主义的浪漫气质。 沈懿见她抬头望天,日光映在她脸上,像个好奇的孩童。 也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很奇怪,这女孩身上总是有一种旺盛的生命力,像太阳似的,叫身边的人都被她照亮。 沈懿有时候甚至在想。 过去在村子里的时候,她的那些无助、害羞和怯懦,是不是都是装的。 因为,如今她身上,已经完全看不出过去的样子。 到了狩猎场,近处已经有几个早到的人在等他。 云姝首当其冲,身后还站着三个年轻俊朗的男人。 柳苏苏已经从穆雅口中知道了她的真名,心底对这个女扮男装的姑娘,说不上是什么态度。 说她坚强撑起家业吧,也是真的。 可抢人家老公,也确实是挺讨人厌的…… 拉住缰绳,沈懿翻身下马,随后又自如的将马背上的小人儿抱下来。 “颠的屁|股好疼。”路程有点长,柳苏苏忍不住小声嘟囔。 “什么?”沈懿皱起俊朗的眉,想要靠近她听清楚她的话。 小仙女怎么能说屁|股…… 柳苏苏红了脸,没好意思重复。 正这时,云姝笑盈盈带着后面三人迎了上来。 “沈兄来的晚啊,我先给嫂夫人介绍介绍他们吧。” 她笑的真诚又热情,柳苏苏看了却只想翻白眼。 知道云姝是女扮男装以后,她也非常好奇为什么这事儿能瞒过那么多人。 穆雅说,因为死去的云弘方和云姝本就是龙凤胎,所以相貌十分相似,这才骗过了那么多人。 “不必,我自己介绍给娘子就好。”好在沈懿根本就不想理她。 “这是魏源,汴京所有米行都是他家开的。”沈懿指向一个模样清俊的年轻人。 对方脸上挂着笑,看起来十分阳光,忙拱手朝柳苏苏道了句:“嫂夫人好。” 另一旁,又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青年走过来。 他有点胖,又生了双眯眯眼,看谁都像是在笑,看着很有喜感。 沈懿说他叫费鹏,是漕运行的少东家。 最后,只剩一个年龄略大些的男人、站在人后,一语不发。 柳苏苏觉得好奇,便主动问沈懿:“那这位是?” 男人微抬起头,一双艳丽的桃花眼打量了柳苏苏一圈,随后又看向沈懿,略带不屑道:“老沈藏了那么久的媳妇儿,我以为得是个什么天仙似的人物呢……我” “上官,说什么呢!”不等他说出更难听的话,云姝已经开口制止了他。 男人看向她,表情有些错愕。 沈懿冷下脸,冷冷道:“道歉。” 上官云清哼笑一声,面露不屑:“对谁道歉?对你?” 沈懿脸色更沉,柳苏苏甚至已经能看到他拳头攥紧,似乎一言不合就要朝那人挥拳了。 “对她。” 两个男人剑拔弩张,身旁众人都赶忙来劝。 费鹏和魏源拦在身前,笑着哄道:“都是自家兄弟,今儿头回见嫂子,你可千万别跟我们兄弟丢人啊。” 上官云清脸上嘲弄的笑容更甚,他瞥一眼沈懿,桃花眼里满是不屑。 “忘恩负……” “闭嘴!闹够了没有!”只听云姝大喝一声,周围一片安静。 第六十六章 婊里婊气 莫名其妙被针对了,柳苏苏表示十分懵逼。 这上官云清生了个好模样,怎么一说起话来总觉得好像脑子不大好的样子,那么大的火药味儿呢? “嫂夫人千万别和他生气,上官他人就是这样,爱开玩笑。” 小胖子费鹏笑眯眯来打圆场。 柳苏苏摆摆手表示无所谓。 她不愿意叫现场其他人难堪,更不想沈懿因为自己和相交多年的老友产生龃龉。 可她的大度,并没让上官云清消气。 他依旧像个斗鸡似的盯着沈懿夫妇两个,一脸要为民除害的架势。 “上官,你别这样,嫂夫人她什么都不知道。” 云姝一开口,像是要劝架,但柳苏苏却听出一股子婊里婊气的味道。 “我该知道什么?”她笑盈盈问。 云姝像是被吓了一跳,刚想说话,又被沈懿冷冷扫了一眼,随即咬了咬下唇,摇摇头:“没什么,嫂夫人多心了。” 瞧瞧这欲说还休的架势,不就是为了让自己误会么。 柳苏苏冷笑一下,偏不想让她得逞。 她转回身,亲亲热热挽上了沈懿的手臂,仰起脸,柔声道:“相公,我们去那边看看好不好,穆雅县主说今天也会过来。” 沈懿低头看她,方才还冷冰冰的眼神一瞬便蕴满柔情。 “好。”他低低道。 见事态控制住了,费鹏和魏源便去一旁扎营去了。 只见上官云清和云姝留在原地。 二人僵持许久,还是上官云清忍不住先开口。 “姝儿,你刚才为什么拦我,沈懿把那个女人带来,还当着你的面卿卿我我,这摆明了不就是看你好欺负吗?” 方才还风流清俊的贵公子云姝这会儿完全卸下了伪装。 她咬着唇,红着眼圈,一副小女儿姿态,轻声道:“那又能怎么样,我现在确实是只能用哥哥的身份活着,又不能与他成亲……总不能叫沈懿一直等着我吧。” 话说的贤惠明事理,眼里的委屈和难过却满的要溢出来。 上官最看不得她这样,心像是被人攥了一把,气愤道:“可,你们三年前在那个山洞里……他总不能不负责任吧!” 低沉的声音被突如其来的一阵山风吹远,在树冠上藏了许久的穆雅皱了皱眉。 又是三年前,这回还加了山洞…… 好家伙,该不会是什么羞耻y吧,那这沈懿可真是够渣的啊! 她嫌弃的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想着这事儿到底要不要告诉柳苏苏一声? 另一头,柳苏苏和沈懿已经沿着那条山路走了好远。 也没什么目的地,就是一直朝没人的地方走。 “娘子,我们这是往哪儿走?”沈懿终于忍不住问。 话音一落,柳苏苏终于从方才愣怔的情绪中被唤醒。 她放开挽着沈懿的手,朝一侧退了两步,二人拉开了一些距离。 “……”沈懿有些慌,下意识想要靠近她。 可柳苏苏依旧朝身后退,满脸写着抗拒。 “你生气了?”他有些忐忑。 出乎意料,柳苏苏摇了摇头,复而又抬眼看他。 “现在你还不准备告诉我你和她的关系吗?” 虽然刚刚是上官云清在挑衅她。 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傻子就是在替云姝出头。 若不是真有些什么,何苦那么大的火气。 云姝的左顾右盼,欲语还休,柳苏苏虽然可以装作无视,但心底总归还是不可能不在意。 她看着他,那双漂亮的杏眼里,情绪隐晦不明。 沈懿心跳了一下,觉得她这次好像真的很生气。 “我……”他张了张嘴想解释,到底还是哑了声。 他是个最重信义的人,他不想违背在好友墓前的誓言。 “你信我好不好。”半晌,他还是犹豫着吐出这句。 “呵。”柳苏苏冷笑一声,突然不想听他解释了。 什么好的坏的,香的臭的,管他呢。 又不是离了他活不了了。 男人!呵,早也是不该相信他的。 她转身朝刚刚来时的路上走。 看着她瘦削的背影,沈懿于心不忍,甚至想将云家的秘密告诉她算了。 可在关键时刻,他还是忍住了。 “你若心情不好,我们就回去吧。”他疾步上前,想去牵她的手。 却被柳苏苏反手甩开,她冷冷道:“来都来了,我可不想被其他人看了笑话。” 尤其是那个婊里婊气的云姝。 二人往驻营地走的路上,碰上了来寻他们的穆兆林父女。 穆雅瞧见柳苏苏,蹦蹦跳跳过来牵她的手:“柳姐姐,你今天好漂亮呀!” 已是初冬,又是要来山间狩猎。 所今日柳苏苏里面穿了件鹅黄的锦袍,外面罩了件纯白色的斗篷。 一张漂亮的小脸被埋进斗篷毛绒绒的领子里,看起来既灵气又可爱。 像是一只化身人形的小兔子精。 这不比云姝那个妖艳贱|货强多了?! 穆雅说完,又克制不住,偷偷剜了沈懿一眼。 沈懿并没有留意小不点的举动,他正在和一旁的穆兆林说今日山中围猎的注意事项。 “前几日听邱琛说,山里好像有只青眼白虎出没,很是危险,所以一会儿狩猎的时候,希望安郡王与我们同路,众人一起,就算是碰上野兽,也能有个照应。” “啊?青眼白虎?”穆兆林吓了一个激灵。 他虽是个纨绔,却属于是个文派纨绔,只爱斗鸡走狗,赏花逗鸟之类的。 就这些什么骑马打猎的项目,他惜命,是一概不沾的。 今日,若不是闺女在家哭天抢地非要来,他也断不会大冷天来遭这个罪的。 “真的有老虎啊……那我们要不要……”他想说走,可对上沈懿云淡风轻的眼神,又没好意思。 沈懿淡淡:“无妨,早年在军中在下也猎过几只,除了体型大一些也没什么厉害的地方。” 穆兆林越听眼睛瞪得越大。 自己叫鸟啄一下都得嚎半天,他不但猎过老虎,还不止一只…… 这哪儿说理去。 穆雅看着自己的傻爹满脸无语。 柳苏苏则实在是不愿与沈懿待在一起,她牵着穆雅,朝二人道:“我先过去看看,你们慢慢聊。” 第六十七章 还了他的好 狩猎的地点选在汴京城郊的一处山林。 这里少有人来,一派自然风光,大片大片的树木覆盖山林。 虽然时至初冬,叶片凋零,但山林间还是不乏一些应季的植物,在一众破败凋零里,茁壮生长。 柳苏苏分神的厉害,不由自主就拉着穆雅走上了一条与方才来路不同的道路。 直到走了半天还没看见营地,她终于反应过来,可能是走错了…… “算了,我是个路痴,还是靠你找路吧。” 情绪太差了,柳苏苏索性破罐子破摔,站在路边不动了。 反正穆雅又不真是个小娃娃,那可是末世大佬,野外求生能力肯定比自己强得多,不如躺平抱大腿。 穆雅倒也不拒绝,蹭的一下窜到了最近的一棵大树上,朝远处瞭望了一下。 半晌,她又蹦下来,朝北指了指,淡淡道:“走,那个方向。” “哦。”柳苏苏乖乖的跟在她身后走。 二人一前一后,半天都没人说话。 “你想不想知道沈懿和云姝三年前发生了什么?”穆雅突然站住身子,蹦出一句。 她已经想了一路,终于决定还是把刚刚听到的事情告诉柳苏苏。 不管她怎么选择,总得有知情权吧。 柳苏苏心里咯噔一声,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刚才云姝欲语还休那一段,大约就是穆雅所说的三年前发生的事儿? 会是什么? 她很好奇,也很犹豫,但最终还是咬着牙点了点头:“你说吧,我想听。” “好。”穆雅淡淡:“我只听了个大概,大致意思就是三年前沈懿有一次与敌军将领会面,被对方不小心下了某种助兴的药物,而当日,云姝刚好去营地看望他……你懂了吧?” 她平静的陈述完事实,复又仰起脸,有些同情的看向柳苏苏。 “想哭你就哭吧,哭完就好了。”穆雅扯着她蹲下身子:“但你也得知道,三年前那时候还没有你,沈懿做什么都不过分。” 柳苏苏有些晃神。 脑海里场景不停变换,从第一次见沈懿时候的样子,有偷看到他出浴时候的样子,还有他温暖的拥抱,有力的臂膀,每一样都显得那么真实,又那么遥远。 沈懿明明告诉她,自己从来没和任何一个人有过比自己更亲密的关系…… 难道他是在骗人? 不,重点不是这个。 柳苏苏语气微愠:“他做了那种事情还不负责任?这是什么狗男人??” 穆雅一脸震惊。 她万万没有想到,柳苏苏的注意力竟然在这个问题上。 她顿了顿,说道:“你也不能这么说,云姝嘛,我对她没什么好感,说不定就是她主动贴上去的……” 柳苏苏坚定表示:“那也不行,一个巴掌拍不响,沈懿那么大的人了怎么可能连拒绝的能力都没有,就算他拒绝不了,事后也不应该把对方当成敌人一样对待!” 得,好好一个大房捉奸,到她这儿愣是变成了gi lhelpsgi l。 柳苏苏义正言辞:“不行,回去就和离,老娘不跟那个狗男人过了!洁党表示不能接受这样的脏男人!”她气愤的攥起了小拳头。 “呵。”穆雅冷笑着瞥了她一眼:“你别忘了,咱俩现在是在以男尊女卑为纲的古代社会,就算沈懿真的答应你和离,你以后准备怎么办?带着常枫要饭去吗?还是回那个破破烂烂的村子继续被人欺负?” “……”柳苏苏熄火了。 也对,就算沈懿再渣,可她现在确实是靠着镇北将军的庇护过日子的,若真离了这层庇护,谁知道日后又将面对什么。 正这时,穆雅给了她一个出路。 “这样吧,我叫穆兆林拿钱,给你开间药膳坊,这样一来钱有了,二来我安郡王府庇护着你,也不敢有人欺负你们姐弟俩。” 小小一个娃娃,就算站在块儿石头上也不过才到柳苏苏的下巴处。 可气势如虹,愣是显出一副指点江山的气派。 柳苏苏没有直接应她,而是反问:“那这事儿于你家有什么好处呢?” 就算俩人是盟友,但穆兆林又不知道。 穆雅叹口气,平摊双手,一脸无奈:“还不是我那个傻爹,最近又不知道认识了个什么狐朋狗友,前些日子非说要和人投资一间青楼,为这事儿我娘和他吵了好几天了,搞得我一天清净日子都过不了。” 好家伙,投资青楼? 这还真像是穆兆林这种正经纨绔能干出来的事儿。 穆雅继续:“他手上流动资金有限,要是投到药膳坊里,肯定就不能再去投青楼,这样不管你赚不赚钱,起码我家的家庭危机算是顶过去了,你觉得呢?” 小不点歪着头,真诚的给她提出这个双方共赢的建议。 柳苏苏心花怒放,一时间竟然连刚刚发现沈懿是个渣男时候的阴郁都丢到了一旁。 前世她就是做药膳坊的,而且开的那是红红火火的,不少明星高官富商都慕名而来,就为吃一份她独创的药膳。 若不是现在顶个将军夫人的名头实在不方便,她老早就要动这样的念头了。 爱好能赚钱,何乐不为呢。 “好,等我回去和沈懿和离之后,我们再商量开药膳坊这个事儿!” 她握着穆雅的手用力顿了顿,那架势堪比电视机里两国首脑会晤。 穆雅觉得她太幼稚,甩开她的手,义无反顾朝前走,想要赶快回到营地。 却听身后人道:“等等!这味道……?” 林间吹来一阵风,顺风而来一股淡淡的清香。 柳苏苏凝神嗅了嗅,突然惊喜道:“神仙草!” 之前苦寻许久的草药竟然在这里就有。 尤其那股子清甜的香味,和古书上写的完全一样,柳苏苏惊喜的整个人身上都泛着喜悦的光。 穆雅不明所以的看着她。 她朝山林更深处指了指:“就在那儿!有我找了好久的神仙草,我们去采吧!” 穆雅翻了个白眼,冷声反问她:“都要和离了,你还费那个劲找草药给沈懿治脸?” 你怕不是有什么病。 喜悦的光芒瞬间暗淡,柳苏苏垂下脸,鬓边的乌发在她脸上留下一片阴影。 “就当还了这些日子他待我的好罢。” 第六十八章 悬崖 不管沈懿做过什么,但他俩相处这段时间,他待自己也是确实的好。 柳苏苏想说话算话,还他原本那张无瑕的脸。 穆雅表示理解不了她这种恋爱脑的心思,但秉承着盟友的同情,她还是同意随柳苏苏一起去看看。 都闻到味道了,想来肯定距离也不会太远了。 可大约走了一炷香的时间,柳苏苏却仍然没有在附近看到一点神仙草的影子。 看了眼天色,柳苏苏决定不再继续往里面走了。 “不找了,下次来再说吧,我们再不回去,其余的人该着急了。” 谁能想到,这回轮到穆雅犯犟了。 “都走这么远了,肯定得找找才行啊,不然不是白跑一趟。”她冷静的询问了神仙草的模样以及味道之后,皱着小眉头开始和她一起地毯式寻找。 随着二人不断地深入,那股子甜香味儿越来越浓郁。 “应该快到了。”柳苏苏很激动。 穆雅倒是十分沉着:“嗯。” 一大一小两个脚步继续朝前进,可奇怪的是,似乎周围的风声越来越大。 大到小小一只的穆雅和瘦削的柳苏苏几乎都要被风吹起来。 “快到悬崖了。”穆雅有经验,嘱咐道:“一定要留意脚下。” “嗯。”柳苏苏的声音混在沉重的风声里,几乎听不清。 穆雅勉强睁开眼,继续在林间搜寻。 正这时,她听到不远处传来柳苏苏的声音:“找到啦!找到啦!” - 沈懿和穆兆林回到营地许久,也不见柳苏苏和穆雅回来。 各家的帐篷都已经搭好,穆兆林跟沈懿站在一起,其余的人在一旁,还在说一会儿狩猎的事情。 眼看女儿许久未归,穆兆林有些急:“我家雅雅不会出什么事儿吧?” 沈懿不语,却也下意识的皱紧了眉头。 他方才想着,反正离营地也没有多远,便应了她们自己先行回来的要求。 可现在想想,还是太危险了。 山林里那么多的岔路,俩人若是走上了任意一条,很有可能就会迷路了。 殊不知,他在担忧,身旁一些人却在幸灾乐祸。 “沈兄,我们还是按以往的规矩好不好,半个时辰,谁猎的多算谁赢,先来压个彩头好不好?”云姝非常没眼色的凑到跟前,俏皮的歪了歪头,试图吸引沈懿的注意力。 “今日不用算我了。”沈懿冷声拒绝,眼皮都不抬一下,转而对穆兆林道:“安郡王在此等候,我驾马前去找一圈。” “哎哎。”穆兆林点头如捣蒜。 这会儿,其余人才意识到柳苏苏带着穆雅县主都还没有回来。 费鹏和魏源齐声道:“我们也不猎了,先将嫂夫人和县主找回来吧。” 说完,二人转身欲上马。 沈懿原想拒绝,但一想山上这么大,有人帮忙也是好事,便应了下来。 唯有云姝和上官云清站在原地一动未动。 云姝满腔的不满,觉得这柳苏苏真是个麻烦精变得,为什么不管什么事情她都要给自己添堵?!叫老虎吃了才好! 上官云清看出她眼中落寞,又开口给她出气,阴阳怪气的挑衅沈懿:“一个大人才不见这么会儿,有什么可担心的,瞧你那副大惊小怪的样子,呵。” 他本就生的艳丽,一双桃花眼总是带着些调笑的意味。 此话一出,更是带着满满的嘲讽意思。 沈懿听罢,缓缓转过脸,盯着他,一语不发。 他冰冷的面具下,那双黑漆漆的眼睛里几乎要射出锋利的刀子,见血封喉。 上官云清被他盯得浑身一愣,但不愿在云姝面前丢脸,又嗤笑一句:“沈将军还真是没见过好东西,一个乡下丫头也当个……” 宝字还没有说出来,一记勾拳已经狠狠砸在了他的右脸上,血哗的一下从他嘴角流了下来。 众人皆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刚刚施暴的沈懿却只是两只手指捏住他的脸,强迫他正视自己,然后一字一顿道:“刚才不打你,是因为我媳妇儿胆小,不想让她见血。” 说完,他缓缓放开手,整理了一下略起了褶皱的衣服,转身朝拴马的地方走去…… 徒留刚刚经历的狂风骤雨的上官云清,倚着树,半晌都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 另一头,柳苏苏和穆雅已经在悬崖边上僵持许久了。 那株神仙草生在悬崖边上往下一点点。 人只能探出身子一点,才能够够到那株药草。 这药草不过小小一株,偏根茎却极深、 而这草药最珍贵的就是根茎的位置,想要把它完全拔出来又不会破坏根茎,这实在是非常艰难的一件事情。 柳苏苏从旁找了片薄薄的石片,由穆雅拉着,整个人探出悬崖一点,开始慢慢的挖开周围的泥土,想要把根茎完整的拿出来。 可因为太小心,加之悬崖位置实在太崎岖她用不上力,忙碌了半天,才刚刚挖掉很小一部分的土,仍看不到根茎最下的位置。 穆雅之前一直扯着她的腿怕她掉下去,这会儿看见忙了这么久才这点成果,免不了有些心急。 “咱俩换换,我来吧。”她提出换换分工。 柳苏苏累的手都酸了,当然希望能有人替换自己一下。 穆雅力气大,体重又轻,自己肯定能够拉住。 想到这儿,她拍拍身上的土,起身和穆雅换位置。 “一定要轻点啊,千万别把根挖坏了!”她拉住穆雅的小腿,嘴上还是不停的嘱咐。 “别墨迹了,知道了。”穆雅不胜其扰,皱着小脸运住气,一边挖草药一边维持自己的身体稳定。 泥土里带着腐烂和潮湿的味道,加上这里在悬崖边上,没人踩过,所以土壤相对还是比较蓬松。 穆雅捏着小石片,连刨带挖,终于在耐心告罄之前,看到了那株草药的根茎。 一根一根,细细的须脉,倒是很像人参的样子。 穆雅被它所散发出来的甜香味熏得整个人有点发晕。 “找到了,快拉我上去。” “哎。”柳苏苏心情激动,正准备用力将人拉上来。 偏这时候,山间来了一阵飓风,像人的大掌,狠狠在柳苏苏的腰上重击了一拳。 第六十九章 觊觎之心 沈懿和费鹏、魏源,三人兵分两路,去寻找走失的柳苏苏和穆雅。 沈懿自己一路,另外二人结伴一路。 马蹄声达达的敲击在地面上,一如沈懿如雷击鼓的焦急心跳。 他无法想象,若柳苏苏真的因为自己的过失而遇到什么危险,余生他又能否原谅自己。 风,吹得越来越凶。 沈懿看了眼天色,心道不好,今日怕是还会有一场大的降雨。 他必须再快一点找到二人。 京郊这山,沈懿来过多次,加上他常年在外征战,所以非常熟悉地形。 他娴熟的翻山越岭,绕过杂草树木,直奔平坦的地域而去。 正这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划破天际的虎啸声。 “嗷呜!” 那声音极具穿透力,就连响彻山谷的回声,叫人听来都是一阵毛骨悚然。 青眼巨虎!沈懿一个皱眉,只祈祷柳苏苏他们不会遇见猛虎。 可偏就这么巧,虎啸结束,伴随而来的是医生惊慌的女声:“救命啊!有没有人!救命啊!” 沈懿眉头一棱,心脏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 柳苏苏!就是柳苏苏! 她有危险,她十分危险! 想到这儿,沈懿再不敢耽搁,甩鞭策马,风一样朝声源地狂奔而去。 - 一大一小两个女孩儿挂在万丈高的峭壁之上。 柳苏苏抓着岩壁上的石头,竭力撑住自己和穆雅不至掉落悬崖。 她的斗篷在剧烈的大风吹动下,摇曳的宛如战场的旌旗,让人看了就心惊肉跳。 而就在二人不远处,一头身长大约八尺的青眼巨虎正虎视眈眈盯着她们。 它双目炯炯,须发凛凛,浑身毛发光亮,一看便知是头正值壮年的老虎。 而这头野兽,就这么一动不动盯着岩壁上的二人,似乎是静等着她们爬上来之后,再将二人吞入腹中。 沈懿驾马而来,入目便是这惊险的一幕。 他毫不犹豫,反手从背后箭筒里抽出一支利箭,搭弓上箭,直直射向那头巨虎的身体。 突如其来的攻击叫老虎懵了一下,但野兽天生的敏锐让它迅速反应过来。 区区一支箭,完全抵挡不住老虎的攻击性,它即刻确定目标,转过身啸叫着朝沈懿扑了过来。 “你们快点上来。” 沈懿深知此时他若下马,不但救不了二人,还会让三人同处险地。 于是他高喊一声,又迅速掏出一枚烟花,朝天引燃,指引他人前来施救。 而他自己,则是挥动马鞭,引着老虎朝远处而去。 好在,魏源费鹏此时离这儿很近。 二人看见烟花,立马赶了过来。 他俩先是将岩壁上艰难求生的柳苏苏和穆雅拉了上来。 随后,又脱下外套,给二人披上取暖。 “嫂夫人,穆雅县主,你们没事吧?” 一大一小两个几乎快被冻僵,柳苏苏嘴唇哆哆嗦嗦,像是要说话。 费鹏一见,知道这是冻久了的缘故,忙从包袱里取出一个水壶,给她喝了些热水。 温热的水流入喉咙,柳苏苏才终于说出话来。 “沈懿……沈懿他有危险,老虎去追他了。” - 沈懿带着猎来的虎皮准备回营地的时候,正撞上费鹏魏源二人迎面而来。 他开口便问:“我娘子呢?” “已经送回帐篷里了,安郡王家的侍女在照顾呢。” 沈懿一听,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魏源笑他:“认识这么多年,头回见老沈脸上有这么焦急的表情,哈哈,小嫂子在老沈心里这位置不低啊。” 费鹏也插嘴:“你也不瞧瞧,咱那小嫂子是一般人嘛!刚从悬崖上下来,我都吓得腿软,她跟没事儿人似的,还给穆雅县主熬了姜汤,要我碰上这样的姑娘,我也喜欢啊。” 沈懿不语,只是淡淡扫了他一眼。 费鹏一个激灵,赶紧举双手道:“老沈,我这是夸小嫂子呢,可没有觊觎之心啊。” 他们虽是相交多年的故友,但众人对沈懿还是会有一些畏惧。 不为别的,毕竟这是可以万军之中取敌军上将首级的人物啊 “呸,你也配。”魏源见缝插针。 他说完,余光扫见沈懿马背上挂着的血淋淋的虎皮,忍不住咂舌道:“瞧瞧老沈这能耐,小嫂子还一个劲儿叫咱俩来帮忙,有啥忙可帮的,老虎碰见他算是倒了霉了。” 沈懿心头一暖,知道柳苏苏还是很关心自己。 三人边说边往营地方向而去。 沈懿几乎没什么话,一直都是魏源费鹏两个在叽叽喳喳个没完。 费鹏道:“说来也奇怪,平时上官都挺正常的,今天那股子吃了火药的劲儿也不知道是冲谁,老沈也没得罪他啊?” 上官云清是国公府家的庶子,虽不是嫡子,但自幼聪明伶俐,又生的漂亮,所以在京中也是十分有影响力的人物。 沈懿、费鹏、魏源、云弘方和上官云清。 他们五人也是在数年前的一次比武大会中相识。 当时,沈懿是回京述职,而另外四个小少爷则是来凑热闹。 沈懿一举战败曾红极一时的第一高手陆奇平,拔得头筹。 另外四人虽不是他的对手,但也在这次比赛中大出风头。 赛后,五人因志趣相投成了好友,多年以后,都没有断绝来往。 不久后,云弘方身故,但知道内幕的只有沈懿和上官云清。 另外二人因为当时随自家商队出门,而并不知情。 加之年岁渐长,各自都开始掌家立业,交往不多。 所以到现在,二人都还不知道云姝女扮男装顶替哥哥的事情。 可这事儿,沈懿却知道。 云姝这些年的纠缠已经让他不胜其扰。 而上官替云姝出头给自己下马威,不用想也知道这事儿背后是谁在怂恿。 沈懿冷笑一声,突然想出了如何在柳苏苏面前自证清白的办法。 既然自己并不愿违背承诺说出事情的真相,那就由当事人自己来说,岂不顺理成章。 魏源费鹏还在那儿不断揣测上官云清最近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却听一直没有开口的沈懿冷不丁问道:“你们可知道云弘方最近在做什么?” “啊?弘方啊。”费鹏顿了一下,想了想才道:“他啊,还能忙什么,还不是他家钱庄的事情。” 第七十章 好东西 沈懿回到营帐的时候,柳苏苏已经喝了姜汤水,在帐内休息了。 见他回来,小姑娘脸上并没什么太明显的表情。 只上下左右将人打量了一圈,确定他没什么大碍之后,松了口气,并不看他,只淡淡道:“谢谢你又救了我一命。” 沈懿不太习惯她和自己这样见外的说话。 他下意识上前,想要看看柳苏苏身上的伤。 却被对方刻意躲开。 “……”他抿了抿唇:“他们说你手腕脱臼了。” 柳苏苏轻轻嗯了一声,随即又道:“我已经接上了,没什么大事儿。” 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竟然在受伤之后自己接骨,沈懿有些心疼。 他坐在柳苏苏面前,看着她,认真道:“对于今天的事情我向你道歉。” 柳苏苏听罢,只有短短一瞬的愣怔,随后冷笑道:“不必,你该道歉的不是我。” “……?”这回轮到沈懿发蒙了。 见他一脸不知悔改的模样,柳苏苏有些不爽。 方才被救回营地之后,她见到了云姝,和依旧一脸不忿的上官。 之前,她什么都不知道,见了云姝就觉得烦。 可如今知道了她与沈懿三年前曾有过露水之缘后又惨遭抛弃,说不上为什么,柳苏苏再看她时,竟多了些怜悯的情绪。 要是换做自己,恐怕未必会比云姝好多少吧。 至于上官?那就是个被人戳上墙的傻狗,柳苏苏自是不会跟他记仇。 沈懿不肯说实话,柳苏苏便旁敲侧击:“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隐瞒我。” 沈懿以为她说的是云姝身份的事儿,只好面带羞愧的点了点头。 柳苏苏一看,更气了。 “你瞒我的那些事儿我都知道了。”她强作镇定,装出一派云淡风轻的态度。 “……”沈懿眉头皱的更紧。 只听柳苏苏继续说:“我有自己获取信息的渠道,你不必管我怎么知道的,但你和云姝三年前便……这事儿你过去为什么不告诉我!” 直接跳过云姝身份,直入了三年前那场意外…… 沈懿一时不知道如何回应这个问题。 但相比前一个问题,后面这个更是无稽之谈,他毫不犹豫的开口解释:“我没骗你,自始至终,我没和任何人有过比你更亲密的关系。” 他是为证明自己的清白,所以说的是一脸的义正言辞,毫不畏惧。 柳苏苏却被其中“更亲密的关系”给臊了一下。 过去种种如电影一样在她脑海里闪过。 但她很快又冷静下来。 正这时,沈懿严肃的问道:“这是云姝和你说的?” 柳苏苏能明显感觉到他在紧咬牙关,似乎就要爆发。 她想了想,隐去了穆雅这一环,只说:“我是不留心听到她和上官说的。” “好。”沈懿脸色阴沉的像是要下雨。 云姝屡次三番破坏他的家庭,利用他的信守承诺来搅乱别人的生活。 这已经让他彻底失去了耐心。 柳苏苏看着他阴晴不定的表情,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沈懿却突然转向她,黑漆漆的眼里闪着炯炯的光,甚至看起来有一些无辜。 过去几次被这种伎俩骗到的柳苏苏表示:“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没证据我已经无法相信你说的话了。” 沈懿趁她不注意握住她的手,重重道:“再信我一次,我会把证据送到你面前的。” - 出了这么大的事儿,狩猎肯定是猎不了了。 众人等暴雨过后,便一同下山,各回各家了。 临行前,魏源和费鹏还特地赶来对柳苏苏道别,还表示等过些日子一定要登门拜访,尝尝小嫂子的手艺。 对于这些,柳苏苏一律笑着应下。 云姝和上官云清一路,云姝虚伪的对柳苏苏表示了慰问。 可奇怪的是,上官云清却什么都没说,没有阴阳怪气,也没有横眉冷对。 柳苏苏甚至以为自己的人格魅力征服他之际,还是安郡王穆兆林小声告诉她,上官那是被沈懿给打怕了,才不敢随便说话的。 啧,看样子,什么人格魅力都不管用,还是得绝对实力才能够占上风。 最后告辞的是穆雅穆兆林父女两个。 穆雅绝口不提自己为什么掉悬崖,只说是柳苏苏拼命相救。 穆兆林听完老泪纵横,连哭带嚎,差点就给柳苏苏跪下了。 柳苏苏诚惶诚恐,赶忙让沈懿将人扶起来。 穆兆林继续用帕子抹眼泪,说着感激的话。 穆雅则偷偷凑到柳苏苏边上,小声道:“让他对你充满感激,这样等到时候出钱给你开药膳坊他就不能拒绝了。” “……” 论坑爹,穆雅绝对是高手。 随后,穆雅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的手帕包递给她。 柳苏苏还没接,便闻到了独属于神仙草的那股子甜香的味道。 她惊喜道:“你竟然把它带回来了!” 穆雅撇撇嘴,一脸淡定:“废话,咱俩差点因为它死了,不带回来能行吗!” 随后,她又不满的瞥了一旁的沈懿一眼,对柳苏苏道:“就是这拿命换的东西给他用,我这心里啊。” 拿命换的东西给渣男用,柳苏苏自然明白穆雅的情绪。 “行了,还完得了,不欠他什么,省得你心里不舒服。”穆雅很有眼色,几句话就说出了她的心思。 对!不想欠他什么。 想完成过去对他的许诺。 可,除此之外,她心里还有一个非常非常小的声音在告诉她。 “再信他一次,最后一次吧!说不定,他真的是被冤枉的……” - 众人告别,回到将军府。 下人们都在好奇主子这次狩猎时间怎么这么短。 可还不等问什么,柳苏苏就已经一头扎进了厨房,并将其他所有的下人都撵了出去。 众人对她到底在做什么都十分好奇。 “该不是夫人在山上发现了什么好的食材吧?” “也许是药材呢,听说那山上草药可多了,周围郎中都去那里采药。” “也有可能是虎骨,我瞧见刚将军猎回来的那头老虎了,可大了,说不定夫人用虎骨做什么东西呢!” 不止下人好奇,沈懿也非常好奇。 他一边好奇,还要担心柳苏苏刚好的手臂会不会再次脱臼。 可,和其他下人待遇一样。 他也是不允许出现在厨房里的人。 厨房的屋门紧闭,窗户都没有开,只有袅袅的白烟时不时的从烟囱冒出来。 就在沈懿急道想要破门闯入的时候。 厨房门开了,柳苏苏端着一陶罐不知道什么的东西,朝他激动的摇手:“来,快过来,有好东西!” 第七十一章 她的底线 这几天,柳苏苏全部的时间都是用来研制给沈懿恢复容貌的药膏。 那是一种她过去在古书里看到的药方,没切身实践过,难免走入一些误区,所以整整耽误了六天时间才算制作完毕。 神仙草配以其他活血化瘀的草药,几经熬煮过滤之后,又加以灵泉,以及动物油脂制成乳膏,用小陶罐装了,递到沈懿手上。 甜香的味道扑鼻,看着这一小罐没见过的玩意儿,沈懿懵了。 他问:“这是什么?” 看出她的辛劳,沈懿小心翼翼捧着陶罐,生怕摔了,那动作看起来竟然有些滑稽。 柳苏苏打了个哈欠,懒懒道:“给你擦脸的,不出三日,那点伤痕就能好了。” 沈懿心头骇然大惊。 不可思议的看着面前这个懒懒的伸懒腰的小女孩。 若药膏真的有此神效,那便是妙手回春,灵丹妙药的程度。 可从她的口中说出来,却显得格外轻松,像是门口随便找一家店铺买回来的小玩意儿。 但就是这样的举重若轻,却更让人心生波澜。 沈懿紧紧的捏着那个小小的陶罐,半晌都没有说出感激的话。 感激太多,是靠语言不能表达的。 “我……” 他终于鼓足勇气开了口,却被柳苏苏打断,她再次打了个哈欠,睫羽上甚至挂了些困倦的泪水。 她朝他摆手:“不行了不行了,熬了好几天,必须得睡觉了。” 说完,也不等沈懿反应,一路疾行着宛如一只迫切归家的小兔子,急匆匆回去补觉了。 或许是因为太累了,柳苏苏这一觉睡得实在是很长。 前一天傍晚就睡了,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才起床。 沈懿老早就已经回校场了。 屋内安安静静,阳光透过窗棂,在屋内洒下一片金灿灿的光影。 柳苏苏懒懒的在床上翻了个身,刚想打个哈欠,就听身后突然蹦出一句:“还睡呢?” 她吓得一个激灵,条件反射的从床上蹦了起来。 映入眼帘的是依旧一身红彤彤的穆雅,她嘴里咬着个糖葫芦,小圆脸上带着调侃的笑。 柳苏苏翻了个白眼,重新坐回床上,气鼓鼓道:“再这么神出鬼没的,小心我以后再也不给你做奶茶了!” 身为现代人,有几个能拒绝奶茶的荼毒。 偏巧,穆雅就是其中受荼毒最深的一类人。 “好了,下回我敲门还不行。”穆雅好脾气的妥协,随即又道:“那个药膳坊的事儿我已经跟我爹娘说了,我娘举双手赞成,看你这边怎么考虑的。” “这么快??”柳苏苏表示震惊。 这明明是她给自己和离以后找的出路,可现在还没和离呢啊…… 看出她的心思,穆雅继续说:“哎呀,早一天晚一天的有什么区别啊,再说了,我爹手里那笔钱要是再不找个地方投了,就真准备致力于情|色产业发展了,你算行行好,给我家关系稳定和谐出一份力吧~” 穆雅小胖手拉着她的衣袖,胖嘟嘟的脸蛋上满是哀求。 这实在是这位末世大佬罕见在她面前演小孩的时候,柳苏苏看了,只觉得一阵恶寒席卷全身。 她算是看出来了,自打穆雅提出这个想法的时候,她就已经算是上了贼船了。 现在想下来? 那恐怕是不成了。 索性,她自己也的确是十分喜欢药膳行业。 也便应了下来,二人商定几日之后约上穆兆林一起商谈一下药膳坊的投资以及收益分配。 - 定下要开药膳坊,柳苏苏整个人就像打了鸡血一样,每天都在屋子里写食谱。 力争在安郡王这个投资人面前拿出实绩,获得高额投资。 尽管她知道,就算自己什么都不做,穆雅都会促成这笔合作。 但她还是想要靠自己。 她这一忙,也就忽略了沈懿。 尽管这个忽略里有故意的成分,但她心里也觉得很充实安全。 至于沈懿说的会自证清白的事情,她依旧是半信半疑。 这一天,将军府刚刚用了晚膳。 沈懿一如往常并没有回来,常枫吃了饭就回房间温书。 柳苏苏也准备回卧室休息,就见门外匆匆跑进来一个人。 是一直跟在沈懿身边,许久未见的副将于晋。 自打回了汴京,于晋基本都扎根在校场,很少有直接登门的时候。 “夫人。”他声音洪亮。 柳苏苏诧异一下,下意识朝他身后看了一眼。 没有沈懿。 他已经四天没有回来,连个音信都没有。 就连柳苏苏想要知道他脸上的伤到底好没好,都没有机会。 “于副将有事?”她掩饰住自己的落寞,态度依旧温婉。 于晋点头,朝门外指了指:“将军说有急事,务必叫我将夫人接去校场,马车已经在外候着了,夫人请吧。” “去校场?”柳苏苏有些诧异:“你知道什么事儿吗?” 于晋诚实的摇摇头:“不知,将军只叫我来接夫人。” “好,等下,我去更衣。” - 汴京城下的今冬的第一场雪。 风雪之中,疾行的马车上帘子掀起一个角,一只纤长如玉的手从里面探了出来。 两指一夹,藏青色的窗帘被彻底掀开。 女孩好奇的朝车外看,明亮的星眸里满是亮晶晶的小雪花。 她没怎么见过雪。 上一世一直生活在南方,一年到头也见不到一点雪花。 更何况是这样飘飘摇摇的鹅毛大雪。 马车一过,深深的车辙痕迹咯吱咯吱落在雪面之上。 柳苏苏看着觉得新奇的很,想着等到从校场回来,一定要拉着常枫一起出来堆个雪人或者打个雪仗。 可,去校场做什么? 沈懿到底为什么大雪天叫她出来? 她一概不知,也完全不想猜。 别人怎么想的,她根本管不了也不想管。 若沈懿真的能自证清白,那她自然高兴。 如若不能,她也不能继续做他乖顺的娘子。 这是她做人的底线。 沈懿固然是她遇上的最让她心动的男人。 但这不代表她可以接受他欺骗自己。 有底线的活着,哪怕会因为失去所爱而痛苦,但这痛苦早晚会结束。 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柳苏苏从来不给别人伤害自己的机会。 哪怕是沈懿,也不行。 第七十二章 捉奸 半个时辰过后,马车终于停在了京郊校场外面。 “夫人,到了。” 于晋掀开车帘,叫人将柳苏苏从马车上搀了下来。 入目,是比她前世看过的所有影视剧里都气派的校场。 几名身穿铠甲的士兵手持长矛立于营地门前,见了于晋便齐声道:“于副将。” 声音洪亮,振聋发聩。 门前站着一个与于晋打扮相似的年轻男人。 但与于晋那种黑脸大汉不同,他生的白白净净,不太像个风餐露宿的士兵。 见二人走过来,男人立马上前,躬身行礼:“沈夫人,属下是沈将军副将叶修铭,将军叫我在这儿等您。” 沈懿这个级别,配两个副将倒不是什么新鲜事儿。 柳苏苏和气的回了句:“那就麻烦叶副将了。” 正当她欲和二人一块儿进入营地之时,突然余光扫见不远处同样停着一辆马车。 她好奇了一句:“还有别的客人?” 叶修铭顺着她的眼神朝那边看了一眼,含糊了句:“夫人进去就知道了。” - 很快,柳苏苏被带到了一座营房之内。 听说是沈懿平时住的地方。 营房很大,里面点着一只小的铁皮炉子,让室内温度不至于太低。 营房空间被分成两部分,一边是睡觉的地方,另一边放着些书本和一个长桌,看样子是沈懿平时办公的地方。 营房正中,一个红木制成的刀架上摆着一柄硕大的长刀。 弯月形,刀身又长又重,刀鞘上还刻着一些繁复的花纹。 除了这柄刀以外,这个营房里堪称一点装饰都没有。 相比将军府的精细与繁华,这里实在是简单至极。 正当她好奇沈懿是不是物欲极低的时候,突然营房的门被人推开,叶修铭和于晋两个扛进来一个硕大的屏风,然后安置在了营房的一个角落里。 这是干啥…… 柳苏苏一脸懵逼。 于晋也来不及解释,急吼吼道:“夫人,您先在屏风后面藏一会儿。” 眼看他急的黑脸都要冒出冷汗的模样,柳苏苏抿了抿唇,听从他的安排,藏在了屏风之后。 顶天立地的屏风,实木制成,柳苏苏藏在后面,于晋又赶忙拉好。 从外面看起来,一切浑然天成。 没人能看出那后面有人。 二人急忙忙跑出了营房,独留柳苏苏一个人在屏风之后懵逼。 难不成大老远的,沈懿就为了把她叫来躲猫猫?? 正想着,营房的门突然开了。 柳苏苏这时发现,面前的屏风上有一个小小的孔洞,似乎是早早准备好的,让她正好可以看到外面发生了什么。 先进来的是沈懿。 多日不见,他依旧是一身黑色劲装,脸上戴着半块面具,眼神平静无波,只在下意识看向屏风的时候,略有了些波澜。 “没想到你会主动叫我来呀。”一句撒娇意味十足的女声将柳苏苏的全部注意力吸引住。 她凝眸细看,不出所料,在沈懿之后进来的,就是云姝。 她还是男装打扮,但在着装上却是花了心思的。 腰间的绸带系的紧紧地,束出一把细腰,长长的乌发也束成了马尾,眼梢微挑,还当真有了些雌雄莫辩的味道。 “你不想见我?”沈懿并不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微勾着唇,虽然面色依旧冷硬,但难免还是叫人听出一丝调情的味道。 云姝的心被他这句话勾的砰砰直跳。 忍不住舔了舔唇,对上他的眼:“想见,不光今天想见,是天天都想见。” 她腰身一摆,娇娇的想要朝沈懿怀里靠,却被对方反手捏住了手腕:“先关上门。” 方才还含糊不清的调情在这一刻变成了确定。 云姝克制不住心里怒放的喜悦,她立马去关上营房的门,想要和她爱慕许久的男人有更进一步的发展。 可她再回身时,沈懿已经坐回了长条桌后面。 云姝媚眼如丝,朝另一侧的床榻瞟了一眼,意有所指。 沈懿冷笑一声,人依旧坐在原地,纹丝不动。 “想上我的床可没那么容易。”他淡淡。 云姝喜欢他多年,如今临门一脚,她有的是时间与他周旋。 “那沈将军告诉我,得什么样的女人才能上你的床啊?难道是你家里那个乡下丫头?”她坐在了沈懿的正对面。 屏风后的柳苏苏憋住想要直接冲出去打死她的冲动。 沈懿微蹙了下眉,又朝屏风瞟了一眼。 “不提她。” “上回看你和上官走的那么近,我以为你改了心意呢。”他继续。 一听这话,云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我不过是用他气你的,你该不会吃他的醋了吧!真有意思,要知道你受不了这个,我老早就用这招了,哪还有你那个娘子的机会,哈哈哈。” 女人笑的格外放肆热烈,作势就要过来勾住沈懿的脖子。 却被对方一个侧身,扑了个空。 可云姝依旧不恼。 她似乎很喜欢看沈懿拒绝自己,然后又吃自己醋的样子。 很割裂,也很有反差感。 沈懿问:“那么你和上官真的没有关系?” “当然。”云姝淡淡:“他除了一张漂亮的脸蛋还有什么?” “那我呢?你看中我什么?”沈懿继续。 “你?你手中有权有兵,你深受皇上倚重,朝中大臣都以与你相交为傲……”云姝一样样的列举,说到最后,她挑了下眉:“况且,你是唯一一个我主动这么久都没有得到手的男人。” 屏风后的柳苏苏呼吸一滞。 云姝又道:“沈大哥你知道吗,最初我只是想玩玩,可慢慢的,我越来越喜欢你,你的克制,你的强硬,包括你从不对我笑,我都喜欢。” 沈懿皱了皱眉,觉得有点恶心。 但他还是坚持完成这一局。 “喜欢?所以你就在上官面前诋毁我,说三年之前那次我欺负了你,又抛弃你。” 云姝嗤了一声:“他还真是管不住那张嘴。” “不过,那又如何,当初没有发生的,我们今天补上就是了。” 她笑的越发妩媚,手指迅速去解开腰间的束带,整个人像是没长骨头的蛇,直直的朝沈懿贴了过来。 可还没有摸到沈懿的衣服,有人飞起一脚正踢中她的面门。 云姝毫无防备,被踢得摔落在地。 却见不知道从哪里出来的柳苏苏立于沈懿身旁,她眼中满是轻蔑,冷冷道:“抢我相公,你也配!” 第七十三章 小娘子不好惹 屋内形势一片明朗。 沈懿站在柳苏苏身边,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看样子对眼前这一幕一点也不惊讶。 云姝看明白了,这是沈家夫妇设的局,为的就是困住自己这个外人。 她心里猛地一沉,脸上表情也从瞬间的惊讶变为淡淡的凄凉。 她站起身,动动手指,系好了腰间的束带,似乎不为所动,只淡淡道: “沈将军真是好兴致,大老远叫我过来就是让嫂夫人看我出丑的?” 谁料,她口中的沈将军,甚至一个眼神都不想给她,所有注意力都在一旁的柳苏苏身上。 “娘子,这回你相信了吧,我真的没有说谎……” 声音低低哑哑的,微垂着眸,像是被雨水淋了的小狗,可怜巴巴的躲在屋檐底下,看她的眼神既诚恳,又讨好。 柳苏苏心痒痒的,甚至想在他脑袋上撸一把。 此时,云姝的腰带已经系好,她转而去抓外套,却被柳苏苏一把扣住了腕子。 她皱眉:“干什么?嫂夫人是想要我身败名裂?” “不是。” 云姝冷笑着瞥向沈懿:“算你聪明,以我兄长与沈大哥的交情,就算我做了这些事情,他也还是会原谅我的呀,对不对,沈大哥?” 她笃定沈懿此举只是为了在柳苏苏面前自证清白。 并不会违背先前的诺言。 简直是恶毒女配在我身边了,柳苏苏恶心的要命,甩开她的腕子冷声道:“我最后告诉你一次,不要再靠近我相公,不然我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就你?”云姝轻蔑一笑。 话方落地,还不等她再有反应,刚才还双手空空的柳苏苏不知从哪里拿起了一把剪刀,径直抵在了她胸腔的位置。 云姝低头看了一眼,脸上笑容依旧戏谑,甚至还挑衅的替她挪了挪剪刀的位置。 “对准这里,这里是心脏,只有这样一刀下去,才会置我于死地。” 沈懿不悦,他不喜欢别人这样威胁他的小媳妇儿。 “云姝,你不该得寸进尺。” 他的声音又沉又凉。 云姝愣怔片刻,她知道,若是真的惹恼了沈懿,那么她和她家族的日子都会岌岌可危。 但那又怎么样,沈懿是个最重情意的人。 想到这儿,云姝哼笑一声:“都说了,你瞎了眼才找这么个一无是处的乡下女人,她敢对我动手嘛!” 放完最后一句狠话,她准备走。 可人却被柳苏苏扣住了肩膀,想转身都不能。 被逼着,不得不平视面前这个和自己身高差不多的小姑娘。 柳苏苏生的白皙干净,弱柳扶风似的。 能有这样的力气,实在是云姝没有想象过的。 对方视线流露出不带掩饰的嫌恶。 云姝不在乎,她甚至还想挑衅几句。 可电光火石之间,刚刚还一语不发的小姑娘,突然又将手中的剪刀挪回之前的位置上。 冰凉的剪刀在她胸腔位置轻点了两下。 云姝只觉那股寒凉顺着胸腔一下子就蔓延到了四肢。 柳苏苏撩起眼皮看她,慢吞吞道:“这个位置是肺,只要我戳破它,你会觉得喘不上来气,然后大口大口的吐血。” 她面露调笑,漂亮的星眸一闪一闪,仿佛说出的根本不是威胁人的话。 云姝从头到脚都被那股寒意包裹了。 “对,就是那种鱼儿吐泡泡的样子,吐很多很多的血,很丑,然后在救治之前,你就会被上涌的血呛死,或者因为呼吸不畅而憋死。” 说完,柳苏苏歪着头笑着看她,似乎在问,这个办法如何。 那笑容,天真而无辜。 云姝打了个哆嗦,下意识的用深呼吸掩盖了紧张。 这丫头根本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好欺负。 柳苏苏又问了一次:“云姝姑娘,我想你以后应该不会再缠着我相公了吧?” “不会不会……”云姝终于服了软。 - 折腾了半天,等到把云姝吓跑以后外面的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营房内只剩柳苏苏和沈懿两个人。 到现在为止,他二人还一句话都没有说。 柳苏苏处在一种奇怪的内疚感之中。 毕竟过去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怀疑对方,甚至差点想要不声不响结束掉这段姻缘,这归根结底,来源于自己的不信任。 天刚黑的时候,于晋进来给营房内点了蜡烛。 此刻,帐内亮着悠悠的烛光,柳苏苏偷偷侧头去看,沈懿那张刚毅的脸被烛光映衬出一种奇特的柔软。 她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话题。 “你……你的脸用了那个药,还没好吗?为什么还戴着面具。” 从第一天用药开始,到今天已经是第四天,怎么会还没有好呢? “……”沈懿没说话,只是抬眼看她。 他薄而性感的嘴唇轻抿了一下,随即单手扣到了面具两端。 倏尔,面具被摘了下来。 一张完美无瑕的脸就这么出现在了柳苏苏的面前。 如墨的眉眼,高挺的鼻梁,肤色是淡淡的小麦色,虽看得出经历风吹日晒,但仍干净清爽,嘴唇薄而鲜艳,给他这张原本冷淡的脸,更增添了一抹亮色。 柳苏苏恍惚的走上前,用手细细摩挲了他眼尾到太阳穴的位置。 触手光滑紧实,平平整整,完全看不出那里曾经有一道几近骨骼的伤疤。 这神仙草也太神了吧! 还是说古代社会相比现代而言,灵气更足,她的灵泉也更厉害。 反正不管怎么样,能把沈懿的脸治的这么好,她实在是非常有成就感。 “脸都好了,刚刚为什么还是戴着面具呢?”柳苏苏问出疑惑。 烛光之下,沈懿揉了下额角,突然错开眼神不看她:“想给娘子第一个看。” 沙哑却有磁性的声音打在柳苏苏的耳膜上。 她觉得整个人都软了几分。 沈懿耳尖儿都红了,看样子非常的不好意思。 柳苏苏却再也克制不住这些日子心理上的思念。 她缓缓贴向他怀里,微扬起头,轻吻在了他的唇角。 蜻蜓点水一般的吻,带着羞怯和细微的歉意。 沈懿分明是愣了一下,但很快反客为主,扣住她的后脑,揽住她的腰,加深了这个充满爱意的吻。 第七十四章 暴风骤雨 一切都是顺其自然的。 营房里的温度越来越高,二人之间像是燃烧起某种无法言说的火花。 肌肤轻轻一碰,便迸发出极端的热烈与激|情。 柳苏苏被他放在兽皮铺就的大床上。 烛光下,少女裸|露在外的肌肤,带着让人无法拒绝的甜香,让沈懿再也无法克制心中缠绵的欲。望。 他双手撑在床上,臂膀结实的肌肉隆起。 英俊的脸庞泛着压抑的潮红。 此刻,他似乎依旧在和自己欲。望焦灼。 “我……我可以吗?”他的声音低而沉,性感的要命。 这种情况下还在顾虑她的情绪和态度,不得不说,这的确是个少见的好男人。 柳苏苏被他竭力克制的目光看的心尖发痒。 她红着脸,将双眼合拢,抿着下唇点了点头。 须臾。 方才还自抑着的男人突然变成凶猛的野兽,在属于他的草原上疯狂的驰骋。 那种味道,是甜蜜的,是令人窒息的。 甚至在最后一刻,有一种几乎灭顶的快乐。 沈懿将人死死地抱进自己的怀里。 这是他的小姑娘,现在,已经完全属于他了。 暴风骤雨过后,已是三更时分。 柳苏苏精疲力尽,瘫在床上连手指都动不了。 直感叹这沈懿不愧是能当大将军的人,这体能水平简直了…… 沈懿从背后环着她,一双大手还十分不老实的在她身上四处点火。 柳苏苏浑身都酸,实在是应付不了这位活祖宗的龙精虎猛。 她强打起精神找了个其他话题。 “对了,来之前没想在这儿过夜,我不在家里常枫不会想我吧。” 沈懿笑着用手拨弄了一下她小小的耳垂:“常枫不小了,都快十岁了,我这么大的时候都已经能自己在山上过夜了。” “为什么去山上过夜啊?”柳苏苏打了个哈欠。 “沈大山说是锻炼我的胆量。”他云淡风轻的笑笑:“后来我知道那段时间山里刚好有狼出没。” 柳苏苏的觉彻底醒了。 她知道沈懿的家世。 很小的时候父母双亡,伯父拿走了他家全部的财产,为了怕旁人说闲话,顺带将小小的沈懿也带回家中养着。 沈懿在沈大山家日子过得苦,什么好东西都得紧着弟弟妹妹。 甚至就连征兵的名额,原本也是弟弟的,结果愣是被沈大山加到了他头上。 后来更是有谎称他战死沙场,冒领抚恤金的事儿。 一看就知道,沈家完全就不在意沈懿的死活。 那么当年什么练胆子,说不准就是沈大山故意的,想叫他出点意外,省得自己家白添累赘。 想到这儿,柳苏苏心疼了。 可她又不太会说安慰的话,半天才说了句:“要知道他们对你这么坏,当初在村子里的时候,我就不会手下留情了!” 背后的沈懿突然乐了。 笑完,他将人搂的更紧,轻声问:“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的吗?” 听到这个问题,柳苏苏心里一跳。 她本能地想要抗拒这个问题。 不为别的,若是沈懿喜欢她在自己穿越来之前,那么自己难免会觉得不舒服。 毕竟,之前在这具身体里的是原主,而不是她。 可……那又能怪谁呢。 好在,沈懿并没等她回答。 “在我回宁潼村的时候,看见沈张氏欺负你。”他唇边勾出一个弧度,脑海里突然回忆起那一天。 那个瘦弱而倔强的小姑娘,梗着脖子站在沈张氏面前。 她一步都不肯退让的模样,她生机勃勃充满斗志的模样,无不吸引着沈懿,让他一点点为她动心。 柳苏苏觉得有点糗,她张了张嘴,不好意思道:“没办法,谁想那么粗鲁,还不是她们都想欺负我和常枫。” 常枫太小,只能靠她,所以,她无论如何不能柔弱。 沈懿轻声道:“我那时候就想,要是你能像守护你弟弟一样站在我身边,那该多好。” 他虽然已经不再是需要被守护的孩子。 可他还是希望,柳苏苏能够像那样坚定的站在自己的身边。 柳苏苏柔声:“我会的。” 沈懿吻了吻她的额发,笑着说道:“我相信你,因为今天我已经看见了。” 和云姝正面对刚。 用剪刀威胁对方。 还说出了那句,沈懿再想起来仍然觉得甜蜜的:他是我的相公,你敢动他试试! 柳苏苏的脸彻底红透了。 - 次日,日上三竿,柳苏苏才从睡梦中醒过来。 身边的人早就已经不见了。 柳苏苏记得,天蒙蒙亮的时候,他好像就起床说出去训练了。 啧,当兵还真是累啊。 她打了个哈欠想要起身穿衣服,可稍一动作,整个人像是被车子碾过一样,浑身上下都酸痛的要命,酸的她龇牙咧嘴了半天都没从被窝爬起来。 沈懿早训结束,从营房外面回来,看见的就是一团扭来扭去的被子。 最上头露出柳苏苏一张欲哭无泪的脸。 一看见她,沈懿便不由自主的露出笑容。 他关好房门,避免寒气进来,然后慢慢走到床边,用冰凉的手去摸她的脸蛋。 “起来啦。”他笑着说。 柳苏苏抬起眼皮,一脸幽怨的看着他,委屈道:“起不来,疼。” 这下轮到沈懿懵了。 他也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情,也不清楚是不是因为自己太用力所以伤了她。 他一脸焦急,作势要掀被子:“我看看是不是弄伤了。” 柳苏苏臊的整个人都不好了,她坚强的捂住被子,嚷道:“没有没有!就是有点累而已,我是大夫你是大夫啊!什么事情都没有!” “有事你一定要告诉我。” 想到小媳妇儿的医术,他总算是放了点心。 可因为二人刚刚缠磨了许久,这会儿柳苏苏的被子早已经盖不住她了。 白皙纤细的腿露出来,纤弱漂亮的肩颈上甚至还有些嫣红的痕迹。 这对沈懿来说实在是太大的折磨。 “娘子。”他手指勾住柳苏苏的长发,用一种类似于大灰狼对小白兔的语气道:“你今天没事的话,就不用起来了。” “啊?”柳苏苏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儿,新一轮的暴风骤雨又开始了…… 第七十五章 摸你媳妇儿去 营房外风雪交加,寒意刺骨。 营房内温暖如春,干柴、烈火。 共赴数次巫山之后,柳苏苏算是彻底服了沈懿了。 他顶着一张禁欲而严肃的脸,做着那么活色、生香的事情,竟然还有一种反差的美感。 简直是没天理了…… “将军。”她哑着嗓子开口,试图找一些其他的话题来克制对方浑身的精力。 “我准备开一间药膳坊。” 这事儿虽然现在还没有彻底定下来,但她相信穆雅,也相信穆雅在安郡王府的能耐,所以,这件事情还是早一点和沈懿说为好。 这是两个人生活在一起给彼此的尊重。 “好啊,你喜欢就做。”沈懿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他只是大掌在她脸蛋上亲昵的揉捏了一下,温声道:“只要别累到自己就好。” “那你是没有意见了对吗?”柳苏苏有点兴奋。 三品将军夫人在外做副业,难保不会被旁人说是为钱。 这样自家男人脸面上会难看。 沈懿勾了下唇,淡笑道:“我又不需要他们夸赞我。” 言外之意,他的功勋都是一刀一枪打出来的。 原想着如果不和离,想开店麻烦会很多。 没想到在沈懿这里竟然是那么轻松的一件事情。 柳苏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最终只是笑盈盈说了句:“谢谢相公。”然后又亲亲热热在他右脸上烙下一个深吻。 她心情愉悦,沈懿的心情自然跟着好。 他眉眼微弯,问她:“要花多少钱,你身上的钱还够不够?” 柳苏苏依旧沉醉在方才的喜悦里,随口道:“不用我们出钱,我和安郡王合伙,他出钱。” “为什么?”沈懿下意识的皱了皱眉。 虽然经历过之前几次事情,安郡王的脾性已经变了不少,但沈懿到底还是不太喜欢和他这种坐吃山空的纨绔扯上关系。 不为别的,单就是他平时那副招猫逗狗的做派,沈懿就非常的不喜欢。 “非要和他们家一起做吗,是钱不够吗?” 柳苏苏从他怀里冒出头,对上他的眼睛,突然明白过来他到底在担心什么。 随即,她解释道:“你先别急,合作之前我们会好好商谈细节的,若穆兆林不能答应我的要求,那么这个店就不开了。” “那你的要求是什么?”沈懿挑挑眉。 柳苏苏笑:“就是除了拿钱和年底拿分红,其余时间不许他对店里生意指手画脚。” 好家伙,哪有人这么冤大头。 更何况对方还是那个恨不得什么事情都要炫耀一通的穆兆林。 沈懿不信。 “那你就等着瞧吧。”柳苏苏俏皮的歪了歪头。 - 穆雅将药膳坊这事儿已经与安郡王夫妇协商完毕。 又把与柳苏苏见面协商的日子定在了三天以后。 不为别的,只是因为三天以后学堂休沐。 穆雅对自己的傻爹实在是非常不放心,她怕自己不跟着过来,好好的生意又会被他谈黄了。 而就在这几日,汴京城出现了一个惊天的奇闻。 那就是镇北大将军沈懿的脸竟然奇迹般的完全恢复了。 “你是没瞧见,哎呦,俊的呀,比云家那个小公子不知道要俊多少倍!” 街边上,卖菜的婶子正和一旁卖炊饼的姑娘八卦。 姑娘眼睛亮亮的,一脸憧憬:“那能一样嘛,云家小公子是个没打过仗的,细皮嫩肉的,哪像沈将军生的英武啊。” 看样子,在此之前,汴京城最受姑娘们仰慕的还是云家那个女扮男装的云姝。 柳苏苏唇边勾起一个嘲弄的笑。 也确实,扮相倒是不错,但就是品德差了点,脸皮厚了点。 “之前还说将军夫人可惜了呢,现在想想,人家倒是个有眼光的,相公模样俊气度好,就连官职也是数一数二的。” 不远处二人的八卦还在继续。 卖炊饼的姑娘嗤之以鼻:“她可真是嫁了个好人,明明也是乡下出身,现在倒成了人上人了。” 跟在柳苏苏身后的杨武一字不漏也听到了那两人的对话。 刚才夸将军生的好的时候,他还挺高兴来着,这会儿怎么又说到夫人头上了? 他脸上挂了不满,作势就想去吓唬吓唬她们。 却被柳苏苏拦住。 “夫人,可她们瞎说!” 明明将军的脸都是夫人给治好的,她们什么都不懂,光知道人家出身乡下。 柳苏苏云淡风轻:“习惯就好,毕竟嫁了那么好一个相公,被人羡慕嫉妒都是情有可原,要是有一天没人羡慕我,我还要难过呢。” 话音落地,她昂首挺胸从二人面前走了过去。 另一头,朝臣们也在好奇沈懿脸上的伤是怎么好的。 武将们性子都比较直率。 加之双方关系也比较熟稔,没有拐弯抹角,直接开口就问,甚至有几个还好奇的动手去摸沈懿脸上曾经有疤的地方。 邱琛惊讶:“哎我说老沈,你这脸咋回事,一点疤痕都看不见,你到底受过伤没有啊,该不会是之前骗我们装神秘的吧!” 一旁另一个武将也附和:“是啊,哪能好的这么利索啊,老子后背上那块伤,都十多年了,还没好,一脱衣裳,我婆娘就吓得闭眼睛不敢看!” 这群人都是在军营里打滚的,说起话来荤素不忌。 沈懿也勾了下唇,随即甩开邱琛在他脸上摸索着的手,冷道:“回家摸你媳妇儿去。” “呦呵,老沈竟然会开玩笑。”邱琛大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不愧是娶了媳妇儿的人,性子都跟以前不一样了,说真的,你那媳妇儿娶得可真不赖哎,哎,饭菜烧得好,这医术也厉害,你这半张脸都伤了的竟然也能给治好。” 有人夸柳苏苏,沈懿心底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快乐。 比他自己有什么成就还要快乐。 “嗯,她确实很厉害。”他抑制不住扬起的唇角。 相比于武将之间的豪气,文官只能围在一起小声讨论。 “听说之前那刀都伤到骨头上了,怎么可能一下子就治好呢?还说是他夫人给治好的,什么时候听说汴京城有他夫人这么一号人物了?” 礼部侍郎语气里难掩一股嫌弃。 他是不相信一个泥腿子出身的女人能有这么大的能耐。 八成就是在外遇上了什么神医,治好了脸,他又安到自己夫人头上去。 这帮莽夫,还不是又要名又要利! “你们这帮没见过世面的。”御史晏南齐不知何时站到了几人身旁,轻哧一声,冷冷道:“莫要拿老眼光看人,沈夫人的确是医术高明,老夫亲眼见过!” 第七十六章 安郡王妃 自打吃了柳苏苏做的饭,从小就体弱多病的小荷生再也没有生过一次病。 况且,前些日子他和李正乾老爷子喝酒。 老头喝多了竟然将过去味觉失灵的事情说了出来。 当说到柳苏苏用一碗平平无奇的粥竟然治好了他多年难愈的舌头的时候,老爷子老泪纵横,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表达着这么多年对于美食的渴望和憧憬。 自此之后,在晏南齐心里,柳苏苏大约是和华佗孙思邈并肩的神医了。 而相比那两位,柳苏苏更厉害在于,她几乎都不让患者喝药,直接靠食补,这不是更考验医术的事情吗! 所以,晏南齐坚决不允许有人诋毁他心中的华佗孙思邈。 “晏大人,咱们都知道你最近和沈府走的近,那也不至于这么吹捧吧!一个女人,再厉害又能怎么样,还能医死人肉白骨啊?” 礼部侍郎依旧阴阳怪气。 面对这样的抬杠,晏南齐气的吹胡子瞪眼。 可想了半天也没想到如何给柳苏苏证明。 毕竟李老爷子的事儿不能往外说,自家孙子的那点小问题也实在拿不上台面。 他想了半天,最后也只得气鼓鼓道:“算了,不与你这样的老顽固计较!” 礼部侍郎:…… - 再大的八卦时间久了也会被遗忘。 汴京城男女老少热热闹闹议论了几天沈懿的脸之后,便有了其他的新话题,再没人记起英俊风流的沈将军曾经带着一张可怕的面具。 嗯,镇北将军是朝内最年轻英俊的将军。 男女老少都这么认为。 可柳苏苏对这张脸却总是看不够似的。 自打有了亲密关系以后,沈懿天天回家,甚至不忙的时候他都根本不去校场,只留于晋和叶修铭两个在那里忙活,自己则留在家里和小媳妇儿耳鬓厮磨。 “可真好看呀,我的医术怎么这么厉害呀!” 柳苏苏再一次抬手细细摩挲他的脸,感受他光滑肌肤之下的骨骼和纹理。 沈懿很乖,每每这个时候都一动不动,乖乖给她摸。 他能感受到,她摸自己脸时候的眼神根本不存在任何情欲,单纯就是一种欣赏自己作品的成就感和快乐。 对此,沈懿也很享受。 只要媳妇儿高兴,他怎么着都行! 可偏这会儿,房门被人敲响了,打断了二人之间的小游戏。 沈懿面色不虞的看着杨武走了进来。 “……将军,夫人。”杨武也很懵,但好歹还是坚持回报:“于副将刚刚送信儿回来,说邱将军去校场了,说要见您,让您赶快过去。” “嗯,知道了,备马吧。”沈懿淡淡。 杨武退下,柳苏苏起身帮沈懿穿外套。 他最习惯穿束口束脚的劲装,比起那些王孙公子虽少了些潇洒,但更多了一些独属于他的利落和英武。 “不会有什么事儿吧,是不是你在家待得久了,邱将军不高兴了?”柳苏苏有点担心。 她只知道在官位上来说,邱琛比沈懿高一级。 以为或许俩人之间有什么隶属关系,邱琛是沈懿上司这样。 “我们都是独立受兵部和圣上调派的,就算他再升几级也管不到我。” “那他这么急找你做什么?”柳苏苏好奇。 沈懿淡笑:“他想问我借一队骑兵上山剿匪,我还没答应。” 柳苏苏了然,敢情不光不是隶属关系,邱琛这还得是求着沈懿的事儿。 她替沈懿整平了肩袖上的褶皱,说道:“那快去吧,别耽误了正事儿。” 沈懿嗯了一声,转身刚走了两步,突然又转回来,问道:“对了,我记得你和穆兆林约今天谈药膳坊的事情,你自己可以吗?” 毕竟人家一家都来,他怕自己媳妇儿吃亏,所以今天没出门想替她撑腰来着。 却不想,柳苏苏噗嗤乐了。 她捂着嘴,眼里揣着小狐狸似的狡黠,笑道:“你把我当什么白莲花小可怜了,他们算计不了我的,再说了,在咱们府上,他们哪敢欺负我,不怕我相公嘛!” 她笑的俏皮又可爱。 沈懿没的又被她勾了一下,心脏扑通通狠跃了几下。 他控制不住的走过来,将人揽在怀里重重吻了起来。 唇齿亲密无间,噬咬着,厮磨着,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表达他强烈的占有欲。 柳苏苏被他亲的像是要溺水的鱼。 “好了……快走啦……”她艰难的溢出一句。 须臾,沈懿的理智被唤醒。 他再次恢复成往日清冷寡淡的模样,拨弄了一下她的耳垂道:“等我,晚上回来继续。” ……虎狼之词。 柳苏苏整个人红成了煮熟的番茄。 这人怎么回事嘛!! 沈懿走后没多久,安郡王一家按照约定的时间登门了。 一家三口,安郡王妃也来了。 这还是柳苏苏头一次见她。 她生的有些丰腴,但模样标致端庄。 穿一身雍容华丽的月白色锦袍,上面金线滚边。 腰间系着一条白玉制成的束腰,头发高束,上面七七八八插着一堆金光闪闪的饰品。 好家伙,这两口子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呢。 俩人都这么爱让人知道家里有多少钱…… 穆雅跟在夫妇两个身后,进院以后,又甩着小手一晃一晃跑到了两人前面。 “娘,我给你介绍,这就是沈将军的夫人,柳姐姐。” 说完,她又朝向柳苏苏:“柳姐姐,这是我娘,安郡王妃,殷夏。” 柳苏苏恭恭敬敬朝对方行了个礼,刚想说话,便被匆匆过来的殷夏一把给捞了起来。 “快别那么见外了!最近这些日子您把我家穆雅照顾的这么好,我们早该过来感谢您了。”殷夏非常热情,看起来就非常好相处,只是嗓门有些大,嚷的柳苏苏耳朵有些疼。 她下意识朝后退了退,想躲开殷夏的声音攻击。 可对方不依不饶,仍旧靠过来,握着她的手,嘴里连连夸赞:“跟我家穆雅说的一样,不光饭做得好,模样也这么好,我可真喜欢你。”她啧啧了两声,又道:“穆雅管你叫姐姐,那我……” 柳苏苏心里一惊。 这安郡王妃比自己也大不了几岁,可这副和蔼的态度,怕是下一秒就要认自己当干女儿了。 这可不行! 她赶忙接过话头,柔声道:“姐姐,咱们以后各论各的,穆雅叫我姐姐,我也叫您姐姐。” 第七十七章 红枣桂圆玫瑰茶 “哎,好妹妹!” 殷夏一乐,默许了这个各论各的提议。 众人落座,柳苏苏叫人给各自上了茶。 穆雅是一杯香甜温厚的奶茶,穆兆林是之前给他喝过的普洱陈皮茶。 可给殷夏的却是众人没见过的新品。 “这是什么?”殷夏好奇的看着茶盏里漂浮的粉红色的小小的花苞。 她平素也会喝些花茶,菊花、桂花、茉莉之类,但这种却是没有见过的。 柳苏苏笑着解释:“这是红枣桂圆玫瑰茶,既美容养颜,又滋补气血。” 不管是哪个朝代的女人,变美都是终生课题。 一听这碗平平无奇的茶能养颜美容,殷夏一句废话都没说,抬起碗盏,几口就给干了下去。 红枣桂圆的甜,和玫瑰的清新,混合在一起,倒是十分合宜。 她喝完才觉得有些失礼,收敛形容,用帕子擦了擦唇角。 “好妹妹,没想到你还有这般能耐,之前我听雅雅说起,还以为她是夸张呢,没想到连养颜的茶饮你都会做!” 殷夏掩不住眼里的激动:“这样我倒是放心了,等到咱们的药膳坊开了门,我身边那些姐妹肯定都会去光顾的。” 安郡王的夫人,身边来往的肯定也都是高门显贵家的娘子。 能有这样一群顾客,那确实是不愁营业额了。 柳苏苏问:“开药膳坊的事情您已经考虑好了吗?” 她终于想起这事儿最终决定权还是在穆兆林身上,便开口问了一句。 穆兆林张了张嘴,正欲开口,却被殷夏打断。 “哎,他听我的,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她大喇喇从穆兆林怀里掏出几块硕大的银锭子:“这些你先拿去前期筹备,不够再跟我要!” 穆兆林委委屈屈坐在一旁,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柳苏苏有点想笑。 没想到这个在外面耀武扬威的穆兆林不光是个女儿奴,竟然还怕老婆。 “姐姐,您先别急。”面对桌子上好几百两的银子,柳苏苏没接,柔声道:“既然我们是合伙做生意,那就要定好规矩,亲兄弟明算账,这样日后才不会闹矛盾。” 挺不近人情的一段话,可被她说的如清风拂面,一点攻击性都没有。 殷夏也不由自主降低了音调:“妹妹你说。” “玉儿,来。”柳苏苏朝门外叫了一声。 须臾,张玉儿捧着几张契约走了进来。 “这是昨晚上我拟好的契约,您瞧瞧。”柳苏苏接过之后又递到殷夏手里:“您觉得哪里不妥,我们可以再协调修改一下。” 几张契约纸上,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写的清秀规整,一看便知是花了心思的。 殷夏接到手里,没直接看,却是盯着穆兆林哼了一声:“瞧瞧人家沈夫人,再瞧瞧你那几个朋友!什么计划都没有,光知道管咱家要钱!” 穆兆林难堪的缩了缩脖子,不敢吱声。 殷夏草草看了几眼协议,急吼吼就准备按手印。 “行,就按妹妹写的定。” 柳苏苏满脸写着无奈,她都不知道该说这一家单纯还是傻。 协议不看清楚就签字,难道不怕自己把他们卖了…… 好在,一家三口里还有个穆雅是清醒的。 她拦住母亲,抢过协议迅速看了几眼。 契约条理十分清晰,不止是责任义务划分严谨,甚至连管理方面的投入也写的非常清晰。 协议表明,安郡王府出资之后,不得干涉店面管理,只要等每月分红即可。 穆雅看到这儿,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 这是她提前和柳苏苏要求好的。 让她爹花钱,但不能让她爹参与管理,不然以她那个傻爹的管理水平,这些钱就算是打了水漂了。 “哎呀,怎么能五五分呢!”殷夏见女儿如此认真,也凑过来看了两眼。 看到利益分配的时候,忍不住提出了意见:“五五分这可不行啊!” 柳苏苏愣了一下。 但随即一想,全资都是安郡王府出,或许是应该多给一些。 “那么四六?”她试探的问。 殷夏果断摆摆手:“不行!三七,你七我们三,出点钱有什么厉害的,做事的人才该多拿钱嘛!” 柳苏苏:…… 这波反向讲价真的绝了。 最终,在柳苏苏的坚持下,双方还是签了那份五五分配的协议。 对此,殷夏非常不高兴,最后协商结果,是她从脑袋上拔了跟最贵的珠翠来弥补柳苏苏的损失。 送走安郡王一家三口,柳苏苏看着桌子上那支纯金打造的簪子哭笑不得。 穆雅还真是怪会穿的,不止是个富二代,父母还都这么有趣。 “夫人,您找我。”正当她还走神的时候,张玉儿推门走了进来。 她走路很轻,微微颔首,态度非常谦恭。 “嗯。”柳苏苏抬头看了她一眼。 小姑娘恢复的很好,脖颈上戴着一条小丝巾,将之前的伤痕都遮盖了起来。 “坐吧,我有事要和你说。” 张玉儿坐在了柳苏苏对面的椅子上,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什么。 这些日子在府上她过得太舒服了。 这样幸福的日子,她还想继续更久一点。 柳苏苏看着她拘谨的表情,淡笑着安慰:“别紧张,我看了最近府上的开支账目,做的都很好,我和将军都非常满意。” 确实好,开支账目井井有条。 而且过去那种虚报菜价的事情也再没有发生过。 这当然得益于张玉儿的严谨和认真。 听阿贵说,她最初接管账目的时候,还是有人会虚报菜价,张玉儿就一个一个带着去摊贩那里问,非要得出真实的结论来。 如此一来,再没人敢小瞧这个小丫头,报账也都老老实实。 被夫人表扬,张玉儿有些脸红,忙道:“都是玉儿应该做的,是夫人救了我的命,玉儿做的也只是一些小事而已,不足以回报夫人的恩情。” 柳苏苏抿了抿唇,饶有兴味的看她。 “你想回报我?” “嗯!”张玉儿重重的点头。 面对几近虔诚的张玉儿,柳苏苏报以一个温柔的笑容:“我还有一个事情想交给你做,但是还要忙府上的账目,也不知道你能不能忙得过来。” 一听这话,张玉儿忙不迭答:“忙得过来的,夫人不用担心,您有什么事尽管交给我好了!” 柳苏苏笑盈盈:“药膳坊我想由你出面来开,你觉得如何?” 第七十八章 减肥茶? “啊?”张玉儿蒙住,半天缓不过来神。 府上人都知道夫人最近想要开一间药膳坊。 可现在怎么又说要她出面了?? 柳苏苏解释:“是这样的,咱们将军呢是圣上跟前的红人,他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我虽然想开药膳坊,但不愿意给他添麻烦,所以呢,我希望你来替我做这个药膳坊的老板娘,怎么样?” 这是她想了几天想到的解决办法。 朝廷明令禁止官员在外经商谋私,虽然她只是家属,但夫妻一体,她害怕日后做出了成绩再被有心人记恨,记到沈懿头上。 沈懿为人宽厚,支持自己发展爱好。 她也得替他考虑不是。 所以,想来想去,她决定让张玉儿替自己做明面上的老板娘。 “真的吗?夫人……我真的能当老板娘吗?” 张玉儿到现在都有些恍惚。 “嗯,真的。”柳苏苏笑眯眯点头。 她很看好这个小丫头,不止聪明能干,并且身上带着一种茁壮的生命力。 哪怕从那样的家庭中长大,却仍对生活充满期待,也肯努力。 柳苏苏觉得这个店交给她肯定能够做好。 她拍了拍张玉儿的头,说道:“别怕,药膳坊的食谱菜单我都会提前安排好,你有什么事尽管问我就好。” “嗯!”张玉儿重重点了点头。 “夫人,您放心吧,我会好好做的!” 她眼中有光,是那种明明前路未知但仍充满希望的光。 她觉得,自己正走在一条开满鲜花的道路上。 - 柳苏苏将自己的想法与要求和张玉儿沟通了一下之后,她便开始着手筹备药膳坊。 首先便是选址的问题。 位置肯定是要交通便利发达的地方,门面还得宽敞明亮,而且考虑到日后可能会接待一些达官贵人,所以还得有二楼来设置包厢。 张玉儿一连跑了好几天,终于挑了两间最适合的门面将图纸拿回来给柳苏苏看。 “夫人,这个在朱雀街正中,面积很大,周围商铺很多,有饭馆药铺酒楼茶馆,二楼能放下六个包厢,正南朝向,阳光充足。” 虽是冬日,但张玉儿脸颊依旧红扑扑的,额头上还有一层薄汗。 她又拿出另一个图纸:“这个在正阳街街尾,面积较前一个小一些,二楼能放四个包厢,附近只有两家酒楼,附近还有一个赌场。” 柳苏苏拿着两张图纸看了看。 很明显,两个位置相比,肯定是第一个店面更合适。 但价格却也是后者的一倍还多。 安郡王府给的钱不少,但这毕竟只是选址,之后要花钱的地方更多。 柳苏苏有点为难。 偏巧这时,下人通报,说安郡王妃来了。 “快,快请进来。”柳苏苏心情大好。 这正好就问问投资人的态度,省得她为难了。 片刻,满面笑容的殷夏款款走了进来,还不等柳苏苏开口,她先激动道:“哎妹妹,你那茶还有没有啦!上回我在你这儿喝了一回,没想到回去以后我这脸上的一块斑就不见了!神了神了!” 玫瑰花茶是有祛斑美白的效果。 配以灵泉灵气,自然反应比较大。 “茶的事儿不急。”柳苏苏笑盈盈按住了她的肩膀,示意张玉儿将两张图纸递过来,然后问她的意见。 殷夏在做生意上是个一窍不通的。 听了半天还是迷迷糊糊,一脸的茫然。 张玉儿是个急性子,言简意赅道:“是这样的,相比而言,第一间空间大位置好,但租金高于市场上一半的店面,所以我家夫人比较担心会亏本。” 两句话,不止说出了重点,更是说出了柳苏苏的担忧。 柳苏苏不禁对这个小丫头更加刮目相看。 “就这么点事儿啊!”殷夏恍然大悟:“就选贵的!咱家有的是钱,小燕,快,叫人回家再取三千两过来。” 她大手一挥就让身后婢女回去取钱。 柳苏苏赶紧拦住:“姐姐,不急,您之前给的钱还够用。” 殷夏急道:“啊?太慢了吧,你这怎么花这么慢啊,这要是让穆兆林知道了,还不得用剩下的钱继续去投青楼啊!不行!你别省,大手大脚的给我花!店里一应物件都用最贵的,不能没了排面,听见没有!” “啊?”面对富婆的阔绰,柳苏苏只觉头痛。 “行了,你去安排吧。”柳苏苏朝张玉儿摆摆手,临走又小声嘱咐一句:“也别太过,还是要控制成本,不然到时候我们赚什么。” “知道了夫人。”张玉儿心领意会,告辞离去。 正事儿说完,殷夏又开始说起那杯红枣桂圆玫瑰茶在她身上的功效。 “我娘说我出身的时候皮肤有点黑,所以打小就让我吃珍珠粉,但是这底子不好就是不行,这两年生了孩子以后,脸上总是容易长斑。” 说到这儿,她一拍桌子激动道:“我也用了不少东西,可都不如你那一盏茶管用!妹妹,你快告诉我,你那是怎么做的!我叫丫鬟学学,回去也做!” 柳苏苏抿了抿唇,圆滑的绕开了这个问题。 “不用麻烦了,姐姐,穆雅每天在我这儿用完午膳,我叫她将茶带回去给你就是了,反正我每天也要喝,一起煮了就好。” 殷夏是个实诚人,根本没有明白对方是不想告诉她食谱。 她还拍着大腿乐:“那敢情好,我还怕我府上那些笨手笨脚的学不明白呢!” 柳苏苏唇畔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这安郡王妃当真是个妙人儿,直爽干脆,有什么说什么,性子实在可爱。 跟这样的人接触,她自己都觉得心情舒畅。 可,只在须臾之间,殷夏突然又扭捏了起来。 她扯着手帕勾了半天,不好意思的说了句:“妹妹,我还有个事儿想求你。” 什么事儿能让她这么害羞? 柳苏苏来了好奇心,忙道:“姐姐说就是了。” 殷夏脸上笑容突然敛了。 她愁眉苦脸的叹了口气,然后拍了拍衣服下的小肚子道:“妹妹有没有那种喝了会瘦的茶啊汤啊??” 第七十九章 笑我媳妇儿胖? 安郡王妃殷夏今年二十有九。 在现代社会或许还是个单身贵族的年纪,可她已经生了三个孩子。 县主穆雅上头还有两个儿子。 最大的那个今年已经十三岁了。 她不无羡慕的看着柳苏苏窈窕的腰身,说道:“我过去也像你这么瘦过,腰是腰屁|股是屁|股,上我家提亲的人都排到长安街去了!” 随即,她又叹气:“可嫁了穆兆林之后,一年一个的生,现在我的腰啊,已经不能和当年比了!唉。” 一方面是生孩子的缘故,还一方面是年龄增加新陈代谢缓慢。 两者一融合,殷夏就变成了如今丰腴饱满的样子。 虽说各有各的好看,但她还是希望自己能恢复成过去那样完美无瑕的身材。 “妹妹,你那茶美容效果那么好,肯定也有能瘦身的茶饮吧!”她满怀憧憬的问柳苏苏。 原来就这么点要求。 柳苏苏淡笑安慰她:“姐姐放心,这件事情就包在我身上啦。” - 从沈府告辞离开,殷夏径直回了安郡王府。 时至夕西,不知道去了哪儿的穆兆林还没有回来。 两个儿子都在各自院子里读书练剑,只有穆雅年纪尚小,所以一直跟他们夫妇住在一个院子里。 “娘,药膳坊的事情怎么样了?”穆雅小大人似的坐在屋内,环着手臂,小腿一晃一晃,像是个大官在安排手底下的人开展工作。 殷夏乐得捏了捏她的脸蛋。 小女儿自小就比旁人看着成熟,但在父母眼中,这也成了她格外可爱的一部分。 “你柳姐姐是个做事的,都安排的挺好的了。” 殷夏剥了个葡萄塞到她嘴里,笑眯眯的表扬:“雅雅就是厉害,这么小已经会给家里拉生意了,比你爹可强多了。” 葡萄甜丝丝儿的,穆雅吧嗒吧嗒吃了几颗,随后叹气道:“娘,你也知道我爹他傻,就不能多留意留意,别叫人再骗他了。” 安郡王府有钱,是从祖上就有钱的那种。 加上这一辈儿就穆兆林一个儿子,所以家产都给了他。 这也就让一些爱动歪脑筋的人盯上了。 总有人以各种各样的名义让穆兆林投资。 就说前些日子那个什么青楼吧。 提这事儿的人叫傅云超,平日就爱跟三教九流一块儿混,玩的多了竟生出开青楼的念头,一个劲儿怂恿穆兆林加入。 “我听爹的常随贺平叔叔说,最近傅云超每天都约爹爹出去各处玩儿,好像还没绝了想开青楼的念头呢!”穆雅义正言辞。 殷夏一听,眉毛都立起来了。 她都已经说了不能开青楼,傅云超竟然还在他们家身上动歪心思? 他这是活腻歪了?! 她按响了手指上的关节,骂了句:“奶奶的,老娘得让他知道知道,这安郡王府到底谁说了算!去,问问你爹今天去哪儿了!” 殷夏是武将世家出身,虽这两年为了体面也学了些世家小姐的做派,但骨子里仍是能动手绝不啰嗦的气质。 穆雅对她这个娘的战斗力非常有把握。 淡淡应了一声:“娘,你等着,我去问问。” 小不点刚从椅子上蹦下来,准备去给殷夏当个排头兵,可正这时,下人来报:“王爷回来了。” “呵,他倒是回来的是时候。”殷夏冷笑一声,人却依旧稳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不多时,穆兆林进了屋子。 他是喝了酒回来了,身上有一股子难闻的酒气,脸蛋红扑扑,一进门就朝殷夏身边过来,作势要去抱她。 “娘子~娘子,我回来了!”他嘿嘿傻笑。 殷夏却冷脸回击他:“去哪儿了,和谁,是不是又去见那个傅云超了?” 看见自家娘子冷冽的面容。 穆兆林的酒瞬间就醒了一半。 他哆哆嗦嗦解释:“没,没和傅云超见面,我是和另外几个朋友去吃酒了,娘子不叫和他来往,我怎么能不听话。”他陪着笑脸。 态度不错,殷夏翻了他一眼没有继续发作。 “谅你也不敢。”她冷声:“沈夫人那边药膳坊已经开始筹备了,你最近少往外跑,钱都得留着开店,听见没有!” 穆兆林心中不情不愿,但不敢忤逆,仍垂首答了句:“知道了。” - 入夜,殷夏去沐浴,穆兆林独自在卧房。 他这会儿酒已经醒的差不多了,正对着床上几件衣裳发呆。 那是殷夏刚刚换下来的衣裳,下人还没来得及拿去洗。 都是正经金贵的料子,质地柔软,款式漂亮。 只是尺码略大了些…… 殷夏过去也很美。 身材弱柳扶风,皮肤吹弹可破,抱在怀里香香软软,煞是爱人。 可是现在…… 穆兆林看着床上那几件衣服,脑海里又闪过今日在欢喜楼时候的场面。 他白天的确是和傅云超等几个人去吃酒了。 还不是普通的吃酒,是去欢喜楼吃花酒。 穆兆林是个纨绔,却是个守身如玉的纨绔,所以今日叫来的姑娘只是陪他喝酒而已,一顿饭都非常恭敬有礼,连手都没碰一下。 “穆兄也太保守了,大男人有几个不玩|女|人的,何况你家那个现在都变了模样,你还守着她,这说出去多叫人笑话啊!”傅云超喝多了,嘴里乱七八糟的说着,还动手拍了拍身边姑娘的屁|股。 他继续说醉话,说殷夏身材差,虎背熊腰。 “穆兄,咱们男人不就图个杨柳细腰盈盈一握嘛,瞧瞧你,过得那是什么日子啊!哈哈哈哈。” 周围一群人也跟着没眼色的笑。 “哗”地一杯酒直接泼在了傅云超的脸上。 穆兆林气坏了,他站起身,指着对方的鼻子骂道:“我娘子也是你这种人能随意置喙的?!别以为本王与你喝两次酒,你就能爬到我头上说话!” 说完,他摔了杯子转身便离开了欢喜楼。 饶是傅云超一干人在后面磕头请罪求了好远,他都没再给他们一个眼色。 旁人都说他怂,他傻,他好骗。 这些他都不在乎。 可若是有人伤害他的家人,那他就会变成一头猎豹,狠狠咬住他们的脖子,要他们的命! 脑中胡思乱想之时,殷夏沐浴归来。 她虽丰腴,却仍不失当年如玉般的美丽。 穆兆林走上前,动情的将人抱在怀里,头搁在她的肩窝,久久没有放手。 第八十章 冬瓜鸡丝参芪汤 之后几日,穆兆林都格外乖巧。 没有再出去胡玩,也没有和他的那些狐朋狗友瞎混。 对此,殷夏和小不点穆雅都非常满意。 觉得他终于长大了…… 次日,柳苏苏派人送了一个硕大的食盒过来。 来人是殷夏上回瞧见的那个丫鬟,说话办事都利落清爽,很讨人喜欢。 “这是我家夫人让送来的,叫您晚膳就用这个。”张玉儿恭恭敬敬递上来。 “我昨儿才要,她这么快就做好啦。”殷夏好奇极了,不等下人告辞,就已经急吼吼的将食盒掀开,想看清楚里面装的是什么。 一碗药香扑鼻的鸡丝汤,上面还飘着几块冬瓜。 另还有一杯殷夏上回在她家喝过的那种红枣桂圆玫瑰茶。 张玉儿在一旁解释:“夫人说了,这叫冬瓜参芪鸡丝汤,是用七八味中药一起熬制成的,最是有健脾益气,利湿轻身的效用,叫您喝了就知道啦。” 小丫鬟语气虽还带着谦恭,但说起自家夫人的手艺,还是免不了有些骄傲。 殷夏也笑,随即毫不在意的拍了拍自己微凸的小肚子,叹气道:“哎,要是真能瘦成你家夫人那样我就满意咯。” 张玉儿适时恭维道:“王妃您端庄丰腴,本就是倾城之姿,配上我家夫人这味药膳肯定是如虎添翼,飞龙乘云。” 殷夏被她哄得合不拢嘴,一边笑一边叫人拿些碎银子来赏。 “瞧瞧这丫头,比我家女儿大不了多少,这嘴甜的,不愧是你家主子教出来的人。” 将食盒送到安郡王府,领了赏的张玉儿回了将军府。 人才刚刚迈进院子里,她就听到厅堂之内传来两个老爷子的拌嘴声。 是晏御史和李先生。 晏南齐是来接小荷生回家的。 李正乾则是下了课随三个孩子过来沈府蹭饭的。 老爷子自打味觉恢复了以后一天跑三回,沈府的下人早已经都习惯了。 可今天不同,俩人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吵了起来。 李正乾梗着脖子道:“谁叫你把小柳手艺好的事儿说出去的啊!你这不是平白给人家姑娘添麻烦嘛!一天天伺候这仨孩子不够,还得帮你招待那些人啊!” 晏南齐还挺委屈,垂着脑袋回嘴:“您现在不在朝堂,可是不知道那帮人把话说的多难听!说什么武将的媳妇儿就该是泼妇,就算会做菜又怎么着,不过是乡下人罢了,我听着不爽,所以才告诉他们,小柳不光会做菜,看病抓药样样都强,比他们各自家的婆娘强多了!” “呸,一帮没见过世面的老顽固!”李正乾气鼓鼓。 通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俩老头儿赫然已经成了柳苏苏最坚实的拥趸。 尤其是知道了她的药膳不光内治内,甚至还能医外,俩人更是叹为观止。 他们似乎早已经忘了最初自己也都是最瞧不上武将及其家属的那帮“老顽固。” 见俩人吵得不可开交,柳苏苏只得笑着过来打圆场。 “晏大人也是维护我和沈懿的面子,李老先生莫要生气。” “对啊,不叫他们吃一次,怎么知道咱们小柳的厉害啊!”晏南齐有些激动。 他上回和礼部几个官员打赌,说他们吃了柳苏苏的药膳肯定也会甘拜下风。 那些人不信,他便想让柳苏苏找时间给他们露一手。 但想想又觉得这样不妥。 好歹是将军夫人,天天给人做饭像什么样子。 可他都已经答应了…… 这要是临时变卦,面子又往哪儿放,毕竟众人都知道他最近和沈将军府上走得近。 柳苏苏看出晏南齐的无奈,笑了笑没说话,而是抬抬手将在院子里忙碌的张玉儿叫了过来。 “这是我新认下的妹妹,她最近在筹备开一个药膳坊,食谱工艺药方我都会帮忙准备,晏大人若是有兴趣,到时候可以邀请礼部的几位大人去药膳坊一聚。” 一番话说得有礼有节,众人也一下子都听明白了,这是她要开店,让下人充门面的。 晏南齐大乐,接连说了三个好:“好好好,到时候我一定叫那帮老东西都去尝尝,也叫他们开开眼。” 一旁李正乾也高兴道:“那敢情好,前儿我孙媳妇儿还说我老头子天天来你家吃饭,是不是该交些伙食费了,哈哈。”说完,老爷子大手一挥,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银锭:“小柳,收着,算我先预定一个月的饭钱。” 晏南齐自然不甘落于人后,他没有李正乾那么阔绰,口袋里只装了些碎银子,稀里哗啦都倒在了桌子上,说道:“我也交个定钱,其余的回头我叫我儿子给你送来。” 好家伙,店面还没有装修好,已经有客户送钱来了。 就算是在上一世,柳苏苏也没经历过这么顺利的经商路啊。 张玉儿更激动。 她眼睛闪亮亮的看着柳苏苏,半晌都没说出一句话。 之前她晚上睡不着还想过店面亏本自己怎么和夫人交代,现在看看,倒是自己多虑了。 “傻了啊,快,把钱拿好了,给晏大人和李老先生记上。” 柳苏苏捏了捏张玉儿的脸蛋,笑意盎然。 众人走后,常枫照例回自己的屋子看书。 照小不点这个读书的架势,恐怕他们家以后能出个状元啊。 到时候,自己一定得带着小常枫回一趟宁潼村,给柳郎中夫妇和早已经仙逝的原主上一炷香,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 柳苏苏脑内了半天,一回头,却见收了钱记了账的张玉儿又回来了。 她手里捧着个鼓鼓囊囊的小荷包,说道:“夫人,这是安郡王妃给我的赏赐。” 殷夏实在太阔绰,不过随手赏赐,竟然比将军府一个礼拜的菜钱都多。 柳苏苏笑道:“给我|干什么,赏赐你的,你自己留着就是了。” 张玉儿忙不迭摇头,又将那个荷包放在桌边。 “玉儿这条命都是夫人给的,不能藏私。”说完,她红了红脸,垂头道:“何况,夫人方才说您认了我做妹妹,玉儿更不能多留一分一毫,所得都应该给姐姐才是。” 看着她一脸憧憬又激动的样子,柳苏苏捂了捂额头。 完了,刚刚不过随口说的话,小丫头当真了。 “……行。”她想说行了,别想那么多了。 谁料,张玉儿根本没听完那句话,已经激动地“哐哐哐”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然后泣不成声道:“姐姐!” 第八十一章 欢喜楼 就这么着,她到底是认下了这个凭空出来的妹妹。 并依着张玉儿的心愿,改了和她同姓,唤作柳玉。 前世柳苏苏是个独生子女,打小就没什么兄弟姐妹。 穿越一回可好,不光是有个亲弟弟,现在又来了个干妹妹,倒是人丁兴旺,家和万事兴了。 好在虽然如今柳玉成了半个主子,但小丫头依旧拿做下人的那一套要求自己,并不多给人添麻烦,反倒做事更加恭谨勤勉。 这倒让柳苏苏也颇感欣慰。 叫下人接连给安郡王府送了一个礼拜的减肥药膳,却一直没见殷夏来将军府走动。 柳苏苏便趁着午膳时间问穆雅:“我叫人送去的药膳你娘用了没有,有效果吗?” 穆雅从装满宫保鸡丁的大碗里抬起头,表情颇有些一言难尽的意思。 “……?”不对啊,不管用吗?柳苏苏皱起了秀眉。 穆雅叹口气:“你要是不忙,一会儿去我家坐坐,自己瞧瞧我娘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儿吧。” - 三个孩子用完午膳,柳苏苏秉持着医者看药膳效果的态度还是跟穆雅一起踏上了去安郡王府之路。 已是深冬时分,汴京城频频落雪。 二人自马车上下来,脚便踩在松软的雪地上面。 咯吱咯吱的,声音还挺好听。 余光扫见穆雅披风下摆扫到的雪痕,柳苏苏自然的蹲下身,将它扑散。 随口揶揄小不点:“快点长高吧,省得衣服长点就要垂地啦。” 穆雅仿佛习惯了这一切,朝她翻了个白眼懒得理。 柳苏苏人前温柔贤惠,没人的时候就是个爱斗嘴的小女生。 好在穆雅心理年龄二十大几,对这一切不以为然。 “真不知道你家沈将军是怎么忍受这么幼稚的你。”她回怼。 说起沈懿,柳苏苏方才愉悦的情绪被截停。 她仰头看了看灰青色的天空,叹气道:“他前些日子说借兵给邱琛剿匪,然后就一去不返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沈懿离家已经八天有余。 虽然他过去也经常十天半个月不回家一次,但柳苏苏却没有像现在这样焦灼。 或许只他走那天还贴着她的耳畔开过一些恣情的玩笑。 或许仅仅几天时间,她却已经习惯了夜晚相拥时来自于他怀中的温暖。 “行了行了,少想些少儿不宜的吧。”穆雅打断她的天马行空。 柳苏苏尴尬的回嘴:“我哪有!” 穆雅翻了个白眼,刚想再怼她两句,安郡王府的大门却突然在二人面前打开了。 一个身穿藕色对襟小袄,腰身劲瘦玲珑的少女。 她下身穿一条米白色的百褶裙,她迈步间,纤细的小腿形状从裙摆下面显出来,也是窈窕美丽。 因为天冷,她的小袄上还披了一件鹅黄色的领巾,两边垂下两条毛绒绒的绳球。 柳苏苏匆忙瞄了一眼,只当是府上一个有些姿色的丫鬟。 可再一瞧,穆雅像看傻子似的看着她:“你还没认出来呢?” “啊?”她又一愣,复又抬眼去瞧刚刚那个“丫鬟”。 却只见殷夏那张漂亮又张扬的笑颜在她面前绽开。 她扑上来扯住柳苏苏的手:“好妹妹,我是不是瘦了特多,刚刚你都没认出来吧!” 柳苏苏发蒙似的摇摇头,又忍不住再一次打量她。 殷夏瘦下来实在是很好看的。 不止是身材,就连脸上的线条也变得紧致动人。 鼻梁高挺,下颌线分明。 比起过去雍容富贵的丰腴美人来,更多出一些少女气质。 实在不怪柳苏苏刚刚把她认成了小丫鬟。 殷夏笑的更肆意,拉着她一个劲儿说感谢的话。 “妹妹,你知道吗,生了这几个小祖宗以后,我已经好久没有过两只手就能掐住腰的感觉了,啊啊啊啊,瘦下来也太美好了吧!妹妹你真的是太厉害了。” 她由衷的夸赞。 还试图想在安郡王府的大门口给柳苏苏展示一下双手掐住细腰的画面。 “不用不用。”好在被柳苏苏拦住。 她突然想起上一世网络上很火爆的那些什么a4腰啊,锁骨放硬币什么的。 如果殷夏在现代,或许会掀起一段双手掐细腰的风潮也说不定。 见了自己药膳的奇效以后,柳苏苏也没了别的心思,想要告辞。 却被殷夏神神秘秘的拉住,不肯让她走。 “去,翠儿,把小姐带回房间去。”她指使丫鬟将穆雅带走。 看样子后面她要和柳苏苏说的话,属于是少儿不宜的范畴。 穆雅心不甘情不愿的进了府门,殷夏毫不犹豫直接将柳苏苏拉上了一旁停着的马车上面。 刚下马车,又上马车。 柳苏苏:……? “老张,走吧。”殷夏朝赶马车的人喊了一声儿。 那人讷讷应了一句,刚要甩鞭,又游移的转回身问道:“夫人,您确定真的去那儿吗?” 哪儿?什么地方竟然让安郡王府的下人这么紧张。 “嗯,去。”殷夏撂下了最后的命令。 马车帘子被完全放下来,里面只剩殷夏和柳苏苏两个人。 殷夏拉着她的手道:“妹妹,你陪我去一趟欢喜楼吧,咱们也去见见世面。” 柳苏苏:…… 她整个人石化在原地,半晌都没有吐出一句话来。 欢喜楼哎!那可是汴京城最大最出名的欢场了。 传闻那里不仅有颜色才华皆动人的姑娘,甚至还有一些姿色相貌不凡的男人。 现在,殷夏刚刚瘦下来就拉着她去欢喜楼?? “啊……”柳苏苏想把手从她的禁锢中抽出来。 “我……我回家还有事。” 殷夏不满的嗔怪了她一句:“你能有什么事儿,一天不是围着那几个孩子转,就是围着你那个相公转,有什么好的!再说了,男人们去得的地方凭什么咱们就去不得!” 嗯……独立女性宣言么这是。 从现代穿越而来的柳苏苏,当真是被殷夏这一身霸道的气质给制服了。 “那安郡王知道你……”柳苏苏试探的问。 她实在是害怕穆兆林知道后,被气死在当场。 却不料殷夏撇了撇嘴,冷声道:“就是听他那群狐朋狗友说今儿欢喜楼给他留了个漂亮姑娘,老娘才要去看看的!” “……” 柳苏苏心中登时警铃大作。 得,知道了,敢情这位姐妹儿今天是带她来捉奸的。 第八十二章 岫烟姑娘 从郊外的南至山上下来,一行人骑马行进了十几公里之后,终于在天黑之前赶回了汴京城内。 队伍最前的枣红色高头大马上,是多日未归京的沈懿。 上次从家中离开时,还以为邱琛只是管他借一路兵马而已。 却没想,邱琛这一借竟把自己这个指挥使也借了出去。 南至山上麻匪猖獗,两个大将军配合筹备多日,终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将这些麻匪全部拿下,不费一兵一卒。 邱琛骑着一匹白色的骏马赶了上来。 他对沈懿道:“老沈,要么说还是你厉害呢,这回要不是你和我一块儿去,我是真准备硬碰硬了,谁能想到他们一小波匪类,竟然还藏了那么多火药在山上啊。” 想想他都觉得后怕。 当时要不是沈懿执意用计,而非强攻,恐怕这会儿他和他的将士们已经是麻匪的火药炮底下的亡魂了。 沈懿淡淡:“他们的首领曾是神机营的司官,懂得用火药是很普通的事情。” 邱琛一脸佩服:“老沈啊,可真是多亏了你,不然我根本就不知道这些。” 沈懿瞥了他一眼,声音里流露出一丝无奈:“我只是不想让我的将士白白送命而已。” 所以,每次出战之前,他都会做好万重准备。 “行老沈,是我欠了你一条命,以后有什么事儿随时找我,我邱琛说到做到!”黑脸汉子一脸悲怆,仿佛只要是沈懿开口,让他下一秒去扛炸药包也在所不惜。 沈懿被他盯得有些烦躁。 不免皱了皱眉:“不必了。”他朝后面的队伍望了一眼:“那些人你送去大牢吧,我赶着回家。” 他不光是赶着回家,还赶着去见他多日不见的小媳妇儿。 想到小姑娘微红的小脸,和颤抖的眼睫,他的心就痒痒的。 不怪兵营里的人都说,男人只要开了荤,就再也忘不了那种味道。 对,全都是小姑娘香香软软的味道。 他扯了一把缰绳想要调头朝将军府的方向去。 却不料被邱琛在背后喊住:“老沈,今儿是我生辰,一块儿喝杯酒你再回去吧!” “……” 沈懿蹙了蹙眉,眼中似有拉扯。 朝家的方向看了半天,须臾又将马头调转回来,冷声道:“只饮一盏酒就走,我娘子还在家里等我。” “哎。”邱琛喜气洋洋的应了。 - 看到“欢喜楼”三个明晃晃的大字的时候,沈懿的脸色彻底的黑了下来。 比烧焦的锅底还要黑。 他扫了邱琛一眼,冷声:“你跑这儿来庆生?”声音不耐烦的仿佛下一秒他就要掉头回家。 邱琛赶忙又赔笑脸:“叫别人定的,再说你也知道,她在这儿,我好不容易庆一回生,自然想见见她啊。” “……下不为例。”沈懿虽非常不愿,但看着好友恳求的目光,还是下了马,由人引着进了这汴京城出了名的温柔乡。 楼内熙熙融融,莺莺燕燕,好不热闹。 穿一身粉红的徐娘老|鸨喜气盈盈的迎上来,朝着邱琛胸口就是一记粉拳:“邱将军怎么才来啊,岫烟以为等不到你,正在楼上委屈呢!” 不过是欢场的一些俏皮话,可邱琛听来就不是那个意思了。 他黑脸上挂了凶相,怒气冲冲:“是不是你们又给她委屈受了!老子上回走的时候是不是告诉你了,再叫她接客我就砸了你这店!” 身高八尺,壮硕的像狗熊一样的邱琛喊起话来也是气势磅礴。 老|鸨被吓得浑身一哆嗦,脸上粉都抖得掉下来一层。 她朝一旁一个腰身水样的姑娘使了个眼色。 那姑娘会意,立马迎上来,柔柔的挽住他的手臂,轻轻柔柔:“邱将军真真是吓死妾身了,妈妈的意思是岫烟姑娘想你了,你若是想见她,便叫她下来就是了。” 对待邱琛这样的武将,来软的肯定比来硬的容易的多。 他被这丫头三两下一安慰,竟真的不再像刚才那样怒气冲冲。 他朝老|鸨喊了声:“叫岫烟下来吧,就说我来了。” 二人去事先定好的雅间内等着。 除了沈懿之外,邱琛还约了另外几个同在朝廷为官的武将同僚。 那几人来得晚,直到酒菜上了大半才终于赶了过来。 不多时,被老|鸨叫做岫烟的姑娘也款款走进了雅间之内。 她是欢喜楼的头牌姑娘。 身量纤纤,腰身袅袅,皮肤白皙动人,一颦一笑都勾人心魄。 汴京城内但凡混在欢场的人,没有几个不垂涎于她的美色。 “几位将军,岫烟来晚了。”她款款入内,不卑不亢的朝众人打了个招呼。 反倒邱琛显得很紧张,甫一见她便从椅子上蹦了起来,结结巴巴叫了句:“你来了。” 岫烟笑笑,慢条斯理拎起桌上一个酒壶,先倒满了邱琛面前的杯子,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然后,她缓缓举起面前的酒杯,朝邱琛道:“邱将军带好友来此照顾岫烟的生意,岫烟在这儿多谢您了。” 说完,还不等邱琛回话,她已经一扬手,将自己手中的酒杯一口干了。 喝的太急,酒水顺着她的唇角溢出些许。 趁着她娇艳的唇,看起来有些朦胧的诱人。 在场除了沈懿之外的几个男人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邱琛却狠狠皱了下眉头,一仰头,也喝干了面前的酒杯。 “酒也敬过了,岫烟就不打扰众位用膳了。” 美人儿似乎没有陪客的觉悟,喝了酒便想走。 邱琛脸色发苦,嘴角耷拉着像是个委屈的蛤蟆。 沈懿清晰的看着这一幕,终是不忍心,朝着岫烟道了句:“今日是邱将军的生辰,还请岫烟姑娘多留一会儿。” 柳苏苏看见的正好就是这一幕。 她与殷夏二人,由老|鸨带着一路上了二楼的雅间。 她还来不及观察这古代情|色产业的风光夺目,便瞥见了隔壁那个没有关严房门的雅间。 不大不小的门缝,刚刚够她看清内里的风景。 沈懿身上穿的还是走时那一身黑色的束袖束腿的黑色劲装,他身旁站着个窈窕夺目,风姿动人的美人儿。 那姑娘朝他浅笑。 沈懿便接过她手里的一盏酒,仰头直灌了下去。 柳苏苏看到他喉结上前起伏的弧度,以及唇边勾起的一丝浅笑。 突然觉得胸腔空荡荡,吹过一阵飓风。 第八十三章 逢清 殷夏不知屋内发生了什么。 只看见柳苏苏在发呆,笑着打趣她没见过世面。 “嗯,还是头回来。”柳苏苏脸色有些苍白,说话也心不在焉。 她直到现在还有些迷糊。 屋子里的那个男人就是前些日子还与她交颈相融的夫君。 才不见了几天,便能和其他女人推杯换盏了…… 来人将二人带到最里面的一个雅间。 屋内空间不大,但临江而立,视野开阔,并不逼仄。 柳苏苏对着窗口狠狠的舒了几口气,却仍觉的胸口里堵得发慌。 “咱们这是?”她主动开口,想看看殷夏后面还有什么安排。 殷夏朝伙计耳畔低语了几声。 那人应声下去安排,雅间房门重新被关上。 殷夏神神秘秘的笑道:“既来了,当然得享乐一番,才不能叫那些男人比下去。” 柳苏苏歪了下头,还想再问。 可话未出口,眼前的景象就将她惊得哑然当场。 四个身材挺拔,相貌出众的少年人逐一进到了雅间之内。 他们挨着个儿的做自我介绍。 “二位姐姐安好,在下花城,今年十七岁。” 打头的这个,说话柔声细语,兰花指间夹着一支绣了荷花的扇子。 模样生的不算十分出色,但身材高挑,皮肤又白。 殷夏上下打量了他一圈,问柳苏苏:“这个留不留?” “……”柳苏苏忙不迭摇头。 跟他坐一起,她都觉得自己在残害未成年人。 “那下去吧。”殷夏淡声。 花城立马眼里噙了泪,咬了咬下唇,一步三回头的出了房门。 第二个叫尹唐。 和前一个相比,多了些文弱书生气质,说话慢条斯理,今年十八岁。 模样不错是不错,就是多了些老气,不讨人喜欢。 柳苏苏和殷夏也都没看上他,也叫出去等着了。 第三个叫风池,是个肌肉男。 面相冷冷的,身高体阔,哪怕是穿了件翠色的纱衣,也遮不住他一身健硕的肌肉。 他才说到自己今年二十三,殷夏眼睛就亮了亮,看样子很喜欢这一款。 “啧,穆兆林细皮嫩肉的,老娘早就看腻了。”她叫风池坐在了自己一侧,又朝柳苏苏飞了个眼,瞥向最后一个人:“这最后一个了,再看不上你可就白来了!” 柳苏苏顺着她的眼神看向最后这个男人。 他的气质是这几个人当中最独特的一个,高洁孤傲,虽唇边总是挂着一点笑,但笑意不及眼底,让人见了也并不能看出欢愉。 他见柳苏苏看自己,合拢手中折扇,淡道一句:“在下逢清,见过二位姑娘。” 态度不卑不亢,语气十分淡然。 似乎他不是这个游戏的被选择者,他是这个世界的掌控者才对。 殷夏偷戳了一下柳苏苏的腰,做了个口型:“我瞧这个不错哎。” 是不错,模样清俊,态度高洁。 倒是不怕他对自己动手动脚了。 想到隔壁正在和若干美人儿觥筹交错的沈懿,柳苏苏唇角的弧度滑下来,看了眼逢清,然后不轻不重的拍了拍一旁的椅子:“坐吧,陪我喝酒。” - 逢清是半个时辰前听说有人要来砸欢喜楼的场子的。 作为汴京城最大的风月场所,欢喜楼当然不是头一回经历这种事儿。 所以,他只是淡淡瞟了来报信儿那人一眼,说道:“来了打出去就是了,犯得上来告诉我?” 他挑挑眉,俊秀的眉峰上挑,似乎在嘲笑那人的小题大做。 作为欢喜楼幕后的神秘老板,逢清的确是有这样的手段的。 但是很显然,这一次和往次都不一样。 那人紧张道:“老板,这回不一样,听说来砸场子的是安郡王妃和沈将军的夫人,可不能打出去啊……” “哦?”逢清难得的拧了下眉。 沈将军夫人他不熟,可安郡王妃他熟的很。 那可是汴京城有一号的泼妇,年轻的时候就是出了名的小辣椒,若被她盯上,肯定没什么好事儿。 “原因呢?” “听说是傅公子要在今天拍下春燕姑娘的初|夜送给安郡王。”那人瑟瑟。 傅云超其人,逢清知道。 骗子一个,但头脑灵活,最经常骗那些傻了吧唧的纨绔子弟。 而他套近乎的手段也很简单,陪玩儿送女人,往往都能把纨绔们哄得高高兴兴。 看样子他这是盯上了穆兆林,想今晚拍下春燕的初|夜在他那儿换个人情。 可保密工作做的又不好,竟然还被人家媳妇儿知道了。 平白连累欢喜楼跟着倒霉。 以往打出去的手段肯定不能用在殷夏身上。 逢清站在二楼临窗的位子朝下看,不一会儿,便见马车上下来两个年轻姑娘。 打头的是殷夏。 后面还跟了个年纪更小些的姑娘,看来便是他们口中新来汴京城的沈将军之妻了。 说她是个妇人实在太牵强。 看那张白皙光洁的脸,以及她眼中微微闪烁的好奇光芒,俨然就是个满怀好奇的小女孩儿。 似乎注意到有人在看,柳苏苏下意识朝二楼看了一眼。 夕阳将她整个人镀上一层暖色的金光。 她眨巴眨巴眼睛,睫毛绒绒的,像一只好奇的小猫咪。 逢清唇角勾出一个玩味的弧度,淡淡道:“这事儿交给我处理吧。” - 不愧是汴京城最大的风月场所。 欢喜楼的酒水菜品也是非常丰盛的。 柳苏苏举着一杯桃花酒,朝逢清道:“我|干了,你随意!” 说完,她仰起脸,修长的脖颈上淡青色的血管凸出来。 “别喝那么快。” 逢清抬起腕子,轻而易举将酒杯从她手里拿了出来。 “直接喝太没意思,不如我们玩个游戏助助兴?”他声音干净清爽,在征求柳苏苏的意见。 这丫头进来才不到一刻钟,已经喝完了一整壶的酒。 逢清看着她的脸从白皙到粉红,现在变得更红。 他实在是看不下去,才临时出了个点子。 而且只要是酒桌上的玩意儿,没有他玩不转的。 柳苏苏歪了歪头,傻乎乎的像是在思考问题。 一旁早已经喝嗨了的殷夏一拍桌子:“玩!老娘也看看,那帮臭男人都在这地方玩些什么游戏!” 柳苏苏也被她戳动心弦,撩着裙角踩在椅子上:“玩!摇骰子,谁输谁喝!” 第八十四章 小倌儿 柳苏苏上一世并不是个玩咖。 像夜店酒吧之类的地方,她也是极少去的。 除了她写硕士论文的那一段时间。 学医的压力太大,交上去的论文还被导师一遍一遍的打回重写,柳苏苏烦躁的要命,便和宿舍几个女孩子学着去酒吧放松。 一来二去就学会了摇色子。 虽然,纵情声色的日子她只过了几天,但这游戏却成了她和小伙伴们喝酒时候常玩儿的一项。 无他,主要是比较容易。 逢清看着两个气势汹汹的姑娘,觉得照这个架势下去,不等穆兆林和傅云超来,怕是她俩已经喝多了。 恐怕什么砸场子的事情也难以成行。 他淡笑了一下,朝门外人要了一副骰子。 “姑娘想怎么玩儿?”逢清问她。 柳苏苏抓了抓脑袋:“猜大小吧,我就会这个。” 逢清又想笑了。 方才看她气势磅礴的样子,他还以为是个经常玩的,没想到也只是个雷声大雨点小的。 倒有些可爱。 “好,那我们就猜大小。” 逢清接过下人递来的骰子,在手中晃了晃。 四人理所应当分成两组,他和柳苏苏一组,殷夏和风池一组。 最初几轮玩的很融洽,四人有输有赢,都没有喝的太多。 逢清看了眼站在自己身边眼睛亮晶晶的柳苏苏,知道她方才喝的桃花酒酒劲儿上来了。 从这一刻开始,殷夏一组连连猜错,所有的酒都被他俩喝了。 一而再再而三,殷夏实在是喝不下去了。 她打了个酒嗝儿,摇头道:“不玩了不玩了,我还有正事儿,不能喝太多。” 风池一脸懵逼。 逢清明白,她这是还没忘了今儿来捉奸砸场子的初衷。 此时,欢喜楼的大门口人满为患。 王孙公子们围了一层又一层。 不管是有钱的还是没钱的,都想来瞧瞧这春燕姑娘是个什么模样。 听说,这是个打异族来的美人儿。 流落汴京所以不得不卖身到欢喜楼。 异族美人儿,自然是个噱头,欢喜楼便借着这事儿直接办了个大的,说谁出价最高,便能拍得春燕姑娘的初|夜。 穆兆林是被傅云超哄来的。 他说是为上次出言不逊的事儿给自己道歉。 谁料,他的道歉礼竟然是那春燕姑娘的初|夜权。 穆兆林一听,当场脸色就绿了。 “你|他|妈疯了!姓傅的,老子再不济也是个郡王,再整这么恶心人的事儿,休怪本王不客气。” 穆兆林咬了咬牙。 若不是看着周围人头攒动,实在不愿意丢脸的情况下,他都准备直接暴揍傅云超一顿了。 “安郡王,您别气啊……兄弟错了还不行。” 没想到自己安排的好戏竟然没开场就落幕,傅云超急吼吼上前去追。 “滚蛋!” 穆兆林甩了他一把,转身欲走。 可正这时,他眼神一闪,似乎在楼上的窗边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儿…… - 一刻钟之前,殷夏还嚷嚷着一定要穆兆林好看。 可一刻钟之后,她就已经喝的五迷三道,彻底忘了自己来的目的。 “开!开!”她指着逢清手底下的骰子大喊。 风池也在一旁给她加油,顺便剥了个葡萄塞进她嘴里。 殷夏心不在焉,启唇去接,可葡萄没吃到,她却咬到了人的手指。 她有些不高兴,埋怨道:“干嘛呀!脏死了。” “我脏吗?”一个熟悉的男声在她背后响起。 殷夏冷不丁一转身,正对上穆兆林一双生无可恋的眼睛,风池则被他的下人隔开老远,还想挣扎向前。 “夫人……”穆兆林整个人都不好了。 自己刚刚拒绝完别人给他的美女诱惑,现在又瞧见自己的漂亮媳妇儿和别的男人鬼混。 这不是要他的命嘛! “王爷,您说这位是夫人??” 跟在他身后的傅云超同样瞠目结舌。 面前站着的这个美人儿,肤白貌美,气质卓绝,腰身窈窕,身材纤细。 比他在欢场见过的那些姑娘不知道强到什么地方去。 这怎么可能是安郡王妃?? 安郡王妃他曾经见过啊,那是个有些丰腴,很显年纪的女人啊…… 不然他怎么可能自取其辱给穆兆林送女人呢! 穆兆林一言不发。 倒是殷夏瞬间就清醒过来,她冷眼瞥了一下穆兆林,随后看向傅云超,冷笑道:“对啊,我就是安郡王妃,听说傅公子很喜欢在外头给我相公找小老婆,我是不是该谢谢你啊!” 穆兆林赶忙摇头:“没有,夫人,没有啊!” 这一刻,他似乎忘了,自己明明才是刚刚看见殷夏和别的男人喝酒的那个人。 “放屁!他托人递的帖子老娘都瞧见了!不是说了要送你个什么春燕冬燕的嘛!”殷夏气势汹汹,很快掌握了主动权,双手环胸,恶狠狠道:“凭什么你能来,我就不能来了,我今天倒是要瞧瞧,外头的人到底比我哪儿好了!” 小小的雅间一时间吵得是乱七八糟的。 殷夏的质问,穆兆林的反驳,以及傅云超在里头时不时的道歉。 因为老板在的缘故,一时竟也没有伙计前来劝架。 柳苏苏被他们吵得头昏脑涨,方才的酒劲越来越厉害,这会儿脑袋像是灌了浆糊,迷迷糊糊的只能靠在一旁,看着殷夏只要不被欺负就行。 “喝醉了?”一个轻柔的男声出现在她的耳畔。 柳苏苏连看都没看他,只浅浅点了个头。 她突然觉得这一切好没有意思。 殷夏为了捉奸搞得场面这么难看。 可转瞬,她又低笑起来。 自己呢?她又何尝不是因为看见了沈懿在和别人喝酒,所以才气成这样的么? 说到底,她凭什么让一个男人这么轻易的就左右了自己的情绪呢? 靠墙而立的少女唇畔勾起一丝浅笑。 方才还亮晶晶的瞳孔突然就暗淡下来,似乎和当下的场景感同身受了。 逢清看着她表情逐渐变得平静。 眼里波澜也慢慢化为虚无。 他淡声问了一句:“姑娘,要喝水吗?” 柳苏苏扫了他一眼。 跟缩在一旁不敢上前的风池不同,逢清身上有一种淡然自若的气质,哪怕旁边吵得不可开交,他都能视而不见,根本不怕这一切会牵连到自己身上。 呵,风月场的小倌心理素质都比自己好。 第八十五章 津渡逢清夜 “你叫什么名字来着?”柳苏苏抬起眼帘,又问他。 逢清微怔了一下,随即自嘲的笑了笑:“在下逢清。” 他像是怕柳苏苏会再次忘记,又解释道:“相逢的逢,清波的清。” 柳苏苏接口:“津渡逢清夜,途程尽翠微吗?” 贾岛的诗,当年柳苏苏中考时候为了写作文显得文笔好,连背了整本儿的唐诗三百首,所以才能知道的这么清楚。 “姑娘竟然知道。”逢清面有喜色,由衷的道了句:“姑娘博学。” 旁边的吵闹声仍在继续。 可场面已经从穆兆林的主场变为了殷夏的主场,现在她已经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上,一边痛斥傅云超拆散别人家庭举动可耻,一边指责穆兆林耳根子太软,不该来这种地方。 而明明刚刚和小倌玩乐的十分欢愉的她自己,却好像什么事儿都没有,一脸的正气十足。 柳苏苏觉得,就算自己不在这儿,这场行动也肯定是以殷夏大获全场告终了。 那边吵得厉害,可角落里的柳苏苏和逢清却依旧不受干扰的在聊天。 逢清端了盏茶给她醒神,又问了句:“还不知姑娘怎么称呼?” “柳——”柳字刚说出口,便已经有人在旁接了她的话茬。 那人声音泠泠,透着丝丝寒气,只几个字便瞬间就让空气结了冰。 “你不该叫她姑娘,而该叫她为夫人。” 雅间的房门大敞四开,不知何时走进来的沈懿淡定的站在二人面前。 他是准备离开欢喜楼回家的时候路过这里看见的。 他心心念念的小姑娘醉醺醺的坐在房间的一角,一个不知道是谁的男子真温柔的在一旁给她递水与她说话。 二人虽没有任何亲昵的举动,可那种说不上来的亲近却让沈懿差点一把锤碎了木门。 沈懿克制住自己的怒意,站在二人面前想等柳苏苏给他一个解释。 可半天,这小丫头竟然都没有抬头看他一眼,仍旧醉醺醺的坐在原地念念叨叨。 却是一旁的男人先起身应了话。 逢清笑容得体淡定,起身朝沈懿拱了拱手,有礼有节:“在下不知是您的夫人,还请将军见谅。” “知道还不赶紧走。”沈懿看都不看他,只冷冷扔下一句。 明眼人都知道他的不友好,逢清却不以为意,他只是淡笑一下,起身欲走。 却听身后柳苏苏像是置气一般说道:“不许走!” 沈懿眼中惊讶一闪而过,心猛地一紧。 他咬了咬牙,柳苏苏却已经开口给了他答案:“凭什么你可以不回家在外面跟别的女人喝酒,我就不能和别的男人喝酒!这不公平!” 她嘟着嘴,一张红彤彤的小脸仰的高高的,像是一颗红透的苹果。 眼睛湿漉漉的,里面蕴满了委屈和柔情,剜的他心口一阵酸麻。 小姑娘双手在半空中挥舞,嘴里嘟嘟囔囔:“我都瞧见了!就在刚刚那间屋子,你敬别的女人酒,还用那种眼神看她!” 沈懿哭笑不得。 他可不记得自己刚刚用什么奇怪的眼神看过岫烟。 可在柳苏苏这个吃醋的小丫头眼里,随便一眼已经在脑海里编出了山盟海誓痴男怨女的缠绵故事。 “你都好多天没回家了,我以为你是在忙的,没想到你有时间来这里找别的姑娘喝酒!你一点都不忙,你就是在骗人!” 柳苏苏越说越委屈,大颗大颗的眼泪吧嗒吧嗒的顺着脸颊流下来,蜿蜒到她清瘦的锁骨,又流到沈懿潮湿的心里。 方才所有的愤怒和猜疑一瞬间就抛到了脑后。 他蹲下身子,眼神和柳苏苏视线平齐,郑重而认真的告诉她:“娘子,是我有错在先,我向你道歉好不好?” 此刻,他的声音与语态已经和刚才完全不一样。 哄小孩儿似的,满是柔情和宠溺。 汴京城传闻中那个杀伐果决,就连皇上都要畏惧三分的镇北将军竟然柔情如斯。 一旁逢清还真是大开了眼界。 但再看一眼趴在他怀里嘟着嘴仍然在念念叨叨的小丫头,逢清却又了然了。 这样坦荡随性的小丫头,若是自己遇上,或许也会沦陷如斯吧。 或许因为看到了可以信任的人。 或许因为闻到了沈懿身上熟悉的味道。 反正被沈懿揽到怀里不久,柳苏苏就彻底丧失了意识,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 次日一早,柳苏苏被宿醉的头痛搅醒。 她龇牙咧嘴的揉着太阳穴睁开了眼睛。 “……”她吓了一跳。 面前是沈懿放大的脸。 他赤|裸着的上半身肌肉分明,上面有一些细密的抓痕和咬痕,是暧昧的粉红色,一路蔓延到腹肌以下,其余被埋进枣红色的锦被里面。 “醒了。”沈懿唇边挂着浅浅的弧度,声音是低沉的沙哑。 有些撩人。 柳苏苏尴尬的点了点头。 她的记忆还停留在昨天在欢喜楼遇见沈懿的那一刻。 其余后面的就完全不知道了。 至于自己到底说了什么,回来又发生了什么,包括沈懿身上这些暧昧的伤口是怎么来的,她是一概不知的。 简单点说,她断片了。 “这是……”她碰了碰沈懿的脖子,上面有一个很深的咬痕:“我咬的?” 沈懿无可奈何的笑:“不是你,是小狗。” 柳苏苏红了脸。 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还多了醉后会咬人的毛病。 “对不起啊,我不记得了。”她小心翼翼的道歉。 沈懿看着她,漂亮的黑眸深深,里面像是藏着一片温柔的海。 他轻抚她顺滑的长发,轻声道:“是我对不起,不该不告诉你就去欢喜楼。” “是邱琛生辰,我不得不去,至于那杯酒,我确实是喝了,但我可以用性命担保,我与那名女子毫无关系。” 他三指朝天,严肃而认真的和柳苏苏澄清。 “若娘子不信,一会儿我便将邱琛找来,你问他就可以了。” 柳苏苏瘪了瘪嘴:“他是你的朋友,谁知道他会不会替你打掩护。” 沈懿探身亲吻了她的眼睛,淡笑道:“放心吧,这个问题上邱琛是绝对不会偏袒我的。” 第八十六章 小小的惩罚 一个时辰之后,柳苏苏终于明白了沈懿如此笃定的原因。 “唉,岫烟她命苦啊。” 邱琛坐在沈家的厅堂内,手里死死捏着茶碗,唉声叹气。 原来邱琛与这位岫烟姑娘是旧识。 二人自小就认识。 岫烟她家是当地富商,而邱琛的父亲则是他们家的一名长工。 “我俩打小一块儿长大的,她和别家那种娇滴滴的小姐一点也不一样,她不娇气,脾气又很好,经常会带好吃的给我吃。” 邱琛憨笑着挠了挠脑袋:“我从小块头就大,吃的特别多。” 柳苏苏也笑。 邱琛经常到她家吃饭,对于这位仁兄的饭量,她是领教过得。 “那现在她怎么沦落到欢喜楼了?”她追问。 邱琛叹了口气:“听说是家里遭了灾,她爹也去世了,那时候我已经进了军队里,所以她家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我都不太知道,还是后来跟队伍回了汴京城,偶然间发现她的。” 当时邱琛就已经动了想给岫烟赎身的念头。 不为别的,单为当年自己出来前岫烟给他的那些盘缠,自己也应该回报她。 谁料,当他把自己积攒多年的银子一股脑送到岫烟面前的时候,对方却只冷冷的说了句:“多谢邱将军了,不必了,岫烟在这里过得挺好的。” 可谁不知道,进了欢喜楼的人哪可能过得好! 虽然岫烟一直是卖艺不卖身的清倌,但免不了还是要经常被那些客人们揩油欺负。 “每回瞧见有人跟她动手动脚,老子都恨不得砍了那些狗|日|的!以为有两个钱就了不起了!”邱琛朝地上狠狠地啐了一口,像是当场就要拿刀砍人的架势。 还是被沈懿瞪了一眼以后,他才反应过来,重新恢复了正常的状态。 邱琛淡淡:“所以现在我也只能没事儿就去欢喜楼点她,这样才能让她少收点别人的委屈了。” 弄清楚前因后果,沈懿在一旁偷偷朝柳苏苏挑了挑眉。 意思是,看吧,自己多清白。 柳苏苏抿了下唇,没理他,转而朝邱琛道:“可这样也不是办法啊,欢喜楼是个销金窟,有一天你的俸禄都花完了,又有谁能替你护着她呢?” 邱琛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 他虽是朝廷的骠骑将军,但在欢喜楼这种只认钱的地方面子却也不大,若是没了钱以后,岫烟又该怎么办。 他沉思片刻,看看沈懿,又对柳苏苏道:“弟妹可否帮我一次。” 柳苏苏淡笑:“邱将军但说无妨。” “帮我去问问岫烟,她为什么不肯让我替她赎身。” - 半个时辰过后,邱琛走了。 很明显能够看出来他今天心情非常沉重,沉重到甚至没有主动留在将军府蹭午饭。 沈懿凑过来,像个等待表扬的孩子,朝柳苏苏道:“娘子,我没骗你吧,确实是因为邱琛,昨天我才同岫烟姑娘喝酒的。” 柳苏苏扫了他一眼,故作深沉:“行吧,算你没有撒谎。” 见她确实消了气,沈懿心情大好。 他指尖勾起一缕她的长发,慢悠悠道:“现在我的事情说完了,是不是该说说娘子的事情了。” 柳苏苏一仰头,满脸疑惑:“我有什么事情?” 瞧她这一脸的无辜坦诚,好像把昨天的事情都忘在了脑后。 沈懿挑了挑眉:“就昨天跟你吟诗的那个。” ……想起来了。 她脑海里立马闪过昨天乱七八糟的画面,以及昨天陪她喝酒,还跟她玩了骰子的男人。 “……我……我只是和他玩骰子罢了。”柳苏苏有点紧张。 她虽然还是不记得那个男人到底叫什么名字。 但对于这种男尊女卑的古代社会,自己和殷夏昨天的举动实在是有些过分了。 她讨好的扯了扯沈懿的衣角,解释道:“我昨天是陪安郡王妃去捉奸的……叫那两个人是打掩护来着……” 沈懿低垂着眼睛看她。 他自然知道她什么都没做,也知道那里面有很大的赌气成分。 但是看着自己的小姑娘和别的男人吟诗作对,他还是想想就觉得心里堵得慌。 他还是不说话,只是突然一用力,将小姑娘抱了起来。 柳苏苏啊地惊叫了一声,再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被他抱在了怀里,整个人腾空,双腿交缠在他的腰间。 “你干嘛啊,大白天的,我和你道歉还不行,以后不去那样的地方了。” 这动作实在是太暧昧了,柳苏苏急的一个劲儿的挣扎。 可小小一只的她在沈懿的怀里就像一只不安分的小兔子,还是被箍的服服帖帖。 沈懿淡淡:“我不接受没有诚意的道歉。” “那怎么才算有诚意啊?”柳苏苏急道。 他唇畔突然勾起一丝坏笑,眸光微暗的看她,贴着她的耳朵说了一句什么。 柳苏苏的脸蛋腾的红了。 整个人都羞的冒着热气,她的小拳头捶在沈懿的肩头,气呼呼道:“流氓!纨绔!坏人!” 沈懿但笑不语,一路将人抱进了二人温暖而安静的卧房。 这一“惩罚”直持续到天色微暗的傍晚。 还是因为实在是饿得不行,柳苏苏才得以被赦免。 沈懿坐在床边,一脸餍足的看着她:“娘子晚上想吃点什么,我端到屋子里来。” 床上的锦被底下,女孩白皙的肩背露出来。 上面有深浅不一的吻痕,粉红粉红,实在暧昧。 柳苏苏瞪着他,嗔怒道:“有什么就吃什么,我都要饿死了!” 一天只吃了顿早饭,也不知道这人到底是什么做的,竟然还这样神采奕奕。 “好,我去给你拿。”沈懿答应的很快,仍旧是脊背笔挺,春光灿烂的去了小厨房给她找吃的。 浑身精力的野兽走了,柳苏苏得以起身穿好衣服,照了照镜子。 黄铜的镜面里,自己一张小脸粉红娇艳,一看便知是雨露滋润的成果。 正这时,房门被敲响,是柳玉过来送这个月的账目支出。 她都等了一天了,好不容易将军出去她才有机会进来。 “嗯,没什么问题。”柳苏苏匆忙翻看了几眼,又朝她嘱咐了一句:“准备些姑娘用的玩意儿,明天随我去一趟欢喜楼。” 第八十七章 药膳坊开业啦 次日,好不容易将一步三回头的沈懿送出府门,柳苏苏带着备好的礼物和玉儿一起去了欢喜楼。 门口迎人的门童以及楼下接人的老|鸨都知道了她的身份,十分客气。 听说她要见岫烟,老|鸨将她带到了楼上的一个雅间等着,又叫下人沏了一壶龙井茶送了过来。 二人等了半天,还是不见那位岫烟姑娘过来。 柳苏苏无聊的打了个哈欠。 玉儿心疼主子,出去就拉了个人问:“怎么回事,有没有人去叫岫烟姑娘,我家夫人在这儿都等半天了!” 正这时,雅间正对着的一个屋子房门突然打开。 一个身量修长高挑,气质淡然的美人儿施施然出现在了门口。 她像是刚醒,脸上还带着困意。 双手环胸,整个人虚靠在门边上,懒洋洋道:“哪位夫人找我啊?” 玉儿瞧不惯她这副态度,蹙眉冷声:“我家夫人是镇北将军府的。” “哦?沈将军家的,找我做什么?”岫烟似乎还觉得挺出乎意料,玩味的笑笑,由着身后一个黄发垂髫的小丫头给她披了件斗篷。 正这时,一直在雅间之内坐着的柳苏苏也走到了门口。 二人静默的对视了一会儿。 虽没言语,但都在细细打量对方。 岫烟轻笑:“要是沈夫人是来找麻烦的,我可就亏大了,您家沈将军柳下惠的紧,从来是不叫人碰的,我跟他可什么事儿都没有。” 柳苏苏也看着她笑。 随后轻声说了句:“我今日过来,是想与岫烟姑娘聊聊关于邱琛邱将军的事情。” 话音方一落地,岫烟脸上笑意瞬间消失。 “邱琛?他有什么好聊的?”她冷笑道。 叫各自下人退下,雅间里面只剩柳苏苏和岫烟两个人对坐而视。 柳苏苏朝她递来备好的礼品。 “是一些小玩意儿,送给岫烟姑娘玩儿的。” 玉儿备的礼是一些姑娘们常用的胭脂水粉。 还有她之前专门手工制成的一盒护手霜。 玫瑰香的,滋润爽滑,用小陶罐子装了,看上去非常上档次。 岫烟也没推,只笑笑,道了句:“那就多谢沈夫人了。” 自打提了邱琛的名字,岫烟这态度就变得十分奇怪。 说抵触又不完全,只能说非常不自在。 “不瞒你,今日是邱将军托我来问问,你为何不愿从欢喜楼赎身出去,过自由自在的日子?”柳苏苏选择单刀直入。 岫烟冷笑一下,没说话。 而是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手掌大的小盒子,从里面抠出一块膏状物送到鼻子边上狠狠嗅了一下。 秀美的脸上瞬间出现陶醉的表情。 柳苏苏心里猛地就是一紧。 那是鸦|片,她虽没见过,却依旧认得。 “就因为这个咯。”岫烟勾了下唇,重新将盒子放回衣袖里面,吸了吸鼻子,淡淡道:“劳烦沈夫人回去告诉邱琛,除了欢喜楼没有地方能养得起我,我不想走,收好他的善心吧,赶紧找个正经人家的姑娘成亲算了,再别来这样的地方了。” 说完话,她眼皮抬也不抬,冷笑着,起身离开了房间。 柳苏苏送来的礼品连同她本人,一起被扔在了屋子里面…… - 逢清刚来了欢喜楼,便听到老|鸨说,那位镇北将军家的夫人又来了。 “别是来找咱们麻烦的吧,一来就说要见岫烟。”老|鸨试探的问。 会吗? 逢清不知道。 但他还记得那位小夫人离开的时候,通红的脸颊,以及那位镇北大将军看自己时候吃人似的眼神。 有意思的很。 片刻之后,他在门口遇上了面色不虞准备离开的柳苏苏。 “姑娘。”他刻意没有称她为夫人。 柳苏苏被拦住了去路,微蹙了眉头,抬眼看他。 眼神里掠过一丝游移,才试探着问:“你是……那天那个……小倌。” 嗯,她还是没记住他的名字。 逢清低笑出声,非常善解人意的又说了自己的名字:“逢清。” “对对,逢清,逢清。”柳苏苏弯了弯眼睛。 “姑娘今天过来所谓何事?”逢清问她。 柳苏苏叹了口气,情绪瞬间又低落了。 不为自己,而是为着邱琛和岫烟。 一为邱琛的付出不被理解。 二为岫烟深陷泥淖而不能自拔。 今天当着她的面儿,岫烟拿出来的那是用鸦|片炼制成的烟膏。 上瘾性极强,是很多欢场男女为留住客源的手段。 耗钱耗命,让柳苏苏这个现代人不免怀念起历史课本上的虎门销烟一战。 “唉,别提了,想给一个姑娘赎身,人家不愿。” 柳苏苏实在是很郁闷,没留神就对着逢清说出了心中的苦恼。 随即,她又想到逢清也是这里接客的“小倌”,不免同情的看着他。 逢清被她悲天悯人的眼神看的有些犯懵。 却听柳苏苏又神神秘秘的问了一句:“你不会也吸烟膏吧,那东西非常伤身体,能不碰还是不要碰吧。” 逢清:…… 半晌,他淡定的摇了摇头:“我,从不。” “这就对了。”柳苏苏豪气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即又偷偷问他:“那别的姑娘小倌吸那个,你们老板知道吗?他不管吗?这是违律的啊,查出来是要进大牢的呢!” 虽然历史进程还没有虎门销烟,但根据柳苏苏所知,当下的律法也不允许私人进行烟膏售卖,若欢喜楼是成体系的吸食,那确实老板要跟着吃瓜落。 欢喜楼实际老板——逢清:…… 随即,他再一次淡定的摇了摇头:“我们老板从不许吸食那个,还请姑娘放心。” 又几日后。 不知为何,汴京城突然开始起了一场小范围的禁鸦|片行动,听说源头就出自欢喜楼。 但具体原因无从知晓。 - 对于没能成功给岫烟赎身一事,柳苏苏有些愧疚。 但邱琛似乎是看开了。 他很真诚的感谢了柳苏苏,并表示,各人有各人的命,他救不了岫烟,只能靠她自己了。 随后不久,邱琛便离了汴京。 听沈懿说是有要事在身不得不走。 如此一来,关于岫烟的事情也就告一段落。 柳苏苏也再没有去过欢喜楼。 时间过得快,转眼间就到了元旦。 而这一日,刚好就是柳苏苏的药膳坊开业的日子。 为此,沈懿特地休息一日,陪她在店内,没有去校场。 新开的药膳坊与沈将军府密切相关的消息,瞬间便不胫而走。 面上说是沈夫人义妹的店。 但明眼人都知道这只是个挡箭牌而已。 好在这里陈设布置,包括菜单食谱价格都非常亲民,也很受周围人的看好。 开业当天,柳苏苏叫厨房做了一大桶红茶放在店内,给今日来的每个客人都奉上一杯,算是今天开业的大酬宾了。 “冬天就是喝红茶的季节,更何况这里面又加了牛乳和洋糖,最是生热暖腹,强身健体。”柳苏苏将玉儿拉到一边,给她讲解着红茶的功效。 正这时,一个身影儿站在了二人面前,笑着道:“说的天花乱坠的,还不赶快给我端一杯来尝尝!” 第八十八章 广告效应 殷夏喜气洋洋站在门口,身边还跟着小不点穆雅。 作为药膳坊的股东,开业当天自然是要过来看看的。 “小翠,贺礼拿来吧。”她朝身后丫鬟挑了挑眉。 那丫鬟立马捧上来一个翡翠白菜的摆件。 跟柳苏苏现代开业时候收银台摆的那个差不多,只是这个翡翠更绿,看起来更加通透精美。 看样子这古代制作礼品的行业手法倒是比现代更加厉害了。 她没当一回事,随口就叫一旁的玉儿接了下来,放在了柜台顶上。 然后引着殷夏和穆雅进里面去参观。 趁着殷夏对厨房里熬汤的瓦罐好奇的时候。 穆雅小声对柳苏苏道:“那可是真翡翠,玻璃种的,真要是拿去卖,比你家的院子都贵。” “啊?那么贵!”柳苏苏惊讶。 她以为跟现代市场批发的差不多,只是图个意头好而已。 谁知道这安郡王府出手永远这么阔绰。 柳苏苏忙叫玉儿赶紧收好,回头花些钱打造个玻璃盒子,到时候再放在店内展览。 “哎呀,不至于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殷夏不以为意,笑道:“你要是喜欢,赶明儿我再送个来就是了。” 听到此处,穆雅一脸疲惫。 似乎早已经习惯了自己爹娘的铺张浪费。 她懒懒的抬了抬小手,朝二人打了个招呼:“娘,柳姐姐,我去李先生家上课了,你们慢慢聊。” 小不点身影渐渐消失在街角,可柳苏苏的耳边,殷夏还在念叨,说自家还有个玻璃种的观世音像,赶明儿送她家里去,看看能不能让她赶紧怀孕之类。 柳苏苏扶了扶额。 有点心疼穆雅了。 因为有开业酬宾的噱头,再加上店内的菜单价格并不算贵。 所以,一个上午的时间,店内还正经是做了好几单的生意。 有带着怀孕的媳妇儿来吃药膳鸡的。 有带着受寒的老娘来吃药膳小火锅的。 还有为着想喝一杯香喷喷的奶茶,而只点了几个调养肠胃的豆蔻馒头的。 殷夏坐了会儿,看着玉儿在一旁算账,发现折腾了一个早上,竟然进账都还不超过十两银子。 “啊?这也太少了吧,不行,你定的菜单价格太低了。” 柳苏苏解释:“这个单价是我让玉儿看了整条街的酒楼根据市场价定的,等到以后有人来要根据病情制定药膳的话,价格就可以抬高一些了。” 开店之前她就想明白了,开药膳坊,赚的是定制的钱。 其他一些普通的药膳菜肴,只能跟市场价平齐,不然怎么能有推广的效果。 可殷夏还是觉得这样赚钱太慢了。 她想了想,然后站起身,在柳苏苏面前转了一圈。 她今天穿的是一件桃红色的对襟小袄,底下是一条月白的直裰棉裙,俏皮又可爱,满满的少女感。 柳苏苏不明白她的意思。 殷夏神秘兮兮:“你刚刚不是说什么推广效果嘛,你看我啊,我不就是最好的证据嘛,我才喝了你那个汤几天,就已经瘦了这么多,还变美了不少。” 她喜滋滋的继续道:“就连上回咱俩去欢喜楼那回,你瞧那个傅云超看我的眼神,活像是见了鬼,回去的时候他还在说,要是知道我长得这么美,打死也不敢往王爷身边介绍女人啊。” 这是柳苏苏亲眼见过的。 她歪了歪头,看着得意满满的殷夏,问她:“然后呢?” 殷夏掐着自己一把细腰,笑眯眯道:“然后啊,我最近忙着往你家跑,可好长时间没和那帮世家的贵妇们聚会了,她们要是瞧见了我现在这个样子,肯定……” 说到这儿,她朝柳苏苏飞了个眼儿。 柳苏苏立马明白过来。 这倒是个打广告的好机会了。 那帮世家高门的贵妇,最舍得给自己花钱了。 尤其还有殷夏这么好的招牌在。 “那你赶紧去找她们啊。”柳苏苏心急了。 殷夏切了一声,朝她翻了个白眼:“你不懂,刻意上门的效果肯定不如让她们来找我效果好。” - 下午,殷夏走了。 回去筹备如何给药膳坊打广告了。 而周围群众的新鲜劲儿似乎一个上午也都差不多了。 时至傍晚,店内依旧空空荡荡,无人关顾。 玉儿到一旁算总账,又到后厨指挥下人打扫卫生。 柳苏苏觉得无趣,便到楼上雅间坐着,望眼欲穿。 “想什么呢?柳大夫这是怕赔本儿?” 沈懿不知何时凑过来,坐在她身旁,自然的将人圈进自己的怀里。 索性就是个雅间,下人不会随意进出。 柳苏苏也不避讳,就软软的靠在他怀里,感受着他身上温暖的体温。 “不会亏本的。”她轻声回他。 柳苏苏从来没觉得自己开店会亏本。 她对自己是非常有信心的。 从现代到古代,只要吃过她做的药膳的人,就没有不回头再来找她的。 这就是灵泉药膳的力量。 现在不过是刚刚开始,她有的是时间和精力。 只是这种等待,她上一世就已经经历过了。 再经历一次,难免觉得有些烦躁而已。 “娘子很自信呀。”沈懿微微侧过脸,温柔的在她鬓发上落下一吻。 柔声道:“我也觉得你肯定能行,只是太累了些。” 时至夕西,隔着雕花的窗户,柳苏苏看见外面将落未落的夕阳。 将天际映照成璀璨的金色。 过往的人都被罩上一层温柔的金光。 她贴在沈懿的怀里,感受着他的温润如水和小心翼翼。 她的心熨帖成一片。 又朝沈懿的怀里蹭了蹭,软声道:“不累的,跟你天天在外打仗相比,这又算得了什么。” 沈懿顿了一下。 半晌才说:“可是,不一样的,我是男人,养家报国都是我应该的。” 柳苏苏轻笑起来,并不睁眼,只云淡风轻的说道:“一样的,我是女人,顾家疼你也都是我应该的。” 窗外如火的夕阳刚刚落到山头。 也像是落到沈懿的心里。 他将人又抱紧了一点,然后在她的额发上落下了重重的一吻。 “说话算数。”他贴着她的耳畔轻声说道。 第八十九章 求求沈夫人了 正当二人温存之际,雅间的房门突然被人推开。 “夫人,有客到!你快下去瞧瞧吧。” 玉儿语气很急,急匆匆就冲了进来,连门都没来得及敲。 奇怪了,这丫头平日是最淡定踏实的一个,今天怎么这么反常。 柳苏苏赶紧从沈懿怀里挣脱出来。 她淡定的整了整形容,问道:“什么客,至于你急成这样?” 玉儿这会儿终于知道自己贸然进来到底打断了什么。 她尴尬的欠了欠身,避开沈懿凶狠的眼神,朝楼下努了努嘴,说道:“欢喜楼的岫烟姑娘,情况看着不大好,我处理不了,夫人您下去瞧瞧就知道了。” 哦?岫烟? 上回不欢而散之后,她竟然会主动来找自己。 这倒是柳苏苏始料未及的。 沈懿皱了下眉:“我和你一起下去看看。” 他怕这位岫烟姑娘此行来者不善。 “不用,我自己去就行。”可他人刚起身,便被柳苏苏按着肩膀又按坐了回去:“不会有什么事儿的,你就在楼上等着我。” 沈懿顿了顿。 还想说话,但到底还是依了柳苏苏的话,目送她的背影走下了楼梯。 - 楼下,大厅里只坐着岫烟姑娘一个人。 前几天见面时候还是顶丰腴秀美的一个人,这会儿看起来却已经憔悴的不行。 虽然衣着打扮依然是风姿绰约,但脸颊已经瘦得完全凹陷下去。 白嫩嫩的皮肤此刻看起来也是暗沉发黄。 好好的一个美人儿,这会儿在大厅内烛光的掩映下,看起来竟然有些骇人。 柳苏苏不免好奇,想知道这几天她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样的事情。 “沈夫人。”看见她出来,岫烟态度非常恭敬,已经全然没有了当日随性骄傲的态度,反而起身朝柳苏苏做了个揖。 “岫烟姑娘坐,听说你有事儿找我?” 好在柳苏苏也是个不计前嫌的人,对她很客气。 面黄肌瘦的昔日美人儿岫烟略微垂首点了点头。 随即又偷偷用余光扫了柳苏苏身后的几个伙计一眼。 柳苏苏会意,朝玉儿并几个伙计摆了摆手。 “你们先下去吧,我同岫烟姑娘单独聊几句。” 其余众人纷纷退下。 大厅内就只剩二人,一时安静地落针可闻。 柳苏苏再次问她:“这次可以告诉我,你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岫烟抿了抿唇。 束成双丫髻的头低低的垂落下去,似有难言之隐。 柳苏苏也不逼她,只是静静的等她自己开口。 半晌,岫烟终于鼓足勇气抬起了头,对她道:“想求您帮我弄些鸦|片烟来,我实在是扛不住了。” 万万没想到,对方来找自己竟然是这样的理由。 柳苏苏吓了一跳,手中的茶杯差点掉落在地上。 原来汴京城近日来不知为何刮起一阵禁鸦|片烟的风暴。 岫烟身处其中,再也不能像过去一样随随便便就能获得精神慰藉。 “太难受了……我太难受了,再这样下去,我会死的。” 对面干枯蜡黄的女孩儿双目垂泪,声音沙哑,痛苦的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柳苏苏一时哽住。 她还从来没有在现实生活中见过成瘾至此的人,太可怕了…… 岫烟的哭求还在继续:“求求你,沈夫人,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可你肯定会有办法的,你们都是上层人,搞些这东西肯定不是什么难事儿。” 说着说着,她甚至从凳子上起身,拉起柳苏苏的手,哭得更厉害:“求您,救救我吧。” “……就不能试着戒掉吗?这是个很好的机会啊。”柳苏苏问她。 “我不能……啊。”岫烟抽泣着,眼泪大颗大颗的掉下来。 她捂住心口,动作颤抖如七八十岁的老妪。 “浑身难受的要命,没有鸦|片我会死的啊!” 她抓心挠肝的样子,让柳苏苏劝解的话再也说不出来了。 她不是岫烟,她不知道岫烟到底经历了什么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毕竟在邱琛的回忆中,这是个善良又活泼的女孩。 更当下这个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瘾君子完全就是两个样子。 见她不语,岫烟噗通就跪在了地上。 她抱住柳苏苏的腿,哭得更厉害。 “沈夫人,救我一次吧,就当是看在邱琛的份儿上,您救救我,救救我!” 上回见面,提到邱琛的时候,她的表情还是那样的不屑和骄傲。 此时此刻却一次又一次的提起邱琛的名字。 柳苏苏说不出心底到底是什么滋味儿。 只淡淡点了点头,将人从地上搀了起来。 “好,我帮你,你先起来。” 岫烟十分激动,应声起身。 却听柳苏苏又道:“但事成之后,你要答应我一个要求。” “您说?”岫烟毫不犹豫。 “你得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沾上了这个东西的,是不是跟邱琛有关系。” 柳苏苏玩味的看着她。 - 虽然答应了岫烟的要求,但柳苏苏还不知道自己应该到哪儿去帮她搞些鸦|片来。 但这玩意儿,只要有市场,肯定还是能找到的。 对此,她并不慌。 而且,之前安郡王穆兆林也曾经说过,他家的生意遍布整个汴京城。 不管是黑道的生意还是白道的生意,就没有他们搞不定的。 所以,次日,在殷夏来府上找她说话的时候,柳苏苏便对她问起了这个事情。 殷夏一惊,上下打量她:“你该不会沾上那个东西了吧!我告诉你,不行啊,那东西很毒的,量大了会要命的!” 柳苏苏赶忙摇头,说跟自己没关系,是有个朋友托自己找的。 殷夏半信半疑。 半晌才歪着脑袋答:“我回去问问穆兆林,他应该有路子。” “好。”柳苏苏的心放下了一半儿。 随即,又想起了她昨天说的广告战略,便问她宣传做的怎么样了,有没有高门贵妇来找她问最近变瘦变美的秘诀。 提到这事儿,殷夏态度非常骄傲。 她扬了扬头,清了清嗓子笑道:“你就等着看好戏吧,保证不出三日,咱们药膳坊的门槛儿都会被汴京城的高门贵妇踏平的!” 柳苏苏也笑。 笑容像是璀璨的向日葵:“好,那我就拭目以待啦~” 第九十章 将军要纳妾? 冬日傍晚,天色昏暗阴沉,二楼窗口的树枝也结了些冷霜。 举目一望,看起来既萧条,又荒凉。 岫烟枯坐在窗边许久,整个人也如同寂寥的冬日,憔悴寡淡。 距离她去药膳坊找柳苏苏已经过去三天的时间了。 可她想要的东西却一直都杳无音信。 或许那个高高在上的将军夫人只是在逗她罢了。 毕竟自己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朝人家跪拜的时候,确实是看起来挺可笑的。 “姑娘。”丫鬟小声试探:“要不您就去求求那个吴员外吧,说不定他真的能搞到呢……” 吴员外? 一听到这个名字,岫烟脑海里立马浮现出那个油腻的老男人看向自己时候色眯眯的表情。 她虽然是在欢喜楼这种场所谋生,却还是有一些骨气的。 她不能接受自己委身给那样腌臜的老男人,只为一盒小小的鸦|片烟。 看明白他的心思,丫鬟有些不忍:“姑娘,可是你这几日头疼的都睡不着啊,再这么下去真的不行啊。” 她跟着岫烟的时间长。 知道自家姑娘身上是有病根的,犯起病来,头疼的要命,所以才在有心人的煽动下,沾上了鸦|片这种玩意。 她知道鸦|片不是好东西,却还是不忍心看着岫烟受罪。 “姑娘,要不……您就跟邱将军说实话吧,他肯定会帮你的。” 丫鬟小心翼翼:“邱将军肯定不会眼睁睁看着姑娘受苦的。” 岫烟听罢,轻轻阖了阖眼。 邱琛壮硕的身影在脑海里晃了又晃。 自少年起,他就是那样一个真诚又热情的人。 就像是一轮小太阳,只要靠近他,就会获得温暖。 岫烟也曾痴迷于这轮太阳。 甚至也曾动过想要将他占为已有的念头。 可时过境迁,他们早已经走上了两条截然不同的路。 虽然,她依旧对那轮太阳充满艳羡和期待。 可她却也知道,那一切都是妄念。 自己与邱琛,早已经成了两个世界的人。 她不该拖累,也不能拖累他。 小丫鬟没眼色,还在巴拉巴拉的说:“姑娘,邱将军对你肯定是真心的,你为什么就是不肯随他赎身出去呢?” 岫烟苦笑一下。 不想继续和她纠缠这个事情。 所谓真心或者假意,对她来说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现在只想要一小盒鸦|片膏,来缓解她煎熬的头痛。 “下去看看,要是沈将军府来人送东西,就赶紧拿上来。” 说到底,她还是对那个年轻的沈夫人有一丝期待。 丫鬟叹了口气,不再多说,哎了一声下楼去了。 房内昏暗,岫烟又在窗口坐了许久。 就在她彻底要对柳苏苏失去希望,准备喝些安神的汤药休息的时候,门突然被推开了。 丫鬟去而复返,手里提着一个盒子还有一封信。 岫烟眼睛亮了亮,忍不住问:“可是沈将军夫人送来的?” 丫鬟顿了下:“是,药膳坊的伙计送来的,叫直接交给姑娘。” 自己到底是没有白白相信那位沈夫人。 岫烟心头霍亮,强撑着病体,从椅子上站起来,接过那个盒子,匆忙打开看了一眼。 不出所料,里面确实装了一小盒鸦|片膏。 非常小的一盒。 岫烟双手颤抖着将盒子拿出来,打开盖子,她痴迷的放在鼻尖嗅了嗅。 对,这就是她想要的,甚至比过去她买的那些还要高档。 熟悉的精神慰藉回来,岫烟通体舒畅,头也不像刚刚那么疼了。 “去,给我弄些吃的来。” 这会儿,她也有了想吃东西的心思,叫丫鬟下去准备菜肴。 而她自己,则留在屋内,将那封信从信封里面拿了出来。 送鸦|片还要带一封信,岫烟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但信笺上那股子淡淡的中药香味儿,却让她觉得心神安定,非常舒服。 和柳苏苏这人给别人的感觉一样。 岫烟出身不错,幼时也开蒙读过几天书,所以也认得几个字。 她将信笺展开,匆匆看了几眼,惊讶之情溢于言表。 上回二人见面,她只是简单说了一些自己沾染鸦|片的前因后果。 却不料,柳苏苏就此竟然将她身上的陈年顽疾以及症状一一推导出来了。 “鸦|片却有止痛的功效,但却不能长久,未来还有几十年要活,总不能一直靠着外力,若岫烟姑娘有心想要根治病痛,我愿祝你一臂之力。” 落款,柳苏苏三个字。 写的洒脱又飘逸。 岫烟右手执信,左手捏着那盒鸦|片烟,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从来没人告诉她还有几十年的人生要活。 她甚至都忘了。 以为自己不过是一具活了今天便没有明天的傀儡罢了。 日头渐落,很快,屋内的最后一点亮光也消失不见。 下楼备饭的丫鬟端了托盘回来,一进来便说:“姑娘,怎么不点灯。” 说着,她放下托盘,点燃屋内灯烛。 烛光下,羸弱的美人莹莹欲泪。 丫鬟惊了一下,忙道:“姑娘这是怎么了!” 岫烟长睫颤了颤,用手抹掉了眼下的泪珠儿。 “不妨事,吃了饭随我去一趟沈将军府上吧,我要当面谢谢沈夫人。不,我该叫她柳苏苏。” - 当晚,许多人都瞧见欢喜楼的花魁岫烟姑娘去了沈将军府。 “啧,看样子沈将军也喜欢新鲜的,咱们以为他对沈夫人多好呢!” “可不是!这才多久啊,竟然都把人叫到府上来了!” 外头看热闹的人,嘴里七七八八讨论着。 大家都说沈将军这是要打夫人的脸,外头养也就罢了,竟然还把这种人叫到府上来,这不是欺人太甚。 众人都等着看大房收拾小三的扯头发戏码。 却不料,半个时辰过后,沈将军府大门洞开。 岫烟款款从门内走了出来,她感激的笑着,脸上还带着似有似无的泪痕。 “哦呦,该不是被打了吧,怎么还哭了。”有人小声议论。 可正这时,她身后又走出来一个人。 正是沈将军的夫人,柳苏苏。 “别怕,我肯定会帮你把病治好的,相信我。” 她笑的温婉动人,又轻柔的拍了拍岫烟的肩膀:“不过其他就要靠你自己了。” 岫烟感激的点头。 她从心底里想要戒掉鸦|片,开始新的生活。 两个美人儿亲亲密密在门口说了会儿话。 马车过来,柳苏苏又将人送上马车才转身回了府里。 这下门口看热闹的人彻底蒙了。 这是咋回事?? 这俩女的不扯头发,怎么还搞得像亲姐妹似的?? 难不成,沈将军真准备纳欢喜楼的姑娘做二房??! 第九十一章 医者仁心 不过是帮忙替岫烟姑娘治病。 却无端连累了沈懿,让汴京百姓都以为他要纳妾? 听到丫鬟将外头流言讲给自己的时候,柳苏苏只觉得哭笑不得。 正此时,沈懿从校场回府了。 近日风雪极大,外头天寒地冻,柳苏苏已经说了几次天冷不必来回跑了,可沈懿不愿意,每每都要顶风冒雪回家,不管多晚都是。 “快把衣裳脱了。” 她匆匆走到沈懿面前,将他身上落满雪的披风解了下来,递到了一旁丫鬟的手里。 又拿过一个汤婆子朝沈懿怀里塞:“冻坏了吧,想吃点什么,我叫厨房去弄。” 沈懿却不接,只坏心眼儿的将冰凉的双手往她的脸上贴。 “别弄,冷死了。”柳苏苏嗔着瞪了他一眼,但人却不动,依旧由着他胡闹。 好在沈懿是个知道疼人的,闹了会儿便揽着人进了屋子,一边换衣裳一边同她说话。 沈懿道:“听杨武说,这几天岫烟经常过来是不是?” 看样子他也知道了自己莫名其妙被纳妾的事儿。 柳苏苏抿了下唇,压住笑意,佯装生气的问他:“是啊,将军不知道吗,岫烟姑娘每每过来都是想见将军你呢,外头人都传将军这是厌了我,想要纳妾呢!” 她是开玩笑,沈懿却当了真。 衣裳还没换好,就匆匆从屏风后面跑了出来。 他右手三指朝天,急忙忙解释道:“我发誓,这事儿我不知道啊,娘子可不能听那些人瞎说,我根本和岫烟姑娘就不熟,去了几次还是看在邱琛的面子上啊!” 他是真急了。 好不容易和小媳妇儿过上甜蜜美满的日子,动不动就要跑出来两个拦路虎让他俩吵一架。 之前云姝那事儿还算有些责任,到了岫烟这儿就是真真儿的捕风捉影了。 沈懿搂着她的腰,眼神真诚的像是下一秒就可以把心剖出来给自己看。 柳苏苏终于是忍不住,噗嗤一声儿乐了。 “好啊,你逗我。”沈懿终于看出她的玩笑,他鼓着腮帮子开始抓她身上的痒痒肉。 柳苏苏疼都不怕,却最怕痒。 被他抓的一个劲儿告饶,沈懿才满意的收回了手。 夫妻俩闹了半晌,终于开始说正经事儿。 柳苏苏边帮沈懿系腰带边说:“岫烟姑娘是家族遗传的脑病,她脑子里长了东西,犯病时候疼的厉害,所以才沾了鸦|片这种东西。” “那她为什么不告诉邱琛?”沈懿皱了眉:“说不定他有办法帮她的。” 柳苏苏摇摇头,只感叹这些直男心思不会转弯儿。 “这病在岫烟看来就是绝症,她母亲外祖母都是死于这个病,她不想拖累邱琛。” 岫烟的病症在柳苏苏判断,其实和现代所说的脑瘤属于差不多的情况。 但现在是古代,没有所谓西医外科的概念。 更遑论给一个大活人开颅做手术了。 所以,这病也便成了绝症。 “那你能治吗?”沈懿垂下脸,不无担忧的看着她。 他当然希望岫烟能够痊愈,也让邱琛一块心病了结。 但他却不希望这件事情给柳苏苏带来太大的压力,毕竟,别人都说那是绝症。 柳苏苏仰起脸,明媚的小脸上露出笑容。 “我不能保证一定能治好,但我会尽全力的。” 她认真又自信的表情让沈懿突然想起她的父亲柳郎中。 那是个沉默寡言的中年人。 平时鲜少说话,看起来是个非常无趣的中年人。 可只有在提到医术,看病这些问题的时候,他永远眼睛里发着光,像是上天注定就要从事着一行一样。 柳苏苏也是这样的。 沈懿在这对父女身上,看到了书上所说的那个词儿。 叫【医者仁心】。 - 柳苏苏熬了几个大夜,终于集齐了几味治疗肿瘤的药物。 石斛、紫草、龙胆、柴胡、地黄。 肿瘤在中医上来说,其实就是血瘀不畅,所以柳苏苏便将这几味行气止痛、活血化瘀的中药集中到了一起,制成药丸送到了岫烟手上。 并且,每一次,她都会附上一小盒鸦|片膏,用以饮鸩止渴。 这一日,岫烟的小丫鬟又来取药。 她手里捧着一小把腊梅,笑嘻嘻迎上来,献宝似的递给柳苏苏。 “沈夫人,我家姑娘这几天头都没有疼,多谢您了,这是奴婢在外头采的腊梅,给您拿来赏玩。” 外头天气冷,小丫鬟冻得脸颊红彤彤的,像个小苹果一样。 柳苏苏看了觉得欢喜,就叫下人将花收了下去。 她问:“岫烟姑娘这几日头不疼了?” 小丫鬟咧开嘴:“比之前少很多了,有的时候还能睡整夜的觉了,都是夫人的药在起作用。” 柳苏苏从容的收下了这个彩虹屁。 又叫玉儿将今天备好的药和鸦|片膏拿了出来,递给小丫鬟。 却不料,丫鬟只接了药丸,却并没有接鸦|片膏。 “姑娘说了,上回送的还没用完,叫这次不用拿了,她要慢慢戒了。” 几年的鸦|片瘾竟然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得到控制。 柳苏苏不免为岫烟姑娘的毅力感到折服。 她朝丫鬟点了点头,笑着说:“回去告诉你家姑娘,邱将军前些日子来信儿了,说再有几天就回汴京了,叫你家姑娘好好养着,到时候和我一块儿给邱将军接风洗尘。” “哎!”小丫鬟大喜,乐得一蹦三尺高。 “我这就叫裁缝铺再给我家姑娘做几件漂亮衣裳!” - 还没等到邱琛回京,汴京城里又有了一桩大事儿。 安郡王府上的穆雅县主要过十周岁的生日。 安郡王妃请了满城的高门显贵都到自家府上做客。 沈懿收到邀贴的时候还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不过是个十岁生日,至于办这么大吗?”他疑惑。 柳苏苏却笑起来,戳着他的额头说道:“笨蛋,不知道了吧,这是王妃在给咱们的药膳坊做广告的最佳时机呀。” 要宣传就来把大的,这就是殷夏的目的。 让全城的有钱人都知道,她在柳苏苏的药膳调理下,已经重回二八年华,娇艳如旧了。 沈懿有些懵,他皱了皱眉,问道:“你确定这样真的有用吗?” 生日会包括宣传方案都是自己参与策划的。 前·连锁药膳品牌·主理人柳苏苏表示:“等着看吧,不久之后,我就是全汴京最成功的的商人啦!” 第九十二章 饥饿营销 腊月二十,安郡王府大宴宾客,为庆祝穆雅县主生日。 柳苏苏本想一早过去帮忙的,但殷夏却不同意,叫她晌午时分再过去。 说是,厉害的人物总得压轴出现,等她把气氛炒热了,柳苏苏再去也不迟。 午时初刻,沈懿和柳苏苏坐马车到了安郡王府门口。 这儿柳苏苏是常来的,沈懿却还是头回过来。 朱红的大门,上头金匾镌刻着四个大字“安郡王府”,别提多气派。 匾额底下,一黑一白两个主人正笑盈盈的迎接来往宾客。 穆兆林穿着一身黑袍,袍子上有金线绣的祥云。 不止衣裳黑,他脸也是黑的。 顺着他的眼神望去,一旁身着白色锦袍,外罩秋香色比甲的王妃殷夏正一脸喜色的同来人说话。 在药膳的调理下,她近来实在是光彩夺目了些。 引得来往众位男宾都忍不住视线在她脸上身上一而再再而三的逡巡。 “行了,别聊了!” 穆兆林打断正在和殷夏说话的工部侍郎,恶狠狠道:“你媳妇儿还在院子里等你呢!” 工部侍郎家的夫人是个母夜叉。 脾气不好嗓门大,形容壮硕的能抵他两个那么大。 原来的安郡王妃也差不多,工部侍郎常常以此安慰自己。 没想到,多日不见,母夜叉变成了赵飞燕,美的窈窕多姿。 就连一贯的大嗓门这会儿都显得格外的率直可爱。 他踌躇半天终于是像穆兆林问出了心头的疑惑。 “王爷,这位该不会是尊夫人的孪生妹妹吧?” “……”穆兆林气的胡子都要吹上天,暗骂了一句傻x。 然后在殷夏命令的眼神下,说出了提前商定好的回答:“夫人是在一绝世名医的调理下变美的。” 工部侍郎眼睛一亮,忙问:“是哪位名医,可否请王爷告知在下?” “天机不可泄露,天机不可泄露啊。”穆兆林神神秘秘道。 - 午时三刻,安郡王府上午宴开席。 沈懿坐在柳苏苏的右手边,一边帮她布菜一边小声问:“胃口都钓的差不多了,殷夏什么时候公开你这个名医的真实身份呢?” 确实,这场宴请,名义上的主角穆雅根本就是走了个过场。 一直都是安郡王夫妇两个花蝴蝶一样满场飞。 殷夏一路走一路展示自己的美貌,开席不到半个时辰,她已经换了三套衣服。 活像维密之夜上戴着翅膀的超模。 她接受着众人的赞美,但每当问及缘由时又都闭口不言,神秘的不行。 而在她之后,穆兆林则负责演说漏嘴。 总是时不常就吐露出一两句关于名医的秘密。 惹得一众朝廷亲贵,世家高门,甚至几个闲散王爷都围在穆兆林的身边,就是想追问关于那个名医的细节。 柳苏苏偷笑:“看吧,相比女人,很多时候男人更看重自己夫人的形象。” 沈懿听罢,也笑了下。 复而垂头看她,温言道:“那我倒是幸运,夫人天生就是个如花的美人儿。” 柳苏苏勾唇笑。 坏心眼儿的逗他:“那可不一定,你怎么知道我没用些手段让自己变美?说不定我这副皮囊也都是假的呢?!” 小姑娘笑起来,眼尾上扬,明亮的瞳孔里闪着狡黠的微光。 像是得了趣儿的小狐狸,也像是顽皮的小猫咪。 沈懿也爱陪着她闹,佯装惊讶:“夫人的意思是画皮鬼?” 说完,他还小心翼翼摸了摸柳苏苏嫩白的脸蛋。 柳苏苏闻言,眨巴两下眼睛,翘着下巴点头:“对啊,我是鬼,会吃人的。” 哪有鬼怪像她这样俏皮动人。 若真是个鬼,那也是藏在人心窝的可爱鬼。 沈懿眯了眯眼,贴着她的耳边小声道:“我听说鬼不吃人,只是会吸干男人的阳气……” 后面又说了句什么,声音极小,可柳苏苏听得清楚。 她脸红的像是煮熟的螃蟹,气鼓鼓朝他胸口锤了一拳。 “臭流氓!”她小声斥他。 夫妻两个闹闹笑笑正欢。 殷夏那头的宣传也几乎达到了高|潮。 现下这满院子的人都知道了,安郡王妃是在一个隐士名医的帮助下变成了如斯美貌。 但名医不愿出世,所以殷夏不能把她的身份公开出来。 一众男男女女只能往人兴叹,感慨自己没有这种运气。 正这时,后院跑出来个小丫鬟。 柳苏苏认得,她就是殷夏的贴身婢女翠儿。 她视线先是扫视了一圈众人,确定了柳苏苏位置。 随后,她运了运气,扯了扯衣裳,清了清嗓,然后径直朝柳苏苏扑了过来。 “沈夫人啊,求求你,救救我哥哥吧,我家夫人都说了,她能变得那么美都是您的功劳,想必您定是有惊世的医术,定能将我兄长的病治好啊,夫人,求您了,帮帮奴婢吧!” 几句话,便将事情说的一清二楚。 这丫头嗓门又随了殷夏,是个喇叭似的扩音器,厉害的不得了。 殷夏乘胜追击,过来将人强拖起来,佯装怒意,骂道:“不是说这事儿不能外传吗!现在旁人都知道了,你叫沈夫人怎么做人啊!人家堂堂一个将军夫人,怎么能给别人当郎中使唤呢!” 明白了明白了,这下大家都明白了。 原来安郡王夫妇口中那神乎其技的绝世名医竟然是沈将军的夫人。 再联想到沈懿将军突然好转的伤脸,过去也曾有人说起是他夫人的功劳。 这两相一结合,在场众人皆惊叹起来。 “啊!原来名医竟然就在我身边啊!” 工部侍郎第一个站起来,他匆匆两步跑到沈懿夫妇面前,恭敬行了个礼。 十分客气道:“还请沈夫人也赐在下一剂汤药。” 殷夏又恰好开口。 “我是最怕那些药汤了,苦的要死,沈夫人都是靠药膳治病的。” 开药看诊已经够厉害了,没想到她竟然靠的还是食补。 这下众人更是惊得要死。 正这时,人群当中传来一声轻哧。 “哼!败坏医德,胡言乱语!” 好好的广告分享会,竟然有人来砸场子,殷夏第一个不乐意,厉声叫那人站起来,问他是谁。 “在下太医院御医段平章。”年轻男子从容不迫,款款起身。 太医段家,从前朝便是掌院太医。 家学渊源自是不必多言。 穆雅刚刚穿越来的时候生过一场大病,便是段平章父亲医好的。 由此,两家变成了可以互相往来的友人。 只是,段父今日有诊,便由段平章出席。 对方眼神不爽的上下打量柳苏苏。 柳苏苏不甘示弱,同样大量回去。 这段平章年纪约莫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看着唇边的胡子还没长出硬茬。 啧,还真是年轻气盛呢。 柳苏苏淡笑:“您觉得我是花架子?” 段平章轻哼一声,不语,态度却清楚至极。 他学医多年,当然不信,一点点药膳竟然能给人带来这么大的变化。 不过是两相得利的噱头罢了。 太庸俗。 却见对面美貌女子并没有因为他的态度而生气。 反而云淡风轻的瞟了他一眼,温温柔柔回应:“那段太医可愿与我比试一番?” 第九十三章 我有的是资本狂 没想到这小丫头倒是痛快,段平章不能示弱,立即应承下来。 “自然,但比试内容由谁来定?”他视线扫过柳苏苏,眼中似有无限斗志。 啧啧,年少气盛,年少气盛。 这一下子就中了柳苏苏的下怀。 之前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在汴京扬名,这下可好,机会直接送到眼前来了。 她余光瞥了下站在殷夏后面装着瑟瑟发抖的丫鬟坠儿。 这坠儿的确有个哥哥患病在床。 年初与友人饮酒失了分寸,回家路上与一辆马车迎头撞上,然后就倒地不起了。 他倒下是倒下了,但人没死,就是一直沉睡着,醒不过来,总剩一口气儿吊着。 郎中大夫巫师请了一大圈,可人就是醒不过来。 因为这事儿,他媳妇儿也跟别人跑了,现在就剩年迈的老父母养着。 这些事儿柳苏苏都是知道的。 原也是准备叫坠儿演完这一场,然后她找机会去看看能不能给医好的。 没想,就在这个时候段平章撞到了枪口上。 这不是巧了么。 “那我们就以这个丫鬟的兄长为考题,你我二人都来看诊医治,看谁的办法能将她兄长治好,如何?”柳苏苏弯着眼睛,看起来真是毫无杀伤力。 段平章根本不知道坠儿的兄长得的是什么病。 但自幼出众的他却并不认为自己会输给这个黄毛丫头。 “比就比!”他剑眉凌厉,态度镇定自若。 复而,他又补充问道:“但我们同时看诊医治,怎么判定他是被谁医好的呢?” 这倒是个问题。 毕竟药方都是一样的吃,谁知道是哪个起了效。 底下围观的众人免不了都像是当事人一样开始垂头苦思解决办法。 却见人群中的小姑娘毫不犹豫,只是浅浅笑了一下。 唇角弯起一个漂亮又自信的弧度。 “那就段太医先看,我后看,你若医好便是你赢。” 话一落地,四下便是一阵惊叹。 这丫头也太狂了吧。 段平章也惊得瞪大了双眼。 这等于是下棋先让他三步,若是他棋高一着,不等柳苏苏开局,他就能直捣对方将巢。 该得是有多强的医术才能说出这样的话啊。 段平章无端就在这个现场矮了三分。 当然,此刻不止他一个人发蒙。 一旁的殷夏和沈懿也为柳苏苏捏了把冷汗。 殷夏偷偷扯了她的衣袖,小声道:“别赌这么大啊,段家也是医术世家,要是他先医好了怎么办啊!” 而沈懿态度则淡定了许多。 他只是轻轻握了握柳苏苏的手,温柔而有力的说道:“不管做什么决定,我都相信你。” 柳苏苏回握回去,笑的天真而纯粹。 “我赌他赢不了我。” - 很快,这场“绝世名医”和太医院之子的比试就成了汴京城热议的新话题。 不管是街头巷尾的百姓,还是朝中权贵都非常热衷于讨论此事。 有人知道坠儿兄长的病情,便笃定表示,这不是医术能解决的,沈夫人那样笃定自信,身上肯定是有些术数本事在的! 而朝臣们则分为两拨。 一拨坚定地站理论派,认为医术世家的段平章肯定能够赢得比赛。 还有一拨是实践派,他们认为从群众中来的实践派郎中柳苏苏才能赢取这顶桂冠,这一派以晏南齐为首,其余拥趸都是他强拉着加入阵营的,代价是,他承诺事成之后会大宴宾客。 当然,地点就在柳苏苏开的药膳坊。 只是这些他还没有像众人吐露。 与此同时,欢喜楼旁边的长乐坊也开了赌盘,来赌这一次的比赛魁首。 岫烟听说之后,立马将压箱底的首饰银两都拿了出来。 豪气的对丫鬟说:“去,都押给柳姑娘。” 小丫鬟看着自家姑娘为数不多的家底都掏了出来,不由替她紧张,劝了句:“姑娘,若是沈夫人输了,您可就亏大了啊。” 岫烟神秘兮兮的挑眉笑,随后说道:“你以为我只是在支持她?” 小丫鬟茫然点头。 岫烟笑的更欢,摇头解释:“这可不只是支持她,我是想靠柳姑娘赚的盆满钵满。” 看着自家姑娘自信满满的表情,小丫鬟鼓足勇气也偷偷取出了自己的私房钱,押在了柳苏苏身上。 丫鬟去长乐坊下注。 岫烟则在屋子里惆怅。 她担忧柳姑娘会不会因为名声不大而在舆论场上落了下风。 她甚至琢磨着要不要跟欢喜楼里的其他姐妹们商量商量,都去押柳苏苏,起码给她挣个面子。 谁料,不大一会儿,小丫鬟回来了。 她满脸喜色,整个人乐得像是新春挂在墙上的喜娃娃。 岫烟问:“什么事儿,乐成这样。” 小丫鬟呲出两颗小虎牙:“姑娘,长乐坊的人说了,现在这个赌盘里九成的赌注都是押的柳姑娘赢!” 岫烟眼睛都瞪大了。 她知道柳苏苏医术好,是因为她真实体会过。 可旁人哪有这种机会。 他们这是从哪儿知道的? 莫不是沈将军的友人为了充面子押的? 岫烟脑袋里想了许多种方式。 可与此同时,欢喜楼两楼,一个清俊男子站在窗前。 他手里翻着今日的账册,盯着开支处的一栏,勾唇笑道:“小丫头,你可千万要赢哦。” - 外头舆论战打的酣然。 当事人柳苏苏却非常的淡定自得。 看着仰面躺在藤椅上,闭着眼睛吃葡萄的柳苏苏,殷夏愁眉苦脸道:“祖宗啊,人家段太医这两天都快住在坠儿家了,一天三趟不是针灸就是喂药,你怎么连去一趟都不去啊。” 段家医术精湛。 最以针灸出名。 柳苏苏对此非常了解。 她微眯了眯眼,懒懒的笑道:“那他不也还没有看好呢么。” 看她这副表情,殷夏只觉头大。 她拍了桌子:“就算今天看不好,不还有明天嘛!要是人家赢了,我看你怎么办!” 柳苏苏终于从藤椅上起身。 她伸了个懒腰,淡定表示:“他赢不了。” 殷夏愣了下:“真的病的那么严重吗?” 坠儿是跟了她多年的丫鬟,彼此感情情同姐妹。 坠儿兄长出事以后,她给找了无数太医郎中,都不见好,现下对柳苏苏和段平章都是抱了极大希望的。 可若是他俩都看不好…… 殷夏觉得,自己不知如何面对坠儿。 “没那么严重,但是以他的水平是找不到病灶的。”柳苏苏淡淡。 她看过坠儿哥哥的脉象。 脉象平稳跟常人一模一样,可人就是不醒。 这在古代就是绝症,就直接等死的病。 可是从现代来的她非常清楚,他这就是车祸导致脑部淤血,导致他成了植物人。 而这种病症在脉象上完全展示不出来。 段平章又不能给他拍个x光片,能看出问题来就怪了。 殷夏看着她悠然自得的表情,心又安定了几分。 忍不住问她:“段太医医不好,你确定你能医好?” 柳苏苏闻言浅笑:“当然,方子都开好了,只等段平章认输,我就叫人送药给坠儿。” 第九十四章 这是黑店?? 方子就是她开给岫烟的那一道方子,用以活血化瘀,使得患者脑补的淤积消除。 她甚至连一味药都没有换。 因为本质上来说,岫烟和坠儿兄长的问题是一样的,只是病灶位置不同而已。 她这边老神在在,可苦了不知社会险恶的段平章。 他出自医术世家,从小也是见识过无数奇诡病例的,所以在来坠儿家之前,他并没有把这事儿当成是多大一个难题。 赢得这场比拼,他是势在必得的。 可谁料,一到了坠儿家中,他就被躺在床上男人的模样给惊住了。 用枯槁来形容一点也不过分,脸颊都凹下去,皮肤蜡黄,紧紧合着的眼睛看起来毫无生气,除了尚有微弱的呼吸之外,根本看不出一丝他还是个活人的迹象。 这……该怎么诊? 旁边坠儿爹娘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求您救救命啊,我儿还年轻,不能就这么去了啊!” 段平章不善交际,被当下的场景惊了一下,忙将人扶了起来。 他过去也并不是完全没有见过此类病例。 但在官宦人家,遇到这样的病症多半就是直接放弃了,当绝症看待。 不喂水喂饭,过不多久,人也就没了。 根本不会像坠儿家这样,每天喂米汤维持他的生命。 “段太医,我兄长苦啊,读书多年,好不容易去年考中了秀才,结果遇上这事儿,我爹娘不忍心……”坠儿抹抹眼泪,解释了其中缘由。 段平章没说话,只默默看着这简陋的草屋。 他不懂,这明明已经行将就木的病人,还有什么理由继续医治下去吗? 可面对痛哭的一家三口,他到底还是把这个问题咽了回去。 他不是局中人,他不能理解他们。 他重新恢复精神,给病患看诊把脉。 不出柳苏苏的预料,脉象除了有些长久的虚浮以外,并没有什么太明显的病状。 这可真的是难倒了段平章。 他想了想,只得将带来的金针拿了出来,想用刺|激穴脉的方式,看看能不能引起坠儿兄长的身体反应。 一针下去,没有反应。 随后,两针、三针、四针……都插了下去,还是依旧没有反应。 坠儿爹娘的眼泪又开始吧嗒吧嗒的掉。 段平章急的汗都要下来,强撑着找到病人身上关键的穴位,一针一针的刺了下去。 眼看床上的人都要被变成了刺猬,可仍旧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坠儿惴惴不安的问:“段太医,我兄长他是不是……” 段平章沉默无言,只能一点点又将他身上的金针拔了下来。 他起身收拾好自己的医箱。 “等我回去再查一查医书,会再来的。”他提着东西离开,临走时,甚至不敢再看一眼坠儿爹娘失望的眼睛。 - 这是段平章头一次这么沮丧。 他从小便是家族里重点培养的对象。 不到五岁便已经能认清人身上的所有穴位。 八岁那年头一次行针便解决了管家多年的顽固腿疾。 自此之后,神童的头衔就算是在他脑袋上扎了根儿。 就连现在行医用的这套金针,也是前些年他有一次去宫中替太后医治以后,深得欢心,太后赏赐下来的。 可黄天贵胄的金针却救不了一个平头百姓的性命。 段平章有些说不出来的难受。 正这时,一股淡淡的香味儿从不远处的一间馆子里面飘了出来。 他的肚子也顺势跟着叽里咕噜叫了一下。 段平章苦笑一声,对啊,一早着急出门,连早饭都没有吃。 他顺着香气走到了那家馆子门前。 门堂整洁干净,门头也很大,上书三个大字“药膳坊”。 他愣了一下,这倒是奇了。 药膳,是他在古书中看到的一种药食同源的手段。 可现实生活中,他还从没见过这类的馆子。 不知道,这家会不会只是用这个噱头来骗人的。 “您吃点什么?”一个双髻头的小丫头笑眯眯的迎上来,给他展示了一下桌上的餐牌。 木制的餐牌,上面镌刻着蝇头小楷。 倒是比其他店里的都方便了不少。 他拿过来细细打量了一遍,觉得没什么大意思,遂开口道:“既然是药膳,你家掌柜肯定是能看诊的吧,就让他来帮我看看我该吃些什么调理调理吧。” 他说这话有种要砸场子的意思。 任谁都听得出来。 可面前这个小丫头却依旧是恭敬的笑,随后应承下来:“那您稍候片刻。” 看着小丫头袅袅婷婷离开的背影,段平章突然有些尴尬。 不过是人家店面的噱头罢了,自己偏来探究真相,说到底不过是因为坠儿兄长的事情影响了情绪,倒撒在外人身上,实在是有些没劲了。 他想好了,若是一会儿上来的菜品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也坚决不能再对人家挑三拣四了。 他坐在大厅里等着自己的菜。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店里已经迎来送往许多的客人。 什么年龄段的都有,有些是堂食,还有一些是过来买了回去。 伙计们接待的都非常仔细。 甚至还会问一些只有郎中们才会问的问题。 “令尊用了昨天的豆蔻馒头以后,胃疼可有缓解一些?” 客人喜道:“真是神了,本来我爹胃疼的几乎只靠米汤活命了,可是昨儿强撑着吃了些豆蔻馒头以后,今天竟然多吃了一碗面,也没说胃疼的事儿。” 伙计也跟着高兴,忙又嘱咐了几句,不能贪食之类,就将人送出了店门。 段平章在一旁听得都有些愣住了。 不过是一家饭馆罢了,怎么搞的比个宫里的太医院都厉害。 区区一个豆蔻馒头,就能将人家多年的胃疾治愈? 这也太玄乎了吧! 之后又有客人在店内吃完饭,说自己头风得缓,咳疾痊愈之类,段平章都已经不再那么大惊小怪了。 他甚至有点怀疑,这该不会是一帮人在这儿下套骗他的吧。 正当他考虑着要不要去顺天府,叫府尹来查查这是不是一间黑店之时。 方才那个点菜的小丫头去而复返,手里端着个木制的托盘,朝他走了过来。 “您的菜好了。”小丫头微弓着身,将托盘里的东西一样一样端了出来。 “这是瘦肉粳米枣仁粥,宁心安神。” “这是清炒苦瓜,清热化痰。” “这是薄荷竹叶茶,散寒清热,清肝明目。” 样样都是清热的菜系,虽然都说出了个所以然,但段平章依旧不屑。,认为这只是他们家骗人的手段而已。 他指了指一旁的青瓷小盖盅,问道:“这是什么?” 小丫头抿了抿唇:“这是……”似乎有些难言。 “这是什么,又能治什么?”段平章觉得抓到了她的错漏,不依不饶道:“你同我细细说来。” 第九十五章 君臣父子 柳玉清了清嗓,脸上挂出恭谨的笑容,微弓着身子,介绍这份柳苏苏专门做给他的独门秘方。 “这道菜名叫海茸补脑汤。” 不出所料,段平章脸黑了下来。 但他并没有阻拦,反而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是由海茸、天麻、香菇、素火腿一起烧制而成的,加芝麻油、盐调味,效用是益智健脑。” 小丫头这一席话怎么听怎么像在骂人,可她脸上却还是恭敬诚恳的表情。 段平章都有些混乱的。 正这时,后厨深蓝色的帘子被掀开。 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那帘子之后展露了出来。 “段太医。”身穿一身素色底衫的柳苏苏,身上系着一条深色的围裙。 袖口挽上去,露出两截细白的腕子,正歪着头笑盈盈的看着自己。 “不知我妹妹店内的菜肴可符合段太医的口味?” 原来这里竟是柳苏苏妹妹的店面。 刚才的一切都能解释清楚了,段平章只觉自己被羞辱,啪地拍桌而起,怒道:“你不该羞辱在下!” 柳苏苏像是听到了天大的奇闻。 她依旧清浅的笑笑,摊平双手道:“我哪里轻慢段太医了,还是因为是您,所以我才下厨亲自给您做的菜呢,旁人可没有这样的待遇。” 镇北将军夫人亲自下厨,旁人可能觉得荣幸,段平章却只觉得难堪。 他气急败坏的指着被掀了盖子的海茸汤道:“你说益智补脑,不就是说在下的头脑不够聪慧吗!” 等于把骂人的话扔脸上了。 从小到大都是神童的段平章可忍不了这个。 柳苏苏不置可否:“那敢问聪慧的段太医,坠儿姑娘兄长的病情,您可诊断清楚了?” 方才一腔的怒火在这个问题之后,突然就卸去了一半。 对,他确实是没有诊出那个男人的病情。 可他不信了,自己都解决不了的问题,柳苏苏一个小丫头就能解决。 想到这儿,他气势又强硬起来。 “今日没有医好不代表过几日还是医不好,沈夫人要记得,除非在下亲自认输,不然你连看诊的机会都没有!” 铁了心要赢她的话,只要熬着就行了。 段平章坚决不相信自己会输给她。 柳苏苏耸耸肩:“如果你为了名声非要耽误他治病的最佳时机,我也没余办法。” 段平章心咯噔了一下。 坠儿兄长在床上已经躺了快一年,确实是越早治疗越有治愈可能的病症。 但他嘴上仍不愿认输。 只淡淡瞥了柳苏苏一眼,重重道:“在下一定会将他的病治好的。” 言毕,他从衣袖里掏出二两银子摔在了桌子上面。 拎起医箱,气势汹汹朝门外走。 可人还没走到门口,却好像又想起什么,去而复返,又折回刚刚的桌边,端起那盏益智健脑的海茸汤,一饮而尽。 他喝着汤,眼神却一直恶狠狠的盯在柳苏苏身上。 眼里的意思仿佛是:钱我都花了,这汤不喝白不喝! 柳苏苏勾了勾唇,淡淡笑了下。 - 太医段家的宅子在汴京城最繁华的地段。 四进的院子,冬日开满了腊梅。 段平章进院的时候,丫鬟连翘正在树边采枝头一捧晶莹的白雪。 “少爷您回来啦!”小丫头见了他,眼睛亮晶晶的说:“您上回说想喝新雪煎的茶,奴婢等了好几天,终于等到下雪了,今儿就给您存上一罐子,少爷什么时候想喝都行。” 她怀里抱着个大肚子的陶罐,歪着脑袋,睫毛上也沾了雪。 看起来像是古人画中的雪娃娃。 段平章上前一步,轻碰了碰她的睫毛,说道:“不必麻烦,井水煮的茶也是一样的。” 连翘被他突如其来的亲近吓得朝后退了一步,但脸颊上的红不是假象。 她结结巴巴:“不麻烦不麻烦……” 说完,转身又去树边等雪了。 段平章没再说什么,转身朝自己的书房走。 他满心都是坠儿兄长的病,他想着再找找看,会不会有其他的医书能有这方面的记载。 书房的门吱嘎一声被推开,还不等他抬头,便被屋内一声低沉而严肃的声音吓了一跳。 “和儿,不去太医院看诊,你今天跑到哪里去了!” 段平章字中和,但除了父亲段秀成以外没人这么叫他。 不管是名还是字,都透露出一种中正平和的态度。 段秀成其人也如他给儿子起的名字一样,希望一切如常,最不喜欢变化。 段平章躬身行礼,将今日所做的事情都和父亲交代了一番。 听到他竟然独自去了百姓家给人看诊,段秀成拧了眉,沉声道:“你知不知道,我段家列祖列代都是给皇上看诊的太医,你怎么能用太后赏你的针去给平头百姓医病呢?!” 段平章抿了抿唇,想解释几句坠儿家很可怜,但想想又咽了回去。 见他不言,段秀成也没有过多追问。 而是淡淡道:“你说的那种病,我年轻时候也见过不少,多半是被畜生冲体,或者着了什么道法,根本是不治之症,不必浪费时间。” 畜生冲体或者着了道法,意思都是丢魂了之类的歪门邪道。 上层官宦人家,遇上这事儿都是找几个大师瞧瞧,解决不了也就直接放任自流了。 段平章自然不信这些神神鬼鬼,他咬了咬牙,艰难的驳了父亲一句:“可……可孩儿与沈夫人还有赌约在的啊……” 段秀成皱了皱眉,对他的态度很不满意。 语气也变得不再像刚刚那样慈祥,而是冷冷道:“你一个堂堂太医,没事儿竟然去和妇道人家打赌,这本就已经是错误了,现在你竟然将这种儿戏抓住不放,岂不是更惹天下人的笑话?!” “可是……”段平章想说,可是我已经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上打了赌,若是治都不治,岂不更惹天下人笑话…… 可还不等他的话说出口,段秀成已经没有了再和他纠缠下去的耐心。 他站起身,走到段平章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和儿,你就不要再想这件事情了,明天乖乖去太医院看诊,宫里的裕太妃还记挂着叫你去给她按按头,别忘了。” 看着父亲义正言辞的面容,段平章却只想笑。 自己习得一身医术,不去救危扶困,竟然让他去给一个老太太按|摩头。 他苦笑了下,到底是没有再说什么。 父亲就是天,天地君臣父父子子,他不能违命。 见他不再反驳,段秀成脸色好看了一点,他如慈父一般叮嘱了句:“早些休息,明日还要起早。”说完,转身朝门口而去。 房门打开,外头凛冽的冷风吹进来。 段平章打了个寒颤。 正这时,门口父亲的声音又响起:“你那个丫鬟,叫连翘的,随王爷看上了,过几日就迎到他府上做妾了。” 第九十六章 美人清梦 段平章整个人愣在原地,直到父亲背影已经消失在门外,他依旧傻傻的站着。 满院子的积雪将这个夜晚映衬的如同白昼般明亮。 梳着双髻的连翘还踮着脚尖小心翼翼的捧枝头的落雪。 她小小一个,站在天地之间,看起来是那样的渺小,微乎其微。 她当然不知道明天的命运该去向何方。 像他们这样身契都在主家的下人,自然是主人让做什么便是什么。 可自己呢? 段平章苦笑了一下,突然有些站不稳。 他不是像连翘一样,就算是个自由人,但也从来不由自己做主,万般无奈也只能听从父命。 他早该知道,他想拥有的那些都不属于自己。 次日一早,段平章随父亲一起去太医院当值。 刚点了卯便被宫人找去给裕太妃按|摩头,结束的时候已经是辰时三刻。 正碰上下朝的文武百官。 沈懿恰好就在这一群人当中。 段平章正走在他前面,人看起来实在失魂落魄,摇摇摆摆,全无往日的威风赫然。 沈懿对他可没什么好感,只想赶紧越过他出宫门。 今日邱琛凯旋,柳苏苏约了岫烟姑娘同他们一块儿在欢喜楼设宴。 宫门外,自家的青帷马车已经等在了那里。 沈懿匆匆几步越过段平章,正准备直奔马车而去时,冷不防听到身后传来哎呦一声。 段平章竟然被他碰到摔了个跟头。 沈懿:…… 这人怎么回事? 该不会是医术比不过柳苏苏,在自己这儿下什么套呢吧。 他思忖之时,身边已经有其他人将段平章扶了起来。 沈懿默默:“你没事吧?” 段平章无精打采摇了摇头:“无妨。” 说罢,并不理睬他,转身便走。 可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沈懿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他走路已经跛了脚,看样子刚刚摔得不轻,这哪里像是没事的样子?? “走吧,我送你回去。”沈懿不由分说上前,一把将人扶起,也不顾段平章一个劲儿的不用不用,直接就给扛到了自家的马车之上。 “娘子,段太医被我碰倒了,我们先送他回府吧。” 面对自己的对手,柳苏苏倒还挺和善,她随手将正在看的书放在一旁,躬身看了看段平章的脚腕,问道:“只是轻微的扭伤,没有伤及骨头,休息几天就会好了。” 段平章很尴尬。 他一个当太医的,竟然还用别人来替他问诊。 更何况对方是他眼中独一无二的对手。 “所以我说无妨了,是沈将军非要见义勇为。”他冷声。 沈懿对他这副态度非常不屑一顾。 装出来的强横跟纸老虎差不多,他理都懒得理。 沈懿将段平章扔到一旁,凑到柳苏苏身边,献宝似的跟她说着今天朝中的新鲜事儿,以及晏南齐又发展了多少愿意尝试她药膳的拥趸。 “真的嘛!太厉害了吧!”柳苏苏像个小姑娘一样,一惊一乍的附和着他的话。 二人亲亲密密旁若无人。 段平章被酸的几乎要倒牙,便随手拿起柳苏苏放在一旁的书来看。 巧的是,这是一本医书。 还是他从来没有看过的,写法非常的直白简单,只在每个病症下面写的应对方式,病例,甚至还有可用药膳的种类。 段平章随便翻看了几页便被里面的内容吸引的无法自拔。 太多新奇的病例内容让他惊喜。 甚至里面还记载了一个和坠儿兄长相同的病例,也是一个瘫痪在床多年的老妇,进入睡眠状态的病症。 段平章看到这儿,忍不住偷眼看了下柳苏苏。 有种作弊的紧张感。 好在柳苏苏根本没有理会他,还在听沈懿天南地北的说话。 段平章继续盯着那本书看。 里面非常详细的记载了这类病人的脉象,与诊断方式。 十分详尽仔细,他恨不得多长几只眼睛出来,赶紧把这些都记在脑袋里,好拿去给坠儿兄长试一试。 可正当他看的痴迷之际,马车停下来了,沈府的小厮掀了轿帘,说道:“将军,夫人,到段府了。” 已经到了家门口,他再不能继续看那本书。 段平章愁苦万分,捏着书角半天都不肯动,像个要糖吃的孩子。 沈懿不太高兴:“段太医该不会是要讹我吧?” 他赶紧摆手道:“不是不是,只是……”他难为情的继续捏书角。 柳苏苏忍不住掩唇笑了笑,轻描淡写的扫了下他手中的书,说道:“段太医既然喜欢,就拿去看看吧,不过是我自己记录的一些看诊病例而已,算不得什么秘密。” 段平章惊呆了。 这么详尽而仔细的医书竟然是她自己写的…… 之前那颗必胜的信心如今已经失掉了大半的光辉。 他抿了抿唇,到底是不忍心将书放回去。 只含糊的说了句:“三日之内必定归还。” 说完,跛着脚匆匆下了马车。 车帘拉上,马车内只剩沈懿柳苏苏两人。 没了外人,沈懿终于能将小媳妇儿搂在怀里。 他环着人,手指自然的绕着她的发丝把玩,随口问道:“你自己写的医书干嘛给他看。” 柳苏苏笑了笑,声音恬淡而清澈。 “因为他有一颗济世救人之心。” 而恰好,我也有。 - 二人抵达欢喜楼的时候,邱琛已经来了多时。 酒水都喝了一盏又一盏,可是还没有等到岫烟出来。 老|鸨告诉他岫烟正在午睡。 邱琛不愿意扰了美人清梦,便苦苦的一直等。 “啊,你们终于来了,一直没人陪我说话,无聊死了。”他拿过一壶酒,揽着沈懿的肩,给他倒了满杯。 又朝柳苏苏道:“弟妹啊,今儿可得让老沈多陪我喝两杯。” 柳苏苏笑清爽,看了看沈懿道:“我们家将军说了算。” 沈懿被她这一眼看的心都涨起来,忍不住在桌下捏了捏她的手。 他的小媳妇儿,永远在外人面前给足他的面子。 邱琛被二人之间亲密的相处激的不高兴起来。 他狠狠朝沈懿肩头抽了一把,骂道:“行了,知道你俩感情好,非得在我这孤家寡人面前炫耀是不是!” 沈懿挑挑眉,不置可否。 柳苏苏则给他圆了个面子,起身道:“你们喝着,我去楼上看看岫烟醒了没有。” 第九十七章 我就原谅你 今日这局不是单纯为了给邱琛接风。 还有一方面是要庆祝岫烟姑娘在她的帮助下彻底戒除了鸦|片。 戒鸦|片当然没有想象的那么容易。 岫烟经历的痛苦柳苏苏一一看在眼里。 今日,她也想借着这个机会,将这个好消息告诉给邱琛。 可等了半天也不见岫烟下楼,柳苏苏担心她是又来了瘾,便找了个机会赶紧上楼去看。 岫烟的房间在二楼正中的位子。 只有最当红的清倌才有的待遇。 因为她只卖艺不卖身,所以来往的都是一些文质彬彬的书生,闺房里也向来都是清静淡然的。 可今日却不同,柳苏苏刚一上了二楼,便听到房内传出一阵猥琐的笑声。 “装什么装,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是不是嫌爷给的钱不够啊!臭婊|子!”男人质地粗鄙的声音灌入柳苏苏的耳中。 她当即明白过来,岫烟哪是在午睡,她是被无耻的欢客绊住了腿。 “您放过我!”女人低泣的声音从房内传出来,柳苏苏哪里还能等,一个箭步冲到房门口,谁料房门竟然被人从里面锁住。 她四下一观望,从一旁的角落里扛起一个比她还高些的观景花瓶,反手一扔,将房门给砸了开。 巨大的声响瞬间传遍了欢喜楼的上下。 雅间里喝酒的沈懿和邱琛听到动静也忙上楼来看。 岫烟的房门被砸了个稀巴烂,房间正中,一个面貌猥琐,身材肥硕的中年男人被柳苏苏踩在脚下,衣衫不整的岫烟姑娘被她护在身后,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 二人身边,还躺着一个被打的满脸是血,已经晕过去的小丫头。 沈懿第一个反应过来,冲到柳苏苏身边:“你没事吧。” 他声音虽然还淡定,可微微泛红的眼睛已经透露出心情的焦灼。 “我没事。”柳苏苏低声安慰他,随后又冷眼瞥了地上哎呦哎呦不停的男人:“倒是他可能会有事。” 中年男人双手捂在要害部位,疼的汗流了满脸,看起来像个要被阉|割的肥猪。 “妈的,婊|子!老子当年就该掐死你!” 他好像并不认识眼前两个形容健硕,脸黑似锅底的男人。 嘴里还在不干不净的骂骂咧咧。 但经历过方才的事情以后,他不敢骂柳苏苏了,一直对着身后的岫烟骂个不停。 “爷当年捡你的时候怎么不知道你是这种狠毒心肠!” 听这男人的话,他好像很早以前就认识岫烟。 柳苏苏皱了皱眉,刚想问话,可邱琛已经早他一步蹲身拎起了男人的衣领。 那男人生的很胖,肥头大耳,邱琛狠狠拎起他的衣领,勒的他整张脸都涨红起来。 邱琛:“问你什么你说什么,再骂一个字儿,我立刻就让你人头分家。” 他声音很低,透着冷意,像个地狱而来的夜叉,跟平常插科打诨时候的样子全然不一样。 这种战场杀神的气质一下子惊住了地上那人。 男人忙不迭点头:“你问,你问。” “你是怎么认识岫烟的,什么时候?” 男人忙答:“几年前了,我去外地收账,碰上她家遭难,她说要进京找什么人,我瞧着模样实在不错,便诓她可以带她进京。” 听到此处,邱琛的心狠狠地钝痛了一下。 “然后呢!”他捏着男人的手用力的攥紧。 男人咽了咽口水,下意识朝后缩了缩:“然后就卖到欢喜楼来了……她会乐器还识字儿,欢喜楼给了我五两银子……” 岫烟无言的捂住了脸,任凭泪水疯狂的掉落。 当年到底经历了什么她不想回忆,那个男人就像恶魔,让她想想就觉得可怕。 若不是为了卖个好价钱,那男人根本也不会让她完璧。 可没想到,那么多年过去了,他竟然还在惦记自己的身子,甚至还在邱琛面前搞了这么大一出。 所有的腌臜都被展露在邱琛面前。 她苦笑着抹了抹眼泪,觉得累了。 听到五两银子,邱琛忍不住狠狠朝男人胸口踢了一脚,弄得他噗地喷出一口鲜血。 男人吓得要死,大声喊着救命。 一旁柳苏苏则云淡风轻的瞥了一眼:“那是肺,短时间破损不会要命,你快点说就死不了。” 大庭广众逼问人,竟然到现在都没有官兵来抓人。 男人知道他们势力恐怕不一般,竹筒倒豆子一般将之后发生的事情一股脑都说了出来。 当年进京的路上,他发现了岫烟时常头疼的问题。 为了好拿捏她,男人教会她吸食鸦|片止痛。 所以,这也导致了岫烟被卖入欢喜楼以后依旧和他有联系,经常会从他处购买鸦|片。 可是汴京禁了鸦|片,他最赚钱的路子被人堵死了。 好不容易最近死灰复燃,可长久的客户岫烟竟然说戒了不再抽了。 男人怒了,便来欢喜楼找岫烟,试图从她这儿再占些便宜,要么多要些钱,要么占了她的身子。 邱琛的火气已经快要控制不住了。 他的一张黑脸憋得通红,砂锅大的拳头紧紧地攥着,仿佛下一刻就要把那男人的头砸个粉碎。 男人看出他眼中杀意,一个劲儿告饶:“大侠放过我吧,这不是还没得手那丫头就冲进来了么,您放过我放过我好不好!” 他说的是柳苏苏。 刚才砸了花瓶冲进来,还差点一脚把他阉了的小姑娘此刻看起来却是这帮人里最面善的一个了。 他慌不择路,转而求起柳苏苏:“姑娘,您行行好,帮我说说情吧。” 还不等柳苏苏回应,沈懿的身影已经将她死死挡住。 “不理他,脏了眼睛。”他替柳苏苏理了理纷乱的发丝。 众人大闹了这么一场,欢喜楼的老|鸨早就已经知道了。 可她收了那男人的钱,还对邱琛沈懿撒了谎,这会儿实在是不敢上来说和。 于是只好求到逢清面前。 逢清手下买卖很多,但他最近很爱来欢喜楼,没人知道为什么。 听到老|鸨小心翼翼说完外头发生的事情,他没说话,只是抬起眼上下打量了一下老|鸨。 老|鸨被他盯得浑身发颤。 外头都说老板是个最和善不过的,但以她多年看人经验,这男人生的确实俊俏,但骨子里却是冷漠的要命,若是得罪了他,不知道还能不能有命活着。 她吓得赶忙告饶:“掌柜,我知道错了,钱我还给那男的,以后再也不敢了。” 逢清不语,表情依旧淡淡,看不出任何情绪。 半晌,他朝门口唤了一声。 一个黑衣人悄无声息的进了屋子。 “把她送去满庭芳,叫人看好别跑了。” 逢清扫了一眼老|鸨,终于对她说了唯一一句话:“只要你能活着出来,我就饶了你。” 他笑的温润如玉。 老|鸨脸色却苍白如纸。 第九十八章 用色相换天下太平? 汴京城的青楼划分为上中下三等。 每间馆子的姑娘也按姿色才艺各自不同。 像欢喜楼这样的上等青楼里,姑娘们才色兼有,面对的也都是一些拿得起钱的达官显贵,多半是不会受太多委屈的。 中等青楼略差些,没有清倌,全都是卖艺也卖身的姑娘,客人不如欢喜楼的大方,也不如欢喜楼的客人来的随和好相处。 而这最下等的青楼就不一样了。 这里面接待的最多便是一些在外头出力做苦工的下等人,不止拿不出什么钱,身上又脏又臭,有的还有些奇怪的癖好,打骂出气都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逢清手里掌握着汴京城所有风月场所的生意。 这满庭芳便是他手中下等的下等。 让这里的老|鸨去,无疑是给她送上了绝路。 老|鸨哭得脚软,趴在逢清的脚边,一个劲儿告饶。 逢清却只是厌恶的挪开脚,避免对方碰到自己。 “带走吧。”他朝黑衣人淡淡:“我的人,没规矩就是这个下场。” 另一头,岫烟房内的审问已经告一段落。 躺在地上的男人已经七零八落,满脸都是血,却还痛苦的哀嚎:“救救我,救救我。” 今天的事儿旁观者太多,压是压不下去的。 柳苏苏怕闹出人命不好收场,便示意沈懿该拦着些邱琛了。 “差不多了,你再打他就死了。”沈懿拍了拍邱琛的肩膀,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去看看岫烟姑娘吧,她这会儿可能更需要你。” 邱琛看了看沈懿,又转头看了看躲在房间一角的岫烟。 她贴身的小丫鬟为了保护她,被男人打破了头,晕了过去,柳苏苏简单给治疗了一下,给放到了床上平躺休息。 岫烟就坐在床边,看着小丫鬟低头垂泪。 她像是在可怜那丫鬟,又像是在可怜自己。 不过都是漂水的浮萍罢了,是没有根的。 她最痛的那些回忆在刚刚已经被在众人面前彻底的掀开。 她不知如何面对邱琛,她害怕…… 正这时,沉重的脚步声在她背后响起。 岫烟愣了愣,知道是谁却不敢回头。 “大小姐。”他低声。 小的时候,他一直这么叫她。 大小姐前,大小姐后,永远像个英武的骑士护在她的左右。 只是长大后再见时,二人身份早已对调,他很久没有这样叫过她。 “大小姐。”他又低低叫了一声,很沉,细听还能听出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只有一个问题。” 岫烟拭了拭泪,并没有看他,回道:“将军有事便问吧。” “你当年来汴京是不是要找我?” 像是滚烫的油锅里滴进了一滴水,一些细密的,想了许久却不敢触摸的念头在邱琛的脑袋里不停的放大,再放大。 背对着他的姑娘顿了顿,复而只苦笑着说了一句话:“是又怎么样,过了那么多年了,早记不清了。” 话音刚一落地,岫烟立刻被环进一个温暖的臂弯里。 男人的怀抱健硕温热,他贴在她的耳边,声音里却像是藏着万水千山:“大小姐,都怪我,怪我找到你太晚了。” 岫烟身子僵住。 冰凉的血液似乎开始慢慢回热。 他不怪她的隐瞒和自矜,却怪自己发现的太晚。 岫烟一动不动,任凭他环着自己。 “你不嫌我?”她轻声问。 方才还深陷苦痛的男人仿佛听到了什么令他讶异的话。 他将右手并拢的三指伸到岫烟面前,急切的解释:“苍天可鉴,我从来就只怕你嫌我。” - 邱琛去照顾岫烟,眼下的烂摊子就得沈懿来解决。 他叫等在门口的护卫去顺天府找府尹来。 另一头,哄着柳苏苏想让她先行回家。 柳苏苏不愿意:“我才不要呢!把你们扔在这儿我走,像什么话!” 更何况第一脚就是她踹的,她还得作证呢。 沈懿安慰她:“顺天府尹是个通情达理的,我只是去解释清楚前因后果,不会有什么事儿的,不必两个人一起去。” 话是这么说,可沈懿从来就不是一个仗势欺人的人。 眼看躺在地上的男人都被邱琛打的奄奄一息了,他这次去顺天府到底能弄出个什么结果来,其实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柳苏苏也是明白这点,所以不肯让他独自前往。 “不行,我陪你。”她倔起来,抓着沈懿的手臂不肯松手。 “你啊……”沈懿无奈的笑笑,心底却涌上一股暖流。 他想再哄几句,却见刚刚安排去报官的常随竟然又回来了。 “将军。”常随走上前,沉声道:“这里的掌柜把店给封了,属下现在出不去。” 沈懿的部下都是明令禁止在兵营外动武的,所以他这句话一是汇报,二是试探。 若将军让他动手,那就算再来十几个欢喜楼的伙计,也不够他打的。 沈懿皱了皱眉,想起欢喜楼在外头一些传说。 都说这儿的掌柜是个手眼通天的人物。 见过他的人极少。 看样子是因为今天闹得太大,所以震动他出山了。 沈懿环视一圈,最终视线定格在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缓声道:“在下镇北将军沈懿,今日在贵店多有打扰,还请先生海涵。” 柳苏苏也顺着他的眼神望过去。 惊奇的是,对面站着的竟然是她的熟人。 上回她和殷夏来的时候点过的那个叫什么逢清的清秀小倌。 她想提醒沈懿拜错了码头,可一身白衣的逢清已经缓步走了过来。 他步子很轻,手里拿着折扇,脸上带着招牌式的浅笑,视线和善的打量着眼前人。 这不是他第一次见沈懿。 却是他第一次已逢清的身份对他当面对上。 “沈将军有礼。”他声音温和,有礼有节。 “啊,你真的是这里的老板啊!”柳苏苏惊叹。 逢清转头看向她,眼神比方才更是温柔了几分,低头浅笑道:“之前没能告诉柳姑娘身份,多有得罪了。” 柳苏苏摆手:“不得罪不得罪。”花一样的钱,点了个掌柜陪酒,可能还是她赚了不是。 或许是因为逢清的视线在柳苏苏的身上停留的太长。 沈懿不太高兴,侧身挡住了对方。 他再次换上冷峻客气的语气,扫了眼地上奄奄一息的人,淡淡道:“这事儿先生准备如何解决?” 他看得出逢清对柳苏苏的态度与众不同。 他也想起来了那天就是逢清在雅间陪柳苏苏喝酒说话。 但若是让他靠媳妇儿出卖色相换的天下太平,还不如直接把这事儿捅到皇上那里去,叫天下人给他们评个对错是非。 沈懿严肃的凝视着对方。 却不料,逢清只是幽幽一笑,平静的说道:“小事,众位可以走了,其余的事儿我逢某自会解决。” 第九十九章 随王纳妾 沈懿冷冷:“先生若要报官也无妨。” 逢清的好意来的奇怪,在弄不清楚缘由的情况下他不愿意接受。 “不过一点小事,沈将军不必在意,岫烟本也是我欢喜楼的姑娘,她的事儿也是逢某的事儿,怎么能问二位将军的责任。” 逢清笑的坦率纯粹,好像并没什么隐瞒。 沈懿不语,思量一番。 就这一会儿,逢清却已经叫了伙计将地上奄奄一息的男人抬了出去。 柳苏苏忙嘱咐:“他伤的很重,不及时治疗会死的。” 听完岫烟的遭遇,她确实很憎恶那个男人,但是毕竟从小接受的是生命大于一切的法制社会教育,所以,她还是不能眼睁睁看着那男人就这么死了。 逢清眸色清浅的笑笑:“放心吧柳姑娘,不会叫他死的,我们这儿也有郎中,虽不比姑娘医术高明,但总能保住他一条命。” 他句句不离柳姑娘,柳姑娘,就是不肯像旁人一样称一句沈夫人。 欢喜楼向来高朋满座,今日亦然。 刚刚的纷乱也都被楼上楼下的宾客看的清清楚楚。 他们从最初的叫好,到后面见了血以后开始害怕。 但自始至终,由于逢清的下人守着大门,并没有一个走了出去的。 此时,楼下已经有稍有背景的人物开始骂骂咧咧,扬言要把今天的事情说出去了。 逢清依旧很淡定。 他朝身旁的伙计附耳说了几句什么,那人领命离开,随即在众人的眼皮底下走到楼下,笑容满面的将刚刚骂人的客人请到了一个单独的房间。 “二位将军,柳姑娘请放心,今日这事儿外头不会有一个人知道的。” 逢清表情还是那样的平静无波。 可他淡定又毫不畏惧的语气还是吓得柳苏苏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她仿佛一眼就看出了他那双平静的眸子下藏着的狠辣。 话说至此,再没有纠缠的必要。 沈懿朝逢清拱了拱手,淡道:“那就多谢逢掌柜了。” 说完,他自然的揽了一把柳苏苏的肩,将人带到自己身侧。 然后若有似无瞟了逢清一眼。 “还有,逢掌柜称呼可以改改,苏苏是我发妻,我俩成婚六载,您该叫沈夫人,而不是柳姑娘。” - 有了逢清的许诺,欢喜楼内的麻烦很快就得以解决。 邱琛和岫烟已经和好,自然要去找老|鸨谈赎身的事儿。 但找遍了欢喜楼所有的伙计,都没一个人能说出老|鸨她人到底去了哪儿。 最后还是逢清听说,找了个人过来与他们协商。 不知是因为邱琛身份的缘故,还是逢清心情的缘故,反正岫烟赎身这件事情比想象中容易很多。 不过三百两银子而已,逢清便差人将岫烟的身契交还给了她。 不止如此,他还允许岫烟将平日伺候的那个小丫鬟一起给带走了。 主仆两个收拾好行囊离开欢喜楼的那天。 俩人在楼门前抱头痛哭了许久。 为告别过去苦难的人生,也为即将展开的美好的生活。 - 岫烟赎身之后便随邱琛到了将军府生活。 和沈懿一样,邱琛的院子也是皇上早年赏赐下来的。 但他一直没有家眷,回京的时间又比较少,所以院子一直空着。 不过这回有了岫烟,邱琛便着意好好拾掇一下。 “他说一直很羡慕沈将军。”说这句话的时候,岫烟正和柳苏苏一起,准备去东街挑几个伙计充实一下后院。 从欢喜楼出来以后,岫烟的穿衣打扮都开始变得素雅。 索性人生的漂亮,穿最简单的素色也是一种别样的漂亮。 自从戒了鸦|片,她的状态也在一日一日的变好,不再像过去那样瘦削,脸上长了点肉,但却更显出饱满好看的意味。 柳苏苏喜欢看美人儿。 加之邱琛府邸布置也确实需要人帮忙,便时不时都会找岫烟一块儿出去转转。 “你那丫鬟怎么样了,头好些了没有?”柳苏苏突然想起来她那个傻乎乎却有些可爱直率的小丫头。 岫烟抿唇笑:“用了你上回送来的那个药,好得很,头上疤痕都没有了。” 药是柳苏苏自己采了草药和灵泉一块儿制成的。 活血化瘀,祛除疤痕,都挺管用的。 “那就好。”柳苏苏想表扬几句那丫鬟当日的风姿,却突然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 “沈夫人?”那人试探着叫了一句。 柳苏苏应声回首,看见的是一张熟悉的脸。 段平章段太医,手里拎着药箱,一脸疲惫的站在她身后。 黑眼圈都快落到脚后跟上,整个人憔悴的厉害。 “段太医这是……” 段平章苦笑了一下,也没有遮掩,直接说了缘由:“刚从坠儿家里回来,按照姑娘上回的医书所说,在下似乎找到了其中一点关窍,用金针替他诊治了几天,最近已经稍有好转了。” “真的呀!”柳苏苏也挺激动。 虽然段平章的进步很有可能让她输了这场全城皆知的比赛,但她还是更加希望坠儿兄长能够早日恢复。 “那我的书?”能还我了吗? 段平章打开医箱,从里面拿出那本柳苏苏手抄的医书,眼中还有所留恋。 “书在下都随身带着,可是……” 他最近都在熬夜抄书,希望在还给对方之前能抄完。 但眼下人家都直接开口要了,段平章也不好意思再墨迹。 看出他的无奈和珍惜,柳苏苏笑起来:“段太医若是没看完,就过段时间给我也行。” 段平章不解:“你这里面有一样的病例,就不怕我学会了赢过你?到时候全汴京的人可都会知道你是我的手下败将了。” 柳苏苏眉眼弯弯的歪了歪头:“那段太医会吗?” 段平章一时语塞。 他确实是非常看重名声。 但偷师人家的医术赢得比赛,他总觉得胜之不武,更不会大张旗鼓的宣传。 他顿了顿,沉声道:“沈夫人莫怕,若真是在下治好,也会告诉所有人,是学了您的办法。” 这还差不多。 柳苏苏心情舒畅。 她想随口嘱咐几句就拉着岫烟走。 可正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锣鼓喧天的声音。 紧接着,一顶红色的小轿从胡同口被人抬了出来。 四台小轿,像是谁家在嫁新娘。 岫烟瞥了眼最前面一身喜服的大胖子,不屑道:“随王纳妾,都五十多了,还那么好色!” 她原来在花楼,对此肯定十分熟悉。 纳妾,柳苏苏还当真从来没有见过。 她好奇的踮了踮脚,朝队伍里面看了一眼。 轿帘被风吹起来,一双穿着红底绣花鞋的小脚漏出来。 两只脚紧紧地贴着,看起来是那么的局促和紧张。 柳苏苏想叹息一声,不知道又是谁家的小姑娘遭了殃。 却见刚刚还站在一旁的段平章已经脸色煞白,站也站不住了。 第一百章 反抗胜利 轿内坐着的不是别人。 是他的侍女连翘。 段平章晃了晃身子,脸色惨白如纸,再也不忍朝轿子的方向看一眼。 “那新娘,段太医认识?”柳苏苏注意到了他的失态。 “嗯。”段平章艰难的从喉咙里嗯出一声。 声音哑的厉害。 “是我的侍女连翘。” 段平章的侍女被随王纳为妾室? 再结合他当下无奈又痛苦的目光。 柳苏苏脑海里瞬间就脑补出一部被家族阻拦不能反抗,但又十分相爱的小情侣的故事。 这事儿是人家的家事,柳苏苏本不该管。 可段平章惨白的脸色实在让她有些不忍。 她试探着问:“近身侍女给随王当妾室,是你自己同意的吗?” 锣鼓喧天的迎亲队伍已经行进到三人的身边了。 路边看热闹的孩童们不停地起哄:新娘子来咯,新娘子来咯! 轿帘下头的那双脚瑟瑟的朝后缩了缩。 一如她主人那副永远怯生生娇俏俏的模样。 段平章侧过脸,平静的摇了摇头:“是父亲的安排,做儿子的怎能不从。”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是古人遵循的生存法则。 可现代来的柳苏苏哪有那么多稀奇古怪的规则,她只知道人人平等。 人人都该有抉择自己命运的权利。 所以,再次看向段平章的眼神难免有些不屑。 怯懦的男人,不管是过去还是未来,总是那么没有魅力。 “没别的事儿的话,在下就先行告辞了。”段平章躬身行礼,想抓紧时间离开这个地方。 柳苏苏看着他逃也似的背影,实在有些恨铁不成钢。 “你父亲是你父亲,你是你,活了这么大,你连给自己争取一次的勇气都没有,算什么男人!” 她义愤填膺,哪怕岫烟在一旁扯她的衣袖也不管用。 段平章分明听清了那段话。 他站在原地,仰头看了看阴沉下来的天,一言未发。 -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因为段平章怯懦的表现,导致柳苏苏直到傍晚都还没有从方才的怒火中摆脱出来。 她一边看着柳玉递来的账本,一边烦躁的抓脑壳。 怎么会有那么没胆子的男人。 别说拯救别人了,就连为人说句话的勇气都没有。 与他相比,满心岫烟的邱琛,和万事以自己为先的沈懿,实在是不能更好了。 “这是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 正这时,沈懿从外头走了进来。 他还是一身玄色的外袍,外套一件靛蓝色的披风,肩膀毛绒绒的围了一圈。 是柳苏苏特地给他设计的,很暖和,让他看起来在英武之外又多了一点可爱。 已是深冬,天短的厉害。 不过是傍晚时分,外头天色已经彻底的暗下去。 柳苏苏替他把身上的披风脱下来,递给一旁的侍女。 “来,烤烤火,你手好冷。”她拉着沈懿到一旁烤火,顺便讲起今日碰到段平章和迎亲队伍的事情。 她热血上涌的讲,沈懿就温柔认真的听。 听到关键时候,还会配合她的语气偶尔蹙眉敛神,实在是个极好的倾听者。 柳苏苏讲完,感觉自己的气儿也顺了些。 都是别人的事儿,把自己气成这样实在有些愚蠢了。 “你是说,是你叫段平章学会反抗的?”沈懿问她。 柳苏苏想了想。 自己并没有劝对方反抗,但好像的确说了要有争取的勇气之类。 便答他:“算是吧。” 沈懿勾唇笑了下:“娘子下午没出门所以不知,今天下午,段平章独自一个人闯了随王府,领走了随王尚未入洞房的美妾,这事儿闹得很大,随王气不过,已经告到圣上那里去了。” “什么?”柳苏苏惊讶的一时竟合不上嘴。 “那圣上会怎么裁夺啊?”她急切的问。 沈懿拂了拂她的头,柔声安慰道:“没什么大事儿,随王好色成性,圣上嘴上不说,心里也对他早有不满,又从宫里选了个美人儿赏了他,就算把这事儿压下去了。” 柳苏苏听罢,心情大好。 一是为这段平章的反抗成功。 二是为这皇上还算是个讲理的人。 沈懿又道:“只是他父亲气坏了,可能会罚的重一些吧。” 毕竟是亲生骨肉,再重又能重到哪里去。 柳苏苏没当回事儿,还沉浸在段平章反抗成功的喜悦里。 可次日一早,她才彻底意识到,这个世界与她认识的不同。 这儿的父亲是当真会把亲儿子往死里惩罚的那一种。 次日,沈懿不用去军营,小两口起的很晚。 天色大亮了,柳苏苏还蜷在沈懿的怀里睡得香甜。 她有时候很怀疑,为什么不管什么季节,男人身上永远温热的像个火炉。 而自己,不管是用什么药啊灵泉的补,该手脚冰凉还是手脚冰凉。 所以,睡着睡着觉,总会不自觉的往沈懿这个大火炉怀里钻。 沈懿先醒,看着怀里的小人儿,忍不住用发丝轻轻拨弄她的脸。 “再睡会儿嘛,别闹。”柳苏苏眼也不睁,噘着嘴抗|议。 正这时,房门被人敲响。 小两口甜蜜的早间时间被人打扰,沈懿不太高兴,声音又低又沉:“谁?” 外头响起杨武的声音。 “将军,段太医府来人请夫人。” “说什么事儿了吗?”沈懿皱了皱眉。 杨武继续:“没有,来的是个姑娘,哭哭啼啼的听不清楚。” 沈懿都有心叫人直接撵出去算了。 大早晨的扰人清梦。 可正这时,怀里的小人儿揉了揉眼睛,醒了。 她嗫嚅着问:“段府的人?” 沈懿替她理了理鬓发,宠溺道:“是,不想见我就叫人送客。” “别。”柳苏苏挣扎着从他怀里艰难起身,说道:“我去瞧瞧,别是段平章有什么事儿。” 自己是昨日反抗行动的意见领袖,有义务知道他现在如何了。 沈懿躺在床上,看着柳苏苏磨磨唧唧一件一件往身上穿衣服。 和当初宁潼村见面时候已经过去了半年还多。 小人儿也从最初干瘦憔悴,变成了现在的丰腴多姿。 甚至不知不觉中,那个在宁潼村被人欺负的孤女,也已经变成了现在这样朋友奇多,又能独当一面的柳掌柜。 沈懿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涨涨的,但很满足。 柳苏苏的衣服终于穿好。 这古代人真麻烦,里三层外三层,要没有婢女帮着,她每次都要麻烦好半天。 床上侧躺着的男人,身上锦被滑落下去一点。 健硕漂亮的腹肌露出大半。 柳苏苏正欲调侃他几句。 沈懿却先朝她勾了勾手指。 “怎么?”柳苏苏走过去,探身附耳。 沈懿吻了吻她的耳垂,低声道:“夫人现在越来越厉害,会不会有一天就不需要为夫了?” 第一百零一章 还能再救救! 柳苏苏有些说不出的感动。 只有格外喜欢,才会时刻担心自己要离开吧。 没想到看似坚强厉害的沈将军,竟然还有这样小女儿的一面。 “既然怕我走,就要好好对我呀。”柳苏苏并不直接回答他的话,反而笑着揉了揉他的额发,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沈懿眸色幽深,深不见底。 但看到柳苏苏眸子里的小狡黠,他很快就意识到,这丫头是在逗自己玩。 “好啊,你吓我是不是。”沈懿反手将人揽进怀里,一个侧身,将柳苏苏压在了身子底下。 他单手扣住她的双腕,另只手肆无忌惮的在她身上抓抓去。 柳苏苏最怕痒,被抓的连连告饶。 “咳咳”门口传来杨武低声的咳嗽声。 他不是有意打断,但大厅里头的那个丫头哭得实在是太惨了,他们一帮子老爷们儿快扛不住了,只等夫人去解救大家。 亏得杨武这一声,将柳苏苏从沈懿的魔爪中拯救了出来。 “先放你一马。”沈懿拉着双手将她拖了起来。 又在柳苏苏嗔怨的目光下替她理了理鬓发,重新变回温润如玉的沈将军:“快去吧,别叫人家久等了。” 变脸倒是快。 柳苏苏埋怨的朝他切了一声,转身随杨武去了花厅。 - 花厅正中,一个穿戴素雅的年轻姑娘手里捏着个月白的帕子,不停的擦拭着眼角的泪痕。 “沈夫人,救命啊!” 见她出来,那姑娘便噗通一声跪在了脚下。 古代人都这么爱跪吗??? 大早上就来这个,柳苏苏实在有些受不了。 她连忙叫一旁下人将人扶了起来。 复又柔声安慰:“姑娘,你先说事儿,我看能不能帮上忙。” 段太医家好歹也是官宦世家,虽说自己嫁的沈懿是个将军。 但也是军功起家的官一代,按理说,从背景人脉来说,还都不如段家。 求到她头上的事儿,她还未见的就能帮忙。 “夫人,少爷说了,只有您能帮忙!”小姑娘声音哑的厉害,看起来像是哭了许久,两个眼睛红肿的像核桃似的,看起来实在惹人怜爱。 “奴婢叫连翘,本是要嫁入随王府为妾的。”她自报家门之后。 柳苏苏愣住了。 她万没有想到,这丫头竟然就是昨天轿子里只看到一双脚的那个小可怜。 小可怜抽抽噎噎:“昨天少爷将我从那魔窟里救出来以后,老爷就发了大火,叫人在院子里跪了一整夜。” 数九寒天,又没有全球变暖加持。 大半夜的外面就算没有零下四十度,也有零下三十多度了。 就这……冻一晚上不直接要了人的命啊! 柳苏苏惊道:“那是他亲儿子啊,他想要他的命吗?!” 连翘哭得更厉害:“少爷从小就乖得很,从来没有违背过老爷的决定,昨天是头一回,老爷是太想给他立规矩了。” 那就能把儿子冻死啊?! 这哪是立规矩,这不是立冰雕呢嘛! 柳苏苏无语,连翘又道:“其实跪到半夜老爷就不舍得了,叫少爷认错再将我送回去就不必再罚了,可少爷不肯……说跪满一夜,就叫老爷别再打我的注意了……” 说到这儿,连翘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 大颗大颗的,珍珠似的,堪堪是我见犹怜。 好一对儿苦命的鸳鸯哦。 柳苏苏叹了口气:“那现在人怎么样了,需要我做什么呢?” 他段家本就是医术世家,若是常见的小问题肯定是一时就能解决的。 既然都来找自己了,肯定就是解决不了的大事儿。 柳苏苏严肃起来。 连翘擦干眼角的泪,说道:“少爷冻了一夜,早上的时候人还有反应,但是手脚都已经僵掉了,动都不能动了,老爷说冻坏了,怕是要切了才行。” 好家伙,肢端坏死了这是,要截肢啊。 柳苏苏一时竟然不知道该指责段老爷迂腐,还是指责段平章愚蠢了。 这爷俩儿还真是亲生父子啊。 一个蠢一个傻,现在可好,就要把手脚搭进去了。 好好的一个人,唉…… 见柳苏苏半晌不语,连翘又跪下了,她抱着他的腿,连连哭嚎道:“只要沈夫人能保全我家少爷的手脚,连翘愿意做牛做马报答夫人的恩情。” “赶紧起来吧。”柳苏苏垂头将人扶起来:“我家又没有地,不需要牛马,你家少爷费心巴力把你救出来,可不是为了让你糟蹋自己的。” 说完,她不等连翘反应,转而朝杨武说道:“告诉将军一声儿,我去趟段府,去去就来。” 说完,她朝连翘道:“走吧,救你家少爷去。” - 肢末端坏死主要是由于缺血缺氧等问题导致的。 段平章在外头跪了一夜,天气太冷,他四肢僵硬以后,血液流不到四肢末端,所以导致了现在的情况。 若是不能够及时得到救治,基本上结局肯定是要截肢的。 可柳苏苏实在是不忍这样一个年轻有为的郎中,因为这样一次愚蠢离谱的决定,而变成现在这副样子。 路上,她在脑海里不停地搜索着过去遇到的一些病例。 试图在里面找到解决的办法。 但很遗憾,并没有。 算了,死马当活马医吧,好歹有一线生机不是。 她俩到的时候,段府后院已经哭成了一片。 丫鬟、夫人和其他下人围在段平章的屋子门口。 见了连翘,其中一个年纪大一些的嬷嬷气愤填膺的冲出来,一把揪住她的发髻,恶狠狠道:“都怪你这个死丫头,要是少爷真出了什么事儿,老娘跟你没完!” “松开她。”柳苏苏反手将老嬷嬷的手指掰开。 老嬷嬷是段夫人手底下经年的老人,在段府后院可以说是说一不二的存在。 现下教育个小丫头,竟然还有旁人来干涉。 她气死败坏,掐着腰指着柳苏苏:“你是哪个院的,竟然敢跟我伸手,看我不剥了你的皮儿!” 好家伙,这段府后院还真是麻烦呢。 柳苏苏撸了撸袖子深呼了口气。 从宁潼村出来,她还从没有爽快的打过人呢,看样子这老嬷嬷今日要圆了她的梦呢。 她上前一步,正欲先下手为强。 正这时,段平章的房门被人从里面推开了。 出来的是段老爷,他脸色枯黄,像是一片漂浮在空中的落叶,憔悴的吓人。 老迈的脸上毫无血色,他朝外头等着的一干人,面无表情道:“手脚肯定保不住了,叫人去取工具来吧。” 一听这话,柳苏苏再没了打架的兴致。 她一把推开张牙舞爪的老嬷嬷,朝前走了几步:“别啊,还能救一救呢!” 第一百零二章 我先救人 “这位是?” 连翘赶紧介绍:“老爷,这是镇北将军府的沈夫人。” 段老爷子没见过柳苏苏。 但也听过晏南齐以及一众拥趸对她医术的褒奖。 不过一个黄毛丫头罢了,哪值得吹捧的这么厉害。 段老爷子不以为意,强撑态度道:“我儿病的厉害,如今只有断肢才有求生的可能。” 不然,肢端坏死就会不停的朝上蔓延,人就会无药可救了。 但段平章是个郎中。 若真的截肢,他下半生又该如何为继。 更何况,以古代的技术水平,手术环境根本不完善,就算是成功截肢,后续也很有可能因为失血过多而引发死亡。 但作为父亲,他怎么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儿子咽气。 努力总还是要努力一下的。 柳苏苏整了整被风吹皱的衣领,又抬起手腕理了理微乱的鬓发。 腕上的镯子和头上的簪子撞在一起,泠泠作响。 她眸色清亮,软声道:“段大人若信得过,就让小女子来试一试。” “你?”段老爷子面露不屑。 “嗯,我。”柳苏苏反问:“反正您除了截肢也没有其他办法了不是?” “……” 行医数十载,竟被个小丫头这么挑衅。 如若是往常,管她是谁家的夫人,段老爷子都会直接叫人把这自以为是的丫头撵出去的。 可现在…… 院子里跪了一地的人。 以段平章的母亲段夫人为首,身后乱七八糟跪了一地的下人。 段夫人哭哭啼啼:“老爷,您就叫沈夫人试试吧,平儿不能没有手脚啊。” “是啊,老爷,您就叫沈夫人试试吧,少爷也信她的医术的。” 连翘也补充。 段老爷子面色不虞。 自家所有人都捧着柳苏苏,这让他面子非常挂不住。 但一想到病床上的儿子或许能够治好。 也便应下了柳苏苏的要求。 低声道:“那便劳烦沈夫人了,若真能治好我儿,我段府从上到下一定感念沈夫人的恩情。” 他深深鞠了一躬,地上跪着的人也齐声称是。 柳苏苏倒是淡淡。 只浅浅应了一声,随后道:“我先进去看看,您叫下人帮我准备些东西送进来,再让人去城中的药膳坊问掌柜要两份药膳送过来。” 段老爷子赶紧应下,叫人去准备。 柳苏苏转身进了段平章的房内。 - 房内有些昏暗。 最里面的床上,段平章平躺在上面,好像已经醒过来了。 “怎么回事,你也太蠢了吧。”柳苏苏开口便是骂他。 “跟你爸吵架,至于这么当真嘛!这要是手脚都没了,看你以后怎么办!” 她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为这死心眼的段平章,和他迂腐至极的父亲。 段平章苦笑一声,艰难的侧头看了看她,眼中流露出一丝祈求。 “沈夫人,你能保住我的手脚吧……” 瞧瞧,拿自己当活神仙了。 柳苏苏长叹了口气,翻了他一眼:“我尽力,如果不行,你也别埋怨我。” 段平章嗯了一声,很轻很轻说了一句:“多谢。” 很快,柳苏苏叫人准备的东西送了过来。 是段平章的那套针灸用的金针,和一盆开水以及几条毛巾。 段老爷子也跟着走了进来。 紧张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没想到治个病还有围观群众,柳苏苏活动了一下手脚,热了热身。 针灸她不精通,但也学过。 何况,她今天使得也不是什么正经针灸。 她首先拿起金针,在段平章的手脚选了四个点,戳了几个针眼。 针灸只扎表皮穴位。 可她却是扎扎实实戳破了肉,等了许久,直到流出血来方才罢了。 段老爷子不解,问道:“这是?” 柳苏苏使劲儿掐着针眼的位置,迫使血液不停的流出来。 “冻伤坏死就是因为血液不循环,我现在让他血液循环起来才行。” 随后,她又叫几个丫鬟用毛巾浸了热水,不停地在段平章的四肢上进行热敷。 一早发现他冻伤以后,已经热敷过了的。 可当时不管怎么弄,手脚都还是深紫色的坏死状态。 这会儿却不一样,竟然渐渐出现了一些正常的红色。 段老爷子大惑不解。 柳苏苏说道:“试试他的血液是否畅通,看样子并没有想象那么严重。” 眼看着段平章的手脚从可怖的紫色变成红色。 但床上的人还是说,不能动,甚至感觉不到手脚的存在。 段老爷子有些失望。 原以为这丫头当真是有些能耐的,但现在看来,好像是噱头大过能耐,没有看上去那么厉害。 可柳苏苏却不急,只坐在屋子里翘着脚等厨房熬得药送过来。 “沈夫人这是……”段老爷子以为她这是摆烂躺平了,更是脑袋疼的厉害。 柳苏苏看出对方的苦闷。 “药来了才能进行下一步。”她大眼睛转了转,计上心来:“不如我们现在讨论一下若我真治好了令公子,您该给我什么谢礼吧!” ……啥呀这是。 人还在床上躺着呢,她就要谢礼了。 病床上的段平章也被她弄蒙了。 但毕竟现在她是祖宗,得供着。 段老爷子压住隐隐的怒气,沉声道:“沈夫人请说,您想要什么谢礼。” 柳苏苏看了看病床上的段平章,又瞧了瞧段老爷子。 “那这样吧,若我真能治好令公子,就请您答应我,随王的事儿就这么算了,日后您也不能将连翘姑娘撵出去。” 就这个事儿? 段老爷子不可置信的看她。 儿子此生头一回忤逆他,确实是让段老爷子气的不行。 但眼看段平章因为这事儿闹成现在这个样子,他又觉得有些后悔了。 不过是个丫头,他想留着就留着吧。 “那是自然。”段老爷子应下,又道:“沈夫人还有别的要求吗?” 柳苏苏垂头思忖一会儿,刚要说话,就听房门响动了一下。 几个丫鬟各自手里捧着瓷碗走了进来。 “老爷,药熬好了,沈夫人叫去药膳坊取得东西也给送过来了。” 等的东西到了,柳苏苏立马从椅子上站起身,撸起袖子说道:“等会儿再说吧,我先救人。” 第一百零三章 皇室御用 叫下人熬得药,是改善血液循环,活血的药方。 从药膳坊取来的东西,是两份药膳,以及一份冻伤膏。 冻伤膏是柳苏苏之前自己调制成的。 给沈懿和他在兵营的弟兄们用的。 汴京城的冬天冷,他们又经常要在外面训练露营。 这冻伤膏的药效极强,一点点就能很快缓解冻伤之后又痛又痒的状态。 柳苏苏叫人将冻伤膏均匀的涂抹在段平章的患处。 而她自己则趁此机会躲到一旁,屏气凝神,将指尖凝结出来的灵泉滴进了方才熬得药物当中。 好在段老爷子和其他人都忙着看段平章,没注意到她的举动。 “行了,把这药给他喂下去吧。”她将放了灵泉的药递给连翘,看着她一点点将碗中的药喂给了段平章。 针灸、喂药、热敷,所有柳苏苏能够想到的办法都一一用上了。 下面就只能等着了。 柳苏苏坐到一旁,也叫段老爷子坐下。 “等吧,等药效发挥出来就知道结果如何了,好坏天定,我尽力了。” 虽然看起来没做什么。 但数九寒天,柳苏苏额头已经出了一层薄薄的汗,脸颊也有些微红。 “沈夫人不如去休息一会儿,我叫丫鬟替您收拾一间厢房出来。” 素不相识的人对自己儿子这么上心,段老爷子有些不好意思了。 柳苏苏摆摆手:“不必,很快,很快就能看到药效了,我就在这儿等。”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 最先是连翘发现的,她惊讶的指着段平章逐渐恢复血色的手指。 “少爷的手指好像要好了!” 紧接着段平章微微动了动手指,也惊讶道:“我的手指能动了,脚也能动了,我能感觉到他们了!” “真的啊!”段老爷子老迈的面庞抽动了一下。 屋内严肃而紧张的气氛终于在这一刻渐渐轻松下来。 立即有丫鬟去外面通知了段夫人等亲眷。 “我儿!我的儿!”老太太在外头嚎的昏天黑地。 柳苏苏揉了揉有些发胀的脑袋,打了个哈欠道:“人我医好了,你们先忙,我就先回去了。” 大早上被叫醒,现在都折腾到下午了,她困得不行了都。 “沈夫人,您留步!”段平章和他爹头一次这么有默契,异口同声喊住了她。 柳苏苏道:“哦对了,那两道药膳是给他调理了,一样都是活血的,他手脚刚刚恢复机能,还是要促进血液循环的。” 段老爷子应声,立马叫丫鬟记下了。 段平章躺在床上,感激的看着她,最终艰难的吐露出一句:“沈夫人,你赢了,在下甘拜下风。” “嗯?”柳苏苏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赌局的事儿。 她摆了摆手:“听说坠儿兄长在你的治疗下已经快要好了,前几天都睁过一次眼了,怎么能算我赢,你要继续治下去,说不定他马上就痊愈了。” 那样的话,自己连患者边儿都沾不到,何谈输赢。 听到此处,段平章苦笑一下:“您看我现在的样子……再说之前也是按照您那本医书来治的,赢家本来就是你。” 他话说的真诚。 人也早就不是头回在安郡王府上见得那个自负骄傲的少年人。 柳苏苏对此颇有些满足,她随口道:“嗯,剩下的我帮你做,好好调养身体,这普天之下等着你的病人还有很多。” 颇有医道天下的意思。 很像个白衣飘飘的侠客,柳苏苏对自己今天的表现非常满意。 可还不等她走出房门,段老爷子又凑上来。 先是表达了感谢,随后又问出那句:“谢礼?” 医道也没说治病救人不用收钱,何况她还附送了两份药膳。 柳苏苏眼珠儿提溜转了半天,笑起来:“那这样吧,你们爷俩儿免费给我妹妹的药膳坊做代言人怎么样?” 段老爷子:…… 啥是代言人?? - 明白了代言的意思以后,段平章首当其冲,送了一副字过来。 他除了医术精通,字也写的极好。 那副字写着:此物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尝。 段平章的作品出现在药膳坊大堂。 自然惹得一众懂行的人问情况。 药膳坊的伙计接受了一系列培训以后,逢人便会装作无意的表示:哦,段大人平时也用我家药膳调理身体。 相比段平章的含蓄,段老爷子则显得更加离谱。 他更直白。 选了一个大晴天,街市上人头最多的时候。 他雇了一个锣鼓队,吹吹打打吸引了众人注意,他则骑着马在最前。 身后还有几个伙计扛着两个楹联送到了药膳坊里。 上联书:治病救人靠五谷 下联写:医食同源是本心 好家伙,虽说是意思表达的清楚明白,可就这文采…… 柳苏苏废了好大的劲,才克制住动手把那楹联从门口拆下来的念头。 至此,汴京城的大街小巷都传说,说这药膳坊与太医段家有渊源,很多又用的方子都是段家老祖宗传下来的绝密。 甚至有人说,这些东西都是皇室里头调理身体的东西,珍奇的很。 这个传说虽然非常离谱。 但对柳苏苏来说却并不是啥坏事儿。 都是一样的赚钱,管面子被谁赚了去呢。 她坐在将军府的厅堂里,笑眯眯的数着银票看账册。 殷夏也笑的见牙不见眼。 她娘家就是有钱人,嫁人又嫁给了拿钱当废纸的安郡王穆兆林。 本来对钱多钱少并没有什么概念。 但是现在不一样,这里头一分一厘都是自己赚的。 那感觉……就是特别带劲。 “苏苏,还是你厉害哎,段家爷俩一出,咱们营业额翻了好几倍。” 柳苏苏也笑:“皇室的东西向来珍贵,大家当然都想尝尝。” 这就是广告效应,虽然有些夸大,但是她的东西确实有效,也不算骗人了不是。 正这时,外间的门被推开。 “是沈懿回来了。”柳苏苏起身去迎:“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害我担心半天。” 沈懿将身上的大氅递给一旁丫鬟,回答道:“圣上紧急召见,忘了告诉你一声儿了。” 圣上召见? 难不成边境叛乱?要他出征? 柳苏苏心急:“有什么事儿?你要去打仗了吗?” 沈懿笑笑,摇了摇头。 “不是,皇上问我为什么号称皇室御用的药膳,他还没吃过。” 第一百零四章 圣上驾到 柳苏苏下意识打了个哆嗦。 小时候看的影视作品里,说话一个不小心就被判欺君之罪,推出去杀头的片段太多。 这让她对这些旧时代君主充满了恐惧。 “……我不敢见皇上。”她实话实说。 沈懿感受到她的紧张,安慰道:“你别怕,圣上只是随口一提罢了,我已经替你回了。” 好家伙,这还能回绝呢?? 柳苏苏仰起脸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沈懿还没说话,殷夏已经凑上来解释。 “康儿就是孩子性儿,好热闹而已,你甭怕他。” 她说的康儿就是当朝圣上。 安郡王是皇上远房叔叔,所以按理,她也是皇上的婶婶。 她一脸不以为意,柳苏苏却并没有就此放松。 毕竟再怎么样那也是当朝圣上,那也是登基五载,便已经独揽大权的人物。 肯定没有他们俩说的那么好哄。 - 坠儿兄长的病情在段平章的医治下已经好了大半。 柳苏苏近来又送去了一些熬制好的药品和药膳,眼看人身体状态逐渐得到改善。 柳苏苏告诉坠儿及其双亲:“不必担心了,过段时间自会痊愈的。” 二老喜的差点儿给她跪下,还是在柳苏苏强烈的反抗下才得以作罢。 穿越至今,她都快被跪麻了。 去往药膳坊的路上,柳苏苏边走边想,好在沈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不然自己岂不是要像其他人那样,动不动就要跪下来磕头。 还没走到药膳坊门口,已经被门前热闹的喧嚣声吸引。 柳苏苏翘脚望了望。 好家伙,人山人海围了一圈。 最近柳玉开发了新项目,除了药膳以外,又推出了药饮、药浴、药氛等等。 这些不用在店里享用,只要在门口支个摊子就能够打包出售。 都是柳苏苏精心调配的,自然效果奇好。 但这些原料使用不多,又是走量的生意,所以定价不高。 这使得药膳坊门口天天都排着长队,热闹非凡。 “不要挤,不要挤,都按顺序排好队。”门口来帮忙的阿贵神气活现的维护秩序。 人高马大一个小伙子,嗓门震天响。 这让一些想要插队或者赖账的地痞无赖也得乖乖听话。 “好好干,今儿中午给你们做羊肉煲。”柳苏苏进门,表扬似的拍了拍阿贵的肩膀。 小伙子一脸明媚,使劲儿点了点头。 门口热闹,大厅里也不遑多让。 带着孩子老人的食客坐满了整间大堂。 柜台后面,柳玉忙的手脚都要飞起来。 见此状,柳苏苏赶紧撸袖子上前,帮忙算账布菜。 好容易饭点过去,药膳坊迎来短暂的平静。 柳玉擦干额上的汗水,从摊子上拿了一壶温热的红糖枣茶递给柳苏苏。 “夫人,您歇会儿。” 柳苏苏接过茶抿了一口:“再雇些人吧,你们几个人根本忙不过来。” 柳玉边喝水边点头。 “人是要雇的,但还有些别的事儿要和夫人您说。” 柳玉是个相当机敏的天生生意人,说了这话,一听就不是小事儿。 柳苏苏蹙了蹙眉:“你说。” “最近我留意到总是有一些熟面孔老想往咱们店的后厨混。” “都是什么人?” 柳玉掰着手指头数:“有隔壁医馆的张郎中,有前街酒楼的李掌柜……” 数了一大圈,柳苏苏听明白了,这些人要么是医馆要么是酒楼,反正都跟自家生意沾了点边儿。 “知道了,估计是看咱们店里的生意好,想要过来偷师的。” 柳玉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柳苏苏嗯一声:“生意做得好,有人嫉妒很正常,这节骨眼上雇人就得更谨慎些,别什么人都招进来,平白热出些麻烦。” 柳玉应声:“知道了,也请夫人留心着有没有信得过的人。” 姐妹两个讨论的正欢,药膳坊的大门被人推开了。 进门的是两个男人,一前一后,一老一少。 二人穿的都极体面,锦缎的棉袍,金线绣的帽子,年轻的那个手里把玩的玉扳指翠绿翠绿,十分通透,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 年轻男人进了门便将帽子递给一旁的老头。 “店家可还营业啊?”语气虽温和,但总是一派矜贵的态度,骨子里的,折损不了。 因为店里太忙,二人原本商量只开两个饭点儿的买卖。 柳玉刚要说现在没有营业,便被柳苏苏一把拦住。 她凭直觉觉得这两人身份不同凡响。 “营业的,您二位去楼上雅间吧。”她从柜台后走出来,微微欠身,挂着得体的笑容。 年轻男人微眯凤眸,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喉咙里嗯出一声。 “好,就上楼吧。” 雅间关着门,两个店主在楼下准备茶水,穆裕康把玩着手里的菜牌,觉得很有意思。 “林佟,回去叫御膳房也按这个做,把菜名刻在牌子上叫朕选,别天天给什么吃什么,连个饭馆都不如。” 老太监赶紧哎了一声,将餐牌的样式细细记在了脑袋里头。 “皇上,您确定真不用跟沈将军说一声儿吗?” 毕竟是沈家的买卖,皇上都来了,总要让他们费心周全一下不是。 更何况…… 林佟瞥了眼楼下又开始排队的长龙,忍不住啧了一声:“人这么多,再冲撞了您的龙体。” 穆裕康也朝楼下看了看。 队伍确实长,已经快排到对街的店铺里头去了。 拿着水壶的、搪瓷大碗的、还有抱着锅来的人比比皆是。 他咂了咂嘴,感叹今儿来对了,他还真得尝尝这沈将军夫人的手艺到底有没有外头传的那么厉害。 “先别告诉沈懿,他们不知道朕的身份,才能看出原本的水平嘛。” 话音刚落,楼梯口传来阵阵脚步声。 穆裕康立马又坐回位子上,朝林佟使了个眼色。 二人噤声,静等来人进门。 三声敲门过来,进来的是由柳苏苏带着的几个伙计。 伙计朝桌上放一道,柳苏苏就介绍一道。 “这是淮山药枸杞炖猪脑。”她掀开桌上白瓷小碗的盖子。 一股扑鼻的中药香直冲穆裕康的大脑。 “这是枸杞黑豆炖羊肉。” “这道是韭菜鸡蛋。” “最后这道汤是冬虫夏草淮山鸭汤。” 第一百零五章 龙精虎猛 进门之后,俩人根本就没有点菜。 因为这里是药膳坊,穆裕康为了考验柳苏苏的真实能耐,是叫她直接布菜的。 “外头不是盛传您会看诊定菜吗,就按朕……本公子的身体状况来定菜吧。”穆裕康如是说。 当初要求如此,这会儿菜端上来,他自然要问问各自都是管什么。 几个端菜的伙计都下去了,柳苏苏含糊了几句:“如今是腊月,天寒地冻,这些都是滋补的菜品,预防生病,生热生津。” 没听出什么意趣来。 穆裕康觉得有些没趣儿。 但再一想,好像那些太医们每次来请平安脉,也总是说龙体康健无病无灾。 说不定他身体就是很好呢。 想到这儿,他朝叫林佟送走柳苏苏,开始品尝桌上的菜品。 三菜一汤,样样都冒着热气儿。 皇室秉承吃饭先喝汤的惯例,林佟盛了一碗汤放在他面前。 用冬虫夏草熬制的鸭汤。 穆裕康浅浅品了一口。 “哎,还真挺不错啊。”虽是鸭汤,但因为是和草药炖煮在一起,所以并没有一点油腻,反而觉得清爽微甜。 然后,他又叫林佟夹了块猪脑给他吃。 绵密的口感像是在吃豆腐。 …… 每一样都有不同的口感。 穆裕康啧啧称奇:“确实不错,比御膳房做的菜还有味儿,就是不知道这药效可是真的。” 话音刚落,一股莫名的燥热感从他身上窜涌起来。 他下意识扶了扶后腰。 往日那种酸麻湿冷的感觉没有了,取而代之是一种说不出的充实感。 他惊讶的朝桌上的剩菜看了一眼。 好奇是否是这些菜品的作用。 “林佟。”他欲让人叫柳苏苏上来问话,正这时,雅间的房门再次敲响。 他以为是柳苏苏,便急忙答:“进。” 房门嘎吱一声开了。 但门外站的却不是柳苏苏,而是一脸冰冷的沈懿。 “啊,沈将军……”穆裕康有些尴尬。 他年少登基,对这位威猛英勇的镇北将军自有一种奇怪的畏惧感。 过去他以为是因为沈懿脸上那张寒光凛凛的面具。 可这面具摘下来好几个月了,沈懿一蹙眉,他却还是有些紧张。 “咳咳。”他轻咳了一声,恢复一个君主本该有的威严。 沈懿关闭房门,九十度躬身,朝他行了个臣礼。 “不知圣上御驾光临,臣有失远迎。” 他说的是恭谨的话,脸上却还是挂着被对方闯了空门的不满表情。 穆裕康扬了扬手:“平身吧,朕今日就是出来看看,顺道来你妻妹家的饭馆尝尝味道,不必拘礼。” 他把顺道二字说的极重。 可沈懿还是知道,他就是故意的。 前几天他刚替柳苏苏回了皇上召见的要求,这人就直奔店里了。 怎么可能是顺路。 “哎?你怎么知道朕来了的。”他突然想起来问。 沈懿依旧淡淡:“夫人看出圣上身份不凡,叫人通知臣过来侍奉左右的。” 作为靠望闻问切生存的中医,柳苏苏识人观事的本领向来一流。 穆裕康身上自带贵气不说,言谈举止也给人无上的阶级感。 更别说刚刚上菜的时候,她无意间还看见了他腰封里面绣着的一条四脚飞龙了。 就这,想让人忽略他的身份都难吧。 没想到这么快竟然被人发现了。 穆裕康抿了抿唇,有些惆怅。 他唉声叹气:“没想到沈夫人不光厨艺了得,这眼力也非同一般,若是个男人肯定是大有作为的啊。” 沈懿淡淡:“多谢圣上夸奖。” 一句也不接让媳妇儿来谢恩的话。 穆裕康有些烦闷。 他就是想问问柳苏苏给自己吃的菜到底是补什么的,他怎么浑身感觉这么舒坦。 君臣两个各怀鬼胎,谁也不让,房中气氛平静中透着点诡异。 还是林佟主动破解尴尬。 他朝外头看了一眼,缓声道:“皇上,外面队伍又要排起来了,咱们先走吧,不然一会儿冲撞了您可不好了。” 沈懿也起身:“臣送您回宫。” 目的没有达成,穆裕康心情不太舒坦。 但林佟说的话也在理,他又不好得罪素日倚重的沈懿,只好就此作罢,留下一锭金子作为赏赐,匆匆离了药膳坊。 沈懿送皇上回宫,柳苏苏坐在柜台边理账。 柳玉好奇问她:“夫人为何对圣上避之不及?” 能得皇上的赏赐赞美,那可是无上的荣光啊,这要是宣传起来,比十个段太医都管用的,她不懂为什么柳苏苏不愿意。 “傻丫头。”柳苏苏戳了一下她的头:“俗话说伴君如伴虎,将军已经日日伴在皇上左右了,若再加上一个我,咱们家岂不是更加风雨飘摇。” 物极必反,否极泰来,柳苏苏最懂这里头的危险。 柳玉似懂非懂,还在歪着脑袋想。 想了半天却还是有些不解。 毕竟在平头百姓眼里,能跟皇室扯上关系,那是多荣耀的一件事。 “你再长大一点就懂了。”柳苏苏笑着喂了一颗话梅给她,不再多言。 - 另一头,穆裕康回宫以后,那种浑身温暖,精神充沛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他在御书房里面批阅奏折。 往日看着就想睡的蝇头小楷,今天看起来也觉得充满活力。 他的脑子和身体都好像充满了干劲儿。 笔下如飞,不停地在各个奏折顶上批下自己的态度想法。 转眼已经是傍晚时分。 “陛下,您该休息一会儿了。”林佟也觉得皇上今日状态好的奇怪。 后来一想,八成是药膳起了效用,心里也感叹找机会自己也要去试一试,是不是这么有效。 穆裕康伸了伸手臂:“等会儿再休息,朕还不累。” 话音未落,房门口就传来一声娇滴滴的声音。 “皇上,臣妾亲手做了些点心给您送来尝尝。” 是云贵妃,她相貌姣好,性子娇媚,但因为入宫时间久了,皇上失了兴致,一般半年都轮不上一次侍寝。 为了怀上龙胎,她只得另辟蹊径天天往皇上跟前凑。 穆裕康不喜欢这种,每回都是叫人直接撵回去。 可是今天不一样。 听到她娇滴滴的声音一起,穆裕康莫名感觉到身上的燥热更甚。 不得见光的地方似是需要慰藉一般。 “叫她进来吧。”他的喉结滚了滚。 第一百零六章 云贵妃 往日这小皇上总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今日怎么这般龙精虎猛起来。 时至半夜,从龙床上爬起来,云贵妃整个人像是从水里出来,浑身汗涔涔的。 皇上叫水沐浴。 二人又在木桶里欢腾了一番。 云贵妃软着柳腰,攀在穆裕康身上,娇俏俏道:“陛下今日怎么这般厉害。” 穆裕康仰面倚在木桶的边上,任由水雾遮着脸,慢悠悠的抚弄着她的长发。 他年少登基,太后又天天盼着让他绵延子嗣,搞得还没发育身子就快不行了。 所以,任凭后宫放着那么多倾国倾城的美人儿,他却已经多年没有过如此酣畅淋漓的床事了。 想到今日曾经去过沈家的药膳坊。 想到柳苏苏那几味没有说明药效,但吃完确实使他浑身充满精力的药膳…… 看样子这沈夫人的能耐比外头传的还要厉害啊。 但男人那方面不行,这太丢人了,这事儿要是传出去,自己一国之主的颜面何在。 穆裕康想着找机会应该敲打一下柳苏苏,让她别往外面瞎说。 除了皇后以外,所有贵妃都不允许留宿皇帝寝宫。 所以伺候皇上睡着以后,云贵妃不得不坐上轿辇准备回她的福灵殿。 大总管林佟将她送至门前。 云贵妃小声询问:“圣上今日去了哪儿,怎么变化这样大?” 林佟看她一眼,没说话。 云贵妃通透,立即叫小丫鬟送上几片金叶子。 林佟这才附在她耳边道:“贵妃可知最近汴京城里新开了一间药膳坊?” 话点到这儿也就差不多了。 “恭送贵妃娘娘。”林佟回去当值,不再多言。 次日,是云贵妃娘家来人的日子。 她是汴京高门云家的长女,几年前嫁入宫里,为云氏一族增添无上荣光。 只是好运不长,没多久她二弟遭遇意外惨死,只得一个小妹云姝掌家。 小妹为了保住云氏满门,不得不女扮男装,艰难生存。 但每每进宫探亲,云姝还是得换回女装。 所以,汴京百姓从未见过云家兄妹同时出现,兄长在时云姝就不在,云弘方在时,妹妹就不在。 也是一桩怪事。 屏退下人,云贵妃拉着云姝的手,心疼道:“姝儿又瘦了,你一个人掌家太辛苦了,还是该听我的,要么嫁个好人家帮你撑着,要么找一个入赘的女婿帮你把持。” 她很早就知道小妹与沈将军之间的事情。 作为皇上最倚重的武将,她自然希望能与沈家结亲。 但眼下看来,人家沈将军夫妻美满,她妹子就是自讨苦吃,没甚意思。 不如就此放弃,再另寻别的良配。 “我看那上官家的儿子就不错,他不是对你也很上心吗?” 云姝心不在焉:“没能耐的男人我瞧不上。” 云贵妃有些火了:“对,沈将军是有能耐,但人家瞧不上你啊。” 云姝抿了抿唇,没说什么。 自打上回在兵营里被沈家夫妇摆了一道以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们。 但饶是如此,心头的怨念却也一点没停。 她云姝,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被人如此折辱过。 她不甘! 见她发呆,云贵妃又有些心疼,叹了口气:“姝儿,你别一棵树上吊死,沈将军没了还有旁人,听说他家药膳坊最近红火的很,想来他娘子也是个厉害的,你拼不过的。” 说到这儿,云贵妃甚至有那么一点点钦佩了。 反正你要让它支撑起那么大的摊子,她觉得自己不行。 云姝皱了皱眉,不满的看了姐姐一眼。 觉得她在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不过就是个乡下来的采药女罢了,攀了高枝儿而已,哪有什么真的能耐!”她不屑一顾。 “真的!你真是小瞧她了。”云贵妃凑过来和她小声说道:“昨天圣上去了那里,吃了他们家的药膳,你猜怎么着……” 她声音更小,云姝却听得很清楚。 怎么可能?!那样一个乡下丫头怎么可能有那么大的能耐。 但转而,她突然想明白。 现在柳苏苏的客人有许多都是像皇上这样尊贵的人物。 若是稍有闪失……那么…… - 腊月中旬,温度更冷。 没有暖气的古代,让柳苏苏甚至不愿意从温暖的床上爬出来。 她抱着暖烘烘的沈懿,又朝他胸口蹭了蹭。 啧啧,有腹肌胸肌的男人可真好摸。 沈懿也宠溺的抚摸着她的长发,问道:“听说宫里专门在你那儿定了药膳?” 柳苏苏也不睁眼,嘟囔了一句:“可不是,不光是皇上太后,就连后宫的一些嫔妃娘娘也差人过来定了药膳药饮,全都是听殷夏说能减肥美容的,忙死了,柳玉累的都快瘦成闪电了。” 她时不时就会说一些怪话。 什么男德啊、瘦成闪电之类,沈懿听不懂,但仍然觉得非常可爱。 他唇角勾了个温润的弧度:“还不是娘子医术厉害。” “嗯,那倒是真的。”柳苏苏挺骄傲,又继续道:“不过柳玉的功劳也不小,每天在那儿看店,还要盯着后厨的安全,忙都忙死了。” “怎么?药膳坊有什么危险吗?”沈懿皱了皱眉。 看他这么紧张,柳苏苏笑着解释:“也不是啦,就是最近我们发现总有一些人想要来我们店里偷师,挺烦的,学好了倒是没什么,学坏了出去说是我的责任可怎么办,就只好盯着咯。” “要不要我从校场调一队人过去帮你看着?” 柳苏苏脑海里莫名就想到了夜总会看场子的小混混。 “不用不用,有阿贵杨武力生几个就够了,咱们是做生意的,总不好吓坏了客人。” “好,那你有事要跟我说,别总是一个人扛着。”沈懿温柔的摸了摸她的额发。 最近事情太忙,夫妻两个已经鲜少有这样单独待着的温馨时刻。 外面下着雪,屋内床帏拉着一片昏暗。 实在是太适合睡觉的天气了。 “今天不想起了,让柳玉自己忙吧。”柳苏苏犯懒了。 沈懿宠溺的搂着她:“好,不起就不起,有人叫你我帮你撵走。” g刚刚立下,门口就传来阿贵急切的呼喊声。 “不好啦,不好啦,药膳坊出事儿了!夫人,您快起来吧!” 第一百零七章 有内贼 药膳坊天天都有事儿,但能让阿贵这么大喊大叫的恐怕不是小事儿。 柳苏苏的瞌睡瞬间就清醒过来。 “啊,这是出什么事儿啊,号丧呢!”她一时竟有些手足无措。 她飞速从床上蹦下来,稀里糊涂把衣服裹在身上就要往外冲。 “我和你一起去。”沈懿将一件狐皮大氅披在她的肩头,安慰似的揽住她的肩膀,随她一起出了屋门。 门口阿贵三言两语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原来是户部尚书家的夫人,今早派下人在药膳坊里买了一份助瘦身美容的药饮回去。 尚书夫人喝下了之后,没多会儿便开始呕吐不止,腹痛难忍。 而这尚书夫人一早什么都没吃,就喝了一杯药饮。 现在所有的责任都指向了药膳坊,他们想推脱都推脱不了。 “玉儿姑娘叫我来通知您,问您该怎么办?”阿贵急的语无伦次。 刚才在屋子里还手足无措的柳苏苏这会儿却好像冷静了下来。 她凝了凝神,沉思片刻,开始安排工作。 “去找今早买过药饮的全部客人,没喝的赶紧回收,三倍赔偿,喝了的带去医馆找郎中检查,医药费我们承担。” 她字斟句酌,头脑非常清晰。 阿贵啊了一声:“那么多人呢………真的要三倍赔偿吗……” 那得多少钱啊,小地方出来的阿贵想想都觉得肉疼。 可柳苏苏却不容置疑道:“必须如此,赶紧去办吧。” 这是公关危机,若是处理不好,现在建立起的口碑马上就会全面崩塌。 之前的热度也会立马反噬。 在现代的时候她就经历过这样的问题,她知道这事儿的重要性。 “那余尚书那边呢?”阿贵走后,沈懿问道。 “我自己去。”柳苏苏毫不犹豫:“得让人家看到我们的诚意,我也得知道她到底是不是因为我们的药膳中的毒。” 沈懿嗯了一声:“我陪你。” 户部尚书从三品,比他官阶低了不少。 他主动上门难免就丢了面子。 柳苏苏不能允许因为自己的事儿给沈懿惹上一身骚。 二人争执不下,最终还是沈懿妥协。 “好,我在府门口等你们总行了吧。” 反正也是马车去,沈懿坐在马车里,根本没人知道他来了。 柳苏苏这才同意下来,准备好礼品准备前往户部尚书的府邸。 药膳坊名义上的掌柜是柳玉,所以,她又叫人将柳玉叫了回来。 三人一同乘马车前往尚书府。 到了门口,沈懿没下车,只有柳苏苏和柳玉两个下了车。 临下车之前,沈懿握了握柳苏苏冰凉的手:“别怕,我就在门口,有什么事儿就叫我。” “好。”她重重。 - 跟随引路下人来到尚书夫人的门口。 尚书大人上朝去了,根本没在家,家中就是几个年岁大的嬷嬷在主事儿。 还没进门就听到里面哎哎的呻|吟声,女人哎呦哎呦叫个不停,一个劲儿说着腹痛。 “夫人这是吃坏了东西啊。”一个老郎中说道。 另一个郎中也道:“是吃坏了东西,疼过去就好了,明天就不会有问题了,老朽给您开几副方子吧。” 床上的妇人哀鸣不断:“痛啊,都怪那个什么药饮,这是要了我的命啊!” 柳苏苏柳玉都不免有些尴尬。 身前带路的丫头扣响房门带二人进去。 “夫人,柳夫人和柳掌柜来了。” 床上妇人痛的虚弱的要命,分神看了二人一眼。 眼中怨恨明显,但碍于对方是将军夫人,却还不敢说太毒辣的话,只埋怨道:“柳掌柜啊,你们这药饮到底放了什么啊,我快被疼死了啊!” 柳玉忙解释:“只是一些中草药和红枣枸杞之类,根本没有任何问题啊,您之前不是也服用过都好好儿的吗!” “是啊,之前都没事儿,怎么就这回,要了我的命了!”妇人疼的满头冒汗,在床上翻来覆去。 此时,屋里几个郎中也终于听明白了。 敢情这俩人就是那个什么药膳坊的老板。 都忍不住拿白眼扫视着她们。 药膳坊开门以后,抢走了不少医馆的生意。 毕竟吃药膳就能解决的问题,谁要去喝苦哈哈的中药汤呢。 老郎中捋着胡子蔑视的盯了二人一眼,淡声道:“学艺不精就不要出来害人,平白让旁人受苦。” “我……”柳玉想辩解,却被柳苏苏拦住。 她并不理挑事儿的郎中,反而上前一步,温柔的对床上妇人道:“我帮妇人看看吧。” 二人在殷夏的宴会上见过,妇人不好拒绝。 柳苏苏又道:“是小妹店内货品的问题,我这个做姐姐的自然不能袖手旁观,索性我自幼也学了些医术。” 说罢,她握着尚书夫人的腕子,细细诊治了一番。 倒不是什么严重的问题,就是食物中毒。 而她误食的是黄芪。 黄芪本身没什么问题,但和玄参一起服用就会导致腹痛问题。 而恰好药膳坊卖的那份药饮里偏巧就有玄参。 柳苏苏不多言语,从袖口拿出之前段太医家赠予的一副银针,迅速在尚书夫人的几个穴位上进行了针灸。 不多时,床上的夫人立马有所反应,在丫鬟的协助下大吐特吐,难耐的腹痛感也随之消失。 几个郎中围在一起窃窃私语。 遇到这样的问题,他们能想到的办法一般都是服用些立泄的药方。 直接让吐出来的倒是少见。 柳苏苏也没有过多解释,将带来的礼品一一奉上,表达了对尚书夫人的歉意。 “夫人是误食黄芪导致的腹痛,没有大碍,休息几日便可恢复如初。” “这个问题是小妹店里操作不够仔细,害夫人受苦,日后若有不适尽可到将军府找我。” 人家赔罪态度这么好,尚书夫人自然不能过多为难。 加上又是沈将军家的人,她只好应下,恭恭敬敬将人送出了府邸。 门口,沈懿已经等了许久。 再过一会儿若是柳苏苏还不出来,他估计就要直闯尚书府的府门了。 好在,片刻之后柳苏苏出来了。 她身后跟着柳玉,两个人脸色都不太好看。 沈懿上前:“怎么样了?” 柳苏苏摇摇头,神情有些疲惫:“去药膳坊,有内贼。” 第一百零八章 审讯 药膳坊后厨的人员管理一向非常严格。 这是柳苏苏给柳玉提的要求。 毕竟是进嘴的东西,若是有什么心怀不轨的人在,就不好办了。 要不是古代没有这个,柳苏苏恨不得让一众人都去办个健康证才能上岗。 因为她要求严,所以柳玉管的也严。 除了几个专门雇佣的懂一些医术的后厨伙计之外,平时也就只有沈府几个一块儿带过去的人才能够进入后厨。 沈懿问:“现在有没有怀疑的对象?” 柳苏苏皱着眉想了会儿,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她只管食谱和药方,人手的事儿她确实知道的不多。 但柳玉也是讷讷:“都是信得过的人,谁知道会这样……” 也对,包藏祸心哪能一眼就从脸上看出来。 “嗯,没关系。”沈懿很冷静,一撩车帘,朝外面看了一眼:“我有办法。” 柳苏苏也朝外看了一眼。 这一看可好,她这才发现,马车驶向的根本就不是去药膳坊的路。 “这是去哪儿啊?”她问道。 “先回家。”沈懿安慰她:“药膳坊那里于晋已经带人给看住了,谁都跑不了。” 现在是玩心理战的时候。 得让做了坏事儿的人胡思乱想慌不择路,才有暴露的机会。 这点沈懿非常清楚。 “……那好吧。” 沈懿看起来是那么的可靠。 柳苏苏觉得自己可以依靠他一下,就一下就好。 早上听阿贵说,药膳坊的大门早就被那些所谓的正义群众扔了一地的烂菜叶,还时不时有人上门骂街。 其实柳苏苏自己也害怕去店里看。 毕竟真碰上指着她鼻子骂的人,她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那就晚一点再说吧,就晚一点。 她朝沈懿怀里靠了靠,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太累了,一大早被吵醒以后就马不停蹄的又是治病又是道歉,现在又要面临一大堆未知的问题。 她从精神到身体都觉得累。 “别怕,睡吧,一切有我。”沈懿温柔的摸了摸她的头发。 或许是因为心里对于沈懿的信任,所以这一觉柳苏苏睡得特别沉。 就连马车到了府门口都没醒,甚至是沈懿将她抱回了卧房当中。 梦里乱七八糟的。 她又梦到了在现代的时候,当时她的店刚刚步入正轨。 就被眼红的同行盯上,他们生意做不过她,就在外面造谣说她家的药膳吃死过人,是骗子。 舆论爆发,她的店被人打砸。 还因为这件事情,她不得不每天接受工商、税务、消防、食品安全等等各个部门的轮番检查。 那段时间,大约是她人生中最黑暗的时刻。 觉得每天都活在深渊里面,而深渊之上,是那些被坏人煽动的人的嘲笑嘴脸,在指着鼻子骂她是垃圾,是坏心肠的蛇蝎女子。 都是曾经盛赞过她医者仁心,说她是救命恩人的人啊。 他们变脸怎么那么快呢? 没想到,波折轮回,她好不容易从苦难的深渊里爬起来,又重新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建立起自己的新事业,竟然又碰上了这样的事情。 老天爷怎么就那么不愿意看她好呢…… “姐姐,姐姐醒醒。”恍惚中听到弟弟常枫的声音。 “姐夫在审小彤姐姐了,你去瞧瞧吧。” 听到沈懿已经再审人了,柳苏苏挣扎着从睡梦中清醒了过来。 小彤是她在人口市场买回来的小丫头,比柳玉还要小一点,人很机灵,长得也不错,后厨的于嬷嬷疼她,教了些手艺给送到了药膳坊后厨帮忙去了。 沈府的下人和药膳坊的伙计虽然都是做事,但本质上是不同的。 下人是奴婢,身契都是在主家手里的。 但药膳坊的伙计是契约制,开店之前柳苏苏就曾经说过,他们是自由的。 “是小彤?”柳苏苏有些不信。 那丫头是除了柳玉之外自己最照顾的一个了。 她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来?! 常枫抓抓脑袋:“我也就听了一半,姐夫不叫我听。” “哎呀,就是她,沈将军怎么会抓错人。”不知何时出现的穆雅插嘴。 她又穿着一身小小的夜行衣,一脸骄横的看着柳苏苏:“赶紧起啊,等你这个当家人主事儿呢!” “……”好家伙,这小不点比自己像当家人多了。 柳苏苏穿衣服,穆雅开口将常枫撵走:“你都多大了,姐姐换衣服怎么不知道避!” 小常枫红了脸,怯怯朝柳苏苏道了句:“姐姐对不起。” 然后飞也似的逃了。 房门关上。 柳苏苏头都没回,淡淡道:“你有事儿就直接说。” “终于聪明了一回。”穆雅说道:“提前跟你说一声,最近云姝她姐姐云贵妃深得皇上宠爱,你们小心着点。” 一个妃子被皇上喜欢,跟自己有啥关系? 可还不待柳苏苏问出口,穆雅已经窜出了门,一跃登上了屋顶,跑了…… 这丫头,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学会走门啊!! 换好衣服,柳苏苏来到了后院下人的房间。 和常枫说的一样,沈懿正在审问丫头小彤。 七八个彪形大汉站在沈懿身后,威风凛凛。 柳玉也站在一角,脸色不太好看。 而那小丫头则被人捆在长条的木桌上,头上顶着一口大钟。 “这是干什么,已经确定是她了吗?” 柳玉义愤填膺的解释:“就是她!下午时候于副将已经抓到她把一小包黄芪粉偷偷扔到院子外的水渠里!” “夫人,我冤枉啊。”小彤边哭边说:“有人告诉我那是好东西,是美容养颜的,我哪知道它和药饮里的药犯冲啊!” 黄芪粉本身没毒。 她这么一说,柳苏苏真的有些动摇。 “说不定她真的不知道?”她游移一下。 “那你怎么解释偷偷把它扔掉的事儿?好东西为什么要扔?”柳玉急道。 “那是因为店里出了事儿,我害怕才那样做的……真的,夫人您相信我。”小姑娘倒是有理有据。 正当柳苏苏又一次要被对方说服的时候。 只听沈懿冷声问了一句:“那你包袱里的砒霜又是怎么一回事?” 第一百零九章 钟刑 砒霜??! 她放了黄芪粉还不够,她还要放砒霜? 这不止是想她身败名裂。 这甚至是想要让她人头落地。 何其狠毒!! 柳苏苏愣住了,她眼神直勾勾看着小彤,希望她能给自己一个解释。 躺在木板桌上的小彤含糊了一声:“是捉老鼠的……店里有老鼠……” 或许是因为这话实在太可笑了,她自己说到一半也说不下去了,声音越来越小,最终闭上了嘴。 “你的身契还在我们手里,现在我问什么你就说什么,不然,我有的是办法收拾你。”坐在主位上的沈懿像个威严的使者,眼神一瞬不瞬,凛然自若。 柳苏苏肉眼可见小彤打了个哆嗦,然后艰难的嗯了一声。 “是谁让你下的药?” “没有谁,是我自己想的。”小彤咬了咬牙:“我嫉妒,嫉妒你们靠着地位和名气就可以轻易俘获那么多人,可以赚到那么多钱。” 对于这个回答,柳苏苏甚至连话都说不出来一句。 她也付出努力了啊!她熬夜写食谱,为了一道菜在厨房里汗流浃背的时候,为什么这些人都看不到呢? 他们只能看到自己风光的时候吗? 见她神色不对,沈懿小声问她:“你去休息吧,这里交给我。” “……”柳苏苏很慢很慢的摇了摇头。 “我就在这儿。” “好。”桌子下面,沈懿握住了她的手,一股暖流从他掌中传递过来,似在给她安慰。 “黄芪粉和砒霜是从哪里买的。” “……是……是托家人买的,我不知道。” “你说谎!”柳苏苏怒道:“当初买你的时候是你告诉我,你所有的家人都在逃难的时候死掉了,现在全家只剩下你一个人了,我看你可怜才买你的!” “那是……那是因为我知道沈府待遇好,骗夫人的……” 又是当头一棒。 柳苏苏觉得自己好像是天底下最笨的笨蛋,竟然每个人都能来欺骗自己。 桌下,沈懿轻轻捏了捏她的手。 随后,对于晋等几个人吩咐道:“开始吧。” 说完,他将柳苏苏从位子上拉了起来,柔声说了句:“夫人,陪我出去转转吧,这里太闷了。” 二人离开闭塞的房间。 外面明月高悬,已是半夜。 背后突然响起规律有力的钟声。 柳苏苏疑惑道:“这是干什么?” “是钟刑,她扛不过去就会说实话了。” 这钟刑是古代的一种极端酷刑。 就是将人绑在大钟之下,水米不进,蒙住眼睛,让钟声不停地在人脑袋上敲响。 这种不知尽头,又毫无办法的钟声会逐渐让受刑者意志毁灭,最后不得不向施刑者求饶。 沈懿的部队在刑讯犯人的时候使用过很多次。 他知道,就里面那个小丫头那样的,最多一刻钟就会求饶了。 听完解释,柳苏苏没说话。 沈懿以为她是觉得自己残忍,有些不安,问道:“你会不会觉得这样太……但在军中,这已经是最不残忍的刑罚了。” 见他着急解释的样子,柳苏苏竟然觉得很可爱。 若是过去,说不准她真的会觉得太残忍。 可是听到小彤刚刚说的那些话,她又不这么觉得了。 善待别人的前提是,对方尊重自己。 她不答,沈懿就更急。 还想解释几句什么,却突然被柳苏苏伸出的指尖封住了唇。 她的指尖冰冰凉凉,轻轻的点在他的唇珠上。 “那你会不会觉得我善良的很蠢呢?”她歪着脑袋问他。 沈懿毫不犹豫的摇头:“你善良,这很好。” 柳苏苏笑起来,漂亮的杏眼弯成月牙。 “你都不觉得我蠢,我又怎么会觉得你残忍呢。” 她又不是不懂感恩。 沈懿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她知道。 沈懿终于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他捧起她的脸,很认真的说道:“你可以一直善良,坏人我来做。” 不出沈懿所料,一刻钟不到,于晋便出来通知。 “将军,都招了。” 原来这丫头根本不是什么逃难来的灾民。 她是云家的家生子,母亲现如今还在云姝身边当差,是云姝的奶嬷嬷,也是她最信任的一个人。 小彤之所以进了沈府,包括之后又去了药膳坊,还下药,这些都是她娘让她做的。 就连黄芪粉和砒霜也都是她娘买好送过来的。 “我娘说了,这回先用黄芪粉,算是给你一个教训,要是再不关门,就下砒霜,让你们下大牢。” 听到这话,不光是柳苏苏愤怒了,一旁的柳玉也愤怒了。 她才是药膳坊名义上的掌柜,自己费心费力做了那么多,就是为了好好做下去。 竟然有人背后做了这么下|贱的事儿!! “死丫头!枉夫人平时对你那么好,你真该死!”柳玉冲上来,恨不得掐死小彤。 “阿贵,拦着点。”沈懿开口。 阿贵和杨武赶紧冲上来将人抱走,嘴里还安慰着:“这不是抓到了么,别冲动啊。” 云家的家生子和嬷嬷搞出来的事儿,怎么说也不可能跟云姝毫无关系。 更何况,小彤的娘亲还是云姝最倚重的嬷嬷。 沈懿面色凝重,双拳紧握。 “于晋,去把顺天府的府尹叫来,说有案子给他。” 于晋一愣,看了眼天色:“将军,这都二更天了,要不我们……” 他觉得这太不礼貌了,而且人都抓到了,又不怕跑了,明天再报官也是一样的。 “快去。”沈懿眼也没抬,声音更加凝重。 主子也是生了大气了,于晋知道不能再磨蹭,赶紧应下,匆忙跑出去朝顺天府的方向报信儿去了。 不多时,一脸困意的薛府尹被于晋连拖带扛给抓了过来。 他官服最上的扣子都没系,人晃晃悠悠,估计是被于晋从床上给薅起来的。 但是看见沈懿,他还是赶紧行了个礼,道:“沈将军,沈夫人,叫微臣过来,可有什么事儿啊?” 沈懿冷冷朝里屋桌子上奄奄一息的小彤指了指:“她是药膳坊投毒的人。”随后,他动了动手指,杨武立马把刚刚画了押的口供递了过来:“这是口供,我帮你都问好了,云家大少爷是主谋,一块儿抓了吧。” 薛府尹一愣,一下子就困意全无了。 第一百一十章 抓人 云家,那是汴京城里有名的富户。 虽在当朝没什么职务,但人家经营着汴京城最大的钱庄,大小姐还进宫做了贵妃。 这是一般的背景嘛?! 这是能随随便便就抓起来的人吗! 薛府尹等后背上刚出的一层冷汗消了,才敢开口道:“沈将军八成在说笑吧,您和云家关系那么好,这事儿怎么会是云大少爷指使的呢?” 沈懿和云弘方关系好,那是整个汴京城都知道的事情。 当年他初出茅庐,虽在军中闯出一些名头,但进了世家豪门的圈子却仍受排挤。 一直都是云弘方替他铺路,带他在汴京城里变成人人高看一眼的沈将军。 这些柳苏苏都听于晋说过了。 这也是为什么,云姝做了那么多恶事,沈懿却一直纵容她的原因。 兄弟之情,让沈懿不忍心对好友亲妹妹下手。 柳苏苏不愿意他为难。 “……”她拉着他的衣袖,轻轻摇了摇:“要不……算了吧,我们日后多提防着点就好了。” 沈懿低下头,看着她。 那么柔弱的一个女孩,那么与世无争。 她只想在这汴京城里混出自己的一番事业。 她错了吗? 凭什么要被自己连累,无端惹上这么多祸事。 正这时,外院的门被人霍的推开,响亮的声音打门口传进来。 “你家这边怎么样啊,那帮刁民,不敢去药膳坊闹,竟然跑去用烂菜叶砸我们家门,还有人往我家门口扔了只死猫,岂有此理!!” 还未见到人,殷夏愤怒的声音就已经传了进来。 原来因为最初药膳坊开门之时,她有出面帮忙站台,如此一来,便有人猜到她与柳苏苏关系匪浅。 于是,这回的投毒事件莫名就牵连到了她的头上。 那些义愤填膺的正义群众不敢来沈家闹事,就偷偷往安郡王府门口仍东西。 嘴里还骂着他们为富不仁,鱼肉百姓之类。 柳苏苏将殷夏带了进来。 殷夏看到屋内站着的薛府尹和桌上躺着的小丫头,愣了一下。 柳苏苏将前因后果讲给她,她立马愤怒的指着小丫头的鼻子骂:“我就说我怎么看你这丫头总是鬼鬼祟祟的呢!原来心思那么歪,你家夫人心好不打你,老娘可没那么好的脾气!” 说着,她撸起袖子就想往小丫头的脸上抽。 好在被柳苏苏拦住。 “别打啊,府尹在这儿呢,之后还等着她上堂做供呢。” “薛府尹,你可要好好管管!因为这丫头,药膳坊都叫毁了!” 人生中好不容易开始的第一份事业被搞成这幅德行,殷夏当然生气。 虽然被柳苏苏拦着,但她还是偷偷摸摸在小彤身上掐了一把。 本来对刚沈懿和他夫人就已经够艰难的了。 这下可好,又来了个暴脾气的安郡王妃。 薛府尹觉得自己死的心都有了。 沈懿冷眼看着他,又看了眼天色:“三更天了,薛府尹回去休息吧,明天一早,我叫下人带着状书和犯人一起去敲鸣冤鼓。” 这算是给他台阶下了。 说明不用他去请云家人,人家自己带去。 已然是给了他极大的面子了。 至此,薛府尹再也没了理由推拒,只得点头称是,匆忙回了自己的府邸。 这个夜晚格外漫长。 柳苏苏一眼都没和,她看着坐在床边一直发呆的沈懿,心里有些心疼。 为了自己,他这是要抛却泉下挚友之情。 他心里有多难,柳苏苏知道。 “要不就算了。”她从床上下来,站在沈懿身边。 悠悠的烛火之下,他冷硬的侧脸也变得柔软。 她从他如刀的眉峰摸到他的眼睛。 “我不希望因为我,让你违背与云公子的约定。” 当年,云弘方去世之时,曾委托他庇佑云家。 沈懿答应了,承诺庇佑终生。 若没有之后云姝的屡屡挑衅,他会一直守着这个承诺,照顾他们云家一生一世,哪怕付出生命。 可是云姝,她现在欺负的是柳苏苏。 沈懿不能容忍任何人欺负他的娘子。 他抬起头,看着她,一句话都没有说。 可那双深邃的黑眼睛里却满是柔情。 忽明忽灭的烛火在他眼中灭了又亮。 像是在告诉她:没有人比你更重要了。 -- 次日清晨,天光大亮,沈懿带着两个副将闯了云家的大门。 具体如何周旋,柳苏苏不得而知。 只知道,再见面时,是在顺天府衙的大殿上。 云姝做男儿打扮,狼狈的跪在大殿上。 她双手被人从身后绑缚起来,旁边还跪着个哭天抢地的老嬷嬷。 投毒的丫鬟小彤则跪在两人不远的地方。 她看着云姝和老嬷嬷的眼神充满了哀求和无助,似乎是在求饶,又似乎是在寻求帮助。 明白了,这老嬷嬷就是小彤的娘亲。 是云姝身边最亲的奶嬷嬷。 “薛大人。”沈懿恭敬的朝堂上行了一礼,随后又叫人把准备好的状子和供词呈了上去。 薛府尹坐都快坐不住了。 三品大将军给自己行礼。 可这毕竟是自己辖区的案子,他凝了凝神,重回往日严肃恭谨的态度。 “现已将投毒的丫鬟和两个主谋捉拿到案,还请薛府尹定夺。”沈懿声音透着些威严。 这案子闹得极大。 虽然才不过两天的时间。 但将军家店铺的东西把尚书府的夫人吃坏了,这事儿怎么能不叫人好奇呢。 更何况,近日药膳坊生意实在是太好,汴京城的人都有所耳闻。 所以,听说今日审的是投毒案的元凶。 衙门口没一会儿就已经围满了一群的平民百姓,就是想要看看这事儿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 【呦,这抓的可是云家的云公子啊,他怎么会叫人给沈将军家的店里下毒呢!?】 【可不是嘛!他们两个平时不是最好了么,是不是搞错了啊。】 【该别是陷害吧,给沈家下毒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啊!】 因为案犯和主家的亮相,导致底下百姓吵嚷讨论的声音越来越大。 薛府尹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惊堂木一拍,无奈道:“肃静!” 底下顿时一片安静。 他继续:“堂下跪着的可是云弘方云公子啊。” 云姝淡淡:“是,薛大人。” 薛府尹继续:“沈将军对你的指控你可承认啊,那丫头是不是受你指使给沈家药膳坊下毒的啊。” 云姝抬了抬眼,眸光一闪,沉声道:“这就是污蔑!在下不但要否认,还要反告沈懿无故闯我内宅,连同他家丫鬟合谋陷害我!” 第一百一十一章 贵妃驾到 喊得那叫一个壮怀激烈。 要不是柳苏苏对这人的脾性早有了解,差一点就真的觉得在冤枉他了。 还不等沈家人说话,小彤就已经忍不住了:“大……大少爷,你怎么能这么说,是您和我娘叫我去沈府的啊!” 老嬷嬷狠狠瞪了她一眼,似是叫她闭嘴。 小彤委屈:“娘……您不能不管我啊……” 沈懿冷声:“这丫头是你贴身嬷嬷的亲女儿,你有什么要解释的。” 云姝冷笑一声:“我们家下人多得是,谁的儿女去了哪儿,我也不必全部都记得吧。” 老嬷嬷接口:“是啊,我女儿是听说沈家待下人好才过去的,跟我家主子没有什么关系,她做了什么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好家伙,当真是忠义之仆。 为了摘清楚自己主子,甚至不惜将女儿直接给推出去卖了。 柳苏苏都听傻眼了,恨不得大赞一声,牛啊!真牛! 薛府尹稍微放松了一些,又道:“既然如此,这事儿恐怕就是这个小丫头一人之过……” 他开口就要直接把责任推到丫头头上,给她断个罪名,好结束这一场闹剧。 可话还未说出来,就被沈懿拦住。 “等等,如果与云府没有关系,那她手中的黄芪粉和砒霜又是从哪里来的。” 小彤说这些都是她娘每回亲自送来的。 如果跟她们没有关系,平白无故送这些做什么。 老嬷嬷赶紧解释:“那丫头要嘛,我做娘的替她买就是了,这有什么呢!” 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这一刻,柳苏苏突然有点心疼小彤了。 没想到,这么快就成了自己母亲的弃子。 “你说谎!”小彤跪在原地,双手被反绑,发丝凌乱,面容憔悴,她朝着自己的母亲哭喊道:“娘,当初是你说的,叫我把黄芪粉倒进他们家的井里制造一起事故,说要是沈夫人还是不肯关停店铺,就叫我再把砒霜下进去,让他们都付出代价!!” 小丫头在极端愤怒的情况下爆发出来的怒气是很骇人的。 堂上众人都被她震到。 薛府尹也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你说的可是实话!”不过在听到还要砒霜下毒的时候,他确实是真的害怕了。 这回黄芪粉还算是小事儿。 若真是砒霜下进去,满城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到时候他这个顺天府尹不知道要担多大的责任。 “回大人,是实话。”小彤眼泪直流。 “死丫头,你胡说什么!”老嬷嬷怕她说太多,不顾捆缚着的双手,扑上来就想打她。 好在被一旁站着的于晋给拦住了。 “大胆!”薛府尹一拍惊堂木,指着老嬷嬷道:“大胆老妇,再敢扰乱公堂,本官直接判你三十大板!” 老嬷嬷吓得不敢应声,瑟瑟缩成了一团。 “你既说是你家主人指使,那有没有证据啊。”薛府尹又面向小彤。 “有的。”小彤想了想,复又抬头看向柳苏苏,说道:“夫人,在您之前送我的那个香囊里……” 柳苏苏哑然。 药膳坊开门不久,她曾经用药草做了很多香囊,然后分发给了所有的伙计。 这香囊里装了许多安神静气的药草,人佩戴在身上,能够起凝神安康的效果。 她觉得药膳坊的生意天天都是那么忙,一众伙计实在辛苦,所以才作为福利送给他们的。 沈懿听罢,叫了身后的下人回府上将小彤的那个香囊取回来。 伙计速度极快,片刻便跑了回来。 恭恭敬敬将那个香囊递到了柳苏苏的手里。 “就在里面,少爷写给我的条子。” 听到此处,堂上云姝的脸色明显有些难看。 柳苏苏当场将香囊拆开,然后在众人的注视下,将里面药草一样样倒出来,最后从下面拿出一张纸条。 很娟秀的一行小字。 大意是,让小彤好好在这里听差,事成之后许诺会纳她为妾,给她无上荣光。 最后落款,只有一个字,云。 好家伙,要么这丫头敢做这种不要命的事情,敢情这里面还藏着这一桩事。 柳苏苏厌恶的看向云姝。 她实在是不明白,云姝到底在想什么,竟然能为了陷害自家,一次一次挑战人类的下限。 薛府尹抿了抿唇,朝向云姝道:“你还有什么话可说的?” 事儿都已经明白成了这个样子,再解释也是枉然。 云姝是个聪明人,自然也知道自己现在是穷途末路,只能在心中祈祷,刚刚派出去的人抓紧回来。 她看着薛府尹,态度镇定:“薛大人,在下是冤枉的。” 她反反复复就说这么一句话,镇定的仿佛真的不怕接下来的审判。 薛府尹也没了心思和她继续周旋,一扬手:“来人……” 正此时,门前响起一声:“大人,且慢。” 一个身穿深绿色官服的男人匆匆进来,他身材矮小,声音带着些软糯。 聪明人一眼便能看出,这是个宫里来的太监。 男人脸上堆着笑,几步迈过堂前,顺道瞥了跪在地上的云姝一眼。 “薛大人。”他匆匆来到薛府尹身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牌子递给他瞧了一眼。 薛府尹脸上立马浮现恭谨的神色。 “薛大人不必多礼,宫里娘娘听说娘家人出了事儿,便叫老奴过来瞧瞧。” 柳苏苏离得近,二人说的是什么,听得也是一清二楚。 昨天穆雅所说的那些话立马浮上心头。 懂了,这是宫里的贵妃出来给云姝撑腰了。 她苦笑了一下,没想到不管是现代还是古代,这特权阶级永远是这么的令人讨厌。 宫里都来了人,就算是沈懿再强硬,也不能太不给人面子。 于是,在薛府尹的安排下,今日这事儿告一段落,商定改日再审。 柳苏苏气的牙根痒痒。 沈懿脸色也不太好看,似乎准备直接冲进宫里找皇上要个说法。 “别,先别急,看看他们什么态度。”柳苏苏比他冷静一点,将人拦在原地。 不出所料,二人还没走出顺天府府衙,便有一个小太监笑盈盈走上来。 他朝二人恭敬的行了一礼,说道:“贵妃娘娘也来了,叫沈将军带着夫人过去一叙呢。” 第一百一十二章 解铃还须系铃人 叙什么叙,摆明就是叫家长来平事儿的。 沈懿表情不虞,人站在原地,一步不肯跟过去,似乎就要开口拒绝。 还是柳苏苏开口劝:“去看看吧。” 好歹是皇上身边的宠妃,总要给些面子不是。 府衙的后堂,云贵妃从容的坐在主人位上,云姝则坐在她的下首。 因为方才的事情,她这会儿看起来并没有往日那样跋扈,反倒有些狼狈。 见二人进来,云贵妃十分热情:“快坐快坐,别站着了,听薛府尹说你们忙了一夜就为查出犯人是谁,可真是累坏了吧。” 她又朝一旁丫鬟招招手,不多时,两碗参汤送到了沈懿和柳苏苏手边。 柳苏苏给她面子,说了句道谢的话。 沈懿则完全不给面子,扣住盖碗不动,冷冷道:“多谢好意,但你们云家的茶汤是喝不得的。” 云姝脸色变了变,有些难堪。 “这说的什么话啊,弘方在时,沈将军不也经常到我们府上做客吗,这一晃也有四五年了吧。” 云贵妃拿起帕子揩了揩根本不存在的眼泪。 看样子这是要煽情了。 沈懿抬手给她拦住:“弘方的恩情这么多年我也还的差不多了,更何况此次这事儿,根本不是我们一家的事儿,它关乎汴京城的百姓。” 这话是实话。 药膳坊做的是开门的买卖,这次中招的是尚书夫人,若是下回又害了旁人呢? 沈懿不能姑息。 云姝脸色更难看,她没想到派出去的小丫头这么不经用,不过一个晚上就把她供出来了,搞得现在连对策都没有机会想。 但很明显,云贵妃已经想到了解决的办法。 “沈将军沈夫人,你们不要恼,那嬷嬷已经承认了,其实就是她和女儿串通做的这事儿,我们姝儿是一点都不知情的。” 笑话,若是没有指使,一个老嬷嬷,一个小丫鬟就敢做这么大的事儿? 柳苏苏想乐,看还想看云贵妃还有什么辩解的借口。 “毕竟沈将军过去和我小妹……如今您二位琴瑟和鸣,我小妹独自一人,嬷嬷是看着心疼罢了。” …… 好家伙,还真能想出这么不要脸的借口呢? 柳苏苏对云家姐妹的脸皮当真是有了了解了。 沈懿黑着一张脸:“不管是过去和现在,我与云姝并无任何逾矩行为!” 他声音不大却气势如虹,直接分明的右手扣在腰间的刀把上,似乎稍有不满就要横刀而立。 云姝脸色更难看。 云贵妃赶紧又补充:“对对,是我小妹,我小妹她……” 她偏头看了眼云姝,叹了口气,艰难的说:“是她自作多情。” 正这时,一名小太监匆匆几步跑了进来。 他俯身在云贵妃耳边说了几句什么,后者脸色变了变,随后招手叫人下去了。 “唉。”她先是装出一副悲伤的神情,随后不忍道:“老嬷嬷她觉得自己连累了我小妹,刚刚趁守卫不注意,拉着女儿撞墙自尽了……” “!!”柳苏苏心里窜出了一股无名火。 云家这姐俩当真是卸磨杀驴。 那么忠心的仆人竟然都能这样残忍。 她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儿,很不舒服。 但眼下证人没了,又有贵妃撑腰,很明显,这桩事只能如此了了。 再争下去就会变得没意思。 她握住还想要说什么的沈懿,在他手心轻轻捏了捏,复又朝向云贵妃和云姝:“好,既然你们都给了解决办法,那我们夫妇二人只好给贵妃这个面子了。” 不情不愿,但总给了份体面。 云贵妃大乐,还在套近乎:“圣上回宫之后还说过夫人手艺精湛,药膳功效了得,是个善人,如今一见本宫才真正理解啊,当真是个宅心仁厚的。” 她推了推云姝,后者不情不愿但也道了声谢。 柳苏苏抬手阻了一下:“不必,这事儿算了是算了,但我也有个要求。” “沈夫人请说。”云贵妃大手一挥,不甚在意。 反正能把这事儿平过去就行。 柳苏苏淡淡:“贵妃为令妹出头我很感动,但药膳坊也是我小妹的,因为这回的事情闹得很厉害,口碑一落千丈,生意也做不成了,这又怎么说。” 不就是想要钱? 云姝冷笑一下,朝她问:“多少,你给个数儿。” “不要钱。”柳苏苏哼笑出声:“你们得还了我店里的好口碑。” 云家姐妹一时哑然。 - 不要钱只要口碑,殷夏听了她的要求,乐得一个劲儿伸大拇指。 “厉害啊你,就是,他们自己做的孽,就该自己了了,凭什么叫咱们店白受损失。” 殷夏把盘子里最后一块桂花糕吃到嘴里,吧唧吧唧嘴,说道:“要不是你拦着,这事儿我肯定得大闹一通,叫穆兆林去宫里告状!她云家凭什么仗势欺人啊,不就是皇上一个小妾嘛!老娘还是皇上的表婶呢,也没见我怎么张狂啊!” “……”柳苏苏看着张牙舞爪几乎要从椅子上掉下去的人,为难的点了点头:“算是吧……” 殷夏没看见她的眼色,还在问:“对了,马上就要除夕了,你家府上人少,去我们家过怎么样,小孩子多,一起玩玩闹闹的也热闹。” 柳苏苏没抬眼皮,撇了撇嘴。 “你哪是觉得热闹,你是年夜饭有着落吧。” 殷夏被看穿了心思也不恼,好脾气的笑道:“都有都有,对了,我小叔子过年也回来,他常年在外头经商,一直都是单身一个,你给看看别是有什么毛病吧。” 见她一脸严肃认真,柳苏苏便问:“你小叔子多大了?” 她以为得是三四十岁的大龄未婚才能叫人这么担心。 但想想就连穆兆林也不过才三十出头…… “哦,他今年都二十四了。”殷夏愁眉苦脸:“你说急不急死个人啊!” 好家伙,这放到现代还不过只是刚刚大学毕业的年纪。 到这儿就变成能急死一家老小的大事儿了。 柳苏苏失笑,随口敷衍:“行,等他回来再说,如果到时候我们在汴京的话。” 殷夏愣了一下:“啊?过年你们不准备在汴京过?” 柳苏苏摇摇头:“没准儿,到时候再说。” 前几日沈懿才说想回去给爹娘上坟,这事儿不知道能不能成行。 殷夏还在惆怅,便见柳玉匆匆跑进了厅堂,她脸上挂着笑,看样子是有什么好事儿发生。 “什么事儿啊,乐得跟朵花儿似的?”她调侃。 柳玉眼睛亮闪闪,回道:“咱家生意又变回之前那么好了,门口排队的人也更多啦,我回来告诉你们这个好消息!” 柳玉是一早从府里去药膳坊做事的。 不过才走了两个时辰,怎么这么快局势就变了? 殷夏还想问,柳玉已经自己开口解释了:“尚书府门口贴了张纸,声明他家夫人之前腹痛是因为吃坏了东西,跟咱们家的药膳一点关系都没有,另外,还说看了汴京城的大夫都不管用,还是咱家夫人给治好的。” 她得意洋洋,还提了尚书夫人对柳苏苏的各种在世华佗之类的表扬。 柳苏苏勾了下唇。 这云家还没有她想象的那么蠢,知道解铃还须系铃人。 第一百一十三章 沈夫人说 铃解了,但不代表她就不记得当日云家姐妹给她添的堵了。 柳苏苏不是什么圣母,她最近一直都在琢磨,应该找个什么机会好好出了这口恶气。 恰好,这机会就送到了她眼前。 云贵妃来找她求医。 不得不说,她心是真的大。 都把沈家得罪成了这样,竟然还敢从柳苏苏手中问药。 也只能说是实在没了别的办法。 因为前几日,她突然发现自己发顶突然生了一块恶疮。 非常突然的,伤口创面很大,眼看着周围的头发都在不停的掉。 搞得她不得不花了重金哄宫里最会梳头的嬷嬷每天过来帮她梳发髻。 可尽管如此,她的头发还是一日日的掉,眼看就无法包裹住那块恶疮,露出来了。 这事儿不能传出去,云贵妃就只好偷偷叫来太医段家看诊。 可不管是段老太医还是段小太医,都对此毫无办法。 “娘娘。”段平章躬身行礼:“恕在下医术不精,这种病状从未见过。” 云贵妃急的要哭,最近几日圣上忙着公务没来后宫,她这病还能藏一藏,可过几天圣上不忙了怎么办?? 要是被他看见自己这种恶状,会不会以后就不再宠幸自己了…… “段太医可还有什么办法啊?”她急道。 段平章顿了顿,皱眉苦思了许久:“还有一个办法。” “您快请说!”一听还有办法,她急的从原地蹦起来。 “沈将军夫人最会治这样的疑难杂症,上回我还听说有个身患恶疮的病人,也是用了她开的方子,不出半月已经都好的差不多了,贵妃不如去问问她?” “……”云贵妃迟疑的退了两步,悻悻然坐回了位子上。 她也知道因为云姝的事儿,自己算是得罪上了柳苏苏。 所以哪怕现在后宫姐妹组团在药膳坊订购美容养颜的药膳,她也从不跟风。 谁不害怕被额外加点料啊。 可现在…… 她下意识朝黄铜镜里看了一眼…… 额发鬓发都高高拢起,却已经快遮不住发顶的恶疮了…… 正这时,门口传来响动,是皇上身边的林佟林公公。 他平日里收了不少好处,会时不时过来跟她透露些皇上的行程好恶。 “近日西北冻害已经解决的差不多了,圣上总是念叨着娘娘宫里的杏仁酥,估摸着过两日便会过来瞧您了,您好好准备着吧。” 要搁往常,皇上要来看自己,那定然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可是今天不一样,云贵妃满脸惶然,下意识朝发顶按了按。 林佟没瞧出她的异常,只若有所思道了句:“娘娘宫中梳头嬷嬷怕是该换了吧。” 说完,便走了。 - 圣宠比恩怨重要的多,她深知这个道理。 次日一早便叫人备了厚礼给沈将军府上送了过去。 去的是她身边最精明会说话的丫鬟。 为的就是好好哄哄柳苏苏,叫她放下仇怨好好帮自己把这个病给看好了。 云贵妃在自己的宫门前等的心慌,直到午时,丫鬟才兴高采烈地跑了回来。 “成了成了!娘娘,沈夫人特别好说话,奴婢刚说明白了来意,她便应下了。”小丫鬟脸上还带着对柳苏苏的喜爱之情,絮絮叨叨:“沈夫人说给娘娘办事儿义不容辞,叫您不必客气。” “那她东西都收了吗?” 小丫鬟点头:“都收了,沈夫人还说感谢娘娘赏赐,一定给您把病只好了呢。” 云贵妃一时有些恍惚。 上回处理云姝那事儿的时候,明明瞧着这丫头不是个好摆布的啊。 怎么突然就巴结起来了呢。 但转瞬一想,自己毕竟是宫里的贵妃娘娘。 又得恩宠,她巴结自己不也正常吗! 想到这儿,她莫名多了些底气和骄傲,微扬起头:“那她说什么时候过来给本宫瞧病了吗?” 小丫鬟赶紧道:“沈夫人说了,您这病一提她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不麻烦来宫里跑一趟了,说之后会每天熬好药,叫下人送到宫门前,让奴婢过去取就行了。” “她不来?”云贵妃皱了下眉。 好歹自己这病也挺严重的,她来都不来就给开药,这能行吗? 却不想,小丫鬟竟然开始向着柳苏苏说话:“沈夫人说了,您这病看着可怕,其实一点也不严重,她处理过很多,叫您不必担忧。” 柳苏苏来汴京城不过半年,已经治好了许多官员妻眷的怪病。 甚至上回段小太医差点冻死,也是经她手给就回来的。 那么多人,总不能都替她说谎吧。 想到这儿,云贵妃心略放下一点,不再多问,静等明日沈家送药过来了。 见她朝屋里走,似乎要去休息,小丫鬟忙搀住人,细心地说了句:“沈夫人说了,娘娘这病得多见阳光,不能成日在屋子里闷着。” “!!别老沈夫人说沈夫人说的!” 不过去送个东西,怎么就被柳苏苏给洗了脑呢?! 云贵妃甩开她的手:“再叫我听见你沈夫人说沈夫人说,我就叫人把你舌头砍了信不信!” 她翻了个天大的白眼,转身朝院子里晒太阳去了。 - 腊月二十八。 昨晚汴京城又下了一夜的雪。 沈将军府的院子里铺了厚厚的一层。 除夕之夜,军营中几位将官有三天的休息时间。 柳苏苏心疼沈懿好不容易能睡个懒觉,便没有叫他,自己轻手轻脚起床,去院子里指挥几名下人清雪。 殷夏之前告诉过她,从腊月底到正月初,都会有客上门送礼。 安郡王一个闲散王爷都如此,更何况是如今圣上最倚重的镇北将军沈懿。 不能叫人瞧了笑话,所以柳苏苏指挥下人打扫的非常起劲儿。 前院的雪清的差不多,柳苏苏来后院看。 后院有她和沈懿的房间,还有睡在西厢房的弟弟常枫。 常枫的学堂也放假了,小不点不用上学,抱着个手炉坐在床边正在看书。 他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左传》。 时不时看看书,时不时又朝窗外看一眼。 瞧瞧,这豆大的孩子就天天围着书本转,失了童趣。 柳苏苏眼珠转了转,绕开窗口,不声不响凑到正在看书的柳常枫身边,悄悄把自己冻得冰凉的双手塞进了他中衣的领口。 “凉不凉,凉不凉!”恶作剧成功,柳苏苏笑的肚子都疼:“读什么书,陪姐姐出去堆雪人!” 第一百一十四章 姐姐不懂事 柳苏苏的一双小凉手把个小常枫折腾的扑腾了半天。 觉也彻底的醒了。 “姐姐,姐姐!”他边扭动身子边哀叫:“我这页书还没看完呢,你别闹。” 瞧瞧啊!这哪是孩子说的话啊。 柳苏苏响起她自己小时候。 那会儿她天天满脑袋都想着玩,父母看着着急,才会提溜着耳朵嘱咐她一句:“玩玩玩就知道玩!再看一页书再出去玩!” 现在自己拉着小不点玩儿,人家倒是满心想着读书。 柳苏苏哀叹一声孩子可怜,另只手赶紧夺过他手里的书,放在了一旁的小几上,叉着腰说道:“今儿不许看书了,明天再说,你现在赶紧穿衣服陪姐姐出去玩!” 小常枫很烦恼。 为什么他姐姐不像别人的家长那样? 她怎么这么不懂事儿?? 他唉声叹气朝窗外看了一眼,雪花很好看,一片片白茫茫,只是太冷。 他有些向往,又有些瑟瑟的缩了缩脖子。 柳苏苏这才从原主的记忆里找到缘由所在。 原来常枫因为从小身子就弱,所以每到天冷下雪的时候,原主和柳郎中都不许他出门玩儿,就是怕他害了风寒。 所以这小不点也就成了习惯,一到冬天就缩在暖炉边,生怕自己生病给姐姐添麻烦。 柳苏苏有点心软,使劲儿在他肉嘟嘟的脸上揉了一把。 “这么大了还怕冷,以后怎么跟你姐夫一样出去战场打仗。” 小常枫一直非常钦佩沈懿。 不止是因为对方将自己和姐姐从苦难中解救了出来。 而是因为他经常听于副将讲姐夫在战场的故事。 独身一人也闯敌营,取对方将领首级。 这样的事情,比话本子上的侠客神仙都厉害。 小常枫太向往了。 也想日后像姐夫那样,做个大将军。 “怕冷就不能当大将军吗?”他非常认真的仰头看姐姐。 圆眼睛,肉嘟嘟的小脸,认真的不得了。 柳苏苏被他萌坏了,赶紧道:“所以啊,男子汉是不能怕冷的。” 小常枫坐在原地非常认真地低头思索了许久,最后一抖身子,抖开了身上的毯子,又咬咬牙将手里的暖炉放到了一边。 “……那这样行吗?”他冻得打了个哆嗦。 柳苏苏被逗笑,叫人将厚厚的棉衣和棉鞋给他套上。 又从厨房端来一盏温热的用来预防感冒风寒的玉屏风饮。 这东西是家中常备的,尤其最近天冷,所以熬得次数更多。 小常枫不想喝,摇头拒绝:“男子汉不怕冷,为什么还要喝这个。” 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的沈懿打着哈欠走了进来。 他手里端着个大个儿的茶壶,上面冒着袅袅的热气。 “姐夫。”小常枫眼睛亮了亮。 沈懿没应他,而是就着茶壶潇洒的喝了一口里面的茶汤。 也是温热的玉屏风饮,还带着些红枣香甜的味道。 柳苏苏下意识用手帕替他擦了擦唇边的水渍。 “姐夫告诉你,男子汉也是要听你姐姐话的。”他笑笑,又朝柳苏苏靠了一步,让她继续给自己擦嘴。 小常枫对此等撒狗粮场面已经见怪不怪了。 他歪了歪脑袋:“听姐姐话就不怕冷了吗?” 沈懿笑着回他:“男子汉不是不怕冷,男子汉是胸中有大志,寒冷压不垮。” - 喝了药饮的小常枫被几件厚厚的棉衣围成了个球,笨拙艰难的在雪地里跟柳苏苏玩了半天堆雪人。 但是后来没意思,他姐直接把他扔雪里当雪人玩了会儿。 指导有人敲门方才作罢。 沈懿笑着将小常枫从雪里面拎出来,替他抖了抖身上的雪花。 捏了捏他冻红的小脸蛋,笑着逗他:“你姐老是这么欺负你,下回不和她玩了好不好?” 小常枫认认真真的看他,然后小大人似的摇了摇头:“我姐她还是个小孩子,喜欢玩我就陪她呗,不碍事。” 沈懿:…… 他带着小不点去后院用热水洗澡。 柳苏苏则去了前院接待客人。 来人不是旁人,是殷夏。 她带了个远方亲戚过来。 是个年纪略大些的女人,听说是要求一剂能生儿子的方子,来找柳苏苏讨要。 “她已经生了三个女孩儿了,夫家说再生不出儿子就要休了她,要不我们夫人也不能带她过来找您。” 坠儿小嘴叭叭的,自打她兄长的病被柳苏苏看好了以后,这个十几岁的小丫头似乎就恢复到了这个年纪该有的无忧无虑当中,总是很欢实。 柳苏苏拧了拧眉。 她一个义务教育念完的新时代好青年,当然知道生儿生女都一样,女儿也是传后人的道理。 可显然,这个时代的男男女女并不明白。 随着坠儿过去,还没进屋,柳苏苏就听到屋子里传出来的哭声。 “我没用啊,不能给男人生儿子,几个姑娘也跟着我受委屈啊,以后没有兄弟帮衬,她们去娘家也要受委屈啊!” 哭声那叫一个撕心裂肺。 柳苏苏老远听着,以为是什么家庭伦理剧里死了老公。 殷夏在一旁忿忿不平:“生女儿咋了!没兄弟咋了!我不也没兄弟,你看我家穆兆林他敢欺负我嘛!!” 女人哭了一半的声音顿了顿,欲言又止。 谁敢欺负殷夏啊。 她打年轻时候就是汴京城里出了名儿的小辣椒,再加上父母都厉害,谁敢欺负她那真是觉得自己命硬了。 可她家不一样啊。 她家可没有那么雄厚的背景,要是把闺女儿养成这样,岂不是这辈子都嫁不出去了。 女人没说话,殷夏就气鼓鼓在一旁戳她的头:“你啊,蠢死了,当年就不叫你嫁你男人,你就是不听,这下好了吧,不光你自己受委屈,几个丫头跟着你都没完没了的受委屈,要我说,你这娘当的也是够丢人的!” “表姐……你别那么说,他平时对我其实也挺好的,要不是我没用,我这肚子不争气不能给他生个儿子,也不会这样……”女人哭得更厉害了。 正这时,一道清脆的声音从二人背后响起。 柳苏苏袅袅婷婷走了进来。 她脸上挂着笑意,十分温柔的说道:“这位太太别什么事儿都怪自己,生不出儿子是男人的事儿,跟咱们女人一点关系都没有的。” 第一百一十五章 生不出儿子 正在嚎啕痛哭的殷畅被她这句话给说的愣住了。 “啥?生不出儿子是男人的事儿?”她抹抹眼泪,问柳苏苏。 “对。”她点点头,便叫下人送上奶茶招待客人。 天冷以后,将军府上待客基本都换成了奶茶,这玩意温温热热又爽滑入口,属于老少咸宜的。 头一回喝的殷畅也非常喜欢。 她端着茶盏,小口小口啜饮,忍不住赞叹:“这个好好喝啊,又香又甜。” “喜欢就经常来。” 听到这话,殷畅无奈的叹口气,将手里的奶茶放回桌子上:“我相公平时是不叫随便出来的,今天还是因为表姐去找我……” 一旁殷夏恨铁不成钢的拧了眉。 懂了,这姑娘在家没什么家庭地位,所以才会哭天抢地就为生个男孩。 殷畅道:“沈夫人,表姐说您医术特别厉害,能不能给我看看,我为啥生不出男孩啊。” 殷夏瞪了她一眼:“人家刚刚不是说了,生不出男孩是你男人的事儿,跟你有啥关系!他老齐家就没那个生男孩的命!” “可是……可是……”殷畅被她的大嗓门震得朝后缩了缩。 她平日里最怕这个脾气不好的表姐,但从小到大,也是表姐帮她最多。 说实话,殷畅也挺羡慕殷夏的,性子那么直爽,又无所畏惧。 但她自己,确实还是做不到。 柳苏苏看出她是个胆子小的,赶紧止住殷夏还要暴喝的嗓门。 “行了,你别凶她,我来说。” 她当然不能给生活在这个年代人的讲什么xy染色体的问题,但医术上的权威属性让她说的话听起来格外令人信服。 “子女性别是由父亲的基因决定的,生不出男孩是你男人的事儿,跟你没有关系。”她淡淡。 殷畅还是有些不信:“真的?” 殷夏气的拍了桌子:“这还有啥不信的!苏苏她能骗你嘛!全汴京的人都知道,她那双手是能医死人生白骨的,再说了,这些年齐三明纳了好几房妾室了,有哪个给他生出儿子来了!” 后院好几个妾室都生不出儿子,那能怨女人嘛! 那不就是男人的问题嘛! 虽然殷夏是个古代人,但柳苏苏觉得,她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觉醒了一些女权主义的思想,所以从来不会因为自己的性别而隐忍任何男人的无理。 但殷畅做不到。 她怯怯的扯了扯殷夏的袖子:“表姐……可这话我怎么跟三明说啊……” 她相公齐三明,是这个年代常见的那种屡试不中的读书人,身上有些讨人嫌的清高在,但人生的不错,看着又斯斯文文,所以殷畅的父母当年就把女儿许到了他家。 谁想,过了好几年,这齐三明还是没有任何出路,仍然在怨天尤人。 还因为屡屡生不出儿子而责骂殷畅。 再加上齐母又是个不好相与的,殷畅在婆家的生活实在是举步维艰。 原以为表姐找到神医,能让她生活有一些盼头,谁料人家又说生不出儿子是男人的事儿。 这让殷畅怎么好啊。 她回去可怎么跟相公和婆婆交代呢? 殷夏戳着她的脑门气哼哼道:“他敢把你怎么样!生不出儿子咋了,我跟你一起回去,我看他敢把你怎么样!” - 看着殷家姐妹离开的背影,柳苏苏态度并不乐观。 不管殷夏怎么彪悍,但这还是男权为尊的古代,等殷夏走了,殷畅这日子还是要继续难过的。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殷夏护不了她一辈子。 正当她在屋子里胡思乱想之际,沈懿进来了。 他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青草香气,是柳苏苏之前发明出来的沐浴液。 用纯天然的牛油、椰子油和杏仁油之类制作而成,还加了一些纯天然的花朵提取液,所以用起来还带着一点淡淡的香味。 沈懿平时都不用这个,省着给她和常枫用。 今天是因为刚刚帮常枫洗了澡,所以身上沾了些味道。 “常枫没冻着吧?”柳苏苏问道。 沈懿摇摇头,坐在她身边,就着她刚喝了一半的奶茶一饮而尽。 “小家伙玩累了,睡午觉去了。” 听到他给洗了澡换了衣裳又哄睡觉,柳苏苏忍不住笑:“没想到沈将军还这么会哄孩子呢!” 她是随口开的玩笑,可是沈懿听来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娘子,你也给我生个孩子吧,我保证会做一个好爸爸的。”他态度认真而且严肃。 莫名就给自己背上任务的柳苏苏:…… “其实也不急……” 虽然她和沈懿感情好,但说到底还是有一些自己的担忧的。 一是担忧他会不会像殷畅的相公那样,重男轻女,还有就是…… 沈懿好像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内心想法,他从袖口掏出一张地契递给她:“这是皇上赏我的另一处宅子,我们一家也住不过来,就留给常枫吧,日后他长大了娶了妻若是不爱跟我们一块儿住,也有他自己的宅子。” 柳苏苏接过地契,认认真真的看了一遍。 位置在自家宅子的正后方,只隔了一堵院墙。 虽然面积比不过将军府这里宽敞,但但也是个三进的大院子。 而且那间宅子带着一个铺面,正好在正街上。 住人做生意都非常合适。 沈懿:“那会儿你说要开药膳坊的时候就想给你来着,但你房子找得太快了。” “这个常枫不能要……”柳苏苏想了想,还是把地契又推了回去。 她确实是在心里担忧若是自己有了孩子以后,沈懿对常枫会不会不再像过去那么好。 可她连提都没提,对方就猜到这种事情,确实是她没有想到的。 沈懿又把地契推了回来。 “我知道你现在赚了很多钱,可能也买得起其他更好的宅子给常枫,但是这是我给他的。” 话说的简单,可柳苏苏听懂了。 他就是想要告诉她,不管什么时候,他都会好好照顾常枫。 沈懿是个在外话都说不了几句的杀神将军,汴京城的男女老少提到他都免不了也叹一声将星下凡。 人都以为这样的人是没有感情,没有情绪的。 可只有柳苏苏知道,他心思比谁都细腻,比谁都敏感。 “谢谢相公。”她有些动容,没再推拒,收下了地契。 第一百一十六章 跟我走 殷畅带着殷夏回了自己的婆家。 齐家贫苦出身,有三个儿子,分别叫齐大明、齐二明、齐三明。 三个儿子各自成家,婆婆齐孙氏就跟着小儿媳妇儿一家过活。 面上说着是要帮衬着最小的一家,其实殷畅知道,明明就是因为其余两个嫂嫂脾气不好,只有自己性子弱,比较好磋磨么。 还没到院子门口,老远就听到里面传出来吵闹声。 “你儿子没出息,还怪老娘?!媳妇儿他都养不活,娶回家这么多干什么!” 一听声音就知道这是齐三明最近刚娶回来的小妾田芳。 齐三明功名科考上一直没有出路,反倒在女人上从来就不苛待自己。 他靠给一些有钱人家做账房先生赚钱,薪水微薄,但也足够花销。 可他每回发了薪水,都只留很少的菜钱给殷畅,剩下其他的钱都拿出去喝花酒了。 这田芳就是欢场认识的,给她赎了身,娶进门,花了整整五两银子。 殷畅就那么点生活费,不止要养活孩子老人,时不时还要被两个妾室逼着要钱,心力交瘁。 好在娘家还算宽裕,经常给钱补贴。 殷夏对此也有所耳闻,心疼表妹,偶尔也会明里暗里给些照顾,让她和两个女儿不至于饿死。 田芳骂完,齐老太太的声音也传出来:“放屁!我儿子厉害着呢,以后可是要当大官的,他能瞧上你这种小娼妇,你就偷着乐去吧!” 田芳嗤笑。 “对,我是娼妇,那又能怎么样,你们家现在还不是连娼妇都养不起!” “那你也不能跟别家的男人眉来眼去!不要脸!”老太太气喘吁吁。 殷夏还从没见过这种市井泼妇吵架,好奇的紧,问殷畅:“这是咋回事?” 殷畅苦笑:“肯定是她又和隔壁男人说话了,婆婆不高兴了吧,隔壁大哥人挺好的,见咱家没有干活的,会帮忙劈柴……田芳她根本也没干啥。” 殷夏哽了一下,心里有点想骂娘。 齐三明好歹也是个男人,竟然连这种活儿都要自家女人去求别人干…… 她气愤道:“我家下人都比你过得好,就这么个破地方,你为啥还要待着!” 殷畅叹了口气:“那咋办……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嫁都嫁了……” 殷夏还想就她这几句话教训两句,就听到院子里传出小孩哭泣的声音:“奶奶,奶奶你别打我,这鸡蛋真不是我偷得……” “遭了,萌萌!”殷畅撒腿就往院子里跑。 她一下就听出来,那是她大女儿齐萌萌的声音。 小丫头昨晚有点着凉了,她心疼孩子,所以一早偷偷煮了个鸡蛋给她吃,估计是被婆婆给发现了。 二人冲进院子里,齐萌萌正被老太太扯着发髻朝外拖。 田芳事不关己,坐在门槛上嗑瓜子。 炕上的小不点齐婉婉在襁褓里哭个不停。 “娘,你干啥!”殷畅急道。 殷夏没她那么多废话,一个箭步冲上前,一把把老太太薅到了一边,将齐萌萌抱进了怀里。 “告诉姨姨,怎么回事?”她抱着怀里脸蛋脏兮兮的小不点,心疼的紧。 自家女儿穆雅也这么大,可这俩丫头的日子真是过得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儿媳这位远房表姐是个什么郡王妃,这事儿齐老太太知道。 这么厉害的人物,老太太不敢惹,麻溜儿从地上爬起来,谄媚道:“小孩儿不听话,当大人的就得教训,没啥事儿。” 她嘿嘿笑的巴结的厉害,殷夏看着却更加恶心。 但这毕竟不是她家的事儿,是表妹家的,她不能随便掺和,不然就像柳苏苏说的那样变成了以权压人。 所以,她抱着怀里的齐萌萌,捡起地上已经摔碎了壳儿的鸡蛋,进屋去管两个孩子了。 表姐进去了的意思,殷畅明白。 她朝齐老太太道:“娘,鸡蛋是我一早煮给萌萌的,不是孩子偷得,你以后别乱说了。” 看着贵人根本没有理自己的意思,老太太脸上有点挂不住了。 遂把这点脾气都发在了殷畅身上。 “一个小丫头吃什么鸡蛋,那么金贵的东西得留给三明吃,他在外头赚钱多不容易啊,你这婆娘真是败家!” 殷夏在屋子里听得要起火。 外面的殷畅却还心平气和的解释:“那是我从娘家拿回来的,不是三明薪水买的。” “那也一样!给你的就是给三明的,都进了我们家的门了,不管拿回什么东西来都得紧着男人吃,这点规矩你都不知道嘛!”老太太掐着腰,一番话说的理直气壮,还嘟嘟囔囔:“也不知道你娘怎么教的,没家教。” 可没想到这句话戳了殷畅的心窝子,她顶嘴道:“你不许说我娘!” 殷畅是个好性儿的,打小就是。 从小就生的瘦瘦小小的,属于谁过来都能戳一下的性子,她也从来都不会和人生气。 但说她娘就是不行。 她娘为她付出了多少,只有她自己知道。 殷夏在屋子里听了半天,终于听到表妹回了句嘴,心情都跟着舒畅了起来。 她恨不得摇旗呐喊:骂她,怼她,不要脸的老太太! 可殷畅说完这句,很快又悄无生气了。 但齐老太太可没那么好欺负,她上来狠狠推了殷畅一把,骂道:“有人给你撑腰厉害了是吧!婆婆说你你也敢顶嘴?!等我儿回来我就叫他休了你!连个带把的都生不出来,除了我家谁还能要你!” 殷畅身子瘦弱,绕是个老太太推了一把,都让她朝后退了两步。 门槛边的田芳翻了个白眼,实在是受不了这位当家主母柔弱的德行。 “……你……”殷畅眼里噙着泪,真有些害怕会被相公休了。 正这时,屋内冲出一个身影。 她上去就护在了殷畅面前,气势汹汹指着齐老太太道:“休就休!你以为我妹妹多喜欢在你们家呆着呢!这破地方,比老娘家马圈都破,还让给你生儿子?!美死你们吧!” 看着对面齐老太太一阵红一阵黑的脸色,殷夏心头爽快的厉害。 她推一推旁边愣着的殷畅道:“去,收拾衣服跟我回去,咱不受这个气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齐三明 殷畅还想挣扎几句,毕竟她知道自己没地方去。 娘家也不是什么养闲人的地方。 可殷夏不干,她这辈子哪见过这种不讲理的人家,她朝向殷畅:“听话,别让孩子跟着受委屈。” 话说的虽和气,眼神里却带着点不容辩驳的严厉。 殷畅打小就害怕她,习惯了,辩驳的话卡在了嘴边上,没敢吱声,乖乖进门收拾包袱去了。 齐老太太也想跟着往里进:“你今天要是敢走,以后就别想进我家大门了!我家三明可没那闲心去娘家接你!” 这年头,小两口吵了架媳妇儿回娘家的不在少数。 感情好的,娘家厉害的,男人会赶紧去娘家接人。 感情不好,或者娘家无靠的,女人没多久就会自己灰溜溜回来。 殷畅属于后者。 虽然娘家能跟殷夏家里扯上远亲,但现在也落魄的紧,而且她娘又是个偏房,老早就死了,主母瞧不上她,每回回去连饭都不给吃就往回撵。 只有一个同父同母的哥哥偶尔看不下去会背着媳妇儿给她点私房钱。 她知道,自己要是回了娘家,齐三明根本就不会去娘家接她。 到时候她可怎么回来…… 收拾包袱的手顿时迟疑了。 她看着炕上嗷嗷待哺的孩子,觉得这日子咬咬牙也还是能挺过去的吧。 “走啊,磨蹭什么呢!”殷夏急眼了,上前一步扯过她手里的包袱就要往外拽。 “……表姐……要不算了吧。”殷畅哀哀。 “……”殷夏快气死了。 这一家人都快被她欺负死了,孩子吃个鸡蛋都不让,她还在这儿混什么混! 过去她就知道殷畅脾气好,现在一看,这哪是脾气好啊,这就是个包子! 废物死了! “烂泥扶不上墙!”殷夏骂了一句,转身想走,觉得这门亲戚以后别往来了,省得自己烦心。 可一双脏兮兮的小手就在这时突然抱上了她的腿。 她的脚踝被搂住,豆芽菜似的齐萌萌怯怯抬眼看:“姨姨,我饿……” 瘦的跟个猴儿似的小不点,眼睛倒是大,殷夏一下子就心软了。 也对,孩子做错了什么呢,就算她不管殷畅,也不能看着这俩丫头叫人欺负死吧。 齐萌萌今年五岁半,比穆雅小一岁,个子却比穆雅矮了不少,想想也知道这孩子平日里受了多少苦。 殷夏心一横,一手牵起齐萌萌,另只手抱起炕上的齐婉婉就朝外走。 “大人我是管不了了,但我看不了孩子受委屈,我抱回去养两天,你家什么时候不打孩子了,再给送回来。” 俩孩子都瘦弱的厉害,殷夏抱一个牵一个毫不费力就把两个小孩儿给带到了门口的马车上。 “表姐……”殷畅急的跑了几步“你……麻烦你了。”她垂下了头。 殷夏将两个孩子递给车上的坠儿,踩着杌子自己上马车。 她头都没回,只冷冷道:“自己立不起来,谁都帮不了你。” 说完,她登上马车,马夫一扬鞭子,扬长而去。 殷畅失魂落魄回到齐家的院子里。 齐老太太倒是挺高兴的,两个小丫头竟会吃白食,有人爱养就养,她觉得自家还占了便宜,不送回来才好呢,省钱! 她朝殷畅道:“赶紧做饭去!一会儿三明回来了,今儿俩崽子不在,正好少做点,省点粮食!” 殷畅不语,径直进了屋子,关上了房门,没有想要出来做饭的意思。 媳妇儿不听婆婆的话?!反了天了。 齐老太太拎起一块石头就想进去砸她的头,但推了半天也推不开门。 索性又盯上坐在门槛上看了半天热闹的田芳。 “她不去你去!” 田芳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似的,她扭着细腰站起身子,盯着老太太道:“呦,这会儿不说我是娼妇了?娼妇做的饭你也敢吃?也不怕得病!” 齐老太太哑了嗓子。 这是田芳到她家以后自己骂的最多的话。 她瞧不上这个青楼出来的丫头,还花了她家那么多钱,所以总会阴阳怪气的说点什么。 “那她不做就得你做!谁让你是花钱买来的!”齐老太太理直气壮。 “呦,指望我啊,那晚上可就没饭吃咯,您可省着点力气吧。” 田芳笑嘻嘻进了房门,关门之前撂下一句话:“老娘才不是你媳妇儿那种傻子呢,哈哈!” 门内的殷畅脸色苍白的阖了阖眼。 大半夜,齐三明醉醺醺回来了。 他晃晃悠悠砸开大门,朝里头喊人开门。 妻妾屋里都没动静,还是齐老太太骂骂咧咧披着件衣服跑了出来。 开了门,一身酒味的齐三明就往院子里进。 齐老太太生气的锤了他一下:“喝这么多干啥,要死啦!” 齐三明嘿嘿笑个不停,一个劲儿说今天高兴,有贵人请他喝酒。 齐老太太一听,耳朵竖起来:“啥贵人,人家凭啥请你吃饭?” 齐三明不乐意,横了横眉:“因为您儿子我厉害啊,人家是看中我身上的潜力,压我明年肯定能高中!” 这是汴京城的惯例。 一些富户豪绅会在科考之前结交一些贫苦但优秀的书生,资助他们读书赶考,然后等着他们之后科考之后提携自家。 毕竟这时候商贾低人一等,官场上的人又不好巴结,只有这些有可能入官场的穷书生最容易攀上。 但书生多状元少,所以富户一般都是广撒网多结交。 齐三明应试十年,今年还是头一回被人请去这样的饭局,自然惊喜万分。 齐老太太听明白了,她激动道:“那他们给你啥帮助了啊?” 她本来是想问直接问给钱没有,但一想自家这读书人的儿子老说提钱庸俗,便换了个口吻。 “给了!”齐三明嘿嘿笑,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荷包,沉甸甸的扔到了齐老太太手里。 好家伙,这么重呢! 老太太一时喜的见牙不见眼,又怕隔壁院儿的邻居瞧见,忙拉着儿子往自己的屋子里面进。 这是齐家最大的屋子了。 齐家原来也有点小钱,所以置办了这间院子,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还算过得凑合。 但家里唯一会赚钱的齐老爷子走后,日子就一天不如一天。 现在齐老太太唯一的指望就是齐三明,指望他考个功名,回来好当个大官。 第一百一十八章 宫里的事儿 娘俩坐在灯下数荷包里的钱。 沉甸甸的,倒出来一看,不是银子而是铜板。 齐老太太脸上笑容顿时收了一半:“咋这么寒碜人呢,这都是啥啊,当咱们是要饭的呢!” 这不是摆明说自己才华人家看不上吗。 齐三明不乐意了,一把就把铜板划拉进自己怀里,说道:“您爱要不要。” “咋能爱要不要。”老太太知道惹恼了儿子自己日子也不好过,赶紧又赔笑脸,陪着他把铜板数了一遍。 六十个铜板,比齐三明一个月的工钱还多。 虽然不是银子,但老太太也知足了!她收走一半藏进被子底下的木盒子里。 另一半她故作大方递回给齐三明:“给你媳妇儿拿去买菜吧,叫她省着点花,月月都剩不下钱,还得老娘贴补,太败家了。” 齐三明哎了一声,把钱收回了荷包里。 他现在太高兴了,根本没有心思管家里这些老娘们的鸡飞狗跳。 他起身准备去田芳那屋睡觉,就听老太太在后面随口提了句:“对了,今天你媳妇儿她姐来了,把俩丫头带走了,我看也挺好,省得咱们管饭了。” 齐三明脸色变了变,突然有些激动了。 殷畅与安郡王府有远亲的事情他是知道的。 殷夏他也见过一两次,好大排场的女人,气势和模样都不是家里那个能比的。 他过去也动过想攀上安郡王府给自己谋个好前程的念头,但殷畅一直拦的死死地,就是不肯松口。 加之,她两家亲戚确实是隔得挺远,齐三明也就放下了这点小心思。 可没想到这回人家竟然主动找上门了,还帮他养孩子。 这下齐三明可高兴坏了。 天无绝人之路,先是被富商礼遇,现在又有媳妇儿家的王府亲戚关照。 他这是要起来了啊! 他激动的心情难以言表,趁着酒劲冲进夫妻俩的屋子里,把炕上的殷畅给叫醒了。 “娘说你表姐来了,还把萌萌和婉婉给接走了?” 殷畅讷讷答了个是。 她从孩子走后到现在,一口饭没吃,一口水没喝,心里难受的跟什么似的。 她想起两个孩子离开的时候眼巴巴的小表情,就恨自己恨得不行。 同样是当妈的,表姐就能把孩子照顾的那么好,自己为什么不行。 俩孩子跟她真的是受了委屈了。 她满目哀伤,炕边上的齐三明却还在激动:“那正好,趁着马上要过年了,咱们也上表姐家里串串门,都是实在亲戚,要多走动走动才更亲近啊!” 他说的隐晦,可殷畅却一下子就听明白了。 自己男人是个什么东西,她比谁都清楚。 过去一直不敢让他知道自己和表姐往来,就是怕他会上门给人家添麻烦。 “不行。”她毫不犹豫的拒绝。 “凭啥!”齐三明棱起眉毛,手都抬起来了,但看她缩着脖子想想又放下了。 毕竟是她家亲戚,她要不带着确实是不太好结交啊。 “……表姐家里年前忙得很,没空招待我们。”看他这次没打自己,殷畅大了些胆子:“过几天我自己去接就行了。” “那怎么行!老子才是一家之主,这种事儿得我跟你一块儿去!”齐三明瞪了瞪眼,又瞥向殷畅的肚子,索性直接摆烂了:“你一个连儿子都生不出的货,要不是我家善良,还有谁能要你?!咋,家里有个有权有势的亲戚都不能让老子认识认识?反了你了!” 这下打他没有收手,而是重重拍在了殷畅的脖子上。 细白的脖子一下子窜出一片五指的红痕。 殷畅疼的朝后缩了缩,心里想起柳苏苏说生不出儿子是男人的事儿。 但想想就算了,她怕挨打,她没敢说。 - 过了几日,柳苏苏带着自己新研究的一款香膏来安郡王府找殷夏。 殷夏是她的合作伙伴,同样是她的小白鼠。 每次研究了新东西都会送过来先拿她试用。 好在每回都挺管用的,殷夏还挺乐意做这份差事。 进了安郡王府的大门,柳苏苏一点也不把自己当客人,径直朝殷夏家的小花厅走。 她一个礼拜来三回,比不怎么着家的穆兆林在家的时间都长。 所以她知道,一般这个时间是殷夏在小花厅里惬意的吃下午茶的时候。 “宝贝再吃一口,再吃一口姨姨叫坠儿姐姐哄你睡觉。” 老远就听到殷夏的声音,刻意压低放软,像是在哄小朋友。 她家小孩也就穆雅一个吧。 对着那么个末日女大佬说这个?柳苏苏想想都觉得要掉鸡皮疙瘩。 她一路走一路想着过会儿怎么嘲笑穆雅,可没想到进门一瞧,殷夏确实在哄孩子,可她怀里的小孩儿瘦瘦弱弱一个,黑黄黑黄,像个猴。 地上还站着一个,也是差不多,她眼巴巴的跟在穆雅旁边,好像希望对方能陪她玩。 穆雅一脸绝望。 “这是?”她疑道。 “哎呀,你可来了。”殷夏瞧见了她,开始大倒苦水:“你快来看看这孩子吧,打来了我家就吃什么吐什么,拉的什么似的,倒比我带回来时候还虚了不少,这叫我怎么跟殷畅交代啊。” 知道了来龙去脉,柳苏苏有点心疼这俩小不点。 她给殷夏怀里的齐婉婉搭了搭脉,说道:“小事儿,营养不良,肠胃脆弱,你家最近吃的又有点油了,喝两天粥就好了。” 她刚穿过来的时候小常枫就是这样。 当时她也是给小不点喝了好一阵白粥以后才刚慢慢给加油星。 听完这话,殷夏更心疼了。 她忍不住骂道:“老齐家真是缺了大德了!” 怀里的小不点和地上的齐萌萌都吓得一激灵。 殷夏忙道:“不是说你们不是说你们,姨姨骂坏人呢!” 说完,她又朝穆雅道:“雅雅啊,妈妈要和柳姐姐说话,你带妹妹出去玩会儿。” ……好吧,自己到底还是得跟这个脏兮兮的小丫头玩。 穆雅生无可恋牵着两个小不点走出了屋门。 孩子都给支出去了,一看就知道殷夏是有秘密要跟自己说。 坠儿从外面关上了房门,柳苏苏挑挑眉,问道:“是宫里人来给你报信儿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香粉 被殷夏撵出来以后,穆雅带着两个小不点回了自己的院子。 临近新年,李老先生家休了课,她本来是要忙些别的事情的,但现在却被两个小不点拌住了腿。 “一人一块,拿去边上吃,不许烦我。” 穆雅从点心匣子里拿出两块红枣糕,大的给了齐萌萌,小的给了齐婉婉,试图用吃的安抚两个小不点。 “谢谢姐姐。”小不点齐声道。 俩小孩儿吃东西,穆雅到书房里给人回信。 这几年,她手底下建立起了一个人数不少的间谍组织。 类似于百晓生那种,探听全国各地的机密要务递交上来,然后由她发卖出去。 做这事儿的目的主要是为了保住他们安郡王府能昌盛百年。 毕竟伴君如伴虎,她那个傻爹又是个没有政治头脑的,她必须得紧盯着才能保证他不被搅合到朝政里面去。 组织日益壮大,但她平日都是靠书信发派任务。 因为她觉得自己这个小身板实在是不能服众。 也不知道柳苏苏那里有没有能让人快点长大的药!真烦。 穆雅站在椅子上用密写纸写信。 最近她听说了边境似有异动的消息,所以需要组织内部人员去打探一下,是否和朝廷内部有关。 直白点说,就是汴京朝廷有没有卧底。 片刻之后,她写完信,又用油布封好,放进了后窗旁的鱼池里。 大功告成,她伸了个懒腰,才想休息一会儿,突然想起花厅里还有两个小不点。 怎么半天都没声了? 穆雅疑惑着,匆匆跑出去看。 不看不知道,一看着实让她难受了一下。 齐萌萌抱着妹妹就原地坐在刚刚的位子上,她另只手还高高的举着,像是有什么东西。 虽然地上也铺了毯子,但这好歹已经是三九天了,寒气从地底下蹿上来,冷的厉害。 穆雅问:“你们怎么不坐凳子,坐地上干嘛!” 齐萌萌微垂下头,小声道:“脚脏。” 怕踩脏了穆雅屋子里漂亮干净的地毯。 在家时候,就算踩脏了门槛,奶奶都会罚她们光脚在门口站着,说她们不配穿鞋。 这么漂亮的地毯,她们怕踩脏了处罚会更加严重。 穆雅心里哽了一下,又问:“那你手里是什么?” 齐萌萌酸疼的手臂晃了晃,小心翼翼:“带回去给娘。” “奶奶不给娘吃东西,肚肚饿的。”怀里的齐婉婉眨巴眨巴眼,卖力的点了点小脑袋。 小小一块饼,只吃了一小口,两个都一样。 小米粒似的牙印留在边上,齐萌萌看着手里的饼,咽了咽口水。 但很快又撇开眼,生怕自己反悔似的。 穆雅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只好将两个小不点一起拖进了房里,按坐在了椅子上,然后把装的满满的点心匣子推过来,语气生硬道:“吃,还有这么多,到时候都给你娘带着。” 殷畅的事情她娘没跟她说。 她也就见了便宜表姨一回,根本不知道她命那么惨,竟然混的连饭都快吃不上。 甚至连累着两个孩子。 做完这些,她出了门。 她得去问问殷夏,好歹是安郡王妃,他们家就算仗势欺人一回了又能怎么样! - 另一头,厅堂里,殷夏正在跟柳苏苏说话。 她笑的一脸畅快:“还是你厉害哎,宫里人说云贵妃现在一点也不受宠了,皇上连她脸都懒得看一眼了,说太丑了,哈哈哈,你是怎么做到的呀?” 药膳坊投毒后续匆匆完结,殷夏知道是云家的阴谋以后气的要命。 甚至想让安郡王进宫跟皇上告状,可是当时柳苏苏就拦住她,说有些仇还是经自己手报了比较痛快。 没想到这么快就见了效,听宫里人说,云贵妃最近莫名其妙脸上生了癣,白一块红一块的,丑的厉害,人都不敢见了。 柳苏苏也挺开心,没想到这灵泉不只能治病,还能致病。 啧,不错,效果实在是很不错。 “谁叫她心大呢。”她喝了口茶,说道:“惹了我之后竟然还敢来求我,这是什么道理,真当我好欺负呢。” 殷夏有点担忧:“那不会被查出来吧,毕竟宫里那么多太医。” 柳苏苏摆摆手:“不会的,她叫我治的病我治好了,这又有别的问题,跟我有什么关系。” 云贵妃的掉发秃头吃了她的药膳之后几天立马就得到了改善。 为此,云贵妃还特意从宫里叫人送了些银钱首饰来赏赐。 这事儿都过了好几天了,柳苏苏都已经不送药了,她又长了癣,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对此,段平章也说没什么关系。 云音殿内,云贵妃脸上蒙着一层纱,气恨恨叫人把之前柳苏苏送来的药渣递给段平章看。 “段太医,你给仔细瞧瞧,本宫脸上生的这些癣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些药导致的!” 段平章不语,蹲在原地看药罐子里面的药渣。 已经干了好久了,一看就不是新鲜的了,但仔细看看闻闻还是能辨别出来其中的内容。 “生姜、枸杞、黄芪、首乌、桑葚、女贞子,这些都是生发的良药,并不会引起娘娘如今的病症。”段平章实话实说。 可云贵妃怎么可能信呢! 自己好好的一张脸,竟然变成如今的这副样子,白一块黑一块,斑点狗似的,别说皇上不愿意瞧,就算是她自己看了也觉得讨厌。 惹得后宫其他人也天天等着看她的笑话。 她怎么能丢这么大的人呢! 看她一脸不虞,就是不肯相信的样子,段平章又解释:“娘娘皮肤生癣很有可能是因为多日不出房门,寒冷潮湿导致的,或者是胭脂香粉引起的,臣可以帮你再查一查。” 这么一说,云贵妃脸上的愤怒稍微减轻了一点。 对啊,前些日子云姝给她送了一盒子新的香粉,说是东胡那边送来的新玩意,她就是用了那东西以后这脸上才开始痒痒长东西的。 她半信半疑,叫下人拿香粉过来给段平章看。 极精巧的一个盒子,段平章捏在手里:“臣得拿回去给父亲一块儿看看,这种香粉不是市面上卖的,里头都放了什么臣也拿不太准。” “好好好,辛苦段太医。”云贵妃忙不迭应下,叫人送太医出门。 段平章捏着盒子,坐上马车。 原本是准备直接回段府的,可是他想了想,又觉得今天的事情应该跟柳苏苏说一声,所以马车调头,直奔沈将军府。 自打他病好了以后,经常来沈府做客,与柳苏苏探讨医术,所以门房下人都认识他。 一件他来,杨武便道:“找我家夫人吧,您来的不巧,她去安郡王府了。” “好,那我明日再来。”他说了告辞转身欲走,却正好听见路过一对年轻夫妇说话的声音。 女的声音很小,胆怯怯的:“表姐她不会见你的,我们就别去了……” 男的狠狠朝她背上拍了一把:“不过就是个安郡王妃,哪来的那么大面子,等老子考上状元,她想来巴结都巴结不上,今天过去认识认识算给他们面子了!” 段平章皱了皱眉。 叫马车跟在了二人身后。 第一百二十章 腊肉 殷畅今天是被齐三明赶着来安郡王府的。 她不想来,但是没办法,齐三明是真的打,她昨晚被打的浑身像是散了架。 而且,她也实在是想两个女儿。 好几天不见了,也不知道她们俩在这里害不害怕,想不想自己。 齐三明手里提着一斤腊肉,兴致勃勃走在前面。 这是他托人买回来的,说是新口味,汴京城今年才有的,是尖儿货。 好歹上门结交,总不能空手来吧。 “快点!臭婆娘,真不该带你来,磨磨蹭蹭的!”他又转回头骂骂咧咧,殷畅抿了抿唇,不得不小步赶了上去。 算了吧,什么自尊脸面都要不成了。 她知道今天之后表姐肯定会瞧不起她,但她又能怎么样……这日子不是还得过下去么…… 身后一辆两架的马车压在雪地上咯吱咯吱。 殷畅拉着齐三明,小声道:“让一让,让人家先走。” 齐三明翻了个白眼,想说点啥,但看见马车上的段字,又忍了回去。 太医段家,世代的太医,官大,他惹不起。 但看着马车走过去,他盯着背影倒是说了句:“装什么装,老子早晚也有马车。” 殷畅有点想笑。 马车?驴车她家都买不起。 而且齐三明要是继续这么糟蹋下去,早晚就要连齐家的宅子都要搭进去。 二人各自胡思乱想走到了安郡王府门口。 巧的是,那辆马车也停在了门口。 上面下来一个穿着靛蓝色长袍的年轻男人,颀长清俊,温润如玉。 “觉得人家好?”发现殷畅多看了两眼,齐三明狠狠朝她腿上踢了一脚,嘴里不干不净的骂道:“破烂货,除了老子,谁能要你!” 殷畅疼的弓了下身子,眼泪含在眼眶里。 “夫人,没事吧。”段平章闻声,走过来,想扶,但看一眼旁边的男人,又忍住。 此时,齐三明倒是换了副面孔,巴结的笑道:“没事没事,她肚子疼。”随后,他又试图攀关系:“段先生也是去郡王府,巧了,咱们也是!” 说到这儿,他挺骄傲的挺了挺背。 段平章皱眉:“你们是……?” 穆雅小时候老是生病,所以他和他家老爷子总来,安郡王府的亲戚他基本上都认得差不多了,可从来都没见过他们。 齐三明推了推殷畅。 殷畅尴尬的不敢抬眼,声音极小的回道:“殷夏是我表姐……” 段平章哦了一声表示知道。 皇帝家尚有三门穷亲戚,何况你我。 “那就一块儿进去吧。”段平章侧了下身子,没再说话,走在了二人前面。 - 安郡王府的花厅里,穆雅站在桌子上,正在跟她的封建母亲据理力争。 “你妹妹都穷成那样了,你怎么不帮她!”她掐着腰说殷夏。 殷夏愣了一下,她闺女从小就是个冷漠脸。 对谁家的事儿都是不上心的,除了柳苏苏以外,还是头回听见她掺和别人家的事儿。 真是罕见。 但听听这话说的,什么叫不帮她?? 殷夏无奈,过来想把穆雅从桌子上抱下来。 “你下来听娘说,你娘是那种自私的人嘛!我这不是帮她管孩子了吗!” 柳苏苏坐在一旁嗑着瓜子儿看戏。 这瓜子是她之前给安郡王府送来的,灵泉种的向日葵,瓜子颗颗饱满,果实丰盈,又用五香粉炒了,香的不得了。 但她种的少,也就只给和自己亲近的几个人送了些。 这不是快过年了么,殷夏才拿出来,不然她都舍不得拿出来吃。 作为和穆雅同样来自现代的柳苏苏,她自然也非常同情殷畅。 但她见过殷畅本人,知道她家的事儿不是给点钱就能解决的。 根深蒂固的男尊女卑心思,不是他们随随便便就能给扭转过来的。 穆雅不信:“她男人是谁啊,厉害什么,是状元啊还是将军啊,媳妇儿生不出儿子就打,还不给饭吃。” 这都是她听两个小不点说的。 殷夏都还不知道。 “……什么?不给饭吃?”怪不得这个表妹越来越瘦。 殷夏也有些压不住火儿了。 她原以为就是日子过得差点,这怎么连饭都不给吃了吗?? 她顿时一阵火起。 要是连饭都不给吃,她平日里时不时接济的那些,岂不是都到了齐三明那个白眼狼和他娘那个老泼妇的手里?? 那她真就不能同意了! “走,咱们找你姨娘去!”殷夏拉着穆雅就要走。 柳苏苏坐在位子上都看乐了。 她原以为穆雅这性子属于是末世大佬自带的脾气呢,但现在这么一看,可能跟殷夏的遗传也有那么点关系。 这娘俩实在是太像了,都是炮仗体质,属于一点就着的。 看到俩人冲到门口,柳苏苏淡淡:“你们去了准备怎么管,打死齐三明还是带走殷畅?” 只要解决不了根源,这事儿就没个完。 但打死人?她们也不能干啊…… 殷夏迟疑了一下。 穆雅扭头问:“那你有什么办法?” 柳苏苏摊平手:“我也没办法。” “那你掺和什么!”穆雅生气的瞪了她一眼。 想到两个小不点怯生生说爹打她们的样子,穆雅就心里难受的要命。 她强大惯了,受不得欺负。 但强大的人最应该知道,不能用欺负弱者来展现自己的力量。 更何况那是她们的亲人。 “王妃这是要出去?”熟悉的声音将穆雅从遥远的思绪里唤醒。 她愣了一下,看见段平章出现在院子里。 他身前是引路的下人,身后则是两个穿着普通的男女。 穆雅没见过自己这个便宜姨娘,她来的时候,穆雅多数时候都去学堂了。 但看着殷夏突然变得不好看的脸色,穆雅却猜出来了。 齐三明为了攀上亲戚,赶紧谄媚道:“表姐,咱们头回见,这是妹夫托人给您家带的腊肉,金跪着呢,花了大价钱买的。” 殷夏站在原地没动,甚至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 媳妇儿孩子都打的玩意儿能是什么好东西,他送的礼自己也不想要! 殷夏朝坠儿道:“去,去后院把两个小姐抱出来。” 她知道表妹想孩子。 齐三明见没人理自己,就又大着嗓门说了声:“这腊肉可好吃了,有价无市,要不是我认识几个朋友……” 他还想吹一吹自己的人脉有多厉害,却见殷夏身后走出一个十分漂亮的姑娘。 她看着他手里的腊肉,突然拧了拧眉,冷声道:“你这肉是从哪儿来的?!” 第一百二十一章 谁卖给你的? “啊?这是我花钱买的!”见来人漂亮高贵但面色不虞,齐三明警惕起来。 卖家可是千叮咛万嘱咐不让透露身份的。 他还记得呢。 柳苏苏心平气和:“你在哪里买的,谁卖给你的,他们手里还有多少?” 她刚到汴京城的时候就晾了一批腊肉,想的是等到年底当做礼物送给沈懿在汴京城的一些同僚好友。 但晾的不多,只够分给几家人的,所以就连殷夏家里都还没有。 她做的腊肉和汴京城本土的腊肉制法不同。 汴京本土是放在通风处晾晒出来的,而她做的这些是按照前世的习惯用树枝、木柴熏制以后又晾晒的,除了肉香以外又透着一股子木柴的清香。 但齐三明拿来的这一挂,她老远就已经闻到那股木柴的味道,香的很。 一看就知道是她自己手作的那批。 殷夏不知道柳苏苏为什么突然追问起这腊肉的来历,但她还是下意识就配合起来。 “既是送我们家的,总要让我知道个来历,不然谁敢吃?”身旁下人有眼色的从齐三明手中抢过腊肉,递了上来。 确实是她自己手作的那批。 柳苏苏的脸色不太好看。 她送的这些人全都是关系极好的,也都是世家高门,谁会因为这点钱把她送的东西拿出去卖? 如果真的有,那就说明人家只是跟她维持表面的友好。 又或者是被其他人偷出去的。 但不论如何,她都必须知道那是谁。 殷畅局促的搓着手,尴尬的头都不敢抬。 她不知道齐三明是从哪里搞来的东西,但她知道,外头那些能跟齐三明玩到一起去的人没几个好东西。 她撞了下胆子,小声问柳苏苏:“沈夫人,这腊肉是有什么问题吗?” “能有什么问题!都是我花钱买的!”齐三明还挺不乐意。 柳苏苏斜睨了他一眼。 女人水样的眼眸里射出一股阴冷的寒光,齐三明瞬间就不说话了。 “没什么问题,我只是还没在汴京见过这种制法的腊肉。”柳苏苏淡淡。 卖她的东西,自然不可能大张旗鼓。 再加上齐三明的态度,她也知道这事儿不是一两句能问出来的。 “算了,你们先看孩子吧。”说着话,坠儿已经带着两个孩子从屋外走了进来,她怀里抱着一个,手里牵着一个。 两个小不点眼神好使,老远就看见了自己的娘亲。 “娘~”齐萌萌怯生生道。 怀里的齐婉婉也含糊的喊了一句“娘。” 不过几天不见,两个孩子已经比走的时候变化了许多。 枯瘦的小脸已经养的白胖了一些,眼睛亮闪闪的,也都换了一身漂亮的对襟小袄。 一大一小,模样款式都一模一样,配上双髻的丸子头,像年画娃娃似的。 殷畅将两个孩子搂在怀里,一时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没有对比还好,有了对比以后,愈发让她觉得自己是一个太不合格的母亲。 齐三明只看见了两个孩子身上衣服的料子。 锦缎面儿的,还绣着金线,市面上卖的这种料子,一尺就要一两银子,但也没有俩孩子身上穿的这些看着精致。 齐萌萌脑袋上还别了一只坠着流苏的小蝴蝶簪子。 是在穆雅房里看见的。 穆雅首饰盒子里一堆这些东西,她都不喜欢,但看这小不点盯着簪子一个劲儿看,就不耐烦的掏出来送她了。 齐三明眼睛都快看绿了。 这簪子上可是真金啊,那得好几两银子吧,就这么随随便便给个臭丫头戴了?? 安郡王府也太有钱了吧!! “萌萌来,爹爹抱抱。”他想把那簪子拽下来揣自己口袋里。 但屋子里好几双眼睛不善的盯着他,他没敢,只好曲线救国,想把齐萌萌先骗过来。 “……”萌萌紧张的看着他,没敢动。 爹爹在她印象里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家里所有好吃的都只能他吃,天天半夜醉醺醺的回来,动不动还要打她娘,和她。 妹妹因为年纪小,倒是没挨过几次打。 “过来呀!想啥呢。”看她半天没动,齐三明有些急了。 小丫头脑袋上那支簪子都快让他心痒死了。 恨不得直接上手拽下来。 “喊什么喊,没看见她怕你吗!”穆雅看不下去了。 作为武力值一直顶格的大佬,她实在是太熟悉齐萌萌的那种眼神了。 那就是长期被欺压之后的恐惧。 像是小蚂蚁看见了大老虎,哪怕老虎一脸面善,但蚂蚁都能看出那是伪善的面具。 啧,亲爹能把孩子吓成这样,可想而知那是个什么东西。 她拦在殷畅三个的前面,不让齐三明靠近。 齐三明愣了愣,但转瞬就反应过来,笑嘻嘻的凑过来:“穆雅县主是吧,长得可真漂亮啊,咱们是亲戚,我是你姨夫啊!” 说着他就要往上靠。 殷夏急了,可还不等她上前,穆雅已经抓住了男人想摸她头的那只手腕。 瘦的跟个鸡崽子似的,也好意思当个男人。 穆雅不屑的瞪了他一眼。 齐三明吓坏了。 这娃娃看着比他闺女大不了多少,怎么这么有劲!她这一把,抓的自己整条手臂都麻了,连动都动不了了! “哎哎,你先松开,咱们都是实在亲戚啊。” “谁跟你实在亲戚?”穆雅翻了个白眼,松开了他的手。 殷夏实在不愿意看这个男人在这儿出洋相,不耐烦的问:“你们是来看孩子的吧,现在孩子你们也看见了,该走就走吧。” 一句没提让俩人把孩子接走的事儿。 甚至都没有看殷畅一眼。 殷畅紧张的搓了搓手。 她知道,表姐对她失望了。 确实是失望,好歹是个母亲,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拉着孩子跟自己一块儿受委屈,殷夏看不得这个,觉得闹心。 齐三明反倒笑嘻嘻,反正他本来也不是来接孩子的,不带回去更好,还要花钱养他们。 “那就谢谢表姐了。”他视线毫不客气的在殷夏身上扫了一圈。 通过药膳的调养,这段时间殷夏的身材又好了不少。 小腰盈盈一握,皮肤吹弹可破,该瘦的瘦,该有的有,别提多好看。 再看自己媳妇儿。 干巴的像个猴儿似的,明明是姐妹,却像是比殷夏老了十岁。 “再看我把你眼珠子挖出来信不信!” 那股贪婪的视线太恶心,还不等殷夏发飙,穆雅已经急眼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撵出去 “哎呀,小孩儿就是小孩儿,怎么跟大人说话呢!”他尴尬的收回视线。 又朝殷夏道:“表姐,这孩子啊就得小时候好好教,现在就这么凶,以后可怎么嫁人啊!” 说着,他还大喇喇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面。 抓了一把柳苏苏放在那里的瓜子吃起来,一点也不拿自己当外人似的。 “哎,还挺好吃的,表姐,你家还有没有,待会儿给我带点回去吧,我娘最喜欢吃这个。”他吧唧吧唧嘴,吃的更香了。 殷夏这回真的生气了。 柳苏苏那瓜子就送了五斤给她,她自己都还没舍得吃,今天就是拿出来给孩子们尝尝鲜的。 这不要脸的一把就给抓没了! “滚蛋!”殷夏指着他的鼻子:“赶紧从我家滚出去!” 齐三明愣了一下。 他是个读书人,脸皮再厚也顶不住别人当着面儿骂啊。 但殷夏又是安郡王妃,他惹不起。 所以这火又被发在了殷畅的身上。 他上前就是一脚,把殷畅和怀里抱着的两个孩子都踢翻在了原地,嘴里骂骂咧咧:“你聋啊,听没听见人家撵咱们呢!赶紧滚啊!” 小一点的齐婉婉摔疼了,吓得突然哇哇大哭。 齐萌萌大一点,眼泪蕴在眼眶里,下意识就去看穆雅。 她觉得这个姐姐厉害极了,好像能救她。 穆雅都已经懵了。 她还在这儿呢!就算她不在,这屋子里还站着三个大人呢! 这兔崽子怎么就敢当着他们的面儿打人啊! 脸还要不要了!! 她冷静巡视的一圈,就要去扛一旁梨花木的椅子。 这玩意死沉死沉的,要是砸在齐三明的身上,就算不把人砸死,也要砸个半身不遂了。 她是气疯了。 好在柳苏苏理智还在,趁她没有举起来,赶紧给拦住。 小声道:“你控制控制。” 穆雅一股火熄灭了大半。 她今年才七岁,整个人加起来还没有这个椅子沉。 要是把人砸死了,对外可怎么说,没的就是给安郡王府找麻烦。 殷畅缩在一旁的地上,抱着两个孩子,浑身颤抖。 挨打,是经常的事情,她早已经习惯了。 可是被表姐和别人这么看着,她觉得自己的自尊一点点消失殆尽了。 为什么别人的日子都那么好过,而偏偏是她来经历这些…… 她攥着两个孩子的衣襟,抖如筛糠。 殷夏看着她:“你要是不想跟他走,以后就住我这儿,偌大一个郡王府,少不了你和孩子一口饭。”她语气冷冷,但眼里全是恨铁不成钢的气愤。 殷畅惊讶的抬头看她。 讷讷:“表姐……” “留不留,留我就把他撵出去。”殷夏瞪着齐三明,恨不得当场找人打死他。 怎么能有这种人呢。 这种人竟然还是读书人。 读书人要是都这副熊样,这天下可就算是完蛋了。 “你们有没有王法了,当着人面儿呢,怎么搅合我家妻离子散啊!”齐三明这下听出来了,他不乐意起来。 之前带走他孩子,今天看样子是想把殷畅一起带走啊。 这可不行,那家里那么多活儿谁干啊! 田芳的手那么娇嫩肯定是干不了的。 他娘也不行,娘烧饭太难吃了,衣服也洗不干净,总是一股子味道。 还得让殷畅跟他回去! “走,赶紧走,没看人家撵咱们呢嘛!”他上前就去拖殷畅和两个孩子。 “等等,问问她自己的意见。”一直没有说话的段平章突然开了口。 他挡在齐三明的面前,将殷畅母女挡在了身后。 他虽然生的文弱,但个子很高,齐三明不得不抬眼看他。 “一个娘们儿有什么意见!还不是男人说什么就是什么,赶紧让我带她们走!”齐三明不耐烦,想拨开段平章。 可试了一下,却发现怎么都拨不动。 柳苏苏抿着唇,几不可见的笑了下。 段平章看着是文弱了些,但他是医术世家出身,经常会跟着他父亲练五禽戏。 现在这个时候,人们还只当五禽戏是一种普通的养生手段。 可是在后世,五禽戏改良成为了一系列的体育项目或者是武术项目,这本身就是一种防身的手段。 就齐三明那个小鸡崽子似的体格子,给段平章三个,都不够他打的。 屋子里三个大人加一个小不点,齐三明各个都不敢惹。 只得阴阳怪气地说他们仗势欺人。 好在殷夏已经习惯了这种评价:“哦,对啊,我们家有权有势,你去告啊。” 柳苏苏:…… 齐三明得罪不起她,只能朝殷畅发火:“臭娘们!你到底走不走,再不走老子就休了你,让你带着两个死丫头当弃妇去!你看这帮人到时候能不能帮你!”说完,还斜楞了殷夏一眼。 殷夏攥着拳头回瞪了回去。 殷畅眼圈红的更厉害。 人哆嗦的不行,半天了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 “娘……”齐萌萌心疼的抹掉了母亲眼角的泪。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殷畅看着孩子葡萄似的黑眼睛里全是不安,心像被抓了一把,疼得厉害:“告诉娘,你们想留在这里吗?” 齐萌萌愣了下。 齐婉婉疯狂点头。 她太想了。 这里的姨姨们说话都好听,还会给她们好多好吃的东西。 最重要的是,她们在这里不会挨打…… 祖母和爹爹都不敢打她们了。 看着孩子希冀的表情,殷畅咬了咬牙:“表姐,我不跟他走。” 殷夏一颗心终于放回了肚子里。 自己废了这么半天的劲,殷畅要还是跟齐三明回去,她非得气吐血不可,好在殷畅没有。 齐三明也听到了。 他朝地上啐了一口,撸起袖子就想朝娘仨奔过来。 “反了你们了!不想过了是不是!哎哎,你们干什么……” 这次根本不用段平章出手,殷夏喊来了府里的护院。 四个精壮的大男人稍微一使力,就将人直接拎出了院外。 齐三明还在半空中哎哎的喊。 柳苏苏指了指地上被扔下来的腊肉:“一起扔出去。” 她还指望着齐三明能带她找到卖腊肉的人呢。 “是。”护院应声而去。 第一百二十三章 做鞋子 都被扔到了门口,齐三明还在骂骂咧咧的喊。 “臭娘们!不就仗着你家有两个有权势的亲戚嘛!她能管你一天还能管你一辈子啊,再不赶紧出来老子真的休了你信不信!” 屋里几人也能听见。 穆雅气的恨不得出去补两拳,殷夏也咬牙切齿:“瞧瞧你找的好男人!” 殷畅眼泪吧嗒吧嗒的掉,将怀里的两个孩子搂的更紧了。 “表姐……我不会在你这里白吃白住,我给你干活……” 殷夏气哼哼:“用不着,家里不缺你一口饭!你瞧你那细胳膊细腿儿的,养好了再说!” 柳苏苏知道她是好心。 但这好话能说成这副德行,也就只有殷夏一家了。 殷畅抖得更厉害,牙齿咬着下唇都发白了。 她看着可怜,便开口安慰道:“她家下人多用不着你,你要是想做事可以去我妹妹的药膳坊,她那里缺人手,活不重还有工钱。” 殷夏一听,瞪圆了眼:“雇我妹妹做什么!你人手不够去找其他人!” 她从小没受过一点委屈,更看不得自己妹妹寄人篱下。 可柳苏苏知道,相比于在安郡王府接受接济,还不如去她的药膳坊做事赚钱。 顺便还能靠着药膳调理调理她的身子。 齐家条件差,又有一屋子人等着吃喝。 殷畅天天做的比牛多,吃的比鸡少,听说生完齐婉婉,月子没出就得给一家老小洗衣裳,还落下了病根,每月月事一来都痛的不行。 柳苏苏给搭了脉,知道这身子再不调理怕是就真的不能有孕了。 殷夏一脸愤懑,好像要和柳苏苏吵架。 穆雅看不下去,问一旁怯怯的殷畅:“姨娘,你来我家是客,自是不能叫你做事,但柳姐姐那里你若想去我们也不会拦着,看你自己决定。” 殷畅想了想,用袖口抹掉了脸颊上的泪,说道:“那就多谢沈夫人了。” 殷畅被带下去安置休息了。 两个孩子也重新跟在穆雅身后当跟屁虫了。 早上还凶巴巴的姐姐刚刚在爹爹的面前保护了她们,这让齐家小姐俩更喜欢这个穆雅姐姐了。 穆雅生无可恋当孩子王,满脸写着她一点也不喜欢小孩儿…… 眼看家事处理完,殷夏刚想松口气,却想起来厅里还站着个来了半晌的段平章。 “啊,段太医……您,您来是干什么的来着?”她不好意思的问。 段平章斯文有礼的躬了躬身,然后将今日在后宫给云贵妃看病的事情和二人说了一下,然后又把从宫里拿出来的香粉盒子给柳苏苏看了一眼。 听说云贵妃已经开始怀疑柳苏苏送去的药是不是有问题,殷夏心惊肉跳,但被柳苏苏云淡风轻扫了一眼,又把这点讶异咽了回去,没让段平章发现。 “段某此来,就是想提醒沈夫人,云家人向来谨慎,这事儿没查出根源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可不得谨慎一点么,一家两个姐妹都不干好事儿,那是怕坑了别人会被报复。 “多谢段太医,但这事儿确实与我无关,我方才看了那香粉,是东胡那边的东西吧,恐怕是加了什么咱们不熟悉的东西惹得贵妃娘娘过敏了。”柳苏苏坦坦荡荡。 段平章点了点头,也承认了这个说法。 确实,每年宫里都会有各个地方的进贡,但并不是所有的好东西都适合中原人的体质。 比如去年琼州进贡的芒果,好大一个,香甜可口。 旁人都觉得是珍贵的好东西,但太后就吃了一口就浑身痒得厉害喘不上来气,差点没憋死过去。 还是段老太医连夜赶到宫里靠针灸给缓解了一下。 看样子这云贵妃生癣估计也是这方面的问题。 跟柳苏苏没什么关系。 但人家费劲过来一趟还不是人情么,柳苏苏知道感恩,不住道谢。 段平章突然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似是有什么话不好意思说出口。 柳苏苏眼力好,笑着给了个台阶:“我府上的医谱段太医怕是还没有看完吧,您要是不嫌弃,晚点我叫丫鬟送一份手抄本给您?” “不嫌弃不嫌弃!多谢沈夫人。”段平章大乐,满意离开。 柳苏苏又坐了会儿,等到天色擦黑才离了安郡王府。 走到门前之时,她对来送的殷夏道:“等过了年叫你表妹去店里做事吧,她身子太弱需要调理,但天天在你这儿吃好东西,她恐怕过意不去。” 但到了药膳坊就不一样了。 那里天天吃的都是好东西,算是员工餐,大家都一样,殷畅也就不会不好意思了。 殷夏终于明白了她的想法,笑着点了点头。 天色将晚,路上人烟寥寥。 柳苏苏坐着马车不一会儿就到了将军府的门口。 沈懿这几日都在家中休养,邱琛也经常过来,岫烟倒是不经常来,她过去几年的除夕都是在欢喜楼度过的,今年好不容易自己当了家,自然是要好好张罗一番的。 柳苏苏回去的时候,邱琛和沈懿正在院子里教常枫学拳。 俩人一个教,一个在旁边挑错。 小不点常枫捂得跟个棉花球似的,手脚伸出来都费劲,但也还是非常认真的跟随着口令挥动着拳脚。 “姐姐你回来啦!”见到柳苏苏回来,常枫眼睛亮亮,却还是没有放下手中的动作。 邱琛也笑:“弟妹回来了,那我也该走了,都跟你家里待一天了,回去岫烟又得骂我。” 他本来长得就壮实,憨头憨脑的,再加上常年在边关战场,不怎么会打理自己,之前每次过来总觉得人灰扑扑的。 但是现在有了岫烟情况发生了改变。 曾经欢喜楼的花魁打扮起男人来也是下了大功夫。 月白锦袍配上狐皮大氅,腰间挂着一个别致的玉佩,底下的络子也是汴京城今年最流行的式样。 加上邱琛最近也没有出关,冬天在家的时间又多,人也比往常白净了点。 要不仔细看,真的还以为是谁家的富贵小公子呢。 柳苏苏由衷了夸了两句风流倜傥之类。 又赞他脚下这双鞋子真的是漂亮。 邱琛笑的更憨,骄傲的说道:“岫烟做的,我们老家成亲都得给男人做鞋,说这样男人就跑不远了,不管走到哪儿都知道回家。” 前世柳苏苏不知道有没有这种说法,反正她也没成过家。 便随口应和了几声,又叫下人将备好的年礼拿给邱琛,目送他出了沈府的院门。 天已经渐渐黑下来,突起的北风刮起一地的雪花。 柳苏苏紧了紧身上的斗篷,想叫一旁的沈懿跟自己回房间。 可她拉了拉沈懿的手,没什么反应。 她只好上前,迎着院子里的烛光看他的脸。 沈懿默默,表情还有些小委屈,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的脚尖。 柳苏苏疑道:“怎么了,鞋子破了?我叫下人换一双给你。” 沈懿摇头,不让她去。 “那是怎么了?”她继续问。 沈懿头低的更低,小声说:“成亲的时候,娘子为什么没有做鞋给我……” 第一百二十四章 太常寺少卿 要不是他表情太认真,这气氛又太严肃,柳苏苏差点乐出来了。 好好一个大将军,在自己面前的时候怎么总像是要不着糖的小孩儿似的。 她赶忙安慰:“咱们家那儿也没听说有这个说法啊,再说,你要是想要,我给你补一双就是了。” 不过就是做个鞋,又有什么难的。 柳苏苏对自己的手艺非常相信。 “谢谢娘子!”沈懿这才算是高兴了。 吃过晚饭,外面已是明月高悬。 小常枫练了半天的拳,这会儿困得厉害,已经回屋子里去睡觉了。 柳苏苏则拿着个鞋底子偷偷跑到后院小厨房找于嬷嬷请教如何做鞋。 前一世,各种搜索引擎发展迅猛,她什么事儿都不用问人,随随便便查一查,总有能人能把她教明白。 可现在不一样,她还是得找老师傅手把手的教。 听说是要给将军做鞋,于嬷嬷笑呵呵的拉了个小凳子叫她坐下,然后一点点的开始教她。 从纳鞋底到装鞋面,于嬷嬷还说沈懿出去路走得多,鞋底不能太薄,别磨漏了。 “是啊,是得多做几双,男人们出去做事太费鞋子了。” 柳苏苏听得脑子里乱七八糟,听了这个就忘了那个,稀里糊涂的摆弄了半天,连个鞋底的样子都没有缝出来。 “哎呀,这得有耐心一点。”于嬷嬷看着她乱七八糟的手工活笑个不停。 自家夫人平时做饭抓药给人看病,那么精明强干的一个丫头,怎么做起针线活来倒是笨拙成了这个样子。 柳苏苏瘪瘪嘴,气的把针线鞋底都甩在了桌子上:“不做了不做了,多给他买两双就是了。” 她实在是没有耐心了,索性叫于嬷嬷收了东西,自己磨磨蹭蹭回了房间。 卧房内,沈懿正在桌子前看书。 烛火悠悠,映出他一张棱角分明的俊脸。 当将军也不是好当的,天天不光要训练体能,这兵法的学问也是一点也不能少。 沈府专门有一个屋子装的是沈懿的兵书,堆了满满一大堆,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沈懿又不是那种光摆面子不做里子的人,光柳苏苏看见的,他手里的“睡前读物”一个月就要换上个三五本,特别勤奋。 她蹑手蹑脚进门,原以为不会被发现,但带进来的一阵冷风还是吹得桌上的蜡烛暗了暗。 沈懿转过身,将手中兵书扣在桌上,自然地朝她伸出了手:“冷不冷,我抱抱。” 柳苏苏一点也不拒绝这个冬暖夏凉的人体沙发,一点不客气的坐在了他大腿上,环住了他的脖子。 她刚刚在厨房偷吃了半颗蜜薯。 是用灵泉种出来的,小小一颗但是烤着喷香甜蜜,跟这个时代其他个儿大但没什么滋味的红薯味道一点也不一样。 怀里的小人呼吸还带着蜜薯的甜香,沈懿有些意动,双手自然而然就落到了她细腰之下。 柳苏苏反应过来,红着脸拍了他的手:“干嘛,还有正事儿没说呢。” 沈懿贴着她的耳朵:“生宝宝也是正事儿。” 柳苏苏脸更红,她现在完全想不起来最初认识的那时候那个一撩就脸红的沈懿和现在这个到底有什么关系?? “等我说完!”她抗|议着将对方一双不停游走的大手从自己的中衣里捞了出来,声音有点喘:“我今天发现有人把咱们送的年礼拿出去卖了。” 刚刚去跟踪齐三明的下人回来回话。 说齐三明不出所料,拿了那串腊肉竟然真的回去找卖家退钱了。 下人也就看到了对方的样子,并知道了他是哪家府上的人。 “是太常寺少卿方俊府上的。” 太常寺少卿,掌宗庙礼仪,也司占星问卜。 各个朝代都有的官职,品级不高,但一直受人敬仰。 沈懿跟他家没什么交情,但两年前他在外军功加身,皇上想赐将军一职给他,但朝中许多言官都非常反对。 反对原因是他年纪尚轻,不宜担此大任。 皇上实在没了办法,索性找了太常寺,问天而定。 然后就是少卿方俊,卜了一卦说沈懿命格贵胄,吉人天相,能够庇佑超纲,这才使得一众言官闭了嘴。 虽然这里面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皇上的暗中关照,但沈懿记下了这个人情,对待方俊也一直非常恭敬。 所以柳苏苏在准备年礼的时候,也备上了方俊家的一份。 甚至连安郡王府上都没有的腊肉,也送了他家。 沈懿闻言,皱了皱眉。 拿自家送的东西出去市场上售卖,这本身就是对送礼的人极其不尊重的一种行为,而且听柳苏苏说,市场上腊肉的数量比她送出去的还多。 那就很有可能是卖完了他们送的以后,方俊甚至还仿制了差不多的继续拿出去卖。 堂堂一个太常寺少卿,就这么缺钱吗?? 沈懿不解。 柳苏苏尴尬道:“也不是做生意就是缺钱……咱们家不也在外面做生意嘛……这问题主要是,他这么做其实一点也不安全,我们一查就查到了,他是不是对你有什么意见啊。” 她说的挺委婉,但沈懿听明白了。 人前宽厚好相处的方俊,背后说不定根本就跟他站的不是一边,所以才可以无视他的示好。 “嗯,等我找人再查查吧。”沈懿倒是没有反驳。 官场比战场混起来都难,战场厮杀,敌我分明。 官场不一样,很有可能前一天和你称兄道弟的人,第二天就要杀你灭口。 所以,柳苏苏的谨慎是对的,谁也不知道这些人背后的目的是什么。 “现在说完了吧。”沈懿声音低哑,脸埋在她的胸口,狠狠蹭了一下。 柳苏苏被他弄得浑身发痒,软绵绵的厉害。 姿势都没变一下就被直接抱起来扔到了床上。 两人宽的拔步床上面铺着厚厚的海绵垫子,这是柳苏苏专门找人做的,她实在是睡不惯这边的木板床。 沈懿解开中衣上的盘扣倾身覆在了她身上…… 烛火摇曳,灯影闪烁。 外面的风声雪声昭示丰年,而鸳鸯帐中的柳苏苏知道,今天又他妈是一夜无眠。 第一百二十五章 报仇 大年三十,将军府上格外热闹。 柳苏苏叫柳玉将药膳坊闭店几日,放伙计回家过年。 一天好几十两银子啊,那流水可是比自己全村人一年加起来的收入都多,她咋说休息就休息啊! 柳玉心疼的要滴血,柳苏苏却不以为意:“过年有几家出来吃饭的,再说,磨刀不误砍柴工,好好过个年。” 柳玉没办法,但是柳玉很听话。 从爹不疼娘不爱的张玉儿到如今八面玲珑的柳玉,她靠的就是听夫人的话。 夫人是她见过顶顶聪明的人,肯定不会害她。 大年三十一早,按理是要祭拜祖先的。 但汴京城离祖坟太远,柳苏苏便在院子里另辟了间屋子出来,里面供上了柳郎中和柳夫人的牌位。 香案上摆着水果和点心,还有整条的蒸鸡和鱼。 “常枫,过来给爹娘磕头。” 常枫这半年在她精心的照顾下,个子长高了一些,人也白白嫩嫩,像个富家少爷。 因为柳苏苏手头宽裕,不是靠夫家赏脸吃饭,平时就从不亏待弟弟。 新衣服新鞋袜几乎总是跟着汴京城最新的式样来。 但过年,柳苏苏还是叫裁缝新做了一件墨绿色的锦袍,柳家人长得都白,常枫穿上更显得挺拔精神。 不过一个还不满十岁的小孩,却已经有了谦谦君子的架势。 眼神如朝露一般,透着清亮。 或许因为在沈懿身边混的久了,看人也自带三分凉薄。 柳苏苏看着小常枫,心里叹气以后这估计也是个芳心纵火犯。 别管穿的多漂亮,常枫对待父母的牌位都舍得卖力气。 还不等垫子拿过来,他二话不说已经跪下去咣咣磕了几个响头。 屋子不大,柳苏苏都听见回声儿了。 “行了,轻点,别磕坏了脑子。” 常枫瘪瘪嘴,看着牌位上名字,又转过脸看看姐姐。 他难过啊,母亲去世的时候他刚出生还不知道,但父亲去世的时候家里穷啊,父亲咽气儿之前就想喝一口有滋味儿的水都没喝到。 想着想着,常枫眼泪巴巴就要掉金豆。 “男子汉不许哭。”柳苏苏也心疼,连拉带扯将人拽了起来,疼惜的摸了摸他的头:“爹娘看见我们过得好,他们在天上也会开心的。” 常枫点点头。 是啊,半年前他和姐姐还在宁潼村受人欺负呢,可这不转眼就已经成了汴京城里的高等人。 过去他一年吃不到半个的鸡蛋,今儿早上他还嫌噎得慌呢…… 过得是真好了呀。 可他还没忘,现在的家业都是姐夫挣下的,现在的日子都是姐姐靠在外面经商换回来的。 士农工商,商贾最低,常枫舍不得姐姐受委屈:“姐姐,你放心吧,常枫会好好念书,以后让你和未来外甥的日子越过越好的。” 沈懿天天在他身边念外甥的事儿,搞得柳苏苏还没怀孕,常枫就把外甥当成和姐姐同样的至亲之人。 至于姐夫? 常枫知道他好,也知道他对姐姐好,但是那成亲以后的五年他干啥去了!他姐受着委屈给沈家一家老小当牛做马的时候他干啥去了! 常枫不是记吃不记打的小孩儿,他对沈懿这点怨气一时半会儿也是放不下的。 柳苏苏根本不知道常枫竟然还揣着这个念头。 但就算知道,她估计也只会大赞常枫想的好。 自己赚回来的功名金钱才是自己的,拿别人的还是不安心。 柳玉也这么觉得。 她一直觉得自己是给柳苏苏干活的,哪怕之前说是认了妹妹,但也从来不敢以势压人,她还拿自己当下人,甚至都没敢叫过柳苏苏一句姐姐。 所以,当常枫起来以后,柳苏苏又叫她拜父母的时候,柳玉是真的愣住了。 “我……我也拜吗?” “当然,你不是认了我和常枫当姐弟么,那我们的父母就是你的父母,难不成你还要回村里认你那个混蛋爹?”柳苏苏不可置信。 “不认不认!”柳玉赶紧摇头。 回家?回个屁! 她从小到大的好日子都是在跟了夫人以后才过上的,在家天天挨打受骂不说,一点尊严都没有,说没钱了第一个想要卖的就是她。 好像她不是个人,而是一条老黄牛。 干完活既要杀了吃肉。 夫人说了,不管是男人女人,都该有骨气。 骨气她有,她还有夫人发的工钱,她坚决不会回那个破家。 瞧着柳玉因为给父母跪拜又开始眼泪吧差,柳苏苏愁的揉了揉眉心。 这丫头在外头做生意,算账,管人都不错,就是眼窝浅,动不动就要嚎一场,她有点受不了。 “行了行了,赶紧起来,厨房菜也都准备差不多了,咱们第一个在这里过的年,谁也不许哭,以后都是好日子了。” 柳苏苏发了话,另外两个小的赶紧收了眼泪乖乖跑到后院帮忙干活。 现代穿越来的柳苏苏没带什么不良风气,反倒改变了这头等级森严的尊卑观念,所以,哪怕是小常枫这个尊贵的舅老爷,只要不学习的时候也都跟着干干活。 常枫苦出身,不干活吃东西还觉得自己没底气呢。 拜完了柳家长辈,该拜婆家长辈了。 柳苏苏像沈懿打听了公婆两个的名字和八字,找人打造了同样的两块牌位放在了香案上面。 公公叫沈文宇,母亲叫温淑彤。 好家伙,这一听就不是普通人啊,跟远在宁潼村的那个假公公沈大山和沈张氏根本就不像是一个世界的人啊。 他们怎么会是兄弟? 又怎么会有沈家父母双亡,将沈懿过继给大伯父家的事情? 沈懿没说,柳苏苏也没有追根刨底的一直问。 说不定就是人家心口的一道伤疤,她非得去揭了瞧瞧,贱不贱啊。 “爹,娘。”沈懿点燃线香,跪在了牌位前的蒲团上。 柳苏苏也拿了一炷香,跪在了旁边。 她以为沈懿好歹得说几句思念、保佑之类的话吧,可是等了半天,却一句没有。 柳苏苏想开口说几句日后会好好照顾沈懿之类的,结果还没开口,旁边人嘎巴蹦出一句:“孩儿会早日给你们报仇的。” 第一百二十六章 姨爹?亲爹? 报仇?啥仇?公公婆婆是叫人害死的?仇人是谁? 柳苏苏满脑袋都是问号。 她现在有些不淡定了,沈懿这人怎么回事啊,怎么这么严重的事情他瞒的这么深! 她想不通,就忍不住在一旁瞪了沈懿一眼。 沈懿委屈巴巴,将二人手中的香都插|进了香炉里,才说:“这事儿我晚点跟你说,之前本不想说的,因为这毕竟是我沈家的事情,但是……” 他从小受到的教育都告诉他,这种事儿男人知道就行了,女人帮不上什么忙。 可是跟柳苏苏相处的时间越长他就越发现,他媳妇儿不是什么一般人,很多事情他拿不准的时候,柳苏苏还能给他提一些建设性意见。 所以,他觉得这个秘密也没什么好藏的了。 可柳苏苏不领情:“你爱说不说,我还不想听呢!”她甩开他的手,气哼哼:“反正有什么事儿别连累到我和常枫头上就行。” 沈懿最喜欢看她使小性儿。 娇俏俏的,眉毛一挑,小鼻子一皱,眼里说不出是指责还是娇嗔,看的人心痒痒的。 军中同僚都说他现在是新婚所以不显,日后时间长了,再漂亮的女人都会变成母老虎,让他连家都不想回。 看看他面前这个娇滴滴的小丫头吧。 她是母老虎? 小猫咪还差不多吧。 有这样一只小猫咪在家等他,怎么会有人不愿意回家呢?沈懿想不通,但沈懿大受震撼。 “之前怕吓着你,现在觉得你胆子比我还大。”沈懿好脾气的哄她:“乖,晚上跟你说。” 这话一出口,柳苏苏又冷了半晌。 看样子这还是个大事儿啊,惹得她心更痒了。 大过年的,她也没想真跟沈懿吵架,哄哄也就过去了。 后院的晚膳准备的差不多了,沈懿抱着常枫给院里院外都挂上了红彤彤的灯笼和对联。 二进院门的对联是常枫写的。 他上学时间不长,但颇有耐性,练起字来耐得下性子,所以这笔字虽说稍显稚嫩,但仍然非常端正。 柳苏苏看着高兴,有种自家孩子成才的兴奋劲儿,便鼓励常枫又给药膳坊写了一副。 常枫被委以重任,回去好好琢磨了一天,然后写出了一副:昌期开景运,泰象启阳春。 文气十足,跟旁边几家招财进宝相比别提多惹眼。 柳苏苏高兴,还叫柳玉给封了个红包算作常枫的工钱。 这是小不点头一回靠自己的双手赚到钱,跟平日里管姐姐姐夫要的完全不一样,他面上不显,心里却是乐开了花。 第二天还专门用这笔工钱请荷生和穆雅吃了糖葫芦。 沈府除夕的晚饭没有糖葫芦,却全是硬菜。 柳苏苏前世就是北方人,虽说离汴京不近,但饮食习惯差不多。 她把自己之前吃惯的菜系一样样都报给了于嬷嬷,晚宴单子就列了好长一大串。 今晚上这些菜把桌子都摆满了,小常枫看的眼都花了,实在是没见过这么多好吃的。 姐姐平时吃东西也讲究,可从来没这么讲究过啊。 常枫指着眼神盘子里酥酥脆脆,炸的焦黄的肉条问:“姐,这是啥啊,我怎么没吃过?” “那是锅包肉。” “那这个呢,这个甜甜的。” “那是雪衣豆沙。” “那这个呢,这个我也没吃过!” “那是水煮鱼,哎,那个有点辣,不是给你吃的。”柳苏苏拦晚了,常枫没忍住,已经吃了一口下去。 水煮鱼最后有一道油泼的工序。 干辣椒、花椒、蒜末一起撒上,然后热油一泼,哗啦啦一响,香味直冲天灵盖。 常枫光闻着香味儿了,根本忘了那红彤彤的辣椒他平时不敢吃。 一口下去呛了嗓子,咳咳的咳个不停。 柳苏苏赶紧他拍背,沈懿拿了杯果茶递给他漱口:“怎么回事,男孩子连辣都不能吃。” “哎,他还小……”柳苏苏想给弟弟找补一下面子,常枫却不干了。 他小是小,但他也是个男的啊,姐夫能吃辣,他就不能吃吗? 可刚才那口辣实在是让他有点怵了,辣的疼。 “你敢吃嘛!”他梗着脖子呛沈懿。 姐夫是姐夫,关键时刻男人的面子还是很重要的,常枫要面子。 “当然。”沈懿今天不知怎么的,也跟着小孩儿起哄,拿起筷子夹了水煮鱼开始吃,从头到尾一口水都没有喝。 那是柳苏苏盯着厨房做的,自然知道辣度。 沈懿脸不红心不跳,越吃越来劲,还教育常枫:“不吃辣怎么行,要是去边关苦寒的地方,就靠这点辣取暖了,来,你再尝一口……” 柳苏苏气的要冒烟,站起身将水煮鱼一把端到了自己面前。 “你俩吃别的去,这是我的!” 沈家除夕和和睦睦,安郡王府上也是喜气洋洋。 穆兆林家里亲戚多都是贵族高门,平日往来都互相攀比看谁下巴抬得高,他很不喜欢这样。 可殷夏的这门亲戚不一样。 殷畅自来了家里安静的像个隐身人,两个小孩儿也乖巧的不像个样子,叫人也软软的,小不点一个,每回看见穆兆林还学着大人俯身行礼,叫:姨夫。 穆兆林心都要化了。 他是个女儿奴,家里两个儿子穆奇和穆冉他都懒得管,就疼穆雅。 但穆雅又是个男孩子气的,惹得他平时买的一些什么连环画啊、小发夹了都没处送。 这回可好,他一股脑都拿给了齐婉婉和齐萌萌,俩小不点当时就激动得要掉眼泪。 齐婉婉哇啦哇啦话都说不清楚。 齐萌萌却还记得娘的教导,不能惹姨夫不高兴,不能随便要人家的东西。 她咬着牙,小手一挥,眼巴巴看着那堆好东西,说道:“姨爹,娘说我们借住已经够给您家添麻烦的了,不能再要您的东西。” 哎呦呦,可怜见儿的。 还这么懂事儿。 穆兆林心酸的一塌糊涂,又想起殷夏之前说的齐三明做的那些恶事,心里更心疼这俩孩子,索性开口道:“麻烦什么麻烦,以后姨爹罩着你们,管报你们亲爹屁都不敢放!” 第一百二十七章 云贵妃发飙 齐三明在安郡王府吃了个大亏之后,怏怏不乐到了大年三十。 没了殷畅娘家的贴补,今年齐家的年夜饭只有三个菜,一个肉菜,白菜猪肉上面飘了点油花。 田芳看着直撇嘴。 她在青楼时候可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苦头。 就这还要把她赎回来过好日子呢? 这不坑人么! 她阴阳怪气道:“殷畅倒是命好,有个好娘家能收留她,不像咱们大过年只能在家吃糠咽菜。” 齐三明一听,止不住又想起安郡王府气派的院子,就连下人都穿的十分别致气派。 他妈的,殷畅怎么不早说有这门亲戚! 自己在外头巴结奉承的人有几个能比得上安郡王府更能耐?! 越想越后悔,他当时就不该在安郡王妃和那个什么段太医面前耍横。 还有那个顶漂亮的柔弱美人儿,还特意问了腊肉在哪儿买的,想来能出入王府的肯定也是高门贵族。 得罪他们做什么!自己真的是昏了头了! “你个臭婊|子!有饭吃就不错了,挑什么挑,不乐意待就滚出去,就你这种货色还是适合在窑子里待着!” 齐三明不发话,齐老太太可忍不住了。 儿媳妇儿待着孩子回娘家,已经够让她生气的了,现在就连这个买回来的婊|子都敢随随便便说话了,这不是挑衅她的权威嘛! “你以为老娘愿意在这儿待!呸!”田芳骂骂咧咧摔了筷子。 她哪是像殷畅那么好欺负的人,十几岁就在青楼混,除了会笼络男人,跟其他姑娘吵架也是必备技能。 这可是她的强项。 “你敢摔我!”筷子摔进菜盆,白菜汤甩了齐老太太一脸。 她扑腾一下站起来,但个子比田芳矮了一截,实在没什么威慑力。 “行了,都闭嘴!”齐三明烦的开口叫二人住嘴。 齐老太太不干,指着田芳:“儿,快把这个臭婊|子再卖回窑子里去!” 田芳也不说话,就挑着眼眉看齐三明。 脸上带着些若有似无的调笑。 汴京城风月花楼极多,那么多美人儿姑娘,就她能被齐三明花钱赎回来,一方面是因为其他姑娘嫌齐三明穷,还一方面就是她床上的功夫实在是好,每回都能把齐三明伺候的舒舒服服。 这么诱人的温柔乡,齐三明一时半刻是舍不得放弃的。 他无力的朝齐老太太说了句:“娘,给田芳拿两吊钱,叫她去外头买些卤肉来,大过年的,这清汤寡水的可怎么吃。”他嫌弃的瞥了眼桌上刷锅水似的白菜汤。 齐老太太也气啊! 她都多少年没做过饭了,这么多年都是儿媳妇儿殷畅料理这个家的。 面前这个臭婊|子更是不能指望,一天除了勾搭男人,连个碗都不带洗的,儿子又十分纵她。 就这,还给她拿钱?? “娘,你听话,明日那个老板还要请客,估计还会给我送些银钱的。” 哪个老板?就那个之前认定他今年能科考入仕的老板呗。 一听这话,齐老太太脸上皱纹都笑开了,老板瞧上他儿子了这是,还给送钱,那说明她儿子今年科考肯定有望了。 她也不和田芳计较。 等到儿子入了仕,又对这婊|子倦了,到时候才是她动手磋磨的时候。 “拿去,馋货!”她从枕头底下掏出一吊钱摔在田芳手里。 田芳那是正经见过大钱的主儿,但这时候也不墨迹,拿了钱就奔着外头去。 管今天明天的呢,船到桥头自然直,说不定她过两日就碰上更好的主顾呢! 田芳出了门,昏暗的屋子里就剩齐老太太和齐三明两个。 齐老太太道:“你啥时候你把殷畅接回来吧,她能帮娘干点活儿,再说了,她娘家势力那么大,咱们老是远着是不是也不好?” 殷夏来时候那副气势磅礴的架势她到现在都记得。 那可是王府上的夫人,齐老太太再没见过比她更大的人物了。 瞧人家穿金戴银的模样,还有那细嫩光洁的皮肤,一瞧就是个享福的命。 她那么关照殷畅和两个孩子,平日里不知道要补贴多少呢,殷畅都不知道给她这个婆婆,想想老太太就气的咬牙。 都嫁了人的女人了,什么都是婆家的!她还敢藏私?? 齐老太太这么想,齐三明也这么想。 殷畅还是得接回来,哪怕自己对她那副干瘪的身子早没了兴趣。 但对她身后庞大的安郡王府,齐三明兴趣还是颇大的。 之前女人把他撵出来,那是不懂事儿,他就不信了,堂堂安郡王还能不懂事儿? 男人嘛,在家里不就是应该说一不二的! “娘你放心,殷畅跑不了,她不过就是个远亲,过个年也就差不多了,过几天肯定乖乖就得滚回来。” - 除了齐家,大年三十,还有一个人心情极差。 这个人就是云贵妃。 除夕之夜,合宫夜宴,大摆宴席,皇亲国戚以及皇上的心腹重臣都会受邀。 皇后也会带着一众受宠的嫔妃同席,跟普通百姓家里过年差不多,就是规矩多一点而已。 云贵妃身为贵妃,又是皇上比较宠爱的一个妃子,年年都会参加夜宴。 可是今年,名单里却并没有她。 来传旨的太监说的隐晦,可眼神似有若无的落在她生了癣的脸上,还是叫她气的都快炸了。 太监走后,她狠狠地砸了两个比人还高的瓷瓶儿。 “去叫人找东胡商队的人找到了没有!那盒香粉到底是谁送来的!”云贵妃气的手都在抖。 段平章已经来过了,告诉她那盒香粉就是她生癣的来源。 但香粉本身无毒,只是贵妃身子虚寒,皮肤又娇嫩,不适应这种性质刚强的香粉,所以才生了斑癣。 段平章说好好调养,过一段时日也就好了。 但云贵妃等不及,她身在后宫,就是靠美貌争宠的,可现在,她这副斑点狗的德行,跟谁争宠!皇上看都不想看她一眼! 丫鬟翠娥边收拾瓷片边安慰:“娘娘,您别急,那人已经给找到了,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他说他也从来没见过像您这样情况的,他也没什么办法……” 云贵妃气的又摔了一个瓷瓶儿! 第一百二十八章 真相 齐家的纷争和后宫的恩怨柳苏苏不知道。 她现在就是想知道沈懿到底在瞒着她什么? 关于报仇那些又是怎么一回事。 晚膳结束,常枫和柳玉带着一帮人在院子里放炮玩雪,柳苏苏忍不住,将沈懿拉回屋子里。 “怎么了?”屋子里连蜡烛都没点。 所有的光亮都是窗外的白雪透进来的。 柳苏苏喊他喊得急,这会儿有些大喘气儿,胀鼓鼓的胸口一起一伏,喘息声在安静地屋子里格外明显。 沈懿微眯着眼,舔了舔唇。 他明显是有点想歪了。 “想什么呢!”柳苏苏气鼓鼓拍掉他放在自己胸口的手:“我是想问你公婆的事情,今天要守夜到很晚,明后天估计又有人来家里拜年……” 就算过年,沈懿也在家待不了几天,里里外外的忙完了,回头再把这事儿给忘了? 柳苏苏也只好临时把人拉进来问。 沈懿歪了下头,漆黑的瞳孔深不见底:“你就这么着急想知道?” 柳苏苏顿了一下, 她一时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说。 这确实是不太符合她平平淡淡的性子。 可情绪来的很快,让她不能不好奇。 过去她只以为沈懿是一个孤苦无依不得不努力上进,靠命在战场博出一身功名的人。 但现在一看,沈懿不止上进,他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 他要报仇,他的仇人是谁?他会不会受伤,他会不会已经被人盯上了? 这些,都不得不让柳苏苏紧张。 她不能轻松自在做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 她是沈懿的妻子,她也是沈懿的战友,有些事情必须知道清楚,才好做他的大后方。 知道了她的想法,沈懿止不住的心软。 他之前还以为小媳妇儿是在害怕,现在才知道,她不是害怕,她只是想知道清楚,她也想保护他。 “也确实是该告诉你的。”沈懿抚了抚她的额发,说起自己父母的事情。 “我们家不是宁潼村人,是在我十岁那年家里遭了难,父母不得不带我搬去宁潼村和大伯父一家生活。” 他声音低沉缓慢,配以温柔的月光,实在像个美好的睡前故事。 如果内容不是那么血腥的话…… “我不知道我爹得罪了什么人,但是他们每天都提心吊胆,在宁潼村待了两年以后,我十二岁那年,一伙强盗半夜闯进了大伯家里,将我爹娘掳走,当时因为我在后山和其他孩子玩儿躲过了一劫。” 高大的男人讲到这里只微微停顿了一下,像是已经忘了那些伤痛。 可柳苏苏知道,如果忘了,又怎么会那么看重报仇这件事。 她捏了捏他的手掌。 沈懿继续讲。 原来当日沈夫人来到宁潼村之后,一直提心吊胆,所以很早就交代过他,如果父母被人抓走,千万不要寻找。 然后沈夫人将自家藏钱的地方告诉了沈懿,让他就算离了父母也能傍身。 “沈大山一家本来就唯利是图,父母被掳走之后,他们本来想甩了我这个累赘,但知道我手上有些余钱便又说要将我过继,养到成年娶妻。” 不过就是想贪他手里钱的办法而已。 沈懿当时年纪太小,家里遭难,他又知道自己跑不远,便遂了这个提议,成了沈大山的大儿子。 后面的事儿就和柳苏苏在宁潼村知道的差不多了。 沈家苛待这个大儿子,让他替二儿子入伍,还连带欺负了柳苏苏这个嫁入沈家的儿媳妇儿。 想到这儿,沈懿又想起自己回去时候看见柳苏苏那个可怜兮兮的小样,忍不住道:“还是我对不住你,当时答应柳郎中是要好好照顾你的……但没想到事情那么突然,让你受了那么多年的委屈。” 原主是真的惨,但柳苏苏又没经历。 她对沈懿没什么怨恨,甚至刚一回去就知道找媳妇儿给她出头,这些对于柳苏苏来说,还是最初对沈懿的好感来源。 “不是大事儿,我早就忘了。”柳苏苏摆摆手,又回归正题:“那你父母的事儿,你有眉目了吗?” 沈懿神色重新变回严肃。 他当时太小,根本不知道家里遭了什么难,但后来入伍参军,又靠军功换取将军的身份,自然是慢慢开始追寻这件事情的真相。 “查到一点点,我父亲当年应该是某个王爷的幕僚,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情,所以……” 他没说的太明白,但柳苏苏也大概猜到了一些。 王爷的幕僚,大概率是夺权一类的事情才能让人不远千里追杀到遥远的宁潼村去。 “哪个王爷你知道吗?”柳苏苏问。 沈懿点点头:“幽老王爷。” 幽老王爷,是当今皇上的叔爷辈儿了,嫡亲的皇家血脉,是皇上爷爷的亲弟弟。 他为人狠辣果敢,膝下只有一子,也是赫赫有名的小世子穆兆安,跟安郡王一辈儿,但亲疏远近不一样,是皇上嫡亲的叔叔,前朝争夺皇位时候最有力的人选。 不过穆兆安表现得很不屑党争,所以皇上登基倒也没拿他怎么样,人家现在封地远在晋阳,倒也当了个闲散王爷。 柳苏苏脑子转得快,很快就想到了其中的根由:“你是说,你父亲很有可能是知道了穆兆安要谋反,所以才被追杀?” 沈懿不由惊叹自己媳妇儿脑子是真的好使。 他从查这个事情到琢磨明白其中关系可是花了好几年的时间。 他媳妇儿竟然这么快就破解了其中的关窍? 柳苏苏无所谓道:“男人嘛,无非权钱美色,都到穆兆安那个程度了,除了谋反以外,哪件事儿都不值得他大动肝火到那么远去追杀人了。” 沈懿更佩服他媳妇儿了。 柳苏苏忽略掉他眼神里肉麻兮兮的光,直奔主题:“那你准备怎么报仇,杀了他?” 这不好吧,他虽然还没有袭爵,那也是个世子啊。 “没有,他是杀不得的。”沈懿摇头。 自然是杀不得,那这件事就还要从长计议。 柳苏苏还欲再问,突然听到门口传来哀嚎的声音。 好像是杨武他们在廊下抓到了想翻墙进院子的人。 嗯??大过年翻墙进将军府? 这是不想活了还是没长脑子啊?? 第一百二十九章 沈如霜 沈将军府上今天是注定过不上一个好年的。 廊下被围了的人是沈如霜,沈懿那个在宁潼村里的妹妹,沈大山的女儿,柳苏苏的便宜小姑子。 她穿了一件脏兮兮的破袄,头发又脏又臭,比路边的乞丐强不到哪里去。 柳苏苏刚刚穿过来的时候被她欺负过,虽然她是个有仇当面就报的人,但心里对这便宜小姑子实在是厌恶到了极点。 “大哥……是我啊,如霜。”见了沈懿,沈如霜激动地想直接扑过来,却又被杨武一脚给踹了回去。 就这?能使将军家的亲戚? 可拉倒吧,谁家亲戚有门不走翻院墙的。 夜深风寒,杨武怕影响了大家过年的兴致,准备将人捆了直接送顺天府的衙门。 镇北将军府年都过不好,顺天府能过好年?美得你。 “等等。”柳苏苏拦住了他。 要按她的想法,就这么个傻了吧唧又一肚子坏水儿的人,直接送大牢里关到死都不为过。 可她得顾忌沈懿的颜面。 沈如霜要是到了大牢里瞎说怎么办? 说她哥发达了就不理家人,那沈懿的面子还要不要啦。 沈懿侧头看她,眼神里有些不解。 沈如霜比沈懿小四岁,他从家里走去当兵的时候,沈如霜也只是个十岁多点的小丫头,除了奸懒馋滑一点,爱占点便宜以外,没什么大的毛病。 沈懿不爱跟小丫头计较。 沈大山一家固然吞了他的钱,也苛待他,但好歹将他养活,保住了一条命,这个恩,沈懿是记得。 可他更不愿意让柳苏苏不高兴。 毕竟在宁潼村的时候,他就叫于晋查过,欺负他媳妇儿的事儿,沈家哪一个都没少干,而且就属这个奸懒馋滑的妹妹沈如霜干的最多。 平时什么衣服鞋袜都要柳苏苏洗,甚至嫁妆里的好东西都被她占了去。 沈懿恩怨分明,不愿意让他媳妇儿受气。 “谈不上恨,讨厌而已。”柳苏苏目光不闪不躲。 “但她现在还不能送走,不能叫旁人说沈将军连个穷亲戚都不愿意接济。” “哎。”他媳妇儿这是替他想呢,沈懿高兴。 沈懿高兴,沈如霜可不怎么高兴。 这才半年过去啊,瞧瞧,柳苏苏早已经从宁潼村那个干瘪的小丫头变成这院子的女主人了,不光皮肤白了,身段好了,就连身上的衣服看起来也那么贵! 她穿的那件狐裘大氅,得好几两银子吧? 呸,她也配! 一个破鞋,也不知道大哥这是被什么鬼迷了心窍,这么惯着她! 那些钱明明都该是给她这个亲妹妹花的! 她脑子里这么想,可话却不敢这么说。 经过了当时在宁潼村被柳苏苏算计的事情之后,她不敢小瞧柳苏苏,甚至还有一点畏惧这个小嫂子。 “哥,嫂子,我是如霜啊,是你们妹子啊,爹在家里给我安排了一门亲事,叫我嫁给一个老鳏夫,我不干,就想过来找你们了……你们不会不管我吧。”她语气非常委屈,但还是陪上笑脸。 虽然如此,但她脸脏的厉害,加上天冷有些红肿的冻疮,看起来别提多难看。 沈家老两口还真是超出柳苏苏的认知了。 苛待她一个外姓人吧,还有情可原,竟然连自己闺女都这样? 但转而想想,好像也有那么点道理。 毕竟沈如霜被村里那个秀才毁了清白,又是个傻的,估计好的后生也瞧不上她。 “行了,先别说了,带进去给洗洗吧,怎么这么臭。”柳苏苏一点不掩饰的捂了捂鼻子,沈如霜眼角抽了抽,想骂人又忍了回去。 “大哥……”她又想去沈懿面前诉诉苦。 可大哥只垂了垂眼看了她一眼,还不等说话,又被柳苏苏拽走了。 沈如霜恨啊!恨死这个搅合他们兄妹之情的小狐狸精了! 柳苏苏将沈懿叫到了房间里,避免他被沈如霜缠上。 这种事儿叫个大男人怎么说? 他是沈家人,就算不是亲妹妹也是堂妹,没杀人没放火难不成就因为她讨厌就给撵出去冻死? 柳苏苏善解人意,不让沈懿去面对这样的难题。 她懂事儿,沈懿自然也领这份情。 过了好久,沈如霜被两个嬷嬷按在木桶里洗刷干净以后换了新衣服送到柳苏苏面前的时候,沈懿就直接跟她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有什么事儿都给你嫂子说,她是这个价的女主人,都听她的。” 说完,沈懿转身就走,根本就不给沈如霜卖惨装可怜的机会。 这就是摆明了告诉她,要是得罪了嫂子,找我也没用。 沈如霜眼角抽抽的更厉害,心里暗骂大哥没人性!没出息!就是个怕媳妇儿的货。 她这么点小九九,光从眼睛里就能看出来。 柳苏苏但笑不语,就笑眯眯的盯着她看。 沈如霜没的被盯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还记得在宁潼村时候这个柳苏苏有多吓人,先是打了她骗她把簪子赎了回来,然后又收拾了村里唯一的读书人孙秀才。 后来她听说孙秀才叫人骗到山上煽了,以后都是个太监了。 这渣男也骗过自己,沈如霜对此幸灾乐祸了好几天。 但回头再一想,这些事儿恐怕也是柳苏苏干的也说不定。 这个恶毒的婆娘! 沈如霜缩了缩脖子,继续赔笑脸:“嫂子,之前可是你骗我说要带我来城里我才去帮你把簪子要回来的,可你咋能说话不算数,还把我扔下了……” 她说的还挺客气,但每句里都透着埋怨。 柳苏苏又不傻,还能随着她胡说。 “我那是教你物归原主。”柳苏苏挑了下眉,别提多气人。 沈如霜又想起自己被当铺掌柜的欺负的时候了…… 她越看柳苏苏越生气。 “大嫂!但你说话不算数在先,你就是把我扔下了!现在管我也是应该的,沈懿是我大哥!他在汴京当了大官有了钱,凭什么不管我和爹娘!”她忍不住了,腾地站起身,想靠近柳苏苏,却被身后两个身高体壮的嬷嬷给按住了。 谁家宅子里还没几个护主子安危的人了? 更何况就算是硬碰硬,她沈如霜也不是柳苏苏的对手啊? “谁也没说不管你,叫什么叫,大半夜爬墙进来,不把你送衙门去已经是看在亲戚的面子上了。”柳苏苏斜了她一眼。 沈如霜立马消停了,她委委屈屈:“大门不让进,那我有啥办法啊!” 第一百三十章 要进宫? 大门不让进?这倒是柳苏苏没想到的。 她叫人把大门上的两个小厮给叫进来问话。 两个小厮都是柳苏苏在外头买回来的,毛头小伙子,性子憨直爽利,迎来送往都做的很好。 相比沈懿这个只有名头但不怎么见面的主子而言,反倒是天天能见到柳苏苏他们更加尊重,觉得这个才是他们的正经主子。 听说拦了沈将军的妹妹,俩人还挺理直气壮:“咱们也不是看人下菜碟,夫人说了,没有递贴子的就是不能进,更何况她像个乞丐似的,还说认识将军,谁能信?” 沈如霜脸色一阵青一阵红。 她是从宁潼村偷跑出来的,爹娘知道了她被人破了身子又不能去汴京以后,知道也卖不出什么好价钱,索性就叫人找了个邻村的老鳏夫,换了一头牛,就要送她过去跟人成亲。 那男的虽然快四十了,但好歹是个正经人家,也肯卖力气干活,没有孩子不愁吃喝。 沈家两个老人也是知道自家女儿奸懒馋滑,换成一般的后生也不要,才忍痛给找了这门亲事。 俩老的是想给她找个不嫌弃她的容身之所。 可沈如霜哪干啊,她过去想攀的还是孙秀才呢,凭啥她大哥都当了将军了,现在她反倒要屈尊找一个老鳏夫了? 所以,她连夜从家里跑了出来,临来时身上就揣了一吊钱,还在路上叫人摸了。 蹭了驴车蹭马车,一个单身女孩在外头,靠着好心人搭着,走了一个月才来到了汴京,早就变成了脏兮兮的乞丐。 她就是奔着来找大哥享福的!她就算她再脏,沈懿也没说不认她,凭啥两个看门的就能这么欺负人! 沈如霜气的想砸碗,但是被柳苏苏瞟了一眼,没干。 只能恶狠狠地瞪着刚刚说话那人:“狗奴才!呸。” “哎,夫人,他骂我!”看门小哥更委屈了。 他家夫人之前教了,人人平等,只是工作岗位不一样,还把身契都还给他了,现在大家是雇佣关系。 再说了,他的工资是夫人发,凭啥被这么个外人骂! “嫂子,你真是好欺负,家里一个下人都敢耀武扬威的。”沈如霜阴阳怪气,拿话怼柳苏苏。 村里有钱人家的下人都不敢抬头跟主人说话,她倒是好,还容忍下人在她面前指指点点!真是废物! 也不知道大哥到底凭什么这么护着她! 沈如霜越想越觉得自己应该拉拢大哥,叫大哥把这女的休了,换自己来当女主人。 这么大的院子,那管起来多威风! 她看着柳苏苏手上的玉镯子,贪婪的舔了舔唇,早晚有一天这些都是她的! 沈如霜以为自己挺隐蔽,但殊不知,她这点小心思柳苏苏根本就不放在眼里。 不过就是个蠢货,她都懒得收拾。 她转而对两个看门的小厮道:“你们做的对,没有拜帖不能放人进来,将军府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随便进的,已经挺晚了,我叫于嫂煮了饺子,去厨房吃吧,今天可以多休息一会儿。” 沈府的大门宽阔气派,沈懿又是红人,当然不少人办事儿求到头上。 因此,柳苏苏才给了小厮们要求,不管是谁,只要不递拜帖就别想进。 这是给沈懿省了心。不叫他平白搅合到乱七八糟的事情里面。 两个下人当面怼了自己,柳苏苏竟然还叫他们去吃饺子? 沈如霜的脸色更难看了。 这不是就在打自己的脸嘛! 可柳玉端上来的饺子,瞬间就让沈如霜把告状的事儿给咽了回去。 “姐,后厨煮了一锅先叫送来给你尝尝,猪肉大葱的。” 自打拜了柳家的祠堂以后,柳玉彻底改了口,开始管柳苏苏叫姐了。 可沈如霜这会儿根本顾虑不到那么多,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那盘饺子上。 喷香喷香的,个儿大,白净净的。 白面饺子,一闻就知道放了可多的肉了,农村可吃不起这么好的饺子。 再说沈如霜赶路这么长时间,顿顿饭都吃不饱,这会儿都要馋死了。 柳苏苏也没为难她,叫人拿了筷子过来:“吃吧,吃过了就睡觉去,明天我安排人送你回宁潼村。” “啥?”沈如霜哪还等得及筷子,也不顾热,手抓着就往嘴里赛了一个。 喷香喷香的饺子,一咬开都是油花,她香的都要吞了舌头,可这时候柳苏苏告诉她要把她送回村子里? 这不是要她的命吗! 沈如霜勉强咽下那口饺子,争辩道:“你凭啥送我回去!我大哥都没说!” 柳苏苏像看傻子似的看她:“你大哥说这事儿我决定,你听不见吗?” 沈如霜顿了下,又急道:“我不能回去,爹娘在村里给我找了个鳏夫嫁,那老头都四十多岁了!我才不要嫁鳏夫呢!我找我大哥说去,他不能不管我!” 瞧瞧,这理直气壮的德行。 看样子之前自己对她的教训还不够。 柳苏苏揉了揉眉心:“大过年的,也不叫人安生,不想回宁潼村也行,那我就叫人送你去衙门,大晚上的爬将军府的院墙,谁知道你是想干什么。” 她声音不急不缓,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威慑力。 沈如霜在她手里吃了太多次亏,这回终于知道害怕了。 但她还是不愿意妥协:“沈懿是我哥,我凭啥不能留在这儿!你到底是个外姓人,说出去也是我和我哥亲!” 亲个屁!柳苏苏翻了她一眼,带上下人,关门走了。 “看住了,别叫跑了,跑出去给将军丢人。”柳苏苏在门口嘱咐了一句,沈如霜气的脸更黑了。 沈如霜应该怎么解决,柳苏苏还真没想好。 她也不想因为这事儿让沈懿觉得她太冷漠,但是真让她把沈如霜留在身边,她也实在嫌烦。 算了,过两天再说吧,最近她还有一个大事儿要面对。 年还没过完,除夕夜宫里请的是皇亲国戚,大年初二,宫里可是要摆宴席请达官贵人的。 沈懿也在邀请之列,她不能给沈懿丢人。 除了上一世进过故宫以外,她还从来没进过皇宫呢。 她还真挺期待这个封建君主的宫殿长什么样。 第一百三十一 大年初一 大年初一,沈将军府门庭若市。 来往都是一些平日里与沈懿交好的达官贵人。 邱琛和娇妻岫烟也在此列。 岫烟家道败落,家人各自逃命,所以俩人的婚事也是一切从简。 这嫁了人的岫烟,已经像是变了个样子。 虽说还是一样的漂亮,但眉宇间的哀怨和愁绪却已经完全消弭,只剩下温婉和平和。 就连看邱琛的眼神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温柔。 “邱将军运气还真是好,不光娶了你这么个漂亮媳妇儿,还满眼里都是他。”柳苏苏笑着打趣。 岫烟害羞,赶忙收回眼神不再看邱琛。 一众男宾都在前院和沈懿他们谈笑风生,柳苏苏则带着一种女客在后院里说话玩乐。 晏家小姐阮眉珊也来了,一见面就和柳苏苏抱怨。 “家里天天有上门说亲的人,我知道伯父伯母是为我好,可真的是太烦了……” 自打回了汴京,她性子也有所改变,言谈举止轻快许多,不再像过去那样谨慎。 “苏苏,我就羡慕你,要是能像你一样脑子那么好,能赚那么多钱,我才不想嫁人呢。” 药膳坊的生意蒸蒸日上,天天门前火热的不得了。 而最近柳苏苏又开展了新业务,在过去私人订制的基础上又做了一些学生套餐,专门针对的就是一些尚在读书的孩子。 这还是穆雅和晏荷生给她的启发,属于是小饭桌行为扩大化,跟一些书院谈了合作,套餐制,营养搭配,好吃美味,基本上所有家长都会在他们这里订餐,给药膳坊额外增加了一笔固定收入。 年前算账,柳玉都快兴奋哭了。 就只有两个多月的营业,扣除成本人力等开销,药膳坊竟然整整盈利了五百两白银。 这可是一个三品官都要赚上好几年的俸禄啊。 一般人家哪里见过这么多钱。 柳玉激动地话都不会说,眼圈红红的,看样子又要跪下磕头。 柳苏苏都快被她这毛病吓死了,动不动就磕头谁受得了。 赶紧把人给拦住,又跟她说了年底有福利粉红,作为管理者,年底给她发了双月的工钱,又给了十两红包。 柳玉差点没直接哭晕过去,一个劲儿表示,这辈子生是柳苏苏的人,死了也是柳苏苏的鬼! 给家里店面算账出头的人,肯定要找信得过的。 柳苏苏当时选择柳玉的时候,就是看重了这点。 她没有亲人,赚了再多的钱也没有人帮她花,自然一心都放在事业上。 但有了钱之后,会不会有其他的心思,这点柳苏苏还需要观望。 一旁,阮眉珊还在好奇:“听说你家店面现在又招了好几个伙计,生意这么火啊。” 是真的火,火的一塌糊涂。 还有就是经历了上回云家的事情,柳苏苏还开掉了几个她看着不太老实的人。 现在这些多数还是军营里面出来的,很多都是之前和沈懿一起上过战场的,这些人相对别人柳苏苏用起来倒是比较放心。 “人手还是不太够,可能过完年还会再招一批人。” 这回不光是阮眉珊惊讶了,就连一旁的岫烟也惊讶的不行。 她和阮眉珊不同,阮家虽有家世,但她毕竟从小没经过什么富贵。 可岫烟不一样,她家原本是大户,那就是经商起家的,最多的时候,他家上下的伙计加起来也有好几十号人。 她很快就抓到了重点:“一家店面人倒是够了,苏苏,你是不是还要开其他的店铺啊。” “嗯。”柳苏苏承认的也很快。 她确实是有这个打算,而且开店一个月不到就已经开始想了。 但是没多久就出了云家的事情,她这个计划就被搁置了。 “汴京城那么大,正街就好几条,就算其他的地方没有正街繁华,但人流来往也都是很多的,开一家店怎么够。”对待他两人,柳苏苏也没有什么隐瞒,也都照直说了,而且她心里也有其他的小心思。 不出所料,阮眉珊自己就上了套。 “那你这家店是和安郡王家合作的,下一家店找谁了?要不我跟你一起吧,要多少钱?”还不等回答,她就已经开始掰着手指头算:“我回来的时候祖母给了我二十两银子傍身,现在也没花掉,而且我每个月有二两银子的例银,一年就是二十四两,我再找大哥要一些,六十两够不够?” 阮眉珊真的是太羡慕柳苏苏了。 一方面是沈将军对她确实是好,还有一方面是,柳苏苏能在家里说了算。 她独立啊! 她花的每一分钱都是她自己赚的,她不怕别人说什么啊。 可阮眉珊不一样。 晏家人确实是个个儿对她都好,这么多年的苦日子过来,家人确实是都想要弥补她。 可越是这样,她心里就越是难受。 总有一种寄人篱下的感觉。 每每花一分钱都会觉得自己给家人添了麻烦。 她真想能和柳苏苏一样,有自己的买卖,有自己的钱,不用看别人眼色生活。 底层出身的人,管什么面子不面子的,在她心里,钱就是底气,而她现在缺的就是这份底气。 见她这么激动,柳苏苏也笑起来:“好啊,跟你们合作我还是比较放心的,不过还要筹备,慢慢来,不要急。” 钱是一方面,她现在手里的流动资金不多,但开一两间店面是没有问题的。 但她确实是需要合伙人的。 一方面她不能分散精力管许多家店面,还有一方面,不管是晏家还是安郡王家,那都不是一般的商贾,就这个名气都能震慑住一众宵小,不至于打他们家店铺的主意。 二人谈的高兴,岫烟也跟着起了兴趣。 她也想参与进来。 “我倒是也想跟你们凑凑热闹,但邱琛他实在是没攒下什么钱……” 既然成了亲,岫烟自然将邱琛当成了一家人,花他的钱也不觉得怎么样,但邱琛哪有什么钱,那点俸禄基本上都送到欢喜楼去了。 但大头又给老|鸨们分了,岫烟拿到手里的不多。 她从楼里出来以后,又把仅有的一些积蓄都压在了家里院子的布置上,实在是没什么余钱。 古话说得好,不患寡而患不均。 柳苏苏既然能答应让阮眉珊参与进来,那就不能拒绝岫烟。 二者都是朋友,亲了谁远了谁都不好。 何况她还是邱琛的媳妇儿,更不能为此影响了邱琛和沈懿的感情。 柳苏苏灵机一动,问岫烟:“你过去在家里接触过买卖吧?” 好歹是家里做过生意的,跟殷夏那种富家小姐,和阮眉珊这种苦孩子比起来肯定是不一样的。 岫烟没动她的意思,但还是点点头,说:“接触过,家里我是老大,很小的时候爹爹就教我看账本了。” “那在开店你去当店长吧。” 第一百三十二章 自不量力 这搁在后世,属于是以管理技术入股了。 毕竟汴京城里,柳苏苏一时半刻还真的找不到合用又放心的人。 岫烟是混风月场出身的,只卖艺不卖身,那种场合,你要是不圆滑一点,怎么能清清白白扛到现在? 所以,柳苏苏料定她是有些能耐的。 岫烟嘴巴张得可以塞下一个鸡蛋:“你不用这么照顾我,你们先做,等我再攒些钱……等下一次。” 柳苏苏是她的救命恩人,已经欠过了人情的,她不想继续叠加。 可在柳苏苏眼里,这并不是照顾。 “店面确实是需要管理者,但我身边没有其他信得过的人,只是这事儿你得和邱将军商量一下吧。” 商量自然是要商量,但岫烟心里已经有了八分的底气了。 邱琛一年到头要在战场待半年还多,她总要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何况做别的还不如跟着柳苏苏。 “好好好。”她一连说了三个好,面上的喜悦是掩也掩不住。 花厅里的屏风突然动了下,在后面偷听许久的人好像是要忍不住。 柳苏苏不太高兴:“沈如霜,有没有人教过你,偷听别人说话是不礼貌的。” 话音一落,沈如霜讪讪走出来,一脸的不忿。 她都听见了,柳苏苏要拿她大哥的钱出去开店,还用别人当掌柜,说什么身边没有信得过的人。 “嫂子,我这不是在呢吗,你给家店给我管就是了,亲戚总比外人信得过啊。”她说着话,还若有若无拿眼睛瞟岫烟。 好看是好看,但一瞧那妖里妖气的,怎么可能会管钱? 柳苏苏真是个傻子,随便就被人忽悠了!这怎么能行呢! 今天里里外外人太多,柳苏苏并不想跟这个便宜小姑子争论什么。 昨晚派去宁潼村打探情况的人已经回来了,说沈家老两口的确将她许给了同村的鳏夫,她不肯这才跑了出来。 柳苏苏实在不愿意管这些破事儿,尤其是这个沈如霜跟自己格外不对盘。 但好好一个十几岁的姑娘被人送去给四十多岁的老头子当媳妇儿,她还是有些不落忍。 就是这点不落忍,才让她并没有一大早叫人把沈如霜送回去。 “这事儿跟你没关系。”柳苏苏淡淡。 “怎么跟我没关系!这是我大哥的家,这家里每一分钱都是我大哥赚来的,给你花是给你脸,凭什么你不用我用外人!”沈如霜也来了脾气。 她打小在村里就是招猫逗狗欺凌弱小的性子,在这儿装了半天的小可怜还是因为之前被柳苏苏算计过,有些怕她了。 但从昨晚到今天柳苏苏态度虽然不热情,但也并没有撵她出去,这让沈如霜觉得自己又有了可以和她争锋的勇气。 不过就是嫁到他们沈家的,要是没有大哥在,她凭什么在这儿耀武扬威的! “这位是沈将军的妹妹?”岫烟先忍不住了,斜着眼讽刺道:“沈将军生的霁月清风,妹妹怎么是个蠢物?” 欢喜楼的花魁,除了长得漂亮以外,嘴皮子功夫也厉害的很。 不然怎么哄骗恩客花钱,怎么和那么多嫉妒她的姐妹吵架? 但很明显,沈如霜这素质连她花楼的姐妹都不如,被骂了一句,立马就开始鬼吼鬼叫,说柳苏苏仗着人多欺负她人少。 岫烟都气乐了,就这货?她都不屑于欺负好不好? 阮眉珊自来性子娇软,却也受不了沈如霜这样的泼妇。 她指着沈如霜的鼻子道:“你瞎说什么,沈将军都不管苏苏经商的事情,跟你有什么关系?!” 可沈如霜咋可能信? 她在汴京找人的时候早就看见过那间药膳坊了,那么大的门面,天天迎来送往那么多人,没有她哥哥的钱,柳苏苏哪里开的起来? 沈懿的副将于晋过来问柳苏苏什么时候开席。 一进门就看见跪趴在地上鬼吼鬼叫的沈如霜,吓了一跳。 “夫人,将军叫问是不是可以开席了?” 几个女人都起身准备到后院用膳。 没人再搭理地上的沈如霜。 可沈如霜倒是不在乎,听见说要开饭,拍拍屁|股就从地上爬起来,好像刚刚在耍无赖的人不是她,要跟着人去后院一起吃饭。 她这回来汴京的目的可不单单是避开家里的亲事,她还想留在汴京,嫁一个像她大哥那样的大官,过上柳苏苏这样的阔太太日子。 听说今天府上来了好多青年才俊,她还想趁着这个机会露露脸好找个好男人呢! 露脸?真叫她跟去了,丢脸还差不多。 柳苏苏朝于晋吩咐:“叫人把她捆了放柴房去,别给将军丢人。” “哎!臭婊|子,你凭什么不叫我去!你敢叫人捆我,等我哥知道——”后半句话没说完,被于晋随手扯了块抹布塞进了她嘴里。 “年纪不大,嘴怎么这么脏。”于晋嫌恶的拍拍手,叫几个下人将人扔到了柴房。 他可是跟着将军一起去过宁潼村的。 这丫头当时是怎么欺负夫人的,于晋现在都还记得。 就这竟然还敢跑到汴京城来找不痛快? 他又再一次响起宁潼村山上那个被夫人直接阉掉的孙秀才了…… 啧啧,自求多福吧妹子,嘴要是再这么脏,回头夫人生了气,会割你舌头的。 刚刚被泼妇支配的恐惧让阮眉珊坐立难安。 她问柳苏苏:“摊上这种小姑子,以后有你烦的了。” 当然烦,自不量力还理所当然,这种人不管在哪儿都讨人厌。 但她到底是沈懿的妹妹,又没有真的做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情,柳苏苏不能把事情做的太绝,给旁人落了口实,最后还是沈懿的名声受累。 沈懿心疼她,她也得时时处处替沈懿打算。 这才是一荣俱荣的夫妻。 前院摆了两桌,都是男人们的天下,喝酒吃肉非常痛快。 柳苏苏今天给备的是涮羊肉和烤猪,酒是从药膳坊拿的,人参泡的酒,滋补养身。 而女眷们的饮食则清淡了许多,瓜果蔬菜,有鱼有肉,酒也是柳苏苏新酿的桂花酒,屋子里支起的小炉子噼噼啪啪冒着小火星。 后院的主场交给了殷夏,她性子爽利,热情的招呼着众人吃酒说话。 “当自己家,别客气,吃吃,不够厨房还有!”比柳苏苏还像个女主人。 她今天过来,除了穆雅以外还带上了殷畅和齐家两个孩子。 娘仨坐在殷夏旁边,紧张的手都不知道放在哪里。 穆雅看不惯他们走到哪里都是怯生生的样子,将红枣雪梨汤端到齐萌萌面前:“喏,喝,甜的。” 第一百三十三章 进宫面圣 当然是甜的,柳苏苏经常熬给他们喝。 说雪梨清肺,红枣养颜,女孩子就应该经常喝一些。 可齐萌萌确是头一回喝。 家里水果吃的少,枣子她们也轮不上,奶奶不是自己留着吃,就是给她们爹爹吃。 说她们这种死丫头不配吃那么贵的好东西。 过去,两个小不点也一直这么以为。 直到出了齐家的院门,到姨姨家里,她们才知道,原来好东西她们也能吃。 柳苏苏也看见两个孩子最近的变化。 胖了些,白嫩了些,脸上的笑容也多了不少。 她问殷夏:“你准备一直养着她们吗?” 殷夏一愣:“又不是养不起,穆兆林都同意了!” 柳苏苏摇摇头:“不是这个意思,你当然可以养他们一辈子,但是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你不觉得殷畅这种寄人篱下的日子他自己过得也不舒服吗?” 殷夏转头去看她。 殷畅正在给两个小孩喂饭,小心翼翼的,生怕打扰了别人一样。 一见殷夏看她,忙赔上一个讨好的笑。 殷夏胸口像是堵了一口气。 “那你说咋办!我总不能撵他们出去吧。” 二人正在讨论着殷畅母女三人之后的安排问题,穆雅却突然感觉到有些异样。 她告诉殷夏自己去更衣,然后便跑出了后院。 她来到沈府的围墙边上,不出所料,一只训练有素的信鸽飞到她手上,腿上绑着的字条刮了刮他的小手。 穆雅拆开字条看了一眼,只有几个字:东胡有异动。 东胡,汴京小国。 但近年来频频犯边境土地,圣上倍感困扰,正在考虑是否派兵出战。 而这带兵的将领? 穆雅眯了眯眼,视线落在前院一众正在吃饭的宾客身上…… - “沈将军,皇上请您速去宫中。”大太监林佟的出现打乱了沈府今日的宴请。 大过年的叫去宫里说话肯定不是什么小事儿。 恰好这宴席也差不多了,宾客也都散尽。 几个女眷跟柳苏苏打了招呼也都一一离开。 “别担心,不会有什么事儿的。”殷夏看着柳苏苏面色有些不对,安慰了几句。 至于有什么事儿,她当然也不知道。 他们家安郡王是个闲散小王,朝政什么的根本跟他毫无相关,只是听说最近东胡的商队来的特别勤,搞得汴京一些小贩都少赚了不少钱。 “我没事。”柳苏苏强打精神:“你回去问问殷畅愿不愿意,让她去药膳坊做事也可以,工钱一样给,她赚了钱还能送两个孩子去上学。” “嗯,我知道了,回去问问她的意见。”殷夏说完,带着几个人离开了。 方才还热闹的宴席没多会儿就变得冷淡如斯,柳苏苏揉了揉有些发胀的眉心,不知怎的,今天心跳的很快,好像不是什么特别好的兆头。 该不会跟沈懿这次进宫有关吧。 她越想头越疼,整个人焦虑的仿佛热锅上的蚂蚁,一会儿都坐不住。 “夫人,还有位大人没有走。”杨武过来回话。 柳苏苏凝了凝神,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看见外面站着一个年轻的男人。 正微笑着看她。 挺眼熟的,她想了会儿才反应过来,是欢喜楼的掌柜逢清。 他也不是当朝官员,与沈懿又没有什么来往,他是怎么混进来的? 她侧头去看杨武,杨武小声道:“和一位费尚书一块儿来的,说是家里的小辈儿。” 费尚书,兵部尚书,与沈懿交好,年逾半百,人品还不错,怎么还有个在外头开花楼的小辈儿? 想是这么想,但这逢清与自己并没有什么过节,之前因为岫烟的事情还曾经还算给过他们一个人情。 柳苏苏不得不起身出去招呼。 “不知您找我可有什么事儿要说?” 逢清笑的霁月清风:“沈夫人好记性,我以为你已经忘了在下。” 柳苏苏还想顺着恭维两句,商业互吹一下,但想到沈懿不知道在面对什么,突然就没了心情。 直来直去的问道:“您有事直接说吧。” “沈夫人还是这么直爽。”逢清笑笑,也不觉得尴尬,开口道:“在下家中内子生了怪病,找遍整个汴京城都没有找到能治好的郎中,知道沈夫人医术精湛,想来请您出山替内子把把脉。” 语毕,柳苏苏再次将人打量了一圈。 年轻有为,虽比不过沈懿英俊,但也有几分斯文风流,手底下还管着那么多家风月花楼,竟然是个宠妻狂魔? 柳苏苏实在难信。 但她确实是欠着逢清的人情,人家提的这点要求怎么能不答应。 “尊夫人的病情您先给我说说吧。”柳苏苏妥协。 - 另一头,沈懿跟着林佟进宫。 大年初一这么急着叫他进宫,其中缘由沈懿大约能够猜出一二。 他是一个带兵打仗的,回归战场自然是他的职责,过去他从不会担心什么,保家卫国战死沙场,是每个将士的光荣。 可是如今有了小媳妇,有了家,他就好像孙悟空戴上了紧箍咒,突然有了牵绊。 “沈将军,圣上今日发了大火,您自己斟酌。”走到御书房门前,林佟好心提醒了一句。 “多谢林公公。”沈懿整了整衣衫,推开了御书房的大门。 御书房里一片狼藉,满地散落的都是奏章和书本。 圣上穆裕康正气喘吁吁坐在椅子上,好像是刚刚发了火。 “王八蛋!朕给了他们活路,是他们自己不要的!都这把年纪了还想着朕的皇位,当年就应该直接一起弄死!” 穆裕康很多时候并不像个威严的君主。 他年纪小,脾气也算不错,多数情况下就像个十几岁的孩子。 可这一刻,他满身的戾气挡也挡不住,倒显出几分皇家天威来。 沈懿躬身问道:“可是东胡那边在边境作乱?” 穆裕康看着他,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冷冷道:“沈将军可愿为朕扫平障碍,平息边境战火,还朕一个稳固的江山。” 这根本就不是询问,这是命令。 皇命难为,沈懿不能说不,虽然,他知道,此行艰难,很有可能命丧边境。 但,他也不得不硬着头皮接下重担。 “微臣只有一个小小的请求。”他淡淡。 第一百三十四章 出征 逢掌柜老婆的病并不是很棘手。 是因为受到过惊吓,所以心思郁结,患上了比较严重的失眠。 至于因为什么事儿能给吓成这样,逢清没说,柳苏苏也没问。 “这个方子您拿回去给尊夫人试一试,若还不管用,可以到药膳坊找我。”柳苏苏在一旁书案上几笔写下一个药方。 逢清接了方子,叫身后小厮送上谢礼。 “不必了,上回在欢喜楼还是逢掌柜替我和将军铲平了麻烦。” 人情换人情,柳苏苏不太想跟他有过多的来往。 不知为何,她总是觉得这个逢掌柜并没有看起来那么霁月清风。 “那就多谢沈夫人了。”逢清笑笑,一双狐狸眼微眯,似是看出了柳苏苏的心事:“沈夫人可是在担心将军。” 柳苏苏皱了皱眉。 她的确有担心,大年初一上门请去宫里,看林总管那个架势,总不会是什么赏赐。 沈懿是军队将领,他出征沙场,理所应当。 但柳苏苏心底有些不好的感觉,似乎这一次的事情没有那么好解决。 “沈将军径情直遂,定能遇难成祥。”逢清说了几句客套的安慰,告辞离去。 酉时三刻,沈懿终于回来了。 他身上带着外面的寒气,眉头凛凛,步履翩翩。 “怎么样,是叫你去打仗吗?”柳苏苏方才正坐在榻上看书,鞋子都没穿便迎了出来。 白色的布袜踏在雪地上,很快就浸湿了。 沈懿垂眸瞧见,一把将人抱进了怀里:“这么急做什么,脚冷不冷。” 他大手像是钳子一般,箍在她的腰间。 柳苏苏红了脸,怕自己掉下去,顺势双腿跨在他的腰上。 副将于晋再没眼色也知道赶紧退场。 沈懿就这么捧着她一路走进了卧房里面。 红烛摇曳,浅粉色的床幔上映出两人的剪影。 沈懿将把她放到床上去,柳苏苏罕见的耍了个赖,搂着他的脖子不肯放手,脸埋在他的胸前,头也不肯抬。 “怎么了,害怕了?”沈懿垂下眼,漂亮的黑眼睛里满是柔光:“东胡一支骑兵而已,我去去就回来,说不定还能陪你赏桃花。” 三月三,桃花节,汴京城里男男女女都会游园赏花。 柳苏苏眨着眼睛看他:“真的?” “真的。” 她不肯下来,沈懿就一直抱着她。托着她的腿,揽着她的腰。 一圈圈的在屋里转悠,像是在哄孩子。 “你妹妹闹着要去店里当掌柜的。”柳苏苏气鼓鼓跟他告状。 沈懿蹙了下眉。 他在宁潼村待了十多年,要说完全对这个妹妹没有感情那是假的。 沈如霜比他小七岁,他刚来的时候,那还是个话都说不清的小丫头,天天跟屁虫一样在他后面转。 原来也是个不错的孩子。 是什么时候变的呢,沈懿说不准,但等他再回宁潼村的时候,看见那个泼妇一样指着柳苏苏骂贱|人的沈如霜,他都没敢认。 什么样的父母教出什么样的孩子,若是离了沈大山和沈张氏,这孩子或许还有救。 柳苏苏看懂他的心思,但沈懿却并不想把这个压力放在她身上。 谁家愿意养一个没眼色又自以为是的小姑子呢? “你若嫌她烦,我明日便叫人送回村子里去,到底是她的爹娘,总不能真的把她推到火坑里去。”沈懿淡淡。 知道他是在为自己排忧解难,柳苏苏更不能直接将人撵走。 “算了,好多人都知道你妹妹来了汴京,说不出理由就送回去,显得咱们太没有人情味儿,明天我就送她去药膳坊上工,自己赚钱自己吃饭。”柳苏苏弯弯眼睛:“但你不会嫌我这个做嫂子的对小姑子太凶吧。” 她边说话,边偷偷去解他的衣扣。 锦袍的扣子系的严,她扯了半天都没有解开。 沈懿的喉结动了动,微眯着眼睛问她:“这是你主动的。” 柳苏苏的脸更红,堵着气鼓着腮帮子:“怎么了,我要还不给嘛!你是不是不行了!” 这副娇俏俏的小模样勾的沈懿的心都要蹦出来。 他将人稳稳放在床上,单手解开衣扣,另只手扯开柳苏苏穿的对襟小袄,探身到她的耳边,呼吸炙热的打在她的耳廓上:“那你就来试试吧。” 烛火摇曳的更厉害。 床幔上的剪影重叠在一起,柳苏苏娇嫩的四肢交缠在沈懿的身上,像是怕他跑了。 香汗淋漓的美人在怀,沈懿身上的火压也压不住。 热浪汹涌而来,柳苏苏被折腾的没了力气,瘫软在床上。 “别怕,为了你我也会拼尽全力的。” 男儿打仗固然为国,但国也是家,怀里这个香软的小人儿便是他的家。 柳苏苏这一觉睡得实在是很沉。 可能是因为太累了,醒过来的时候,浑身都是酸软无力的。 下人来报,说天未亮时沈将军就已经带兵离京。 柳苏苏垂下眸子,半天没有说话。 她有些遗憾,不应该睡得那么熟的,好歹也应该送送他,叫他心安。 但她的忧愁没多久也就散了。 一直都知道自家男人是做什么的,若次次出征都要这么悲春伤秋,柳苏苏自己都觉得没劲。 今日的早饭是皮蛋瘦肉粥和油条。 于嬷嬷在她的指导下,现在自己一个人就能做出五星级酒店的一套自助早餐。 香糯的白米配以咸香的油条,柳苏苏吃了一小碗,觉得自己好像坐在三亚海边的五星级酒店里。 柳玉过来回报:“姐,后院柴房里还关着您小姑子呢,要不要把她放出来,一天没给吃的了。” 她以为柳苏苏因为将军离京的事情把这事儿给忘了。 “不急,等会儿我吃了饭亲自去看她。”柳苏苏云淡风轻。 沈懿既然觉得这个妹妹还有可救一把的必要,那柳苏苏就决定将人留下。 但留下是留下,她得听话。 而要想沈如霜乖乖听话,就得叫她知道,这院子里到底谁当家。 前两天太客气了,让这傻子以为她还是那个在宁潼村时候任人欺负的小嫂子来着。 “走吧,瞧瞧我那个便宜小姑子去。”柳苏苏起身,朝后院柴房而去。 第一百三十五章 姐妹情深 将军府的柴房在后院小厨房旁边。 里头堆着阖府上下整年需要的干柴。 因为离着厨房近,所以哪怕是没有烧火,但柴房里也并不算寒冷。 昨晚上又有人怕她冻死扔进来了一床破被。 此刻,被捆着双手的沈如霜正缩在脏兮兮的破被子里发抖。 昨天扔进来之前,本来下人都已经把她嘴里的抹布拿下来了,但她不依不饶,一直骂柳苏苏仗势欺人,是小婊|子,小贱|人。 于嬷嬷听不下去,在厨房里又选了块擦地的,把嘴给她塞上了。 沈如霜气的要发疯,眼刀子刷刷往于嬷嬷身上割。 就算堵住嘴,她想说的话也用眼神表达出来了。 “等我出去的,非弄死你个老太婆不可!” 于嬷嬷仿佛看不见,径自在柴房里挑了两捆干柴拿去了厨房。 自那以后,柴房再也没进过人,根本没有人管她是死是活。 沈如霜快疯了,她发誓,要是有机会一定要把柳苏苏那个小贱|人踩在脚下,让她也体会一下被人如此羞辱的感觉。 “嘎吱”一声,柴房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门口透进来一丝阳光。 柳苏苏站在阳光底下,漂亮的凤眼上挑,叫人把她嘴里的抹布给拿了出来。 “贱|人!贱|人!我找我大哥去,让他知道你的真面目,你就是毒妇!贱|人!”沈如霜还在骂,但因为没吃饭,又冻了一夜,有气无力的。 于嬷嬷气的想上来抽她个嘴巴。 她就不明白了,打秋风的穷亲戚谁家都有,怎么偏就将军家的这个亲戚是这副蠢驴样。 听说还是将军的胞妹,就这? 模样气度还有脑子,哪里像是一奶同胞的? 于嬷嬷对自家夫人的印象那是相当的好。 过去她也是在贵人府里当差的,平日连贵人一个影儿都瞧不见,好像多走两步就损了贵体一般。 可柳苏苏不一样。 她凡事亲力亲为,自打来了汴京,有事没事都会到厨房里面转转,教几个厨房的厨娘们新鲜的菜式。 所有下人都一视同仁,待遇跟着实力走,大家都挺高兴。 既有大门户女眷的端庄得体,私底下又是个和善有礼的,更遑论人家还有一手好医术,好厨艺。 就现在外头开的那间药膳坊,那收入恐怕比沈将军一两年的俸禄还要高。 将军平素又宠着夫人。 现在这不是傻子都能看明白的境况么,将军府说是将军府,可是满府上下就是夫人说了算啊。 这人不是疯了么,张嘴闭嘴把夫人骂成小贱|人,她还想不想在这里讨口饭吃了? “你骂够了?”沈如霜骂,柳苏苏也不叫拦,愣是等到她骂的一点力气都没有,嘴角都起了白沫才开了口。 沈如霜没力气,但还还有劲儿拿白眼翻她。 柳苏苏都要被她气乐了。 “明白告诉你,你哥出兵打仗去了,现在家里不管是前院还是后院都归我管,你要是还想骂也可以,那我就叫人继续关着你,关到你什么时候骂不动为止。” 沈如霜懵了。 这咋回事,不过就一天的时间,怎么大哥都不在家了? 那她能找谁做自己的靠山啊?? “你敢让我死?那你也得被官府抓起来赔我命!”她觉得自己抓到了这件事情的关键。 柳苏苏笑了,眉眼弯弯,漂亮的像是画上的美人儿。 “那你就试试,看你真没了命,谁会知道。” 沈如霜没来由就打了个寒颤。 她是偷跑出来的,到现在为止爹娘都不知道他在京城。 大哥又去了前线,谁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 这么看来,自己的确是一点依仗都没有,身家性命全都在柳苏苏这个小贱|人手里。 “……嫂子,我错了。”沈如霜脸皮厚,琢磨明白道理立马低眉顺眼的道歉,柳苏苏勾了下唇,叫人把她放了:“休息两天,初五药膳坊开门,你去店里上工赚钱,我家不养闲人,不干活就没饭吃。” “你……你……”沈如霜恨恨地盯着她的背影,到底是没敢再骂一句。 - 因为东胡叛乱的缘故,大年初二的宫宴取消。 听说小皇上发了大火,给沈懿下的令是不平东胡不许归京。 云姝也知道了这个消息。 她今日是来宫里给云贵妃送香粉的。 看着面前这个脸上白一块黑一块斑点狗似的云贵妃,云姝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姐姐,你这脸……太医们怎么说啊……”她确实是挺着急的。 毕竟嫁不成沈懿,云家就只剩云贵妃这么一个依仗了。 可她脸毁成了这幅德行,就算她狐媚技术上了天,皇上恐怕都懒得再看她一眼吧。 云贵妃看出妹妹眼里的嫌弃,气的一把摔碎了装着香粉的瓷罐。 “啪”地一声四分五裂。 胭脂红的香粉撒了一地。 云姝愣了一下:“姐姐,你这是……” 云贵妃怨怒的睨着她:“你还好意思问我??太医说了,就是这破玩意伤了我的脸!你说,你到底是从哪里搞来的,是不是故意想毁我容貌!” 这可不是什么谈姐妹情深的好时候,云姝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边磕头边解释:“贵妃息怒,我怎么敢呢!这就是东胡商人在市面上售卖的香粉,妹妹自己用的也是这个,您不是闻着好闻,我才拿来的么。” 确实,最开始就是云姝用了,云贵妃觉得味道不错,才让她从宫外带两盒来给自己的。 可谁知道,大家都是一样的用,偏就她自己脸被毁的像是一条斑点狗。 “我不管!你惹得事儿就你自己来解决!我脸毁了,对你,对咱们云家都没有任何好处!” 柳苏苏坐在炉火边,一边吃着甜糯的烤红薯一边听着穆雅将她收集来的情报告诉自己。 听说云家两姐妹闹了矛盾,柳苏苏挺高兴:“还以为她们姐妹情深无法撼动呢。” 穆雅听出一些端倪:“你搞的鬼?” 柳苏苏抿抿唇,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又选了个烤的流油的红薯递给她,笑眯眯:“反正我这人就是特别记仇的。” 第一百三十六章 沈如霜 初五一过,沈如霜就被送去药膳坊上工了。 她自然是不愿意,浑身上下带着一股我是老板小姑子,谁也别叫我|干活的劲儿。 “今天这些枣核要是脱不完,晚上就别吃饭。”柳玉可不在乎她是什么身份。 正经八百的论,她还是夫人亲自认下的妹妹呢。 为这身份,她也不愿意给柳苏苏丢脸。 哪像这个沈如霜,恐怕别人不知道她是将军家的蠢亲戚。 身边安排了两个身强力壮的小工盯着她,沈如霜十分不乐意,但仍旧无可奈何拿着小刀剃枣核。 药膳坊天天开门第一件事就是熬药饮。 红枣煮的玉屏风饮是常备品,不管是春秋冬夏都有人上门来买。 今天是新年过后第一天开张,后厨刚有动静,门后就已经开始排起了长队。 沈如霜出去招呼人,门前拿着大茶壶的大爷是街角开米铺的,一见她就说:“柳掌柜,您家可开业了,我家小孙子天天念叨着要喝这甜茶。” 不像满大街开奶茶店的现代,这会儿谁家能用洋糖冲个糖水喝都算乐事。 所以这药膳坊里除了以药膳滋补以外,竟也成了街头巷尾小孩们最心仪的“奶茶店”。 跟除了甜就是发胖的奶茶不同,这甜茶不贵又能提高孩子抵抗力,哪个家长不愿意? 所以,一大早,已经有许多孩子奴们穿着厚厚的棉衣,手里提着各样的家伙事等在门口。 柳玉脸上挂着喜盈盈的笑:“诸位再等会儿,我叫后厨再抓点紧。” 后厨一开火,热气蹭蹭的往上窜。 沈如霜来时候是想着,好歹是开门做生意,说不定哪天碰上个王孙贵族,她稍微上去露露脸就能得个造化。 所以出门的时候,她硬生生在脸上擦了二斤的香粉,整张脸白的像是扎进了面堆里。 本来也不觉得怎么样,可是这会儿厨房温度升起来,她离火炉又近,一张大白脸没多会儿就被汗湿成一道一道。 鬼画符似的,身旁两个小工都憋不住的笑。 “笑什么笑!没见过美人啊!”她浑然不觉,还以为身边这两个壮汉是看上她的美貌。 恰巧此时柳玉掀了帘子进来,一见她的脸,便嫌弃道:“姑奶奶,您赶紧去后院洗洗,进厨房的人身上什么都不能擦,胭脂水粉全都得洗掉。” “凭什么啊!”沈如霜梗着脖子跟她争。 “柳老板!”前厅有人叫柳玉说话,她没时间跟沈如霜扯淡,将人直接从后门推出去,指着水龙头:“因为这儿我说了算,你要不干就滚蛋。” 说完,她又朝前厅去招呼客人了。 “妈的!一个小丫鬟也敢吓唬我!等我大哥回来不弄死你个小贱蹄子!”沈如霜骂骂咧咧,走到水井边,正从清浅的水波里看见自己这张奇形怪状的脸。 鬼啊这是! 这么丢人了半天,饶是沈如霜脸皮这么厚的也稍微红了红脸,赶紧接了井水洗脸。 柳玉被叫到前厅,伙计告诉她有人找。 “是个小男孩,瘦的厉害,黑黄黑黄的,说是你弟弟。” 柳玉皱了下眉,心紧了紧。 她本家确实是有两个弟弟,大的十三岁,小的十岁,打小都是她照顾长起来的。 因为父亲张老六是个赌棍,家里卖了粮食的钱回回都要被他抢去,所以三个孩子都非常早熟。 除了她以外的两个弟弟也都很懂事,不大一点就知道给家里干活。 柳玉自打被夫人捡回来,已经有三四个月没有回过家了。 她不是不想弟弟,但她实在不想见那个恶心的爹,生在这样的家,孩子命贱,她总不能再求夫人把她家其他的孩子也买回来吧。 实在是没办法,她顾得上自己也顾不了别人了。 可如今听到弟弟来找她,她还是难掩喜悦,顺着伙计指引,急匆匆跑到了后院的围墙跟下面。 一个身穿露着棉絮的棉衣的小少年蹲在墙根底下数蚂蚁。 “元武!” “阿姐!”小少年听见声音,一下子站起来,眼睛闪亮亮的直奔她扑了过来。 原是想往姐姐怀里冲的,但看见柳玉身上干净体面的缎子面棉袍,一下子又迟疑了,站在原地,半天不敢上前。 柳玉看出了弟弟眼里的怯怯,心疼的不行,将小少年揽到怀里,揉了揉他的头。 “我还是你阿姐。” 姐姐的怀里香喷喷,还很温暖。 张元武瘪了瘪嘴,没有让眼泪掉下来。 “你是怎么知道阿姐在这儿的?”柳玉蹲下身问他。 张元武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很多都已经跟柳玉差不多高了,只有这孩子,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发育缓慢,才只到柳玉的胸口。 瘦瘦弱弱的,要不是宽大的破棉袄撑着,感觉只有一把干柴那么粗。 “村里的刘大婶年前上城里来置办年货,说看见姐姐在这个店里做事了。” 张家是在汴京周边大河村生活的。 之前柳玉能进京,也是因为她爹张老六想把她卖到城里的欢喜楼去。 这一下才遇上了柳苏苏。 柳玉心里一紧,忙问:“咱爹不知道吧?” 张元武小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他不知道,刘大婶只跟我一个人说了。” 柳玉揪紧的心又放了下来。 她爹是个无赖,要是知道她在城里已经过上了好日子,十有八九是会来向她要钱的。 夫人买了自己已经花了二十两银子,她可不想再给夫人添麻烦了。 除夕这几日没有落雪,可气温却更冷。 张元武穿着一身破洞的袄子站了一会儿就开始发抖。 柳玉看着心疼,将人偷偷从后院领进去,找了间储备食材的屋子,又给他送来了一碗早饭剩下的热乎豆浆。 “你先暖暖身子。” 豆浆香浓的热气儿蒙了张元武的眼,他从小到大可都没吃过这种东西。 家里最好的一顿饭是阿娘还在的时候,用白面混着做的菜团子。 “阿姐,这是神仙呆的地方吗?”一口豆浆喝下去,香的他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 张家姐弟都没有念过书,只有柳玉因为性子聪明被村里的秀才教着识了几个字,学会了算账。 看着胞弟无辜又天真的模样,柳玉既心疼又无奈:“你告诉阿姐,今天来找我有什么事儿?” 小少年瘪了瘪嘴,要哭又不哭的样子,可怜巴巴:“咱爹要把我卖去明月馆。” 第一百三十七章 有私心 柳玉听完,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要说这汴京城的花楼,最出名的就是欢喜楼,其次就是明月馆。 而这明月馆最大的噱头就是,那里不止有漂亮的花魁娘子,还有清俊的小倌。 女子娇媚,男子风雅。 汴京城里许多达官贵人还偏就好这口。 “这个混蛋!真就靠着卖儿卖女过日子了!”柳玉气的手都发抖。 比自己被卖的时候都愤怒。 乡下重男轻女的厉害,她自己被卖其实是在情理之外,意料之中的。 毕竟自打阿娘死了以后,她爹没人管了,疯狂赌博,早已经没了心肝。 可两个弟弟不一样啊,张老六嘴上天天都说这俩是他老张家的香火,就算是自己死了,也不能叫他俩饿死。 柳玉还在家的时候偶,两个弟弟比她的待遇就好了不少。 她饿着肚子的时候,好歹两个弟弟还能吃糠咽菜。 所以,进了将军府以后,柳玉还真没有太担心他们。 总有一口饭能吃,她觉得张老六还没有恶劣到那个地步。 “咱爹和邻村的段五赌输了,人家说要家里的地和房,咱爹不干,说会凑钱给他……” 然后就准备把大儿子卖了?? 柳玉气的话都说不出来,心脏一抽一抽的疼,实在是无法理解,同样是父母,怎么天底下就有张老六那种极端恶心的渣爹! 张元武看着姐姐脸色难看,也不喝豆浆了,小心翼翼把茶杯放在一边。 “阿姐,救救我吧,我不想去那种地方,刘大婶说了,去了就不出来了,活不下来的……” 这刘大婶还是个好心人,偶尔回给张家姐弟一口吃喝。 可这卖儿卖女是大事儿,人家不能管了,只能偷偷告诉张元武来找姐姐。 柳玉咬了咬下唇,半天没有说话。 她手里是有现银的,月钱加上夫人年底发的红包,总共有十四两半,原是想着攒到二十两,好把夫人之前买自己的那二十两还了的。 可是眼下,她怎么能看着弟弟真的被卖到那种地方去。 但是,两个弟弟,她救了这个,那个又怎么办? 柳玉脑子一片混乱,叫人去给张元武买了两个热乎乎的包子,等着他吃完,又问了一些关于张老六准备哪天进城的话,然后将小少年又送了回去。 汴京城离大河村有十多里地,张元武是半夜跑出来的,硬生生走了半宿,才到了城里,要是他现在徒步回去,怕是又要夜里才能到。 柳玉叫了个马车,叫人给他送到大河村村头。 上车之前,她拉着张元武的手:“你先回去待两天,等阿姐想想办法就回去接你,别害怕,阿姐肯定不会看着你受苦的。” 张元武懵懂的点点头,大眼睛里满是渴盼。 “阿姐,你快点来接我……我害怕。” - 柳苏苏最近再找新开店面的位置。 好多人知道了消息以后,七拐八拐开始托人往她手里送信儿。 镇北将军替皇上出征东胡,不管是胜了还是败了都是大功一件,谁家不想攀上这朵高枝儿。 但对于柳苏苏来说,她没想那么多。 谁送的都看看,反正就算是有看中的也是银货两讫,并不想占人便宜。 她翻了一圈,最终锁定在一间位于永安街正中的店铺。 永安街位于汴京城的东面,离皇宫远,不算最繁华的市区,但周围有几家汴京城最出名的书院。 柳苏苏最近吃了学生套餐的福利,觉得这是门可以大力发展的买卖。 套餐是配套出品,除了送货麻烦一点以外并不怎么费工夫。 要是正好开在书院附近,那不是又赚钱又省事了。 她叫人记下这个店面的位置,联络送图过来的人。 刚忙完,沈如霜就一点不客气的推门走了进来。 柳苏苏抬了抬眼皮:“这么早就回来了?药膳坊还没有关门吧。” “啊,没关呢!” “嗯,旷工半天,扣你一半工钱。” 沈如霜啊了一声,咬着牙剜了她一眼。 嘴还挺硬:“扣就扣,我就不信了,你还真能饿死我不成?!” 柳苏苏头也不抬,手还在翻动着店铺的图纸:“不能饿死你,但吃与吃还是有所不同。” 沈如霜无端打了个寒颤。 她在沈府待了一个礼拜,吃的用的跟柳苏苏都一样。 她可不想再得罪了这个毒妇,被扔到柴房里去喝凉水吃西北风。 沈如霜脸皮厚,态度立马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儿:“嫂子,咱们是一家人,我这么急着回来就是有事儿要跟你说啊。” “什么事儿?”柳苏苏并没指望从她口中听到什么正经八百的事儿。 “就药膳坊那个柳玉,她吃里扒外!”沈如霜神秘兮兮:“到底不是自家人,我今天瞧见她偷偷给一个小不点拿钱了,还给他东西吃,听伙计说,好像是她本家弟弟。” “你确定吗?”柳苏苏终于抬了眼睛。 沈如霜觉得被鼓励了,继续说道:“确定啊,那小孩管她叫阿姐,长得也像,就是臭烘烘的!她肯定是把咱家店里的钱都拿到她自家去了!这可不行啊,嫂子,过去我确实是不懂事,但好歹咱们是亲人啊,你赶紧给她撵出去,我来干这个掌柜,保证比她做得好!” 掌柜多体面,穿的干干净净站在大堂里,只要对人笑就行。 沈如霜觉得自己就能干。 柳苏苏挑了下眉,问她:“你会算账吗?” 沈如霜摇摇头。 “那你会招待宾客,推销菜品吗?” 沈如霜迟疑了一下,想说她会招待人,但推销菜品是啥意思,她不太懂。 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柳苏苏淡淡:“那你当什么掌柜。” 沈如霜涨红了脸,又开始憋不住火:“那你就看着别人把咱家钱往外头送呗!你怎么那么蠢啊!” 柳苏苏扫了她一眼,清清淡淡:“别咱家咱家的,这是我的店,跟你没关系。” 沈如霜气的要摔东西。 “那是青瓷的茶壶,二两银子,有市无价,你摔一个试试?” “……!”沈如霜顶着涨红的脖子一跺脚跑了出去。 阿贵在旁边偷着笑,他可是知道自家夫人怼起人来多厉害了。 “二小姐的事肯定是她胡编的,谁不知道她早就跟家里闹翻了,怎么还会接济家里人呢。” 阿贵当初是和柳苏苏一起当街救下柳玉的。 对她家的事情也算了解的细致。 根本就不相信柳玉还会接济家里人。 但柳苏苏却没有这么乐观。 听沈如霜的意思,她接济的是家里的弟弟不是父亲。 她微蹙了下眉。 当初看中柳玉来做掌柜就是看中她没有负担,不会有私心。 但现在怎么又来了个弟弟? “你去,把柳玉叫回来,就说我有事儿问她。”她朝阿贵道。 第一百三十八章 力生 “夫人,您小姑子说的没错。” 柳玉是个实诚人,柳苏苏一问,她便竹筒倒豆子一般,直接就把前因后果给说了。 只是称呼没叫姐,而是乖乖叫回了夫人。 她知道,自己身后是累身的麻烦,她不能要求夫人管了自己还要管她一家子人。 柳苏苏抬抬眼睛看她。 很显然,她也听出了柳玉今天称呼的不同,但她也没提。 “你爹又赌输了,要把你弟卖去明月楼是吗?”她几句话总结了一下。 柳玉咬着下唇点头:“是……我大弟才十三。” 十三岁的孩子,竟然就舍得往小倌馆里头送? 都是当爹的,怎么这张老六就是这么混账的玩意! 这下不止柳苏苏皱眉,就连身后的杨武阿贵兄弟两个,脸色都不太好看。 他们是见过张老六的,那就是个无赖! 他们相信,这人说把儿子卖去小倌馆,就肯定能干出这种事情来。 杨武家里有个两岁的儿子,也是个当爹的,他气的直咬牙,不懂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牲口? “夫人……”柳玉抬抬眼皮,却不敢开口让柳苏苏把她弟弟也给买下来。 柳苏苏杏眼微眯,似乎已经看出她的心里话。 “玉儿,我买下你弟弟没问题,但是买了你大弟,你爹又卖小的怎么办?”柳苏苏手里拿着茶杯的盖碗有一搭无一搭的磕碰着碗壁:“等我把你家三个孩子都买回来,你爹也跑来叫我养老这又怎么办?我是管啊是不管。” “我若不管,他去衙门告我,说一家三个孩子都被我买了,没人给他养老,到时候拖累的不止是我,还是将军的名声,你说对吗?” 柳苏苏说话很慢,温温柔柔的,平时听起来甜美中透着些爽利。 饶是这大段听似不近人情的表述,在柳玉听来也并无一点不满。 “夫人,玉儿知道我爹是啥样的人,不能让他拖累您和将军的名声,我弟弟的事儿,不麻烦您。” 柳苏苏歪了下头:“那你准备怎么办?你弟弟就不救了吗?” 柳玉咬了咬唇。 真不救弟弟,她是舍不得的,但以她现在的能力,就算给人赎回来了,也根本就养不活。 “你家在大河村是吧。”柳苏苏问她:“家里除了两个弟弟和你爹,还有别人吗?” “大河村……我娘死的早,没别人了。” “嗯,行了,我知道了。”柳苏苏弯了弯唇,重新变回之前那个温柔和善的姐姐。 “去忙店里的事情吧,过几天别的店铺也要筹备,还要你给其他店的伙计上课,到时候有你忙的了。” 柳玉讶异的睁圆了眼睛。 她知道所谓上课的事情,夫人说要开别的店,会安排她去给其他的伙计们讲讲自己在药膳坊的经验,算是给他们培训。 但她不知道,夫人这个意思,是准备管自家的麻烦事儿了吗? “夫人……那我爹……”她踌躇半天,还是开了口。 柳苏苏淡淡:“我交给别人去办,你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 柳玉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柳苏苏叫人将力生叫了过来。 力生是她刚来汴京城是就已经在府里的人,也是沈懿从兵营里带回来的。 也是当了多年兵的,身后利落,脑子清醒,只是最后一次上战场时候伤了脚,走起路来有些跛。 沈懿将他放在府上,一是体恤,二是保护柳苏苏。 这力生虽然跛足,但功夫却是满府上下最厉害的一个,柳苏苏很信任他。 片刻之后,力生进来。 “夫人,您有什么吩咐。” 柳苏苏将柳玉家中事情一应与他说了,复而又道:“你说怎么办才合适?” 力生微蹙一下眉。 “得让张老六不敢来找麻烦。” “嗯。”柳苏苏欣赏的点点头:“那你去办着件事情吧,一劳永逸才能后顾无忧,你懂我的意思吗?” “力生明白,夫人您放心吧。”说罢,男人弓着身,退出门去。 力生走后,阿贵心急火燎,但想问又不敢开口。 柳苏苏揉了揉眉心,看他一眼:“你放心,不是让他去杀人,一劳永逸有很多办法,不是非得让人死。” 阿贵这才放下心来,狗腿的恭维了一句:“夫人最厉害了。” - 两天之后,大河村里搬来一个瘸腿的男人和他年迈的老母。 大河村世代都是在田里刨食的,冷不防来了个外乡人,自然惹得一众村民围观。 张老六也凑过去看这家人搬家。 “哪儿来的啊这是?”他边抠着牙边问旁边人。 段五媳妇儿在人群里,听见他的声音,翻了个白眼:“欠俺家老段的钱赶紧还了,怎么哪儿的热闹你都跟着瞧!” 段五是张老六的老赌友了。 俩人之前都是你来我往,有输有赢。 可最近不知道咋回事,段五就像是开了挂,逢赌必赢,最近这次把张老六房子都给赢回来了。 要不是张老六说要把大儿子卖去城里给他换钱,怕是现在段五已经带着人把他家房子给占了。 “嫂子,别催啊,这才过了年,花楼事儿多呢,等过些天他们闲了,我再把元武送过去,能多卖些钱!” 张老六就是个老无赖。 卖儿卖女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是一点羞耻感都没有。 围观的众人都跟着牙碜。 隔壁刘大婶忍不住嘟囔:“造了什么孽了,托生成你家孩子。” “看不过去你买啊,买回去给你家闺女当个上门女婿,哈哈哈哈。” “不跟你这癞皮狗扯淡!”刘大婶啐了他一口,转身走了。 她是善良,她看不过张家孩子被虐待。 但她可不想因为善良,就扯上张老六这么个老混蛋。 村长张富贵看不下去,扯着张老六的膀子给他拽出了人群。 “老六,听说你连儿子都要卖?你还是不是个人了,女儿卖就卖了,你老张家的香火也不要了?” 张老六混不吝,撇撇嘴嫌他多管闲事。 “什么香火不香火的,老子都要饿死了,留个香火有什么用。” 二人正说话,两个身着青黑色衣服的年轻小伙子抬着一个蒙了红布的物件从身边过去。 风一吹,红布掀起一点。 里头赫然是一个半人高的金佛像。 张老六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村长,新来那家人什么来头啊?!” 张富贵看见他就来气,没好气道:“人家是当兵退伍的,受了伤退下来,家里有些底子不是正常!别瞎惦记,回头人家知道了非打死你不可!” 第一百三十九章 村里来新人了 张老六撇撇嘴,对村长的话很是不以为然。 他刚刚瞧见那家的男人了。 个子不高,跛着脚,看起来挺憨的一个人,别管是谁帮忙,他都点头哈腰的谢谢人家。 看起来并没有村长说的那么厉害。 倒是家里那个老太太。 穿金戴银的,腕子上还带着一个翠绿翠绿的玉镯子,看着就是有钱人家的老太太。 张老六眼珠子咕噜咕噜的转,片刻,便热情的迎上去。 “老弟,我就住旁边那间屋子,你刚搬过来,有啥事不知道就叫哥哥一声,都帮你办了。” 他热情的招呼确实让男人很感激。 那人赶紧从屋子里端出一碗水,一个劲儿的说谢谢他。 “那就多谢老哥了,以后咱们互相帮助。” 村里来新人的好奇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大河村的村民们又重新进入日常忙碌中。 农忙一整年,一般到了冬天都是最闲的时候。 有些勤快的还会上山采些山货拿到城里去卖,但懒一点的基本就是聚堆在一起打打牌,消遣消遣。 张老六自然是懒得这一伙。 其实他全年都不下地,吃饭都是靠着东蹭西蹭。 今天,他拿着碗朝村口王寡妇家里去,刚刚正好看见那婆娘在后院杀鸡来着,这会儿香味儿都飘了满院子。 张老六咂了咂嘴,想到王寡妇丰腴的身子。 今儿不但有肉吃,说不定还能吃点豆腐呢。 他大摇大摆去推王寡妇家的门,可推了两下都没推开。 大河村人口少,大家都是熟人,很少有大白天插门的时候。 张老六扯着脖子在外头喊:“王嫂子咋不开门啊,是不是家里有外人怕我瞧见啊!” “呸!”一个身穿碎花袄子的中年女人手里一盆脏水兜头盖脸从院门泼了出去。 张老六被泼了个激灵,张嘴就要骂。 可他嘴皮子明显没有王寡妇利落。 “大白天就要踹寡妇门,张老六你是个什么东西!小王八羔子,别以为老娘没了男人就怕你,谁家有点好吃的你就要去蹭,你怎么不去坟头蹭点你|妈|的饭啊!” 一句一戳,句句都戳在张老六的脸皮上。 这王寡妇平时没这么厉害,也不知道今天是吃了哪儿的枪药,两句话就把张老六骂了个没脸。 隔壁两个院子的大娘婶子也都吧嗒着瓜子瞧热闹。 “老六啊,人家平时吃糠咽菜能给你一嘴,怎么着,别人家吃肉你也要蹭,别说王寡妇了,就是我也不能让你进啊。” 张老六翻了下眼睛,脸上横肉抖了抖。 “婶子你可放心吧,我就算饿死,也不能去你家吃你这老白菜帮子啊!” 说完,他也不管身后连连的骂声,拎着破碗就朝家里走。 “什么东西,等老子赢了大钱,你再来沾我的光都没门!啐!”他骂骂咧咧,嘴里说的话脏的要命。 全村都知道他是啥人,要不是看在他祖辈在大河村都不算坏人的缘由下,村长都恨不得领着一帮人把他给撵出去。 没人待见他,可张老六觉得,那是因为自己没发达。 村里都是势力人,那都是在看他的笑话。 “张大哥,没吃呢?”路过一扇崭新的木门,恰好新搬来的李生出来倒水。 瞧见他,便热情的打了个招呼。 张老六哎了一声,也客气的回了一句。 在新邻居面前,他还是要一点面子的:“王寡妇叫我去吃饭,我没稀得去,一个寡妇家能有什么好吃的。”他给自己找补。 这李生实在是个善解人意的,也没揭穿他,反而笑眯眯:“家里今天炖了猪肉白菜,张大哥要不来我家吃一口?” 张老六馋的哈喇子都快流出来。 村里一年也就过年杀猪能吃上一回猪肉,但今年杀猪的是段五家,他还欠着人家钱,人家自然也没分猪肉给他吃。 这一年没怎么见过油水的肚子一听猪肉立马就叽里咕噜叫了起来。 张老六罕见的皮红了红:“那就给老弟添麻烦了。” 他乐呵呵进了屋子。 木桌子上是一盘炒土豆和一盆白菜炖猪肉。 油花飘在白菜上面,那股荤腥的味道,闻着就让他上头。 老太太坐在上首,见他进来还挺高兴,说家里就他们娘俩,平时也冷清的慌,让他没事儿就带着孩子过来坐坐。 张老六大喜过望,说着赶明儿就把两个孩子叫过来认个干奶奶当。 老太太吃了两口说没胃口就下了桌。 李生也没吃多少,盆里的猪肉几乎都被张老六一个人挑拣着吃光了。 他吃得多,话也多。 还说这猪肉炖的时间长了,少了韧劲。 “张大哥还是个食家啊。”李生奉承了一句:“等赶明儿再有人送肉蛋过来,就叫张大哥露露手艺。” 张老六一口菜没咽下去差点噎死。 这是什么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啊。 不光是今天有的吃,以后还会有? 他状似不故意的问李生和老太太的来历。 “哎,原来在军营做事的,有回打仗无意中救了个长官,但脚伤了,长官看我可怜,便给找地方安置了,他知道我有个老母,所以会时常送些吃的用的过来。” 他一脸的沮丧,张老六却差点乐成一朵花。 好家伙,这背景也太硬了吧,不光有钱,还经常有吃的用的。 自己要是跟他搞好了关系,以后的日子那真就是没话说了啊! 张老六激动地腿不停地抖啊抖,恨不得当场跪地磕头,认下这个亲爹。 不多会儿,饭吃完了。 李生有意无意问:“张大哥,村里有没有什么好玩的,我这闲了许久,手也是有点痒痒了。” 张老六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看样子这也是个经常上赌桌的啊。 这不是撞到他手里了吗! “有啊!老哥带你去。”张老六激动地放下手里的破碗,神神秘秘道:“咱村里就有牌局。” 李生眼睛亮了亮:“那还烦请张大哥带弟弟去见见世面?” “去是可以。”张老六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但是哥给你说实话,最近村里就段五一个人点子好,大家都输就他赢,要不咱们过些日子再去玩?” 第一百四十章 谈个合作 大河村的赌徒们赌博的方式都非常简单。 麻将这种只有达官贵人玩得明白,他们玩的就是田间地头最普通的玩法。 春夏投壶斗鸡,秋冬只能玩骰子牌九。 而张老六所说的段五这人不会玩牌九,只靠运气玩骰子。 听说最近开了挂,不管跟谁玩儿都是把把赢。 李生皱了下眉,他还真没听过谁的运气能好成这个样子,除非是出老千。 要是出老千赢走了张老六的房子,还逼得他卖儿卖女。 那这张老六竟然还得算是个受害者? “张大哥,您先带我去看看,我也想瞧瞧他运气好成什么样子。”他客客气气。 张老六一生没被人这么恭顺的对待过,这会儿竟然能真的生出一种大哥的错觉。 他抹了抹嘴上的油,哎了一声:“走,老弟,大哥带你去看看去。” - 力生去解决柳玉家里的事情。 这头柳苏苏则将送店面图纸的人约来家里,想谈谈买店铺的事情。 午时三刻,冬天的日头暖洋洋。 柳苏苏刚在院子里伸了个懒腰,就听二门下人来报。 “夫人,逢掌柜到了。” 嗯?他来做什么? 难不成又是他妻子患病的事情。 柳苏苏蹙了下眉:“赶紧请进来吧。”嘴上说的还是客气的话。 不多时,有人带着逢清进了二门。 他今日穿的是一身藏蓝色的锦袍,灰黑色的鼠尾皮裘披在肩上,将他原本就有些清瘦的身材衬的更加脆弱。 不得不说,这逢清长得是很好看的。 要是放在现代,怎么着也能与那些上电视的小鲜肉一较高下。 冷白皮,桃花眼,看谁都满含深情,唇线薄而锋利。 但恰好,柳苏苏不喜欢这一款。 她喜欢沈懿那种,性感的野性的,满身的张力。 “逢掌柜还是为令夫人的病来的吗?上回给您开的方子不管用?”柳苏苏客气的将人引进了屋子里面。 厅堂大门大敞四开,身后还站着杨武和阿贵两个。 到底是古代,男女有别她还是得恪守一下。 逢清客气恭敬的笑着答她:“柳小姐医术精湛,上回的方子不过吃了几天,内子的睡眠就已经好了许多。” 柳苏苏还想问那你今天来干嘛。 对方已经笑着从衣袖内拿出了一方店面的图纸。 “柳小姐不是约我过来聊着店面的事情吗?” 柳苏苏微愣了一下。 她没想到这间店面竟然会是逢清的。 但转而一想,他手里掌握着欢喜楼那么大个销金窟,有几处房产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她立马换上生意人的客套。 “逢掌柜出个价,我想将这间铺子买下来。” 逢清摇摇头,脸上优雅的浅笑仍在:“这是家中祖产,逢清并不能卖掉。” 那你送来给我看啥! 柳苏苏都想翻白眼骂人了。 却听逢清又道:“但是我们可以谈个合作,如果柳小姐愿意,我可以将这间铺子免费给您使用,到您不想用为止。” - 皇宫,御书房。 熬夜批阅了一个晚上的奏折之后,皇上的头更疼了。 东胡那边叛乱未平,北方游牧的女真人又开始起刺儿。 奏折来报说,北方边境的国民天天受女真族的欺负,最近更是衍生出几次群体性的攻击事件。 穆裕康心情很不爽。 这帮不知死活的外族人!真以为朕是个好欺负的是吧! 手底下最能打的沈懿已经派去平定东胡了。 他只能叫人将骠骑大将军邱琛连夜叫到宫里,给了兵符,叫出兵去北方平定叛乱。 想着邱琛这么大年纪刚刚成亲,想叫他多陪娇妻一段时间的。 但现在也没了体恤的心思,邱琛凌晨时分便已经带兵出征。 早朝上,文官武将人心惶惶,倒是没了平日里互怼的兴趣,都在讨论最近的战事。 “叫有事起奏,无事朕要回宫歇歇。”他疲累的厉害,叫林佟问了一声。 四下皆静,没人再有什么可报。 现下除了两边的战事,也没有什么能比这更重要了。 林佟喊了声退朝,穆裕康便起身朝后宫方向休息去了。 最近心累身累,多日没有召幸后宫嫔妃。 他也实在没有那个心思,每每都是自己独宿。 刚出了御花园准备朝内殿走,一股淡淡的桃花香扑鼻而来。 穆裕康愣了下,下意识随着香味儿去寻。 不远处的亭子里,一个身着红衣的美人儿半遮着脸,正在同身旁的小丫鬟玩雪。 “亭子里是何人,还不过来见朕。”他来了兴致。 红衣美人儿和小丫鬟皆是一惊。 然后忙不迭跑过来,俯身行礼。 “给朕瞧瞧,你是哪个宫里的?”穆裕康抬起美人的下巴,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漂亮的杏眼,忽闪忽闪,带着怯意,楚楚可怜。 她带着一块丝巾遮住了半张脸。 除了眼睛以外的地方都被遮的严严实实。 别说,还真带着一股子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美感。 穆裕康罕见的没有破坏这点美感。 反而放下手,浅笑着看她:“云贵妃,大冷天不在你自己宫里待着,在这儿做什么?” 云贵妃仰起脸,凄凄切切:“皇上已经多日不去瞧臣妾了,臣妾想见见您……” 瞧瞧这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穆裕康的心尖儿都颤了颤,但他复又想起之前云贵妃脸上生的斑癣,喜欢顿时消了大半,迟疑的瞧瞧她:“贵妃的脸可还好了?” 云贵妃点点头:“早就好了,不信陛下随臣妾去宫里看看……” 她的大眼睛忽闪忽闪,明明既是普通的一句话,愣是叫她说出了一股子含羞带臊的味道。 穆裕康的额角跳了跳,也没推辞,欣然跟在她身后朝云音殿的方向走去。 林佟和小丫鬟跟在身后。 “你家主子的脸怎么好的?”他疑惑地问。 明明昨天他还见了云贵妃在骂人,说是来了那么多的太医,连这点小病都医不好。 这怎么一天的时间就能好吗? 小丫鬟抬眼看看他,复而又低下去,含含糊糊:“宫外主子娘家人给想的办法,就突然就好了呀,奴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第一百四十一章 出老千 宫外的娘家人,说的当然就是云姝。 自打与沈懿产生龃龉之后,坊间就开始有人说她并不是云弘方,她就是云姝,为了谋夺家中财产与掌家之权,所以才女扮男装。 云姝很是头疼了一段时间。 族里其他长辈对她也颇有微词,明着暗着不听她的安排,想叫她自己下台换其他人掌权。 女人就该回家生孩子,商界是男人的天下。 云姝这头地位岌岌可危,宫里姐姐又出了幺蛾子。 如果姐姐云贵妃不再受宠,那么他们云家日后肯定更加举步维艰。 所以,云姝废了好大劲,从一位游历的商贾手中买来了一种奇怪的香膏,跟香粉用法差不多,但更加细腻,抹在脸上,就能遮住云贵妃一脸的斑癣。 她连夜就叫人给姐姐送了过去。 她俩都知道这玩意肯定只能是一时的办法,但是如果云贵妃能抓住机会抓紧有孕。 那么就算是皇上不再独宠她,她在后宫的地位也是无法被人撼动的了。 毕竟,穆裕康登基六年,至今后宫还未有所出。 红鸾帐中,四周遮的严严的,穆裕康被身上的女人折腾的魂儿都快飞了。 “绮儿。”他叫了她的名字,揽住她的细腰,将她抱在怀里。 云贵妃微喘着气,贴着他的身子,有意无意:“陛下可有再去过沈懿夫人的药膳坊?” 上回去了一次,回来就威猛了好几天。 云贵妃这话是在侧面奉承穆裕康今日表现不凡。 却冷不防叫穆裕康突然想起了柳苏苏。 沈懿临行前的最后一个要求是,无论如何希望圣上庇护内子,保护柳苏苏不至于受他人欺负。 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儿,穆裕康自然一口就应下。 还嘲笑沈懿自打将妻子接回来,便开始婆婆妈妈。 前几日忙着处理公务,倒把这件事情忘到了脑后。 穆裕康想着,再几日,自己定要去药膳坊一趟看看,去替沈懿庇护庇护他这个小娇妻。 - 另一头,大河村里。 段五家院子里的赌局已经持续了半天。 还真是如张老六所说,这段五运气好的吓人,基本逢赌必赢,只是偶尔输过两次。 但在力生看来,就连这两次,也是他刻意输给对方的。 至于原因吗,很有可能是怕别人发现他出老千。 力生看了一个下午,已经确信他就是出老千。 大河村的骰子玩的是比较简单的,没什么花样,就是比大小。 段五手中是一个磨圆了四周的黑色骰子。 一看就用了许久,眼看着里面的孔洞还有淤泥。 段五长指甲里黑黑的,一把把骰子拍在桌子上:“谁还来,一赔十,我最近运势确实是好,但也不能叫兄弟们受委屈!咱们一赔十,你输了给我一文钱,我输了给你十文钱!” 瞧瞧这嚣张的口气。 要不是因为手里有做过手脚的骰子,他怎么可能敢这么赌。 张老六啧了一声,听到一赔十的时候实在有些蠢蠢欲动。 但他哪还有钱!连房子都输进去了。 他瞄上一旁的李生,搓着手道:“老弟,借哥哥点钱,我也去试试?” “张大哥,他运气确实是不错,您确定要试试?” 他没说借,也没说不借,反倒客客气气的同他商量。 张老六歪了下嘴,滚刀肉似的:“哎呀,说是那么说,他刚才不是也输了两把嘛!说不定他的好运气已经用光了呢!现在该我了!” 这就是赌徒。 永远抱着下一把我就能翻身的侥幸心理。 力生没再与他争辩,从口袋里掏出几文钱,都放在了张老六的手里。 张老六大喜,连连说了两句谢谢兄弟,然后飞也似地跑到了赌桌边,站在了段五的正对面。 因为一赔十的噱头,这会儿也有几个刚刚不想上桌的村民凑了上来。 段五看见张老六,斜了他一眼,阴阳怪气:“老六还有钱赌呢,你欠我的房子可还没给呢!要不是看着大过年的不能叫你和孩子在外头挨冻的份上,我都要上门撵人了。” 俩人都是村里的霸王。 张老六霸在讨嫌脸皮厚,谁家的便宜都想沾一沾。 而这段五|不一样,他霸在家中四个兄弟,个个儿都是人高马大,武力值强横,在村里完全是可以横着走的一家人。 脸皮厚对上武力值猛的,自然落了下风。 所以,罕见的,张老六还挺客气,说道:“兄弟别急,再给哥哥饶两天时间,等赶明儿我把元武那崽子送到明月楼去以后,不是要多少钱就能给你多少钱。” 段五才不管他是不是卖儿卖女。 脸上横肉抖了抖,算是应下了他的要求。 “来,压吧,大小你们自己看。” 段五将骰子放进茶碗里,一顿摇晃过后,扣在了赌桌上,指着写着大小两个字的格子,叫周围众人压注。 大河村的村民就没有几个识字儿的。 但多数赌鬼都认识大小两个字,就是为着赌钱的时候方便。 张老六摸着脑袋琢磨着是要押大押小。 李生不知何时已经凑到了他跟前,小声提示:“小。” 张老六愣了一下,侧头看了他一眼。 对上李生笃定却又憨厚的眼神,他抿了抿嘴,挑出三文钱,扔在了小字的框子里。 “兄弟,这把要是输了,可不怪哥哥我啊。”他先把责任推到李生身上,预防回头输了钱,对方还要跟他要账。 李生笑着点头,没有说话。 不一会儿,赌桌已经放满了钱。 都是一文一文的铜板,加一起也没多少,但是看着还是挺诱人的。 之前段五连开了将近十把的小,大家觉得很难再开小了,所以多数人都还是放在了大的框子里。 倒显得张老六这三文钱挺格格不入的。 段五最后一个押注,掏出一吊钱,在众人紧张的视线里,扔到了张老六那三文钱旁边。 这要是开了是大。 那其余的村民就能平分段五那一吊钱的十倍。 这要是开了小,那段五和张老六就能平分对面所有人押的注。 众人都紧张的屏气凝神。 只有李生淡淡的,还有空开玩笑,劝张老六放松些,不过就是玩玩。 这是玩嘛!段五那一吊钱很多家里半年都赚不出来。 大家现在都拿这场赌局看的极重。 “开了啊开了啊。”段五站起身,拿开手上的茶碗。 两个一,小。 张老六乐得嘴都合不上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怕你妈 一把就赢了二十多文钱,张老六快乐疯了。 他把刚刚那三文钱的本钱还给李生,生怕人家要分他赢来的那些。 “兄弟,还你,哥哥记你这份恩情了。” 李生收下三文钱,笑眯眯的没说话。 一比十的噱头实在太诱人,虽然段五又赢了一把,但不妨碍还是有一些村民不信邪,跟着赌了两把以后,把家底输的差不多,也都悻悻跑了。 唯有张老六一个,看着牌桌眼冒金光。 他发现只要跟着段五押,每一把都必赢。 他好像抓到了赚钱最快的门路。 但他的小心思没多久就被识破。 屋子里只剩几个看热闹的,段五一拍桌子,对着张老六道:“老六,咱俩赌一把,你敢不敢?” 他老早就看见这小子跟着自己屁|股后面捡漏了。 虽然也捡不着多少,但他不爽啊! 就俩人赌,摆明了就是说不能跟着对方押。 张老六迟疑了一下,掂量掂量自己口袋里刚刚赢来的钱,五十多文呢,干点什么不好啊。 正这时,身后响起一个男声:“张大哥,跟他赌。”李生不知何时凑到他身边。 张老六转头看了他一眼。 还是那副憨厚老实的样子,但平白就从他语气里听出一股子淡定。 张老六眼珠转了转,其实也不怎么想正在兴头上的时候离开赌桌。 赌博的人都相信时运。 虽然刚刚一直都是跟着段五押,但张老六还是莫名自信,他觉得自己今天时来运转,钱应该还没赚完。 他装作不太愿意,挺为难似的对李生道:“兄弟,你也知道,哥哥家还有俩孩子等着吃饭呢。”说完,他有掂量掂量口袋里的钱,一副慈父的样子。 李生心底冷笑,但面上却还是一副憨厚淳朴的样子。 他在牌桌上拍下一锭银子,豪气道:“张大哥真是个好爹,赢了算你的,输了算我的,你继续吧。” 俗话说得好,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周围人都在疑惑为什么这个新来的异乡人这么奉承张老六。 但张老六可想不了那么多,他满心满眼都是桌上那一锭银子。 好家伙,这个兄弟认得不亏啊! 真有钱也真大方! 他豪气干云的搂住李生的肩膀,朝四周看热闹的人道:“以后这就是我亲兄弟,谁敢欺负他一个试试,看看我张老六跟不跟你们拼命!” 说完,他摸起那块银锭子得意洋洋的看着段五:“一比十,你敢赌嘛你!” 段五嘬了嘬牙花子,面色不善的看向李生。 也不知道这外乡人是个什么来路,竟然一下子能拿出这么一大笔钱,跟自己打擂台。 不过,钱最后肯定是要落在自己手里,他手上有的是分寸。 段五嘲弄似的歪了下嘴,看向张老六:“赌可以,你先押。” 张老六朝身后看了一眼,李生给了他一个放心的表情。 他便气势汹汹走到赌桌旁,昂首挺胸:“我先押就我先押,还怕你不成。” 段五哼笑一声,刚要摇色子,李生却喊了个“等等。” 众人都看向他。 段五满脸的不高兴:“又什么事儿,不舍得了是吧!” 李生慢条斯理走上来,从口袋里掏出两颗崭新的骰子,看着他人畜无害的笑:“段大哥,你的旧了,用我这个。” 段五脸色瞬间就变了。 原本就狰狞的脸一时变得青黑青黑,夜叉一样,周围的人都吓得直打哆嗦。 张老六也吓了一跳,但转而就明白过来。 李生肯定是看出什么门道来了,才叫段五换色子的。 他马上跟着帮腔:“对啊,我拿银子跟你赌,换个色子怎么了,难不成你那色子有猫腻啊!” “滚你|妈|的!爱赌不赌,老子还不跟你玩了呢!”段五恼羞成怒,抓起色盅就要往外跑。 他身形高大威猛,门口又站了段家其他几个兄弟,为了防止别人闹事。 周围人一时竟然都不敢拦。 张老六只会骂骂咧咧,但段五真的朝外跑的时候,他还是怂的给人让了路。 李生却不让。 他跛着一只脚,反应却极快,在段五跑到门口前已经拦住了他的去路。 他个子比段五矮一些,人也瘦一点,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威慑力。 可他的态度却是那种泰山崩了也爱咋咋地的冷静沉稳。 “段大哥这是怕了?”他微仰着头,慢悠悠。 “怕你妈!” 夫人说人只有在觉得讲不明白理或者准备不讲理的时候才会频繁骂人。 力生觉得,面前这个大块头一看就知道是后一种。 没理又不想讲理,所以只能靠骂人来显得自己厉害。 段五没来由被这个小个子看的有些发毛。 尾椎骨往上开始冒凉气那种感觉。 他咽了咽口水,准备先发制人,他朝身后招了招手,喊了句:“三哥,这小子要闹事!” 段三是段家几兄弟里块头最大,但也脑子最不管用的。 他向来都是弟弟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是段家最好用的一杆枪。 刚才就看这个外乡人不顺眼了,现在又惹到他们兄弟头上,这不是活腻了吗! 他大步流星冲过来就要给李生一拳。 李生背对着他,按理说这种偷袭成功概率应该挺大。 可这人就像是脑后勺长了眼睛,在他一拳过来之际,刷的就闪了身,一下就将还木讷在原地的段五给暴露了出来。 一记狠拳硬生生砸在了段五的脸上。 登时就青了一片。 周围看热闹的村民都憋不住要乐。 “妈的!给老子打死这个王八蛋!”段家兄弟几个,一拥而上,将李生团团围住。 张老六罕见的仁义了一把,他点头哈腰的说,这兄弟刚来大河村,还不知道段家兄弟的厉害,烦请几位放他一马。 “放你妈!不打你,就打你!”段五眼珠子都要瞪出来。 张老六吓得钻到一旁的桌子底下不敢说话。 李生倒是没事儿人一般,站在包围圈中央,还有空朝他笑。 “张大哥,去把村长叫来,我有话要说。” 段五恶狠狠地盯着他:“村长也管不了这事儿!” 张老六脑子活泛,一下子想起来,这人有些背景,说不定村长真的会管。 他赶忙应下,小心翼翼绕过段家几兄弟,急匆匆跑了出去。 第一百四十三章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张老六火急火燎推开村长家大门,嘴里嚷嚷着:“不好了不好了,要打死人了!” 村长张富贵正盘在炕上逗孙子。 一听是他,烦的要死。 “老六啊,你能不能干点正事儿,在村里人嫌狗不待见的,叔也难做啊!” 他跟张家二老一个辈分。 眼见着二老都去世了,就剩下这么一个祸害。 祸害死了媳妇儿,又卖了姑娘,现在就剩家里两个小娃娃还琢磨着抱出去卖。 谁看谁不要骂一句,混蛋! 张富贵想劝说他几句。 可张老六哪还听得下去,他一把将人从炕上拽下来,边往外领边说:“叔,不好了出大事儿了,段家哥几个要把新来的那个外乡人打死了!” “啥!”张富贵下巴都要吓掉了。 李生和老太太来的时候可是县长打过招呼的。 说上面有人关照,人家本来是可以在京城住大宅子的,就是看中大河村这里风水好,所以才把老太太送到这里养老的。 县长上面还有人,可想而知那得是多大一个人物。 这样是被段家那几个憨货给打出点什么毛病来,这村长还干个屁! 张富贵展现了当村长以来步速最快的一次,跑进段家大门的时候,气都喘不匀。 “给我住手!住手!住手!” 他连喊了三个住手,才支着门框喘粗气,嗓子眼里一股血腥味,感觉马上就要憋死。 张老六也跟在后面跑进来。 “啊!”他啊了一声,惊讶的看着门内的情景。 该不会把贵人打坏了吧。 张富贵也硬着头皮抬眼看。 结果屋内的情景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李生毫发无伤的站在屋子中央,他身边的地上或趴或跪几个大汉,正在不停呻|吟叫痛,尤以段五的伤势最严重。 满脸开花似的。 后背还被李生踩着,像是一条被人打蒙了的丧家犬。 一看不是贵人受伤,张富贵这心哗一下就落下来了。 他也气坏了,抬起脚丫子就踹了段五一脚,骂骂咧咧:“一家人打人家一个人,你们是真能耐啊!” 说完,他又讨好的看向李生,问道:“身上没受什么伤吧,村里有赤脚郎中,要不要叫来给你瞧瞧?” 村长都如此谄媚,段家兄弟们终于知道自己得罪了阎王。 李生倒是还一如往常的淳朴,他摇摇手,拒绝了村长的好意。 “叫您过来是有事情要跟大家说。” 瞧瞧,这才是贵人呢,说话都您您的。 张富贵忙不迭点头:“您说您说。” 李生朝地上踹了一脚,朝段五:“把你那色子拿出来。” 段五慌张否认:“……刚刚一不小心掉了,不知道掉哪儿去了。” 张老六狐假虎威,上来几下子就从他袖子里翻出色盅和两个色子,喜滋滋递给李生:“兄弟,他骗人,吃饭的玩意儿他咋敢丢!” 张老六之前只觉得自己是抱上大腿了。 这李兄弟有钱不说,功夫还如此了得,再一看连村长都是这副狗腿子的态度,他才明白,这不是大腿,这是一条金大腿啊! 李生接过色子,客客气气道了一声谢。 张老六骄傲的直搓手。 “大家都见过段五哥的色子吧。”李生慢悠悠把两颗色子放到手心举高。 周围人都答是。 李生又继续:“那我就给大家看看,这段五哥到底为什么只赢不输。” 他捏住色子,双指发力,色子应声而碎。 好家伙,徒手把色子捏碎了,这得是多么深厚的内功! 可周围村民和张老六都来不及感叹他功夫厉害,视线就被色子里流出的液体一样的东西都吸引了。 张富贵也惊住:“这是啥!” 色子应该是实心的,这玩意儿怎么还灌了别的东西? 这是出老千啊! 大河村民风淳朴,都是地里刨食的人。 村民们平时赌点小钱,他这个做村长的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毕竟没活儿干的时候,总要给他们找点事儿做,不然村里纠纷太多,他也嫌烦。 而段五家里这自成一派的小赌局他也知道。 只是没怎么放在眼里。 可没想到,段五竟然连自己村里的人都坑,竟然设局骗村民的钱! 张富贵气的想骂人。 李生却赶在他开口之前向大家解释了色子出千的原理。 “这里面灌的是水银,一种缓慢流动的液体。” 他边说话,边拿起另外一个没有捏碎的色子向大家展示。 “只要我控制好力度,完全可以选择摇出来色子的点数。” 这也就是为什么段五最近时运那么旺,赌一次赢一次,把周围人都输麻了。 这玩意在城里是老早就开始流行的骗术。 大河村比较落后,这才能被骗的这么严重。 而这玩意最早就是军中传出来的。 力生老早就见过,刚刚进了这屋子一眼就看出来缘由了。 周围村民义愤填膺,恨不得打死段家这几个骗人的祸害。 “王八蛋,就这还要我家房子!小兔崽子,爷今天不踢死你!”张老六最生气,想想这么些日子被骗走的钱,心里都要滴血。 他冲上去想打人,却被李生给拦了回来。 李生朝向村长张富贵,笑着说道:“叔,这种事儿最好别用私刑,要不您出面送到衙门看看怎么处理吧。” 他还是那么客气。 客气的让张富贵连拒绝的办法都没有。 落后小村一般都是民不举官不究,大河村也一样,但现在有人提出要报官。 张富贵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他叫人在村里叫出来了几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把被打的鼻青脸肿的几兄弟用麻绳捆了,连夜朝最近的县衙送。 段家事情告一段落。 李生扭动一下发酸的手腕。 他好久没动手打人了,在将军府悠闲日子过多了,人都懒了。 张老六凑上来,连连赞他厉害。 李生笑笑,没说什么。 出来的时候夫人就说了,不到万不得已最好不要造杀孽。 所以,他想着要是能把这张老六掰正了,也算功德一件。 这样柳玉姑娘的弟弟不用被卖,她也不用担上照顾两个弟弟的责任,何乐不为。 可张老六显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老实。 见众人都走后,他谄媚的迎上来,张嘴就是:“兄弟,一看就知道你是个见过世面的,咱们兄弟俩合伙,到别的村子里赢他们些钱,到时候咱俩五五分咋样!” 他小眼睛冒着金光,仿佛已经看到俩人靠着骗术赚的盆满钵满的场景。 李生冷笑一下。 好言相劝看起来是不行了,他得用下一个办法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加盟商 逢掌柜说的合作就是入股药膳坊。 为了想和柳苏苏合作,他也没有藏着掖着,直接就将自己在汴京城的生意都说了出来。 柳苏苏听得嘴都要合不上了。 这不止是风月场,就连酒楼茶馆、胭脂铺点心坊,只要是汴京城里能跟享乐沾上光的生意就没有逢掌柜不插手的。 过去只当他是个有钱人而已,现在再一想,这明明是娱乐产业大亨,是个大资本家啊。 柳苏苏强作镇定,皱了皱眉:“等会儿逢掌柜,我捋一捋,你的意思是想跟我合作,你看中了我的香氛和香饮生意对不对?” 逢清的意思是,香饮放到酒楼茶馆,香氛送去欢喜楼明月馆。 也就是这些产业成为了药膳坊的零售加盟店。 逢清浅笑:“柳姑娘说的是,互惠互利,你的药膳坊能发扬光大,我店里的生意也能顺风而涨,毕竟现在满汴京城的人都知道您家的药膳口味好对身体还好,全赖柳小姐医术厨艺样样精湛。” 没人不喜欢被恭维。 何况还是逢清这样的人。 他手持一柄折扇,面貌清秀舒朗,芝兰玉树,霁月清风。 你就觉得从他口中说出来的话,总带着些让人不得不信的魔力。 柳苏苏自然而然被夸得很开心。 最终,她答应下来了逢清的提议。 但也提出两个要求,一是合作是合作,但知识加盟商和生产者的合作,不提供方子,只按需送货。二是,房租照常支付,如果房子要卖,优先要考虑柳苏苏。 逢清一一应下,又赞柳苏苏是个头脑聪慧,豁达的掌柜。 而今天,是逢清的人第一次上门取货。 为怕柳玉一个人应付吃力,柳苏苏也早早来到了店里。 卯时三刻,一个中年男人敲响了药膳坊的后门。 柳苏苏之前见过他,在欢喜楼里,是跟在老|鸨后面的,估摸着也是个管理者。 他长得挺面善的,进门就朝柳苏苏躬了下身,说道:“逢掌柜叫我来取货。” 柳苏苏点点头,叫人将刚刚准备好的香氛送了上来。 这是她之前自己研制的,用鲜花提炼出的精油,里面放少许香料和草药,放进小的瓷瓶里,里面插上藤条。 香味会顺着藤条在屋子里慢慢蔓延开。 碰上失眠严重的,就在里面加一些安神的药草。 碰上精神不济的,就在里面加些提神醒脑的。 就连药膳坊店里也放着不少,但味道都是淡淡的,因为香味过重会掩盖掉药膳坊本身食物和药材混合在一起的香味。 柳玉一样样的给对方讲解。 “青瓷的是桂花味儿,安神助眠的,白瓷是茉莉花味儿,提神醒脑。” “这个是玫瑰味儿的,放在你们楼里姑娘的房中,是助兴的……” 一个半大丫头说这话,对面的中年男人都愣了愣, 可柳玉浑不在意。 夫人说了,她要是不好意思,别人就会觉得她不够专业。 她专业的很,脸一点也不红。 柳苏苏看看她,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笑容。 中年人收好所有进的货,柳苏苏又叫人拿来了一个账本。 上面写着今天的日期和今天进货的数量,旁边有一块空白。 柳苏苏指着那里:“签收一下,到月底我好拿着这个账本去你老板那里要钱。” 中年男人愣了愣。 他四处帮掌柜进货,给现钱或者月付的都有,但一般都是人家自己有个账本,叫他看一眼就得了。 还鲜少有让他签字的。 可他哪儿会写字啊…… 他嗫嚅:“柳掌柜,我不识字……” 好像提前预知到了一般,柳苏苏自己拿起本子,用一笔漂亮的蝇头小楷在空白处签上了男人的名字。 “杨本力,是这个名字吧?”她歪头看他。 男人还紧张的朝本子上看。 他不会写字但好歹是认识自己名字的。 写的可真好看啊,跟柳掌柜本人一样。 清新娟秀,漂漂亮亮。 他忙不迭点头:“是这个。” 柳苏苏嗯了一声,叫人拿来一个装了朱砂印泥的盒子。 “按个手印表示您是看着我签的,不是作伪。” 杨本力老老实实用大拇指安了个手印。 直到出了药膳坊的后门,杨本力都还沉浸在刚刚的对话里。 漂漂亮亮的柳掌柜说,自己是个有本事的,逢掌柜器重,只是不识字总要麻烦些。 这是啥意思? 是不是自己识了字,就有更好的发展了? 他陷入沉思。 手底下风月场的杨本力开始学写字,是逢清过几天以后才知道的事情。 听说去了药膳坊一趟回来就开始好学了。 逢清勾唇笑了笑。 那个小丫头啊,好像就有魔力似的。 茶楼的魏掌柜前来报信儿,说自打药膳坊的香饮放到酒楼茶馆开始代卖以后,生意水涨船高,比上个月收入生生是多了一半。 魏掌柜笑的见牙不见眼。 毕竟他们这种在人家手底下做掌柜的,店面不是自己的,每月只能拿提成钱。 赚钱他才拿得多,不赚钱他就算是白干。 他奉承道:“还是您眼光好,知道药膳坊能带动咱们店里的生意。” 逢清没说话。 实际上谈合作只是接近柳苏苏的一个手段而已。 就算是不赚钱,他都要试一试。 更何况,他也相信这个小丫头的生意头脑和精湛医术。 魏掌柜还在算计着如果按照这个趋势下去,每天是不是要多从药膳坊进一些货来卖才行。 逢清却打断了他的想象。 “不要完全依靠药膳坊的药饮,很快就没有这么高的热度了。” 魏掌柜略有些迟疑。 他想说现在全汴京除了药膳坊那间小铺面以外,只有咱们的茶馆酒楼卖药饮,怎么可能不热呢。 逢清看出他的疑惑,解释道:“看到我们靠着这个赚了钱,别家的茶馆酒楼自然也要去药膳坊谈合作,慢慢谁家店里都有药饮了,我们的生意也就不会像现在那么好了。” 魏掌柜有些急。 他不明白道:“那咱们和药膳坊谈个独家合作不行吗,让他们只供货给咱们家的店面,这样别人不就不能凑这个热闹了吗。” 逢清摇摇头。 “没那么简单。” 柳苏苏坚持要付租金租房子,可不就是为了不被他裹挟么。 第一百四十五章 殷畅 逢清猜的没有错,柳苏苏打的确实是这个主意。 她被逢清点醒,瞬间就明白过来。 开分店是一个方面,但最大的渠道还是发展加盟商。 她的店铺里可以做药膳、做药饮香氛,时不常还要给病人把脉。 这么多的项目又乱又杂。 但如果发展加盟就不一样了。 她可以将药饮的项目加盟给酒楼茶馆,可以把香氛香薰的项目加盟给风月场所。 而她的店里就专门做药膳给人把脉,这样钱也赚到了,又不麻烦,何乐不为。 但一线工作的柳玉同志显然还理解不到这个高度。 她还在心疼每天站在大门口排队卖药饮的一大帮客户。 柳苏苏笑着跟她解释:“零售固然重要,但批发走量,我们卖给酒楼茶馆的价格虽然比店里便宜一点,但是他们批量走的大,又节省人工,这样钱比过去赚得多,也更能集中做药膳。” 柳玉是一半听懂,一半没听懂。 还瘪着嘴心疼钱:“那我们平时还能卖药饮吗?” 她的意思,要是别人都卖了,他们岂不是没有人来买。 柳苏苏给她讲道理。 “一份药饮多少钱?” “玉屏风饮最便宜,也要三文。” “那一份药膳鸡多少钱?” 柳玉脱口而出:“三十文。” “那当客人来点一份药膳鸡,我们送他一杯药饮,这样可不可以呢?” 柳玉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终于明白了。 原来柳苏苏的意思是,他们这边药饮不再对外销售,而改成套餐里面的赠饮。 这样成本没有增加多少,噱头却挺大的。 别人家要花钱买的东西,到他们这边就送了,这样有些人来吃药膳的时候,还会觉得自己沾了大便宜。 柳玉恍然大悟:“姐姐,你真的是太厉害了!”她由衷的赞美。 柳苏苏接受的也非常自然。 她的经商天赋都是从上一世带来的。 上一世开店的时候也是摸着石头过河,好不容易总结出了一套比较合适市场的理论。 但到了这里,就没那么合适了,她得一点点修改,才能找到最合适的方式。 好在从古至今人们大同小异,都挺爱占些小便宜。 药膳坊对外发展加盟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汴京城的大街小巷。 虽然人们都不太听得懂加盟这两个字的意思,但是听完解释也就懂得差不多了。 “就是先交一笔钱,让药膳坊供货给你,然后每天上门取货就都是成本价格了,你想卖多少钱就卖多少钱。” 安郡王府里,穆雅坐在椅子上给母亲殷夏还有姨姨殷畅解释这个所谓加盟的意思。 “柳姐姐那头已经做出了名堂,满汴京的人都知道她家的药饮味道好疗效也好,所以只要选好位置,这个生意是只赚不亏的。” 柳苏苏还算是个有良心的商人,并没有为了赚加盟费玩了命的招加盟商。 为了保护市场,她决定第一批加盟商只找三家商户。 分别在汴京城的三面开店,而她在城中,大家互不打扰。 殷夏还在感叹柳苏苏的脑子是真的好使。 殷畅却好像特别好奇这个问题,反反复复问穆雅关于开店的事情。 这俩人根本没觉得像这么点的孩子讨教有什么问题。 反正穆雅从小就是个早熟的,啥事儿都比旁人清醒,殷畅问的也是顺理成章。 “雅雅,你告诉姨姨,多久能够回本啊。” 穆雅掰着手指头替她算了一会儿,不久便得出一个结论:“最多三个月,最快一个月就能回本。” “啊,这么快!”殷畅惊了一下。 她家隔壁原来有个卖豆腐的小贩。 自家的黄豆自己磨成豆浆再自己点。 好像也没有太大的成本,可是他每天的豆腐都卖不完,也不能保证天天赚钱。 但按穆雅这个算法的话,她要是加盟这个香饮,那基本上得天天都赚钱,才能保证那么快回本。 穆雅同意她的观点。 “肯定会赚钱的,只是多少的区别,柳姐姐的销售途径打开的很好。” 听说前几天皇上还送了块匾额去店里。 写的是什么“妙手仁心”。 好像是有些不靠谱,但也是承认了药膳坊的药膳疗效极好。 再加上那可是有圣上的加持啊。 那不就代表着皇上也吃过药膳坊家的药膳么。 自己都能跟皇上吃同样的东西,这种名人效应着实是让药膳坊门庭大热了好几天。 柳苏苏也就是借着这么个机会,向外推出了想要寻求加盟的想法。 听说三个名额现在已经卖出去俩了。 一个城西,一个城东,就剩一个城南了。 那边酒楼茶馆比较少,是一些戏班子聚堆的地方。 这年头,戏子只要不是混成了角儿,都没什么地位,也没什么钱,所以没人想去那个附近开店。 这个名额也就迟迟没有定下来。 殷畅迟疑了一下,突然开口对殷夏道:“姐,我想去试试……” 这姨姨自打来了府上每天就像个隐形人一样,一句话都没有,鲜少看她提出什么建议。 穆雅看着她有些惊讶。 殷夏更惊讶:“咋了,在我府上亏待你了!还让你自己出去赚钱!” 封建社会长大的女人,多半还有不能抛头露面的固化思维在。 所以哪怕殷夏和柳苏苏合伙做生意,但她也是拿钱的,你要让她出面做点什么也不成。 所以听说殷畅要自己做事的时候,殷夏有些急了。 殷畅忙道:“姐,我不能一直靠着你和王爷过日子,以后孩子还要长大,我也想叫萌萌和婉婉能像雅雅一样多读书,有文化,以后说话也能头头是道的。” 齐萌萌比穆雅小半岁,却还没有开蒙。 最近穆兆林还在想辙给她找老师。 亲爹连管都不管,倒是姨爹费心力。 殷畅看在眼里,觉得自己不能一直攀附着人家过日子。 她得自己站起来,才能让两个女儿过上好日子。 “那也……”殷夏还想拒绝。 穆雅已经开口:“娘,姨姨想做什么你支持就完了,你自己都赚到钱了,凭啥不让人家赚。” 殷夏又被女儿怼了个体无完肤。 穆雅看着殷畅淡淡:“姨姨,加盟的事儿我去找柳姐姐谈,等回来我告诉您信儿。” 第一百四十六章 戏班子 第二天一早,穆雅下了课便直奔柳苏苏的院子,和她商讨殷畅想要加盟香饮的事情。 听到她有这个想法,柳苏苏也挺开心的。 永远靠着别人肯定不行,最好是自己能够强大起来。 没想到殷畅已经有了独立的想法,柳苏苏不免对她刮目相看。 十两银子的加盟费,殷畅肯定是出不起的。 这钱还得是殷夏一家帮忙垫付。 交了钱签了协议,殷畅惴惴不安的搓了搓手,想问柳苏苏要纸笔用一下。 很快,准备好的纸笔被下人送了进来。 殷畅感谢过后,一笔一划在纸上写下了借款的金额和时间。 又在借条的最后面规规整整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柳苏苏有些意外。 不是意外她写借条,而是意外她的一笔字竟然写的那么好。 不似一般女性的字那么娟秀雅致,她的字笔酣墨饱,力透纸背,竟然有一些硬朗的男子气。 一看便知道是认真的练过的。 未出阁时候也是被家人珍视过的小姑娘,现在看起来却寡淡黑黄,着实让人心里生出几分忧伤来。 她的借条写完,殷夏却坚决不接。 她激动道:“是我把你从齐家带出来的,理应管你吃喝到老,现在让你自己抛头露面出去赚钱就已经够不对的了,就这么点钱,你还要写借条,这姐妹真的是没得做了!” 她性子就是这样,豁达宽厚,从来不会因为对谁施恩而显得高高在上。 殷畅却还是坚持要把借条交到她手里。 “姐,正是因为珍惜咱们之间的姐妹情,我才一定要把钱还给你的。你帮我一次是看在亲戚的份上,帮我两次是看我可怜,但我要是一直闷着头接受你的帮助,不光是你看不起我,我自己都要瞧不起自己的。这钱,我肯定是要还的。” “你这人!”殷夏嘴上没承认,但是心里也莫名的被触动了些许。 谁不想自己帮衬的人有朝一日能自己站起来。 何况这是打小一起长大的妹妹,她自然更是希望能看着她成功。 最终还是穆雅打断了二人之间的对话。 小不点踮起脚尖,接过殷畅手里的借条,对折又对折放到了自己的袖口里。 两个大人都疑惑地看着她。 穆雅淡淡:“你们都不要,那这个借条就我拿着吧,回头姨姨赚了钱,记得还给我。” 说完,她双手背到身后。 一晃一晃的走了。 - 和其他本就有店铺的加盟商不一样,殷畅启动资金实在有限。 虽然殷夏希望再借些钱给她让她在城南支一间铺面出来,但是她并没有接受。 开店固然省心,但是前期投入太多,她怕回本速度太慢。 她希望能够按照穆雅说的那样,三个月之内回本,这样年前她就能还上安郡王家借给她的钱,年底再攒一攒,说不定明年开年也能送齐萌萌去学堂读书了。 “萌萌,娘出去做事了,你乖乖听嬷嬷的话,帮忙照顾妹妹哦。” 临出门前,她嘱咐大女儿。 帮忙照看的嬷嬷是安郡王府的老人了。 很和善的一个老太太,偶尔殷夏照顾不到,她又知道这娘仨脸皮太薄,她还会主动跟小厨房加菜。 说两个小的太瘦弱,怕以后发育不好,还是要好好补补的。 这一切,殷畅都看在眼里。 明明是刚刚认识的陌生人,待女儿都比她们的亲奶奶好,殷畅愈发觉得从那个家里出来是做的非常对的一个选择。 她自己毁在那间破宅子里也就算了。 她不能把两个孩子的一生也搭进去。 去城南的戏班子附近卖香饮,柳苏苏说只要口碑做得好,保准儿比城西城北那两间都要赚钱。 殷畅心里有了些底气,又找人帮忙做了个小推车,车里装了两只硕大的木桶。 去药膳坊取货。 今天的药饮是玉屏风饮和陈皮枸杞罗汉果水。 药膳坊的伙计帮忙装车的时候,柳玉还特地嘱咐她。 说这陈皮枸杞罗汉果水是一早夫人特地叫人煮的,轻咳养肺,最适合那些戏子们拿来润喉。 “替我多谢你家夫人。” 殷畅知道这是柳苏苏的额外关照,她也十分领这份情。 装了满满两桶药饮,药膳坊的伙计推起来都非常吃力。 但殷畅却没多犹豫,酝酿了一会儿,就稳稳将车子推了起来。 看着她艰难行进的背影,柳玉叹了口气。 那么瘦的一个人,该是有多大的毅力,才能将比自己还重的车子推起来啊。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 - 药膳坊在城中,而殷畅被划定的范围在城南。 城南是老城,过去几个名声赫赫的王爷宅子都聚集在这里。 只是其中有几个参与了前朝的党争,后来下了天牢。 没下的那些也都被贬谪到了小地方,守着封地一辈子不允许踏入京城半步。 所以,这些原本富丽堂皇的宅子就这么的萧条的空置了下来。 有钱有势的人都嫌这宅子太晦气,没钱没势的人又根本买不起。 直到前几年,汴京城戏班子多起来,他们要练功唱戏,放在人多的地方太扰民。 春喜班的班主便找人租下了这几间宅子,成为了这些戏子们的容身之所。 殷畅推着车子到附近的时候,大院里刚好有人在唱牡丹亭。 绵软动人的唱腔如泣如诉。 “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炷尽沉烟,抛残绣线,恁今春关情似去年。晓来望断梅关,宿妆残。” 殷畅过去闺中的时候,还蹭着家里的堂会听过两出戏。 嫁人以后就再没有过了。 站在外面听了会儿,她竟然有些入迷。 直到被一个男人叫住:“干什么的,没事儿赶紧走!里头练功呢。” 出来的是一个五大三粗的年轻男人。 勾着花脸,不张嘴都觉得是一身的匪气。 若是往常,殷畅见了这样的人,肯定是要退避三舍,不敢靠近的。 可是今日不同,眼前沉甸甸的推车提醒着她,如果不主动开口,那么她和两个女儿的人生将永远都在阴沟里面。 “老板,这是药膳坊的药饮,您要不要尝尝?” 第一百四十七章 凤鸣扬 只有成了角儿的戏子,戏班子里的顶梁柱才会被人叫老板。 一般的小角儿,旁人都是看也不看一眼的。 所以显然,这个小花脸被殷畅的这个称呼给取悦了。 年轻人简单,一开心脸上就挂了笑。 趁着他勾的那张花脸格外的滑稽。 “卖水的?”他问。 殷畅笑着点头。 她相貌其实是不错的,清秀可人,姿态端庄。 只是这两年在齐家磋磨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明明才刚二十多岁,愣像是快四十了一样。 但她笑的这下,却让人看出了眼里的光彩。 小花脸不由自主:“大姐,你推着这老沉的车子就卖水啊?” 他不懂,这玩意儿有啥稀奇的,还至于大冷天推车出来。 殷畅掀开一个盖子给他解释。 还未开口,陈皮混合着罗汉果的清甜味道就在空气里弥漫开。 热气蒸腾的往上涌,小花脸惊喜的朝大桶里面看了一眼。 “这是啥,闻着咋这么甜!” 戏班子周围不太喜欢有陌生人出入。 毕竟得买门票才看的戏,人要是隔着墙就听了,他们自然觉得亏得慌。 所以,小花脸是被他师傅叫出来撵人的。 可这会儿出来了半天也不见他回去。 师傅也便从院子里出来看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小石头,又偷懒是不是,叫你撵个人怎么半天都不回来。” 戏班子的先生穿一身浅灰色的长袍,年纪不小了,一大把花白的胡子垂到胸口,但人还是笔挺着腰背,手里拿着一根磨得锃亮的竹竿儿,像是要抽人。 “师傅,这有个卖甜水儿的大姐,问咱们班子买不买甜水儿。”小花脸赶紧解释。 老爷子蹙眉端详了殷畅一眼。 也嗅到了空气中的清甜香味儿。 他反手抽了小花脸一个竹竿,慢慢悠悠:“回去加练,这儿没你的事儿。” “哦。”小花脸满心的不愿意,又朝桶里瞄了一眼,最终还是亦步亦趋回了院子里面。 人走后,只剩殷畅和老爷子两个对峙。 她有些失望,觉得这个老爷子恐怕并不想买她的药饮。 她将盖子盖上,朝老爷子福了福身,转身要推去别的地方。 却不料,那老头突然喊了她一声:“是不是药膳坊的货,罗汉果水能治嗓子对吧。” “……啊!对对对。” 惊喜来的太突然,殷畅忙不迭点头,说这是今天新熬出来的药饮,最适合戏班子这种常年用嗓子的人群服用。 “他们也不配。”老爷子撇撇嘴,又朝旁边一个小胡同指了一下。 “去哪儿等着,一会儿有人出来找你取货。” 殷畅早年也是大家出身,知道正门不走货。 便推着车子艰难的挪到了侧门的位置。 黑亮的木门不多时就有人从里面打开了。 出来的是一个穿着黑色长袍的小男孩,年纪大约十一二岁左右,比齐萌萌和穆雅都大不了多少。 但他脸上倒已经显现出成年人的沉稳和安静。 他看看殷畅,又瞥一眼推车上的大桶。 “三文钱一碗是吧。”他边说话边从袖口拿出三文钱递给她。 不过短短的一个动作,他做的慢条斯理,文质彬彬,一看便知道也是个唱戏的,最近在练身法。 “对。”折腾一早上终于见到了钱,殷畅心情大好,接过对方递来的茶碗,用大勺子从桶里舀出满满一碗,递了回去。 小茶碗冒着热气儿。 殷畅补充了一句:“趁热吃效果最好。” - 凤三端着茶碗亦步亦趋的朝院子里走。 袅袅的甜香像是长了脚一样一个劲儿往他鼻子里面钻。 他咽了咽口水。 他是戏班子里的人,又不算戏班子里的人。 因为他不止要学习,还认了正当红的旦角儿凤鸣扬做干爹。 能给名角儿做干儿子,他的吃穿用度肯定是比戏班子别人都好了不少。 可也因为这个,他必须面对凤鸣扬阴晴不定的脾性。 他若高兴,凤三便能好过一天,他若不高兴,那凤三就跟着胆战心惊。 而最近,凤三的日子就不太好过。 凤鸣扬前些日子唱了一场堂会回来之后,偶感了风寒,嗓子倒了。 唱戏的坏了嗓子,这不是断了生路了么! 更何况还是凤鸣扬。 他过两日还要去一个亲王府上给人家泰山唱寿诞,这可怎么好! 戏班子的老先生和凤三都废了老大的功夫,各种古法都用了个遍儿。 能瞧上眼的郎中也过来一一给把脉,结果,一个礼拜过去了,一点好转都没有。 凤鸣扬已经快疯了。 凤三也快被他逼疯了。 “啪!”屋子里又传出砸瓷瓶儿的声音。 凤三的太阳穴跳了跳,他一早上已经砸了三个瓶子,再这么下去,早晚连这点家底都保不住。 手里的罗汉果水愈发的甜香。 这是老先生特地叫他买来给凤鸣扬尝尝的。 说的时候也没报太大希望,只是听说是城中一个将军家的秘方,说不准呢。 凤三也没抱希望。 但他也没有其他的办法。 “干爹。”他小声喊着人,推开了屋门。 屋子里阴冷闭塞,自打嗓子坏了以后,凤鸣扬瞧什么都不顺眼,连屋子里的炉子都不叫点。 天天就缩在被子里,白森森的,活像个恶鬼。 凤三小心翼翼躲着地上瓷瓶的碎片,走到了凤鸣扬的床边。 “这是先生叫买的罗汉果水,您尝尝吗?” 凤鸣扬从凌乱的长发里露出一只眼,阴森森打量了他一下。 又瞧瞧他手里冒着热气儿的水碗。 “你个小王八羔子,是不是想毒死我!”凤鸣扬愣了愣眼,凤三差点跪下。 就知道,这人已经疯了,喝什么都不管用了。 他不敢跟他争辩,只是讷讷道:“您要是不喝,我就拿出去倒了吧。” 倒是浪费了那三文钱。 凤三起身朝外走,却冷不防被凤鸣扬在身后叫住。 “拿来吧,我尝尝,也算全了你这份儿孝心了。” 他说话又软又绵,虽然还能听出嗓子的沙哑,但仍可见红极一时的盛景。 凤三赶紧又把碗端回来,巴巴拿了个勺子放在里头,一勺一勺吹凉了喂到凤鸣扬的嘴里。 甜滋滋儿的,还带着中药的甘香。 凤鸣扬朝他摆摆手,突然闭上了嘴,不喝了。 凤三刚刚燃起的喜悦一下子又打回原形。 没有用就是没有用,什么药膳坊的,都白搭。 他起身准备去倒掉,怕凤鸣扬把火撒在他身上。 却不料,身后传来一声清脆的声音: “三儿,你听,爹这嗓子,是不是好了?” 第一百四十八 名人效应 清亮爽脆,确实和之前沙哑沉闷的声音完全不同。 凤三顾不上害怕,又凑上去:“爹,您再骂我一句。” 凤鸣扬脆笑一声,戳了下他的脑壳儿,骂了句:“猴崽子!” 虽是骂人,但从顶级旦角儿口中出来的骂声也带着点余音绕梁的敞亮。 凤三激动:“爹,您嗓子这是好了呀!” 甚至不止是好了,比过去生病前还透亮,倒有些十几岁少年的范儿。 凤鸣扬脸上挂着喜色,捻起指尖,唱了句:小姐小姐多丰采,君瑞君瑞大雅才。风流不用千金买,月移花影玉人来。 这是《红娘》的唱词,过去凤鸣扬就是在十四岁的时候靠着这个唱段在汴京城一炮而红的。 凤三听得痴了,满心想着自己什么时候也能成干爹这么大的角儿。 凤鸣扬收了声,拍了拍他的脸蛋,指着刚刚那碗喝剩的药饮。 “算了,你去把刚刚买香饮的人叫回来,爹今天心情好,请戏班子里所有的人都尝尝!” “哎!”凤三喜滋滋应了一声,转身跑了出去。 殷畅推着车子已经转了三家园子了。 但桶里的药饮却并没有下去多少。 只有一些曾经在城中唱过堂会的戏子,知道药膳坊的名号,才愿意花些银子买一碗甜水儿尝尝。 确实是甘甜可口,但也仅此而已。 戏子们手里的钱实在有限,多了也没有了。 手心里就孤零零的放着十七个铜板,有一个小孩儿实在想喝,但手里只有两文钱,她没办法,也就便宜卖了一碗。 一个小武生看她在外头实在冷的厉害,便好心将自己的手炉递给她暖手,顺便道:“大姐,您家甜水儿确实好喝,但贵了些,咱们唱戏的,没成名成腕的时候,吃饱饭都难,哪有钱买你这好东西,要不你试试便宜点,碗也可以装小一点,这样应该就能卖出去了。” 殷畅抿抿唇。 她之前也觉得这个价格略高了些,但是柳苏苏说,满汴京都是这个价格,一分钱一分货,不建议她压价处理,她的想法也只能作罢。 但眼看着今天生意并没有那么好,殷畅又有些动摇了。 要不要再去找柳苏苏问问呢? 正想着,方才那个第一个买了茶饮的小男孩晃晃悠悠从那个大院子里跑了出来,老远就热情的朝她招手:“大姐大姐!你过来,有好事儿!” 小孩儿就是小孩儿,一脸藏不住的喜色,叫人看着都跟着开心。 殷畅忙推车过去。 小男孩指了指她车里还装的满满的大桶道:“我爹喝了你的药饮嗓子好的差不多了,叫两桶都留下,给戏班子所有人都润润嗓子!”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大吊钱,递到殷畅手里:“这钱够了吗,不够我再去问怹老人家要!” 殷畅像是被一道幸福的闪电集中,半天才反应过来。 两桶进价是二十文,她还以为今天也就堪堪回本呢,没想到一下子就来了一桩这么大的生意。 她瞧见那一大串的铜板,笑的脸都发僵:“够了够了,我给你送进去!” “好嘞!大姐,你家甜水儿可真厉害啊,我师傅倒了嗓,找了满汴京的名医都没给治好,没想到喝了你的甜水儿竟然就好了,真神啊!” 小男孩兴致勃勃的讲。 殷畅也听得有些出神。 她也知道柳苏苏的医术精湛的事情。 她头回去将军府,还是想托柳苏苏看看,怎么着才能为齐三明生个儿子。 当时柳苏苏并没有帮她看病,反而告诉她,生男生女是男的决定的。 没能解决她的问题,在她心里,这个名医身份自然是要打打折的。 却没想到,人家随随便便熬得一个药饮竟然有这么大的功效,一下子就把连名医都看不好的病症给解决了。 殷畅愈发觉得跟着柳苏苏做生意,实在是太正确的选择了。 跟在小男孩身后,殷畅推着车子进了院子的大门。 外头看着体面气派的王府大院,进来以后却乱糟糟的堆了一院子的孩子。 几个手里拿着竹竿的长袍先生站在孩子堆儿里,盯着他们的姿势和唱腔。 凤三叫她放下车子,复又清清嗓子在院子里喊了一声:“我爹请大家喝甜水儿。” 小孩子们呼啦一下激动地又蹦又跳。 几个老先生一下子管不住了,便负手立在一旁。 刚刚跟殷畅说过话的那个走过来,惊讶的问:“怎么着,凤鸣扬喝了好使?” 凤三激动地眉梢都立起来。 神秘兮兮的:“可不是好使吗,我爹连红娘都唱出来了!” “猴崽子!又跟人扯什么闲话呢!”一个身姿袅袅的年轻男人从后院的一间正房走了出来。 他穿一件白色的立领长衫,俊秀的面容被领子遮了一半。 他走路慢慢悠悠的,眉眼有神,说话先盯着人,一看便知是常年练过眼神的戏子。 凤鸣扬嗓子好了以后,刚才疯癫的脾气一下子就收敛了。 凤三也不再像刚刚那么怕他了,而是喜滋滋开始帮着殷畅给周围院子里的师兄弟分药饮。 这戏班子大约三十来号人。 大人小孩都加起来,每人刚刚好就分了一个碗底儿。 殷畅最开始见得那个小花脸喝完,还意犹未尽的朝大桶里面瞟。 “大姐,你这甜水儿可真好喝,我喝完觉得嗓子都敞亮了!还能再翻一圈儿跟头。” 说完,他跃跃欲试给殷畅展示。 凤鸣扬则嫌弃的将人扒拉到一边儿,自己跟殷畅攀谈起来。 他生的漂亮俊秀,说话也颇有气质,并没像几个孩子那样管她叫大姐,而是打量一下她的年纪面貌,礼貌的叫了声夫人。 殷畅受宠若惊,赶紧应下,顺便恭维了他形貌出众,又是个大方的。 凤鸣扬被夸得多了,也不觉得怎么样。 只又问她:“夫人可还有什么润喉治嗓子的药饮,日后可能天天来送?我不能保证日日包圆,但一天一桶肯定没什么问题。” 他刚才试了试,嗓子听起来确实是好了不少,但还有些隐痛。 估摸着是没有好完全,还是需要再养一养。 但他唱戏多年,早就不喝甜的东西。 甜的太毁嗓子,所以刚刚那碗他也只喝了小半碗,发现真的有用才将剩下的都喝了的。 他想问问有没有不甜的,能日日送来的。 殷畅忙不迭点头。 “有的,以后日日都过来给凤老板送!” 第一百四十九 找铺子 凤鸣扬倒了嗓的事儿,这片的戏班子基本上人人都知道。 甚至有的戏班子里的小孩儿,还见过他坏了嗓子发疯打凤三的样子,说他是个怪物,到了晚上还会吃人的。 这一切,隔壁永乐班的班主魏洪福自然也是知道的。 他跟凤鸣扬年岁差不多,基本是同一时期开始在台上唱戏的。 凤鸣扬唱旦角儿,他唱的也是旦角儿。 而且,他比凤鸣扬还多了一个优势,就是他爹是过去永乐班的班主,他比凤鸣扬多得是机会唱主角。 可天赋这玩意比不过就是比不过。 凤鸣扬已经红透了汴京城,他却还寂寂无名,甚至因为他爹给安排的场次太多而被客人扔了烂菜叶儿。 唱了十年,一直不温不火。 直到去年他爹归了天,他接手了这个永乐班,当了班主,也不怎么上台了。 他自己泯然众人矣,可眼见得凤鸣扬却像个竹笋一样节节攀升。 谁能不嫉妒呢? 所以,在听说凤鸣扬坏了嗓子以后,他着实是幸灾乐祸的好几天,心里暗骂他活该。 谁料,今儿晚上他去春喜班的院子里找班主借个老生,却听到了那熟悉的唱腔又在后院响了起来。 “这是……”他迟疑了一下,顿住脚步想朝后院看看。 春喜班的班主喜滋滋的答:“还能是谁,满京城你去找,谁能有凤老板的红娘唱的俏!” 魏洪福不可置信,期期艾艾:“这是……好了?!” 春喜班的班主还没有看出他情绪的变化,只自顾自的说:“可不是嘛,听说就是喝了那什么药膳坊的药饮,才没一会儿这嗓子就好了,若真是那药饮的功劳,可真是奇了啊!” ……什么药膳坊? 名医都治不好的嗓子,一杯香饮就能好? 魏洪福哪里肯信。 但转念回到洪福班,又问了几个与凤三交好的戏子,大家口径却都一样。 就是喝了那个药膳坊的药饮以后就好了。 其中和殷畅聊了会儿天的小武生还补充:“那大姐说明儿还来,凤老板说以后天天都要她送一桶药饮去呢!” 啥东西能那么厉害! 魏洪福这一刻说不上是生气还是惊异,半晌只撂下一句:“明儿她来的时候叫来咱们班子瞧瞧,我也看看什么神仙玩意儿竟然能治好凤鸣扬的嗓子!” - 没想到第一天的药饮就销售一空。 殷畅回到安郡王府的时候脸上都挂着笑容。 殷夏早就叫下人给备好了暖手的暖炉和烧好的饭菜,见她脸冻得通红,还生气:“叫你租个铺子也不干,你瞧瞧,这脸冻得!再这么下去,你就要看着比我还老了!” 殷畅却一点也不觉得不开心似的,笑个不停。 “我姐保养的好,一直就比我显年轻啊,不过不怕,姐,我觉得再有一个月我就能租得起铺子了,就不用在外面推车卖了。” 殷夏惊讶的朝她推回来的车子上面瞧了瞧:“怎么,今天卖的很好吗?” “好得很,一滴都没剩。”殷畅赶紧将今天在戏班子里的前因后果都告诉了殷夏。 一听是名震汴京的凤鸣扬凤老板,殷夏也是大喜过望。 “他啊我知道,一场堂会就要二十两银子,买你的药饮不是小意思!” 殷畅的目光却看得更远:“不止是叫他一个人买,若是有人知道了我卖的药饮把凤老板嗓子都治好了,是不是来买的人就更多了!” 殷夏诧异的看着她。 还是那个黑黑黄黄看起来骨瘦如柴的妹妹,怎么脑子好像比之前灵光了不少呢! 殷畅不好意思的笑:“这就是沈夫人说的那什么名人效应。” 名人效应非常不同凡响。 次日殷畅刚刚推着车子来到戏班子附近,几个院子就呼啦啦跑出好几个小孩儿,都争着抢着要拉她去自己家的院子。 “我们班主说要见大姐!” “我师傅说今天给我们买甜水儿!” “大姐,你先来我们院儿吧!” 殷畅笑着拒绝了这个,又拒绝了那个,只朝着春喜班的院子指了指:“我得先去春喜班送水,其余的才能卖给你们,等我会儿?” 小不点们饶是不愿,但还是乖乖巧巧点了头,站在原地等她回来。 殷畅一步一回头奔了春喜班的院子。 她昨天拜托了柳苏苏要一桶不甜的还能够养护嗓子的药饮,今早果然就收到了一桶清爽利喉的薄荷菊花茶。 满满一大桶,掀开盖子就能闻到的薄荷香。 殷畅按照约定敲响了春喜班的大门。 今天来迎的还是昨天见得那个小花脸。 小花脸笑出一口白牙:“大姐,你可来了,我们都等好久了。” 殷畅将车子放平,摸了摸他的脑袋。 凤三也出来,拿着小碗先接了一碗进去给凤鸣扬喝。 不多时,又出来,怀里掏出半吊铜钱递到她手上:“大姐,我爹说这个比昨天的好,叫您明天再送一桶来。” “哎哎!” 正说着话,已经有两个年纪稍大的小男孩抬着一个大桶走了出来。 他们帮着殷畅将桶里的薄荷菊花茶倒进他们的桶子里。 空桶放回到平板车上,推起来也比刚刚轻松了许多。 殷畅走出院门,正好听到里面传来刚刚那个小花脸的声音:“不许抢!凤老板说了,今天练功练得好的才许喝一碗,其余的人没有!赶紧练功去!” 剩下的一桶还是昨天的罗汉果茶。 柳苏苏听说了她昨天的经历以后,觉得在戏班子附近还是专门卖对嗓子好的药饮比较合适,便又熬了一桶过来。 殷畅推着车子又回去找刚刚那几个小孩儿。 这会儿不止是几个小孩站在那儿等了。 就连各自戏班子的班主和师傅也已经等在了门外。 殷畅有些犯难,毕竟只剩一桶,这么多家分,恐怕有些困难。 但她的体力推两桶出来已经很为难了,再多也不行了。 谁料,几个班子的人已经自己商量出结果了。 一个身穿黑色长袍的中年男人道:“大姐,您给平分,大家都得一样,谁也不能多,谁也不能少!” …… 废了好大的劲,来回的匀倒之后,终于四家水壶里的罗汉果茶装的基本平齐。 车子空了,口袋里的铜板却扎扎实实,殷畅有种说不出来的满足感。 她又返回春喜班,和小花脸说好,将车子放在这里寄存一会儿。 小花脸问她:“大姐,你干啥去!” 殷畅抿了抿唇,掩不住的欢喜:“大姐瞧瞧附近有没有空的铺子!” 第一百五十章 咱也试试? 殷畅溜达了好久,最终看中了一间正在转让的小小的糖水铺。 确实是很小,比柳苏苏药膳坊的一间屋子还小,门口可以支出一个柜台来。 后面还能放两排座位,供来喝糖水的人坐。 老板是个秃了顶的中年男人,见殷畅确实有意,便唉声叹气的解释:“这里位置好得很,要不是我老娘生病,继续钱来看病,这铺面我肯定是不会租给别人的。” 殷畅在旁边站了会儿,细细数了数来往人群的数量。 不过短短半个时辰,也有三四个人光顾。 这家现在卖的还不过是非常普通的糖水,汴京城里哪哪儿都有的那种。 要是换成药膳坊的药饮,不知道生意还会好几倍。 殷畅心里有了些底,便开始和他谈价钱。 “一个月三两银子,不还价。”秃顶男人斩钉截铁。 他是看准殷畅喜欢了,这就是了,想讲价就不能在买东西之前表现出很喜欢的态度。 “太贵了。”殷畅摇摇头,准备走。 这也是还价的手段,等着男人留她再往下压价。 不出所料,一步还没有走出糖水铺,男人已经着急的喊她:‘大妹子,你要是真的有心要租,咱们再商量商量。’ 殷畅勾了勾唇,给出了自己的价码:“一个月一两八钱银子,我先付你半年,怎么样?” 她刚刚算过了,这个租金看起来不便宜,但按照她这几天售卖药饮的收入来看,也就是一周赚的钱,很快就能赚回来。 这样之后的不就都是赚的钱了么。 更何况,之前推车一天只能进两桶香饮卖。 可选择性太少,赚的钱也不多。 可要是有了铺面,她一天起码能进五桶,现在天气凉,就算卖不出去,多放个一两天也不会坏。 这样,钱不是很快就能够回本的了吗。 说不定比穆雅算的三个月还要快呢。 殷畅满心激动。 秃顶老板先是迟疑了一下。 没想到以为这是个笨的,结果人家砍价直接从脚底砍。 但要是不租给她,一时半刻恐怕也看不到能这么快租下来的人了,更何况,人家一次性还能拿出半年的租金。 秃顶老板咬了咬牙,说道:“好,半年就半年,明天你带好钱过来收铺吧。” 没想到租铺子竟然这么快。 殷畅心情大好,和老板约定好了时间,转回头去春喜班取车子。 她一边走还一边掰着手指算,算的是按刚刚糖水铺的客流量来说,自己多长时间能把加盟的钱赚回来。 “半个时辰三个人,一天能营业四个时辰,就是24个人,一人三文钱,那么一天就是七十几文钱!” 殷畅越算眼睛越亮。 过去在齐家的时候,她一直觉得钱是这个世界上最难赚的东西,她和她的两个女儿甚至都不配花。 现在再一看,什么啊,明明是齐三明太笨。 她越发庆幸自己早早从那个火坑里爬出来了。 她在这边掰着手指头算账,并没有发现身旁路过两个男人,一个干瘦的中年人,眼睛泛着贼光,还有一个是个壮硕的年轻人,形貌端正,但细看,脚有些跛。 “霍,一个卖糖水的一天都能赚这么多钱?”张老六听见殷畅的小声嘀咕,有些羡慕。 力生皱了皱眉。 他已经认识这个张老六十多天了,过去只觉得这人是个好贪小便宜,好吃懒做,好赌成性的人。 但更熟一点,他才越发觉得,张老六比他想象的还要让人厌恶。 他还有坑蒙拐骗的经验,刚刚这语气,一听就是瞧上了卖糖水女人辛苦赚来的那几十文钱。 力生在沈将军府原来也是做暗卫工作的,并没有见过殷畅。 自然也不知道她与自家夫人的关系。 但,不管她是谁,力生都坚决不会让张老六把贼手伸到辛苦讨生活的人身上。 他勾了下唇,热情的搂过张老六的脖子,将人扯得离殷畅远了些:“张大哥,这点钱有什么用,连买一壶好酒都不够,你不是说想去城里的赌场看看么,我这就带你去。” 自打上回,力生揭穿了大河村赌霸段五一家的真面目以后,在张老六眼里,他赫然就成为了活生生的财神爷。 甚至觉得他动动手指就能在牌桌上翻云覆雨,赚的盆满钵满。 但在这之前,力生一直没有答应他要合作的要求。 今天猛然听见他答应了,张老六眼睛都亮了。 一双小眼睛里泛着贼光,喜滋滋的朝力生道:“大兄弟,你放心,凭借咱俩的能耐,肯定能在赌场里大赚一笔!” 他贪婪的样子实在是让人很倒胃口。 力生挑了下眉,心里冷笑了一下。 - 汴京城中赌场极多。 因为本朝并不严令禁止赌博,所以靠着偏门发家的老板多不胜数。 每天都有老赌鬼在赌场门口因为还不起钱而活活被人饿死。 力生今天带张老六去的就是汴京城最大的一家赌场,叫长乐坊。 二人进去的时候,正赶上赌场最热闹的时刻。 午时刚过,赌场各处人声鼎沸,喧闹热烈。 张老六过去只在各个村子里的小赌局里辗转过,哪见过这么大的场面。 穿着锦缎大氅的有钱老爷啪的就往牌桌上压下一碇金元宝。 还有人直接拿了身上的玉佩金首饰放在牌桌上赌的。 而且这里玩的种类也比较花哨,跟大河村的赌大小不一样。 这里什么叶子、马吊、下棋、打马,各种各样的,几乎把张老六看花了眼。 光怪陆离,却又纸醉金迷的场景看的张老六不住的咽口水。 力生在一旁适时开口询问:“张大哥,咱们赌吗?” 村里的赌局尚有回头的机会,但若是沾上了这里的赌局,恐怕张老六除了把命输掉,根本不可能有翻身的机会了。 力生遵循柳苏苏的话,还想再给柳玉姑娘的生父一次机会。 张老六喉咙干的更厉害。 旁边牌桌一个干巴瘦的男人刚好赢了对家一副金手镯。 沉甸甸的,单只手拿着都觉得坠得慌。 “哎呦,多谢孔员外,这我就笑纳了!”男人眼冒金光,忙不迭将金手镯放进了袖口,乐颠颠的跑了。 张老六更心痒,转身问力生:“兄弟,这里赢了就能走是不是,那咱们也试试!说不定就能赢个大金手镯回来呢!” 力生不语,冷眼瞥了他一下。 心想,这种人,机会给的再多也是不会珍惜的。 不断了他的后路,他永远觉得自己还能翻身。 第一百五十一 我做庄 张老六第一局还是玩赌大小。 毕竟这是在别人的地盘上,他还有些局促。 这张桌子上有四个人,其中三个看起来都是老赌棍了。 瘦骨嶙峋,但有一个刚刚在隔壁叶子的桌上赢了二十两银子,让走也不肯走,觉得自己正是运头最好的时候。 张老六就站在这个赌鬼对面。 他看了那人半天,发现他确实是赢了好几场。 张老六最信赌场的运势,决定跟着对方赌。 力生贴心的提醒他:“这里是一赔二十的,张大哥要想清楚哦。” 一赔二十!!比段五他家还黑呢! 张老六摸了摸袖筒里装着的铜板,咬了咬牙。 “跟了!”他跟在那人身后,在小的框框里面押了五枚铜板。 庄家压大,他们押小。 等待亮骰子的那几秒钟,张老六的嗓子眼都要冒烟了。 “开拉开拉!”庄家捏着筛盅在半空摇了几下,哗啦啦几声过后,又砸回赌桌上。 两个二,小! 张老六轻轻松松赚了一百枚铜板。 他乐得口水都要流下来,多少年没见过这么多钱了! 庄家给钱倒也痛快,还乐呵呵夸他:“大哥今天点子不错,再玩两把?” “玩!玩!”张老六可没想赚这点钱就出去。 他指望着靠自己那五文钱也能换两个金镯子回来呢! 之后的赌局就像是一路开了挂,张老六稳稳赢了六七把,赢回来的钱袖筒都要放不下。 力生拿过来掂量一下,估摸着换成银子也得有个十二三两了。 这要是现在拿着钱回去,不但不用卖儿卖女了,他甚至还能再大河村逍逍遥遥的过上好一段时间。 但很显然,张老六赌上了头,这会儿怎么可能撤出去。 他在长乐坊的牌桌上辗转,每个赌局都试试,但无不例外,全部都是他赢。 他恍惚间觉得前三十多年的霉运终于到了头,他好像要靠着这一天翻身了。 “兄弟。”张老六舔了舔干涸的唇,将力生拉到一旁,小声道:“我跟掌柜商量,做两把庄行不行?” 自打抓了段五以后,张老六就盯上了出老千这个手艺。 天天缠着力生学一些军中赌钱的诀窍。 力生是个好脾气,自然无有不依,除了不让他出去骗人。 现下,张老六袖筒里刚刚好就装着两个灌了水银的骰子。 他刚才琢磨了,当闲家与庄家对赌,赚的还是太少。 要是能当两把庄家,就用手里这俩骰子,那牌桌上的钱还不是放多少都是他的了?! 但在别人的赌场想当庄家,还挺麻烦的。 得先给赌场交些保证金才行。 力生皱了皱眉,没想到这货心思转的这么快。 他本来准备再让他赢两把就动手呢,现在看起来不用了,这货能直接把自己赔进去,根本就不用自己动手。 一切都是顺着计划走,甚至还给自己省了力气。 力生自然没有不答应的理由。 但他还是故作忧虑的劝了张老六几句:“张大哥,赌场水很深,我怕你把握不住啊……” “没事兄弟!你就帮哥哥去说一说,等赢了钱,我分你点!” 咋劝都没用了,这货现在已经彻底陷入一种他可以掌控全世界的错觉里面了。 力生也没再多说,找到了赌场的薛老板,跟他商量以后,叫张老六叫了五两坐庄钱。 和逢清逢掌柜垄断汴京城的风月买卖一样,这位薛老板手底下也掌握着汴京城所有的博|彩行业。 但他本人却从不赌博。 平时明面上做的还是一些正经买卖,运送商货之类。 他和力生是老交情,就是因为几年前他在外走商队的时候碰上了麻匪,是力生单枪匹马把他和货都平安给带出来的。 自此,薛老板只当力生是再生父母,只要是他说的话,无有不依。 一听说他做两局庄还想给钱? 薛老板差点没跪下,爹,你这不是打我脸吗! 还是力生赶紧把人给拦住,三两句话解释清楚了缘由,然后叫他一定要按规矩收钱,并提示他要找人好好看着张老六那张牌桌。 薛老板秒懂,立刻收回刚刚感激的模样,换上平日里矜贵的表情。 叫人收了张老六五两银子,又派了个五大三粗的大汉守在了那张牌桌边上,偷偷嘱咐叫听力生的吩咐。 交了五两银子,手里的钱一下子就轻了一半。 张老六有些心疼,还舔着脸问力生:“兄弟,我刚刚瞧着那个掌柜对你挺和气的,咋不能免了这个钱呢?” …… 力生实在是懒得理他。 倒是一旁的五大三粗的大汉心思活络,补了一句:“按规矩是十两。” 明白了,这是看在力生的面子上便宜了一半。 爱占便宜的张老六心里舒服多了。 外人坐庄,吸引力还是很大的。 不大一会儿,张老六面前的这张赌桌就已经乌央乌央围满了人。 甚至还有刚刚那个一抬手就放下一碇金元宝的有钱人。 张老六喜的几乎合不拢嘴。 “押大小啊,我做庄!” 他瘦小干枯的身材站在赌桌最前面的椅子上,晃动筛盅的样子活像一只猴。 底下有人问:“一赔几啊!” 当然是赔的越多,想参与跟赌的人就越多。 老赌棍张老六知道这一点。 “一赔三十!”他咬了咬牙。 灌了水银的骰子刚刚就已经被他神不知鬼不觉换进了筛盅里面。 他觉得自己一点也不贪心,只要赢一把,就一把,他就能带着钱回去好好逍遥半辈子了! 一比三十的赔率很快就让周围的看客蠢蠢欲动起来。 但也有几个聪明人,觉得张老六根本就拿不出那么多钱。 可饶是这样,牌桌上片刻还是整整砸下了七八十两银子。 刚刚那个金元宝的富商又从袖口掏了一个银锭子,看样子怎么也有个十几两。 张老六觉得心都飘到嗓子眼了。 眼前牌桌上的这些钱很快就都是他的了! 金元宝富商将钱放在了小的框框里。 其他人有的押了小,有的押了大,但有富商扛着,肯定还是押小的钱比较多。 张老六用手指挪了挪筛盅里的骰子。 然后把自己手里所有的钱都扔到了大的框子里。 他激动地心脏都要跳出来,殊不知一旁的力生和赌场伙计已经将这一切静静地收入了眼底。 第一百五十二章 斩草除根 筛盅打开,一个五一个六。 妥妥的大! 赌场内一片哗然。 金元宝富商连输了两把,也觉得没意思,瞥了一眼自己压下的那块银锭子,准备去玩儿别的。 张老六头回见到这么多钱,激动地脚都软了。 但他还是迅速的将筛子收到了筛盅里面,想招呼力生帮他把这些钱找个口袋装起来。 就这几十两银子,是在大河村刨食的村民们一辈子都见不到的。 他已经想好了,一会儿就去人口市场买两个水灵灵的小丫头带回去。 村头那寡妇不是瞧不上他么!现在他倒要让她看看,什么破烂货,自己有的是钱找黄花大闺女。 他兴致勃勃的把钱往怀里拢。 力生却一直站在一旁没有上前。 “兄弟,过来啊!”张老六着急。 他今天就穿了一件破袄,口袋都是烂的,可是没办法一下子装下这么多钱的。 他还指望着力生帮忙呢! 力生还是没有上前。 倒是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大汉突然开口。 “等等!”五大三粗的汉子,说话声音也是沉闷有力的。 他不过是轻轻捏了捏张老六的肩膀,干巴瘦的人就像是被钉子定在了原地,动都动不了。 “当我是瞎的?出了千还想跑?”大汉动动手指,就把筛盅里扣着的两个骰子倒在了牌桌上。 刚刚以为输了钱要走的人听到这话,不约而同都一起回了头。 这可是长乐坊啊!谁敢在这里出千!命不想要了吗? 金元宝富商也从旁边的桌子上过来瞧热闹。 他一眼就看出了桌子上那两枚骰子的问题。 刚刚张老六亮完骰子收走的很快,大家都没看清。 现在看清了,就是出千! “小崽子!跟你爷爷出老千,你不想活了是不是!”金元宝富商看着和善,一张嘴,那气势竟然比一旁的壮汉更令人肝颤。 “我……我没有啊!”张老六被按在牌桌上,浑身都开始哆嗦。 刚刚明明自己操作的那么流畅,怎么会被人发现呢! “以为大家都是傻子,就你聪明是吧!”金元宝富商狠狠扯住他的脸皮:“老子出老千的时候,你|他|妈还没出生呢!” 说着,他亮出一直藏在袖口里的手。 竟然只有四指。 小拇指那里光秃秃的。 张老六打了个哆嗦,嘴里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金元宝富商看着他这一副逊爆了的样子,嗤笑一声:“就这胆子还学人出老千?按规矩来吧。” 他给了旁边赌场伙计一个眼神。 俩人上来,按住张老六,五大三粗的壮汉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把锋利的杀猪刀。 “啊!你们不能这样,杀人是要偿命的啊!”张老六快吓疯了。 金元宝富商笑了笑,脸上的肥肉跟着颤了颤。 “你听见谁说要杀你了?人家赌场做的可是正经生意,你不要诬陷好人。” 五大三粗的大汉认同的点点头。 然后从桌下将张老六的右手抓了出来。 当时,他手里甚至还抓着一个银锭子…… 大汉将银锭子递还给富商,然后慢悠悠将张老六的五根手指掰直放在桌面上。 张老六明白了。 这不是要他的命,这是要他一根手指。 “我错了,大哥,我错了!真是头一回,你们就原谅我吧,我再也不敢了!”他吓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脸都糊成了一团。 “兄弟,帮帮哥哥啊!”他下意识的要去找力生,但人不知道上哪儿去了,找了一圈竟然没有。 大汉有些不耐烦,重新把他握紧的手指掰开。 粗声粗气道:“别挣扎,切到别的手指我可不管。” - 讲完这些,柳苏苏看着一旁半天没有出声的柳玉,问她:“怎么,心疼了?” 柳玉顿了一下,然后疯狂摇头。 她眼里有泪,但声音是斩钉截铁:“不!他当初卖我,后来要卖弟弟的时候,也根本没有心疼过我们。” “只是……” “只是什么?”柳苏苏看她。 柳玉有些惴惴不安:“只断了一根手指真的能行吗,我爹他是无赖,说不定断了手指更要把弟弟卖去明月馆了……” 柳苏苏喝了一口茶,点了点头。 “你说得对,但我还没讲完,你爹断指以后还有后续。” “什么后续?” 柳苏苏淡淡:“被力生给送进去了,不到死怕是出不来了。” 原来,在张老六断指之后,力生将人又带回了大河村。 他想着这人都已经断了手指,总要消停一段时间了吧。 谁料,渣滓就是渣滓,你给他多少次机会他都不会罢手。 张老六表面感激力生在关键时刻将他救回来,但实际上内心却开始憎恨他,觉得要是自己不认识他,根本就不会学会出老千的手段,也不会混成现在这个样子。 憎恨以及嫉妒已经烧糊了张老六本就不够机灵的脑子。 加上赌场的那些人又一直不停地向他催债。 尤以金元宝富商最甚。 后来张老六才知道,那人长得慈眉善目,其实是个混黑的,手底下的人驻扎在汴京城各个场馆给人看场子。 旁人都管他叫于三爷。 跟于三爷结了怨,又没有钱还债,张老六就把主意打到了隔壁力生家的那尊金佛身上。 力生刚搬来的时候,就因为那尊金灿灿的金佛吸引过张老六的注意。 那么大一个,看人家抬着还怪沉的,应该是个实心的。 这要是偷到手里,拿到城里的当铺一当,自己欠的那些钱不就能一笔勾销了吗! 于是,张老六便选了个力生不在家的晚上,偷偷上门想要偷走那尊金佛。 谁料,家里那个平时看起来和蔼慈祥的老太太是个高手,一听见异动便暴起,将他给捆了起来。 “当晚就闹大了,大河村的村长做主,给人直接送到了衙门。”柳苏苏慢条斯理:“后来力生又找了些关系,现在人关在了县衙大牢,已经定了罪,罪不至死,但这辈子怕是出不来了。” 这样算是彻底解决了柳玉的后顾之忧。 还没有产生杀孽。 柳苏苏对力生的处理办法表示非常的满意。 “对了,你两个弟弟现在还在村子里,你是想留在村子里照顾,还是想接到府里都随你。” 柳玉抿着唇,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 夫人为了自己这个半路认得妹妹,做的太多了。 柳苏苏看着她脸上情绪的变化,心想着,完了完了,这不是要跪就是要把命给她。 她刚想开口阻拦,却听门外传来杨武激动的声音。 “夫人,将军来信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赴宴 距离沈懿出征已经过去一月有余。 他走时尚是正月,这会儿二月都要过完,眼见汴京城的桃花都要开了。 这还是他头一次写信回来。 杨武激动的捏着那封薄薄的信笺。 “驿站送过来的,说是将军叫快马加鞭送回来的,一定要亲自送到您手上。” 除了在自己身边时,沈将军永远是说一不二的霸王性子。 柳苏苏很喜欢这种可爱的反差感。 她接过信笺,没急着打开。 杨武和柳玉都非常有眼色,知道夫人和将军感情笃深,看这种私密信笺肯定不希望有旁人在侧。 “姐姐,我回药膳坊了。”柳玉乖巧离场。 杨武也寻了个理由,去后院帮忙了。 只留柳苏苏一个人在堂屋里看信。 这信封看着单薄,但打开时候还是着实让她愣了一下。 五六页的信纸,写的满满的。 她勾了勾唇,心里一片温柔。 人说感情就是分享欲和独占欲,她知道,这些沈懿一直都有。 吾妻苏苏:见信如晤。 沈懿笔力虬劲的字体在泛黄的纸张上印出一片氤氲。 他说这一路上遇到了什么人什么事儿,他说已经到了边境许久,但因为驿站一直未启用,又忙着和一伙东胡势力周旋所以才写信回来。 他的家信实在是写的很细,从吃喝到思念,柳苏苏看的心底一片暖洋洋。 最后,他还写了见到边境封地的幽王。 对方屡屡向他示好,不知意欲何为,也希望柳苏苏能警惕一些,避免被对方抓住把柄。 柳苏苏的心咯噔一下。 沈懿临行前不久才将自己的身世之谜告诉了自己,二人还曾经揣测这幽王很有可能就是沈懿父亲曾经效忠的人。 而这也大大说明了,沈家父母被人掳走的事情很有可能是和幽王有关系的。 如今,沈懿又被他给盯上,柳苏苏不懂这其中缘由,但本能的觉得沈懿此刻的处境非常危险。 - 人都说夫妻之间心有灵犀。 柳苏苏的感觉并没有错,沈懿此刻的情况确实是非常的危险。 前日他在边境大破了东胡的一支骑兵部队之后,幽老王爷便叫人递了帖子过来,说想邀请他到府上一叙。 封地亲王亲自招待得胜归来的大将军,这本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况且沈懿也很想亲自见见这位幽老王爷,是否如传言中所说的那样厉害。 于是,便应下了这场邀约。 今日,便是他前往幽老王爷府上赴宴的日子。 毕竟是王爷宴请,沈懿身边只带了副将于晋一人前往。 戌时一刻,沈懿与于晋准时骑马抵达幽老王爷的府门前。 这里是与东胡相交的封地,建筑风格也别具一格,并不像汴京城那样规整端方,更有一种野性的美感。 门前两个胡人打扮的下人替他们牵了马。 随后又有另外两个下人在前面引路,将二人往院子里面带。 于晋站在沈懿身后,小声说:“将军,看样子这幽老王爷跟东胡的关系还真是不清不楚。” 他们自打来了这里便已经打探到一些幽老王爷的底细。 很多信息都表示,幽老王爷与东胡现在的三皇子交往十分密切,恐有投敌叛国之嫌。 而当初皇上派他出来平定东胡的边境之乱,也是因为这样的原因。 幽老王爷心思缜密,手段毒辣,膝下又有一个精明强干的世子穆兆安,正值壮年,谁知道会不会还惦记着穆家的江山。 “沈将军沈将军,有失远迎啊!”二人才刚刚进了院,便见一个穿着打扮十分富贵,容貌端正的中年男人热情的从花厅迎了出来。 他年纪并不算太大,估计最多也就是个三十几岁,并不可能是幽老王爷的岁数。 不出所料,这人见了沈懿便客气道:“在下穆兆安,久仰镇北大将军盛名,今日有缘一见,竟比传闻中更加英武飒爽,不愧为当世第一武将。” 穆兆安,幽老王爷的独子,其人聪明奸猾,十几岁时手腕便足以让当今皇上生畏。 面对他的夸奖,沈懿自然要恭谨回应。 “世子爷谬赞,属下不过一介武夫,为皇上命马首是瞻而已。” 二人你来我往,谁也没有落了下乘。 穆兆安又聊了几句汴京城的风貌以后,便领着人进了府中的宴会厅。 主位坐着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双鬓斑白,却仍有一股威武之气在。 沈懿猜到,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幽老王爷。 与他独子穆兆安表现出的热情不同,幽老王爷态度只能算客气,见了沈懿也只是淡淡点了头,道了句:“沈将军来了,恭候多时,开宴吧。” 说着,一行端着菜肴的男男女女依次进了宴会厅。 烤全羊,煮奶茶……等等,送来的都是东胡这边本地的特产。 沈懿在这里驻营也有些时日,对这里的口味多多少少有些适应了。 也吃了几口,但并没有多吃。 幽老王爷注意到他放了筷子,便问:“不和将军胃口吗?还是更喜欢汴京的风味?” 沈懿顺着他的话茬说道:“自然是家乡菜更加符合在下的口味。” 幽老王爷默默点了点头。 半晌才仰头看了看天上。 宴会厅大门敞着,此时朝外看,刚好能看到一轮圆圆的月亮。 幽老王爷微仰着头,盯着那轮月亮看了许久,半晌才淡淡道:“月是故乡圆,也不知到临死那日,我这副老骨头还能不还再回到故乡。” 落叶归根是传统。 若是旁的远离故乡的老人说这话,沈懿恐怕还会同情。 但幽老王爷不一样。 沈懿对他没有办法燃起同情心。 只淡淡应和一声:“率土之滨莫非王土,王爷现在脚下踩着的也算是故乡。” 此话一出,幽老王爷愣了下,随后看着他笑了笑。 “你倒是有意思,不愧是那孩子的心腹人。” 他是皇上的心腹,二人立场上就是对立的。 无法成为朋友。 “来人呐,把前几日送来的舞姬叫上来,给咱们助助兴。” 宴会开始,穆兆安从头至尾都没有说话,直到这时,才扬手朝外吩咐。 沈懿额角跳了一下。 他侧过身,给一旁正在饮用酒水的于晋使了个眼色。 于晋心领意会,立马放下手中酒盏,下意识捏紧了腰间的刀柄。 第一百五十四章 中药 宴会厅内没多会儿就被一众衣着暴露的东胡舞姬占满。 她们穿着东胡特有的舞衣,腰身收紧,露出一片白花花的胸脯。 沈懿觉得自己的头愈来愈晕。 糟糕,刚刚那杯酒里有毒。 来之前便知道与幽王一家是对立立场,但也没想过堂堂一个王爷会把事情做到这么绝的地步,若有偏差,便是覆水难收。 沈懿头晕的愈发厉害。 他不能继续在这里坐以待毙。 他强撑着身上的不适感,手支在桌子上站起身。 “王爷,世子,今日在下身体多有不适,就先告辞了。” 大家都出了明牌,沈懿也没有了客气的必要,也不等二人回复,带着于晋就要朝外走。 宴会厅的舞者仍在继续。 幽王不语,穆兆安也一字未言,父子两个饶有兴味的盯着沈懿看。 颇有一种想看看他还能有什么本事的意思。 宴会厅门口霎时间出来一列黑衣人,各个手持利刃,像是堵在兔子窝门口的狼。 就等着猎物送到嘴边了。 于晋抽刀挡在沈懿身前,浓眉一皱,虎目一扫:“谁敢动我家将军!” 黑衣人没动。 似乎是等待着屋子里王爷和世子的命令。 身上焦灼的感觉让沈懿浑身发软,他咬住舌尖,用疼痛将自己唤醒。 “于晋,冲出去!”他从齿缝溢出一句。 随后,二人一左一右,对挡在门前的黑衣人采取正面进攻。 沈懿身手极好,曾于万军之中取敌军将领首级,他的功夫是常人所不能比拟的。 哪怕现在中了药,并不及平日里的收放自如,但他还是三两下就将面前几个黑衣人打倒,清出了一条路。 那头于晋也解决掉了身前的最后一个黑衣人。 偷偷眼见沈懿的身子晃得越发厉害,便赶忙过来,将人扶住,想直接从正门带出去。 “将军小心!”于晋惊呼。 若是往常,以沈懿的反应能力,定然能躲过身后人。 但是今天,他没躲过去。 于晋眼睁睁看着将军身后那位瘦小枯干的胡人管家,不知从何处找来一根手臂粗的木棒,毫不犹豫的砸向了沈懿的后颈。 沈将军应声倒地,于晋气的要骂娘。 一旁看戏许久的穆兆安终于开口,声音冷冷的,不复刚刚的好客热情:“叫人把于副将带下去吧,等沈将军答应了我们的条件,会让你们主仆两个再见面的。” 几个地上呻|吟的黑衣人爬起来压住于晋。 他不是不能反抗,但他是将军的副将,沈懿在哪儿他就该在哪儿。 “王八蛋,搞偷袭!” 他狠狠盯着堂上两个虚伪的父子,朝地上啐了一口血沫:“要是你们敢对我家将军不利,老子做鬼也要让你们幽王府所有人一起陪葬!” 穆兆安嗤笑一声,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他朝下一摆手,几个黑衣人便拖着于晋朝后院去了。 - 沈懿做了个梦。 梦里,他是在汴京的家中。 天色尚早,外面是一片氤氲的雾气。 柳苏苏坐在黄铜镜的梳妆台前画眉。 细长的柳叶眉将柳苏苏原本有些稚气的脸显出一点成熟的风韵。 他在她背后,双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嘴唇贴着她的耳朵,小声的哈着气。 “娘子,为夫为你画眉如何?” 说着,他拿起一旁的石黛在她的眉间细细的描摹。 他媳妇儿长得可真好看啊。 皮肤白嫩的像是拨了壳儿的鸡蛋,眼眸如水似月,晶晶亮亮,鼻子小而高挺。 朱唇不点而红,上唇微微上翘,带着些青涩的性感。 沈懿越看心里越燥的慌,身上所有的血液都朝见不得光的地方涌。 他小心翼翼摸上她娇美的唇。 一声婉转的低吟传到耳畔,女人娇娇软软唤了句:“将军~” 沈懿额角跳了跳,浑身上下一片湿冷。 他突然从梦中惊醒过来。 不对,这不是柳苏苏,他媳妇儿的声音不是这样的。 头痛的要死,沈懿强迫自己睁开眼睛。 入目是一片暗色的红,他处在一片柔软的床榻之上,旁边倚坐着一个东胡模样的年轻女人。 看穿着,这女子应该是方才宴会厅当中众多舞姬其中的一个。 她画着桃色的眼影,脸颊红红的,看人眼神欲语还休,上来就要去解沈懿的腰封。 “滚开!”沈懿怒声一震,将那女子吓退了些许。 他想起身,却发现浑身上下像是被人卸了力,一点都不听使唤。 废了好大劲才勉强撑住身子,可还不等他起来,就又被那女人推倒在了床上。 “不愧是当朝第一武将,下了那么重的药你竟然还能清醒过来。” 她勾唇轻笑,手指在他的胸口暧昧的画了个圈圈。 “别挣扎了沈将军,外头都是我们的人,今日你若不交出来点什么肯定是出不去的。” 交出来点什么? 沈懿的大脑飞速转动。 他之前以为幽王此举是为了送美女到他床上,从而买通他,站在他们的一边。 但那样做实在不算聪明。 就算他是一个被色所迷的男人,也不会因为女人的缘故与皇上为敌。 更何况,他还不是。 他心里只有柳苏苏。 面前女人似乎看出他的所想,竟然笑了一下。 “沈将军小瞧了这药性。”她慢悠悠道:“这是我们东湖专门喂马的特制药,若是今晚不得纾解,你就会七窍流血而死。” 沈懿觉得身上那种燥热的感觉愈发的严重了。 女人继续:“沈将军最好快一点把虎符交出来,我便与你欢好,解你身上的药性,不然我也不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 她娇笑着,伸手摸了摸沈懿的脸。 沈懿咬着牙,躲开了。 女人有些遗憾:“沈将军的脾气还真是一点没变呢,四年前我见你便是这样,哪怕伤了脸也不愿意同我们合作。” 沈懿微眯了下眸子,终于在脑海里找到关于这个女人的记忆。 四年前他脸上的那一刀就是拜这个女人所赐! 她当时是东胡的细作,没想到,今日竟然又出现在了幽老王爷的府上。 为他做事。 看样子,这幽老王爷与东胡确有往来。 他这谋反的心思已经是坐实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 解药 沈懿耐力惊人。 哪怕身上药效那么严重,但他还是咬紧牙关坚决不同意和东胡或者幽老王爷合作。 女人劝了一会儿见没什么用处,便下了床,去和世子爷报信儿。 女人走后,屋子里一片安静。 沈懿身上燥热的感觉愈发难耐,他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一个正在燃烧的火球,稍不注意就要爆炸。 柳苏苏的脸不停在他面前闪过。 沈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指尖抠住掌心,试图用疼痛唤醒自己。 “将军。”熟悉的声音突然在窗口响起来。 沈懿听出来人身份,是他的右副将叶修铭。 来之前为了以防万一,他将叶修铭留在了驻地,管理部队。 看样子他是得到了什么消息,赶来王府救援的。 听见屋内只有沈懿一个人,叶修铭立马从窗户跳了进来。 “将军,我带你出去。”他试图将人扛起来,但是连着试了好几次,都不行。 中了药的沈懿就像是脆弱的柳枝儿一般,四肢都是软的,不管怎么样都扶不住。 叶修铭急的抓耳挠腮。 沈懿倒显得很冷静。 他有条不紊的安排任务:“我们现在在别人的地盘上,你带我出去肯定不现实,周围都是眼线,我现在中的算是一种东胡用来喂马的烈性春|药,具体是否有解药你出去找找,若能找到便回来救我,若明早之前找不到,你便带着虎符直接回京,告诉皇上幽王要谋反之事。” “那您呢!夫人还在家等您呢!”叶修铭有些懵。 沈懿没看他,心里一阵阵的抽痛,淡声道:“就和夫人说我死了,叫她找个好人家再嫁。” 他的小媳妇儿是个聪明人,但这世道,女人难活。 他希望就算自己死后,柳苏苏也能再找到一个可以庇护她,可以保护她的人。 叶修铭眼泪都要掉下来。 可正这时,他突然想起什么,从袖口找出一个小瓷瓶儿。 “将军,您试试这个能不能解您身上的阴毒。” 瓷瓶儿里装的是军队临行前柳苏苏送来的。 说是看他们平日跋涉辛苦,这里头装的是一些日常可用的药粉,能防虫防蚊,还能用来预防一些小病消灾。 沈懿自然也有。 但他的那罐有些大,出门的时候不太方便便没有随身携带。 这属于死马当活马医了,能不能治好谁心里都没数儿。 叶修铭拿出来也只是觉得实在没有退路了而已,他得做些什么努力才行。 他用一旁的茶盏给药粉兑了些水。 刚才还无色无味的药粉一入水竟然变成了浅粉色,还有一股子桃花的香气。 “将军,您喝点。”叶修铭将人扶着,喂了一口水。 清甜的味道入了口,沈懿竟然真的觉得自己好像清醒了不少。 “都喂给我。”他急声。 叶修铭也看出,将军好像真的在转好。 他激动地不行,赶忙将整杯水都喂了进去。 “行不行将军,要不我把剩下的都给您喝了?”瓷瓶装的满,现在还有一半的量。 沈懿微摇了下头:“不用,茶盏放回去,你快藏在床下,有人来了。” 话音刚落,就听外面传来大门被推开的声音。 - 收到沈懿的家信之后,柳苏苏着实高兴了好几天。 她也给沈懿写了一封回信,叫杨武送到了驿站。 但她也知道这里离沈懿驻军的地方实在是远,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送到他手里。 信刚送出去,柳苏苏就打了个哈欠。 她最近身上总是懒洋洋的,估摸是因为春天的缘故,老是想睡觉。 她倚在椅子上刚想打盹,就听到阿贵急匆匆推门进来。 “夫人,不好了!宋大人家的打进来了!” 嗯? “哪个宋大人?” 阿贵急匆匆:“就是大理寺副左使宋一宗啊!” 因为之前几桩事情的缘故,柳苏苏与大理寺少卿相熟。 对方敬佩柳苏苏巾帼不让须眉,又喜欢吃她家药膳坊的风味,便时常去药膳坊吃饭。 后来他不光是一个人去,还会带着大理寺其他的官员同往。 有种部门团建的意思。 这毕竟属于是汴京城父母官了,再加上柳苏苏对大理寺少卿印象不错,便嘱咐柳玉给他们打折,偶尔还会送一些新菜试尝之类。 于是,大理寺官员来的越来越勤。 其中,尤以副左使宋一宗最甚。 却没想到这三来两来竟然就和在药膳坊做事的沈如霜搞到了一起。 “现在副左使宋大人家的正妻知道了这事儿,宋大人还说要休了妻迎娶沈姑娘,现在他家正妻不干了,闹过来非要咱们给个说法。”阿贵几句话解释了缘由,又说沈如霜已经被人按在了前院,就等着夫人出去给个说法了。 柳苏苏揉了揉眉心,烦躁的要命。 她有点后悔演这个长嫂如母了,这蠢货真是会惹麻烦,当初就应该直接把她扔回宁潼村。 但沈如霜来了没多久就能让大理寺副左使想要休妻娶她,这确实是柳苏苏没有想到的。 她起身,朝着阿贵嘱咐了一句:“你去查查,这个宋一宗是什么来头,家世如何,一会儿到前院来报我。” “是。”阿贵领命下去。 柳苏苏由另外两个小丫头陪着,一路到了前院。 沈府的下人不多,大家各司其职,很少有一堆人聚集在一起的时候。 但今天,前院已经站满了人,于嬷嬷叉着腰站在最前面,正在和一个女人掰扯什么。 那女人形容枯槁,面色蜡黄,与一旁胖乎乎的沈如霜倒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什么样的门第教出什么样的人,你家夫人就是个泥腿子,教出的小姑子也是个荡|妇,不要脸,专门抢别人的男人!呸!” 这女人看着瘦瘦弱弱,没想到骂起人来倒是挺厉害。 沈如霜是个嘴笨的,人家说了几句她就不会回嘴了,只你你你的说不出个正经的。 于嬷嬷生气,叉着腰骂回去:“再瞎说小心我撕了你的嘴!我家夫人岂是能叫你们随便污蔑的!再说了,姑奶奶又不是夫人生养的,她在外头惹了祸,跟我家夫人有什么关系!” 于嬷嬷气势如虹,骂起人来透着一股子正义。 几句话就将柳苏苏摘了出去。 “你!你这下人怎么胡说!”沈如霜生气。 于嬷嬷厌恶的瞥了她一眼,理直气壮:“我是夫人花钱雇的,可不是你家的下人!” 第一百五十六章 这有什么不能的呢? 不得不说,于嬷嬷这两句话倒是说的柳苏苏挺舒服。 本来嘛,沈如霜又不是她生她养的,凭什么要她来负责。 但现下,这狗皮膏药已经贴在了自己身上,想拆下去也是不能了,柳苏苏只能硬着头皮上。 “宋夫人说话还真是不客气呢。” 柳苏苏几步走到了二人中间。 于嬷嬷怕对面那个泼妇伤到她,还是拦在前面不肯退后。 “没事,宋夫人不敢把我怎么样。”柳苏苏笑笑,将于嬷嬷拉到了身后。 “夫人……可是她……”于嬷嬷想说这就是个不讲理的,直接报官撵出去算了。 但又知道她家夫人最是个精明的,估计早有了应对的打算,她便气鼓鼓退到了后面,又从屋子里抬了个椅子出来,让夫人坐了。 二月已过,天气已经渐渐暖和起来。 将军府的院子里几棵梨树已经见了绿色,开出白白粉粉的花骨朵。 柳苏苏坐在树下,慵懒的看着对面的中年女人。 对方赫然已经是来吵架的态度,又平白拉扯上自己,柳苏苏也没客气,看座什么的自是不必,只略略抬了抬眼皮:“宋夫人有什么事儿这么急,等我出来都不愿意就要在我家的院子里骂我。” 她微挑了下眉,晌午的阳光最艳,却也艳不过她那张妩媚动人的脸。 对面刚刚还气势如虹的宋夫人也莫名就觉得自己气势矮了一头。 被人抓着骂了半天的沈如霜见她气势占了上风,也顾不得平时与柳苏苏关系不好了,哭唧唧的过来抱住了她的大腿:“嫂子,他们欺负我!” 柳苏苏根本没看她,而是啪的一下打掉了她抓在自己裙子上的手。 院子大,这一声真是又脆又响,像是打在了沈如霜的脸上。 她愣住,脸上一阵暴红,像是马上就要哭出来。 “柳苏苏!你——等我大哥回来的,我一定要叫他休了你!” 沈如霜气急败坏,对着她恶语相向。 柳苏苏冷眼瞥她,又看了看站在门前已然愣住的宋一宗夫人。 “宋夫人,你可瞧见了,这小姑子与我并没有什么感情,说我教坏她我可是不认的。” 宋一宗夫人愣了一下。 “那也是你们家的人,她不就是凭着自己是沈将军的妹妹才敢与有妇之夫勾搭成奸吗!若做个妾也就算了,她竟然还敢撺掇我家男人休了我,有这样做人的吗!你” “放屁!明明就是你与宋大人感情不和,你干嘛还非要霸着夫人的位子,不觉得害臊吗!”沈如霜哪里是让人随便骂的人,哪怕完全没理,她竟然也说得理直气壮。 柳苏苏垂下眼,看着她,认真的叹了口气。 沈懿怎么会有这么蠢的妹妹的,哪怕不是亲生的,也都流着沈家的血液吧。 沈懿那么霁月清风一个人,这妹妹蠢得是不是也过分了些。 正这时,前院匆匆跑进来一个人,是阿贵回来。 柳苏苏方才叫他去查宋一宗的背景,没想到这么快就回来了。 他俯下身子小声跟柳苏苏禀报。 并说这些都是从大理寺少卿口中得知的,少卿听说下属妻眷来闹,还问了用不用派人过来。 柳苏苏朝阿贵吩咐:“不用,叫少卿把宋一宗宋大人叫来就是了,他家的内务,总要男人来解决的。” “是。”阿贵领了命,下去之前还看了沈如霜一眼。 她穿一身翠色的长袍,看样子应该是精心打扮过的,可这会儿脸上的妆早已经哭花,跪坐在地上,一脸的哀怨,不知道还以为她在扮林黛玉。 装什么装,一天天就知道给夫人和将军添麻烦。 阿贵狠狠翻了她一眼,出了院门去忙夫人安排的事情。 “既然闹到我面前了,这事儿肯定是要找个解决办法的。”柳苏苏淡淡:“但你们各说各话,我又是沈如霜的嫂子,我来定夺肯定宋夫人不愿意。” 宋一宗夫人插嘴:“废话,你肯定偏向你小姑子!你们这种乡下来的土包子我见得多了,不就是你攀上了沈将军,现在又想用老路给你家小姑子也找一个当官的吗!别以为我不知道!” 她语气恶狠狠,不知道还真以为是个狠角色。 可听完她一系列的分析,柳苏苏还真是没忍住乐了。 “敢问宋夫人,您家夫君几品?” 大理寺少卿不过就是个正四品的官,沈懿却是正三品,还是皇帝亲自封的正三品,这和一步一步混上来的不一样,本身就代表着实力硬,有靠山。 更何况,这宋一宗也不过就是个大理寺左副史,跟少卿也还差了好几级。 “七品,怎么了!”女人梗了梗脖子,还挺骄傲:“但我家男人是文职,他是从正九品升上来的,以后晋级的机会多得是!” 行,你愿意信也行。 柳苏苏歪了歪脑袋慢悠悠的问她:“夫人说宋大人是从九品晋升上来的?” “是又怎么样!”对方挺直了脊背。 “那就是了,可否问一下宋大人是如何晋升的,靠政绩还是才华,或者,是买官?” 宋一宗夫人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应付。 柳苏苏依旧云淡风轻。 她喝了口茶,不紧不慢道:“是花了宋夫人娘家钱买官进爵的吧?” “啊?他跟我说他是一步一个脚印踏实做上来的。”沈如霜惊诧。 柳苏苏是看都懒得看她一眼,依旧盯着宋一宗夫人,又问:“你以为宋大人是为什么要休妻另娶,是因为我小姑子貌美?年轻?还是人品贵重?” “是……因为她背后有将军这么大的靠山。” “放屁,他说是因为喜欢我,不喜欢你这个黄脸婆!” 沈如霜还想为自己的爱情据理力争,就被柳苏苏给怼了回去。 “等我说完你再说也不迟。” 她依旧慢条斯理:“据我了解,宋大人自入仕以来一直疏于政务,却善于钻营,他看中我家小姑子,多半是为了官场能够更进一步,而非什么情爱。” 宋一宗的夫人脸色也不太好看:“那……那你说怎么样?你总不能为了我这个陌生人把你自己的亲小姑子撵出去吧!” 柳苏苏淡笑,摊平双手:“这有什么不能的呢?” 第一百五十七章 软饭男 宋一宗已经被阿贵带到了将军府的二门外,正在听里面说话的声音。 他生的面目端正,器宇轩昂,但细看之下,眼神却算不得十分正派,自打进了院门之后,一直东张西望,很是没有风度。 阿贵实在瞧不上他。 “这位小哥,听说沈将军夫人是从宁潼村来的可是?”宋一宗笑呵呵的与阿贵答话,试图从他口中听到一些关于将军府的内幕。 他能和沈如霜勾搭成奸,确实就是看中了她将军妹妹的背景。 不然他一个读书人,怎会看中那种蠢笨如猪,又自以为是的乡下女子。 可她是沈懿的妹妹就不一样了。 沈懿,那可是圣上最为倚重的武将,手握重兵,日后前途不可限量。 若成了他的妹夫,他怎会不提携一番呢? 况且除了沈懿还有沈夫人柳苏苏。 那可是能在汴京城最繁华地段开药膳坊,能靠一手绝佳的医术替男人笼络官员的奇女子,甚至听说圣上还曾经为她题字。 想到这儿,宋一宗下意识的舔了舔唇。 啧,同样是乡下出身,怎的沈懿就能找到那么娇媚又聪慧的女人,而他就只能找到沈如霜这么个货色? 阿贵跟了柳苏苏许久,早已经能轻松分辨人说话时候内心的想法。 他撇撇嘴,看着面前这个道貌岸然的男人,只冷冷答了句:“将军府的下人是从不妄议主子的。” 当场被一个小厮给了没脸,宋一宗脸色不怎么好看。 但到底还是忍下了,没有说话。 二门里,柳苏苏与宋夫人的谈话已经接近尾声。 沈如霜哭的什么似的,抱着柳苏苏的大腿,一会儿叫嫂子,一会儿又骂小贱|人,像是昏了头。 柳苏苏嫌弃的叫人把她拉下去,对宋夫人道:“我夫君在前线战场保家卫国,你来闹我本就于理不合,但看在确实是我小姑子惹得祸事,这事儿我肯定要给你一个交待。” 宋夫人警惕的看着她:“什么交待?” 门外的宋一宗也非常紧张。 他自小都在男人说了算的环境里长大,还从未因为一个女人的几句话而感到压迫感这么严重。 现在,他在柳苏苏身上感觉到了这种感觉。 柳苏苏淡淡:“沈如霜多次做出给沈家门楣丢脸的事情,实在为我家将军蒙羞,今日我在这儿做主,沈如霜若想待,日后在府上就与其他下人待遇一样,别想拿什么姑奶奶的身份出来压人,若是不想呆,我便替将军送她一份嫁妆,直接送回宁潼村我公公婆婆手里。” 宋夫人惊得嘴都合不拢:“你说话算数?” 她家也有小姑子,宋一宗那个妹妹也是个招人烦的货色。 她都烦的恨不得抽死那个,但平时说话脸都不敢挂一下,生怕那祖宗闹到宋一宗面前,惹得夫妻不和。 没想到,这看起来娇娇弱弱的将军夫人却是个狠角色,上来就直接把小姑子往外撵。 二门外的宋一宗倒是没他夫人那么惊讶,只是嗤笑了一下。 他可不信柳苏苏真的有这样的本事。 阿贵见他面露不屑,更是看他不爽。 阴阳怪气的嘲讽了两句:“宋大人可是不信我家夫人有如此能耐?” 宋一宗毫不客气的点点头,似乎在回敬对方刚才对他的不屑。 “君臣父子,男尊女卑,是从老祖宗辈儿就传下来的,你家夫人就算在外头赚的多些,怕是也做不了将军的主吧,如霜可是你家将军的亲妹子,她哪能说撵回去就撵回去。” 阿贵看他的眼神活像看个傻子。 他见沈懿和柳苏苏相处时间多了,早就习惯了这院子里是夫人说了算的规矩。 何况夫人做的事情从来就没有无理的时候,将军自然愿意顺她的意。 阿贵淡笑:“宋大人可能不知道,我家夫人在村子里的时候就与这位小姑不合,经常欺辱打骂,我家将军又是个知道疼人的,对他这个妹妹观感极差,本来这回她过来投奔将军都是要直接送回村子里的,还是夫人大发慈悲把人留下的。” 话一说完,宋一宗脸色瞬间就不好看了。 他和沈如霜在一起,也打听了不少她与将军以及将军夫人的关系。 可那货每次说到这些时候都支支吾吾,但你问她成亲之后会不会受到关照吧,她又梗着脖子说:肯定会啊,那可是我大哥,我大哥最疼我了! 搞得宋一宗一直以为沈如霜在这将军府上还是个人物来着。 见他脸色惨白,阿贵又添油加醋。 “宋大人糊涂,若真的是将军宝贵的妹妹,怎会派她去药膳坊做底层下人才做的事情呢?” 宋一宗脸色更难看,他第一回看见沈如霜的时候,她确实是在药膳坊内做杂活儿。 但她气势足啊,旁边的伙计又不和她一般见识。 还跟宋一宗说,自己是被嫂子派来看着这些外人的,只是想亲身体验一下这活儿怎么做罢了。 现在想想,都他妈是骗局。 这死丫头根本就是来将军府打秋风的,结果跟人家夫妻俩关系都不好,稍不留神就要被赶出去。 跟这人成亲,怕是得不到沈懿提携不说,还会被连累着一起嫌弃。 自己真真是瞎了眼! 宋一宗毁的脸都青了。 他也等不及里面传他,推开二门就急匆匆走了进去。 院子里乱七八糟站了一地的人。 有他夫人,还有跪在地上一脸眼泪鼻涕的沈如霜。 宋一宗直奔当中位子上那个又美又娇庸庸懒懒的小姑娘。 “沈夫人。”他恭敬行礼。 柳苏苏懒懒的瞟了他一眼,冷声:‘这是将军府的内宅,大人不等通报便进来,怕是于理不合吧。’ 宋一宗赶紧一连声的道歉。 “的确是下官无理,只是听到里头说的是下官的家事儿,这才不能不进来辩解几句。” “哦?辩解?看样子宋大人对我们刚才说的这些不太同意咯?”柳苏苏来了精神,身子也挺直了些,歪着脑袋看他。 宋一宗赶紧点头:“是,我与内子最近有些矛盾,吵架之中失了分寸便说出休妻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实际上却并未真的要休妻。” 宋夫人在后面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还想说什么,但被男人侧头瞪了一眼,又缩了回去。 宋一宗继续:“至于与您家小姑子的关系,恕在下要说一句冤枉。” “宋一宗,你!”沈如霜气的要跑过来与他对峙,却被身后两个嬷嬷按得死紧。 宋一宗不看她那张惹人生厌的脸,继续面无表情的撒谎:“我二人只是在药膳坊见过两次,并未有逾矩行为,还望夫人明鉴。” 沈如霜瞠目欲裂。 她不是头回经历这样的事儿了,上一次是村子里的孙秀才。 那人也是明明占了她的便宜,却硬是不肯负责,还四处诋毁是她主动。 凭什么!凭什么她就不能像柳苏苏那样遇到个像大哥一样的好男人! 凭什么! 她哭得泣不成声。 柳苏苏叹了口气,叫两个嬷嬷:“送去后院休息吧。” 沈如霜被带走,院子里就剩她与宋家夫妇对峙。 话已经说到这份儿上了,也没有再纠缠的必要。 宋一宗一直表示自己是清白了,那宋夫人也是个傻的,男人说了也就信,还跟她道歉说是自己误会了。 行吧,啥锅配啥盖,对付过去吧,别害人了。 柳苏苏冷眼瞥了宋一宗一眼,淡声:“那我就祝宋大人官运亨通,家庭和睦了。” 说完,她浅笑一下,宋家夫妇跟着打了个哆嗦。 “送客!” 第一百五十八章 喜脉 送走宋家夫妇,柳苏苏到后院看了一眼沈如霜。 认识那么久,她还是头回觉得这丫头是真可怜。 都到这份儿上了,她还捂着耳朵趴在床上,就是不肯相信宋一宗与她来往是为了哥哥的权利,并且在对方认为她没有利用价值后,会毫不留情的将她抛弃。 让她再一次在柳苏苏面前丢了大面子。 柳苏苏进门,她从茶几上抄起一个茶盏就扔了过来。 好在她反应快,躲掉了。 茶盏摔在地上,碎成了好几片儿。 于嬷嬷不乐意,忍不住训她:“姑奶奶,你怎么分不清好赖呢,今儿要不是夫人坐镇,你不知道要被那对夫妇欺负成什么样子呢!” 沈如霜愤恨的抬起眼,紧盯柳苏苏:‘放屁,这贱|人就是看不得我好!宋一宗原本就是想休妻娶我的,你凭什么在中间使绊子!’ 要是往常,柳苏苏估计真的想要抽她个巴掌直接撵出去。 可是今天,看着这张哭花的脸,她没来的竟然多出几分耐心。 “沈如霜,你总是羡慕我能找到你大哥这样的好男人对不对?” 问题来的莫名其妙,沈如霜却被她引着点了点头。 本来就是嘛,大家都是在宁潼村那个破地方刨食的,要不是她哥哥出息了娶了柳苏苏,她凭什么能在有钱人云集的汴京城过上这么舒坦的日子。 柳苏苏看着她愤恨的目光,淡笑一声:“那你觉得,若你大哥是宋一宗,遇上今天这样的事情会如何处理?” 沈如霜看着她,脑子跟着她的提问飞速运转。 她并不是个傻子,只是从小生活在沈张氏身边,思维和处事方式早已经习惯她娘那种蛮不讲理却又自以为是的模式。 但最近这段时间,她跟在柳玉身后也看到了他们平时做事的方式。 会替别人着想,会找准自己的定位,这样才不会惹人厌烦。 她循着这个思路,将自己想象成大哥,设身处地的考虑这个问题。 要今天来的是大哥而不是宋一宗,他会怎么做? 沈如霜想了半天,最终无奈道:“我想不出来。” “这就对了。”柳苏苏淡淡:“因为你大哥永远做不出在外偷吃,还要回头休掉发妻这样无耻的事情。” “可是……可是……”沈如霜想替宋一宗辩解两句,但没找到可以说出口的理由。 柳苏苏静等着她坐在那儿呆愣了半晌,才开口:“宋一宗不是良人,我已经找人查过了,他现在的官职也是夫人娘家花钱买来的,他攀上你,只是觉得你的娘家比他夫人的娘家更厉害,他能借到的力更多,所以在我说出要把你撵回去这种话之后,他自然不会愿意继续与你来往了。” 沈如霜哽住。 她不是不明白宋一宗做这些的目的,可她就是不能理解,凭什么同样是女人,柳苏苏却总是过着让人羡慕的生活,而她就像个小丑一样,每次遇到的都是这种货色。 仿佛看懂她的所想,柳苏苏罕见的摸了摸她的头,安慰了句:“你是什么样的人,自然就会吸引什么样的人,若想遇到良人,你首先得先改变自己。” 沈如霜被突如其来的亲昵搞得木木的,半晌没有反应。 柳苏苏起身朝门外走。 “今晚想想你到底想做什么样的人,明早告诉我,只要我有能力,便会助你一臂之力。” 她推门准备出去。 沈如霜却突然开口:“你……你不撵我走了?” 她一直都知道柳苏苏讨厌她,她以为这一次,自己搞出了这么难看的事情,柳苏苏肯定会毫不犹豫的将她撵出去。 至于她大哥? 在那么远的地方驻守,等到他知道的时候,自己怕是都已经回了宁潼村被爹娘卖给那个老鳏夫了。 柳苏苏勾了下唇,并没看她:“你是沈懿的亲人,我不愿苛待你。” - 出了沈如霜的房门,柳苏苏看了眼天色,大概已经是下午三四点钟了。 府上的规矩是六点吃晚饭,七点柳玉从药膳坊回来报账,然后九点左右安寝。 可是今天莫名的,柳苏苏就是很饿。 她觉得或许是因为刚刚审了一场破事儿的缘故。 “于嬷嬷,去厨房替我煮碗鸡汤面,有些饿了。”她吩咐。 于嬷嬷哎了一声,迈着小步颠颠的跑到小厨房给她做饭。 府上是常备着高汤的,什么鸡鸭牛羊都有。 所以这碗面条没多一会儿就送到了柳苏苏的手边儿。 喷香四溢的鸡汤,细细的面条装了一小碗,上面又点缀了些绿油油的香葱和香菜。 柳苏苏看了食指大动,很快就吃干净了一碗。 于嬷嬷在一旁咂了咂嘴,下意识说了句:“夫人今儿胃口不错,好久没吃这么多了。” 柳苏苏满足的打了个哈欠:“可不是。” 说完,她又觉得嘴里没味儿似的,问道:“于嬷嬷,上回安郡王府送来的青杏可还有吗,洗几个给我尝尝。” 安郡王府有一棵杏树,每年春夏之际都会结很多杏子。 殷夏知道她喜欢研究用各类水果泡酒泡茶之类的,便留了许多给她。 成熟的杏也有,但给她的多半都是青杏,叫她泡好了酒送一些给自己。 杏子没成熟之前又酸又涩,柳苏苏拿回来就尝了尝味道就放了起来。 今天突然又说要吃。 于嬷嬷一顿,福至心灵,问了句:“夫人可是许久没来月事了?” 柳苏苏闻言也蒙住了。 她还真没留意,自打穿越以后,她这大姨妈一直都非常准,但这次不一样,她算了算日子,好像真的已经晚了半个月还没有来。 于嬷嬷看着她一脸懵逼,激动道:“怕是有喜了啊!” 柳苏苏没说话,而是反手给自己摸了个脉。 根本就没有叫郎中,她自己就是最好的郎中。 脉象平滑,来往迅急,是个再标准不过的喜脉了。 柳苏苏一时无话,甚至不知道作何反应。 还是于嬷嬷提醒了她:“夫人还不赶紧写封信告诉将军这个喜讯?” 对!给沈懿写信!他肯定特别高兴要做爸爸了。 “去给我拿纸笔来!”柳苏苏终于反应过来,叫着让人去准备纸笔。 下人一连声应下,跑去拿纸笔,却听杨武慌慌张张跑进来,说道:“夫人,夫人,宫里来人请您,说是皇上要见您!” 第一百五十九章 进宫面圣 宫里太后贵妃请她去后宫倒是常事。 现在除了云姝的姐姐云贵妃以外,她和一众嫔妃宫仆关系都是极好的。 什么美容养颜,补身益寿的药膳,总是第一个都会送到宫里去讨好贵人。 这并不是巴结,这是做生意人本就该有的周全。 普天之下莫非王臣,率土之滨莫非王土,她凭啥要跟皇家过不去。 多刷刷面子总有些好处。 后宫她常进,但被皇上请去,她这还是头一次。 “哪个公公来叫的?”她问。 杨武回道:“皇上身边经常跟着的那个林公公。” 林佟,皇上身边最得力的大总管。 竟然是他过来请自己? 柳苏苏莫名就觉得今天这事儿恐怕不是个小事儿。 她叫人把林公公请到正堂喝茶,自己则叫了两个小丫鬟赶紧给自己更衣梳妆。 片刻之后,她打扮妥当出现在了正堂。 “林公公。”她道了句。 林佟赶紧站起来,看着对面这个身穿青灰色锦袍也掩不住一脸青涩的小姑娘,心里有几分疑惑。 就这么个小丫头,就能解决那么大的事儿? 心里如此想,但话肯定不能这么说。 林佟恭敬俯身:“圣上有事儿要同您商量,既然沈夫人已经收拾好了,那就随老奴一块儿进宫吧。” 二人一前一后出了将军府的正门。 林佟带了顶软轿给柳苏苏乘,倒是非常体贴。 不多时,轿子挺稳,林佟掀了帘子:“沈夫人下轿吧,咱们到了。” 柳苏苏顺着他的手朝外看,红色的飞檐宫墙,门口站着两个腰间跨刀的年轻侍卫。 这里不是紫禁城的正门。 “咱们从侧门进?”她疑惑。 就算是她往日来后宫找嫔妃,也都是走的正门。 这怎么皇上叫她来,倒是走侧门了?有什么事儿是不能让外人知道的? 不仅是她好奇,对此,云贵妃也非常好奇。 她最近一直想找机会得到皇上宠幸,希望能够一举有孕,让自己在后宫地位安稳。 但想了许多办法都没有用。 虽然,她脸上的癣斑因为停用香粉以后得到了缓解,但是皇上不去她宫里,她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所以,最近,她都热衷于叫下人在御书房附近蹲点,看看皇上什么时候有空,或者看看皇上新近宠爱哪一位宫妃。 却没想到,丫鬟慌慌张张跑进来,竟然说皇上叫了沈懿的夫人秘密进了御书房。 云贵妃傻了眼。 这不对啊,人家男人还在边境保家卫国,难不成皇上就敢收了人家媳妇儿? 前朝不是没有过皇上对朝臣夫人有不轨之心的,几乎下场都是被一众朝臣弹劾,百姓也跟着骂个不停。 她不信,就区区一个柳苏苏,竟然能让皇上冒这么大的风险》? 丫鬟补充:“或许不是贵妃想的那样,沈夫人进的是御书房。” 又不是寝殿…… 云贵妃撇撇嘴。 天下都是皇上的,他管什么御书房还是寝殿,他要想干点什么,谁能拦住他? 云贵妃这头莫名其妙吃飞醋,柳苏苏那头刚被圣上赐了座,谢了恩。 小皇帝比起上次见面的时候成熟了不少,唇边的胡茬也变得青黑。 他看着柳苏苏,眼中也有试探,也有不解。 他不懂为什么沈懿突然给他传信儿说要让夫人前往驻地。 但现在边境暴乱,他不得不以沈懿马首是瞻,既然他提了要求,皇上怎么样也都不能拒绝。 更何况人家只是让自己媳妇儿去驻地,又没提什么了不得的要求。 或许是因为沈将军想媳妇儿了? 不能啊,那平时是个多认真冷峻的人,哪会在这么危急的节骨眼上搞这种儿女情长。 皇上没说话,而是递了一封急信过来。 “今早沈将军派人加急送来的,说是希望朕派兵送你前往驻地,助他一臂之力。” “啊?”柳苏苏也愣了下。 但随即,她恢复精神,匆匆忙忙将那封信看了一遍。 信上写说边境最近突然就闹了一场时疫,好多将士都跟着染上,病症十分罕见,希望圣上能准允柳苏苏前往,助他一臂之力。 这不就明白了么,就是兵营里出现了时疫,沈懿一时找不到解决的办法,只好叫柳苏苏过去帮忙。 皇上看着她,希望从她脸上找出一些端倪。 但看了半天,并没有,这女人好像只是把这当成是一场普通的时疫,也把自己当成一个普通的郎中而已。 她放下信笺,朝皇上拜了一拜,一字一顿:“臣妇愿意领命前往。” 她倒是一点也不怕。 皇上又端详了她一会儿,实在也看不出什么,只好摆摆手:“好,你回去准备准备,明日朕便派一队人马送你出城。” - 当晚,柳苏苏被送回将军府上。 殷夏和穆雅正等在屋子里,见她回来,一大一小都冲上来。 “咋回事,听说你被叫到宫里去了?”殷夏着急。 她以为是沈懿在前线出了什么事,所以皇上才赶紧叫柳苏苏进宫告诉她消息。 所以听说这个事儿以后,她立马就赶来了,穆雅非要跟着来,她也就一并带着了。 “娘,你先让柳姐姐喝口水再说。”穆雅比她有眼色,给柳苏苏递了盏茶。 柳苏苏喝了口水,干涸的嗓子终于得到了滋润,她慢悠悠道:“没事,就是说前线闹了时疫,沈懿叫我过去帮个忙。” 殷夏一拍大腿,不太高兴:“那老些军医太医都闲着,他干嘛叫你一个小丫头过去,他怎么那么不知道心疼人呢!” 她激动地不行,好像沈懿要在现场,她非得上前挠一把不可。 穆雅只好又拉着她的袖子让她安静下来。 “娘,人家沈将军有沈将军的考虑,柳姐姐还没说什么,你激动啥!” “能不激动吗!”殷夏不高兴:“刚来的时候,你家于嬷嬷都说了,你有喜了,好不容易怀了个孩子,还没坐稳就让你往那么远的地方跑,这不是疯了吗!” 柳苏苏愣了一下。 殷夏不说她都忘了,她确实刚刚诊出有孕的事儿来。 但想想,她又觉得不是什么大问题。 一来,她自己就是个大夫,养胎什么的,对她来说并不算难事儿。 二来,沈懿突然发急信叫她去驻地,她敏感的觉得,是有什么大事儿要发生。 夫妻本就一体,若是如此,她必须得陪在沈懿身边。 第一百六十章 穆雅很生气 后果很严重 见柳苏苏去意已决,殷夏除了发几句牢骚以外,也说不出什么来。 “我叫她爹给你再安排一队暗卫,这大老远的,我不放心。” 有人在乎的感觉确实非常叫人温暖。 但这暗卫,确实是不能收。 柳苏苏还想办法如何拒绝,穆雅已经发了话:“娘,你动动脑子!圣上派人去送柳姐姐,规格一定很大,你若临时又插|进一队暗卫,不是摆明了说不信任皇上么。” 到时候,皇上不止是要埋怨柳苏苏,就连安郡王府都得跟着一块儿不招待见。 还得是末世大佬,几句话就把殷夏说的明明白白。 她拍了拍额头,叹了口气:“我这闺女还没长大就嫌弃你妈笨,以后可咋办啊!” 穆雅翻了个白眼,拉着殷夏的袖口:“娘,咱们赶紧走吧,叫柳姐姐好好歇歇,明天她还要赶路呢。” “行。”殷夏很听闺女的话,又嘱咐了柳苏苏两句就走了。 - 和殷夏一块儿回了安郡王府之后,穆雅并没有着急休息。 她对沈懿让柳苏苏去边境的事情也颇有疑惑。 按理说,沈懿是个十分周全的人,边境那种苦寒之地,又时时处处都遍布危险,他怎么会舍得叫柳苏苏去呢。 除非他遇到了什么不好解决的问题? 或者是他觉得柳苏苏在自己身边比在汴京城里更安全? 穆雅猜来猜去,想不出具体缘由。 于是便换好了夜行衣,避过府上护卫,一下子窜上房顶,朝城南方向而去。 城南有一间别院,如今租给一间戏班子使用,四周也被其他戏班子围起来,很是隐蔽。 那里平时就是穆雅的总部,一些新近的消息都会送到那里,等待她需要的时候自己去看。 她想去看看边境是否传来什么消息,沈懿到底身处什么样不好解决的危险之中。 安郡王府在城中,穆雅用轻功也跑了很远才抵达城南的别院之中。 已是晚上,四周都是戏班子里唱曲儿的声音。 穆雅从房梁上一跃而下,绕过正在练功的一个小男孩,到院子里的树上摘下了一个燕窝。 燕子窝最底下沾着今日刚刚送来的急信。 上面只说幽王宴请沈懿,随后沈将军下落不明,之后便没了消息。 穆雅皱起眉,有些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沈懿失踪了?那那封急信是谁写的? 柳苏苏去边境这一趟会不会有什么危险?皇上知不知道这一切? 她懵了半天,想着一会儿还是应该再去找一趟柳苏苏,告诉她自己知道的消息,具体如何做,还是要看当事人自己的选择。 她确实是柳苏苏的朋友,但她也不能阻止人家去找老公不是? 想到这儿,柳苏苏将纸条收好,从树上跃下来,准备绕过房顶出去。 可没想到,还不等她上房,就听到院子里进来了两个小戏子。 年纪都不大,好像还没到变声期,脆生生的,不仔细听还以为是女孩子。 其中一个道:“那大姐怎么那么惨啊,找了那么一个又穷又坏的男人!” 另一个也跟着义愤填膺:“可不是嘛,平时什么重活累活都是那大姐自己干,结果她男人领着老娘来,就管她要钱,不给还打人,什么东西啊!” 穆雅偷听了会儿,只以为是周围人家吵架的事情。 最开始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她还会因为女人被苛待而义愤填膺,但是待了快十年,她这点义气早就消失的差不多了。 这就是个男尊女卑的世界,她改变不了,为了避免自己气死,就只能少管闲事。 可那小戏子突然的一句话又把她惊动。 “殷大姐那么肯吃苦,天天一桶桶水的扛,要是换个男人肯定会对她好的。” 殷大姐? 殷畅? 穆雅一瞬间就反映过来了,这地方正是殷畅开药饮店铺的周围。 之前她的小店逐步走上正轨之后,就开始一笔笔的将之前借安郡王府的钱还上了,甚至还将齐家两个小不点给接了出来,跟她住在一起。 最初安郡王和殷夏都不乐意,说她太见外,但后来一想,她一个女人天天要折腾好几十里地确实是太麻烦了,要是两个孩子在她身边,她一边做事还能一边照顾,也挺好的。 所以,也就应下了。 这转眼,也有快一个月时间没有见过这个姨姨了。 没想到,她竟然又被齐三明一家欺负了? 穆雅气氛难耐,一下子就从树后冲出来,朝着那两个小戏子道:“你们刚说的那间店在哪儿,带我去!” 两个小戏子被突然冲出来的黑影儿吓了一跳,但等看清以后又觉得没什么可怕。 不过就是个比自己还小的小丫头。 梳着两个发髻,脸蛋胖乎乎嫩生生,嘴唇粉嫩红润,看着像个娃娃似的。 其中一个小戏子唱小生的,家里也有个妹妹,看见她便觉得喜欢,上来逗她:“”小丫头,你是怎么进来的,再不出去等会儿师傅来了可会打手板儿的。 他说着,还想上来摸穆雅的脸蛋。 却被人狠狠一眼给瞪了回去。 穆雅冷声,再一次说道:“我说刚刚你们说的那间店铺在哪儿,带我去!” 不大点个小丫头,竟然说出大人的气势来。 不不,比一般大人还厉害,跟师傅打他们手板儿时候差不多。 两个小戏子不得不点头哈腰,将人带出院门,直奔殷畅的药饮店铺而去。 路上,穆雅浑身都散发出一股子寒气。 小戏子忍不住问:“小姑娘,你是认识那个大姐吗?” “嗯。”穆雅惜字如金。 小戏子又问:“那你认识她男人嘛?听说是个读书人,但啥读书人能那样啊,天天啥也不干就堵在殷大姐店门口,一看见她就要钱,像个泼皮无赖似的。” 穆雅咬了咬后槽牙,溢出一句:“多久了?” 他们都没太关注这个姨姨,没想到她自己出来赚钱,竟然也要被那一家吸血鬼黏上。 小戏子掰着指头数:“半个多月了吧。” 上回我们去吴员外的堂会回来时候正好碰上那男人耍无赖,师傅还上去帮忙撵人了,但没管用。 两个小戏子聊着聊着就开始跑偏,又想起吴员外家那天的点心有多好吃来…… 穆雅没心思听那些,她急匆匆的撵着人往前走,还隔着很远就听见齐老娘不讲理的撒泼声:“你这个毒妇!你嫁了我儿就该把钱给我儿,两个死丫头哪花的了那么多钱,你就是在外头养男人了!” 穆雅的火蹭的一下就窜到了天灵盖。 第一百六十一章 胖大海 齐家是半月前知道殷畅在城南开了一家药饮铺子的。 是从一个到附近收租子的同期考生口中得知的。 齐三明自认那人才华比不上自己,偏就命好,家里有钱,城中各处都有宅院,人家随随便便收收租子就已经比得上他几年的收入。 “那日我去城南收租,恰好看见你家嫂夫人正在与附近的小戏子说话,好像是在那附近开了个药饮店还是什么的,生意好得很,只是齐兄堂堂七尺男儿还要叫夫人出去抛头露面,实在……啧啧。” 同期考生笑的非常嘲讽。 齐三明脸色不好看,嘴里骂骂咧咧:“你在哪儿看见她的!臭女人老早跑回娘家去了,我去了几次那头都不给我看门,我以为她叫饿死了呢!” 自打老黄牛殷畅走了以后,齐家是闹得鸡飞狗跳。 不用别的,就齐老太太和田芳就足够齐三明喝一壶的。 俩人都不是好欺负的,一个比一个厉害,拼起懒来也是谁都不服谁。 天天脏衣服堆成山的放在院子里,饭也没人做,只有偶尔齐三明发飙的时候他老娘会硬着头皮去厨房给他熬碗白菜。 但那玩意真的是清汤寡水,一点味道都没有。 比殷畅之前在家时候日子过得差多了。 没办法啊,谁让人家田芳是个从楼里出来的,张口闭口就是养不起赎我回来做什么? 齐三明的男人尊严容不得践踏,不得不接受她天天躺在炕上什么都不干。 齐老太太不想干活的原因则更合理。 凭啥啊,她多年媳妇儿已经熬成了婆,眼下家里躺着个闲人,凭什么让她这个老祖宗干活! 齐三明哪头都劝不动,只能忍气吞声。 期间,他扛不住去过安郡王府两次,试图放低姿态把殷畅劝回来继续给他们家当老黄牛,但是每回去都是吃闭门羹。 人家安郡王府的下人说了,王爷吩咐过,只要齐家的人来,一律大棒子打出去,现在已经给你留着脸呢。 齐三明瞧瞧那下人背后手臂粗的棍子,想骂的话一句都不敢说,只能是去一次就被人灰溜溜的撵走一次。 一想自己家里天天乱的让人要发疯,那婆娘竟然还在外头开起了店子自己做买卖,齐三明气不打一处来。 同期考生看见他要发火,又拱了两句:“瞧见你家两个女儿也天天在店里待着,我给你说哦,那附近可都是一些小戏子,你家女儿年纪才那么小,可不敢成天跟那帮人混在一起,都是下九流,很不上台面的。” 齐三明的脸更绿了。 他确实是对两个丫头片子没有什么感情,但好歹那俩丫头是他齐家的血脉,现在被殷畅带出去丢他的脸,他怎么能不气。 “赶紧说,你是在哪儿见得他们!”他怒气冲冲。 同期考生见火拱的差不多,慢悠悠报出一个地址,临走前还不忘再戳他一刀:“男人养不起家,也别怪人家自己出去谋生路了。” - 齐三明确实养不起家,但他坚决不肯承认。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殷畅既然已经嫁到他齐家来,就应该什么日子都跟他过。 当天下午他提前回家,叫上老娘一起直奔同期报给他的地址。 “嘛去啊,带你老娘吃好的去?不带我是吧。”田芳砸吧着嘴,倚在门口,满脸的不乐意。 “呸,你个臭不要脸的小婊|子,什么事儿都跟着掺和,就算我儿带我去吃好的,跟你有什么关系!我是他老娘,他孝敬我是应该的!” 齐老太太也是个傻的,连句漂亮话都不愿意说。 两旁的邻居都翘首等着看齐家今天的热闹。 齐三明闹了个大红脸,拉了拉老太太的衣袖,又哄了田芳两句:“不是吃什么好吃的,带我娘去给我爹上坟,你身子弱,就不必跟着去了。” “不是去找……”齐老太太还要说话,齐三明赶紧朝她挤了挤眼,好歹是明白了。 田芳撇撇嘴:“行吧,那回来的时候给我带点醉香楼的卤牛肉,都好几天没吃肉了。” 醉香楼的卤牛肉,半斤就要半两银子。 齐三明想说买不起,但田芳肯定又要闹他。 为了耳根清静一会儿,他嗯了一声,应下了。 反正听同期说殷畅赚了不少钱,买斤卤牛肉肯定是小意思吧。 二人在路边叫了辆驴车,颠了一个时辰终于算是到了城南。 这里确实荒僻,周围店铺商家并不算很多,只有戏班子扎堆儿的那条街上才有几家孤零零的店铺。 殷畅盘下的那家店恰好就在其中。 跟其他家相比,她家门口已经算是最热闹的了。 几个穿着布褂子的小戏子坐在门前,一边喝着碗里的茶汤一边咿咿呀呀的吊嗓子。 “大姐,您家今儿的茶更好喝了,我喝完觉得唱腔都能唱高一个度了!”小戏子喜气洋洋。 殷畅站在柜台后面,正在照顾着齐婉婉吃米糊,听见这话也笑出来,朝齐萌萌道:“给小哥哥在盛一碗,不要钱。” 这是凤三,他师傅是店里的大主顾凤鸣扬。 殷畅受他师徒俩的恩惠比较多,自然不会舍不得这一两碗的茶水。 不一会儿,春喜班的小花脸刘喜也颠颠的跑过来。 这小孩儿是殷畅在这附近认识的第一个人,也是个笑呵呵讨人喜欢的,半大小子有的是劲儿,偶尔在她忙的时候还会帮她忙。 殷畅很喜欢他们。 就连齐家两个小丫头也很喜欢跟这些哥哥玩儿。 “大姐,我还想喝昨儿那个红枣茶。”刘喜眨巴着眼睛,满脸渴望。 殷畅果断的摇了摇头:“今早上你师父过来说不叫再给你喝甜茶了,说甜的生痰,唱起戏来嗓子就不霍亮了,我今早上带了胖大海来,你喝这个。” 小戏子们都没什么钱,平日里攒下那么几个铜板几乎都搭在了药饮店里,殷畅这里赚钱的大头基本上还是几个红角儿一次一桶两桶的买卖。 她也不愿意压榨孩子们这点仅剩的零花钱,偶尔还会自己泡点凉茶给他们喝。 不及柳苏苏的出品效果显著味道好,但不收钱,对孩子来说也是难得的小零食。 刘喜端起大碗喝了一口,咂么咂么嘴,脸皱了皱:“大姐,还是甜汤好喝。” 殷畅看着他的表情,噗嗤乐了下。 正这时,柳苏苏派来送货的车子已经到了。 五桶熬好的凉茶放在车子上,阿贵下来帮她抬。 刘喜和凤三也撸了袖子凑过去:“大姐,我们帮你,不能白喝你的水啊。” 第一百六十二章 老妖婆 看两个孩子这么热情,阿贵也忍不住笑呵呵的夸道:“还真是小男子汉,这么大点劲儿就这么大了!” 刘喜和凤三都才十岁出头,确实就是小孩儿。 但他们在戏班子里呆的久,又是独当一面的小角儿,可是容不得别人说她们小。 “才不小呢!你能拿的我们也能拿!”刘喜撇撇嘴,作势抬起车上一桶玉屏风饮。 阿贵想过来帮忙,但被他闪身躲开。 刘喜龇牙咧嘴:“我自己行,不用你帮忙!” 那一桶实在是不轻,阿贵怕他给摔了,赶忙道:“好,我不帮你,你赶紧送里头去。” 刘喜得意的晃了晃脑袋,艰难的把那桶比他还沉的凉茶朝屋子里面抱。 可才走到门口,刘喜突然感觉背后有人朝他靠近,紧接着响起一个聒噪的老太太的声音:“你这个毒妇!不好好在家过日子,你跑出来现什么眼!” 老太太卯着劲儿要吓唬殷畅一下,小脚颠颠的跑过来,根本没看见不远处有个孩子。 “小心!”阿贵大喊一声。 可刘喜怀里抱着桶,哪躲得过去。 俩人一下子摔到一起,木桶夸嚓一下倒在了地上。 带着枣香的玉屏风饮撒了一地。 殷畅赶紧跑过来把刘喜拉起来,仔细检查了一圈,心疼的问:“没事儿吧,哪儿摔着了没有?” “没有。”刘喜摇摇头,随即瘪了瘪嘴,眼泪马上就要掉出来。 这一桶的凉茶都撒了啊,他可是替戏班子定过茶的,这一桶就是一吊钱,现在都洒了,要是大姐让他赔该怎么办啊。 眼瞅着小不点眼泪就在眼圈转,殷畅心疼的想要安慰。 阿贵更直接,上来抽了小孩儿后脑勺一下:“哭什么哭,男子汉可不哭,再说了,这不还半桶呢么。” 他眼疾手快,很及时将桶扶正,眼下满满一桶变成了半桶。 殷畅摸了摸刘喜的头:“大姐不怪你,你也是帮忙啊,再说,别人碰你你才摔倒的,不怪你。” 对啊,是哪个不长眼的撞上来的? 突然想起源头,刘喜抹了把脸,气哼哼回头去寻罪魁祸首。 却冷不防看到地上一滩水渍里趴着个哼哼唧唧的老太太。 他气不打一处来,作势就想上去踢人:“你瞎啊,看不见前面有人啊!” 老太太撞了人,倒反比他还厉害,昂着脖子等他:“小短命鬼!是你撞了我,抱着那么重的桶你怎么不长点眼!” 说完,她又返回头去骂殷畅:“你是不是瞎啊,我老婆子都摔半天了,你倒知道管那个小短命鬼,是不是你在外头生的野种啊!” “你……你这老太太怎么这么说话!”刘喜气的想打人。 却被阿贵一把抱了回来,凤三也在一旁劝:“你赶紧回班子里去换身衣裳,身上都搜了,天冷,一会儿冻感冒了上不了台,瞧你师傅不揍你。” 凤三比他大些,又有凤鸣扬的面子在,在戏班子里向来有些威严。 刘喜想了想,也只好咽下气,颠颠跑回戏班子去换衣裳了。 齐老太太越骂越难听,骂完殷畅又开始骂两个小的。 齐萌萌和齐婉婉吓得不敢说话,大眼睛里莹莹欲泪,很是可怜。 “老太太,您到底是哪儿来的祖宗啊,撞了人不道歉不说你还骂人,你今儿早上吃的大粪吧,嘴那么臭!” 戏班子靠嘴吃饭,没几个不会骂人撒泼的。 凤三又天天跟在凤鸣扬身边儿,自然也学了一身的寒碜人的本事。 可齐老太太也是大街上当泼妇多年熬出来的资历,怎么肯叫个小不点骂了。 她支棱着膀子自己从地上站起来,抖抖身上的水渍就要过来掐凤三的耳朵。 “小兔崽子,你跟谁这么说话呢!” “可不就是跟您么,瞧我这嘴,还挺厉害,刚刚您还哎呦哎呦这疼那疼呢,这不就起来了。”凤三身子灵巧,朝阿贵身后一躲,躲开了老太太的动作,然后朝她扮了个鬼脸,一溜烟跑回了戏班子:“您就甭谢我了。” “哎!你这兔崽子!气死我了!” 齐老太太被气的眼冒金星,阿贵在一旁看热闹似的瞧她。 “您闹够了没有,闹够了赶紧把今儿这一桶茶钱赔了,不然我可要报官了。” 他现在长期都是在药膳坊里给柳玉帮忙,所以对于殷畅家里的事情也是略有耳闻。 那么个单薄却还要拼命干活的女人,背后有什么样吸血的婆家可想而知。 今日一见,竟比他想象的还要恶心。 一听要赔钱,老太太倒是不骂人了,指着殷畅道:“那是我们老齐家的媳妇儿,这不是她开的店么,赔什么赔!” 殷畅正在哄两个吓坏了的孩子。 听到此处,心里像是被人抓了一把似的。 凭什么!她在齐家的时候就当牛做马,现在她已经带着孩子出来了,齐老太太怎么还狗皮膏药似的缠着她不放。 她安抚好两个小的,起身走过来,对齐老太太道:“您不赔可以,但您现在影响我做生意了,请您赶紧离开。” 平时怎么揉圆搓扁都一声不吱的包子今儿竟然敢提意见,还要撵自己,老太太横了横眉,呸了一声。 “小贱妇,别以为你有个厉害的表姐就敢跟老娘这么说话!当初我儿也是八抬大轿把你娶回来的,除非他休了你,不然你就生是我们齐家的人,丝是我们起家的鬼,还带着孩子出来做生意,呸!”她手臂环在胸前上下打量了阿贵一眼:“别是出来养野男人怕叫人发现吧,我告诉你,你要是真敢干这事儿,我马上就告到衙门去,给你浸猪笼!” 说完,她又直奔柜台后面的两个小不点。 抓着齐萌萌的肩膀,引导着孩子开口:“跟奶奶说,你娘是不是天天跟这个男人勾勾搭搭啊,跟奶奶说实话,奶奶送她去衙门浸猪笼!” 齐萌萌不知道什么事养男人,但感觉并不是个好词儿。 再加上她在家时经常听她奶说要把田芳姨娘送去浸猪笼。 把人装笼子里捆实,然后再扔进河里,叫淹死。 齐萌萌知道这个。 “你不能给我娘浸猪笼!你才是坏人!” 齐萌萌吓坏了,满心都是怕老太太欺负她娘。 她抄起柜台上的水碗,狠狠朝老太太怀里扔了过去! “你滚,你别欺负我娘!” 第一百六十三章 良家妇女的味儿 老太太哎呦一声,也被这个场面惊呆了。 这小丫头往常在自己身边儿的时候,最是个听话不过的了。 平时掐一把打一下什么的,都是个不会哭的。 她还以为是个木头来的。 谁想到就跟她娘跑出来待了这么几天就变成这副德行?! 恶婆娘教出来的孩子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小兔崽子,你敢砸你奶!你是不想要命了是吧!”老太太反应过来,气势汹汹就要去掐齐萌萌的耳朵。 一旁坐在椅子上的齐婉婉吓得哇哇大哭。 “萌萌,快到娘这儿来。”殷畅一把拉过孩子,又过去哄另一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 老太太一点好儿没落着,倒是被小不点拿碗还砸了一下。 她活了这么大的岁数哪里吃过这样的亏。 反正刚刚身上已经湿透了,她也不管那么多,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嗷嗷大哭。 一边哭还一边骂:“你这个毒妇!带着我们老齐家的孙女往外跑,还教她们欺负亲奶奶,这是大逆不道啊!你还想报官,我就该把你送去官府让官老爷打死你这个臭婆娘!” 殷畅搂进怀里两个孩子,嘴唇一直紧紧抿着,一言不发。 这种骂街是齐老太太的绝活儿,往常她还在齐家的时候,只要稍有不顺老太太意的时候,对方就会坐在地上拍着大腿骂她不孝,说她没有妇德,不会给人家做媳妇儿,也不知道娘家妈是怎么教的。 每当这时,周围邻居都会出来看热闹。 一帮磕着瓜子儿的妇人们围在一起指指点点,边笑她婆婆作态,边跟着数落她不孝顺婆婆,以后要遭天打雷劈。 比脸皮厚,她一直比不过齐老太太,所以一直被拿捏的死死的,被欺负了多年。 她怕一会儿还要经历那样的场面。 阿贵看不下去,想把老太太从地上拎起来:“你这不耽误人家做生意么!” 老太太活像一条濒死的鱼,噗噗腾腾,就是不让对方抓到她。 反而哭得更厉害:“一个嫁了人的出来抛头露面,我老齐家的脸都叫她给丢尽了!我儿还是个读书人,以后是要到皇上跟前儿当大官的,要是被人知道他有这么个媳妇儿,他的脸还能往哪里放啊!” 她拍着大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殷畅冷声回她:“既然如此,就烦请齐三明与我和离吧,这样日后我不管做什么,都挨不着他的面子。” 听到这话,齐老太太的哭声一愣。 随即破口大骂:“呸!和离?你想得美,当年娶你的时候花了我家不少银子,现在你赚了钱还想跑!想得美!” 殷畅哼笑一声。 她就知道,能让她这个恶婆婆过来闹一场的,八成也只有钱了。 “最近这段时间我也没赚多少钱,但只要齐三明愿意跟我和离,我可以把赚来的钱都给他,这样可以了吧?” 老太太坐在地上,浑浊的眼睛转了好几圈:“今儿我儿没来,你先把钱给我,回去我跟他说你要和离的事儿!”她伸手要钱。 殷畅都被气乐了。 她是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家。 今天只要她把钱交出去,保证明天这老太太还会继续过来要。 什么和离不和离的根本没戏,只要她还活一天,他们就会继续压榨她一天。 正这时,不远处传来春喜班班主姚春喜的声音。 “殷大姐,这人在胡同口盯着这儿瞧半天了,我看着不是什么好人,抓来给你瞧瞧,你认识吗?” 殷畅应声抬脸。 站在姚春喜身旁一直不停挣扎的人还能是谁,不就是她那个许久未见的相公齐三明么。 “多谢姚班主,还真认识。”她笑了一下,随即又看向地上的老太太:“娘,这不是巧了么,您儿子也在,那咱们今儿就把事儿办了,你叫他把和离书给我签了,我将最近这段时间赚的钱都给你们,如何?” 老太太眼珠子还在转悠。 齐三明已经从姚春喜手里挣脱出来,气愤的指着她骂:“你一个妇道人家,在娘家住了这么久已经是十分没有道理,出来抛头露面也没与我这相公知会一声,现在还敢主动提和离?疯了吧你。” 期间,齐三明甚至想要上来抽殷畅的脸。 但被一旁的姚春喜和阿贵两人拦的死死的,根本靠近不得。 他也是个男人,在另外两个壮汉手里吃了亏肯定觉得丢脸。 “男尊女卑,夫命妻从是传统,她是我媳妇儿,就该打!” 阿贵嫌恶的撇了撇嘴。 姚春喜倒是笑呵呵,听了这话也不恼,反而对他道:“那弱肉强食,恃强凌弱也是传统,我打你行不行呢?” 齐三明被哽住,看着姚春喜和阿贵健硕的身板,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地上的老太太见势不妙也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 这儿跟她家门前不同。 周围人都是帮殷畅的,她知道自己和齐三明一点好处都落不到。 只得换了副面目,对着齐三明小声说了几句什么。 随后,齐三明气哼哼,朝殷畅骂了一句:“你等着!” 说完,他又指了指旁边刚刚停止哭泣的齐婉婉和齐萌萌:“还有你们!都给老子等着!” - 从殷畅那里吃了一鼻子灰回来以后,齐三明大病了一场。 没办法,实在是太憋屈了。 他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有这么憋屈过。 殷畅过去多乖啊,说什么是什么,一句反驳的话都不敢跟自己说。 现在可好,自打跟她那个表姐来往多了以后,她倒是活泛起来。 不止在外头做起了生意,甚至身边还凑上了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男人。 一凑还是两个! 齐三明气不打一处来。 再想想上回见殷畅时候的模样。 她倒是比过去好看了不少,人也水灵了,腰身还是那么细。 衣服也比往日穿的漂亮鲜艳。 他舔了舔唇,又瞥了眼身旁炕上坐着的田芳。 突然觉得,过去在花楼里那个妖娆多姿的田芳已经不再那么吸引他了。 他倒是觉得这会儿的殷畅更有味儿一点。 就是那种良家妇女的味儿。 第一百六十四章 跟我没大没小? 齐三明的同僚中,有一个是县衙的书吏。 这人也是个奸懒馋滑的,官不大,但是官威大。 经常顶着这个名头在外头作威作福。 虽然说管不了什么大事儿,但在一般的小老百姓眼里,却也是个大官了。 恰好,他们衙门就在城南,离殷畅的药饮店不远。 齐三明想着,殷畅如今已经搬出安郡王府,没了靠山。 身边那两个男人看着又是没什么能耐的,其中一个甚至好像还是个戏子。 这样的人见了当官的都怕,他再找几个壮汉过去吓唬吓唬,肯定就能把殷畅给带回来。 于是,在大病初愈过后,齐三明立马带着雇来的几个壮汉,和早已经给了钱说好的书吏,再次前往殷畅的药饮铺子。 为了保险起见,这一次他甚至还带上了二人的婚书。 吸取了上回的经验,齐三明这回来并没有经过春喜班门前的胡同。 而是从一旁绕了一圈。 他带着四个壮汉气势汹汹赶到了殷畅的店门前。 巧的是,因为来的比较早,店里一个人都没有。 只有正在忙碌的殷畅和两个孩子。 “你们干什么!”瞧见来人,殷畅警惕起来。 她知道,齐三明上次吃了那么大的亏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但是她没有想到,这人竟然搞这一套,难不成找来这几个男人要把她抢回去吗? “你问我?老子倒是要问问,你一个妇道人家,已经嫁到了我们老齐家,不回家不说,还在外头跟别的男的勾勾搭搭,你想干什么!”齐三明双手环胸,上下打量着这间门头不大的小店。 他已经跟书吏打听过。 这间店面是殷畅长租下来的,听说开了时间不长,但生意特别好。 大约每天也能赚个三五两银子。 好家伙,他读了那么多年的书,现在一个月的工钱才不过三五两碎银子,她倒是厉害,就卖这么点水竟然就能赚这么多钱。 齐三明在家已经跟他娘商量好了,等到把殷畅绑回去以后,就叫老太太带着田芳过来经营这间店铺,让殷畅回去操持家里。 这样钱赚到了,回家也有热乎饭吃。 他想的非常周到。 殷畅护在两个孩子身前,警惕的看向那四个壮汉。 生怕他们动手。 正这时,事先已经答应好会来撑场面的徐书吏也晃晃悠悠的来了。 他手里拿着个折扇,装出一副文人的态度。 到了门前,瞧瞧殷畅,又瞧瞧齐三明,还假模假式朝齐萌萌和齐婉婉笑。 “乖孩子,想不想跟你爹爹回家啊,在这儿有什么好的,风吹日晒的。” 齐婉婉才一岁多,说不明白话。 齐萌萌倒是嘴皮子利落。 她警惕道:“不回去,我们要跟娘在一起,回家奶奶和爹爹会打我们的!” 被小孩子折了面子,徐书吏脸色不太好看,瞥了齐三明一眼:“你给表个态,回去别打孩子了,这么可爱的孩子你还舍得打?” 他自诩文人风骨,瞧不上齐三明要动粗的态度。 想着大家客客气气把问题解决了多好。 齐三明忙不迭:“好,看在徐大哥的面儿上,我答应回去保证不打你们娘儿三,你们赶紧跟爹爹回去吧。” 殷畅有点犹豫。 可齐萌萌却留意到了她爹刚刚说完话时,眼里流露出的一抹阴狠。 她吓得一哆嗦,缩在殷畅身后,小声道:“娘,我和妹妹不想回去……在这儿挺好的,能吃饱饭,还有戏听。” 在戏班子跟前儿做买卖,最方便不过听戏了。 两个孩子年纪跟周围的小戏子差不多大,又是女孩儿,去谁家听戏都没人拦着。 偶尔春喜班的班主高兴的时候,还会拉着齐萌萌给她讲戏文故事。 比她那个爹不知道好到哪里去。 齐萌萌不想回家。 坚决不想。 殷畅咬了咬唇。 她其实也不想回去齐家,她根本不相信齐三明会就此便好。 但是想到日后要一直带着两个孩子跟自己奔波,她又实在于心不忍。 现下孩子们态度都十分明确,她也没必要委曲求全。 便委婉朝徐书吏道:“徐大人也看见了,我们娘几个在这里自己过得也挺好的,再说,齐三明一直嫌我生不出儿子,为此还纳了个妓|女做妾,我就算回去也没有可待的地方,要不今儿您行行好,劝劝三明,让他把和离书签了,我们一刀两断,就此别过。” “放屁!”听完殷畅的话,齐三明怒了。 先不说她竟然把自己纳妓|女为妾的事儿说了出来。 就说和离这事儿!上次都那样说了,她竟然还敢想啊! 徐书吏听完,也皱了皱眉。 本以为是过来走个过场就能解决的事情,竟然闹了这么长时间。 他一会儿还要陪大人吃饭,可没时间在这儿耽搁。 他朝齐三明耳语几句。 又朝身边几个黑脸壮汉看了一眼。 齐三明立马明白过来,朝几人道了句:“给我把人扛走!” 徐书吏只当看不见,脸瞥向另一旁,自言自语:“本就是有婚书的夫妻,就算是直接带回去也没问题,何苦还来麻烦我。” 黑脸壮汉一个箭步冲到跟前,作势就要从殷畅身后扛走两个孩子。 齐婉婉吓得大哭。 齐萌萌一口咬在他手上。 “哎哎,小丫头你松开!”男人被她咬的嗷嗷叫,另外三个男人则一举而上,准备将殷畅扛走。 “你是我娶回来的媳妇儿,除非我说不要了,不然你想跑?笑话!”齐三明双手环胸,一脸轻蔑。 “你才是笑话!”一声稚嫩又嘹亮的童音从身后响起。 还不等齐三明回头看一眼,他就感觉后脑遭遇重击,好像被人用砖头砸了一下,身体失衡,一下子朝前扑倒。 穆雅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又冷眼瞥了一下正在动手抓殷畅的几个黑脸大汉。 “松开她!” 不过就是个还不到桌子高的小丫头,竟然莫名带出一股子上位者的架势。 几个男人都是底层苦力,一下子就被喝住,竟然真的停了手。 一旁徐书吏觉得拖得时间太久,有些烦了。 他朝穆雅道:“小丫头哪来的回哪儿去,本官做事有凭有据,你再敢拦我就把你送衙门去。” 当官的吓唬小朋友,无非就是这么一套。 身后带路来的凤三和刘喜都吓了一跳。 唯有小不点穆雅,她哼笑一声,瞥了他一眼:“哦?也不知道大人是个几品官啊,就敢跟我这样没大没小?” 第一百六十五章 抓走,都抓走 被个小丫头嫌弃了官儿小,徐书吏有些恼了。 他过去就瞧不上齐三明,小家子气,又没什么城府,学问也就一般。 但看在钱的份上他想着帮忙走个过场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谁料,他家这点事儿处理起来竟然这么麻烦。 那小丫头年纪不大,口气倒是不小。 徐书吏也来了脾气,朝旁边那几个壮汉道:“愣着干嘛,都给我带回去衙门去,这个当街伤人,那个已婚逃家,都不用县令大人出面,我就能判了你们!” 他说完,试图在穆雅脸上找到一点点恐惧的表情。 嫌他官小?笑话!他非得让这臭丫头瞧瞧,再小的官也能轻而易举收拾了他们! 齐三明还躺在地上哀叫。 穆雅那一砖头正正好好砸在了他的后腰上,现在疼的站都站不起来。 徐书吏嫌他没用,冷声:“不过就是个小丫头打了你一下,至于要死要活的么!” 几个壮汉也看出现在局势的变化。 雇他们来的这个已经开不了口了,剩下这个官儿大,那就听他的。 随即便七手八脚上来抓殷畅和几个孩子。 穆雅这回倒是不挣扎也不反抗了,只朝徐书吏说了句:“我年纪太小了,你带我去衙门肯定得让我先通知爹娘一声吧?我写个条子让那两个小哥哥帮我送去家里行吗?” 徐书吏转了转眼睛,心道这倒是个好主意。 看着小丫头穿的衣裳就知道也是个娇惯的,又特地过来救这个卖药饮的,说不定家里也是个做买卖的。 做买卖都怕当官的。 女儿又做了错事儿,还不得给点银子孝敬孝敬他? 想到这儿,他美滋滋朝穆雅一挥手,大度道:“写去吧。” 刘喜和凤三在旁边看的已经是急的不行。 殷大姐被欺负了不说,现在这个帮忙的小妹妹也要被带走了。 凤三甚至急到想回园子去找他干爹凤鸣扬,叫他找找关系,能不能别抓他们。 凤鸣扬的狂热粉丝里确实有几个跟衙门有些关系的。 他相信只要他师傅愿意出面,肯定能把殷畅他们救下来。 但这会儿听见小妹妹说要给家里带纸条,他也只能再等等。 穆雅从殷畅的柜台后拿了记账的纸笔,随手划拉了几个字。 这年头,只有有钱人才上得起学,就他们这些小戏子都是靠老师傅说戏,根本就不认字儿,看着这么点大的小妹妹字写得那么流畅,他俩还挺羡慕。 穆雅写了条子,随手折好,走到了二人跟前。 她选择了看起来更机灵一点的凤三交代道:“哥哥,这张字条帮我送去——” 后面她报了个地址,声音很轻,徐书吏根本没有听到。 凤三眼中闪过一抹惊诧。 那条巷子他去过,是跟干爹去给官老爷家唱堂会时候去的,这小丫头竟然住在那儿! 他刚想问。 穆雅已经开口制止了他:“放心去吧,我爹娘肯定会重金酬谢你们的。” - 殷夏回家以后和穆雅一起吃了晚饭,便回屋了。 又过了会儿,穆兆林也回来了。 他今儿又和好友在外头闲逛了一天,回来怕媳妇儿骂,还特意绕了远路给她买了她最爱吃的玫瑰糕。 “别以为几块吃的就能堵住我的嘴,一天又跑出去玩!”殷夏坐在桌边,一边吃糕,一边拿眼睛剜他。 穆兆林陪着笑脸哄她:“娘子别气,我这不是在家待着怕惹你不高兴吗。” 确实,他在家也是没什么正事,老在她眼前晃也不够烦的。 殷夏又剜了他一眼,说道:“圣上今儿叫小柳进宫了,说让她明天一早往边境去,说是沈懿队里闹了时疫,叫她过去给治治,你说这事儿靠谱吗?” 穆兆林也是一愣。 “军医太医呢?吃干饭得嘛!为啥叫她一个妇道人家跑那么远?” 殷夏撇撇嘴:“我也这么说啊,但谁知道你那侄儿是咋想的,就说让去,小柳也没办法,今晚上收拾行李,明天一早就得动身了。” 因为一起投资开店的事情,穆家一直与柳苏苏两口子走的还挺近的。 沈懿过去虽然不太瞧得上穆兆林这个纨绔子弟,但接触多了也发现他是个没心眼的,除了傻点也不讨人厌,所以与他相处也不错。 这好友上了战场,他不能帮忙,但他总得帮忙照顾一下好友的妻子吧。 穆兆林蹙了蹙眉,问殷畅:“你说我用不用找一队人马路上护着点沈夫人啊,别出了什么事儿。” 殷夏点头,复又摇头:“我也这么想的,但你闺女说这不合适,太不给皇上面子了。” 俩人围着桌边讨论了好半天,最终也没有想到合适的办法。 穆兆林一拍大腿:“问问雅雅去,那孩子鬼心眼多,说不定有什么好办法。” 可他人还没出了屋子,就听到有人匆匆忙忙从院外跑进来。 来人是府上管家,叫萧贺的,年纪不小了,胡子都白了,平时最是个稳重不过的,可今天一脸的惶恐,进门的时候还气喘吁吁。 “王爷,王爷,出事了!”他一脸惶恐。 穆兆林心里咯噔一下。 旁边殷夏已经先开口了:“什么事儿,说!” 萧老头拿了个递了个字条过来,解释道:“刚有两个小戏子找上门来,说咱们家小姐被官府抓走了,叫您二位赶紧去救呢!” “啥?雅雅!”殷夏一拍桌子站起来。 她晚饭还是跟穆雅一起吃的呢,这才没多久,孩子怎么可能就被官府抓起来了? “那小姐呢!”穆兆林着急。 管家也急:“正是呢,刚刚我才去瞧过,小姐房中没人,问了府上所有的下人,都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出的门。” 殷夏记得差点两眼一黑。 这时候穆兆林反而显得冷静一些,他朝管家吩咐:“那两个小戏子走了没有,叫过来我问问怎么回事。” 其实他心里早就慌得不行了。 但现在不是慌的时候,要是穆雅真的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他肯定死的心都有。 “哎,我给您叫去!”说完,萧老头又匆匆跑了出去。 第一百六十六章 千金大小姐? 没过多会儿,刘喜和凤三被带到了穆兆林夫妇两个的面前。 两个十岁出头的半大孩子,穿的很单薄,都瘦瘦的,但眼睛很亮。 萧管家能一眼看出他们是戏子,也是因为俩人脚上穿的都是只有戏子才穿的那种布鞋,软底儿的,很便宜。 “你们是在哪儿看到我女儿的,她被哪儿的衙门带走了,为什么带她走,她有没有受伤?”殷畅一连串的问题问的两个小孩儿有点发蒙。 他们过去倒是随着戏班子来有钱人家里演过戏,但连屋子都没进过。 现下难免有点害怕。 凤三先冷静下来,开始解释刚刚发生的事情,又把穆雅被带走之前写了条子让二人去救的事儿说了一遍。 他刻意忽略掉了穆雅说会有赏金的事儿。 他怕这俩大人以为他们是骗子。 毕竟刚刚送了信儿就被管家找人看起来了。 他知道,那就是以为他们是骗子来着。 “王八蛋,反了天了!欺负我妹妹,还想欺负我闺女,老娘亲自去会会他们!”殷夏气的浑身发抖。 穆兆林听说一个县衙的书吏竟然敢抓他女儿,脸色一下子就黑透了。 他是个纨绔,可他从来不在平头老百姓面前摆纨绔的架子。 说白了,他觉得恃强凌弱挺没劲的。 可今天,他偏要摆摆架子了! 他朝管家道:“去,备车,我和夫人去会会这位官威大的书吏大人!” - 头一次坐有钱人家的马车,刘喜和凤三两个吓得手脚都不知道该摆在那儿。 凤三还好些,还能绷得住,但刘喜就不行了,他整个人都有点抖。 殷夏过了刚刚那股子特别生气的劲儿,也想起来这俩孩子。 顺手从匣子里掏出两块糕饼,一人给了一块,柔声道:“跑那么远的路累坏了吧,刚刚在家里也忘了让你们喝口茶了。” 刘喜差点没被噎住。 凤三赶紧摇头,礼貌道:“不累,小妹妹那么小,您挂记她是对的。” 瞧瞧这孩子,还挺会说。 殷夏心情舒畅一些,随即又问了些关于殷畅在那附近开店的事儿。 凤三一五一十都说了。 殷畅生意起步很快,又是女人带着孩子,其实周围一直有些居心不良的混混打转。 “我们班主去过几次,看见有人欺负殷大姐,便动手帮她把那些人打跑了,我们班主是唱武生的,身手可厉害了,今天要不是他带人出去唱堂会了,殷大姐肯定不会受欺负的。” 殷夏听完,叹了口气。 穆兆林在一旁埋怨她:“你也不知道关心关心她,这么多事儿咱们都不知道,要不是有好心人帮忙,叫人欺负死了都。” 殷夏头一次觉得自己相公看起来那么正经。 一旁凤三也是满肚子疑惑,过去他们一直都以为殷大姐是个没什么靠山的寡妇,现在可好,先是知道了她有个不靠谱的婆家,今儿有知道了她还有这么硬的娘家。 马车很快抵达城南。 先是让两个小的回了戏园子,临走前殷夏特地记了下位置,想着过后得叫人送些东西过来,感谢感谢孩子,也感谢感谢之前帮过殷畅的。 送走孩子,马车停在了县衙门前。 殷夏起身准备下马车,却被穆兆林拦住,他摆摆手,叫车夫:“去,敲鸣冤鼓。” 他就是要把这事儿闹大。 他就是要周围住着的老百姓都知道知道,他安郡王府的人,可不是谁想欺负就能欺负的! 鸣冤鼓被敲响,不一会儿周围就出来了一些看热闹的人。 又过了会儿,县衙大门打开,有一个懒洋洋的小兵打着哈切从里头出来,不耐烦道:“谁呀,报官不会进去报,敲什么鼓。” 话刚一说完,他就看到了明晃晃的黄色马车停在路边。 上面赫赫然还写了一个安字。 只有皇室才允许用黄色马车。 而马车上的铭牌也显示着,这位就是当朝皇上的小叔叔,安郡王穆兆林。 小兵吓得双股战战,穆兆林撩了车帘,朝外看了一眼,嫌弃道:“叫你们大人来,对了,还有你们县衙的那个徐书吏,一起叫出来。” - 徐书吏被通知要出来迎接贵人的时候还是一脸懵逼。 他刚刚把殷畅带着一堆小孩扔进了县衙大牢,才觉得晦气,出来洗了个脸,就听到县衙孙大人心急火燎的叫他赶紧出去迎人。 哪位大人还要专门叫他来迎? 徐书吏一脸懵逼,但还是赶紧换了衣裳跟在县令大人身后小步出了衙门。 便走他还边好奇,问道:“大人,您说是哪位王爷?” 孙大人道:“安郡王。” 安郡王在坊间的名声一直不太好。 属于纨绔子弟,游戏人间的那种。 徐书吏一听更懵了,实在想不出自己到底哪里跟这位郡王扯上了关系。 二人匆匆跑到衙门口迎人。 孙大人站在马车前,恭敬行礼:“不知安郡王大人光临,有失远迎,万分愧疚。” 这种场合,一个书吏根本没有说话的机会,徐书吏只是跟在身后跪拜。 马车的帘子掀起来,先走下来的是一个面目俊秀,气质舒朗的男人。 他身后还跟着一个气质华贵的年轻妇人,二人皆是品貌不凡,一看就知道是贵人。 “这位就是您衙门里的徐书吏是吧。”男人并没有回孙大人的话,而是直奔徐书吏而来,语气里有一丝戏谑。 徐书吏更懵了,连连点头:“是,属下就是。” 听到确认了身份,穆兆林脸上的笑敛了。 他居高临下的看了徐书吏一会儿,脸上写满了:就是你小子,竟然还敢欺负我小姨子,抓我闺女。 但徐书吏看不懂。 他只能看出贵人似乎对他并不是太满意,眼神里都写满了想收拾他的心思。 他下意识的就缩了缩脖子,满脑子都在回忆最近做的哪件事能跟贵人扯上关系。 都是些东家长李家短的破事儿。 除了今天?? 徐书吏脑袋里突然就想起来刚刚关到大牢里那个小丫头,她跟自己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来着? 好像是说,也不知道大人是个几品官啊,就敢跟我这样没大没小? 坏了,她该不会是个千金大小姐吧! 第一百六十七章 和离书 穆兆林夫妇进了正堂。 孙县令愁的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 按理说有人敲了鸣冤鼓,不管是什么案子都得拿到堂上审一审的。 可眼下来人是安郡王夫妇,他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徐书吏发现自己惹了事儿,已经亲自跑到大牢里去接人了。 好在齐三明也还没有走,正在后堂等他,便被他也直接给带了过来。 毕竟这才是罪魁祸首,他得找人分担一下火力。 不一会儿,等众人再上堂前的时候已经换了个样子。 殷畅怀里抱着齐婉婉,手上牵着齐萌萌,穆雅挺着小胸脯一马当先的走在最前面。 而刚刚的苦主齐三明则被两个人钳住手臂,直接给押了上来。 徐书吏在一旁陪着笑。 生怕自己哪儿说错了话,再被贵人割了舌头。 可贵人根本就没看他,一见穆雅出来,刚刚还威风八面的安郡王一时眼圈都红了,赶紧迎上来,转圈打量了一遍,心疼道:“雅雅他们没欺负你吧,告诉爹爹,爹爹收拾他们!” 徐书吏和孙县令都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 殷夏也走过来,除了心疼,她还挺生气的。 这死孩子,大晚上的不好好跟家睡觉,出来野什么! 但转头,又看见一旁蓬头垢面的抱着孩子的殷畅,对上她,还歉意道:“表姐,对不住,雅雅是为了帮我们娘仨……” 殷夏心里那点火一下就泄了。 要不是她闺女,自己妹妹叫人欺负死她也不知道。 现在哪还有脸责怪孩子。 她想明白原委,忍不住瞥向罪魁祸首齐三明。 这人看着还是那么无赖,一双眼睛叽里咕噜的转个不停,一看就知道又在想什么鬼心思。 殷夏忍不住,上前一脚蹬在了他脸上,骂道:“姓齐的,这都多久了你还敢欺负我妹妹,是不是以为我们殷家没人了!” 堂上的孙县令和徐书吏也傻了。 谁能想到堂堂安郡王妃竟是个脾气这么爆的。 可殷夏的火儿还没出完,她还想打人,结果被穆雅拦住。 小不点这会儿倒是来了乖巧劲儿,拉着她娘的衣袖,小声道:“娘,这是衙门,不管什么事儿都得让县令大人来审啊。” 孙县令惶恐难耐。 徐书吏也头皮发麻。 只有齐三明,他这会儿已经破罐子破摔了,眼下安郡王一家注定是要以权压人了,那就不如再搞大一点,反正他是没脸了,不在乎多拉几个人下水。 他骂骂咧咧:“明明就是你家女儿打我!我有什么错,难不成她一个县主就能随随便便欺负我们这样的普通百姓了吗!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她又凭什么!” 穆雅看了他一眼,冷笑了一下。 没想到节骨眼儿上了,这人这点子骨气倒是被逼出来了。 她示意父母退到堂下观望。 自己则带着殷畅和两个孩子站在堂下。 她仰着脑袋盯着孙县令看,朗声道:“今日我确实是打了齐三明,但原因在于我见她带着几个男人欺负我姨姨,还要打我两个妹妹,情急之下我便动手了。” 她不过才十岁,个子矮的几乎够不到县令的桌子。 就算不是看在她出身的份上,谁好意思拿一个小女孩说事儿? 齐三明彻底撕破脸了,见徐书吏没有帮自己的意思,张嘴便指责起他来:“是徐书吏叫我这么干的,我托徐书吏帮我劝妻儿回家,他见劝不动,便叫那几个男人直接动手的。” 徐书吏气的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你……你血口喷人!” 齐三明梗着脖子:“我还有你上回收我钱时候写的凭据呢!” 徐书吏:…… 哑口无言。 孙县令嫌恶的看了眼齐三明,又冷眼瞥了瞥徐书吏。 徐书吏在外头做的那些事情,他其实都是知情的。 但一来确实也没什么大事儿,二来他也能因此跟着收点好处,所以孙县令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可这人现在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竟然不止掺和平头百姓的家事,就连安郡王小姨子的家事都敢插一脚,这继续下去那还得了? “既然这事儿与徐书吏有关,那你也堂下跪着吧。”孙县令一排惊堂木,定了路线。 徐书吏打了个哆嗦,心想完了完了。 还不等他辩驳两句,已经有两个人上来将他押到了堂下。 二人又狗咬狗了半天,齐三明疯狗似的非要拉他下水。 徐书吏倒是个脑子活泛的,他发现问题根由以后,停止与齐三明的互掐,转而将问题转移到了殷畅身上。 毕竟造成今日局面的就是齐三明的家事么。 他要是能够证明殷畅就该被齐三明带走,那他也没做坏事,大不了钱退掉就好了嘛。 可他算盘打得好,却不想穆雅早已经看透他的意图。 她不说话,几步走到齐三明跟前,藏在身侧的右手一个侧翻。 齐三明猛然觉得自己胸前多了个什么硬硬的东西。 但他手臂还被身后人押着,一时也不能检查。 殷畅被气的语无伦次,一开口便是:“我要与齐三明和离!” 齐三明冷笑一声。 之前他都不肯接受,何况现在。 “呸,你想得美!只要你不死,休想出我齐家的门,所以你最好求求你姐姐姐夫,叫他们网开一面赶紧把我放了。” 穆兆林紧皱双眉。 殷夏更是气的想再给他一脚。 唯有穆雅,一身平静,朝孙县令恭敬道:“孙大人,今日我还要状告齐三明偷我家财,上回他去了我家府上之后不久,我发现我的纯金的长命锁就不见了,肯定是他拿了。” “哦?还有这事儿?”孙县令皱着眉朝前探了探身子。 本朝律法,偷盗财物者永世不得参加科举。 而这齐三明,读了半辈子书就等着参加科举走上仕途呢。 他要是真的敢偷安郡王府上的东西,那么他这条科举路就算是走到头儿了。 齐三明恍然明白过来刚刚胸前的触感是所为何事。 他气的瞠目欲裂,完全想象不到这竟然是一个桌子高的小丫头的手笔。 “你|他|妈阴老子!” 第一百六十八章 强龙不压地头蛇 当着孙县令骂安郡王女儿,真的是疯了。 孙县令生怕安郡王夫妇生气,赶紧叫人捂了嘴控制住了。 穆雅云淡风轻,说道:“您还不赶紧搜他身瞧瞧,到底有没有赃物。” 其实孙县令还在好奇,好长时间之前偷的,谁会天天带着出门? 但既然县主开口了,他也没有不应允的道理。 赶忙就叫几个手下将齐三明上下翻腾了一遍。 “大人,找到了!”不出所料,很快有人从他胸前的口袋里翻出了那个沉甸甸的长命锁。 上面还刻着穆雅的名字以及生辰。 殷夏气的眉毛都立起来,一把从对方手里夺过,骂齐三明:“我闺女的东西你也敢偷,不想活了是吧!” 徐书吏都已经看傻眼了。 孙县令倒是个明白人,觉得这事儿八成就是硬往齐三明身上栽的。 但也实在怪不得别人,他就是得罪了贵人,那是活该。 “行了,既然苦主来告,又已经捉了赃物,那就直接判了吧。” 被捂着嘴不让出声齐三明腮帮子都咬出血了。 穆雅清清淡淡一抬手,朝他问了句:“也不是非要告你,毕竟你还是两个妹妹的亲爹,我也不想做的太过火。” 齐三明止住挣扎,瞪着眼睛看她。 他敏感的觉得,这个死丫头下面提出来的要求不会是什么好事儿。 不出所料,穆雅淡淡道:“今日你与我姨姨签了和离书,这偷窃一事就可以抹过去不提,你觉得怎么样?” 孙县令清了清嗓,权当没听见。 齐三明一口牙都快咬碎了,但如今人在屋檐下,他还能有什么办法。 若就是为了个殷畅,竟然要毁了自己的仕途,那才真叫得不偿失。 他一双眼睛瞪得溜圆,认命的点了点头,答应了。 在孙县令的见证下,齐三明虽然无奈,但还是乖乖的签下了和离书,答应与殷畅和离。 两个孩子自然也由她来带。 出了府衙,殷畅拿着那一张薄薄的和离书,哭了。 她充满压抑的人生,好像终于结束了。 她终于不用在恐惧夫君和婆婆的羞辱和毒打,她终于不用再在那个家里被欺负。 她的孩子们也终于可以在阳光下生活了。 她变成没有束缚的一个人了。 - 这头处理完殷畅的事情,穆雅还准备去一趟沈将军府。 毕竟明日一早柳苏苏就要随队伍前往边境,她得抓紧时间将自己得到的消息告诉她。 可这回不管她怎么说,殷夏就是不肯放她出去。 娘俩挤在卧房的床榻上,殷夏堵在外面,气鼓鼓:“以后我天天看着你睡!谁家姑娘像你似的,说往外跑就往外跑!你都不知道,今天娘和你爹都要急疯了!” 穆雅生无可恋,盯着天花板,满脑子都想着要是等她娘睡着再往外跑,这个可行性高不高。 可或许是今天太累的缘故,还不等殷夏睡着,她自己已经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再醒时,天光大亮,她心急火燎跑去将军府,结果早已经人去屋空,只留一个小常枫对她道:“姐姐天不亮就出门了,现在都应该到随州界了。” - 随州,汴京最近的一个州府。 柳苏苏的车队天不亮就出发,刚好在辰时三刻抵达了随州地界。 皇上派来送柳苏苏的人马当中,首领也是近卫军的人,过去是沈懿带过的部下,名叫李敢,人很健硕,话不多,但永远在柳苏苏百米之内,非常负责。 进了随州界,这里的民风相较汴京城淳朴许多。 大街上多的是一些吃不饱穿不暖的饥民,四处碰着个破碗要饭。 不知是因为怀孕的缘故还是别的,柳苏苏最近这段时日心软不少,尤其是看不得小朋友受苦。 恰好,不远处有一个只有三四岁左右的小男孩。 长得虎头虎脑,脸上脏兮兮的,手里还捧着个破碗,见人便软糯糯说一句:饿…… 有些人看着他可怜,会那些吃的出来给他。 但孩子实在太小,稍微硬点的东西他都嚼不动。 柳苏苏在马车上看着于心不忍,叫人将预备好的羊奶分了一些给他,还有几块糕饼,告诉他放在奶里面泡软了再吃。 小不点兴高采烈,一会儿便吃的差不多。 柳苏苏看着跟着高兴,又叫人给了他几个铜板,叫他饿的时候自己再买些吃的。 小不点连连作揖之后跑了。 柳苏苏一片慈母心得到满足,李敢在旁边欲言又止。 “李将军,有事?” 李敢摇摇头,没解释,只是叫车队行进的更快一点,似乎是想要赶紧离开这里。 可柳苏苏的车队人数实在磅礴。 皇上觉得让她一个妇道人家去前线确实有点说不过去,所以还配了几个年轻力壮的太医,再加上一众军士,还有柳苏苏准备好的几车药材。 浩浩荡荡的,不管放在哪儿都是相当大的一个规模,让人想不留心也难。 “夫人……您就可怜可怜我们吧。”车队刚拐过一个弯儿,几个蓬头垢面的小乞丐就像疯了似的冲到了柳苏苏乘坐的马车前面,一股脑跪了下来。 他们就像不怕死似的,就那么梗着脖子跪着,便敲碗边哭。 其中,刚刚那个被柳苏苏施舍过的小孩就在最后面。 他脸上多了一道伤,瑟缩着身子,看起来更可怜了。 一帮孩子堵在马车前面,那真是躲不开又绕不过去。 柳苏苏满脸震惊,她恍惚觉得,好像是自己刚刚大发善心惹来的麻烦。 “他们这是怎么回事?”她有些懊恼。 李敢解释:“在各个地方乞丐都是有团伙的,他们出来乞讨的方式都不同,面对的人群也不同,但无一例外就是为了吃大户,刚刚最先来的那个小不点就是个饵,您见了他可怜多给了些钱,自然要引得更多的人过来。” 柳苏苏没想到,不过是要个饭竟然还整这么多心眼。 她恼然:“那我要是不给呢?” 李敢抿了抿唇,看看自己的队伍,又朝这群孩子身后看了看。 “他们是地头蛇,要是不给钱,后面肯定还有更麻烦的等着。” 第一百六十九章 丐帮女帮主 柳苏苏顿时就来了火。 她自穿越过来以后,还从没受过这样的欺负。 明明是做好事,最后却搞成这样。 她就是不肯发话叫赏钱给那帮乞丐,一众人和他们就这么硬生生的僵持着。 这回出门,她带在身边的丫鬟是跟她许久的茯苓和天冬。 都是十几岁的小姑娘,手脚麻利,做事周全。 但性子却是截然不同。 茯苓是个软性儿的,比一片慈母心的柳苏苏性子眼窝儿还浅,有的时候看见可怜人了,柳苏苏还没怎么样,她这头眼泪吧嗒吧嗒就已经掉下来了。 天冬则是个性子刚猛的。 小辣椒似的小姑娘,瞧见那帮人在外头耍无赖堵车,便气的要下去骂人。 “呸!我家主子的善心可不是拿来给你们当耍无赖的资本的!” 茯苓却有些不忍,因为外面跪着的大都是些半大孩子,如今春末夏至,天已经暖和许多了,还有很多孩子穿的是冬季的破袄。 跪在地上,甚至还能看到袄子里脏兮兮的棉絮。 尤其是刚刚柳苏苏赏的那个小不点。 他人矮小,跟不上,走路一直被后面的男孩拿棍子戳。 茯苓看的实在是于心不忍。 “夫人……那么大的孩子什么都不知道,就算是坏事儿也是他们身后支使的人干的吧。” 柳苏苏对这点倒是非常认同。 在现代的时候她考过教师资格证,学教育心理学就知道,基础教育对孩子的启蒙有多重要。 这些孩子,小的三四岁,大的十多岁,一看便知是没人教的。 可不是别人说什么就来做什么。 何况就刚刚那孩子脸上的疤来看,柳苏苏也知道,他们肯定还得挨着那些人的打…… 想到这儿,她叫来李敢,隔着马车的窗子和他嘱咐了几句什么。 “知道了夫人。”李敢应声而去。 站在那群小乞丐最前,朗声喊了声:“叫你们当中管事的来和我说话!” 他声音浑厚,面前几个年纪小的小孩差点被吓倒。 几个小不点缩在一块儿,紧张兮兮的看着他。 李敢蹲下身,对着其中一个稍大点的孩子问:“你们老大是谁,叫什么名字,是不是他叫你们来堵我们的?” 那孩子吓得一个劲儿朝后缩,声音也哆哆嗦嗦,不敢认又不敢不认。 毕竟面前这个男人腰间还挎着刀,看起来就是一副非常不好惹的样子。 “我……我不知道。”他咽了咽口水,下意识朝身后瞟了一眼。 李敢立刻捕捉到了这个微妙的眼神。 他一步迈到两步以外,将一个带着破帽子的小人从队伍里给薅了出来。 挣扎中,小人儿的帽子掉了。 这一掉露出一张水嫩的脸蛋儿,李敢一愣,好家伙,这还是个小丫头。 小姑娘大约十三四岁,但个子比较小,看起来会稍微小一点。 她最初还想装两句,但李敢根本不给她机会:“小丫头,别装了,赶紧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见自己的伪装已经被拆穿,她索性放赖:“叫你们车里那个夫人出来同我说话。” - 柳苏苏在马车里接待了这位年纪轻轻的丐帮小帮主。 小姑娘自称叫月染,今年十四岁,确实是周围这些小乞丐们当中的老大。 柳苏苏细细一打量,这姑娘长得其实很漂亮,只是发育慢了些,个子叫同龄人矮了不少。 茯苓和天冬跟她年纪都差不多,可模样已经出落成大人,这个女孩子倒还是一身的稚气。 天冬一直警惕的盯着她,生怕她带了什么脏兮兮的虫病之类的上车,在传染了她家夫人。 “你朝后坐坐,离我家夫人远点。” 月染哼笑一声,满脸写着让我离近我还不干的倔强。 柳苏苏摆摆手,止住二人龃龉,问道:“你说吧,要跟我谈什么?” 说完,她又补充一句:“你最好考虑清楚一点,没人喜欢贪得无厌的人。” 月染嗯了一声,倒还挺乖巧。 问她:“你这么大的排场,是宫里的贵人还是哪家府上的千金?” 柳苏苏此行,为了低调一些,一行人都是布衣装扮。 看起来就像是某家富商运送货品的队伍。 但这小丫头倒是一眼就给认出来了,柳苏苏还挺惊讶。 不过她没有直接承认自己的身份,而是问她:“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你不就是想要钱吗,我是什么人应该不重要吧。” 月染翻了个白眼,淡淡:“你那侍卫身上的腰刀一看就是近卫军的,哪家富商雇得起近卫军给他们押镖。” 这丫头倒像是个见过世面的。 怎么就会沦落到这样的境遇当中,柳苏苏对她倒是越来越好奇了。 月染却避而不答自己的身世,只是将她到这里以后的经历说给她听。 “我是半年前来随州的,在街上流浪的时候发现这里的小乞丐非常的多,他们天天被大乞丐们欺负,和周围的野狗争食,有的甚至直接在垃圾堆里捡吃的,缺衣少食,寒冬腊月就冻死了不少。” 柳苏苏眉头突然就皱了起来。 她不知道月染为什么突然将这些给自己,但是好奇心和同情心却驱使着她继续听下去。 “所以我就将他们一个个都集结起来,带着他们住在破庙里,大家一起吃大锅饭,这样活的倒是比过去好了点。” 柳苏苏反问道:“所以你们平时吃的大锅饭都是跟大户们讹来的,像我这样?” 月染尴尬的顿了下,复而又理直气壮:“不然咋样,我总不能看着他们饿死吧!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给点吃的他们也不能变穷!” 柳苏苏被她的理直气壮说的没脾气。 但转而又想起刚刚她接济的那个三四岁的小不点,皱了皱眉:“那些小孩在外面要了吃的和钱以后回去还要进贡给你是么,不然就打?” 月染忙不迭摇头:“那可没有。” 柳苏苏拉着她,指了指外头那个小不点脸上的伤:“那你跟我说说,那是怎么回事。” 月染叹了口气,有些尴尬:“确实是我没管好他们,有弟兄发现小虎子身上有钱,就给抢了,但我保证,坚决不是我安排的。” 第一百七十章 建个福利院? 如果刨除克扣底下人的份额和硬要吃大户这两样事情来看,月染这个小姑娘堪称是女中豪杰了。 就连一旁虎视眈眈盯她许久的天冬一时都说不出什么。 柳苏苏道:“那你跟我说这些,是想让我怎么帮你呢?” 月染咧咧嘴:“夫人真聪明,我还没求您就知道我的心思。” 柳苏苏摆摆手:“甭拍马屁,直接说问题。” 月染点点头,一字一顿说了自己的想法。 她说她已经了解过了,这些孩子们都是周边乡下的,原本都是有家的,但是今年猛然朝廷征召的将士们太多,他们家中男丁都被征兵给征走了。 家里没了顶梁柱,有的娘亲家底丰厚些还能养得起孩子。 有的养不起,或者是根本不想养,就将他们扔在外头,不管不顾,眼睁睁看着他们变成了小乞丐。 “小虎子他家就是,他爹叫抓去征兵了再就没有信儿了,他娘一个人抚养他到三岁,娘家只当先前的姑爷死了,就又给她说了门亲事,怕孩子带去累赘,就背着她把孩子给扔到城里来了。”月染叹气,继续往下讲。 于是就从去年开始,随州这里的流浪小乞丐就变得非常的多。 而官府就像看不见似的,根本不把这些当成一回事儿。 月染叹了口气:“但是我觉得吧,这么放任下去肯定不行,这些孩子们慢慢长大,又没有人教,平时在街上坑蒙拐骗的事情做多了就成了习惯,那些命不好的有时候被人抓一次就直接打死了,有些命稍微好些的就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慢慢就变成了街上的流氓,乡里的祸害。” 柳苏苏抿抿唇,一时间被这事儿压得喘不上来气。 月染说的没错,这些孩子要么就是早早病饿而死,要么就是没有正确的引导日后成为社会上的祸害。 “官府什么举措都没有吗?”柳苏苏皱皱眉。 月染嗤了一声:“有个屁!他们只管自己的政绩漂不漂亮,每年的税收够不够体面,根本不管这些孩子的死活,但你去说就不一样了,你是官太太,体面,说话他们会听的。” 柳苏苏明白了。 这小丫头过来找她是想让她跟官府沟通一下,看看不能将这些孩子集体管理起来。 这不就是撺掇官府开个福利院么。 难度应该不算太大。 柳苏苏想了想,又与李敢商量了几句,最终答应一行人在随州多待两日,等她把这件事情办好再离开。 月染大喜过望,连连道谢之后,给她留下了一个地址,然后带着一队小乞丐浩浩荡荡的走了。 - 李敢找了间规格不错的客栈包了下来,将一行人都安排入住以后,又去了趟衙门,说明了来意。 随州府的县令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看着病恹恹的,一听说来的是沈将军的夫人,眼睛都睁大了,嘴里各种恭维的话说来说去,又一个劲儿的说亲自去客栈拜访沈夫人。 李敢淡淡:“不必,夫人在随州最大的酒楼醉仙楼定了晚饭,您晚上准时出席就好,沈夫人有事相求。” 当晚,天色渐暗。 柳苏苏和李敢以及两个小丫鬟进到醉仙楼的时候,县令吴大人早已经等在了门口。 他身旁还跟着一堆县衙里的小官员,书吏、师爷之类的站了一大片。 沈懿是皇上跟前的红人,如今又领了圣命在外保家卫国。 而他也夫人更是个神奇的,听说到了汴京城不久,已经成了小有名气的商贾,凭借一手出色的医术更是频频进入后宫。 这样的人,在随州这么个小地方一辈子也见不着一次,大家自然想过来瞧瞧。 眼见来的姑娘婀娜俏丽,画上人儿似的,一众人都哑了口。 好家伙,过去只当是个厉害人,今日一见不光厉害,竟然还这么漂亮,这上哪儿说理去。 李敢淡淡:“今日夫人与县令有要事相商,就不请各位同往了。” 他一句话斩断了众人还想跟美人儿一起吃饭的愿望。 县令吴大人也赶紧开口,将众人让走,自己则跟柳苏苏坐到了事先定好的位子上。 为了避嫌,两个丫鬟一直陪同在侧,李敢也在旁边。 县令吴大人殷切的给柳苏苏倒了茶水,客气道:“不知沈夫人来随州,有失远迎啊,听说今日还叫一群小乞丐堵了夫人的路,实在是我的过失,在这儿给夫人您道歉了。” 他恭敬的朝柳苏苏敬了杯酒。 但柳苏苏只是笑,连杯子都没有端起来。 “先聊正事。”她淡淡。 县令吴大人脸一红,赶紧把杯子放回了桌子上,乖乖听柳苏苏的吩咐。 柳苏苏将今日了解到的情况一一和他说完。 问道:“若官府出面在此地建立一个救济流浪儿的场所,供应吃穿,年纪大点的孩子就送去一些地方学些技术,是不是随州就会少了许多麻烦呢?” 县令吴大人微蹙了下两条蜈蚣似的长眉毛,叹了口气,开始诉苦:“不是我不想管这些孩子,沈夫人您说的这些我们早早就知道了,但是每年税收已经压得我们这个小县衙喘不过来气了,再分出些钱就管这些孩子,我们真的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柳苏苏来之前就知道,这事儿筹备起来不难,难就难在肯定是要大笔经费来完成的。 朝廷肯定不会拨款让他们照顾流浪孩子,所以这钱只能他们自己出。 柳苏苏朝李敢看了一眼,对方心领意会,很快将人将准备好的银两送了上来。 一千两白银,放满了整张桌子,明晃晃的,县令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柳苏苏做药膳坊赚了不少钱,这一千两拿出来其实并不算什么难事儿。 难就难在她出门肯定带不了这么多现银,只能临时拿了银票叫李敢去换。 结果跑遍了整个随州城的钱庄,才凑了这么多钱出来。 “吴大人别嫌少,这也是我的一点心意,一千两不多,但养这些孩子三五年总是不成问题,日后他们慢慢能工作赚钱,也可以补贴一些出来,这样就可以一直运转下去了,您觉得怎么样?” 第一百七十一章 亲力亲为 还能怎么样? 人家沈夫人一来就拿了一千两银子,就是前头有再大的麻烦吴县令也得接下来啊! 更何况,不过就是将街上那些小乞丐收拢起来管吃穿,哪还能有什么难处! 吴县令心里噼里啪啦打起了小算盘,沈夫人刚说,这一千两银子养这些孩子三五年不成问题,他算过了,普通人家的孩子养一年只管吃饱穿暖也不过几两银子就够了。 何况是那些小乞丐。 这钱说不准他还能扣下一部分,媳妇儿天天念叨着佛堂的佛像不够气派,等钱拿到手,他准备先给自己媳妇儿换上个小金佛! 他这头小算盘打的山响,那头柳苏苏却又开口了。 “我还有个要求,不知道会不会给吴大人添麻烦?” 不过一个要求,毕竟人家拿的钱。 吴大人一张老脸笑的花一样:“您说您说。” 柳苏苏喝了口温水润了润嗓子,慢悠悠道:“我会安排个人来负责这笔钱的取用管理,每月衣食住行开销多少,请您的人和我的人报账,这样没什么问题吧?” 是个封闭式提问。 吴大人根本没有拒绝的立场。 本来就是人家的钱,人家找个账房不是轻而易举。 媳妇儿的小金佛泡汤了……吴大人很惆怅。 但也只能应下:“那就听沈夫人的,不知您找的人是谁?” 他心里还揣着一点希望,说不定是个能够策反的同盟呢。 柳苏苏淡淡:“就这几天,我会安排你们见上一面的。” - 说到管账,柳苏苏第一个想到的人自然就是月染。 这孩子能够成为那么多小乞丐当中的老大,自然是有些管理能力的。 再加上人也够心细,让她管账肯定就能避免掉克扣口粮的问题。 但她到底会不会识字看账呢? 毕竟这年头,女孩识字的本来就少,这月染又是个在外头流浪的。 柳苏苏心里揣着疑惑,与吴大人共用晚膳过后,回到客栈,叫李敢去约定好的地方将月染给叫了过来。 不过才半天不见,小丫头好像又脏了点。 她一进门,见了柳苏苏便直接问:“是不是事儿办妥了?” 好家伙,一点求人的自觉都没有,反倒像个给员工安排任务的领导,现在这是来视察工作似的。 柳苏苏不跟小孩子计较,点了点头。 她刚想让人坐下,但转而又闻到她身上的味道,招招手叫来茯苓和天冬:“带下去给她洗个澡换身衣服再回来说话。” 两个丫头立马听命就要把月染带下去。 小姑娘拼死挣扎:“哎哎,我不去!”可根本就不容反驳,她很快就被两个姐姐钳着胳膊拎了出去。 柳苏苏在屋内看了会儿书,就在她开始犯困的时候,房门被推开了。 洗的干干净净,还换上一身翠色春衫的月染被天冬领着走来进来。 柳苏苏看了眼,问天冬:“你的衣裳?” 天冬骄傲的点点头,又有点嫌弃道:“她太瘦了,我的衣服她穿着都有点挂不住。” 月染瘪着嘴,也很不高兴。 这孩子洗干净了倒是个漂亮的,清清秀秀,看着就很小。 她满脸写着别扭,嘟着嘴,嘴里嘟嘟囔囔:“切,我还不爱穿呢,再说了,洗这么干净等会儿我怎么回去啊!” 确实,她一个小丫头能在一群小乞丐身边平安到现在,当然就是靠与他们打成一片。 如今收拾的这么干净利落,反倒是有些危险了。 柳苏苏也是刚刚想到这个问题,但她转而又解决了:“那你就先别回去了,等县衙那边把事情安排好,你在回去你们住的那间破庙把他们都接过去。” 也只能这样了。 月染点点头同意了她的想法。 柳苏苏叫她坐在自己面前,将今天与吴大人协商的安排交流了一下。 然后又问道:“你会不会识字看账?” “当然了!”月染一脸的震惊,好像觉得自己被当成不识字的人对她来说十分的伤人:“我三岁就开蒙了!给我开蒙先生可是……” 说到关键处,她赶紧闭了嘴。 柳苏苏眉心一动,直觉这孩子身世背景恐怕十分不简单。 但眼看她不想说,柳苏苏也没有继续追问,只点点头道:“好,你既然识字那就好办,以后那里的钱账就归你管。” 管钱难免就会生贪,毕竟刚刚认识一天,柳苏苏心里虽然觉得这个小丫头与众不同,但也并没有把她当做不会犯错的天神。 于是又叮嘱了一句:“账册我会不定时派人过来看,你要自己记好了才行。” 月染有种被质疑的感觉。 但看在对方是拿钱的官太太的份上,也只好屈辱的点点头,咬着后牙,答了句:好。 - 月染当晚没有回去,就留在客栈里跟着天冬睡了一夜。 次日一早,柳苏苏醒过来,天冬和茯苓过来伺候她洗漱。 她随口问:“月染呢?” 天冬答她:“哦,她一早就走了,我醒的时候她都已经出门好久了,听李将军手下说,好像天蒙蒙亮的时候她就走了,说是回庙里去看看,不放心。” 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子,也不知道哪儿来的那么大的责任心。 柳苏苏想想,又觉得这样倒是好,把福利院的事情教给她来办倒是能够放心。 她现在腹中怀着幼子,沈懿又在前方行军打仗,这积德行善的事情自然是能够多做一件便是一件,好给全家人都积一些福报。 随州的早点花样很多,但有些油腻,不太适合柳苏苏的口味。 加上她最近早期孕吐比较厉害,什么都没吃下去,只是喝了几口水。 茯苓看着心疼,哄了半天才又哄得她喝了些羊奶。 早餐结束,一行人受吴大人邀请来看这福利院的选址位置。 不愧是随州的父母官,昨晚上的提议,今天一早就已经找到了好几处可以使用的宅院来。 这就像月染说的那样,他们不是不能管,就是不想管。 县令和书吏陪着柳苏苏挑福利院的房子。 她原本是不想管这么细致的事情的,但通过昨天的接触她已经看出来这县令是个老油条,谁知道赶明儿她走了这事儿还能不能继续下去,所以也只好趁着还在,亲力亲为一下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 看宅子 看了两处院子以后,柳苏苏都不算太满意。 一处是府衙后街的一个杂院,不太大,旁边又挨着青楼妓|院,环境太差,柳苏苏连门都没进,直接就给pass了。 这是给孩子住的地方,周围环境总要好一点才行。 第二处呢,周围环境好了,绿水青山的,但离城区又太远,有点什么事情大人都来不及帮忙,柳苏苏还是觉得不行。 不过就是给几个小乞丐找个睡觉的地方竟然还这么麻烦,吴县令嘴上说着不急不急,没事没事,但心里已经忍不住骂了娘。 在前往第四处宅院的时候,他便谎称临时有事,自己回县衙处理政务,叫书吏一个人陪同他们前往。 柳苏苏倒没觉得怎么样,那吴县令人太油滑了,一直跟他相处,自己还觉得不舒服呢。 这个小书吏倒是好一点,办事老道利落不会多话,但看起来就年纪不大,青青涩涩的,跟她说话的时候耳根还会变红。 “最后一间院子最大,还在城中,附近是随州最出名的学堂。”小书吏介绍了几句。 这倒是个好地方,环境好位置好。 柳苏苏揣了些希望跟着小书吏来到了最后一间宅院门前。 但跟前两户不同的是,前两户都是空着的院子,一看就知道是常年没有人住的。 但这间不同,不管是门前干净的台阶,还是后院冒烟的烟囱,都展示着这里有人住,而且一直都有人住。 “这院子不归你们县衙吗?”柳苏苏好奇。 小书吏叹了口气,点点头,又摇摇头:“其实是归的,这间院子是过去我们这边富商许家的祖宅,但他家没有男丁,许老爷就花了大功夫给独女找了个上门女婿,想着日后把产业交给姑爷也能放心。” “可谁知道这姑爷成亲前看着朴实本分,真正成了亲以后却是个又懒又蠢的,不仅在外头沾花惹草,连生意上的事情也做得一塌糊涂,许老爷去世没多久,家里的产业就被这两口子败光了,就连这宅子也被他们拿去钱庄抵钱了,最后钱还不上,宅子也搭了进去。” 柳苏苏明白了,不过又是个千金小姐找了个败家子儿,然后两个人一起败光家产的故事了。 “那他们现在还住在里面?”她问。 小书吏点点头:“是啊,不肯搬,县衙来人来兵他们都不怕,就是死赖着不走,非说这是他家祖宅,他们就该住在这里。” 李敢在一旁,有些不耐烦了。 “既然所有权你们都没解决清楚,还喊我们来看什么?让我们帮你解决?” 见他有些不高兴了,小书吏赶紧解释:“不是的不是的,来之前吴大人已经吩咐了,只要沈夫人看上,立马就从县衙叫人过来撵出去,他们不同意也不行。” 懂了,这还得找个由头呗? 柳苏苏皱了皱眉,有些不耐烦。 可正这时,这间宅子的门突然被人推开了,一个二十多岁干瘦的年轻男人出现在了门口。 他脸色呈现出不正常的苍白,嘴唇青黑,一看便知道不是个健康的,柳苏苏莫名觉得他有点眼熟。 “干嘛又来!是不是想看我们死在这儿!”他讽刺的朝着小书吏刚说完两句话,突然注意到门前站着的柳苏苏。 男人那双眼睛突然亮起来。 然后期期艾艾道:“嫂子!大嫂!你们是来找我的吗?” - 经过了脑子里不停的记忆搜寻过后,柳苏苏终于想起来了,这人是她那个便宜小叔子,沈如霜的亲哥哥,叫沈巍。 比沈懿小两岁,是沈大山和沈张氏最最疼爱的儿子。 一家三个孩子,唯有他一个有机会去县城读书。 当年征兵的名额本来就是落在沈巍身上的,但沈大山和沈张氏不忍亲儿子去军队吃苦,硬生生将尚未洞房的沈懿从屋子里拎出来顶了沈巍的名额。 而沈巍没多久之后便听说取了个有钱人家的闺女,进城当了入赘女婿,柳苏苏也就再也没有见他回过村子里。 拼命供他出来的父母他都没再管过一次,这能是什么好人。 柳苏苏对他的印象一点都不好,觉得混成现在这副下场也是他应得的。 可沈巍并不这么认为。 他还一厢情愿的认为大嫂是来拯救他们于水火的。 其实他老早就知道大哥沈懿在军中混出了名堂,甚至在汴京城当了大将军的事儿。 那会儿他还天天埋怨父母,要是当时让他去当了兵,现在做将军那个位子上的岂不就是自己了。 好好的一个好处叫沈懿得去了,他怎么能不生气。 但让他像沈如霜那样千里迢迢去汴京投奔沈懿,他又没有那个勇气。 一方面他有些文人的骨气在,不愿意在曾经不如自己的兄长面前丢了面子,还有一方面是,沈懿父母去世之时他已经是个大孩子了,他知道沈懿根本就不是他的亲大哥。 所以从小他没少因为这个原因欺负沈懿。 现在人家混出头了,他也怕自己去了会被算账。 但眼下不同,眼看着小嫂子找上了门,沈巍觉得,肯定是哥哥让来了。 估计还念着兄弟情深吧。 想到这儿,沈巍打量了一下眼前的柳苏苏。 过去,这个小嫂子在村子里的时候也是漂亮水灵,他不是没有动过心思,可后来她爹娘都死了,只剩她和一个拖油瓶弟弟。 相比财主家的女儿,柳苏苏那点子美貌自然就不堪一提。 可是现在一看,这小嫂子竟然出落得越发水灵起来。 二人该有四五年没见过,她这白嫩的皮肤竟然比过去在村子里的时候更显得水灵了。 沈巍下意识的咽了下口水。 却不妨被一旁的李敢看到,警惕的盯了他一眼。 武夫身上自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压迫感,沈巍吓得朝后一缩,不敢再看。 “嫂子,您快进来坐坐,是不是我大哥让您来的啊,您说,咱们离的这么近,你怎么平时不来瞧瞧我们啊。”沈巍不敢看她,但客套话倒是一套一套的,还朝里面让人。 柳苏苏心里觉得好笑,但看着一家骨肉的份上,还是带着李敢和书吏一起走进了许家的宅院之内。 第一百七十三章 便宜小叔子 这宅子的确是大,四进的老宅。 和沈家在汴京城的将军府相比,面积也差不了多少。 虽然现在看起来破败不堪,院子里的假山石都七零八落,但从格局和布置上来看,也可以窥见这里曾经有多么辉煌过。 不愧是随州第一富商。 柳苏苏甚至在心里暗暗可怜起沈巍那个从来没有见过面的老丈人。 人家几辈子积攒起来的家业,就因为找了这么个不靠谱的女婿,就给败没了。 要是她柳苏苏,估计死了也得从棺材里蹦出来,好好收拾收拾这对儿败家子。 “嫂子,听说我大哥去前线打仗了是吗,危不危险啊,我这最近一直都惦记着想去京城悄悄您呢!”沈巍不愧是能够入赘富家的小白脸,这一套说辞下来,立马就立住了自己的人设。 就是关心大哥大嫂,但自己过得不好,又不忍心上门给人家添麻烦的好弟弟。 柳苏苏要不是脑子里还有原主的记忆,真的差点就要被这货给骗过去了。 原来在宁潼村的时候,这沈巍的势利小心眼就已经可见一斑。 原主的父亲是宁潼村里唯一的郎中,家中有些小钱,女儿又生的貌美端庄,所以此前是有很多人对柳苏苏有意的。 沈巍也是其中之一。 没事儿就过来送些时令小吃,动不动还会给原主念一些听来的诗词。 原主喜欢文化人,自然对他也有几分喜欢。 可好景不长,没多久原主爹爹柳郎中患了重病,柳常枫又是个小不点的拖油瓶,柳家一家的重活累活就都压在了柳苏苏一个人身上。 那会儿,村里其他对柳苏苏有意的年轻人还会时不时过去帮她干活锄地。 唯有沈巍,马上就分清利弊,坚决不肯再跟柳苏苏有任何往来。 他看的太明白,要是柳郎中去世了,谁要是娶了柳苏苏,就必须得带上她那个拖油瓶弟弟。 他可不想当这个冤大头。 自此,便再也没有给原主露过一个笑脸。 但他也没想过,最后是他大哥沈懿当了这个冤大头,将貌美如花的柳苏苏娶进了家门。 如今他落魄了,柳苏苏却仗着他大哥的势变成了仪态万千,大方得体的将军夫人。 还真是世事无常。 众人跟着沈巍一起走进老宅的花厅,厅内脏兮兮的四处都是灰尘,正堂上竟然还挂着蜘蛛网,就好像长久没人住过的破庙。 想想也是,这两口子一个是从小没干过活的富家千金,一个是势利眼的沈巍,肯定谁也不会主动打扫家里的卫生。 “嫂子你坐……”沈巍刚想让柳苏苏坐,但自己也看到位子上厚厚的灰尘,尴尬的笑了下:“我去叫我媳妇儿收拾收拾。” “算了吧。”柳苏苏摆摆手,不想跟他多做纠缠。 进来一趟不过是为了看看这宅子的格局大小,顺便看一眼沈懿这弟弟生活如何。 现下都了解了,她就没必要非得坐一坐了。 “听说你在外面欠了很多钱,现在除了这儿还有地方住吗?”柳苏苏确实看上了这个宅子。 位置大,让那么多孩子一起住进来空间也是比较合理的。 而且这里离衙门和街市都不是很远,不管办什么事都会比较方便。 唯有一点,这个钉子户沈巍到底能不能搬出去? 沈巍张了张嘴,有些尴尬:“啊,是欠了些钱,不算太多。”他还在竭力给自己留点面子。 但帘子后面突然走出来的一个胖胖的年轻女人却拆穿了他最后的伪装:“什么不算太多,三千两还不算太多??你还想欠多少!要不是因为你,我能连燕窝都吃不上?我能连丫鬟管家都雇不起?我能活成这个德行?!” 不用介绍,柳苏苏就已经知道了这位的身份。 看样子就是沈巍入赘许家娶得那位许家小姐了。 这许小姐年纪不算太大,但估计比自己和沈巍都还要大上一些,模样普普通通,堪堪算是清秀,但体格庞大,站在干巴瘦的沈巍旁边,大概能装下他两个吧。 柳苏苏终于明白了许老爷一定要找入赘的意思。 沈巍被打了脸,脸色难看,他朝许一杉使了个眼色,然后又赶紧把人拉到柳苏苏跟前,介绍道:“一杉,这就是我跟你说的大嫂,今天是特意来看咱们的。” 许一杉愣了一下,她刚醒就听见外面说话声,以外跟过去一样是过来要房子的,没想到一出来正中站着个这么年轻漂亮的。 现在一听,竟然还是沈巍的大嫂,就是那个什么镇北大将军的夫人吧。 瞧她嫩的,脸蛋都能掐出水,小腰一把,啧啧。 再看看自己,好一阵没吃过补品了,手都糙了。 同样是嫁男人,人家命怎么那么好啊。 心里嫉妒,但是面上却没有现出来,许一杉笑的很谄媚:“大嫂,您是来看我们的啊,那这宅子的事儿您能不能跟官府说说就别收了,不然我和沈巍住哪儿去啊。” 她身边还跟着县衙的书吏,一想就知道,将军夫人张嘴,肯定官员都会给面子。 她想趁此机会把宅子要回来,省得每天提心吊胆。 柳苏苏看着她笑了一下,疏离客气:“实在抱歉,我们夫妇这些年从未收到过沈巍的来信或者口信儿,还真不知道他就在随州,今天过来也不过是过来看看宅子而已。” 许一杉一愣,沈巍也是面色难看。 不是来看他们? 竟然还是来要宅子的? 听到此处,俩人态度立马就冷下去。 沈巍瞥了小书吏一眼,又看向柳苏苏:“不是说大哥在汴京已经有皇上赐的宅子了吗,怎么还瞧上我们这么个破地方了。” “是……”小书吏想开口解释,却被柳苏苏阻止。 “不过看见大门宽敞,想进来看看而已,并不是想要你们的宅子。”她怕被他们知道了自己的意图,会被缠上。 沈巍稍微舒了口气,又对她道:“既然嫂子与书吏大人都这么熟,就说一句,叫他们不要来抢我们家宅子了,一家子骨肉,看见我们落魄了,帮衬帮衬也是应该的是不是?” 柳苏苏淡笑,看着他点点头:“好啊,自然要帮衬。” 第一百七十四章 月染姐姐 许一杉沈巍二人皆是眼睛发光。 一旁的李敢和小书吏都愣住。 李敢是没有想到沈夫人竟然这么好说话。 小书吏则是有点茫然,顺便替县令大人犯愁。 这宅子是钱庄收不上来钱没办法,委托官府帮忙来要的,官府一直没给人家了结已经够没面子的了。 现在若是将军夫人真的开口要这个宅子,那他们县令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啊。 不答应吧,人家好歹是个将军夫人,而且路过一趟还拿出那么多钱帮随州府治理流浪的小乞丐。 可是答应吧,这抵押的钱从哪儿来,县衙的账上可是没有这么多钱来抵的。 他出于好意,想提醒柳苏苏一句。 却不料后者已经笑盈盈回了沈巍夫妇:“你们把钱还上,我就跟县令说不要再来收你们房子了。” …… “我们要是有钱还那还用你开口啊!”许一杉一下子就不乐意了。 柳苏苏淡笑着耸了耸肩:“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们欠了钱人家收房子不是很正常的事儿么,让你们在这里住都已经算是大发善心了。” 沈巍听不下去:“大嫂,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咱们好歹是一家子骨肉,你们现在发达了,看着我们两口子现在过成这样,就不能帮衬一下吗!” 按照柳苏苏的脾气,她是真的完全就不想管。 毕竟沈家人除了沈懿以外,都是奇葩。 比如现在还在将军府的沈如霜,那孩子经过了宋一宗的事儿确实是成长了不少,不再跟柳苏苏对着干,甚至在她出来之前还很担心她的安危,想要跟着她一块去边境。 但这可是花了好长时间调教出来才慢慢变好的。 那原来是个多气人又自以为是的人啊。 眼看这沈巍和他这个媳妇儿,比沈如霜恐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柳苏苏可没有那么多心思调理他们。 但想着自己看中这个宅子以后真的会用来做福利院,那么他们两口子确实也真的就没有地方住了。 柳苏苏也不能完全不管。 她想了想,提出一个折中的主意:“你们现在没有钱,这么大的宅子住的起,维修人工之类的都出不起,不如出去找个小点的宅子,我帮你们出钱,算是你大哥关照弟弟了,怎么样?” 她是真的大发善心了。 可沈巍和许一杉却觉得自己被侮辱了。 许一杉尤其:“凭什么啊!这就是我家的老宅,我就是在这里出生在这里长大的,外面那种又脏又乱又破又小的地方我可是住不了的。” 瞧瞧,还真是个千金大小姐。 柳苏苏翻了个白眼,心说你也不看看你这大宅子都脏成什么样了。 “算了。”柳苏苏没心思和他们纠缠了。 朝小书吏和李敢示意了一下,转身走了。 沈巍和许一杉夫妇赶忙追上去,想再商量商量。 可柳苏苏已经没有了耐心,只留下一句:“要搬我就帮你们,其他的我管不了。” …… 出了许家大宅,小书吏遗憾道:“夫人没看上这个宅子吗?这已经是随州府能找到最好的地方了。” “谁说我没看上,看上了的。” “啊?”小书吏一愣,随后立马反应过来她是怕被缠上。 “好,您看上就行,其他的我来解决,您放心,我保证不会让许家人知道您跟这里有什么关系的。” 闻言,柳苏苏欣慰的笑了一下。 这小书吏实在是有眼色会办事儿,要是在汴京就好了,那她就算花点钱也得把他要到身边。 这样办起事来不知道要省多少心。 小书吏得了令回县衙去处理事情去了。 柳苏苏和李敢回客栈的路上,吩咐对方派人去查一查沈巍和许一杉的真实情况。 一方面他毕竟是沈懿的弟弟,还有一方面,她不能真的看着二人被撵出院子流离失所。 要是能帮一点,那就帮一点好了。 忙碌了一天,柳苏苏累的不行,回到客栈以后已经几近疲惫。 茯苓心疼道:“主子,您还怀着孕,这事儿交给他们去办就好了,您要是累出个好歹来,我们都不想活了。” 天冬也道:“可不是,月染现在都还没回来,您忙了一天她不知道跑哪儿玩去了,凭什么呀!” 柳苏苏暖心于两个小丫头的照顾,但也好奇:“月染还没回来?” 茯苓点点头:“对啊,一早就出去了,现在连个信儿都没有。” 柳苏苏皱了下眉。 她不觉得月染是那种说话不算数,或者是满是玩心的孩子。 她和穆雅差不多,看着都小小的,但是沟通起来却都像个小大人。 穆雅是因为是个末世大佬穿越的,但她好像是过去经历过什么大事儿,所以不得不成长起来。 这么样个孩子,怎么会不声不响跑一天,连个消息都不知道传一声。 更何况自己现在正在帮他们的忙。 她又想起月染昨天沐浴之后换上新衣服时候那娇俏俏的小模样。 心里咯噔一下。 该不会出什么事儿了吧。 “快,快吧李敢给我叫进来。”她一下子从床上坐直了身子。 …… 李敢听了柳苏苏的吩咐以后,立马带着人前去破庙里找寻月染。 破庙在城中,离他们住的客栈不远,他之前来找过一次,所以比较熟悉。 这会儿是傍晚时分,小乞丐们都上街讨钱去了。 庙里只剩一些年纪太小,或者是有残疾的孩子没有出去。 里头一片昏暗,几个小孩儿蹲在一起正在玩地上的土渣。 见李敢进来,几个孩子都吓得缩了缩脖子。 他眼似鹰隼,一眼就看见第一天柳苏苏接济那个小不点叫小虎子的。 “你过来。”他朝那个小孩招了招手。 小虎子确实长得虎头虎脑,可能也是因为太小所以并不怕他。 见他招手也就乖乖过来。 “月染姐姐今天回来了没有?”李敢问他。 刚才路上的时候,他已经问了几个乞丐了,他们都说没见过月染。 但从闪躲的眼神可以看出,他们就是在说谎。 可是这小虎子年纪小,估计藏不住事儿。 不出所料,小虎子咿咿呀呀跟着念了月染姐姐的名字之后,突然小胖手朝右边一个破洞指了指。 “姐姐去了那里。” 第一百七十五章 光脚不怕穿鞋的 这破庙供的是药师琉璃佛,因为名声不响,这里香火也不旺。 没有和尚定期来照顾,这里慢慢就变成了这群小乞丐聚集的地方。 小虎子刚刚指的那条小径通往后院的一个小佛堂。 月染在这群人里当仁不让是个小管事,所以过去她就自己住在那里。 李敢一手牵着小虎子,直奔佛堂去找月染。 门前破破烂烂,里头传来窸窸窣窣的说话声。 他们走到门前,李敢刚要推门,却见月染已经从里面走了出来。 昨晚换上的那身翠色的春衫已经有些脏了,但是整整齐齐,不像受了欺负的样子。 皱着眉头苦着脸,好像有什么天大的愁事。 一见门口站着李敢,她愣了一下,随即问:“是她叫你来找我?” 她是谁,不言而喻。 李敢点点头:“担心你安危,你这头事情处理好了没有,好了的话跟我回客栈。” 月染本想说不回去了,今天就住在庙里。 可想想刚刚的那些事情,她还是点了点头:“好,我跟你回去。” - 李敢带着月染回客栈复了命,小姑娘除了身上又脏了一点以外一切如常,天冬嘴上一句好话没有,但还是带着人又去洗了遍澡,然后换了身自己的干净衣裳。 柳苏苏看着一脸怒气的天冬,有点想笑。 这孩子嘴不好,但是心倒是极好的。 “房子的事情大概已经定下来了,等这两天彻底到位以后你就可以带着人先搬进去了,至于需要的东西你这几天也可以先采买起来了,到时候一起走账,我也看看你算账的能力。” 柳苏苏将月染叫到跟前,把今天的进展简单跟她聊了一下,然后又把房子的位置告诉了她。 月染一听,眼睛亮了亮:“你说是许家大宅?” 柳苏苏点头:“就是那儿,我看了几处,还是那个宅子最宽敞。” “当然了,全随州府找,恐怕也没有几个人家有那么大的院子的。”月染咋舌:“就是叫他们两口子给糟蹋了。” 一听月染对沈巍一家也有了解,柳苏苏来了精神,追问她:“你也知道许家的事儿?” 月染淡淡:‘当然了,随州府哪有人不知道他们两口子的事儿,一对儿傻子,活该现在混成了这幅德行。” 能被这么点的孩子评价为傻子,这位小叔子的智商可见一斑。 柳苏苏好奇道:“你细讲讲?” 月染并不知道许家那个姑爷跟柳苏苏沾亲带故的事情,还以为她单纯就是八卦,也丝毫没有避讳,将许家的事情一一讲给了柳苏苏听。 原来这许老爷是做粮油生意起家的,在四周的村县上都有专门收粮的铺子。 而刚好,当年沈巍因为上过学,形象又不错,被许老爷看中,招到下属铺子上当账房。 账房自然要到主人家报账,因此沈巍经常往许老爷家里跑。 这么一来二去,就被许家大小姐许一杉相中,给聘到了家里做上门女婿。 沈巍到许家的头两年还是比较能干的,四处跟着许老爷应酬看店,许老爷对这个姑爷也很是满意。 但是人天生的性格难以改变,慢慢的,沈巍性格上的弊端就慢慢显现出来。 他懒惰、贪婪、并且还有一点自以为是。 粮油生意长久稳定,但是没有办法一下子赚大钱,他在外应酬的时候刚好认识了一个南方来的做绸缎生意的商人。 绸缎卖的价格高,沈巍盯上了这门买卖的有利可图。 但许老爷不愿意做不熟悉的买卖,就不肯投资。 沈巍一气之下偷走了家里用来给下一季度粮食的钱,一下子全都投在了绸缎生意上面。 谁想,那所谓的绸缎商人不过就是个骗子,钱给了他以后,人立马就没影儿了。 说好的什么丝绸更是想都别想。 许老爷子知道后气的发疯,当即就要把这个姑爷送到衙门去。 还是许一杉哭天喊地的求了好久才没让沈巍真的遭受牢狱之灾。 那就此之后,许老爷身子一天不如一天,没多久就病死了。 而家里的生意尽数交到沈巍手中后就如同直接扔进了火坑,他被咬了一次还不肯悔改,仍然看不上粮油生意的那点子利润,又和人合伙想要做胭脂水粉这种女人生意。 别说,他天生可能就是要靠女人的命。 这生意倒是确实让他小赚了一笔。 但好景不长,他赚了钱以后骄纵太过,四处露富炫财,有一天晚上他家遭了强盗上门,竟然把家里所有的钱财都卷跑了。 他没办法,只好抵押了家里的老宅出去继续做生意。 可是运气并没有再一次降临到他身上,最后这一次,他又失手了,现在连宅子都是靠着厚脸皮硬住的了。 月染讲完,啧啧叹息:“要是许老爷活到现在,估计肯定要后悔当初看人眼光不行。” 柳苏苏点点头,对此深以为然。 沈巍身上的问题和沈如霜几乎是如出一辙,看样子这家里还是有这么点子基因在的。 好在沈懿同他们不是亲生兄妹。 月染说完,又好奇的问:“他们现在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之前县衙撵了好几次都没把她们撵走,这次就真的能吗?” 柳苏苏懒懒的伸了个懒腰,打着哈切道:“不知道,事情已经安排下去了,至于办成什么样子就是他们的事情了,我总不能所有的事情都亲力亲为,会累死的。” 月染翻了个白眼,似乎懂了这是只属于上位者的权利。 柳苏苏看着她洗的干干净净的脸蛋,又想起来问了一句:“今天回来的那么晚,是不是碰到什么事情了?” 她单纯就是想问问。 可月染微愣了一下。 这片刻的表情被柳苏苏捕捉到,她敏感的觉得,这孩子好像真的遇上什么事情了。 月染只是淡淡摇了摇头:“没有,只是跟他们说这个事儿耽误了而已,没什么。” “真没什么?”柳苏苏追问。 她继续咬紧牙关:“真没什么。” “好。”柳苏苏不愿意多管闲事,尤其是别人死不承认的闲事,便抬抬手,叫人赶紧回房去睡觉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 关大牢 这两天,县衙的人一直在忙活如何把沈巍一家从大宅撵出去的事情。 听说许家那个姑爷竟然还能跟沈将军攀上点亲之后,吴县令着实是吓了一大跳。 但转瞬他又看出来了,虽然是有亲,但这位沈夫人根本也没有想管这个小叔子一家的意思。 他们也就没有必要前怕狼后怕虎的。 索性就直接叫衙役上门往外撵人了。 许家自打落魄以后,所有下人跑的跑逃的逃,只剩下一个老嬷嬷是许一杉的奶娘,老太太也没有家人,不忍心看着自己奶大的孩子受苦,就一直留在这里伺候二人的吃穿用度,有时候还得自己出去帮人洗衣服,换钱回来供他俩吃穿。 许一杉对老嬷嬷尚有一点感激,但沈巍倒是没有,使唤起人来非常不客气。 “周妈,我这件儿衣裳你怎么还没给洗啊,就这么一件体面的,过几日去见嫂子我还得穿呢。”沈巍满脸的不高兴,扯着一件墨蓝色的衫子找到了后院。 虽然前两天和柳苏苏不欢而散,但沈巍翻来覆去想了好几天,还是觉得,自己一家人要想要翻身,那最大的可能性还得是靠上大哥这艘船。 而眼下,大哥在边境出征,他只能攀上大嫂。 不就是委曲求全么,只要能让他重新过上好日子,那都无所谓了! 所以,他打听了好几天,终于找到了柳苏苏住的客栈的位置,准备再去拜访一下,在这位小嫂子面前说几句好话,看能不能得她助力。 过去什么料子的体面衣裳他都有,可眼下,他混的就只剩一件缎面的长衫,现下还脏着,根本不能见人。 周嬷嬷从一堆脏衣服山中扶着老腰站起来,好脾气的就去接他手里的衣裳,嘴上还说:“岁数大记性不好,给忘了,我现在就给姑爷洗。” 她对沈巍的态度一直都是很好的,就好像丈母娘一样,对姑爷好的原因就是怕他欺负自己家的闺女儿。 周嬷嬷也一样,她就是怕自家小姐受委屈,所以才如此任劳任怨的干活。 她受得了,可许一杉受不了。 她抱着膀子走到后院,指着沈巍的鼻子骂:“我家的嬷嬷是你能随随便便就骂的?你没衣裳穿,你自己怎么不洗?!” 她骨子里千金大小姐的骨气还在,看不得沈巍欺负自己家的下人。 但你要让她给周嬷嬷帮忙干活,那也是坚决不可能的。 她是谁,她是许家的千金,凭什么让她干活? 沈巍自来进了她家的门就一直都受这样的压迫,时不常就要被骂一顿,让他好好认清自己的身份之类,对此也是习以为常。 可是今天不同,眼下自己的大哥已经混成了大将军,嫂子也体体面面,被县令大人奉为座上宾。 沈巍觉得他的身份水涨船高,应该跟着站起来了。 “你家早就败了,还装什么千金,按理说你一个做媳妇儿的,这衣裳就应该你给我洗,我让她洗已经是照顾你了。”沈巍一脸的不耐烦。 周嬷嬷心里一紧。 不出所料,许一杉被人打了脸,当场就不干了,冲上去要跟沈巍鱼死网破。 “王八蛋,要不是你,我家能败成这个样子?你还敢说我!你一点良心都没有,当年我真就该让我爹把你送到牢里去!”许一杉上来挠沈巍的脸。 沈巍自然不能任人鱼肉,也跟着厮打起来。 可这许一杉本来体格就比他壮实不少,加上周嬷嬷还在一旁帮衬。 沈巍很快就落了下风,被许一杉压在身子底下,正在疯狂的抽这他的耳光。 声音极是清脆,在空旷的大院子里满是回声。 就在这时,院门被人粗暴的推开,一队穿着衙役衣裳的人匆匆跑进来。 为首的就是前几天陪柳苏苏来过的那个小书吏。 沈巍见过他,知道他是县令大人手底下比较得力的几个人之一。 小书吏也没想到一进门迎接他的竟然是这样的场面。 但他只是微愣了一瞬,很快就回过神,指着二人道:“沈巍,许一杉,县令大人下令叫我们过来帮你们腾房子,赶紧的吧,收拾好东西出去吧,别逼我的人动手了。” 许一杉一愣,沈巍也从地上一骨碌爬了起来。 他们在这里偷偷住,和吴大人是心照不宣的。 只要这间宅子没有其他的用途,他们就可以一直住下去。 可现在,竟然就要把他们往外撵了…… 沈巍接受不了,坚决不肯往外搬。 “不行,我们现在搬出去根本没有地方住,你总不能看我们流落街头吧!” 他开始耍无赖。 来之前,小书吏和县令都已经预判到可能会有这样的情况。 所以,他已经预备好了应对的办法。 他连话都没说,就是朝身后几个衙役招了招手。 一众人立马就围了上来,很快就将许一杉和沈巍控制住。 倒是一旁的周嬷嬷,小书吏体恤她年龄比较大,又不算是许家的人,便说了句:“您就赶紧走吧,这房子要收了。” 老太太看着几个男人粗鲁的将自家小姐抓起来,心里一阵儿的心疼,忙问:“你们要把我家小姐带到哪儿去啊……我老婆子陪着去不行吗?” 小书吏看了她一眼,又看向许家夫妇两个,在跟她解释,也是在通知他们:“抓去大牢,不是没有地方住么,吴大人说了,那就住在大牢里,风吹不着,雨浇不到的,也算是他对已故的许老爷子的关照了。” 沈巍心都凉了。 他想不通之前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县令大人怎么突然就变成了这样。 听到父亲的名字,许一杉的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 她想不通,自己是从什么时候突然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过去富庶的生活不属于她了,现在就连家里的老宅都要保不住了。 周嬷嬷心疼的要命,坚决不肯自己走,抓着小书吏的胳膊哭求:“那就让我跟大小姐一块儿去大牢,她打小没受过这么大的委屈,我还能在旁边照顾她。” 小书吏皱了皱眉,又看向已经面无表情的许家夫妇,淡淡道:“行,那就一起带去大牢吧。” 第一百七十七章 买羊奶 柳苏苏并不知道县令大人的撵人的办法这么简单粗暴。 但如果这件事情交给她办,她估计也会这么做。 直接一点反而效果好。 不然许一杉和沈巍夫妇就会一直赖在那个宅子里混吃等死。 毫无进取心的人是很可怕的,他们会耗光别人所有的同情心。 县衙找人简单把宅院收拾了出来,次日小书吏便派人过来通知柳苏苏可以去房子看看了。 柳苏苏带了月染,跟着李敢一起去收房。 因为是简单的收拾过,所以看起来比上次来的时候稍微好了一点。 月染围着屋子跑了好几圈,脸上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她之前求到柳苏苏头上真的只是试试而已,没想到不过才过了三四天的时间,对方就已经把这件事情办的这么漂亮。 好大的宅院啊,庙里那些小乞丐们全部住进来都行了! 月染在这边兀自想象着到时候住进来应该怎么安置那么多人。 许家大宅之前主子加下人也是好几十口的数量,所以下人房里很多大通铺,睡下那么多人看样子也是很容易的事情。 柳苏苏看了一圈,提了一嘴:“还是要放几个大人在这里管着,也帮衬帮衬你。” 月染顿了一下,乖乖点了点头。 她最近越发觉得管理那帮小乞丐开始变得困难了,尤其是她洗头洗澡收拾好的样子,好像在他们面前没了威慑力,甚至有一些年岁稍大点的还会用那种很猥琐的眼神看她。 她觉得柳苏苏说的对,到时候这间宅子里肯定还要安排几个年长的人帮她来管这些孩子。 “别担心,这些都交给府衙吴大人去处理,我已经提过了。” 柳苏苏想的周全,这些都是一早就和吴县令提过的。 月染点点头。 柳苏苏又问:“你看看,这院子里还需要什么日用品,我们去市场先备一些,晚点你可以让那些孩子们过来了,先住一晚看看,有什么需要再添置,我最多只能在这里待两天了。” 她此行毕竟是为了去找沈懿。 在这里耽误了好几天已经是计划之外的事情,所以必须得尽快解决,赶快重新启程。 月染很懂事,笑眯眯:“好,尽量今天把该办的事情都办完,不耽误沈夫人前行。” 柳苏苏摸摸她的头,觉得这孩子比最开始第一次见时候乖巧了不少。 也确实,那样的环境下,她要是不凶狠一点,恐怕也没办法全须全尾的活到现在了。 二人带上天冬、茯苓去集市上采买需要用的东西。 李敢派了几个人来保护,其余剩下的则去庙里接人,争取她们回去之前就能将小乞丐们都好好的安置在宅子里面。 随州府虽然不算太大,但毕竟临近汴京,这里的集市相对来说还是比较繁华的。 不管是吃的用的,还是人口才买,价格也都和汴京城里的差不多。 柳苏苏执意要陪着月染来集市上采买,主要是想看看这孩子算账记账的能力怎么样。 她拿了一千两银子过来也不是为了打水漂的。 她必须得保证她拿出来的钱每一分都花到了正地方,对此,她并不能相信看着就滑不留手的吴县令,当然也不能完全相信这个小不点月染。 但好在,月染并没有让她失望,出来买东西的这一会儿,身上那股子机灵劲儿表现得是淋漓尽致。 买所有东西都货比三家,不需要的坚决不买,一张小嘴儿还甜的不得了,讲起价来竟然比柳苏苏这个成年人还厉害。 茯苓都看懵了,还在和柳苏苏说:“过去在府上看见最会讲价的就是玉儿姐姐了,现在这么一看,月染这小丫头比玉儿姐姐还厉害。” 柳苏苏笑了一下。 可不是么,柳玉已经很精打细算了,可这月染比她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俩人要真是比试比试,还真说不定谁能赢。 买了些锅碗瓢盆,和厨房所用的厨具以后,店家安排人去大宅送货。 几人又继续往买瓜果蔬菜的地方走。 小破庙里所有的乞丐加在一起大约四十几号人,只有月染和另外四五个小女孩,剩下全都是男的,又以十几岁的半大小子最多。 柳苏苏粗略算了一下,这些孩子肯定会在吃喝上开销最多。 不出所料,月染一过来就买了三百斤的白薯,花了很少的钱。 倒是个会过得,但正在长身体的小孩子们光吃这个没什么营养,柳苏苏指了指前面卖青菜果蔬的摊子,让她买些新鲜蔬菜。 摊位上水灵灵的蔬菜小萝卜还带着泥土的芬芳,柳苏苏走过去看了几眼,刚想问月染的意见,可转身一看,发现月染根本没有跟上来。 她还站在刚刚看过的一个摊位边,目不转睛的盯着看。 那个摊位是一个白胡子老汉牵着一头母羊,卖羊奶的,母羊雪白雪白的,老汉看月染站的久,就问她:“买不买啊,一桶只要一吊钱。” 月染张了张嘴,最终又闭上。 一吊钱实在是很多了,刚刚买的那三百斤白薯也不过才四吊钱。 沈夫人拿出来的钱固然多,但她手底下可管着一家四十多口人的吃穿用度,一分钱都不能多花,不能对不起沈夫人的善心。 她看向那头咩咩叫的母羊,最终摇了摇头:“不要了爷爷。” 她转身刚要走,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的柳苏苏突然开口,问她:“你喜欢小羊?” 月染被吓了一跳,赶忙摇头:“没有没有。” “那你是想买羊奶?”柳苏苏突然明白过来。 月染瘪瘪嘴,头低的很低:“小虎子牙还没长全,平时要来的东西都吃不下去,只有上回你给的那点羊奶他都喝了……” 柳苏苏也想起那个小豆包来。 不过才三四岁的孩子,混在一众小乞丐当中,哪有什么选择的权力。 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有了孩子以后,她的圣母心疯狂泛滥。 “买吧,买回去给小虎子喝。”她叫来天冬掏出荷包付钱。 月染惊喜的看着她:“真的吗?算在那一千两里面吗?”她怕其他的孩子会计较。 柳苏苏摇头:“算我的行了吧。” 第一百七十八章 不用摇尾乞怜 买了一整桶羊奶以后,月染的心情大好,一路上不止是挑拣着买东西,甚至有心思和柳苏苏聊起周围的新鲜八卦。 她说自己那天看见了沈巍一家被从许家大宅里面撵出去的场景。 “哭得那叫一个惨啊,我还是头回看见他媳妇儿哭成那个样子,可怜那个老嬷嬷了,一大把年纪还要跟着他们到大牢里受苦。” 柳苏苏微一愣怔。 怪不得小书吏说以后没有后患了,原来根源在这里。 关到大牢里当然没有后患。 但是……沈巍到底也没做错什么,只是因为她需要用这个宅子就把人关起来,道理上好像又有点说不过去。 她抿了抿唇,想着应该找个什么样的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却又能让沈巍和许一杉不至于纠缠上她。 但想了一路也没有什么好主意,也只好暂时作罢。 这头,月染的采买之旅也基本上到了尾声,她手里有张字条,是出门前她自己写的,用来记录今天要买的东西。 “白薯、羊奶、蔬菜、锅碗瓢盆……”她歪了歪脑袋:“对了,还要买些铺盖。” 虽然现在是夏初,天很热,这帮半大孩子根本也不用盖被。 但在这里住是长久的事情,到了冬天肯定不行。 她带着柳苏苏几个,找到一家做铺盖的店面,买了最便宜的棉花和粗布,叫缝制出四十套被褥,等她下次再过来取。 付好钱,众人一块儿朝外面走。 “嗖”的一个瘦小的身影突然冲了出来,直奔柳苏苏而来。 好在一旁的天冬反应快,一把将人揪住,没有让他直接撞在柳苏苏身上。 “哪儿来的小崽子,没长眼睛啊!”天冬气急败坏。 柳苏苏也吓了一跳,现在和过去不一样,她现在是有身子的人,一想到把孩子撞出个三长两短,她也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她准备好好说那孩子两句,可细一打量才发现,这小子竟然是上次和月染一起试图讹诈他们的小乞丐其中之一。 柳苏苏皱紧了眉,她并没有说话,而是转过脸看向月染。 她既然是小乞丐们里面的头儿,那出了事儿肯定要她来解决。 柳苏苏要看看,她能如何处理。 月染感受到她的视线,硬着头皮盯着那个小男孩,冷冷问道:“栓子你怎么在这儿,不是叫李将军带你们去大宅里了么,你怎么没去?” 被叫栓子的男孩看起来和月染差不多大,但个子倒是比她高了不少,瘦瘦高高,眼神一直四处瞟,看起来就有些心思不正。 “……”他迟疑了一下,又偷瞄了柳苏苏一眼,对月染道:“威哥说我们不去,我们不想归官府管,你们自己去吧,我们还回庙里住去。” 月染听完,立马就骂了一句:“你们是傻是不是?有冬天能遮风夏天能挡雨的地方不待,你们非要去破庙里住,你们是不是就愿意当乞丐啊!” 栓子也有点不高兴,撇撇嘴:“当乞丐咋了,多自由,让官府管着岂不是和坐大牢没什么区别,你们爱去就去你们的,我们才不爱去,别拦我,我要去找威哥了。” 说完,小男孩冲上来扒拉她一下,也不再继续跟她纠缠,就朝刚刚的方向跑了过去。 天冬还想冲上去骂他两句,可是柳苏苏摇了摇头,不想节外生枝。 栓子跑走了,柳苏苏严肃的看着月染:“你跟我说实话,你手下的这些人你是不是管不了。” 这不是摆明了不是所有人都听她管理,那日后出问题的可能性可太大了,柳苏苏对她不太满意。 做好事可以,但三天两头弄个烂摊子出来,岂不是平白给自己添麻烦。 柳苏苏很严肃的看着他:“月染,你需要跟我说实话,不然现在我给你们的这一切也可以直接收回去。” 月染嘴唇都咬出了血,终于还是拗不过柳苏苏,毕竟人家拿钱的才是说了算的。 “是,确实是出了点问题。” 月染将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柳苏苏。 原来在小破庙的那些人里面,月染是因为头脑精明,总是能带着大家要到最多的钱和吃的,所以才被推举成为了老大的。 但在她之前,这个小团体是还有一个老大的,就是栓子刚刚说的那个叫威哥的。 他年纪大些,今年已经快二十岁,身高体壮,听说是从部队偷跑回来的。 之前就是他带着一众小乞丐在随州府上四处乞讨。 柳苏苏不可思议:“那么大年纪有手有脚,他怎么不去找点事情做?” 月染抿了抿唇:“他在战场伤了手,左手被敌军用大刀整个儿削掉,现在只有右手能用……” 柳苏苏想起来,那次被乞丐团拦路讹诈的时候,人群中确实好像有那么一个二十出头的男人。 他头上带着帽子,左手带着手套。 她当时还想,这人打扮倒是和旁边的人都不一样。 月染继续:“上次你给小虎子的那些钱就是叫他们给抢去了,说那么点个孩子也不会花,就被他们拿走了。” 她脸上表情很是不好意思,有一种当老大却并没有管教好下人的自责。 柳苏苏懂了:“就是这个威哥并不想你来找我求助,开这个福利机构对吗?” 月染点点头。 她上回回去的时候就被威哥和几个手下叫到一旁好好威胁了一通,他们很不希望有成年人介入这个团体。 生怕自己现在的自由日子被束缚。 柳苏苏抿了抿唇。 这不就是月染之前所说了,会给社会带来负担的那一批人么。 看来她并没有危言耸听,这已经存在了。 柳苏苏拍了拍她的肩膀:“嗯,先别想那么多了,带着东西先回院子里看看,看看有多少人没去。” “好。”月染见她不像刚刚那么生气,情绪也好了起来,连忙点头:“沈夫人您放心吧,多数人还是知道感恩的,威哥那里根本没有几个人听他的。” 傻子才会觉得天天在外面讨钱是自由呢。 多数人都像月染一样,希望有个稳定的居所,希望不用对人摇尾乞怜。 第一百七十九章 淮扬菜馆 离宅院还有好久,里面热闹的声音已经传了出来。 李敢站在院子门前,远远看见柳苏苏,赶忙就迎了上来:“夫人,您交代的事情已经办好了,不过有几个孩子不肯过来,还在庙里住着。” “嗯,我们看见了。”柳苏苏点点头:“按他们自己意愿来吧,真给强压过来,岂不是真成了关大牢。” 刚刚在集市上采买的那些货品也都已经被送到了院子里。 月染安排了几个身体强壮些的往后院里搬。 小虎子眨巴着眼睛东看看西看看,哪里都觉得好奇。 “今天吃什么了?”月染摸了摸他的脑袋。 都是女孩先天就有母爱,过去月染不觉得,但自打在破庙里碰上这个小不点,她内心隐藏的这点母爱就泛滥了。 又或许是因为他实在太小,看着就是很招人疼。 小虎子含含糊糊:“吃了,阿远姐姐煮的粥。” 阿远也是个女孩子,比月染大些,也是个泼辣的,所以才能在乞丐团体里混了这么长时间。 他们平时也会积攒一点粮食以备不时之需,实在要不来饭的时候能够勉强填饱一下肚子。 小虎子说的这个粥就是其中一种。 但这粥不是米煮的,是用谷糠皮儿煮的,这玩意看着硬,但是煮的时间长了也能吃出些许大米的味道。 对于成日吃不饱饭的乞丐们来说也算是好东西了。 可这仅限于年纪稍微大点的,对于小虎子这么点的小孩儿来说,糠皮儿煮的粥就太硬了些,他根本没有办法消化,每次吃完都好几天没办法上厕所。 月染想起刚刚买回来的那一桶羊奶,赶紧将小虎子领到了一边儿,趁着众人都围着柳苏苏感谢的时候,偷偷给他喂了一小碗。 三四岁的孩子,牙都没长全,肯定还是喝奶粉吃米糊的时候。 几口喝下去,小虎子打了个奶嗝儿,拍了拍圆滚滚的小肚子还要再喝。 小孩跟小狗差不多,吃东西都是没饥没饱的,月染没有继续喂,而是帮他擦干净了脸上的奶渍,说道:“以后就能经常喝了,别怕。” 小虎子眼睛眨巴眨巴,试图理解其中的意思。 他就是觉得最近这几天的日子过得太好了,也不知道能不能一直这样。 月染拍了拍他的背,指了指不远处的柳苏苏,说道:“去谢谢那个姐姐,是她帮了咱们,我们才有地方住,有东西吃。” 柳苏苏今天穿了一身月白的春衫,对襟褂子上绣着漂亮的牡丹。 小虎子记得她,前几天就是这个漂亮姐姐给他喝了奶,还给他吃了好吃的糕点。 他很喜欢她。 小虎子颠颠的跑到柳苏苏身前,小脏手抓在她月白的衣襟上,晃了晃。 柳苏苏看见他,脸上表情变得温柔,继而蹲下身子平视他:“你有话要和我说吗,小虎子。” 小男孩一双葡萄粒儿似的大眼睛亮晶晶的。 他懵懂的点了点头,脸蛋有些红:“谢谢姐姐给我们地方住,还给我们买饭吃,姐姐是个大好人。” 柳苏苏抿了抿唇,这几天花在这事情上的时间和金钱,一时间觉得都有了回报。 - 安置完大杂院里的事情,柳苏苏几人回了客栈。 基本上都已经搞定了,剩下都是府衙需要帮忙的了,比如安排几个成年人管理,比如给一些年纪大的孩子找上工或者学徒的地方。 这些她都直接跟小书吏沟通过,对方拍着胸脯表示没问题。 柳苏苏对随州府的县令大人没什么好感,但对这个小书吏的办事能力还是非常满意的。 回了客栈以后,她找来李敢协商了一下,决定最迟后天一定要出发。 李敢比她还着急,听见便赶紧就应了下来。 今天穿出去的褂子被小虎子的小脏手给抓了个手印儿,柳苏苏回来就给换了下来,茯苓拿到后院去给洗了。 柳苏苏换了寝衣,躺在床榻上,朝天冬道:“有点累了,你下去给我买点吃的回来吧,我就不下去了。” 天冬点头:“主子,您想吃什么?” “鱼片粥和炒青菜吧。”怀了孕以后柳苏苏的胃口一直都不是很好,要不是为着肚子里的孩子能够健康成长,她今天连晚饭都是不想吃的。 “好的夫人,那您休息一会儿。”天冬得了令,推门到楼下买吃的。 她准备去西街那边的一间专做淮扬菜的酒楼去买。 虽然说这间客栈其实也做吃的,但是天冬在这里吃了好几天,也留意了夫人的口味,好像并不怎么喜欢这里的饭菜。 夫人如今有了身子,却还吃的那么少,她有点心疼。 所以跟客栈的人打听了,都说西街的那间淮扬餐馆的菜是全城最贵的了,做的非常精致,说不定就能哄着夫人多吃两口。 但毕竟不是随州府的人,她不太认识路,只能一路走一路问,跟着人指路的方向朝那边走。 好在也并不算太远。 “哎哎。”一个小乞丐横冲直撞朝她过来,天冬眼疾手快躲了过去,定睛一看竟然又是白天遇上的那个栓子。 她来了火,照着他后背就锤了两下。 “跑什么跑,赶死去啊你!” 她脾气一直就不算太好,更何况这小子白天还差点撞了她家夫人,这让她对这个小孩子更没什么好感。 夫人拿出那么多钱出来给他们找地方住,买东西吃,他们不知道感恩就算了,竟然还说是像官府一样想把他们往大牢里关。 切,天冬想着,这也就是夫人脾气好,要是自己的话,肯定要好好收拾收拾他们。 栓子被她锤了两下,倒也没觉得有多疼。 只是气势上输了些,气鼓鼓的挣开她的手跑了。 天冬啐了一声,也没再追,她还挂记着客栈里饿着的夫人呢。 在又问了一个老婆婆以后,天冬终于看到了酒楼的牌匾。 门庭若市,门口点着两个大灯笼,一看生意就很好。 不出所料,进去以后一瞧,大厅都已经坐满了,肩上搭着毛巾的伙计来回穿梭,手里端着各式各样香味扑鼻的菜肴。 确实是比客栈里那个二把刀的厨师强多了。 天冬咽了咽口水,跟伙计点了柳苏苏要吃的鱼片粥和炒青菜,为了给夫人增加点营养,她还做主给点了一盘炒虾仁。 第一百八十章 柳苏苏失踪了 这间淮扬餐馆菜品很好,价格也不便宜。 但就有一点,因为来往的人太多了,所以速度实在是太慢了。 天冬等的心焦,甚至担心起夫人会不会因为她回去的太晚而饿昏过去。 她不得不一次两次的抓着伙计催菜。 在催了第三次以后,伙计终于笑呵呵的跑过来,手里端着装好的食盒:“姑娘,您点的菜好了,我给您送去客栈吗?” 天冬赶紧摇头:“不用,我自己拿回去就行。”她赶紧接过食盒,匆匆忙忙走入了夜幕当中。 另一头,李敢刚刚从随州府的县衙出来。 夫人说最迟后天就要从这里出发,他怕这几天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处理妥当,所以出来跑了一趟,给吴县令施压,避免他又出现油腔滑调那一套,惹得夫人亲自处理。 他一身武夫气质,一丝不苟又不爱笑,腰间挂着的大刀让人看了就觉得心慌,他说什么吴县令都只能赶紧点头答应,好不容易给这位爷哄好了,然后好说歹说给人送了出来。 李敢威风凛凛,吴县令点头哈腰。 二人产生极为强烈的对比。 李敢淡淡:“这事儿就交给你们办了,我会安排几个人跟着的,别想刷什么花样。” 吴县令忙不迭点头:“李将军您放心吧,沈夫人安排的事儿,我们怎么敢不好好办呢!” 他头低的都快低到裤裆里,就是想赶紧把这位活阎王送走。 “好。”李敢瞥了他一眼,走出了县衙大门。 眼看活阎王的背影消失在黑夜里,吴县令长吁短叹,朝一旁的小书吏发邪火:“听见没有,那事儿搞快点!千万别叫他们抓到什么把柄,我可不想老被他们找茬。” “知道了吴大人。”小书吏赶紧点头。 吴县令往后衙走的时候嘴里还忍不住骂骂咧咧:什么事儿啊,不过就路过一下至于非在这儿弄出这么大一个麻烦么,烦死了! 小书吏撇了撇嘴。 吴县令的话他可不认同,他觉得又漂亮又善良又肯帮助别人的沈夫人简直就是个在世的活菩萨。 - 李敢走出府衙大门,还没走多远,竟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天冬手里提着个硕大的食盒,正在健步如飞的朝前跑。 “天冬姑娘。”他喊了她的名字。 可那姑娘好像特别着急,根本就没有听见他的声音,还在坚持不懈的超前飞奔。 李敢无奈,只得快走几步,过去帮她提起了食盒。 “李将军?”天冬一愣,但确定对方就是李敢以后她又放下心,手上的食盒也放心的交到了对方手里。 有点重,她走了一会儿就觉得手臂有点抬不起来了。 李敢问她:“是夫人叫你出来买饭的?” 天冬点点头,自顾自的说:‘夫人最近都没什么食欲,我觉得是客栈他家做的饭菜不好吃,所以问了这边的人,都说西街那家淮扬菜最好吃,就特地跑出来买啦。’ 二人都是听柳苏苏使唤的,但地位上却有很大的不同。 李敢是当兵的,是沈懿的属下,也是个带兵打仗的。 但天冬只是柳苏苏从人口市场买回来的小丫鬟,本质上就是下人。 加上李敢长得又有点凶,平时一些小丫鬟都是不敢跟他说话的。 倒是这个天冬不一样,眼睛总是亮晶晶的,话很多,也不管他想不想听,说话的时候还会盯着他的眼睛,仿佛在问他,你听见我说什么了没有? 李敢下意识说道:“都怪我没有考虑那么多。” “哎呀,你们男人是在外面带兵打仗的,这种吃喝的事情当然要女人来考虑啦,夫人不会怪你的。”天冬笑嘻嘻。 她才十七岁,张嘴闭嘴已经男人女人的聊。 是因为跟在柳苏苏身边时间长了,所以忌讳不多,没有强迫给他们立规矩。 可李敢不一样。 他还是头回见小姑娘这么大大咧咧,一时间还觉得挺有趣的。 过去他不理解为什么沈将军天天在校场练完兵那么累还非要赶回家里陪夫人,今天却莫名其妙理解了一点。 谁不喜欢累了一天回家以后,身边有个软软的可可爱爱的女孩儿陪在身边啊。 那该是种什么样的体验呢。 李敢决心,等到边境时,一定要好好问问沈将军。 二人边走边说话,没一会儿就到了客栈门前。 对于天冬来说还挺沉重的食盒,拎到李敢手里就跟玩儿似的。 他甚至怀疑这盒子有没有他腰间的大刀重。 他走的健步如飞,天冬只能小跑着跟在旁边。 上了二楼,李敢将食盒递到天冬的手里,让她自己拿进柳苏苏的房间里。 天冬接过来,二人手指在交接的时候不留神碰到。 天冬体寒,指尖冰冰凉凉。 李敢身体好,指尖热热的。 二人都感觉到一种说不出的触电般的感觉从手指传到身上各处。 “我……我先回去了,李将军早点休息。”天冬莫名就有点不好意思,赶紧接了食盒推门跑进了房间。 李敢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看着女孩的背影有点想笑。 就在他要朝自己住的房间去的时候,突然听到门内一声惊呼,随后,天冬和茯苓都从屋子里跑了出来。 二人脸上皆是挂满惊慌的表情。 茯苓看起来甚至马上就要掉眼泪。 李敢皱紧眉头:“怎么回事?夫人出了什么事儿?” 茯苓抽抽噎噎:“夫人……夫人不见了。” 李敢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 他是傍晚时候去的府衙,很能肯定在此之前柳苏苏是没有出过门的。 而他走之前楼下也安排了人看守,怎么这人能说不见就不见呢? 茯苓解释:“我在后院洗完衣服上来的时候夫人就已经不见了,但天冬也不在,我就想着可能是夫人觉得客栈的饭菜不好吃,两个人出去吃饭了,也就没有多想,就在屋子里等着了,谁知道……” 谁知道柳苏苏根本就没有跟着天冬出门,天冬提着食盒匆匆忙忙赶回来,发现人不见了,立马就着急了。 “李将军,夫人不会出什么事儿吧!”天冬急疯了。 李敢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冷声:“先别急,让我去房间里面看看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 第一百八十一章 山上 三人进屋查看情况。 这间上房是柳苏苏一个人独住的,屋子很大,进门处有个很大的屏风,对面是窗户。 雕花的窗户被窗纸糊着,隐隐透出外面的月光。 李敢一声不吭的在屋子里查看了一圈以后,突然发现床帏旁边的栏杆上一封信笺被小刀深深的戳进围栏上面。 茯苓大惊失色,她洗完衣服回来发现二人不在房里以后就乖乖在一旁缝补衣裳了,根本没有留意到这些,现在想来,肯定是之前就有的,只是她没有看到而已。 那刀插得极深,李敢也是费了些力气才给拔了出来。 这摆明就不会是柳苏苏自己出门了,茯苓都快吓哭了。 “夫人……夫人她不会有什么事儿吧。”她哭得抽抽噎噎,一个劲儿在念叨着夫人已经怀孕了,要是真有点什么事儿可怎么办才好之类的。 天冬是个急性子,最受不了这个。 她也想哭,但觉得现在还不是时候,就看向李敢:“李将军,你快给我们念念,夫人到底是叫谁抓走了。” 李敢眉头紧皱,摊开了那张信笺。 信笺上的字写得歪歪扭扭,并不像是柳苏苏的字迹。 只有一行:准备五千两银子,不然她就没命。 命字被刀刃戳出个口子,李敢指尖轻颤,满口牙也咬的咯吱作响。 他没有想到自己护送夫人离京,竟然也能碰上这种事情,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动沈将军的夫人! 他捏紧了腰间的大刀,沉吟一声:“放心,我一定将夫人安全带回来。” 这算是坐实了夫人已经被人掳走的想法,茯苓眼泪扑簌簌往下掉,一个劲儿后悔为什么刚刚自己没有陪在夫人身边。 天冬则攥紧了拳头,看向李敢:“李将军,我们相信你。” - 柳苏苏是在屋子里休息的时候被人掳走的。 她本来是躺在床上闭眼小憩的,但不知为何屋子里开始蔓延一股子奇异的香味,最初她还没有意识到问题,可随着那股味道越来越重,她在即将昏迷过去之前,意识到,完蛋了,这是迷|魂|香。 “都醒了,就赶紧睁眼吧,别装了!” 再醒时,她就已经被绑到了这个地方,坐在一个石头上,双手被绑在身后,捆得很紧,身旁围着一圈面目狰狞的男人们。 他们的年纪有大有小,穿的都很随便,为首的那个脸上还有一块极长的刀疤。 他旁边站着个姿容不错的年轻女人,腰扭得水蛇一样,攀在男人的手臂上。 刚才叫醒她的就是那个女人。 柳苏苏飞快就明白了当下的情况,她被歹人掳走了,但眼下他们并没有伤她性命的意思,多半就是图财。 “各位大哥,请问你们抓我来这儿做什么,你们有要求就提,能帮你们的我肯定尽力。”她态度挺好,在搞不清情况的时候,胡乱的发脾气是最愚蠢的选择。 “呦,没想到堂堂镇北大将军夫人竟然是个软骨头啊,我们还什么都没说呢,你就怕了啊!”一个年轻男人嘿嘿贼笑,眼神不老实的在她身上四处晃悠。 柳苏苏抿了下唇。 没想到这些人连她是沈懿夫人的事情都知道。 那看样子,他们对自己出手是有备而来啊。 或许是因为她来随州府一路上太高调了? 还是因为她给府衙出钱管理小乞丐的事情被人盯上了? 反正是被人知道她有钱了…… 人群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很眼熟的背影,柳苏苏定睛看了看,心中大概知道了事情的轮廓。 她看着乖乖巧巧,不吵不闹。 为首的刀疤脸上下打量了柳苏苏一眼,轻哼:“你们懂什么,人家沈夫人可不是软骨头,人家是金闺玉质,才不跟咱们这些穷酸鬼硬碰硬呢,对吧?” 这倒是个聪明的,两句话就点出了她的意思。 柳苏苏不在聪明人面前装,敛了脸上的笑容,平静的看向他:“看样子,您就是这些人里的老大吧。” 刀疤脸挑了下眉,示意她继续说。 柳苏苏慢条斯理:“你们抓了我过来,还知道我夫君是镇北将军,那肯定是提前调查过我的情况咯?既然如此,我们也别绕弯子,你们想要什么就直接说,我能帮的尽量帮。” 她知道自己的失踪很快就会被李敢他们发现,随即整个随州府都会知道。 堂堂镇北将军的夫人在随州府失踪,不管怎么样官府都不会坐视不理。 “到时候真闹的大了,你们想跑都跑不掉。”她淡淡哼笑。 麻匪头目张赟还是头回见到柳苏苏这样的人质。 被莫名其妙掳到山上不仅不哭不闹,甚至分分钟就分析出了他们的心思,现在竟然还要平等的和他们谈条件。 不愧是镇北将军沈懿的夫人,倒是比平常女子身上多了些洒脱的聪明。 “还能要什么,我们就是想要钱呗。”张赟对柳苏苏道。 他眼中流露出来的欣赏目光实在是太明显,惹得他的小娇妻袁萍儿看的很不开心。 她有点吃柳苏苏的醋。 她气鼓鼓的朝向柳苏苏道:“大哥问你能给多少钱,五千两能不能拿得出来!” “当然。”柳苏苏是个聪明人,几乎是一瞬间就领悟到了这个女孩多半是老大的夫人情人之类。 这样对她自己来说会安全一点。 柳苏苏不担心他们要钱,因为就算是给了他们,她也有把握到时候再让他们一点一点吐出来。 但她会担心自己的安危,毕竟放眼望去,这里几乎没有几个女性成员。 而那些男的又正值壮年,看向她的目光都非常让人不舒服。 油腻腻的,让她有点害怕。 “您让我给我贴身护卫写一封信,他很快就会带着钱来接我的,可以吗?”她看向为首的男人,眼里有楚楚可怜的意味。 张赟被她看的有点嗓子发干。 这镇北将军果真是个有艳福的,这小媳妇儿长得,水灵灵娇俏俏,整个随州府上怕是也找不到一个比她看起来还嫩的姑娘。 张赟瞬间就觉得身边袁萍儿不那么讨人喜欢了。 “好啊,只要你能让你的人把钱准时送来,我保证说话算数,平平安安放你出去。” 柳苏苏从容不怕的点头:“那就多谢大哥了。” 第一百八十二章 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很快,张赟便叫下面人拿来了笔墨纸砚。 又亲自给柳苏苏解开了手上的麻绳,解开最后一个绳扣的时候,他还不轻不重的在柳苏苏嫩生生的手上摸了一把。 把柳苏苏恶心的直想吐,旁边的袁萍儿看她的眼神更加愤怒。 柳苏苏飞快抽回手,在众人监视的目光下从容的拿起笔在纸上写下了给李敢的信。 并在上面写下了五千两纹银的数量。 最后还表示千万不要报官,不然自己命不久矣。 “这样可以吧,大哥。”她拿给张赟看。 张赟哪里识字儿啊,就又叫了个岁数小一些的过来检查了一遍,发现没有问题以后,便叫人下山去送到客栈。 之前他们劫走柳苏苏的时候是留下过信的,但是毕竟不是柳苏苏亲笔写的,他觉得可能说服力不强,不如这一份。 “大哥你放心吧,只要信送到,很快他们就会把钱送过来救我的。”柳苏苏信誓旦旦。 漂亮的小姑娘说话的时候红嘴唇一张一合,大眼睛也忽闪忽闪。 虽然已经是个嫁过人的,但是她身上那种韵味,却实在让人心动,众人都想知道她那身昂贵的丝绸春衫下面,是不是也有一身嫩生生白净净的皮肉。 不止张赟心痒,周围所有的男人们都跟着心痒。 平时干的都是打家劫舍的买卖,许久没有掳过人了,又是这么个水灵漂亮的官太太,这滋味儿肯定和花楼里卖身的那些臭女人一点也不一样吧。 “老大……”一个长得跟麻杆儿似的男人从人群中走出来,一脸奸猾的笑,看向柳苏苏也色眯眯,对张赟说道:“老大,今儿晚上这娘们就我来看着吧,我觉少,保证他跑不掉。” 柳苏苏心里咯噔一下。 却见张赟皱了眉,狠狠朝麻杆儿屁|股上踢了一脚:“想什么呢,咱们是要钱,可不敢这么恶心的买卖!” 霍,好家伙,劫钱不劫色呗,要不是他刚刚摸了自己的手,柳苏苏就差点信了他说的话了。 “今晚上轮流看着她,两人一组,谁敢碰她我就弄死谁!”张赟发了话。 - 当晚,柳苏苏被安排在山上的一个客房里,黑黢黢的,她双手双脚还被捆着,外面门口站着来看着她的人。 已经三更,柳苏苏却还是强睁着双眼,不敢睡。 这帮人到底会对自己怎么样,她真的是一点底都没有。 好在这一晚平安无事,并没有她想象中的画面出现。 天边露出一点鱼肚白的时候,她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 直到有人在她耳边骂:“拖油瓶,真麻烦,还得老娘过来给你喂饭!” 柳苏苏睁开眼,面前蹲着的赫然就是昨天那个站在张赟身边的小姑娘,叫袁萍儿的。 她手里捧着一只碗,里面装着些米粥,清汤寡水,正要往她嘴里喂。 “……”柳苏苏不想吃。 “怎么不吃啊!”袁萍儿喂了两次发现她不张嘴,骂骂咧咧:“怕下药是吧,我给你吃吃看!”她不情不愿自己喝了一口。 过了一会儿,她依旧活蹦乱跳,柳苏苏这才放下心,由着她的勺子吃了两口。 袁萍儿年纪不大,看起来没什么耐心的样子,但好在也不像坏人,除了嘴坏掉以外,喂粥的时候还知道要吹凉一点,怕烫到她。 也不知道这样的女孩子怎么就跑到山上给人当压寨夫人了。 柳苏苏问她:“小姑娘,你长得这么好看,为什么要来山上这么鱼龙混杂的地方啊。” 袁萍儿不想理她。 瞧瞧长得那副唇红齿白的样子,就不像什么好货,昨天张赟在她身上花的心思比当初对自己都要多。 但是山上就她一个女人,待得时间太长了,她很需要有人跟她说会儿话。 在柳苏苏又问了一次以后,没忍住,说了自己到底为什么会上山这件事情。 原来她是周围村子里的人,当初也是被张赟和其他几个麻匪给掳来的。 “但没想到我爹娘那么不疼我,连三两银子都舍不得给,根本就没来赎我,还是张大哥看我可怜,将我留在了山上,我觉得他人好,又疼我,就跟了他。” 说到这儿,年纪不大的小姑娘脸上甚至升起了一抹红晕。 要不是环境不允许,柳苏苏都想骂娘了。 好家伙,原来在古代背景下也有这么明显的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出现呢? 斯德哥尔摩效应,又称斯德哥尔摩症候群或者称为人质情结或人质综合征,是指被害者对于犯罪者产生情感,甚至反过来帮助犯罪者的一种情结。 而这袁萍儿,俨然就是个斯德哥尔摩综合征的受害者。 明明是张赟带着人绑架了她,她不但不恨他,竟然还产生了感情。 柳苏苏甚至对她父母到底有没有拿钱来救她都产生了怀疑。 或许是张赟他们收了钱还不放人也说不定呢? “那你跟他在一起以后下过山吗?”柳苏苏试探的问。 袁萍儿愣了一下,不明所以:“为什么要下山?在这儿挺好的,要吃有吃要穿有穿。” 得,不但斯德哥尔摩,甚至被人囚禁了,她还没有意识呢。 此刻,柳苏苏突然意识到,自己想要跑出去,似乎只能从这个看起来有点傻乎乎但比较单纯的女孩子身上下功夫了。 她想了一会儿,继续引导袁萍儿。 “那你不想下山看看你父母到底过得怎么样吗?你不想知道他们到底有没有找过你吗?张赟说的那些话你都信了吗?” 袁萍儿顿了一下。 顺着她的思路想了想。 当初自己被掳走,继而又和张赟在一起,全程不管什么都是张赟在占据主导权,至于自己父母不想花钱赎自己的事情也是张赟的一面之词。 当时她太难过了,就没有多想。 现在被柳苏苏这么一说,好像真的有那么点奇怪。 毕竟过去她在村子里的时候,爹娘对她还真的是很好的。 柳苏苏见她表情已经开始动摇,立马又继续:“想他们就去看看,这样才放心对不对。” “可是……可是我没有盘缠。”袁萍儿咬了咬下唇。 柳苏苏大方道:“我荷包里有几片金叶子,你拿去,到当铺里换钱去用吧。” 袁萍儿惊讶:“真的给我?” 柳苏苏点头笑:“当然。” 只要你能把追兵给我带回来…… 第一百八十三章 主动给线索 金叶子是汴京城的官太太们专门拿来赏人用的,印发的数量不多。 而且为了方便区分,金叶子最底下的角落里还会刻上所有人家的姓氏,比如柳苏苏身上的这两片,底下刻的就是沈的字样。 代表这是沈将军府拿出来的赏赐。 袁萍儿不识字,又是个村子里出身的姑娘,自然不知道这里面还有这么多说道。 她得了金叶子,喜欢的不行,捏在手上翻来覆去的看。 柳苏苏见自己的计策有效,赶紧继续哄她:“我看张大哥也是疼你的,你就说下山买些胭脂水粉女人用的东西,他怎么会不允呢。” 袁萍儿被她说的有点心动。 这掳来的官太太身上自有一种好闻的香味,嘴唇也水润润,眼睛也亮晶晶,脸上肯定也是抹了城里那些胭脂店卖的好东西。 没有哪个女人不爱美。 袁萍儿过去扎在男人堆儿里不觉得怎么样,如今山上突然来了一个比自己漂亮这么多的,她想捯饬捯饬实在是太正常不过的想法了。 柳苏苏把她拿捏得死死的,两句话就挑的她心里那点向往自由的心思活泛了起来。 她看了柳苏苏一眼,把金叶子握在手里却迟迟没有出去。 袁萍儿还没那么傻,她怕柳苏苏还给自己准备了什么后手。 可柳苏苏只是温柔的笑:“我是真的有个像你这么大的妹妹,她过去也吃过苦,所以我见不得你吃苦。” 她说的妹妹自然是柳玉。 但柳玉吃过的苦和袁萍儿当然不一样。 可是为了哄着她下山,柳苏苏只能信口胡说。 袁萍儿抿了抿唇,拍了下柳苏苏的肩膀,仗义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柳苏苏心里咯噔一下。 可很明显,袁萍儿没有她想的那么聪明。 她义正言辞:“我知道你怕张大哥收了钱要撕票,你放心吧不会的,只要你家人能把五千两银子送来,我保证让张大哥全须全尾的把你送下山去。” 柳苏苏的心重新落回了肚子里。 她看着面前的女孩,笑的更加温柔。 从关押柳苏苏的房间出来以后,袁萍儿捏着袖口里装的金叶子就有些心痒痒。 那点想要下山的心思被她钩出来以后,一时就有点无法消散了,一直在脑海里转啊转。 “萍儿。”张赟看见她出来,就笑着迎上去,手放在她的细腰上,笑眯眯:“怎么样了,那娘们听话吗,吃东西没有?” 他虽觊觎柳苏苏的美貌,但除了偷摸一把以外并不敢真的做什么。 他这一趟只是为了要钱,若真把人给怎么样了,他相信沈懿从边境回来,就算是掘地三尺也非得把他骨头刨出来再砍一遍。 相比这些而言,区区五千两银子对于沈将军家里来说肯定不是什么大问题。 毕竟她不过只是路过一趟随州府,就出手阔绰的拿出了一千两银子帮助街上那些要饭的小乞丐。 袁萍儿勉强笑笑,点了点头:“吃了的,还挺听话,不吵不闹。” 张赟嗯了一声,提步想进去瞧瞧,却被袁萍儿一把拉住了胳膊。 他粗壮的手臂倚在袁萍儿的身前。 张赟色眯眯的上下打量她:“这不才上午么,你个小馋猫。” 说完,他还用手指戳了下袁萍儿的鼻尖。 袁萍儿脸红的不行,赶紧又撒开他,俏生生说了句讨厌以后,才说了正事。 她说想下山去城里买些胭脂水粉。 张赟皱起了眉:“买那些东西做什么,你不是挺好看的。” 是挺好看的,水蛇腰,鹅蛋脸,五官也不错,除了稍微有些土气以外,都是很出挑的女孩子。 这才让张赟第一次见她时候就起了色心,不光将她掳来山上,甚至为了让她留在山上做压寨夫人,不惜直接动手屠了她的满门。 然而这些,被“偏爱”的袁萍儿当然并不知情。 “人家就是想去买嘛,那个什么将军夫人用的那些胭脂水粉就很好看呀,你昨天不也色眯眯的盯着她盯了半天吗。”袁萍儿气鼓鼓的撅着小嘴,很是诱人。 原来只是小女孩吃醋,张赟刚刚的疑心消了大半。 他在袁萍儿脸上捏了一下,随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银锭子,哄她道:“去,想买什么买什么,不就是将军夫人用的么,以后保准儿你也用得起。” 袁萍儿心头一动,很是满意。 但随即又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自己刚刚被那个女人挑拨,还真的怀疑了张大哥是不是真的疼爱自己,甚至连家里的事情,都怀疑是张大哥骗了自己。 这实在是不该。 袁萍儿笑盈盈环着他的脖子,在他络腮胡的脸上轻吻了一下,笑眯眯:“谢谢张大哥,你是天底下对萍儿最好的人了。” 张赟也笑:“去吧,天黑之前回来。”说完,他还在她屁|股上轻拍了几下。 袁萍儿换好衣裳下山,张赟敛了脸上的笑,叫来一个男人:“阿威,你跟着你嫂子下山,要是到了晚上她还不肯回,就把她打晕了扛回来。” 阿威应允点头:“知道了大哥。”随即跟在袁萍儿身后而去。 - 这头,随州府县衙已经快急疯了。 吴县令这几天是吃不下睡不着,所有的人马都调动起来,全城搜寻柳苏苏的下落。 他一方面骂柳苏苏实在是个能惹事儿的,不过就是在这里路过,装什么大方!现在叫人盯上了吧,活该!! 还有一方面,他快恨死那些个不长眼的了。 绑谁不好你敢绑镇北大将军的媳妇儿,这是不想活了还要带着他一起死是吧! 李敢手握大刀,拦在他县衙的门前,一步不退,冷冷道:“吴县令倒要给我个说法,我家夫人是在你们随州的地界被掳走的,你告诉我,这里有什么势力敢有这么大的胆子!“” 李敢捏刀的手几乎爆出青筋,吴县令吓得裤子都要湿了,赶紧道:“我想想,我想想,李将军您先别急……” 脑袋里乱七八糟一片,吴县令一时间连她娘叫什么都快想不起来了。 正这时,门外县衙的小书吏满头大汗的跑进来,他没看吴县令,而是直奔李敢而去:“李将军,来消息了,来消息了,绑走沈夫人的歹人们给信儿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 蹲守 李敢赶紧接过小书吏手中的信笺来看。 跟之前那封在柳苏苏卧房内找到的内容差不多,也是要五千两银子,不然就撕票。 但这次的笔迹很明显就是柳苏苏本人的,而且她还特地标注了不许报官,不然自己就会没命的信息。 李敢皱了下眉,心道是不是做错了事情。 但小书吏比他反应的快:“已经过去一夜了才来信儿,夫人肯定知道你已经报官了,所以她填上这句就是意有所指,估计是从官府能查到那帮歹人的信儿。” 李敢眼睛一亮,看向小书吏。 不愧是连夫人都要夸一句聪明的人,还真是挺聪明的,自己没有想到的事情,他几句话就给说明白了。 “那你说,这群歹人该是什么来路?”吴县令胆子小又办事不力,李敢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小书吏身上。 他摸着信纸,蹙眉抿唇,想了半天,突然脑中闪过一片灵光。 吴县令看他:“你想起来了?!” 小书吏那点子兴奋立马就冷静了下来。 也对,吴大人半天都没说出来的人选,自己一下子就想到了,岂不是太不给面子。 他赶紧朝向吴县令,开口便是一句引导:“吴大人,您说这帮人有没有可能是从马头山那一代过来的呢?” 那是离随州府最近的山,周围远离村落,有一伙匪人,之前经常在周围打家劫舍,周围村民被他们闹得是苦不堪言。 吴县令终于想起来,对啊,附近只有这么一伙歹人有那么大的胆子。 他赶紧回报给李敢:“李将军,肯定是马头山上的那帮贼人干的!咱们是不是现在就去缴了他们!” 小书吏长舒出一口气。 李敢则垂眸思考了一会儿这件事的可行性。 去是当然要去的,但是对山寨里面的情况不了解的话,很容易威胁到夫人的安危,若是柳苏苏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他根本没有办法跟沈将军交代。 所以,要想去剿匪,要想把夫人平安救出来,首先得了解一下山寨里面的情况。 此时,小书吏又说出了极为关键的一个意见。 “对了,夫人身上有没有什么有标记的首饰或者贵重物品,山上的人图钱,估计会有人拿到山下来换钱之类。” 这倒是确实有可能。 李敢高兴的拍了拍小书吏的肩膀,跟吴县令要了几个衙役以后,直奔市集上的几家当铺而去。 - 袁萍儿好长时间没有下过山了,一进了城里便看什么都觉得新鲜,这里想看看,那里想尝尝的。 好在张赟给的钱也不少,她拿着个银锭子招摇过市,先是买了一串糖葫芦,随后又买了一包糖炒栗子,边吃边走。 路过胭脂水粉店的时候,里面飘出来的淡淡甜香熏得她有点上头。 柳苏苏说,她平时用的胭脂水粉就是这里面卖的,汴京城的官太太们最喜欢的也是这种香气扑鼻的胭脂。 袁萍儿也想要。 她将没吃完的零食分给身旁的小乞丐,拿着剩下的银子进了胭脂坊的店门。 里头站着好几个穿着华丽的有钱妇人。 店主也是个高个子,长得很漂亮的年轻女人。 她穿一身翠色的薄纱长裙,胸口绣了一朵牡丹,好看的不得了。 见她进来,店主赶紧过来招呼,一个劲儿说她皮肤嫩长得俏,用了这些胭脂水粉以后肯定会把男人们迷得不要不要的。 袁萍儿最喜欢听得就是这一句。 她觉得张赟张大哥是天底下最好的人,她想牢牢把他绑在自己身边,可是现在除了美貌,她真的没有其他的竞争力了。 所以,她必须得把自己的美貌发扬光大。 “掌柜的,这个胭脂多少钱。”她拿起一个用陶瓷小罐装的胭脂,浅浅的蜜桃色,又香又软,她拿起来就喜欢的不得了,就想直接带走。 漂亮年轻的女店主笑的更欢,用手指比出一个五的样子。 “五吊钱?”袁萍儿睁大眼睛,那颗够贵的了,过去她家一年卖粮食赚的钱恐怕也就五吊钱最多了。 却没想,女店主笑着摇摇头:“不是五吊钱,是五两银子。” ……袁萍儿懵了。 五两……五两那是什么概念啊。 大部分人一辈子可能都见不到真实的五两银子。 这帮人怎么不去抢啊! 她完全忘了,昨天的山上,张赟还是狮子大开口一张嘴就管柳苏苏和她的家里人要了五千两银子。 看起来美人还真是用钱堆起来的。 张赟之前给他的钱刚刚路上买了好多吃的,没剩多少了,现在想买这个胭脂的话肯定不够。 袁萍儿本想说那就不买了,可她还没出去店铺,就听到漂亮的女店主在背后说了一句:“买不起就别看,穷酸样儿。” “你!”袁萍儿气坏了,她转过头骂她:“你狗眼看人低!” 女店主撇撇嘴:“本来就是,穷嗖嗖的,身上连件像样的首饰都没有,还学人家逛胭脂店。” 袁萍儿更气,反手就从袖口里掏出了柳苏苏那两枚金灿灿的黄金叶子。 “我穷,怕是你没见过有钱人吧!”她朝女掌柜晃了晃手里的金叶子。 金叶子在阳光下反射着金灿灿的光芒,女掌柜愣住了,想上前再看看,却冷不防被袁萍儿一把给抽走了。 她哼了一声:“你也配摸它,看你那副没见过世面的穷酸样,哼!” 刚刚被骂的话原封不动扔了回去,袁萍儿心情大好,大摇大摆走出了胭脂店的大门。 不多时,一个身高腿长长相彪悍的年轻男人从后院掀了帘子进来,他问胭脂店的掌柜:“你确定刚刚那片金叶子上面写的是沈字?” 女人赶忙点头:“千真万确,我看见了,两片金叶子底部写的都是沈字。” “好。”李敢看着袁萍儿离开的背影,狠狠咬了咬牙,朝身后几个衙役道:“跟上去,看她往哪儿去,千万不要打草惊蛇。” 众人连声应下:“是,李将军。”随即,蹑手蹑脚跟了上去。 胭脂铺的女掌柜看着众人离去的背影,啧了一声:“装什么有钱人,玩大了吧,人家正主找上门咯~” 第一百八十五章 得知真相 李敢带着人远远跟在袁萍儿身后。 他们是受过专业训练的,跟踪人并不会离得太近。 这就让他们很快就发现了一个问题。 这姑娘身后不止跟着他们,竟然还有一个贼眉鼠眼的男人紧紧地跟着她。 而且看起来已经跟了一路,但那个姑娘竟然都没有发现。 那人贼眉鼠眼,干瘪枯瘦。 李敢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终于发现了问题。 他不就是那伙小乞丐中另一个头目,被小栓子叫威哥的那个吗?? 他怎么在这儿,他跟这个山上下来的女子有什么关系? 他又跟夫人被掳走这件事情是否有什么联系呢? 越来越多的问题萦绕在李敢的脑海里,但这些一时半刻都找不到解决的办法。 他嘱咐身旁几个人,千万不要打草惊蛇。 两个人都跟着,看看他们到底会去哪儿,又会发生什么。 袁萍儿哪也没去,在街市上逛了一会儿以后就觉得无趣,加上刚刚在胭脂坊得了个没脸,她愈发觉得山上的日子还是挺好的,起码个个儿都哄着她。 她在旁边的一间面馆要了一碗面。 鳝丝的浇头,鲜切的面,满满一大碗,上面铺着翠绿的葱丝和香菜。 袁萍儿吃着的时候,旁边突然坐下一对父女。 女孩看着很小,七八岁的样子,父亲穿着很普通,粗布衣服衣襟上还打了两块补丁。 父女俩只点了一碗面。 香喷喷的送到桌上以后,小女儿拿着筷子踌躇了一下,朝父亲那边推了推:“爹爹,你先吃。” 男人摇头,慈爱的看着她:“妞妞先吃,吃不完爹爹再吃。” 袁萍儿突然鼻子有点发酸。 男人那一刻的表情突然让她想起自己的爹爹。 他们家里条件不算很好,原来也并不经常进城,但每次爹爹到城里卖粮食回去的时候都会给她带上一份她最喜欢吃的鳝丝面。 那大概是她童年时最大的期盼了。 她每次都因为爹爹带回来的那碗面条而欢欣鼓舞,却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一路上,爹爹有没有吃过一碗面。 又或者,这么多年,爹爹有没有舍得自己吃过一碗面。 她心里难受的紧。 鳝丝面入喉,甚至有点咽不下去。 自打被张赟掳到山上以后,她从来没有如此想念过爹娘。 因为她太恨了。 当初她是和小弟袁琪一起被掳到山上的,二人都等着爹娘拿钱来赎,可是当天晚上,张赟便将弟弟放了回去,说他们的爹娘只凑够了赎一个人的钱,也说了,先带她弟弟走。 她还记得袁琪走的时候,一脸的沮丧,还告诉她:姐姐别怕,等我下了山一定会叫爹娘回来救你的。 可是,他一去不返,袁萍儿再也没有过爹娘的消息。 张赟安慰她说,家里当然要留下香火,他们不救她也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那么疼爱自己的父母,怎么会一下子变成这样不顾自己的死活。 袁萍儿不懂,但隐约觉得张赟说得对,就是因为弟弟。 过去爹娘也说过,她是姐姐,要让着弟弟。 所以,这唯一一条活路,也只能让给弟弟对不对? 自此,她再也没有提过想要回村里看看爹娘弟弟的想法,一直到今天。 但看着面桌上的这对父女,袁萍儿内心有什么东西突然涨得生疼。 不管结局如何,不管他们后来对自己怎么样。 可是当年那个为了让她吃一口喜欢吃的鳝丝面,一路小心翼翼护着碗,生怕洒出一点来的爹爹是真实存在过得啊。 他曾经那样的爱护过自己,怎么后来会变成那样呢? 袁萍儿突然想起柳苏苏的那句话,对,她得去问问他们,为什么,为什么在生死面前,他们把机会给了弟弟。 “老板,钱放这儿了。”她将铜板放在面桌上,转身出了店门。 见她动作,对面一直隐蔽茶馆里的阿威紧随其上。 同样隐在胡同口许久的李敢一行人也跟在了后面。 - 袁萍儿家所在的村落是离这马头山最近的一所村落。 这里住着大约几十户人家,因为远离县城,所以大家都是以种地纺织为生。 但也因为距离这有山匪的马头山比较近,过去经常遭到抢夺,所以村子里也成立了一伙用以自卫的队伍,里面都是一些村子里年轻健壮的男子。 袁萍儿在被掳走之前,就是和这里的一个小队长互生情愫。 本来是准备等到过完年对方就要去她家提亲的,可是刚到腊月她就被张赟掳走,上了山,自此之后便没有再回来过。 想到张赟,袁萍儿脸上浮现出幸福的笑容。 她觉得虽然过程有些曲折,但她对张赟的感情肯定是真的。 毕竟,张大哥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如此爱护她的人。 时至下午,村子里的人都在田间地头忙碌。 袁萍儿刚到了村口就被几个小孩儿瞧见。 她已经离村一年有余,穿衣打扮早就变了样子,但模样未变。 有几个小孩一下子就把她认了出来。 然后就四处跑着去给家里人传话。 “袁家姐姐回来了!萍儿姐姐还活着呐!” 袁萍儿听到这样的话忍不住苦笑了一下,也对,她都被掳到山上那么久,大家肯定是以为她都死了吧。 她没理会周围人看向她时惊讶的目光,而是一路朝袁家的方向走过去。 她家的小房子建在村子中央,春夏的时候她娘总是会将干辣椒晒在房檐下面,说是既能晒干辣椒,还能防蚊虫。 可是,今天她走到了家里的小院门前,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房檐上的辣椒已经七零八落,窗框上甚至还挂着脏兮兮的蜘蛛网。 院门摇摇欲坠,她推了一下,甚至直接就掉了木屑。 爹爹一直都是个非常勤快的人,怎么会让家里变成这个样子。 她愣了一下。 这里一看便知道是好久没人住过的了。 爹娘呢?弟弟袁琪呢? 他们都去哪儿了? 难不成,他们为了不去救自己,所以一家人都跑掉了吗? 可是张大哥为什么没有告诉她,张赟告诉她的版本是,袁家已经给弟弟袁琪娶妻了,现在一家人都在马头山好好的过着日子,除了她自己。 ……可眼下这些,怎么和她知道的完全都不一样。 第一百八十六章 我有一个条件 下山之前,张赟就嘱咐过阿威,如果袁萍儿有任何想要回他们村子的举动,就立马现身把她给带回来。 刚刚,袁萍儿一路从县城搭车往这边来的时候,阿威就已经意识到不对。 可正当他准备现身将这位小嫂子带回马头山之时,突然身后冒出两个彪形大汉,一记手刀铲在他的后脖子,将他砸晕了过去。 等他再醒时,人已经被用手指粗的麻绳捆着了。 他面前站着刚刚哪两个彪形大汉,还有李敢。 他认得这个人,过去就是他一直站在那个沈夫人身边,包括让他们这帮小乞丐从破庙搬出来也是他在办。 完蛋了,他肯定认识自己。 阿威下意识的低头,怕对方看出自己的身份。 李敢刀柄一横,狠狠在他肚子上抽了一下:“是不是你跟山上麻匪联合抓走我家夫人的!” 这一下力道太大,阿威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被戳烂了。 “……”他呻。吟了一声,摊在地上。 李敢冷冷的盯着他。 跟了一个上午,他已经捋清楚了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这个阿威确实就是和月染一起管理整个小乞丐团体的另一个头目。 他不愿意归顺官府管理,又心生歹意看中了柳苏苏身家不凡,所以伙同山上麻匪,将柳苏苏掳走,一方面是为了劫财,二一方面是要告诉柳苏苏,在这里不要多管闲事,自己才是说了算的人。 可没想到,哪件事情都还没有完成,他就已经被赶来的李敢给抓了个正着。 阿威不是什么硬骨头,打了几拳以后就把这些事情一五一十的吐露了出来。 李敢冷冷的盯着他,眼神仿佛猝了毒:“那你跟着的那个女人是谁!” 阿威讷讷:“那是我们老大的女人,她下山出来闲逛,老大怕她出事,所以才叫我跟着她,还不想让她知道。” “那你刚刚为什么突然要现身?” 阿威咽了下口水,吓得缩了缩脖子:“因为……因为老大不想让她回村……” “村里有什么?”李敢冷冷。 阿威眼神闪躲,结巴了一下:“村子里……村子里,她爹娘都死了,老大怕她知道……” …… 袁萍儿站在自家小院的门前,听到了除她之外,全家都已经死了的消息。 明明已经是夏天了,她却感觉四面而来都是寒风,吹得她整个人瑟瑟发抖。 跟她说这个消息的就是过去自卫队里那个跟她有来往的年轻人。 小伙子已经成家生了孩子,再见她难免心里不是滋味儿。 “萍儿,你爹娘和弟弟都被山上那伙贼人给害了……都怪我们没用,当天晚上他们是趁夜来的……村里人根本就不知道……”袁家老两口都是很和善的人,而袁琪也是个性子极好的后生,所以说起他们的死讯,男人语气里也有了些哽咽。 袁萍儿几乎快被这个消息冲的昏厥过去。 她只能强咬住嘴里的嫩肉,让疼痛撑住她的身体。 “你们怎么知道我爹娘是山上的人害死的。” 男人叹息:“当初去交赎金赎你和袁琪的时候,是我陪你爹娘一起去的,当时我看见了那个领头人的样子,你爹娘去世的第二天早晨,我早起去地里干活,刚好就看见了那个人从你家院子里面出来……” 领头人…… 袁萍儿:“是长了络腮胡子的高个子男人么?” 男人略微思忖一下:“对,就是他!” 是张赟…… 袁萍儿感觉自己快要窒息。 她强撑着精神又问:“那当初为什么我爹娘只赎了我弟弟一个,他们为什么不赎我……” 男人看着她,眼里满是惊讶:“萍儿,你是听谁说的?明明是那帮坏人说话不算,他们最初就要三两银子说你们姐弟俩都能赎回来,可是给了他们又坐地起价,说两个都赎要五两银子才行。” 袁家没办法,知道斗不过那些麻匪,便只能先将小儿子领了回来。 可就是如此,袁家人也并没有放弃。 “你弟弟回来以后还准备把自己卖到城里给人家当奴才,换钱把你救回来的……可是,还没来得及……那帮坏人……就……”后面说不下去了,又高又壮的男人眼泪噙在眼眶里,喉头都有些颤抖。 眼前一片白茫茫,耳中只能听到爹娘叫她萍儿,弟弟叫她姐姐的声音。 袁萍儿甚至一滴眼泪都没有掉下来。 她站在自家的门前,像是一片摇摇欲坠的落叶,眼前一黑,昏死了过去。 - 袁萍儿再醒时,发现自己躺在自家的炕上。 屋子里很脏,但她身下的这块儿被清理了干净。 对面站着几个形容壮实的大汉,为首的一个面目凛然,很凶,但又和张赟的那种跋扈不一样,他的凶相中透着正义的感觉。 他腰间跨刀,眉目凛凛,见她睁了眼,马上开口问:“敢问姑娘是不是见过我家夫人?” 袁萍儿坐起身,警惕的看着来人。 这个问题让她一下子就知道了这帮人是冲着柳苏苏来的。 至于自己到底为什么会被他们抓住,她一时也想不到原因。 李敢继续:“姑娘你别怕,我知道你也是被掳到山上的,只要你能帮我们把我家夫人救出来,我们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一听到山上二字,袁萍儿的心又狠狠地抽紧了一下。 她过去的一年多,几乎已经把那里当成了自己的家,可是现在,却忽然告诉她,山上的那些人每个人都是她屠家灭族的罪人,尤以她的枕边人张赟做的最多。 心脏一抽一抽的疼,袁萍儿咬了咬牙。 愤怒压制住了悲伤,这一瞬,她已经完全不想听任何人的解释,她甚至没有时间痛苦,她只想让他们死。 让身上的那帮败类,那帮畜生,让他们都死。 千刀万剐!杀一千刀,一万刀! 还有张赟,她要亲手,要亲手砍死这个以爱为名囚禁自己,还杀死自己家人的畜生! 李敢见她半天不语,还以为她在害怕。 他刚想再说点什么,只见炕上女孩儿已经抬起了眼。 黑白分明的瞳孔里全是愤恨,袁萍儿咬紧牙关:“好,我帮你们,但我有一个条件,我要山上的人全部都死!” 第一百八十七章 合作 话音落地,李敢愣了一下。 因为那女孩眼中的愤恨不似作伪,甚至看样子比他们还迫切的想要山上的人死一般。 袁萍儿眼睛都不眨,就这么一瞬不瞬的看着他:“你们能办到么,能办到我就告诉你们你家夫人的情况。” “自然。”李敢笃定的答。 来之前他已经给吴县令捎去了信儿,既然他们辖区内的麻匪他们自己解决不掉,那么就自己来解决。 谁让他们惹事儿惹到夫人头上。 堂堂镇北将军的媳妇儿他们也敢绑架。 “姑娘,你先告诉我我家夫人现在可否平安。”李敢急问。 袁萍儿点点头:“你放心吧,山上的人也知道她的身份,只想要钱,没想把她怎么样。” 李敢的心放下了大半,又问:“那你说可以帮我们救出我家夫人,可有什么办法?” 袁萍儿垂眸想了一会儿,半晌,又抬起头:“今夜子时,我会在山上放火,到时你们上去救你家夫人即可。” 李敢愣住。 放火烧山?她倒是敢想,到时候他们要是跑不出来该怎么办。 李敢蹙眉,建议她再想个别的办法。 袁萍儿似乎以为他胆子小,嗤笑一声:“山上人多势众,地理位置又极为险峻,现在你家主子又在他们手里,除了放火,我想不出其他任何有用的办法,你们不敢就算了。” 说完,她从炕上撑起身子,就想往外走。 这间屋子她一时一刻都待不下去了。 这里曾经是她和父母弟弟一起生活过的地方,可现在物是人非,斯人已去,就剩下自己一个人。 一想到自己的父母兄弟就是在这间屋子里被张赟一一杀害,袁萍儿的心就像是被人放在火上烤,滋滋啦啦的,疼的她一刻都受不了。 “等等。”李敢将她拦住,看着她的双眼,严肃道:“好,就听你的。” - 傍晚时分,袁萍儿回到山上。 和下山时候的欢快高兴不同,她回来的时候一脸恹色,看起来就好像在外头受了委屈。 张赟看见她,没来的心头一跳。 该不会是她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情了吧。 说实话,张赟对袁萍儿算是真的很喜欢的。 虽然她有的时候有点傻傻的,而且吃起醋来有点烦人,但多数时候,少女的娇憨和羞涩都让张赟非常心动。 起码到现在为止,他还是没有后悔当初用手段把这个小丫头劫到山上做自己压寨夫人的事情。 自己是一山之主,配这样一个小美人儿就是天作之合。 “宝贝儿,怎么了,怎么不高兴了?”张赟迎上来,揽住了袁萍儿的细腰。 那股子男人特有的味道扑面而来,过去袁萍儿只觉得是阳刚之气,现在她怎么闻都觉得混着一股子血腥味。 那双每晚摸自己的手,曾经沾染了她父母兄弟的鲜血。 她要杀了他!她一定要他死! 心里是这么想,但是表面上,袁萍儿除了情绪恹恹以外,并没有什么太明显的问题。 她懒懒的在张赟的怀里蹭了蹭:“还不是给你的钱太少,我去胭脂坊看,都不够钱买。”她撒娇似的在他胸前锤了一把。 张赟被她锤的身子都软了半边儿,心也软的不行。 声音从胸腔传出来:“你说是谁瞧不起你的,告诉我,等下次我去城里时候就去砸了他们家的店!”张赟气势汹汹,全然一副要为自己心肝儿出头的架势。 趴在他怀里的袁萍儿讥讽的勾了下唇角。 她没有接着这个话题聊,而是自然而然扯到柳苏苏身上,问道:“张大哥,那个什么将军夫人的赎金送来了嘛,她身家那么不凡,她家里人肯定不敢不给钱的吧,到时候你收了钱,可一定要带我去城里好好显摆显摆啊!” “好,萍儿想要的,哥哥都给买。”张赟心疼的摸了摸她的头,软语哄着她:“别急,我听说她家人已经开始筹钱了,估计再不几天就能送来了,桃花节之前哥哥保证给你买上几身漂亮衣服和胭脂水粉。” 袁萍儿心满意足,亲亲在他脸颊亲了一下,转身,扭着腰进了房间。 张赟看着她窈窕的背影心情大好,却不知,那间房门一关,袁萍儿站在门前静静地哭出了声。 “爹,娘,弟弟,等着我,等我给你们报了仇,一定会下去陪你们。” 山寨里的晚饭吃得早,全部结束时候月亮刚刚出来,山里的夜很黑,袁萍儿很早就已经回了房间。 张赟还在山寨跟那帮子兄弟们自吹自擂。 见袁萍儿回去,立马叫了几个人出来,问他们:“找到阿威没有,那个混账小子到底去哪儿了!” 阿威被他安排去跟踪袁萍儿,可是眼下袁萍儿已经回来好久了,这阿威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山上找不见,城里的兄弟也说没看见。 人呢? 来人赶紧回答:“大哥,我们沿途找了一圈都没有看见阿威,他该不会……出事了吧。” 他能出什么事儿,一个小乞丐,就算是有人杀人抢劫,也轮不到他这种一看就穷酸的不行的小乞丐身上吧。 那……难不成跟袁萍儿有关? 张赟皱了皱眉。 她回来的时候看着情绪就不是非常好,该不会是真的知道了什么,然后她把阿威给害死扔掉了吧。 但再一想想,袁萍儿身量较小瘦弱,阿威虽然也干瘦干瘦,但那好歹也是个二十出头的大小伙子,就算着呢产生了龃龉,袁萍儿显然也打不过他啊。 张赟越想脑子里越乱,他叫其他人继续去查阿威:“去,给我好好查查,就算是掘地三尺也得把人尸体给我找回来。” 阿威死活他并不在乎,但要是袁萍儿真的知道了什么,那这个小丫头自然也就不能再放在自己身边了。 张赟起身,朝后院走了过去…… 晚饭过后,袁萍儿照例去关着柳苏苏的柴房给她喂吃的。 一进门,她便低声告诉柳苏苏:“你手底下人今晚要来救你,你保持警惕,我会帮你逃出去。” 柳苏苏愣了一下。 她叫袁萍儿帮她把金叶子带出去,确实是想让李敢他们赶紧找到自己的藏身处。 但没想到,不过一天时间,袁萍儿就朝自己倒戈,这也太快了吧。 第一百八十八章 殉情 柳苏苏怀疑她是张赟派来监视自己,或者是套话的。 所以,不管袁萍儿怎么说,她就是不应声,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 袁萍儿被她看的恼了,也懒得与她多说,只冷冷:“信不信由你,今晚子时,会有人来救你,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其他只能听天由命了。” 说完,她转身出了房间。 门被关上,柳苏苏眼前又变回了一片漆黑。 黑暗中,人的其他方面感知觉就格外的灵敏。 她隐隐感觉到周围好像有人的呼吸声。 她屏气凝神,汗毛都竖了起来。 “谁。”她冷冷:“谁在那儿。” 紧接着,李敢熟悉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夫人,是我,你别怕。” - 张赟回到卧房的时候,袁萍儿正躺在榻上闭目养神。 她没有换寝衣,还是出去的那一身衣服。 翠色的春衫,柔柔的贴在她窈窕的腰肢上。 张赟拿了个凳子坐在她身边,问她:“萍儿,你跟哥哥说实话,今天出去到底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袁萍儿缓缓睁开眼,对上天花板。 “没有。”她面无表情。 张赟拉起她的手,看似关切道:“那我怎么看着你回来这么久了还是一点都不开心呢。” 他的手上全是老茧。 指腹和手掌心里最为严重,袁萍儿知道,这就是常年用刀之人才会有的老茧。 她的心再一次狂跳起来。 父母弟弟的脸从她的眼前一闪而过,她强压住眼中的泪水,恹恹:“想家了……” 她扯了个谎,说今天在集市上看见别人父母兄弟带着女儿一起出来赶集,所以看的心里难过,有些想家。 张赟刚刚还七上八下的心思这会儿终于落了地。 原来不过是小姑娘一时的小情绪罢了,他拍了拍她的脸蛋,哄了两句,心里却想的是,以后可再不能让这丫头随便出去跑了,心都要跑野了。 临近子时,山上一片漆黑。 除了山前站岗的兄弟以外,所有人都进入了梦乡。 袁萍儿睡在张赟身边,听着他此起彼伏的呼噜声,心中那个念头愈发的强烈。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像是有人在她脑中加油助威。 袁萍儿的手都开始颤抖。 她缓缓起身,从榻上爬下来。 然后走到桌前,摸起桌上水果篮里的水果刀,明晃晃的握在手里,又回到了榻前。 张赟睡得那样香,脸上毫无防备的样子。 呼噜声也均匀悠长。 袁萍儿举起手中的利刃,双手紧握,咬紧牙关,就要径直插向他的胸口。 杀人是要偿命的,张赟杀了她家一家三口,只要他一条命,已经算是便宜他了。 就在利刃即将戳向张赟胸口的那一刻,他突然睁开了眼睛,手心朝上,挡住了刀刃,冷冷道:“你要杀我?” 登时血流如注。 张赟就像感觉不到痛似的,一把捏住刀刃,把它从袁萍儿手中抓了出来,扔到了旁边的地上。 他冷冷的看向她:“萍儿,我自认对你不错,你到底是被谁收买要来杀我?” 被人抓了现行,袁萍儿知道今天不管怎么样肯定是没有办法活着走下山了。 她索性也不装,勾着唇冷笑起来。 “张赟,张大哥,你说我被谁收买?”袁萍儿抬头望天,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我是要替我死去的父母兄弟报仇啊!张大哥,你都忘了吧,你都忘了我的家人是被你们给杀害的了吧!” 她字字淬毒,眼神狠狠地扫向他,恨不得一口咬死他。 张赟眸色黯淡下去。 她到底是知道了。 自己还真是小看了这小丫头。 “你回你们村子了?”他问。 袁萍儿哼笑:“回去了,我看见我们家空荡荡的院子,他们说,你当天抓我回来以后,连夜屠了我全家。” 她眼中隐忍着的痛,让人看了就觉得痛彻心扉。 “我那是……”张赟想解释:“那是想要把你留在我身边。” 袁萍儿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哈哈大笑起来:“你当然想我留在你身边了,你杀了我的家人,还会来告诉我,你才是全天下最爱我的人!张大哥,我不过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家女,至于你费这么大的心神花这么大的心思吗?” “……萍儿。”张赟讷讷。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袁萍儿,看起来疯狂又痛苦。 他那颗长久冰封的心,竟然也忍不住跟着她一阵阵发酸。 “我对不起你。”他竟然真的说出了对不起,三个字落地,饶是张赟自己也愣住。 正这时,突然一阵浓烟从窗外飘了起来,随即是一片火光遥遥燃起来。 张赟腾地从榻上坐起。 卧房的门突然被人推开,张赟以为是来通报的兄弟,还想问起火的原因,却不想进门的竟然是已经被解开了绳索的柳苏苏,她身后还跟着七八个形容健壮的壮汉。 “你……你们!”张赟急了,他捞起一旁的刀就要朝人砍过去。 李敢仅仅动了动手指,就把他的武器给卸了。 柳苏苏都没看他,反而看向袁萍儿:“萍儿姑娘,你跟我们一起下山吧。” 袁萍儿愣了一下,看着柳苏苏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没想到柳苏苏有了自救的机会,竟然还会想到自己。 她确实没有做过什么伤害她的事情,但从头到尾,自己的角色也是一个帮凶而已。 柳苏苏却过来拉起她的手:“李敢说,是你帮他们上山的,跟我下山吧,这里交给他们处理。” 袁萍儿看向她,又转头看了看地上一身鲜血的张赟。 张赟侧过头不看她。 袁萍儿苦笑一下,摇摇头:“沈夫人谢谢你,我不想下山了。” 她一字一顿,说的很艰难。 她是要杀死这一山的匪类给家人报仇。 可报完仇以后她又要去哪儿呢? 这世上她已经再没有了一个亲人…… 她无处可去…… 她只剩孤单的一个人。 听到此处,张赟突然抬起了头,他又变回往日冷硬的大当家,看向袁萍儿:“赶紧滚!你这个叛徒!” 袁萍儿一言不发,走到他身边,拿起一旁地上的刀:“张大哥,这辈子恩怨两清。”她手一动,将刀刃狠狠捅向张赟的心口,声音颤抖:“咱们下辈子再见。” 说完,她刀一拔,抹了脖子。 第一百八十九章 下山之后 看着肩并肩躺在一起的两个人,柳苏苏久久不能回神。 她已经从李敢口中得知了袁萍儿一家被张赟屠戮的事情,那该是何等的痛苦。 若她是袁萍儿这个身份,选择定然也和她一样,一定要让张赟死。 让他死一千次,死一万次! 但设身处地的想,若她是袁萍儿,就算报了仇,怕是也再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 一家子亲人都因自己而亡,她活下去还有什么意义? 怕是每天都要被痛苦的回忆侵扰。 不如死了痛快。 “夫人,咱们该走了。”李敢只叫人点燃了张赟卧房附近的草垛,他并没有按照袁萍儿说的杀光山上所有人。 并不是所有人手上都有血,他们是执法者,不是阎王。 其他山上人都被吴县令带来的衙役们一一抓起来,门前的火光也渐渐暗淡下去。 柳苏苏长长的叹了口气,对李敢道: “叫人把他们的尸身埋了吧,埋在一起。” - 马头山上的匪患一夜轻扫,吴县令得了头功。 他喜滋滋,再也不觉得柳苏苏是个麻烦精,反而觉得这位将军夫人实在旺他,要再多待一段时间,岂不是有更多功绩能让他拿到手。 所以,在柳苏苏从山上下来的次日,吴县令就殷勤的来到客栈给她请安。 身后下人带了一箩筐的地方特产和滋补药材。 吴县令走在最前面,一脸的谄媚:“沈夫人可休息好了?叫您受了惊吓实在是下官的失误啊,下官在这儿给您赔罪了。” 柳苏苏抬了下手,看都懒得看他。 这个县令简直是她见过所有官员里毛病最多的了。 贪婪、懒惰、愚昧、没有责任心。 马头山那一伙匪患不就是在他的纵容和懒惰下才逐渐猖獗,最后竟然发展的敢绑架官员亲眷,甚至敢在周围村落屠戮村民。 这是发现了袁萍儿家里的事儿,其他没有发现的,不知道还有多少。 柳苏苏敢相信,要不是自己出来时候圣上安排了李敢一行保护,怕是自己这次也要凶多吉少。 所以,她对这个吴县令是一点好感都没有。 “听说吴县令因为缴了山上匪患所以得了上头的褒奖?”她略略抬了下眼皮,语气冷冷。 吴县令一惊。 没想到消息传的这么快。 他赶紧道:“是,都是托了沈夫人的福,还有李将军。” 柳苏苏还没说话,李敢破天荒插了句嘴:“你知道就好,这次要不是我家夫人机敏,从山寨里送出消息,光凭你手底下的那几个虾兵蟹将,不知道要猴年马月才能解决山上的匪患。” 他是很气的,对于吴县令的玩忽职守。 当然,他也气自己没有保护好沈夫人。 吴县令赶紧应声:“对对,都是在下的失责,将军夫人责罚。” 他诚惶诚恐。 别说是沈懿了,就连这个李敢也是个将军,要是想要收拾他,也能让他分分钟在这个随州府上待不下去。 吴县令今年已经快五十了,可不想在卸任之前搞出什么丢脸的事情。 柳苏苏淡淡:“责罚就不必了,但我有一事相求。” 前面铺垫这么多,其实柳苏苏的主要目的是为了提后面的要求。 都到了这个地步,吴县令哪敢不依。 他赶紧说:“您说您说,只要在下能办的,保证义不容辞。” “好,那就先多谢吴县令了,不是什么难事儿,就是您从山寨抄回来的那些赃物……”柳苏苏抬了下眼皮儿。 她被掳上山之前就已经叫人调查过沈耀家里的事情,他当年就是因为贪小便宜与人合作经商,没留神掉入陷阱,后来引狼入室将贼人引入许府,从而被人将家中钱财一掠而空的。 之前她并不知道是哪伙人掠走了许家的家当。 但在山寨待了两天,那帮人说话也没有避讳,柳苏苏很快就知道了,两年前掠走沈耀全部身家的其实就是马头山上的那伙人,为首的也就是被袁萍儿杀死的那个张赟。 这不是巧了么。 眼下山上的人死的死,关的关,原本收缴来的财物应该全部归随州府的县衙所有。 但柳苏苏心里到底是无法将沈懿的亲人就放在牢中置之不理,索性再做一次烂好人,让吴县令将许家的财物归还,起码让他们日后不必忍冻挨饿。 吴县令表情难看。 但到底还是说不出拒绝的话。 许家财物被掠走以后,他们是报过官的,但是官府追查不久,查到马头山头上,觉得解决不了,也就不了了之了。 现下人家的正牌嫂子帮他们把财物追回,要求还给他们,自己凭什么拒绝? 他咂了咂嘴,表情有点为难:“但是……沈夫人,之前因为宅子被您借用的事情,我已经把他们两口子带个老妈子一起关在县衙的大牢里了,这要是把他们放出来,恐怕宅子那边我也保不住啊……” 他的为难倒是情理之中。 柳苏苏垂眸思考了一下,吩咐:“这样吧,明天安排个时间将他们从大牢里放出来吧,其他的事情吴县令就不必管了。” 吴县令啊了一声? 柳苏苏问:“那许府财物的事情?” 吴县令赶紧道:“只要沈夫人一声吩咐,那些财物我立即叫人原封不动送到他家府上。” “好。”柳苏苏终于露出了半天以来唯一一个笑容。 - 次日一早,县衙大牢开门。 许一杉和沈耀被衙役连撵带哄得给送出了牢门。 周嬷嬷跟在后面,不过才在里面待了几天,她脸上的皱纹更多了,好像又长了十岁。 没办法,小姐吃不了苦,天天在大牢里闹。 周围关押的女囚哪里肯惯着她,挨个儿的收拾她,周嬷嬷看不得自家小姐受欺负,只能默默地挡在她身前。 再看许一杉,关了几天,她的锐气已经被牢狱之苦磨平,但看见沈耀时,还是狠狠剜了他一眼:“王八蛋!要不是嫁给了你,我怎么会沦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沈耀也熬得枯瘦了一圈,脸色蜡黄,气息奄奄。 但他比许一杉和周嬷嬷要好一些,因为他已经习惯了牢狱之苦,甚至觉得里面有地方住,有饭吃,还不如不出来。 现在可好,出来以后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了。 “小叔子。”一道清亮的女声在耳畔响起。 许一杉和沈耀同时抬头,只见那位年轻貌美的大嫂正站在县衙大牢门前,旁边还停着一辆马车。 “我来接你们,上车。”她淡淡。 第一百九十章 留下来 上回见面时还是恨不得赶紧撇清关系,今天怎么会好心过来接他们出狱? 许一杉看柳苏苏一点好脸色都没有。 沈耀已经没脸没皮,赶紧拉着人迎上去:“嫂子,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们!您是跟官府说了我家宅子的事儿吗?” 他以为是柳苏苏跟官府帮他把宅子要了回来,这样他们才得以出狱回家。 许一杉侧耳一听,也来了精神。 柳苏苏没说是,也没说不是,而是叫下人撩开了马车的车帘:“先上车,我们路上说。” 说完,她先一步,搭着天冬的手,坐进了马车里面。 许一杉和沈耀面面相觑,最后也都跟着上了马车。 只有周嬷嬷留在外面。 柳苏苏掀了车帘,看着站在外面的老迈嬷嬷,说道:“您也上来。” 许一杉懒懒:“那是我家奶娘,她不用坐马车,跟着在下面走就好了。” 柳苏苏瞥了她一眼,心知这是有钱人家的千金小姐天生的做派,哪怕她心底也觉得周嬷嬷是亲人,但那种阶级上的差距她就是不愿意迈过去。 她觉得那样就是对自己身份的亵渎。 柳苏苏可看不惯,看了天冬一眼,小丫头会意,立马下车将老太太连拖带拽给拉上了马车。 周嬷嬷坐在最边上,表情忐忑。 车夫扬起马鞭,马车缓缓行驶。 柳苏苏看着周嬷嬷,脸上带笑,说道:“多谢周嬷嬷了,他们这小两口要是没有您的照拂,怕是早就要饿死了。” 她也是听书吏说的,说这两口子混到甚至要嬷嬷去替人洗衣服赚钱,他俩还要摆千金小姐和豪门贵婿的派头。 也不知道是谁给的勇气。 许一杉:“大嫂怎么这么说话,周嬷嬷是我的奶娘而已。” 柳苏苏正色:“奶娘也是娘,人家年纪这么大还要陪你们进大牢,你们倒是一点不知羞似的。” “哎……那是她乐意的。”许一杉脸面挂不住,差点和柳苏苏吵起来。 还是沈耀在旁边一个劲儿给她使眼色,才将后半段话给憋了回去。 车内一片安静,柳苏苏说起正事。 “马头山的匪患前两天已经剿灭了,你们的财产大部分已经被他们挥霍一空了,但是小部分还能找回,我已经和吴县令打过招呼了,过些日子他们清点完以后会将财物归还到你们手里,到时候你们拿钱再去买个小宅子,省着点花也能不愁吃穿了。” 沈耀许一杉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晌都没有回过身。 他们家被山匪掠走财物已经是两年多以前的事情了,当时他们还拼命的想要寻求官府帮助,甚至还买暗花想从江湖上寻求一些侠士们的帮助,可是次次都是无功而返,他们一次又一次的燃起希望又再次失望,早就已经不对那些财物报什么幻想了。 在不抱幻想时候又重新找回,这对夫妻两个来说是意外之喜。 但沈耀还不太满足,还在墨迹柳苏苏:“大嫂,那我们的宅子……?您就不能也跟吴县令通融通融?” 柳苏苏淡淡:“不能,那本来就已经不是你们的了。” “可是……”许一杉还想说话。 柳苏苏瞥了她一眼,继续道:“那里现在已经有旁人住下了,如果你们愿意的话,我可以帮你们找到一份差事,不止有工钱补贴家用,并且看在你与沈懿是亲兄弟的份儿上,我还会自己出一份钱,补贴给你们,如何?” 她这是用了心理学上的暗示方法。 先抑后扬,让俩人先是丧失希望,现在又给个甜枣。 这样二人答应的概率就会高很多。 不出所料,沈耀皱眉想了想。 “嫂子,你能……帮衬我们多少?”他说的还挺不好意思。 柳苏苏都想笑,混到这个地步了,还挺看重自己那点仅剩的面子。 柳苏苏伸出三根手指,容色浅浅:“最多就这么多了,毕竟我和你大哥也要过日子。” 这些当然不是她自己出,县衙那边统计出来了,许家的家底也就剩这个数了。 她可以再添一点,算是她替沈懿接济的了。 总要让他们卖自己一个面子,不然日后的麻烦怕是更多。 许一杉还想掰扯大宅的事情,沈耀脑子飞速运转,已经接受了这个方案。 他这辈子怕是都赚不到这么多钱了,不如乖一点,听大嫂的话,这样以后再有什么麻烦人家也不至于不管他们。 柳苏苏像是看懂他的心思,冷冷的打断他的设想:“这次是买断的,以后不管你有什么麻烦,我和你大哥都不会管你了。” 沈耀啊了一声。 柳苏苏淡淡:“就是你父母也没有管你到二十多岁,何况兄嫂,能接受便接受,接受不了就拉到。” “啊,能能能!”沈耀不敢不依。 马车很快就来到了许家大宅的门口。 车子缓缓停下,周嬷嬷、许一杉、沈耀、柳苏苏,一个挨着一个下了马车。 这会儿是早上,大院里的孩子们正在排队领粥。 没了像阿威那样怀着坏心思的,大院里的所有小孩都很听月染的话。 她这几天在市集上雇来一个负责做饭的阿姨,每天三顿大锅饭,有饭有菜,偶尔还能吃上一点点肉花。 大家过得都十分满足。 尤其是小不点小虎子,喝了几天羊奶以后,肉眼看见的长高了不少,小脸圆润了,皮肤也慢慢白了回来。 柳苏苏来看过几次,月染报的账也十分漂亮。 她对此还是比较满意。 许一杉沈耀跟在柳苏苏后面,看着自家阔气的大院子被改成大杂院似的,满院子跑的都是半大的孩子,俩人脸色都不太好看。 柳苏苏适时提醒:“这已经不是你们的地方了。” 许一杉闷闷哼了一声。 柳苏苏又朝周嬷嬷道:“您就留在这院子做个做饭阿姨吧,一个人忙不过来。” 然后,她又朝向沈懿和许一杉:“你们两个如果想留下来也可以,在这里管这些孩子吃穿用度,你负责缝缝补补。”她指指许一杉。 “你负责给他们开蒙。”她又指指沈耀:“每人每月三钱。” 俩人刚要拒绝,柳苏苏又补充:“主卧还留着,你们要是愿意留下的话,就还可以继续住在宅子里。” 第一百九十一章 没有退路 许一杉从小就是许家千金,从来都是别人伺候她,她何时伺候过别人?? 笑话!让她缝缝补补照顾孩子?不如让她继续在大牢里等死算了。 起码那样还不至于被羞辱的如此厉害! “小姐……你就放放架子,他大嫂真的是想帮咱们啊。”周嬷嬷看不下去,她确实是不愿意小姐被人欺负。 但眼看着这么好的机会要是给推出去了,以后他们不还是要继续过忍冻挨饿的日子?那就能比照顾几个孩子更好了? 周嬷嬷不懂,但她就想让自家小姐赶紧想通。 许一杉闻言,转过脸瞪了她一眼。 “她帮我们?她要是真想帮我们就该直接帮我们把宅子要回来,而不是让我们去做什么劳苦大众,照顾着些大街上的小乞丐!!” 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抹着鼻涕从她身旁路过,好奇的打量着他们。 这院子已经被小乞丐们占领,院子里挂着的都是他们的粗布破烂衣裳,一股子穷酸的味道,许一杉看了就觉得生气。 不,不全是生气,还有一部分是难过。 过去,父亲还在的时候,别说被乞丐们鸠占鹊巢了,就算是要饭要到他家门口,也要看他们心情如何,若是心情不好,直接叫人给打出去也是应该的。 现在凭什么?! 凭什么他们占了自己家的房子,还要自己来给他们干活。 柳苏苏已经懒得在听这个娇小姐的诡辩了。 此时,李敢来报说县衙的小书吏已经到了。 “快请进来。” 不多时,小书吏由李敢的引领下走进了许家大宅,他进了门,朝柳苏苏躬了躬身,随后又朝许一杉沈耀夫妇道:“当年你们报官说被山匪掠夺的财产如今所剩不多,但官府看在沈将军和沈夫人的面子上,愿意将这些财产悉数奉还。” 这种事儿,其实很多官府都是直接把从山上的钱收归已有的。 沈耀只要要是没有自己大哥和大嫂的面子,他们这点剩下的钱根本也到不了自己手上。 他很激动,一个箭步冲到小书吏面前:“那就烦请大人赶紧告诉我去哪里取吧。” 对他这样一个身无分文的人来说,现在就算是一两银子也能让他激动半天,更何况之前柳苏苏也说了,会自己补偿三百两给他们。 小书吏听罢,并没有吭声,而是扫视了一下一直梗着脖子不肯低头的许一杉,淡淡道:“刚刚听您夫人说想将房子要回来对不对?” 沈耀不语,许一杉赶紧道:“对,这是我们许家的老宅子,就该还给我们。” “好。”小书吏听到自己想听的,便从衣袖里拿出一纸契约展示给他们。 这契约是当初沈耀用自家宅院从钱庄抵钱时候立下的,上面还盖着他鲜红的手印。 过去,县衙过来要房子的手跟他们展示过无数次,许一杉并没有当成什么太大的事情。 “沈耀,这是你亲手写下的吧。”小书吏问。 沈耀硬着头皮点头:“是,大人。” “好。”小书吏淡淡,按照一早柳苏苏的嘱咐一字一顿道:“过去看在大家乡里乡亲的份儿上,县令大人一直没有对你们下死手,就是上一次也只是把你们关到大牢里,没打没罚,但你们一直执迷不悟,县令大人很不开心,他责令我这事儿要秉公处理,按照律法要求来。” 律法如何定罪? 许一杉没读过书,不知道,但沈耀知道,他脸色有些不好看。 过去能一直肆无忌惮耍无赖,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吴县令是个不懂法的,随州府上的很多案子都是看他心情审理,遵循的都是那套正常的伦理道德标准,百姓根本不知律法为何。 县衙也从来没有用律法要求过任何百姓。 但沈耀读过书,他深知在律法当中,他们这样抵押欠款还不上,抵押物还坚决不肯交给对方的事情,一旦真的要判,按照他家房子的金额,怕是判个流放都不为过。 看到沈耀已经有些害怕了,小书吏继续:“而且我这几日翻了县衙上的账册,才知道,过去多少年,你们许家的税款账册一直不够明晰,现在许老爷子仙逝了,这事儿我们自然要从你们二位身上找补回来。” 沈耀吓得牙都打颤了。 本朝重税,商贾人家若是税款有问题,那他们面临的刑罚可能更重。 许一杉不懂那么多,还在强词夺理:“可我爹爹已经死了,过去的事情就该一笔勾销,祸不及子女!” 小书吏淡淡:“祸不及子女的前提是惠不及子女,既然你们一直强调这是许家老宅,那就是靠着许家的祖荫庇护,那有了祸事你们自然要乖乖担着了。” 许一杉被他顶的是哑口无言。 沈耀眼睛一直叽里咕噜的转,但是好半天也没有想出任何有用的办法。 柳苏苏双手环胸,静观现场一言未发。 沈耀这一家她已经大概了解了,对待他们好像得堵了他们所有的退路才行。 让他们自己找准位置,这样他们才能明白自己给他们的已经是最好的出路。 “大嫂,你帮我们求求情……”沈耀跑到柳苏苏身边,却被李敢横过来一只脚给拦在了半路。 “就站那儿说,离夫人远点。”他眼神冷冽。 沈耀下意识就打了个哆嗦。 他向来欺软怕硬,而李敢看着就厉害的不得了。 柳苏苏想赶紧解决问题,语重心长道:“刚才书吏大人已经说的很明白了,咱们遵纪守法,你若真有错,就该认罚、” “可……可大嫂你不能看着我们被流放发配吧。”沈耀急了。 柳苏苏看眼小书吏,问他:“大人,那可有别的办法?” 小书吏点点头:“若许家能将这间宅院交由县衙处理,并承诺不再闹事,那前尘往事一笔勾销,剩下的家产也会悉数奉还。” 所有的铺垫只为最后这一个结果。 柳苏苏不想逼死他们,只想告诉他们自己给的已经是最好的出路。 沈耀咬了咬后牙,应声:“好,那这宅子就交给衙门吧。” “哎!”许一杉还想说话,却突然被一个软软的小手扯住了衣角,奶唧唧的声音从她身旁响起:“姨姨,你身上这是鸟吗?好好看呀。” 第一百九十二章 立即启程 小虎子今天穿了一件红色的夹袄,料子很薄。 是给大院做饭的阿姨看着孩子可爱,从家里拿来料子给做的。 红彤彤的,虽然料子一看就很廉价,袖子有点长,还挽上去了一部分,露出两段白生生的手腕。 喝了几天羊奶,小虎子看起来也白白净净,很是讨人喜欢。 他胖乎乎的小手扯着许一杉的衣服,好奇的指着上面的雀鸟,歪着脑袋问:“姨姨,这是什么鸟,长得真好看。” 月染和柳苏苏都是心头一紧。 她俩见过许一杉多次,对这人的印象就是脾气不好的娇小姐,没什么同情心,生怕她会一个不高兴,觉得被打扰了,会对小虎子动手。 月染赶紧凑上去想把小虎子拉到一旁,柳苏苏也皱着眉。 唯有许一杉。 她循着声音垂下头,看见站在自己脚边上,还不到半人高的小孩子。 不得不说,这孩子比院子里胡跑乱玩的孩子不知道好看了多少。 小圆脸,大眼睛,水蒙蒙的,皮肤也是白的紧,看着就觉得喜人。 许一杉莫名其妙被蛊惑,蹲下身子,摸了摸小虎子的头:“这是雀鸟啊,你喜欢吗,喜欢姨姨也给你绣一个好不好?” 声音很温柔,眼神很慈善,完全找不出刚刚那个骄横无理的娇小姐的样子。 柳苏苏都呆住了,她没想到自己里外说了一箩筐的好话,甚至还要掏钱帮他们好好生活下去。 都没有得到这个弟媳妇儿好声好气的说一句话,倒是虎子这个小不点厉害,才就是拉拉人家的衣角,许一杉竟然就变成了温柔怪。 小虎子今年也才三岁多点,许一杉躬下身将人抱在怀里。 像学校老师一样有耐心的给他近距离展示自己衣服上的雀鸟,还让他用手摸上面的纹理,又细心又和善。 许家是大户人家,不兴女子进学读书。 但因为都想给自家闺女找个好的成亲对象,也想让她在外头名声好一些,所以找了随州府就好的绣花师傅,教了许一杉一手十分优秀的女红。 今天她穿的这一件,衣服上的雀鸟也是她自己照着花样子绣的。 看着这一大一小互相玩的不亦乐乎,柳苏苏突然想到,问站在一旁不出声的沈耀:“你们成亲那么多年了,怎么还没有要孩子,不想要吗?” 沈耀苦恼的摇摇头:“成亲前两年岳父催的很厉害,但她一直没有怀上,后来岳丈去世,许家的状况一天不如一天,我们也就没有心思再要小孩子了。” 周嬷嬷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仿佛很心疼自家的小姐。 这会儿,小虎子已经把刚在院子里摘的小野花插在了许一杉的头上。 微黄色的小野花带着一股独特的香味,开的很大。 “姨姨,漂亮。”小虎子高兴的看着自己的杰作,还朝她比了一个大拇指。 许一杉的心都软了。 她何尝不想也跟别人一样要个孩子,女人到了这个年纪,身上天生的母爱就会被激发出来,看到小虎子这样小小一只又可爱的孩子,实在叫她有点克制不住。 很快,到了午饭的时间。 小虎子被月染领过去吃饭了, 可许一杉还一直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一大一小两个背影消失在后院。 小孩子原来都这么可爱的吗? “那孩子很惨的,一出生爹爹就被征去军营上前线打仗了,他才刚刚出生时间不长,他妈妈就被外祖一家捆走了,就是为了让他妈妈再次改嫁,他没地方去,就只能像别的孩子一样当了小乞丐,每天只不抱穿不暖,过着常人难以想象的生活。” “啊???怎么能这样呢。”听到这么小的小娃娃竟然也要上街官人乞讨为生。 许一杉的心思立刻又不太舒服起来。 柳苏苏适时再添了一把油:“所以才想给这个院子安排几个成年人来负责,这样遇到问题饿时候,还是能保护引导一下孩子们。,不然像小虎子这样太小了,不管在哪儿都是要被欺负的。” 许一杉茫然的看向他,眼中有种突然被说服的感觉。 她踌躇:“那……我们留在这儿,就是照顾这些小孩儿吗?” 柳苏苏想了下,摇摇头:“不算是照顾吧,他们自理能力很强,你们只要管着一点平时的吃穿日用,保证孩子们待在一起是安全的就行。” 这里离随州府的只有几百米而已,多数情况下不会有贼人偷到这儿来。 许一杉看向她:“我们可以住在院子里对吗?” 柳苏苏点头。 许一杉咬了咬下唇,突然开口:“好,那我做。” 这下,周嬷嬷柳苏苏和一旁的小书吏,众人都长舒了一口气。 总算把这件事情解决完了。 又赶上午饭时间,几个大人便和孩子们一起留在院子里一起吃了一顿午饭。 因为孩子太多,小管家月染生活费控制的又比较精细。 阿姨做饭都是精打细算。 今天她擀了许多面条,然后又将蔬菜和白薯切成小块,和细细的肉末烩成一锅,盖在煮熟的面上,做成了一顿盖浇面。 孩子里吃的西里呼噜的,满院子都是吃面条的声音。 柳苏苏被这声音勾出点食欲,也跟着吃了不少。 许一杉一直坐在小虎子身边,细心的照顾着他吃饭。 画面很温柔,这个蛮横不讲理的娇小姐竟然软肋在孩子这里。 只是不知道这份儿耐心能维持多久就是了。 饭后,沈耀随小书吏去县衙将他家仅剩的那点财产拿回来。 周嬷嬷则拉着柳苏苏似是有话要说。 “您有什么事儿直接说就可以。”柳苏苏对这个老太太挺有好感。 主家败落至此,老太太还能一心一意为小姐着想,留在他们身边,可见是忠仆。 周嬷嬷感激的看着她:“夫人,我家小姐她苦啊,您别跟她一般见识,您放心,只要她留下,肯定会对这些孩子好的,她是好孩子,从小到大都很善良的。” 嗯,柳苏苏也看出来了,这位弟妹除了脾气骄横一点倒是没什么别的问题。 正此时,李敢突然走过来。 自己和别人谈话的时候,李敢向来都是很有眼色,不是急事都不会打搅。 柳苏苏知道这是有急事要报。 她打发走周嬷嬷,问李敢是什么事儿。 李敢:“夫人,收到线报,沈将军在边境似乎受了重伤,咱们不能再等了。” 柳苏苏心头忽悠一下,腿也跟着软了一下,还好李敢在一旁将她扶住。 她站定,缓了缓神:“立即启程,一刻都不能耽搁!” 第一百九十三章 柳苏苏的小叔叔 汴京与东胡交界之地。 此时黑云压城,于晋和叶修铭站在城墙之上。 周围是一片暗淡的黑,好像很安静,但隐隐好像能听到远处车马的声音。 于晋手握一把赤铜大砍刀,铠甲上的红缨被风吹的猎猎作响。 他自打进了军队,就一直跟在沈懿身边。 沈懿是小兵的时候,他就跟在身旁当小弟。 后来沈懿一步步从百夫长升到将军,他也跟着一步步从小兵变成了副将。 每次只要是沈将军的安排,他都会拼命执行。 但今日这个计划,他到底还是有那么一点不太放心。 “老叶,你说沈大哥这计划能行吗?” 沈懿身边两个副将,于晋比叶修铭跟沈懿的时间长,但纯靠武力值输出比较多,是要是关乎脑力劳动的,沈懿多半还是会安排给叶修铭。 于晋也知道自己脑子不够叶修铭那么快,所以,沈懿不在的时候,他就只能把疑问问向他。 于晋是北方汉子,身高体壮,看着就非常彪悍。 但叶修铭是个江南人,虽然个子很高,因为常年训练也很结实,但相比于晋来说还是多了一丝文气,少了一丝莽撞。 他站在夜幕下,手里握着指挥将士们冲锋所用的牙旗,沉稳的盯着远方,看起来好像对一会儿的场面并不担心。 “今夜那个杀手来伤了将军一事,很快就会传回到幽王的王府当中,以我们对他的了解,他一定会联络东胡兵马,趁这个时间主将抱恙的时候来犯我边境的。”叶修铭声音平稳无波。 趁着他那张在寒风中都显得英气勃发的脸,让一旁的于晋没来的也跟着多了几分信心。 “对!让他们来!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老子就杀他一双!”于晋握刀的手更用力了。 沈懿上次在幽王府吃了个大亏。 可过后这件事情却并没有按预期中的发展,而是小世子穆兆安出面将沈懿和于晋给放了,并表示是那位舞姬一人所为,与他们幽王府毫无关系。 沈懿虽不知道他们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但台阶给到这儿,他必须得跟着下。 况且,没多久,军队里开始有士兵感染时疫。 最初情况都不算严重,但后来一个传染一个,竟然死了好多士兵。 军队里的军医想破头也没有想出解决办法,沈懿无可奈何这下,只得朝汴京城发信,要求柳苏苏过来帮忙。 但柳苏苏还没到,军队时疫莫名其妙就好了。 可还不等沈懿搞明白对方在想什么,今天下午,一个神秘杀手便闯入他的兵营当中,欲对他行刺。 好在他反应及时,并没有让杀手得手,并且又趁此机会布下这个大局,让杀手回去报告假消息。 至于如何让杀手为他们所用,沈懿看了看身旁这个名叫柳夕的陌生男子。 他和宁潼村死去的那个柳郎中也就是柳苏苏的父亲几乎长的是一模一样。 沈懿当初看见他的时候,几乎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 结果,柳夕却说:“我是苏苏的叔叔,与她父亲是孪生兄弟。” 从天而降一个小叔叔,沈懿无法,也只能将人奉为上宾。 今日给那名杀手服下的药丸就是柳夕随身所带。 听说是用百种毒虫研制而成的,人只要吃下去,若三日之内没有解药便会毒发身亡。 那名杀手最初听见的时候偶还觉得挺好笑的。 身为杀手,有几个人没有做好随时送死的准备? 他们竟然以为一味毒药就能使他屈服?笑话! 可随后,柳夕慢条斯理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摇铃,铜制的那种,很轻便的一个,摇起来声音脆生生的,还挺好听。 沈懿正在不明所以,那名刚刚还牙尖嘴利的杀手却突然像是被人重击了腹部一般,哀嚎着倒地。 “啊!好疼!什么东西!”不过短短几秒钟的时间,他已经汗流如注,喊痛的声音都在颤抖。 一旁柳夕淡淡解释:“别以为死亡就是终点,刚刚给你吃的药丸里包裹着一个活着的蛊虫,只听命于这个铃铛,你要是不听话的话,我可会让你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儿哦。” 还哦…… 沈懿看着这张与柳郎中一模一样的脸,陷入沉思。 之前他甚至以为是柳郎中根本没死,但现在他可以确定,这人跟柳郎中根本不是一个人。 柳郎中是个顶慈善温厚的人,跟面前这个腹黑毒辣的男人完全不是一路人。 但他刚刚威胁人的时候,眼中那抹乍然亮起的光线,倒是有点柳苏苏的影子。 完了,沈懿觉得他更想自己的小媳妇儿了。 就是不知道她还有多久才能到自己身边。 杀手被放走,跟去的暗卫很快回报,人已经按照他们的要求把沈懿被伤,几乎送命的事情报给了幽王父子,现在只要静等东胡得令,来犯我边境,就能一举剿灭胡匪。 全体将士听命,沈懿将两个副将派去守城楼,自己则坐在营帐中与柳夕独处。 说实话,他并不是很相信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小叔叔。 这人浑身上下都透露出一股子邪气,让人没有办法十分相信。 但人家又确实帮了自己,沈懿只好直接问他:“我当初从未听岳父提起过您的名字。” 柳夕瞥了他一眼,就这么一眼,好像就把他心里那点小九九都给瞄了出来。 “我们兄弟俩因为观念不同,所以当年与师傅学完医术以后就各走各路了,再没有联系了。” “观念不同?”沈懿重复了一句。 “嗯,对。”柳夕饮干面前的茶水。 “他是走正路子的,爱治病救人匡扶天下,我不行,我打年轻时候就喜欢走野路子,学的都是写下蛊制药之类的毒法,他觉得我这样是在害人,所以不肯与我为伍,不和你们提我也是正常的。” 柳夕虽然语气还是刚刚那样平淡冷清,但沈懿从他暗淡下去的眉眼中感受到了一丝无奈。 “对,我确实是走的路子不正,但天底下有坏人啊,就像刚刚来伤你的那个,要是没有我这种玩阴险的人,你拿什么治住他呢?” 柳夕一脸愤愤。 沈懿咽了下口水,莫名不知道如何回应他。 第一百九十四章 幽王之死 柳夕说的没错,但沈懿骨子里和柳郎中一样,是走正路之人。 他并不接他的话。 半晌,柳夕无奈笑笑:“看吧,就知道他选的女婿跟他人一样,也是个二愣子。” 被人说成是二愣子,沈懿也不恼。 “叔叔此番找我,可是有什么事情?苏苏她知道吗?” 柳夕翻了他一眼:“说你是二愣子还真是愣,你以为我是今天才来的?我早就知道你是我家苏苏的相公了,我都盯你们好长时间了,不然你以为你军队里的那些时疫是怎么好的?!” 这下换沈懿蒙了。 军队里的时疫问题确实来的蹊跷也走的蹊跷。 他也不是没有怀疑过有问题,但还不等他研究呢,又出了今天这事儿。 看样子是这位小叔叔出手给解决的了? 他忙问是何原因。 柳夕一边嫌弃他傻,一边给他解释。 “这是东胡那边传过来的一种时疫病毒,你看着不厉害,实际上在东胡已经死了好几万人了,最近才刚刚找到解决的办法,而我刚好之前在东胡生活过一段时间,知道这种时疫的解决办法,就出手帮你们解决了。” 说完,他又补充:“不用谢我昂,要不是看在你是我们老柳家的姑爷的份儿上,我才没那闲工夫管你呢。” 沈懿:…… 他莫名有些哭笑不得。 这个小叔叔虽然看着邪气,但骨子里还是很热心。 他最初的那点忧虑也被打消,对柳夕道:“叔叔,苏苏她不日即将抵达边境,到时你们就可以见上一面了,这些日子您就留在营帐里面休息,哪儿都别去了。” 柳苏苏没什么亲人,目前只剩一个柳常枫在身边。 若是被她知道了世界上还有一个关心她的长辈,或许也会很高兴吧。 沈懿叫人安排了一件干净敞亮的帐篷,安排柳夕住下了。 柳夕最初还有些扭捏,说就是过来帮个忙,回头还要走,但是看到沈懿如此上心又尊重自己,也就半推半就留了下来。 从他眼神中,沈懿看出了一些近乡情怯的情绪。 这么多年,他或许也早就想要跟亲人重逢了吧。 柳夕回自己营帐去休息了。 叶修铭和于晋也已经从前线战场上得胜而归。 二人形容看起来有点狼狈,但好在全都没有受伤,于晋脸上灰突突的,但难掩喜悦,老远就边跑边喊:“将军,咱们赢了!东胡那个二皇子给抓起来了,现在就关在地牢里,您过去瞧瞧去不?!” 沈将军就是沈将军,部下的计划简直了,还不到二更天,东胡那帮子人就已经忍不住带领兵马大军来犯了。 他们以为此时应该是这边军队最混乱的时候,肯定能占个先机, 却没想到将士们整装待发,全员就位,就好像早就等着他们来犯一样。 东胡军队不敌,很快就全员溃败,首领东胡二皇子也被活捉,被叶于二人勒令关进了营中的地牢里面。 五更天,天边已经见到鱼肚白。 沈懿并没有直接去地牢见那位东胡二皇子,而是穿好铠甲手持利刃,带着一队人马径直朝幽王府而去。 他来之前,皇上是赐了尚方宝剑给他的。 尚方宝剑,可斩一切违法之人,不管是王孙贵族还是高门显贵。 而这剑此刻指向的,就是这位曾经位高权重的幽老王爷。 幽王坐在八仙桌前,身上穿着一身明黄的寝衣。 面容平和宁静,手里还拿着一串佛珠,正在有一搭无一搭的拨弄。 “沈将军这是为何呀?大晚上的闯到我府上,还敢拿剑指着我。”他语音淡淡,气势却很强,这是多年上位者的霸气。 可尸山血海中走到今天这个位置上的沈懿气势也是强横难当。 他冷冷:“幽老王爷是个聪明人,有些话就不必在下说清楚了吧,东胡那位阿如汗二皇子已经被生擒了,从他身上,我们已经搜到了您送过去的书信,里面也写明你的谋反意图。” 话说至此已经没什么再纠缠的必要了。 可幽老王爷却冷笑一声,眉目一凛,盯向沈懿:“笑话,我一个堂堂王爷,怎会和东胡那伙贼寇来往,沈将军好算计,为了抓我竟然连这种谎话都敢编。” 沈懿确实是说了谎。 东胡二皇子抓了这事儿不假,但没有什么搜身,更没有什么书信之类的证物、 幽老王爷也不是个傻子,这种事关机密的问题,他怎么会写到白纸黑字上平白给自己添麻烦呢。 所以,他笃定沈懿就是在吓唬他。 沈懿看着他,俊朗的脸上突然勾起一丝冷笑,随即不冷不热说道:“王爷,都这会儿了,真的假的还重要吗?” 幽王脸色霎时间变得难看,手中佛珠一下子掉落在地上。 他明白了,这些人根本要的不是什么证据。 他们就是想要他的命,哪管什么真的假的。 世人能看到的,就是他的下场,而非他在中间到底做了些什么。 但他似乎又想到什么,脸上那抹惊慌一闪而过,随即指着沈懿哈哈大笑:“你以为那孩子现在倚重你你就能一直位高权重高枕无忧嘛!哈哈哈哈,老子之前也是这么以为的!但那孩子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他最会的就是切磨杀驴了!” 那孩子,那孩子,除了幽老王爷恐怕再没有人能这么喊当今圣上了。 幽老王爷看着他笑,目光中好像已经看到了他未来和自己一样的下场。 “扒开他的嘴!”沈懿眸色一变,意识到什么,突然动手去扒幽老王爷的嘴。 可老头子牙咬的很紧,不过片刻,一抹黑色的血就从他的嘴角流了下来。 完了,看样子他早已经将毒药藏在了嘴里,只等最后一刻来临。 沈懿愤恨的咬了咬牙。 眼看幽老王爷的瞳孔逐渐涣散,他低声问了他一句:“你认不认识沈子山,他是不是已经死了。” 沈子山就是他的父亲,那个在他幼时便被掳走的人。 幽老王爷马上就要涣散的眼神在听到这个名字以后,突然聚焦了片刻,从齿缝中艰难的溢出一句:“不愧是爷俩,你和你爹,都是该死的鬼啊!” 第一百九十五章 西北苦寒 话音方落,幽老王爷瞳孔彻底涣散。 头一偏,死了。 沈懿一口牙都要咬碎,眼看就能知道自己父母的下落,没想到这人这么容易就死了! 他恨,他恨极了。 刚刚幽老王爷那短短的一句话,就让他能清楚得知。 父亲沈子山过去确实曾经为幽老王爷做事,但在得知他有谋反意图之后,父亲定然是没有站在他那一边的。 不然,幽老王爷也不会说出,他们爷俩都是该死的鬼这么一句话。 他的父亲,一定也是像自己一样站在家国大义一边的忠诚之人。 沈懿长舒一口气,定了定神。 正此时,被派去搜府的叶修铭和于晋匆匆赶回来。 二人一对眼神,都是紧紧锁住了眉头。 沈懿一看,心头也是大动:“怎么回事,没抓到世子爷?” 世子穆兆安是幽老王爷的亲儿子,也是他尽全力在培植的一个儿子。 过去在汴京城的时候,此人就因为形式诡谲深受忌惮,加上他人脉极广,野心勃勃,所以当初将幽老王爷赶到封地之时,皇上还特地下令让这个不省心的世子也跟着一道过去。 目的就是为了让这边关苦寒之地的风水磨灭掉这爷俩身上反叛的心思。 可是没想到,一别数年,这爷俩依旧心思不改,还是在垂涎原本就不属于他们的江山。 “是,将军,府上都搜了一遍,没有找到世子爷的下落。”于晋垂首。 叶修铭抿了抿唇,补充道:“听世子爷院子里的嬷嬷说,昨晚他就没有在府上休息,估计早已经跑掉了。” 这父子俩配合的倒是默契。 一个给东胡传信,让他们连夜攻入沈懿的兵营。 还有一个避免事情落败,所以提早跑路,算是给他们家留下了一条香火。 如果穆兆安只是为了活命而逃,那沈懿当然可以放他一马。 但很显然,穆兆安的志向不止于此。 在汴京的线人给沈懿来报,说幽王一家在全国各地都安插了无数人脉资源,为的就是有朝一日他们谋反的时候,能有一众兵马人脉揭竿而随。 不知道还好,现在想想朝廷内部竟然还藏匿着这么多心怀鬼胎的人,沈懿想想就觉得毛骨悚然。 势必要将这些人都抓紧捉拿归案。 而穆兆安就是这一切的源头,只有找到他,才有可能找到他手里的那份名单,才能知道朝廷内部的那些蛀虫到底是谁。 沈懿扫了一眼平躺在地上的幽王,然后又看向叶修铭:“将幽王尸首挂到城楼之上,我就不信,他能不来看看他爹最后一眼。” 他声音冷冷,眉目凛凛。 这就是尸山血海中走出来的活阎王。 柳苏苏一直觉得外界对他的传言过分严重。 因为在她眼里,沈懿一直都是非常乖顺温柔的人,很少有动怒的时候。 可实际上,在战场杀敌的沈懿多半时间是这个样子的。 他眼中只有目标和敌人,同情心可以给跟自己站在统一战线的队友,而不能给像幽王一家这样的逆贼。 - 从随州府到边境沈懿所在的地方,柳苏苏一行人快马加鞭也生生走了半个月才到。 因为得的是沈懿受重伤的消息,所以柳苏苏很急,到后半程更是直接舍弃了马车,选择跟将士们一起骑马前行。 她不是不记得自己还怀着沈懿的孩子。 但相比自己和安危和肚子里的孩子,她此刻更担忧的是沈懿的状况如何。 如果他真的出了什么问题,自己连家都没有了,还要个孩子做什么? 赶到边境城的时候,刚好是傍晚。 天色灰蒙蒙一片,风很大。 柳苏苏脸上围着一层厚厚的纱巾,却还是抵不住狂风在脸上拍打的疼痛感。 这样的地方,沈懿已经待了好几个月了。 想想她就觉得有些心疼。 李敢带着一队人马前去探路,很快就跑了回来:“夫人,马上就要进城了,今晚我们就能见到沈将军了。” 他也很激动,眼睛亮亮的,不似平时的沉稳持重。 柳苏苏嗯了一声,疲惫感几乎涌到了全身。 人就是这样,要是离终点很远的时候,你是感觉不到累的,但马上眼前就是床了的时候,那种疲惫感就像是咳嗽一样怎么克制都克制不住。 天冬见她人已经开始有些晃,赶忙叫后面的马车跟上:“夫人,没多远了,咱们就坐马车进城吧。” 夫人一路太拼了,拼命三娘似的不要命的朝这边赶。 她自己不当一回事,可两个小丫头都快急死了,只能一路走一路跟着照看,生怕真出点什么事情。 出来的时候,她俩是柳玉姐姐选来陪夫人的。 若是真出点什么事儿,就算夫人不怪罪,等回头被柳玉姐姐知道,也肯定是要剥了她俩皮的。 柳苏苏原本是想拒绝的,不过就一段路了,骑马快一些。 可是疲惫感太强,她拉着缰绳的手都有点使不上力,最终决定不再与自己的身体对抗,选择听他们的话,从马上下来,乖乖坐进了马车里。 西北边境的天很冷,昼夜温差极大。 这会儿已经快要入夜,外面呼呼啦啦吹起一阵大风。 天冬将带来的袄子披在柳苏苏身上,让茯苓将夫人照顾好,自己下去想找家酒楼打些热水来。 她太知道夫人的心思了。 赶了这么久的路,虽然说夫人花容月貌,但也已经熬得十分憔悴了。 可眼看着就要见到沈将军。 哪个女人不想漂漂亮亮的见到自己的夫君呢。 就算是不够美,也总要收拾的整齐一些吧。 所以,她想找间铺子打些热水回来,好歹是给夫人擦擦脸,精神精神。 见天冬从马车上下来,李敢问她:“夫人可是有什么吩咐?” 天冬摇头,然后将自己的想法告诉给了李敢。 还真是个细心地小姑娘。 李敢不得不服女孩儿心思就是比他细致。 “来,上来,我带你去。”他在马上俯下身,朝天冬伸出一只手。 马下的小姑娘也毫不含糊,一点不见扭捏,大大方方将手递到了他的掌心里。 李敢一较力,将小姑娘拎到马上,环住了她的腰。 第一百九十六章 李敢天冬 李敢安排最信的过得副将跟着柳苏苏的马车在后面走。 自己则快马加鞭带着天冬一路狂奔到城中,找最近的客栈打水。 天冬这是头一回骑马,小姑娘脸上的兴奋劲儿压也压不下去,很激动。 心跳也是扑通扑通的,偶尔马儿快一点,她还会激动的叫出声儿。 李敢虚虚环着她的腰,一方面怕她掉下去,一方面又不想占他的便宜,被小女孩儿的反应逗得不行。 他在她身后问:“你没骑过马?” 天冬的辫子差点甩到他脸上:“没有啊,但是在村儿里的时候我骑过驴,跟这感觉差不多,就是比马矮点!” “那你喜欢骑马么?”他问。 天冬忙不迭点头:“喜欢啊,骑大马好好玩啊。” 少女的话音清甜中透着点俏皮,李敢莫名就跟着她一起开心。 随口便道:“好,那你以后想骑马的时候就来找我,我带你骑马。” 天冬笑着回过头看他。 弯弯的眼睛里写满了不可思议。 他们身边的所有人都说李将军是个很凶的人,和他相处一定要小心翼翼,不要惹了他的讨厌才行。 可天冬不这么觉得。 不管是上次还是这次,李将军都像一个邻家大哥哥一样,温厚随意,让她觉得非常好相处。 她弯起小指伸到他面前:“那我们拉钩好不好,李将军一诺千金,一定要说话算数哦~” 不过是随口说的玩笑话,可小姑娘伸出手指的时候,李敢突然就重视了起来。 他单手拎住缰绳,另只手和她拉了个勾。 “好,一言为定,我答应你了。” 天冬笑的更甜,心里愈发觉得李敢是个很好的很好的人。 她是个直肠子,心里想什么嘴上就要说什么,便忍不住道:“李将军,他们都说你很凶,但我一点也不觉得你凶,你真好,比我亲哥哥对我都好。” 李敢还是头一次被人这么夸,尤其对方还是这样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 他莫名就有一种欺负小孩儿的感觉。 他爽朗的笑声传进天冬的耳朵里:“你亲哥哥对你不好吗?” 天冬先是垂下头,后来又仰起头,后脑勺就写满了万种情绪。 李敢有些后悔,好像不该问这个问题。 没多久,天冬开口了,声音很淡,不复方才的俏皮:“也好过,后来就不好了。” “为什么?”李敢皱了下眉,又觉得自己问得太多,马上又补充:“你要是不想说也没关系。” 天冬大大方方,又笑起来:“什么不想说的,小时候哥哥对我很好的,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会给我留着,就连我头一次进城都是哥哥偷偷带我去的,那回哥哥还扯了布料给我做了一件袄,可好看了。” 西北的风很硬,打在她的脸上有点疼。 天冬紧了紧脸上的围巾,继续道:“但是后来就不行了,哥哥越长越大,心思也越来越多,跟我没有小时候那么亲了,前些年他要娶媳妇儿,对方问我家要好多钱的彩礼,他拿不出来,就求到我头上,让我嫁给邻村的傻子当媳妇儿,说那样我得来的彩礼就能给他娶媳妇儿了。” 李敢也是农村出身的苦孩子,这样的事情见过太多。 很多家里生出来的女孩子一生都在为家里的男孩活着,小时候替他们做事干活,长大了再把自己卖了,给哥哥弟弟娶媳妇儿。 等人家有了家,她们就连娘家都没有了。 明明已经是见怪不怪的事情,可是从天冬嘴里说出来,还是让李敢心里很是不舒服了一下。 或许是因为这个女孩子身上总是洋溢着一种快乐的气息。 这让李敢一直以为,她是没有苦恼的。 可是没想到,大家都一样,只是她更想得开一点而已。 “我现在还记得我哥哭着求我时候的样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可丑了,哈哈。”天冬笑笑,笑的很苦涩:“我不想嫁傻子,但我不能不管我哥,所以就进城把自己卖了当丫鬟,钱给他拿去娶媳妇儿了。” 她的故事讲完,好像心口一块大石落了地。 好久了,她一直没对任何人提过这件事情,不是因为别的,只是觉得很丢脸。 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因为,她曾经以为哥哥真的把她当过宝贝吧。 “李将军,我的故事说完了,那你的呢?”她笑盈盈的侧过脸,眼睛闪亮亮的盯着李敢看。 李敢唇角翘起,一拉缰绳。 天冬坐不稳,只得转过头紧紧抓住了马儿脖子上的横杆。 李将军的声音从背后传过来:“我的故事啊,下次吧,下次有机会我讲给你听。” 天冬瘪瘪嘴,气哼哼的说了句:“骗子,你就是不想说。” 李敢笑的更厉害:“放心,我说话算数。” - 穆兆安已经在城外蹲守了半个月,终于等来了沈懿夫人的车马队。 他的父亲,幽老王爷也已经在城门上整整挂了半个多月。 风吹日晒,烈日狂沙,他的尸体就那么毫无尊严的挂在城门上,任由路过的人们随便评判观赏。 穆兆安恨极了。 他恨极了自己当初为什么一时妇人之仁放走了沈懿,如今给自己和父亲落到了这样的下场。 有人来报,说柳苏苏的车马队已经到达了城门之前,已经有人去沈懿营中报信儿,只等过来迎人了。 “好,就是现在。”穆兆安重重一拍桌子,叫上周围已经装扮好的士兵,自己也带好铠甲,径直朝城门柳苏苏车马停靠的地方而去。 这位沈将军的夫人排场还真是大,不过来一趟西北边境,她倒是像进宫一样,七七八八带了好几十号人。 穆兆安吩咐身边一个人,叫他上前与对面的人说话。 那人快步走上去,对着李敢留下的副将道:“李将军,沈将军叫我来迎夫人进营,夫人可就在后面车上?快快随我过来吧。” 李敢留下的这个副将年龄不大,但心思极为细密。 有的时候办起事请来比李敢还要周全。 所以此番跟随柳苏苏出来,李敢特地带上了他。 眼见对面人连自己和李将军谁是谁都分不清,李敢副将细细打量了一下面前人的装扮,冷声道:“于副将叶副将怎么没来?你是谁,我怎么没见过你。” 第一百九十七章 见到沈懿了 那人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被识破,还在自顾自的解释:“两位副将有事在忙,所以沈将军派我前来迎接夫人去营帐。” 马车内,柳苏苏听到声音,下意识撩开车帘想要朝外望。 却被李敢副将在外面给拦住,他沉声:“夫人,来人身份不辩,您暂时不要露面。” “好,辛苦将军。”马车内传来柳苏苏的低声应答。 穆兆安的前遣人马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看到李敢副将回来,还试图上前应和。 “叫夫人快与我们走吧,等会儿天黑了这里的风沙就更大了,咱们趁着天还没黑,赶紧进营帐吧。” 眼瞅着他指向的方向跟刚刚前去探路的士兵根本就不是一个方向。 李敢副将握住了腰间跨刀,眼看着就要利刃出鞘。 穆兆安离得稍远些,一眼便看到了那个男人眼中的杀意。 完蛋,这是露馅了。 他立马分辨出其中机巧,也不再原地筹谋,而是转身,趁着众人不备之际朝相反方向狂奔而去。 虽然,这样会损失掉他的一部分人马,但是现在,保住自己这条命才是关键的。 他想劫走柳苏苏也不过就是为了拿她来要挟沈懿,叫他交出兵符,也给父亲一个体面。 可是眼下情势不利,他只能远远朝着城墙上的幽老王爷的尸体叩拜了三下,然后默默消失在人群之中。 这边,李敢副将看出端倪,先行暴起,挥刀直指前遣之人的脖颈处。 身后众人暴乱,李敢副将一个挥手,身后士兵领命,上前以极快的速度将众人都给擒住。 听到外面声音渐消。 柳苏苏好奇的撩开马车的帘子朝外看。 于晋带着一众士兵出现在阵前。 “夫人,您一路辛苦了!”于晋俯身下马,过来和柳苏苏请安。 “将军呢?” 于晋笑出一口白牙:“将军在后面,马上就过来了。” 这时,和天冬去城里打水的李敢将军也回来了,他将小丫头稳稳的放在地上,转而和于晋一起去处理刚刚那群不知是何人的匪类。 天冬懵懵懂懂拿着水壶回到车里。 并将刚刚所见所闻都跟柳苏苏说了一通。 “夫人,咱们是不是遇到什么埋伏了。”她将打来的热水倒进盆子里,找来一块干净的毛巾在水里泡软,然后一寸寸擦过柳苏苏白净的脸蛋。 西北边境风沙太大,加之柳苏苏一路都是跟着李敢他们骑马过来。 这会儿毛巾一擦,上面都是灰尘,脏兮兮的。 天冬连着洗了三遍毛巾,终于还原了自家夫人一张干净漂亮的脸。 “夫人,您照照。”她递来了一面黄铜镜,笑容满满。 她家夫人就是最漂亮的,瞧瞧,这擦干净脸以后,怕是整座城都没有一个女人能比上她家夫人的美貌了吧。 柳苏苏却没有接镜子,表情一直有些冷冷的,好像还有些怒意。 正这时,马车外传来熟悉的一声:“夫人,为夫来接你了。” 是沈懿沈将军。 茯苓和天冬都跟着激动。 夫人怀着孕,这么老远过来就是为了见将军一面,现在终于见到了,他们都替夫人觉得开心。 两个小丫头有眼色,见沈将军撩了帘子准备上来。 她俩忙跑下马车,给二人留足了单独相处的空间。 沈懿好像也刚洗过脸,一张俊脸干干净净,穿着一身铠甲,却仍然掩饰不住他一脸的柔情。 许久未见的夫妻,怎么能不想。 柳苏苏强压住自己想扑倒在他怀里的念头,冷冷的瞟了他一眼,问道:“刚才那伙人是谁?” 沈懿顿了下,回答:“是幽王的儿子世子穆兆安带的一队人。” 柳苏苏嗯了一声,表示知道。 来的路上她就已经从周围的民众口中知道了这位沈将军的壮举。 沈将军一力拔出了深藏在边境多年的幽王一伙势力,并将幽老王爷的尸首挂在城门之上,为的就是警戒世人,天下是皇上的天下,疆土是皇上的疆土,谁也别起觊觎之心。 你们看,饶是皇上的亲叔叔,在涉及天下归属的时候,不也死的这么惨烈。 柳苏苏之前没来的时候还挺担心沈懿,生怕他被人算计。 现在想想,她更担心的是自己。 她看向沈懿,眼神一瞬不瞬:“你说实话,你是不是拿我当诱饵想抓穆兆安的。” “……”沈懿一时哑然。 他没有想到自己的小媳妇儿还是那么聪明,竟然一下子就看出了其中的关窍。 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话就卡在嗓子眼儿里,只能一味和她道歉:“对不起娘子……确实是我做的不对。” 好在他没说出个但是什么的。 不然柳苏苏肯定直接气的当场就要打道回府。 可哪怕他道了歉,柳苏苏还是气的不行。 凭什么啊,自己大着肚子千里迢迢跑这么远就是为了他的一句召唤。 现在他竟然还敢把自己置身险境,用她当诱饵抓坏人。 自己到底是什么啊? 柳苏苏满心的委屈,最初的那点想念这会儿完全想不起来,狠狠在他胸口锤了一下。 可他穿了厚厚的铠甲,这么一锤,他不疼不说,柳苏苏的手倒是疼得要命。 疼痛混着委屈,她的眼泪哗的一下就流了出来。 眼泪扑簌簌往下落,瘦弱苍白的小人儿委屈的抽抽噎噎。 沈懿吓坏了,忙抓过她的手心疼的抚摸,然后一只手从背后解开铠甲,心疼道:“对不起对不起,打疼了吧,我把铠甲脱了你再打。” 他铠甲脱得差不多,露出里面只穿了单衣的健壮胸膛。 他拉着她的手朝他胸口锤。 “你放开我!”柳苏苏的眼泪却还是止不住,她愤怒的想将自己的手从他掌心里挣脱出来。 “我不想打你了,你这个坏人!知道你军营里闹了时疫,我二话不说就朝这里赶,你知不知道,我还怀着孕呢!你竟然敢让我当诱饵,沈懿你没良心!这孩子我不给你生了!” 柳苏苏气的口不择言,想到什么说什么。 但说了一通好像还是发泄不了愤怒,一气之下,竟然狠狠在沈懿胸前咬了一口。 第一百九十八章 便宜叔叔 柳苏苏咬的很用力,好像一路上受的委屈都融进这一下里面。 “嘶”沈懿没有准备,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还叫!根本就不疼好不好!”柳苏苏抬起脸,生气的翻了他一眼。 沈懿赶紧闭上嘴,讨好的朝胸前拍了拍,意思是“你咬吧,这回我肯定不出声。” 他要是不疼,自己还咬他做什么! 柳苏苏一时又觉得没劲,气哼哼坐直身子想要在骂他一顿。 就在这时,慢了半拍的沈懿好像突然反应过来刚刚柳苏苏的那句话。 她说啥来着? 她说怀孕了??? 沈懿一双凤眸惊得直瞪成了一双牛眼,忍不住抓着柳苏苏的肩膀:“娘子,你说什么?你有喜了是吗,我要当爸爸了对吗??” 柳苏苏不答他,双手环胸,气哼哼。 正在夫妻两个僵持之时,马车的帘子突然被撩了起来,一个身穿墨蓝色棉袍,手里拿着拂尘的中年男人探头进来。 柳苏苏刚抬头瞟了他一眼,立马就僵在了原地。 这人……怎么跟她记忆里原主的父亲柳郎中长得一模一样?? 这怎么回事》?是世界出bug了?还是人根本就没死?又或者她又开启了什么灵异剧本?? 不行啊!她怕鬼啊!! “你……你……”她惊慌万分,身旁沈懿就成了唯一的避风港。 她慌不择路钻进沈懿的怀里,捂住眼睛,指缝露出一点缝隙,声音哆哆嗦嗦:“你是鬼吗?” 突然被媳妇儿扑了满怀的沈懿心情大好,温柔的抚摸着她的头发,小声解释:“这是你叔叔,是岳父大人的胞弟,这次军营的时疫还要多亏他老人家才能平安度过。” 车边的柳夕拂尘一甩,也环着臂膀,不太满意的盯着柳苏苏道:“小丫头,你也是跟着你爹学过医术的,怎么胆子这么小,你瞧瞧,我哪儿像鬼了!” 没想到原身的父亲竟然还有个弟弟。 但好在对方是人,这让柳苏苏放心不少。 她从沈懿怀里挣脱出来,细细盯着柳夕瞧了一瞧。 呼吸均匀有力,皮肤红润有光泽,确实是个活人。 只是她在原主的记忆里飞速扫了一圈发现,这个叔叔好像原主自己根本就毫无记忆,怪不得她也跟着完全不记得。 “叔叔?”柳苏苏歪了歪头:“我怎么没听父亲说过您?” 柳夕唇角抽动了一下,沈懿适时给他找补回面子:“等我们回去再说吧,外头风沙大。” “对对,回去再说。”柳夕松了口气。 二人谁都没下车,于晋直接充当车夫将马车朝军营的方向赶。 柳苏苏还是不肯和沈懿和好,一路就是不肯和他说一句话,饶是沈懿一直在哄她。 “我就是你抓人的诱饵,跟个诱饵沈将军犯不上费这么大心力。” 柳苏苏也没拿这个便宜叔叔当外人,当着人的面儿就直接数落起沈懿来。 这件事情本身错误就在沈懿。 其实,要是事先沈懿告诉她需要自己帮忙,那她自然也心甘情愿为他帮忙。 但是什么都不说就把自己置身险境,这种事情柳苏苏真的是越想越气,觉得自己非常委屈,沈懿好像一点都不看重她的安危。 听到这句话,一直没开口的柳夕突然开口了,他用长辈的口吻教育柳苏苏:“小丫头啊,这事儿你不能怪沈懿,那个什么世子穆兆安是个祸害,要是不赶紧抓到他的话,不止是你们,全城的百姓都不安宁啊,所以沈懿用你来当诱饵也是迫不得已。” 便宜叔叔开口了,柳苏苏原想给个面子。 可怀孕以后的激素根本就不听话,刚一开口眼泪就下来了:“可是凭什么啊,我千里迢迢过来,他怎么连我的安危都不顾啊!” 柳夕一生亲缘淡薄,跟兄长一家一直都没有什么联系。 这次是他收到消息,亲生侄女还在世,侄女婿又遇到大难,他才出山来帮忙。 并没想待多久,想着就和柳苏苏见个面儿就走的。 可如今,眼看着香香软软的小丫头眼泪吧嗒吧嗒的掉,他这心就像是下了油锅似的,开始跟着心疼起来。 “哎呀,你别哭啊,这主意是我给沈懿出的,他最开始也不同意,但是没办法嘛,而且他也不是不顾忌你的安危,你不知道,其实你们周围安排了许多人在埋伏,就算你带队的那个小子不发现,穆兆安他们也不会真的把你怎么样的。” 柳夕一边心疼柳苏苏,一边忍不住要替沈懿开脱。 “叔叔……”沈懿本不想把柳夕卖了。 毕竟媳妇儿在世就这么一个长辈了,他怕她会觉得委屈。 可没想到,柳苏苏根本不按套路出牌,听了这些前因后果以后,根本没有怪罪到柳夕头上,反而对沈懿更生气。 她狠锤沈懿的胸口:“叔叔是为了你的任务能够完成,所以才给你出主意的,好啊你沈懿,过去你只是利用我一个人替你卖命就算了,现在连我叔叔都惦记上了,是不是我们家人都活该被你利用,等回了汴京,我弟弟常枫是不是你也要利用一下!” 好家伙,这个不讲理的做派,把柳夕都镇住了。 但是他没想到,几句话的时间柳苏苏就已经接受了他这个便宜叔叔的存在。 嗯,被人叫叔叔的感觉还挺得劲儿。 眼看沈懿急的俊脸都涨红了,柳夕还想着替他分散一下火力,毕竟小两口长久未见,让人家一见面就吵架总不是什么好事儿。 “苏苏啊……”他刚要开口。 柳苏苏却已经扯着沈懿的耳朵发火:“我千里迢迢跑到西北边境来,我还怀着孕,你竟然敢利用我,沈懿你完了!我以后也不会原谅你了!你等着,这孩子出生我也不让你见!你就孤独终老吧,以后没有儿子给你送终!” 激素问题加上舟车劳顿,搅合的柳苏苏的嘴比脑子快,想到什么说什么。 “娘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沈懿愁的不行,只能一味告饶,想换媳妇儿一个笑脸。 正这时,一直没说话的柳夕突然开口,声音里满是愤怒。 “原谅你??想得美!我侄女怀着孕,你敢让她当诱饵,我打死你个龟孙儿!!” 他一脸愤恨,摇着拂尘重重在沈懿的膀子上抽了一下。 第一百九十九章 相公,我好想你 情势急转直下,这逼仄的小空间里一下变成了二对一的局面。 柳家叔侄二人对他这个外人。 沈懿一脸懵逼。 不对啊,柳夕刚刚不还在劝柳苏苏不要太小孩子气,毕竟这都是为了以后的安全吗。 现在这是咋了,咋突然脸一变,就开始骂他了?? 柳夕像是能看到他心里话,恨恨道:“那能一样吗!我侄女儿现在可还怀着孕呢!她肚子里怀着孩子,那是磕一下碰一下都不行的事儿,你竟然还给从汴京城给折腾到大西北来了!你有没有良心!你折腾人家不算,你还敢让她给你当抓人的诱饵,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我看你就是欠打!!” 说着,便宜叔叔摇起拂尘,又狠狠在他手臂上抽了一下。 一声闷响随即在马车里回荡开来。 听着声音,柳苏苏都跟着觉得疼。 她下意识护了沈懿一下,替他解释:“不是叔叔,他写信到汴京的时候我刚刚发现自己有孕,还没来得及告诉他,他不知道这事儿才会叫我来帮忙的。” 从亲缘上来说,柳夕确实是她的亲叔叔。 但是从感情上来说,柳苏苏当然更倾向于沈懿。 毕竟他才是平时睡在自己枕边的人。 她又劝又解释,半天却还是没有让柳夕消下去火,他还棱着眼睛瞪沈懿:“那也不行,我告诉你,我侄女儿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看我怎么收拾你!” 说完,他右手朝柳苏苏一挥,做出个要诊脉的动作。 柳苏苏心领意会,看样子这个便宜叔叔和柳郎中一样,也是个医术精湛的。 于是赶紧乖乖巧巧的将腕子递了上去。 其实这一路,她比谁都害怕肚子里的孩子有什么三长两短,所以她时不时就会给自己诊脉看看。 所幸,一路平安,肚子里的孩子也非常健壮。 旁人诊脉都用三根手指,中指、食指、无名指按住脉口听脉搏的跳动。 可这个便宜叔叔只用一根食指。 柳苏苏忍不住问:“叔叔,这能行吗?” 她自己也诊脉,当然知道一根手指和三根手指的区别。 这得多狂个人,才敢这么诊脉。 “不知道诊脉的时候不能说话吗!”柳夕侧过脸,瞪了她一眼。 好家伙,这个便宜叔叔属于无差别攻击,不止是骂沈懿,连她也不放过。 柳苏苏瘪瘪嘴,不吱声了。 沈懿下意识的护在她身侧,二人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不多时,柳夕诊脉结束。 他收回手,柳苏苏也将衣袖放了下来。 “不错,脉象平滑,只是有些沉,估计是一路折腾的,回去我给调几味药好好补一补就没事。” 柳苏苏自己也经常诊脉,所以对结果并没有什么意外。 倒是沈懿,听到这句好像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但复又想到柳夕以邪门歪道专长的特性。 他开的方子,沈懿还真是不太敢直接给柳苏苏吃呢。 - 马车很快进入了军营之内。 声势如虹,还在马车里就能听到外面将士们在操练的声音。 柳苏苏掀起帘子朝外看,一众年轻的士兵站在操场上,饶是黄沙漫天,他们仍是坚定地操练着手中兵器。 这才是居住在汴京城的百姓们觉得安全的原因。 因为有人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替他们守卫家园。 柳夕提前下车,回到了自己帐篷,临下去之前还细细给柳苏苏嘱咐了一堆事儿,告诉她好好休息,明日自己一定找些最好的补药给她好好补一补。 穿越到这个世界以后,虽然柳苏苏一切如鱼得水,但是像父亲那样的来自长辈的关心,她却是长久没有感受到了。 虽然这个便宜叔叔一脸的邪气,看着并不像正派人物。 但他眼中的关切不似作伪。 柳苏苏心里感觉暖融融的,笑着应下他的话,说了句:“谢谢叔叔。” 柳夕下车,马车又前行不远,抵达了沈懿的主帐当中。 其实柳苏苏没来之前,他都是在哪里办公就在哪里睡下的,这样平时来往将士们来报一些军中事宜,不管早晚他都能尽快处理。 但是一想到小媳妇儿要来,他自然不能拉着她也在办公的地方睡觉。 于是便临时辟出一个营帐,叫人好好收拾了一番,就等柳苏苏抵达。 虽然在知道柳苏苏怀孕后还要赶过来的事情,沈懿确实是有些后悔。 但此刻,那些事儿都放到了一边,他满心满眼都是柳苏苏,在这样苦寒的地方能看到心爱的人,他心里涨得满满的,有股热流。 “媳妇儿,我好想你。” 进了营帐,柳苏苏还在四处巡视周围情况,沈懿已经忍不住从背后将她抱进了怀里。 “好几个月不见了,你想不想我啊。” 他的声音贴着她的脖子传过来,痒痒的,呼吸喷在她的耳垂上,所有感观都被放大,柳苏苏觉得自己的脚都有点软。 “别闹。”她朝后挣了挣,但是力道不大,没有挣脱开。 沈懿还是抱着她,语气里有点委屈:“你别生我气了好不好,我知道错了。” 柳苏苏的视线落在营帐内的卧榻上面。 一看便知是为了她来所以精心准备布置的床榻,还专门用的是来自汴京城的布料,比这里产的布料绵软不少。 可饶是如此,上面还是浅浅铺上了一层的沙。 沈懿不好意思的解释:“没办法,多厚的帐子都抵不上这里的风大,只要离地一点距离立马就会有沙子吹进来,不过你别怕,我马上叫人来收拾,晚上我睡帐子边,沙子我都给你挡着。” 说到最后,他还笑了下。 柳苏苏的心却像是被人用大手攥住,狠狠地疼了一下。 她知道,将士在外,什么样的苦都是吃得的。 但是真正看见,看见沈懿那样霁月清风的人住在这样的环境下,她还是忍不住眼睛泛起酸意。 “哪有那么娇贵,你能睡我就能睡。”她抬手抹了抹脸上的泪,趁着沈懿不注意,转过身紧紧地抱住他。 小小一只的人儿扑进沈懿的怀里。 “相公。”她的声音闷闷的在他胸腔的位置响起来:“我好想你。” 第二百章 花名册 沈懿的心软成了一片,要化了。 从见到柳苏苏的那一刻起,他等这个拥抱,等这句相公已经等了很久了。 怀里的小姑娘声音已经有点哽咽,再没了刚刚见面时候彪悍的样子。 沈懿忍不住勾了勾唇,他的小媳妇儿就是这样,情绪来得快去的也快,像个小孩子一样。 “乖,我也好想你。”他轻抚着她的背,粗粝的手掌感觉到她后背上微凸出来的骨骼。 怎么好像更瘦了些? 她没有好好吃饭吗? 他忍不住,将人从怀里捞出来,直视着她的眼睛问:“你是不是最近没有好好吃饭,怎么还瘦了那么多,我不在家没人管你了?” 柳苏苏眼圈还有些泛红,还没从刚刚的情绪里走出来。 听到这句话,下意识的还是要撒娇,可沈懿根本不给她避开问题的机会。 “你乖一点好不好,这样我会担心的。”沈懿皱着眉,俊朗的脸上满是担忧。 柳苏苏瘪瘪嘴,更委屈了。 她摸了摸肚子,气鼓鼓道:“你以为我不想吃嘛,这个月一直在路上,路过很多地方的口味我根本吃不惯,加上害喜的厉害,所以吃什么吐什么。” 她满眼写着:我不是不想吃,我是吃下去的都吐出来了! 沈懿更心疼了。 他又将人抱进了怀里,小心翼翼的摸着她的头,一个劲儿的道歉:“对不起娘子,我不知道你这么难受,不然我怎么也不会千里迢迢把你折腾过来的。” 男人的怀抱坚实温暖,柳苏苏的心情莫名其妙变好了一些。 这或许就是孕期激素紊乱的原因吧,她这一路上情绪都还算稳定,就是见了沈懿之后,就像是某个开关被打开,一味的就是想要欺负他。 柳苏苏又朝他怀里蹭了蹭,声音闷闷的:“你让我来不止是为了治疗时疫吧,还有别的原因对不对?” 沈懿愣了一下,低垂着眼看她。 她的脸颊白嫩嫩,眼里有些疲惫的红血丝,看着很累,但眼睛还是亮亮的,在等他说话。 “闭眼休息会儿。”他用大掌替她捂上了眼睛,说道:“确实,当时知道要动幽王一家的时候,我其实是有些担忧的。” 一方面是担忧能否一举消灭幽王势力。 第二方面的担忧来自圣上。 过去无所谓,他每次出征都是脑袋挂在腰上,能活下来是幸运,活不下来是命运。 但现在不同,他有了家,有了心心念念的枕边人。 他害怕自己要是解决不好幽王的事情,会被圣上怀疑,这样在汴京城中的柳苏苏就会马上成为他们威胁自己的人质。 沈懿不怕威胁。 但他怕柳苏苏因此受到伤害。 所以,哪怕是路途遥远,他还是想办法让柳苏苏到自己身边来,这样他能觉得安心一点。 柳苏苏后知后觉,扑通一声原地坐起来:“哎呀,那我出来了,常枫还在家呐,他怎么办啊!” 沈懿被她的一惊一乍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忍不住笑。 又将人揽回了怀里:“他还太小,就算是圣上怀疑我也不会拿那么小的孩子出气,这样有损他在天下人眼中的威严。” “哦。”听到弟弟不会有事,柳苏苏心满意足,又乖乖躺回他怀里。 刚刚还是坐着,可确实是太疲惫了,加上沈懿的身边让她觉得非常安全。 她头脑发晕,身子发软,逐渐从他怀里滑下去,直接躺在了他的腿上。 沈懿还在问她晚上想吃什么,自己好吩咐伙夫去做,可再一垂眼,怀里的小人儿已经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呼吸绵长轻缓,睫毛一颤一颤的。 累坏了这是。 沈懿唇畔勾起一个宠溺的笑容,轻手轻脚将人抱回到床榻上,盖上了一层薄毯。 叶修铭进来的时候刚好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从来杀伐果断的沈将军正在亲吻媳妇儿的额发,很轻很轻,像对待什么易碎的物品,满眼都是温柔的笑。 当真是那句含在嘴里怕化了。 叶修铭小小声叫了句:“将军,人回来了。” 被人看见自己与媳妇儿亲近,沈懿倒也没什么包袱,只是平静的站起身,又替柳苏苏整了整身上的毯子,然后阔步走出了营帐。 一出了这门,沈懿又变回往日不苟言笑的沈将军。 眉目凛凛,气势冷冷。 二人径直走回办公用的营帐当中。 除了叶修铭以外,于晋和李敢也都等在营帐里面,在等着和他回报消息。 沈懿坐在桌子后面,看向于晋:“你先说。” 于晋躬了下身,脸上似有遗憾:“将军,这个穆兆安实在是太狡猾了,劫持夫人的事儿到半路他就跑了,害得我们的人追了好半天也没有追到他,现在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沈懿皱皱眉,有些烦闷。 穆兆安这一跑,有如放虎归山,谁知道他背后还酝酿着什么惊天大阴谋。 现在他有胆量当街冒充自己的人劫持柳苏苏,谁知道以后还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 反正这个人只要一条抓不到,他就没有办法像圣上交差。 他朝于晋吩咐:“叫人继续去追,他一个人肯定跑不了太远,再有,城门上他爹的尸体还挂着,我就不信他不会再来看看。” 说完,他垂眸沉思了片刻,又道:“这样,你找几个人没事儿就去城门楼下骂幽王,骂的越难听越好,然后派人盯着穆兆安有没有什么行动。” 穆兆安此人,虽然毒辣狡猾,但最是个孝顺不过的。 所以当时幽王死后,沈懿立马安排人将他的尸体高挂在城楼之上,一是为了震慑其他有野心的乱臣贼子,还有一方面就是为了引出穆兆安来。 “是,将军。”于晋得令,匆匆下去交代其他人。 沈懿又看向叶修铭。 叶修铭道:“将军,您说的没错,我叫人拷打了牢里的几个暗卫,他们都表示,幽王经常会收到来自汴京的消息,应该就是他们的同伙。” “都有谁他们知道吗?”沈懿又问。 问到此处,叶修铭遗憾的摇摇头:“这些他们就不知道了。” “但是,其中有一个女杀手提到,幽王父子俩好像有一个小本子,专门记录了和他们有往来的那些人的情况,目的是为了拿来要挟他们。” 第二百零一章 你是好人吗? 这倒是真的,能将人和人一直牢牢链接在一起的条件,一是利益,二是把柄。 而这其中,利益冲突很有可能让二人从合作关系变为敌人。 但把柄不同,有互相之间的把柄,那二人之间的关系几乎就是牢不可破的。 幽王父子都是聪明人,他们能在朝廷中埋那么多的眼线,又能在远离朝政那么多年之后依旧有人心甘情愿为他们传递消息,那么他们肯定掌握了不少这些人的把柄。 而只有找到了那个小本子,那么幽王势力团伙里所有的人都会被拔除,这样圣上交给自己的任务才能算是完美完成。 沈懿吩咐叶修铭:“那你和于晋兵分两路,他抓人,你抓线索,穆兆安不是傻子,他逃亡活下来的运气不大,那么重要的证物他恐怕都不会带在身上,你查一查跟他关系比较好的亲友之类,看看有没有可能本子藏在他们身上。” “是,将军。”叶修铭领命,也退出了营帐之外。 帐内,此时就剩下了沈懿和李敢两个。 李敢也是带兵打仗之人,加上心思缜密,打仗有比较豁得出去,所以也被圣上封了个将军的头衔。 但将军和将军不一样,沈懿能保家卫国战沙场,他却只能躲在红墙灰瓦的宫殿里,照顾一众贵人们的安全。 平时也就是在校场看着一众将士们连连刀枪,实在没什么大意思。 是个男人就像往成为英雄,李敢自然也不能幸免。 他一直很羡慕沈懿,羡慕他有机会在战场上挥汗如雨。 他激动:“沈将军,咱们最近还和东胡打么,有机会能不能让我也去打一场。” 看着他激动地表情,沈懿笑笑,点头:“可以啊,有机会我一定让你去带一次兵。” 随后,李敢将一路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向沈懿汇报了一番。 包括柳苏苏在随州府救济小乞丐们,以及遇上他弟弟沈耀的事情。 说这些的时候,沈懿的表情一直平平,好像知道柳苏苏一定会这么做。 他媳妇儿就是这么善良,碰到这样的求助怎么会置之不理。 包括沈耀。 那是个从小被沈大山和沈张氏宠坏了的孩子,虽然嘴甜能够瞒得过一时,但时间长了又怎么可能一直瞒得住。 他就是那样一个好吃懒做的人,不管多少家底都不够他一个人败坏。 对于他的下场,沈懿一点也不惊讶。 当然,对于柳苏苏的做法,他也很满意。 如果是他,在力所能及范围之内也会给沈耀提供一些帮助,不为别的,就为他叫了自己这么多年的哥。 但是再多了,他也不会帮。 这些都没有引起沈懿太大的兴趣,直到李敢说到,柳苏苏曾被人掳到了山寨里。 沈懿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 李敢扑通一声跪倒在他面前,愧疚道:“将军,都是属下的错,如果当时我在,怎么也不会让夫人被那伙歹人掳走的。” “你先起来。”沈懿声音很平静。 他确实很气柳苏苏会被人掳走,他怕柳苏苏会受到什么伤害。 但他们本就是在别人的地头上,强龙不压地头蛇,就算李敢再厉害又能怎么样。 何况柳苏苏现在不也平平安安的回来了么。 沈懿冷冷问:“那些人现在怎么样了?” 李敢赶忙道:“主犯当场就死了,其余的人都给抓到了县衙按责任定罪,估计没有个几年也肯定不会再出来祸害人了。” “我问那个叫阿威的呢?” 阿威就是月染那帮小乞丐里心眼最坏的,就是他与山上的匪类勾结,告诉他们柳苏苏身家不凡,所以才引得他们觊觎的。 山上的那些人都犯了罪,但阿威的罪责确是不容原谅的。 他的恶在于不懂感恩别人,还要以怨报德。 李敢听懂沈懿的话,便说道:“当时我们的人抓他的时候,一个小兄弟没留神把他腿给踢折了。” 沈懿勾了下唇,淡淡:“好,替我谢谢你那位小兄弟。” 该汇报的事情都汇报的差不多,李敢没多耽搁,准备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再有几天就该带着人马动身回汴京了。 他这一行的任务是护送柳苏苏安全抵达西北边境,把她平安送到沈懿手中。 折腾了一个多月,现在好歹是送到了,他也该回汴京复命了。 李敢抬起头,看着边境黑压压的天空,以及举着火把仍然在操练的将士们,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如果有的选,他还是宁愿留在这里,而不是回到汴京去。 “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他淡淡叹息一声,刚要转身离开,却听到身旁传来熟悉的女声:“李将军,你在念什么呢,真好听?” 柳苏苏在帐篷里休息,天冬和茯苓无事可做。 茯苓是个喜静的,来了陌生的地方宁愿在帐篷里待着也不愿四处瞎溜达。 可天冬不一样,她头回来兵营里,满眼都是好奇,一会儿这里看看一会儿那里瞧瞧。 这会儿是刚从伙房出来,正好看见月下吟诗的李敢。 李敢不答她话,而是对她道:“兵营里都是男人,你一个女孩儿不要乱跑。” 天冬瘪瘪嘴,不太服气:“你们男人能去得,我怎么去不得啦。” 可能是因为相处的时间长了,二人熟悉了,她和李敢说话也没有之前那么客气,甚至有一点小撒娇的口吻。 一听就知道是孩子气的话,李敢无奈的摇摇头,低下头对她道:“不是不让你去,但是男人和男人不一样,谁知道别人心里有没有什么坏心思,所以你不要和谁都说话,很不安全。” 满是年轻小伙子的地方,突然来了几个年轻漂亮的姑娘,谁知道他们精虫上脑会不会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 李敢不怀疑将士们的忠诚,但是他怀疑男人的劣根性。 天冬听得稀里糊涂,就明白一句男人和男人不一样。 她歪了歪脑袋,问他:“那李将军,你是好男人嘛,我可以跟你说话吗?” 李敢被她孩子气的话逗得哭笑不得。 他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笑道:“我是好男人,你可以相信我的。” 第二百零二章 当然是李将军了 话一出口,李敢就觉得不对劲儿。 什么好男人坏男人的,自己到底在跟这个小丫头说什么。 “……”他结巴了一下,气氛开始变得有些微妙。 所幸天冬是个小孩子脾性的,并没有意识到什么问题。 她还笑眯眯的回答他:“李将军最好了。” 西北边疆的夜很黑,李敢俊朗的脸隐在夜色里面,并没有被天冬看到他脸上微微泛起的红晕。 “天冬姑娘,沈将军让您过去帮忙煮饭。”伙房的小师傅过来喊人。 平时,这里不管吃喝都非常对付,一帮男人在一块儿,只要能填饱肚子都没什么太大的问题。 所以,伙房出的菜一般都是大锅饭居多。 叫他们做一份小锅菜,对这些拿惯了兵器的男人们来说实在是太难一件事儿了。 但柳苏苏本就是个娇弱的,况且如今又怀了孕,更是不能随便对付。 所以,沈懿就安排让天冬和茯苓两个小丫头负责柳苏苏一个人的饮食。 细致一些,避免出现什么问题。 “哎。”天冬应下那个小伙夫,又转过脸朝李敢道了一句等会儿见。 李敢闷闷嗯了一声,又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小姑娘离开的背影,盯了好一会儿。 脑子里乱七八糟,自己也说不清到底在想什么。 - 天冬到的时候,茯苓已经在洗菜了。 菜都是从周围农家刚买回来的,水嫩嫩的绿叶菜,茯苓心思比较细,洗菜也洗的干净。 天冬也凑过去,仔细看了看 军营的伙房很大,因为要负责全体将士们的日常用餐,所以加起来这伙房里也有二十几个干活的男人。 男人们都围着围裙,有条不紊的在忙碌干活,但粗手粗脚惯了,洗菜切肉可没有她们两个干的这么细致。 伙房专门辟出一个小的灶头给她们用,天冬先是将洗干净的白米放在锅里蒸上,然后拿出他们早已经备好的猪肉,洗干净以后,细细的切成肉丝,等着一会儿和绿叶菜放在一起炒。 她和茯苓两个挨得近,边干活就边聊起天来。 茯苓问:“你刚刚干嘛去了?” 天冬答:“哦,刚刚在帐外遇上李敢将军了,和他聊几句天。” 说完,她又想到李敢刚刚说的话,便神神秘秘的凑到茯苓耳边小声道:“李将军说叫我们不要乱跑,这里人太多了,备不住那些就是坏男人,要欺负人的。” 在满是男人的军营里自然是要谨慎行事的,这些茯苓知道,但什么好男人坏男人的。 她朝天冬看了一眼:“你俩都聊啥了?” 天冬微微扬起小下巴:“李将军说他是好男人,我可以信任他的。” 茯苓听罢,表情微滞。 她比天冬大两岁,被卖到将军府当丫鬟之前就已经在老家和表哥定了亲,所以在男女之情上面比天冬懂得多的多。 李敢将军形容出众,又是个将军,自然是很多适龄女子的择偶对象。 但他一直都没有成家的意思,有人说他是等着以后建功立业再择偶成家,也有人说他有心上人,只等时间一到就将人娶进家门。 却没想到,这位李将军,竟然瞧上的是天冬这个直愣愣的小丫头。 茯苓憋住笑,赶忙将洗好的青菜用筐子装了拿到灶台上面,调侃天冬道:“你什么时候和李将军关系这么好的?我怎么都不知道啊。” 之前和李敢的几次接触,天冬不是没想和茯苓分享。 但是第一回俩人一起回来,正好碰上夫人被马头山上的麻匪给掳走。 第二回俩人一起骑马进城找水,回来的时候又碰上穆兆安带人过来想劫走夫人。 回回都碰上这么胆战心惊的大事,天冬的注意力都放在沈夫人一个人身上,和李敢的小接触也就被她抛在了脑后。 如今茯苓一提,她就又想起来,原原本本将两回的事情跟茯苓讲了。 茯苓目瞪口呆,因为李将军平时不管是在军中还是在外面,都是个不苟言笑的君子,你从来看不见他脸上有什么明显的情绪,泥捏的似的。 茯苓甚至还听夫人偷偷念叨过,说他像个“机器人。” 机器人到底是什么人茯苓并不知道,但就是那种你感觉他除了带兵打仗不会说一句无用的话的人。 可没想到就是这么一个人,竟然能和天冬随随便便就聊那么多。 茯苓目瞪口呆。 但同时也很为自己的好姐妹有这样的机缘造化感到开心。 只是很显然,这个小丫头好像并没有感受到李将军对她与对别人的不同。 当真是给瞎子抛媚眼,人家啥也没看见。 茯苓有点心疼李敢,主动把这个问题戳破:“我怎么不见李将军来关心我一下,人家肯定是瞧上你了,想娶你回家当媳妇儿,所以才不让你跟的别的男人说话的。” 天冬正在切肉,猛的一抬头,看着茯苓:“你说什么笑话,怎么可能!” 周围都是伙房的做饭师傅,茯苓示意她小点儿声。 又压低嗓子道:“你看平时李将军和谁说过那么多的话,还有,你看咱们这么多人一路从汴京出发,除了咱们夫人以外,他和哪个女孩说过这么多的话。” “更别说他还让你骑他的马了,谁不知道李将军对他那匹追风像对自己亲生骨肉似的,别人碰都不让碰一下,反倒让你骑了。” 旁边的灶头有人在炒菜。 大铁锅放在烧热的灶台上,大师傅一颠勺,就能看见底下红艳艳的火光在往上窜。 天冬一时愣在当场,好半天都没有说出一句话。 真的是那样吗? 李将军喜欢她? 可李将军那么好的人,凭什么会喜欢她一个一无所长的小丫头啊? 见她不语,茯苓好脾气的接过她手里的菜刀,一边帮她切肉,一边道:“别想那么多,你就告诉我,要是李将军有这份儿心思,那你愿不愿意吧。” 天冬更懵了。 正这时,刚刚出去叫她的那个小伙夫走过来,碗里装着几颗红艳艳的果子,红着脸递到天冬手里:“给你们几个姑娘摘得,可甜,你们尝尝。” 说完,也不等她回话,那人便飞也似地跑了。 茯苓看着这一幕,心里暗笑。 过去没发现,自己这个傻了吧唧的小伙伴还挺有市场。 她对天冬道:“这么问吧,要是刚刚那个小伙夫和李将军放在一起,你更喜欢哪个?” 天冬想也没想:“当然是李将军了。” 第二百零三章 只把你当妹妹啊 不是她贪慕虚荣,专门捡着高枝儿攀。 单纯就是因为李敢身上有一种让她很喜欢的气质。 尽管也是天天在外面跑的人,但是人总是干干净净的,身上味道也很清爽,带着一点皂角的香味儿。 上次他俩同乘一匹马的时候,天冬闻见过。 而刚刚那个小伙夫,也不是不好,只是和李将军相比,他身上有股油腻的油烟味儿,也没有李将军看起来那么清爽。 天冬实在谈不上喜欢。 茯苓忍不住笑:“这不就得了,你这是对李将军也有意,你俩两厢有意,等我赶明儿跟夫人说说,叫她出面给你和李将军把这事儿定下来得了。” 茯苓完完全全是为着天冬好。 外面那么多女人都盯着李将军,天冬还在这儿磨磨唧唧,唯恐夜长梦多啊。 “不行!”呆愣了半天的天冬这会儿突然反应过来,她猛地一抬头,哀求道:“好姐姐,你先别跟夫人说,这事儿八字还没一撇呢,要是李将军对我没那份儿心思怎么办啊,要不你叫我自己去试试吧,行不行?” 平时虎头虎脑的小丫头,这会儿急的脸都涨红了。 茯苓赶紧应下,承诺在她自己确定李敢心思之前不会把这件事情告诉别人。 晚饭很快就做好了。 军营里将士们吃的大锅饭是白菜土豆,柳苏苏的小灶上做的则是青菜炒肉丝,还用上好的白米煮了米粥,热了两块路上吃剩下的玫瑰糕。 做的稍微多一点,除了柳苏苏和沈懿的分量还省下不少。 天冬心念一动,请示过后,端了个木盘子送到了李敢营帐门口。 “李将军,是我。”她在营帐门前喊了一声,不多时,穿着一袭里衣的李敢从里面出来给他开门。 看样子他路上也是累的狠了,刚刚也睡了一觉,才醒。 衣服也没来得及穿上,脸上表情也不似往日看起来那样严肃骇人,反倒有一些呆愣愣的憨态,有点可爱。 “天冬姑娘,不用这么客气。”李敢将人让进屋里,接过她手里的托盘,不好意思道:“我和军中将士们吃一样的就行,这些你们还是留着给夫人和沈将军他们吃吧,给我也是浪费了。” “夫人叫我拿来的。”天冬笑眯眯:“反正也是煮多了的,明天你想吃还没有呢。” 倒是不像一般女孩子示好时候的扭捏,她不管做什么事情,都有一种孩子气般的爽利。 李敢也没再推辞,索性就接了下来。 此时已经是亥时,外面的天色彻底黑下来。 李敢的营帐内点起蜡烛,昏黄的光线将二人的影子投在对面的白墙上面。 天冬没说要走,李敢也没说送客。 他就一边吃着粥一边与天冬聊天,气氛非常融洽。 “李将军,你家中可有妻室吗?”冷不丁的,天冬嘴里蹦出这么一句来。 李敢差点被粥呛到:“你问这干嘛?” 天冬歪着脑袋,认认真真的盯着他看,眼睛亮晶晶的:“李将军你人聪明,识字,又会打仗,为什么还不娶妻呢?” 李敢抿了抿唇,一下子被她的问题搞蒙了。 这丫头怎么突然就问到成人世界的话题里面了,她这是什么意思…… “哦,像我们这些在外打仗的,下次打仗能不能活着回来都是未知数,我不想让人替我挂心。”他淡淡。 天冬不同意他的观点:“可是沈将军也是带兵打仗的啊,他每次还都是去最危险的地方呢,人家不也娶了我家夫人,现在又要有孩子了嘛。” 李敢被她噎了一下。 不得不说,过去他的想法确实是不相连累别人,但是最近,看到沈懿夫妇相处的画面,以及目睹了沈夫人为了将军一个请求,千里迢迢从汴京城跑来的气魄,他突然有种想要成家的想法了。 不为别的,他也想享受一下被人惦记,被人依靠的感觉。 他看了看面前的小丫头,对方正目不转睛的看着他,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眨呀眨的。 你说她单纯吧,问的却是这种无端引人遐想的问题。 你说她复杂吧,她眼里的清澈却又是不能骗人的。 李敢不知道如何回答,只好又把问题抛回去:“那你呢,小丫头,你以后想嫁个什么样的人,现在遇到了么?” 天冬抿抿唇,然后摇了摇头。 “我过去是不想嫁人的,我怕嫁了人以后我什么事情都要听他的,我娘和我嫂子都是那样的,他们在家里说什么都不管用,全都是我爹和我大哥说了算,我不想那样。” 李敢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又问:“那现在呢?” “嗯……”这个一贯直率的小姑娘,今天罕见的有些扭捏。 昏黄的烛光下,她眼神有些闪躲,小鹿一样,不敢看他的眼睛。 李敢的心陡然就快了一拍,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问题。 不出所料,下一秒,天冬就看向他,一字一顿道:“李将军,你想娶我吗,要是你的话,我是想嫁的。” 天冬是个实在人,茯苓姐姐说李将军八成是看上她了,她就想自己过来问问。 她当然希望是真的,因为李将军实在是个很好的人。 话一出口,她就觉得自己的脸热的不行,但又好奇李敢的表情,就微微抬起眼帘,偷偷的看他。 李敢依旧保持着刚刚那个惊讶的表情。 微张着嘴,眼神一瞬不瞬的看向她。 天冬有些紧张,只好又鼓起勇气问了一句:“李将军,那你对我有意思吗?” 空气都停滞了。 李敢的心砰砰砰,像是西洋那头来的火炮火枪一样,将他的脑子轰的乱七八糟。 他必须得承认,他当然对天冬有好感。 但是娶她回家,让她进门当自己的夫人,这些李敢还真的从未想过。 其他的同级别将士娶得不是富家小姐就是小官家的千金,偏到他这里娶了一个小丫鬟,别说只是沈将军府上的小丫鬟了,就算是公主的丫鬟,那也是个下人啊。 但看着天冬期待的眼神,他到底说不出伤人的话,最终只是勉强笑了一下,摸了摸她的头道:“小丫头你想什么呢,我是把你当妹妹的啊!” 第二百零四章 是海王吗? 或许是因为知道已经到了沈懿身边的缘故,柳苏苏这一觉睡得很香。 醒过来的时候外面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隔着帐篷往外看,满眼都是火把的亮光。 沈懿忙得很,听说还在处理公务。 知道对方就在不远处,柳苏苏心里觉得安心,也并不觉得被冷落了。 不多时,天冬和茯苓送了晚饭过来。 是她在汴京城时候吃惯的,她眼睛亮了亮,突然觉得肚子咕噜噜的叫起来。 从汴京到西北这一路,沿路路过了许多城市,但柳苏苏最适应的还是中原的菜肴。 不是说西北边境这里饭菜不好。 这里因为常年干旱,所以绿色蔬菜不多,很多地方吃饭是光吃肉食的。 但柳苏苏口味清淡惯了,好久没有看到绿叶菜,想的厉害。 一看今天的菜肴正和自己口味,她很开心,激动道:“哪里找到的蔬菜,他们兵营有补给吗?” 茯苓笑眯眯,将餐盘端到她面前的乌木小几上。 “哪有补给,是将军他怕您吃不惯,专门叫了几个人去附近的农户手里高价买回来的,就这么一点儿,他们将士们今晚吃的还是从汴京城送过来的那些烂白菜。” 听到此处,柳苏苏心里难免一动。 一方面为着沈懿对自己的细心周到,一方面为这些辛苦守边境的将士们。 她朝小几上看了一眼。 青翠欲滴的蔬菜,和切得细细的肉丝炒在一起,外面看着就光洁油亮看起来很有食欲。 这里地势严寒,加上土地不肥沃,能种出绿色蔬菜实属罕见。 她指尖一动,突然想起来自己带来的指尖灵泉。 过去她只在药膳药饮里面加过灵泉,效果都很不错。 将军府那块小小的菜地里她也曾加过灵泉培育,培育出来的蔬菜也确实比外面卖的好。 就是不知道这灵泉有没有办法改善土壤质量。 想到这儿,柳苏苏暗下决心,想着明天找块土地试一试。 蔬菜吃的太少容易患败血病,她今天看见沈懿的时候就发现他嘴唇干涸的厉害,唇角还有溃疡的痕迹,一看就知道是维生素获取太少。 沈懿说,军营里的将士们像他这样的还有很多,一些人还经常腹泻骨折之类的,这其实都是败血症的症状,只是军营里的军医对此也不甚了解,一味只是对显症下药。 柳苏苏边吃饭边想,她要是能帮着沈懿将这个问题解决了,好歹折腾这么远也不算白白浪费时间。 清粥蔬菜,实在是很适合柳苏苏的胃口。 将给沈懿留下的用食盒装起来放到一旁温着,还剩下来不少,柳苏苏吩咐茯苓:“送去给李将军,他一路跟着咱们也折腾坏了。” 茯苓应声,朝天冬瞟了一眼,小姑娘脸颊突然红了红,接过食盒,朝她道了句:“夫人,我去送吧。” 瞧这个激动地劲头,柳苏苏一眼就看出肯定是有事儿。 天冬出了营帐,她便拉了一旁的茯苓来问:“跟我说实话,天冬那丫头是不是和李将军有什么?” 茯苓一方面惊叹于自家夫人的敏锐,还有一方面,她之前是答应过天冬的,所以不论如何她都不能违背诺言。 茯苓一脸为难:“夫人,我答应了天冬不能往外说的,要不等会儿她回来,您自己问她?” 好家伙,这反倒是此地无银了。 柳苏苏热衷于给人当红娘,在现代社会的时候,她就给自己身边无数美少女介绍过对象,有几个还已经结婚生了孩子。 到了古代,她这个爱好还没有完全放弃,一听说李敢和天冬这事儿,她顿时就激动起来。 一脸热切的等着小姑娘回来,好好盘问她一番。 一炷香时间过后,天冬垮着一张脸回来了。 一看这表情,柳苏苏的热情消散了大半。 得,这看起来像是没有希望的,她当红娘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但她还是强打精神,问天冬道:“跟我说说,你跟李将军发展如何了?” 闻言,天冬惊了一下,然后拿眼去瞟茯苓,好像在怪她为什么说话不算数。 茯苓也很委屈,她瘪瘪嘴表示,自己啥都没说,是夫人太聪明自己猜出来的。 柳苏苏拍了拍她的肩膀:“小丫头,你那点心思瞒不住我,直接说吧,你和李敢到底怎么回事儿?是他没瞧上你啊,还是你没瞧上他。” 天冬摇摇头,很委屈:“都不是。” 说着,她又朝向茯苓:“都怪茯苓姐姐瞎说,人家李将军说对我根本没有那方面的意思,他说他直把我当妹妹,叫我不要多想了才好。” “啊?怎么可能嘛!”茯苓第一个不同意:“我怎么不信他对你好,他不让你跟其他的男人说话是拿你当妹妹!” 两个小丫头当着自己的面儿争论起来。 柳苏苏坐在一旁仔细听了会儿,大概听明白了。 是李敢一路上对天冬都不错,几乎超越了单纯的朋友关系,所以茯苓才以为他对她有意思。 结果天冬是个傻的,听说以后直愣愣就问出来,李敢不知道怎么想的,就说出了把她当妹妹的话来。 男生女生之间到底有没有纯友谊? 这是个现代社会争论不休的问题。 对此,柳苏苏一直觉得,有肯定是有的,但不管是男女,建立友谊最初的原因肯定是互有好感。 而这个好感简言之,就是退一步是友谊,进一步很有可能就是情侣。 再加上,现在是古代。 男女大防,未婚男女多说几句话都不成体统,男女友谊到底存不存在的问题更是没得说。 至此,柳苏苏同意茯苓的观点,认为李敢肯定是对天冬有意的。 至于为什么说出把她当妹妹这种话,很有可能是因为她问的太突然,对方根本没有准备的时间。 当然,还有另一方面的可能。 就是这位李敢李将军,外表看起来坚毅果决,但实际上和现代社会的海王一样,搁这儿养鱼呢! 一路上,李敢都恭恭敬敬,对她非常尊重,柳苏苏在此之前对他印象一直很不错。 但若是,这货真的敢养鱼养到她的丫鬟身上,那么柳苏苏也是坚决不允许的! 她大手一挥,安抚住天冬:“乖,别难受了,这事儿夫人替你做主了!” 第二百零五章 一夜好眠 天冬一愣,随即忙不迭摇头:“夫人,你别逼李将军,我也不是非要嫁他的。” 小姑娘眼圈红红,其实是因为太委屈在外面哭了一会儿,她自以为藏得很好,但脸上的泪痕还隐约可见,柳苏苏看的更心疼。 她柔声安慰:“你别怕,不会逼他的。” 柳苏苏是九年义务教育下的社会主义当家人,就算是传到这具身体里这么久,她还是没有学会强压别人,不顾别人尊严的种种做派。 所以,她说的替天冬出头,不外乎是想让沈懿帮忙去打听打听李敢真实的想法。 要是没准备好,那就再多给他一些时间准备准备。 但要是他就是为了养鱼,那么柳苏苏也会坚定将天冬从他身边隔离开。 渣男可恨,柳苏苏还会替天冬寻一门更好的亲事。 当晚,沈懿回到营帐内已经是后半夜一点多。 看着他疲惫却充满热情的眼睛,柳苏苏的心里暖呼呼的。 说不上为什么,只要跟沈懿坐在一起,那种满足的幸福感就会萦绕在她身边。 她叫人打了一桶热水进来,亲自伺候沈懿脱了衣服鞋袜。 过去不管是在宁潼村还是在汴京城,沈懿都没有受到过这样的待遇,他十分不安,想着媳妇儿还怀着孕,更是不能让她如此,赶忙将人扶坐到床上,宠溺道:“我自己来就行,娘子只要在一旁陪我说说话就可以了。” 将士在外,满眼都是黄沙漫天,他多久都没有和人好好说过几句话。 知道他是关心自己,柳苏苏也没有违他的意,乖乖坐在床上,看着他泡脚。 看着他脚掌上干裂的伤痕,柳苏苏心疼的不行,忙从包袱里找出自制的护手霜,放在一旁,等着他一会儿洗好脚擦。 沈懿憨笑:“没事儿的,就是干裂而已,不怎么疼的,我已经习惯了,头一次来的时候比这厉害多了,干裂的手都流血。” 别人都以为沈懿能混到今天的成就,一大部分原因是运气太好,上位正赶上小皇帝掌权,身边必须有信得过的武将在侧,所以选中了他。 其实不然,沈懿现在得到的这些都是他一枪一棍打出来的。 他流过的血汗铺就了他前行的这条路。 柳苏苏心里涨得满满的,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她甚至想要告诉沈懿,打完这次仗就别做什么将军了,她可以赚很多很多的钱,两个人平平安安的度过余生不好么。 可是看到沈懿说起战场时候眼睛亮晶晶的样子,她嘴里的话又咽下去,没有说出口。 那是他的理想,作为身边人,柳苏苏不能阻拦。 很快,沈懿洗好脚,换了寝衣也上了床。 柳苏苏用护手霜替他擦了身上干裂的地方。 护手霜是用植物油和茉莉花汁混合到一起制成的,作用就是浸润皮肤,保护皮肤,有一股淡淡的茉莉香味,汴京城的药膳坊里也会代卖这种软膏,早就已经成了汴京城里阔太太们必须的奢侈品。 沈懿知道这小小一盒的玩意在汴京城的价格,眼看柳苏苏一点不怜惜的抹在他粗糙的脚底,他有些心疼,说道:“娘子,没事儿,我这种糙人,不用这种东西的。” 柳苏苏抬眼瞪了他一眼。 本来面容俊美的男人这两个多月当中是糙了不少,但更多了几分男人味儿。 她不高兴的嘟起嘴:“什么啊,我当初千辛万苦把你脸治好,就是为了以后有个漂亮好看的相公,现在你又把自己折腾成这样,你说你,对得起我吗!” 她气鼓鼓的朝他胸口锤了一把,软绵绵的,像是没什么力道。 茉莉花的香味顿时在屋内散开,沈懿心都被她锤软了,忍不住一把将人抱进怀里,发、泄似的朝怀里揉了揉。 两个多月没见,再见香香软软的小媳妇儿,他心里确实是有一股火。 但他的理智告诉他,柳苏苏现在怀了孕,他不能轻举妄动。 所以,他只好又忍住,只抱了抱她,大手也乖乖放在她的背上,一动都没动。 耳边男人的呼吸声愈发的粗重,柳苏苏能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 那种炙热的温度几乎把她烤化。 她趴在他的肩上,贴着他的耳朵坏笑了一声,很小声道:“将军,我来帮你吧。” 沈懿懵懵懂懂,但很快他就感觉到,一只柔软的小手很是不客气的继续点燃了他………… …… 沈懿微仰着下巴,表情痛苦的喘息着,漂亮的喉结上下滚动,一颗汗珠从脸颊落下来。 他雾蒙蒙的双眼看向她,看起来有种脆弱的破碎感。 他从没经过这样的事情,看着面前的小姑娘微红的脸,他濒于失控,耐不住的探过头狠狠的擭住了她柔软的双唇。 …… 事毕,已经是凌晨三点多。 不愧是驰骋疆场的沈将军,柳苏苏晃了晃发酸的手臂,心里感叹,下回再也不做这种重型体力活了。 沈懿用水擦干净身体,又跑到床上将人用在了怀里。 他过去也知道自己的小媳妇儿是个宝,却没想到她的花招那么多。 他心里慢慢涨涨,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能将人抱得更用力,好像那样才能表达出他强烈的喜欢。 柳苏苏被他勒的难受,艰难的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转过身子面向他躺下。 沈懿眨巴着眼睛看她。 柳苏苏微微笑,朝他怀里靠了靠:“将军,小女子有一事相求,不知道您能不嗯呢该答应民女呀。” 沈懿也忍不住笑,顺着她的话玩笑道:“当然,我拿了你的好处可不能白拿是不是。” 瞧瞧,老夫老妻以后开的这都是什么玩笑。 柳苏苏默默翻了个白眼,将今天天冬和李敢的那点事情同沈懿交流了一番。 “我想着李将军要是真对天冬有意的话,那当然是最好,要是没有的话也不必说什么哥哥妹妹这种引人误会的话,没的叫天冬那个丫头乱想是不是。” 沈懿对他媳妇儿的话向来是坚决认同的,他将人又朝怀里抱了抱,闭上了眼睛:“行,明天我去问问李敢到底怎么想的。” 第二百零六章 李将军想攀高枝儿 沈懿说话算数,第二日早饭过后,便将李敢叫到了营帐之中。 但他并没有直白的就问他与小丫头天冬的事情。 这是下属的私事,长官平白干涉进去,没来的容易让人心生怨怼。 沈懿就像个关心下属的长官一样,关心起李敢的终身大事。 “你在我手下待了这么久,我还从没问过你的家事,怎么样?你在家中可有婚配了?”沈懿淡淡。 李敢忙不迭摇头:“属下现在一心只想报国,还没有时间考虑个人的事情。” 闻声,沈懿棱了下眼。 淡笑道:“这话说的可就不对了,报国可以,但没人不让你成家,我也成家多年,也并没有耽误出来打仗报国,主要还是取决于你找的娘子是否胸怀广阔。” 李敢马上跟着附和:“沈夫人的确是胸有丘壑,旁的女子怕是难有夫人这样的胸怀。” 虽说他夸柳苏苏夸得沈懿是心里舒坦的不得了,但是沈懿还是没有忘掉自己的使命。 他决定不再和李敢绕圈子,直接问道:“你心里有没有心仪的姑娘,有的话我帮你参谋参谋,没有的话我让我娘子帮你找找看看有没有合适的。” 话都说道这份儿上了,李敢只要不是个傻子,就能明白沈将军此番到底是为何而来。 他没想到自己和小丫头天冬的那点小暧昧,竟然会被捅到沈将军这里。 但他转念一想,这也挺好,有人作证,省得以后被天冬赖上可就说不清楚了。 他微一躬身,对沈懿道:“属下确实没有心仪的姑娘,不过心中却也有未来娘子的大致面貌,若夫人能帮我找到,自是感激不尽。” “哦?没有?”沈懿抬了下眼,细细看了看他,问道:“那你说来我听听。” “属下自小家境贫寒,所以没有机会念什么书,都是进了军营以后才寥寥认得两个字,所以自小就很喜欢腹有诗书的女子,希望以后能找到这样的一个女子为伴。” 说完,他又再次奉承了沈懿两句:“沈夫人就是个出口成章的,想必夫人身边这样的女子也肯定很多吧。” 沈懿听罢,冷笑了一声。 “我家夫人与我同为宁潼村里出身,泥腿子,她的诗文功夫都是自学而来的,与你想的腹有诗书差的远。” 虽然李敢说的很委婉,但他也已经听明白了。 李敢想攀个高枝儿。 为什么这么说。 先不说别的,单就腹有诗书这一点,汴京城中高门贵女都少有读过书的,一般只有大儒文官家里才会让女子读书。 他说想找个腹有诗书的,不就摆明了想找个文官家的千金,或者大儒家的女眷么。 说的这么好听,还扯到柳苏苏头上。 沈懿过去对李敢这个部下印象不错,知道他是个努力上进,冲锋时又是个不怕死的。 可过去的好印象在这一刻都终结了。 原来这是个想攀高枝儿的,倒是他眼瞎看错了人。 “好,既然如此,我会叫我家娘子替你留意的,你先下去忙吧。”沈懿冷冷,抬手一挥,将李敢撵了出去。 午时二刻,沈懿一上午的军务已经处理完毕。 他准备回营帐中和柳苏苏一起吃午饭,顺便提一提这位李敢李将军的心思。 可回了帐篷之内,却发现柳苏苏根本就不在。 他心里咯噔一下,满脑子都是不太好的想法,该不会是穆兆安混到军营里将柳苏苏劫走了吧。 “来……”人字还没有喊出来,茯苓已经跑进来,说道:“夫人和柳先生正在帐子后面研究土呢,怕是不知道您回来了,我去替您叫一声。” 柳先生当然就是柳夕。 听说跟他在一起,沈懿的心稍微放下来一点。 这是,这爷俩不好好在屋子里待着,跑出去研究什么土做什么? 他好奇,对茯苓道:“不用,你带我一块儿过去看看吧。” “好。”茯苓福了福身,走在前面,替沈懿引路。 柳苏苏住的主帐篷后面是一大片空地,沙土地质,风一吹,黄沙漫天,纷纷扬扬的,干燥的厉害,待得时间长了,嘴唇都干的裂开流血。 柳苏苏体恤这些将士们在这个破地方不但没有绿色蔬菜吃,很多人都患上了不同程度缺乏维生素所引发的疾病,长久之后必有大患。 她能做一些当然最好,就算不说家国天下那么大的话,就算只是为了谭景明一个人也好。 所以,柳苏苏想要试试用灵泉能不能解决这边土地沙化的问题,让这里的土地也能适应蔬菜生长。 她原本是自己跑出去试的,结果又碰上了刚刚醒过来的柳夕。 一听说她要去看看沙漠化土地能不能种东西,柳夕没说话,只是说也想跟着看看。 柳家兄弟两个都是从医的,只是哥哥学的路子比较正,一生以舍己为人为己任。 而柳夕不同,他从小就是个鬼精灵,兄弟两个在山上学医的时候,他专门感兴趣的都是那些乱七八糟的旁门左道。 这也是为什么沈懿会觉得他身上有一种邪气了。 实际上他做的并不是大夫,而是一名巫医。 可就算是见多识广的巫医,柳夕也根本无法想象能用什么办法改善土地沙化的问题。 他跟着柳苏苏来到帐篷后面的空地上。 看着柳苏苏围着那转了好几圈儿,随后,又叫了两个小兵扛着一大桶水走了过来。 “倒吧,倒在我画了圈的范围里面,等明天看看这片土地有没哟什么变化。”柳苏苏笑眯眯,劝人看不到担忧。 柳夕却有点想笑。 这是设么办法,怎么,这小丫头竟然以为给土地多浇浇水,这里就会从沙漠变成平原么? 想什么呢这是,一听就是扯淡啊。 但柳夕到底也什么都没说。 过去跟他哥较劲,谁输谁应无所谓。 但柳苏苏是他的晚辈,又是他在世的唯二的亲人。 “不错,很有想法,明天看看结果在恩么样吧。”他莫名就带上了慈父的光环,面对柳苏苏期盼的饿眼神,怎么也说不出一句难听的话。 正这时,沈懿匆匆跑来,迎面看见二人,像是客气的朝柳夕阿了个招呼,然后贴在柳苏苏的耳畔说了什么。 不多时,柳苏苏气哼哼:“妈的,攀高枝儿随他便,但想让我的丫鬟到她的池子里当鱼,那可不行!” 第二百零七章 沙地种菜 “什么养鱼?养什么鱼?”柳夕好奇。 沈懿却早已经习惯他家小媳妇儿会时不时说出一些乱七八糟的话,他有时候甚至觉得这样古灵精怪的小丫头好像是从别的世界来的,就是为了来找他。 “没事儿,随便说说。”柳苏苏没解释,烦闷的蹲下身,看了眼地上刚刚倒了水的沙地。 水里已经掺上了高浓度的灵泉,有股淡淡的清甜味儿。 但她不能如实告诉柳夕,只说这是她在一本古书上面找的方子,往水里掺了些草药一起煮的,也不知道管不管用。 柳夕在西北这里待了多年,根本不信区区几味草药煮的水就能让茫茫沙地变废为宝。 但他不愿意打消小姑娘的积极性,只随口附和:“行,那就等着吧,过两天我们再过来看。” 说完,三人各自回到自己的营帐中,不再多言。 柳苏苏随着沈懿回到营帐之内,脸上愤懑的情绪又升起来,气急败坏道:“那什么李敢真实这么跟你说的?说他想找个书香门第的姑娘?” 沈懿黑着脸点头:“千真万确。” 柳苏苏被气的骂了一句脏话,但声音很小,沈懿并没有听清。 柳苏苏其实并不讨厌攀高枝儿的人,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谁都想越过越好,人家李敢一个堂堂大将军,想找个书香门第的姑娘什么毛病都没有。 要是往常,柳苏苏说不定还要赞一句他脑子清醒,毕竟尊重文化的人肯定是个聪明人。 但是现在不一样。 她知道了李敢一路上对天冬暧昧不明的照顾,以及刚到营地那夜,他还模棱两可的说出:不要和别的男人说话,并不是每个男人都是好人。这样的话。 任谁能不觉得他这是特地在下套,就是利用自己的那点优势,在诱骗天冬这个稀里糊涂的小丫鬟当他池塘里的鱼。 要不是这丫头是个实诚的,张嘴就把这个问题给戳破了,估计这种暧昧不明的局面还要维持很久。 柳苏苏心里满怀着不乐意,连带沈懿她都看的不顺眼。 她噘着嘴锤了他胸口一拳:“你们这些臭男人就是这样,平时什么事儿都没有的时候话就说的可好听,一有事儿了立马撇清干系,开始说只拿人家小丫头当妹妹!” 沈懿被她打的莫名其妙,但小媳妇儿粉拳软嫩嫩,捶在他胸口就跟挠痒痒似的,一点也不疼。 他乐得被她多锤几下。 但面上还要装出一副委屈的样子:“娘子,你这话说的,我可没有做那种事情,什么妹妹不妹妹的,你知道,我连家里那个亲妹妹都搞不定。” 他说的是沈如霜。 柳苏苏自然知道。 看见在外头驰骋疆场,飞扬跋扈的沈将军在自己面前委屈巴巴像个狗子,柳苏苏心情略好了些,叹了口气,朝他怀里蹭了蹭,又说了沈如霜在家里的表现。 在听到沈如霜竟然与有妇之夫勾搭,不是想给人家当妾,竟然想让人家休了发妻然后将她迎娶进门时,沈懿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他过去也知道这个妹妹脑子不太灵光,在村子里的时候就经常被人哄骗着做一些不该做的事情。 可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她都那么大了,竟然还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竟然还要拆散别人的家庭,岂有此理!! 他义愤填膺,徐白露则微笑着替他捋了捋胸口的郁气,说道:“没事了,她只是有点傻,却还没有坏透,上次碰见这事儿以后她已经想通不少了,这次我临走前她还说一定会好好去药膳坊帮忙,争取以后自己也能攒些钱加盟咱们家的药膳,自己以后赚钱自己花,不用咱们白白养着他。” 话的确是柳苏苏走的那天,沈如霜自己找到她认认真真说的。 但至于她说的那些到底能不能做到,柳苏苏也并不知道,为此,她还委托了留在家里小常枫好好看着沈如霜,有什么不合时宜的一举一动就赶紧告诉穆雅县主,让她来帮忙。 本来是想让常枫直接找殷夏去告状的,但一想到这位郡主夫人脾气比谁都大,又不是个很有主意的,倒不如就告诉穆雅算了,反正末世大佬永远有解决问题的办法。 沈懿听罢,心疼的将她往怀里搂了搂。 不为别的,但就是她对自己以及对这些往日相处都不甚融洽的婆家小叔子和小姑子都这样的照顾,他就满心的内疚。 还能因为什么,还不是为了他。 沈懿亲吻着她的额头,忍不住道:“真的没关系的,你不想管他们就不用管,又不会饿死,我们也不是他们的父母。” 柳苏苏从他怀里挣脱出来,仰起脸看着他,一字一顿的问:“那要是我不管,你妹妹来了汴京你会怎么样?任由她在外面冻死?若是我没碰上,是你碰上了沈耀一家败光了家业,无处可去,你会怎么样?也不管?任由他们风餐露宿?” 沈懿被她的两个问题问的哑口无言。 他当然不能不管。 虽说不是亲兄弟姐妹,但是他曾经吃过一口沈大山家的饭,而这两人曾经跟在他后面一声声的叫着哥哥,这样的情谊到底是不能完全当不知道。 他抿了抿唇,很小声:“那可以交给我管的,还让娘子操心。” 柳苏苏朝他翻了个白眼:“扯什么呢,要不是你忙成这样,你以为我想管你家那两个不成器的弟妹?一个比一个让人头大。” 沈懿被她逗笑,将人抱进怀里狠狠亲了两口,又问:“那李敢和你那小丫头的事情你还准备管吗?” 柳苏苏哼笑一声:“当然要管,还要大大的管一管!” 大大两个字加了重音,沈懿好奇的看向她:“你想怎么办?” 柳苏苏笑眯眯:“上次你不是说军营里好多有功的将士们年纪到了还没有娶亲,怕人心不定么。” 沈懿茫然的点点头。 当然会有这样的问题,有家的男人和没家的不一样。 有家的有束缚,比较好管,愣头青天不怕地不怕,反倒难管。 所以,他原想着回去想想办法,给军营里这些单身汉们找找媳妇儿的。 柳苏苏看着他笑:“那就来个现场招亲怎么样,给我们天冬找个称心如意的夫君?” 第二百零八章 比武招亲 招亲,不止是在武侠小说里面有,其实在古代社会也经常能够见到。 不外乎就是一些有钱人家的千金小姐,想招赘又找不到合意的人选,所以就找一个公开的平台,让有志之士上前选拔。 上到公子王孙,下到平民百姓,大家都有机会。 但这其中其实也有潜规则,跟现代社会的解释权归主办方所有一样,要是选中的人他们不满意,也还是有一票否决权。 都是上位者的游戏,柳苏苏想借此机会抬一抬自己丫鬟的身价,顺便让李敢知道知道,他一个将军的头衔并没有多稀奇,只要她想找,就能给天冬找一个比他更好的。 “这个行吗,会不会违反军营的纪律之类的?”柳苏苏嘴上痛快完,又想起现实层面。 她不过就是想给小丫头出出气,要是会因此连累沈懿,那就没必要了。 可没想到,沈懿竟然答应了。 “好啊,就按你说的,什么时候开始,你说了算。” 柳苏苏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快就答应了,还在犯懵:“你不用为了迁就我答应的,实在不行等我回汴京城了,照样能给天冬找个好人家,一样能气死李敢!” 沈懿被她孩子气的模样逗笑。 他这个小媳妇儿,好像天生就是会变脸,有时候看着成熟稳重像个大人,好像充满理智完全不会被没用的情绪搅扰,但偶尔又会爆发出浓烈的孩子气,因为一点小事就把自己气的够呛,还会想出各种各样的气人的法子来。 但公开招亲这件事情,却正中沈懿的下怀,所以,他愿意支持。 他们刚刚剿灭了幽王5一众,又抓住了东胡的二皇子,现在外界一直就在盯着他们,东胡想要找准机会来攻,跑掉的穆兆安也想尽一切办法想要打入他们内部。 但营里天天有条不紊的训练,虎视眈眈的两方根本没有机会插|进来。 沈懿这几天一直想有什么办法向外界传递他们虚弱不堪,十分懈怠的情况,这样才有机会让他们放松警惕。 柳苏苏给的正好就是一个最好的理由。 是啊,她媳妇儿带了漂亮的小丫头来,搞个招亲活动,搞得军营里人心涣散,这不就是最最合理的理由么。 更遑论,这还能让他媳妇儿解气,何乐不为呢! 沈将军举双手赞成。 柳苏苏没想到,自己一时气愤提出来的建议竟然被火速采纳了。 她激动万分,探过脸,狠狠在沈懿的脸上啄了一口,怀着他的脖子闹:“相公最好啦!!” - 陪柳苏苏用完了午膳,沈懿下午还要去校场练兵。 听说小媳妇儿想要实验在沙地里种出蔬菜,沈懿又是好一顿鼓励。 管他能不能成呢,只要他媳妇儿高兴,怎么样都行。 可赞成完,他又有点担忧,嘱咐道:种菜可以,但体力活不能自己亲自干。 回头他调两个人过来帮忙。 柳苏苏不以为意,但抵不过沈将军嘟囔起来也挺烦人,只好悻悻点了头,保证一定会按沈将军要求办事。 沈懿走后,柳苏苏将天冬叫进营帐里来。 小丫头经过了与李敢当面表露心迹的事情之后,好像一夜之间就长大了,不再像过去那样脸上永远挂着无忧无虑的笑容,反而看起来有些悲伤。 柳苏苏可看不得这个。 为一个狗男人伤心,她可看不下去。 “小天冬,你怎么不笑了,给我笑一个。”她捏了捏天冬的脸蛋。 小姑娘瘪瘪嘴,咧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柳苏苏无奈:“别笑了,比哭都难看。” 说完,她细细打量起面前的这个小丫头。 天冬和茯苓一样,是建府以后,她在人口市场亲自采买的。 买回来的时候,茯苓十六,看着乖巧听话,又会针线,又会煮饭,柳苏苏买她是觉得活儿干的利落,能省不少心。 但天冬不一样,买她的时候她才十三,花朵一样的年纪,有点瘦,但是小脸圆圆的,看着很可爱,一看见她就笑。 柳苏苏问她说你笑什么呢。 天冬就继续笑,说夫人你可真好看啊,我从来都没见过像夫人这么漂亮的人。 没人不喜欢彩虹屁,但柳苏苏喜欢她不止因为这个,还因为天冬眼里的纯真清澈一眼就能望到头。 就像满眼里只有主人一个人的小狗似的,谁不想身边有一个这样的丫头。 她将天冬买回家里,细心教了针线采买等一系列活计,好在这孩子又是个伶俐的,没多久就掌握了一手好针线,做起事来麻利漂亮,很得柳苏苏的疼爱。 虽然天冬比她小不了几岁,但在柳苏苏的眼里,这就好像是她亲自看着长大的小孩儿似的,如今孩子在外头被坏男孩儿给骗了,她这个老母亲怎么可能不为她出头。 “天冬,李敢确实没有娶亲。”她在斟酌用词,想怎么说才能把对天冬的伤害降到最低。 但天冬好像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淡淡的拦住她:“夫人,您不必说,我都知道了,李将军瞧我出身不好,是我高攀了,这事儿以后就不提了。” 这是她想了一夜想出来的结论。 什么哥哥妹妹的,那都是笑话,人家实际就是瞧不上他是个丫鬟,没好意思把话说得太明白罢了。 可笑自己还巴巴的上前去问,平白给夫人丢了那么大的脸。 天冬觉得很抱歉,对柳苏苏道:“夫人,天冬是不是给您丢脸了。” “怎么会!真诚的人永远没有错,错的是狗男人,丢脸丢的也是他李敢的脸!”柳苏苏说的很直白,她说话并不是一贯这样,是分人的。 和委婉的人说话,她有委婉的方式,和直爽的人说话,她有坦率的方式。 面对天冬,她还是愿意把问题摊开放在台面上,这丫头就是个实在的,跟她弯弯绕绕实在犯不着。 “人往高处走,李敢也没做错什么。”柳苏苏摸了摸天冬的头,说道:“但同样,我也希望你和茯苓都能各自嫁个好人家,但人家茯苓在老家已有婚约,就剩你了。” “我和沈将军商量好了,不日将为你在军营寻找一个如意郎君,怎么样小丫头,你意下如何呀?” 第二百零九章 巫医叔叔 天冬下意识就想要推脱,不为别的,她怕给夫人添麻烦。 可还不等她开口,柳苏苏就又劝了一句:“不是夫人现实,如果等到你年岁到了我将你发出去自己找人家,恐怕你也只能找到和你兄长他们差不多的男人,赚的不多,一辈子困在土地里,每天下地回来喝的醉醺醺,一句话都不会和你说。” 柳苏苏买她来的时候就已经打听过她家里的情况。 家中的小女儿,因为兄长要娶亲所以把她卖了来换彩礼钱。 以己度人,反正柳苏苏觉得要是自己经历这样的事情肯定会非常痛恨这样的兄长。 不出所料,天冬的眼神迟疑了。 她不恨哥哥,但她绝不希望找到一个那样的男人成为自己的丈夫。 如果能选择,她当然还是希望李敢将军那样的人。 清爽干净,会念诗,人又和善,还会带着她骑马。 想到这儿,她忍不住苦笑了一下。 是啊,她觉得好,可是人家没有瞧上她。 不止是为了赌口气,还是柳苏苏的话将人劝动了。 天冬仰起脸,满眼期待的看向柳苏苏:“好,天冬听夫人安排就是了。” “嗯。”柳苏苏欣慰的对她笑起来。 - 当晚,柳苏苏将天冬答应了的事情告诉了沈懿。 沈懿:“好,那后面应该怎么办,娘子可想好了?” 柳苏苏歪了歪头:“想好了的,但是先不急着叫外人知道,上回你跟我说营里不错的那个将士,我最近抽空看看他们,心里要有个初步的人选,不能把天冬往火坑里推。” 自打柳苏苏提了这个想法,沈懿就会时不常的留意一些有军功加身,模样条件都不错,家中仍未娶妻的将士。 夫妻两个的想法其实是一样的,目的就是为了保证给天冬找到的如意郎君不是绣花枕头。 可一听到自己的小娘子还要出去看看其他男人,沈懿还是有些吃味。 他噘着嘴,将柳苏苏搂到自己怀里,轻抚他的肩膀道:“不用你,这样,我叫叶修铭去做这个事情,他心思细,保证分门别类的将底下士兵的情况条件一一记好回来汇报给你。” 柳苏苏歪歪头,道了句“好。” - 次日一早,沈懿出去忙公务,柳苏苏一早去找小叔叔柳夕,想和他一起去看昨天浇了水的那块地有没有什么变化。 柳夕很早就起来了,穿一身白色的衣袍,手里还拿着跟拂尘。 他拂尘一摇,说了句:“好。” 经过几日的相处,柳苏苏对于这个半路出现的便宜叔叔已经比较熟悉,她心底的好奇也再压不住,问道:“叔叔是皈依道门了么?” 不然拿着个拂尘干什么。 柳夕撇撇嘴:“谁说拿拂尘就一定是要皈依道门的。” 柳苏苏翻着眼皮儿想了会儿,对,她早前看的宫廷剧里,太监也是这副打扮。 她憋着笑,到底没有当面说,而是继续问:“那是为何呢?” 这副凡事都要追根究底的态度,倒是跟她那个短命的老爹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柳夕又撇了撇嘴,清清嗓子,道:“你个小丫头懂什么,这是形象。” 他是个巫医,虽是个野路子出身,但表面上看起来总还是要有一些正统的样子在。 所以,这拂尘就是他最好的伪装。 只要看到的人,难免都会和柳苏苏一样想,以为他是道门出身,不会质疑他的医术,也会恭恭敬敬叫一声大师。 说实话,柳夕有时候也很后悔当初年纪轻轻走上了歪路子。 他看向身旁的柳苏苏,小丫头虽然已经有了快三个月的身孕,但看起来还是灵活清秀,满眼都是少女憨态可掬的样子,像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自己当年要是也像大哥那样走了一条正统老路,是不是这样平凡的生活自己也能经历上。 是不是自己也能当外祖父,看着儿子满堂,承欢膝下。 都说人活着,总要经历一些后悔事。 但柳夕一直不肯承认,这其实就是他一生中最后悔的事情之一了。 好在,柳苏苏是个很有眼色的,几句话之后就发现了这个便宜叔叔看起来情绪不高。 她笑道:“叔叔,过些日子你与我一同回汴京城吧,常枫还没见过您呢、” 柳夕先是微微一愣,随即又抹不开面子道:“什么好地方,我才不去,一个小辈儿,他要想见我,也该自己过来才是。” 瞧瞧这个别扭劲儿,柳苏苏想笑,但到底憋了回去。 扯着他的袖子晃了晃:“叔叔,那您当是帮帮我好吗,沈懿这一次出征不知道要打到什么时候,家里一个长辈都没有。” 她瘪着嘴,委委屈屈的样子很可人疼。 柳夕好歹是答应下来,捋了捋胡子,说道:“那我就勉为其难去一次吧。” 二人边说话边来到了昨天浇了灵泉水的那块沙土的位置。 还隔着老远,柳苏苏就焦急的朝那边望,还像是寄托了天大的希望。 柳夕倒是没报什么希望,能靠一桶混了中药的水浇活毫无养分的沙漠,那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他两番跟着来,不过是为了照看这个怀了孕还四处瞎溜达的小侄女。 柳苏苏跑在前面,柳夕心惊胆战,一个劲儿让她慢点。 “哎呀,没事儿的,这都是平路。”柳苏苏很快就跑到了那块围起来的土地边上。 为了确定好位置,昨天她特地叫人做了个简易的小围栏,在她浇水地方的周围围起一小圈篱笆。 粗粗一看,好像跟昨天浇水之前没什么区别。 就是这块儿的水已经干了,土壤颜色变浅,还有结块的泥沙出现。 赶来的柳夕见状,开口安慰她:“没事儿,这是自然现象,你已经很努力了。” 柳苏苏却还是贴着围栏的边上,继续努力的朝里面看,似是不相信自己竟然会失败。 柳夕叹了口气,没想到这丫头跟自己大哥一样,还是个倔脾气。 他还想再劝两句什么,可突然间,那丫头突然高兴的原地蹦起来,指着围栏当中的一小块儿朝他叫:“叔叔,你看,那里有蚯蚓!!” 第二百一十章 沙地变废为宝 柳夕一愣,忙探头去看。 他最初还以为是小侄女儿看花了眼,但仔细一看,竟然是真的。 一条两指节长的微褐色蚯蚓正艰难的朝土地的缝隙里面钻。 它的身躯扭动的很快,生命里极其顽强。 柳夕顿时哑口无言,一时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他在这西北边境的地方生活了很久,对这里的土壤形态和动植物都比较了解。 这种蚯蚓和所有生物都一样,需要大量有氧的环境才能生存。 但沙地不止含氧量不足,又干涸少水,缺少了蚯蚓喜欢的潮湿阴冷的条件,所以在沙地里,几乎是看不见一条蚯蚓的。 可是,这条蚯蚓就这么明晃晃的出现在他们面前。 还充满生命力的在左钻右钻。 只有一个原因可以解释当下的场景,那就是柳苏苏昨天浇到地里的那一桶水真的起了作用,这里沙地的含氧量已经增加,并且,这里土壤的情况正在不断像充满养分的状况转变。 这到底是什么惊天奇迹。 柳夕一时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做了巫医多年,除了必须要有的医学常识之外,自然也接触了许多神神鬼鬼的事情,对于这些事情他向来是信一半不信一半的,只有在需要的时候才拜一拜佛祖那种。 但他现在看着面前欢欣鼓舞的小姑娘,却不得不说,如果这真的是昨天那桶水带来的结果,那么这丫头肯定是有些巫术在身上的。 可是自己的大哥平生最恨那些没有任何依据的怪力乱神了,怎么可能让他的女儿去接触那些东西呢? 柳夕满心的困惑,叫住想回去继续熬水浇地的柳苏苏,严肃的问她:“你跟我说实话,你这是不是巫术?” 柳苏苏一愣,看着柳夕脸上认真的表情,知道自己灵泉这种逆天的行径,在常人眼中确实是无法理解了。 她有点后悔,忘了这个便宜叔叔是有些医术和巫术的底子在身上的,很多常人无法理解的事情,在他眼中就都变成了怪力乱神。 柳苏苏脑子里一团浆糊似的,在想办法解释这个问题。 却见于晋刚好带着叶修铭过来这里找她。 听说她昨天浇过水的地,今天竟然有蚯蚓出没,叶修铭也是惊讶万分。 唯有于晋,他豪爽的大笑,对二人道:“您二位是不知道我家夫人的能耐,当初在汴京城的时候,好些个快死了的人,她一剂方子就给救活了,比宫里的什么御医太医的不知道厉害了多少倍。” 叶修铭眉头微皱。 柳夕则满脸狐疑,很明显,这么个稀奇古怪的解释并不能打消他心中的疑虑。 见他二人还有疑惑,于晋又解释:“给人治病和给土地治病,这不是一个意思么,咱们夫人既然都能医死人生白骨,那就把地变得肥沃了,又有什么不可能呢?” 虽然还是完全不符合科学的诡辩的,但是这个比喻却又让柳夕和叶修铭找不到不对的地方。 此刻,柳苏苏也终于想到了借口。 她笑道:“叔叔以为我昨天是随便找了块儿地吗?”她自问自答:“当然不是了,我是特地选中这里的,因为我发现这下面好像是有水源的,本来好像根本也不是荒漠,所以我才选中这里,试一试自己的办法。” 柳夕恍然大悟。 沈懿军营驻扎打的地方过去荒无人烟,但再荒芜的沙漠里也会有绿洲出现,而绿洲附近的沙地因为常年接触水源的原因也会有一些养分,自然和常年干旱的沙地并不一样。 自己这个小侄女只是有能力找到绿洲罢了,这让柳夕心里舒坦多了。 他干了一辈子巫医,他不希望自己唯一的侄女也走上这条歪路,如果那样的话,他怕有一天死了见到哥哥,也无颜面相对。 好容易把这点破事儿扯了过去。 柳苏苏决定不在这里继续留,而是带着于晋和叶修铭回到了和沈懿的帐篷里。 柳夕还是好奇这里的土地,便留下来继续研究。 三人一起回到营帐之中,叶修铭表示是沈将军叫他过来将军营内部一些不错的青年才俊的情况跟夫人交代一下。 于晋则表示自己就是跟着过来凑热闹的。 柳苏苏给二人各自倒上一杯玉屏风饮。 这是她今天一早叫茯苓拿着方子到厨房去熬得。 西北驻地常年干旱炎热,这些将士们缺水的厉害,在这样的地方最容易中暑以及得热伤风这样的麻烦病。 柳苏苏叫人熬好了玉屏风饮,晾了一天,准备到晚上的时候才叫沈懿分发给底下的人喝。 以防止中暑,预防疾病。 于晋和叶修铭是第一波,俩人平时喝的都是掺了沙子的白水,又苦又涩嘴,如今好容易碰上这样的好东西,谁也没含糊,咕咚咕咚喝了整碗。 “夫人手艺真好!”于晋抹抹嘴,激动地竖起一个大拇指。 “您来了以后,我们可跟着有口福了。” 叶修铭也开口夸赞:“早听闻夫人厨艺了得,今天一见,名不虚传啊。” 他与沈懿私交没有于晋那么好,所以当初不管是回乡下接人,还是后来到汴京城立府,来回跟着忙碌的人都是于晋。 于晋惯会厚着脸皮去将军家蹭吃蹭喝,可叶修铭不会,也就还是头一次尝到柳苏苏的手艺。 没有厨子不爱听别人表扬的,柳苏苏笑起来,眼睛弯弯的:“两位平日辅佐我家将军辛苦,自然是要多犒劳犒劳的,等赶明儿种出了青菜,再给你们尝尝鲜。” 于晋豪爽的大笑,满眼喜悦。 叶修铭稍微收敛一点,但也很高兴。 “对了,夫人,今早有个神秘人给您送了封信,说是您在汴京城的朋友叫人送来的。”叶修铭从怀里掏出一封信笺,递给了柳苏苏。 大老远竟然有人从汴京寄信给自己?还有神秘人送信? 柳苏苏一愣:“什么神秘人,你们没问问是谁?” 叶修铭摇头:“问了,但对方不肯说,我们原想抓来给您看看的,但对方轻功极好,守营的士兵没注意,他就给跑了。” 柳苏苏皱了下眉,将还带着体温的信笺从叶修铭的手中接了过来。 第二百一十一章 天冬姑娘,等等我 柳苏苏知道面前这两人都是沈懿信得过的过命兄弟。 所以,她也没有避讳二人,当场就将信封拆开了。 入目便是一笔顶工整的蝇头小楷,柳苏苏一眼就分辨出来,是穆雅的字迹。 她匆忙浏览了一下信笺的内容。 除了开头写了一些家长里短,比如柳常枫的近况,她那个便宜小姑子最近懂事儿了之类的话以外,后面的大部分内容写的都是她靠情报得知的关于幽王一家,以及他们人脉网的问题。 柳苏苏越看眉头皱的越紧,看到最后,重重叹了口气,起身走到烛台旁边,将信笺对折,烧毁在了烛火上面。 于晋忍不住问:“夫人,哪儿的神秘人,给您寄的这封信是什么意思?” 也就只有这个愣头青才会将这么隐私的问题放到明面上问。 柳苏苏看着烛台的火舌一点点将信封和信纸统统吞没。 深灰色的纸灰落在烛台里面,柳苏苏没说话,只是又坐回了二人面前。 “下次再有神秘人来送信,切记不要伤了他们,信笺也不能给外人看,一定要第一时间送到我手里,若是我不在的话那就送去给沈将军,一秒都不能耽搁。” 穆雅在刚刚那封信里写的明明白白,这附近有许多穆兆安父子俩鼎盛的时候安排下来的人,所以一定要柳苏苏和沈懿多多提高警惕。 至于这封信,那是穆雅情报机构的人沿路给送来的,为保证安全,穆雅也没告诉她那些人的名字,只告诉她一定要提高警惕,千万不能因为沈懿在身边就掉以轻心。 于晋听得懵懵懂懂,叶修铭却是个聪明的,一点就透,保证到:“夫人您放心,下次神秘人再给您送信,我们肯定第一时间亲手送到您手里。” 柳苏苏点点头,道了一句谢谢。 三人又坐在屋子里讨论起给天冬选择候选人的事情。 叶修铭再次从衣服里掏出一个记好的单子,上面清晰地记录了所有在职军官的姓名年龄以及家庭出身。 “夫人,按您的要求,年纪太大或者年纪太小,以及家中已有妻室的都已经排除掉了,就剩这三十几个人是独身适龄且军功加身的了。” 不愧是沈懿最信任的副将之一,瞧瞧人家这个工作效率,昨天交代下去的任务,人家仅用了一天的时间就已经全部完成。 柳苏苏之前还担心会不会因此打乱叶修铭的工作安排,现在一看,人家这工作效率,这点小事好像在他眼里根本就没什么难度。 柳苏苏拿着名单过来细细研究了一番。 发现上面还用朱砂化了几个重点,她问:“这是……?” 叶修铭有些不好意思道:“知道夫人是想给近身的丫鬟找婆家,这几个是平时与我有私交的,所以,我对他们的人品才能小有了解。” 柳苏苏再一次对这位叶副将的办事能力表示惊叹。 这要不是沈懿的兵,她是真想挖个墙角把他安排到药膳坊去做事去。 “哎,老叶这怎么没有我呢?”于晋朝名单上瞟了一眼,朝叶修铭问道。 “……”叶修铭一脸无语。 柳苏苏也是一愣。 她过去还真的没有好好了解过沈懿身边这两个副将,原来他们也是独身没有成家的吗? 她朝于晋问:“你也独身?” 于晋憨笑着点头:“是啊夫人,俺哪有将军那么好命,在外头打了那么多年仗,回家还有老婆孩子热炕头。” 柳苏苏被他的憨爽逗笑,问他:“那你觉得我那个小丫头天冬怎么样?” 于晋挠了挠头,耿直道:“年纪太小了,还是个小丫头啊。” 叶修铭朝他翻了个白眼:“这不就是了,你根本不感兴趣,我写你名字干什么。” “啊,原来是这么回事啊,老叶,我错怪你了。”于晋大掌拍了拍叶修铭的背。 - 另一头,时间已经快到午饭时间,茯苓已经去伙房准备做饭。 天冬听说附近有老乡家里种了些蔬菜,她想着夫人爱吃,便与伙房的一个小伙计商量,叫对方带着她去老乡家里买一些回来。 毕竟柳苏苏现在怀着身孕,肯定不能和这些糙汉将士们一样,每日就吃些肉类主食,不吃青菜。 她找的人就是第一次来伙房时候主动找她说话的小伙计。 那人也是个士兵,就是年纪小些,今年才十七,长得白白嫩嫩,又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所以一进军营就被安排到炊事班做事。 一听说她要去附近农家摘菜要自己帮忙带路,陆远自然喜滋滋的答应下来。 他从伙房拿了一个小筐子提在手里,带着天冬到附近一户农家去摘了些蒜苗和青菜,看到老乡家里正用黄豆在生豆芽,天冬还花了些钱从他们手里买了些豆芽回来。 二人满载而归,路上,天冬还在念叨:“蒜苗炒个肉,青菜和豆芽煮个汤,这样有荤有素,就能哄着夫人多吃一点啦。” 她年纪不大,但说起话来那股操心的样子却和面容形成了鲜明的反差,很可爱。 “天冬姑娘,你对沈夫人可真是上心啊。”陆远没话找话。 “当然啦,因为夫人平时对我们特别好,我当然得回报夫人了。”天冬一脸理所应当的表情,可爱的脸蛋上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 陆远咽了下口水,忍不住问:“那天冬姑娘,你们什么时候回汴京啊?” 他没什么邪念,但都是情窦初开的年纪,谁不希望和漂亮的姑娘多相处几天呢。 说到这儿,天冬一下子就想起夫人说的,要给她招亲的事情。 “可能会待一段时间吧。”她淡淡。 莫名的情绪一下子就失落起来,不为别的,她又想起这件事情的源头就是因为她误以为李敢将军对自己有意。 现在想想,天冬也觉得自己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就是在异想天开。 李敢将军,人家要貌有貌,要才有才,怎么会瞧上她这么个一无所有的小丫头呢。 呵,人还是得有些自知之明才好呀。 二人进了军营,一路说笑着朝伙房方向走。 正说着话,一道熟悉的声音突然在天冬背后响起。 李敢叫她:“天冬姑娘,等等我。” 第二百一十二章 种菜!种菜! 听到李敢的声音,天冬的心还是没来由的空了一拍。 自从那天她莫名其妙的表白以后,二人还从来没有正式的碰上过面。 各自做各自的事情,她几乎每天都是跟在夫人身边,李敢听说跟着沈将军他们下营去视察了,今天刚回来。 见不到的时候也就那样了,她也只是偶尔会想起他。 可是如今听到他的声音,当时被拒绝的尴尬一时间又涌了上来,她其实是恨得,像茯苓姐姐说的那样,他当初若是全然无意的话,又为什么要对自己那么好? 她转过身,强撑着面子,笑道:“李将军有事找我?” 她虽然在笑,但笑不及眼底,一看就知道并不是真的开心。 李敢难免有些别扭。 上次的事情他自觉处理的还算不错,没有拒绝的太难看,但从那天开始天冬确实是一直在疏远他,这种感觉让他觉得非常的不好。 李敢的视线落在一旁提着菜篮子的小伙夫陆远的身上。 年轻人一脸青涩,对自己却带着明显的抵触,看样子是对天冬这个小丫头有好感的。 是的,天冬这小丫头确实是很漂亮。 不是柳苏苏的那种娇艳,也不是茯苓的那种温柔。 她身上带着一种小草似的洒脱的美感。 到了这里以后,柳苏苏专门找人给她们三个人一人做了一身这里当地人的衣服。 厚麻布做的,上面有鲜艳的花朵,西北边境的人比较喜欢这种张扬热烈的表达方式。 换做别的女孩子穿,总是有些违和感,可穿在天冬身上,却莫名的很合适,她好像天生就属于这里似的。 李敢几步赶上来,看了看他们篮子里的青菜,笑出一副轻松的样子:“去给夫人摘菜了吗?” 天冬点点头,一点都没有想要继续接话的意思。 李敢只好自己继续找话题。 “对了,明天我会和叶副将军去马场赛一次马,你要过来看看吗?”他朝向天冬。 “多谢李将军好意。”天冬淡漠的摇摇头:“不去了,明日夫人还要我帮忙做事。” 说完,她转身就要离开。 陆远也挑起篮子,跟在她身后。 看着两人离得很近的背影,李敢心里堵得更厉害,他又补充了一句:“我可以教你骑马的,你之前不是说想学吗?” 刚到这里的时候,李敢带她骑过一次马,马背上的感觉让天冬非常喜欢,还说了以后想和他学习骑马的事情。 但现在,显然天冬一点想要和他继续联系的心思都没有。 她转过头,浅笑着婉拒:“那都是你们男人的事情,我就不给李将军添麻烦了,我们还赶着回去做饭,先告辞了。” 她甚至懒得去看李敢的表情,转回头,和陆远一直消失在了军营门口的拐角处。 李敢站在原地,心口一时涨涨的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 说实话,他对小丫头天冬肯定是有些好感的,但这些好感还不足以让他放下偏见,彻底选择接受一个底层出身的小丫头做自己的正妻。 这些是他的理智。 但换到另一个方面,他也不能接受,过去总是笑盈盈对着他的小姑娘,此刻对他冷言冷语。 这让李敢心里难受的不得了。 好像是曾经属于自己的东西一下子不属于他了,那种感觉,说不出来的难受。 另一头,告别了李敢之后,天冬和陆远一路朝伙房的方向走。 天冬一言不发,陆远忍不住,侧过脸问她:“天冬姑娘,你和李将军……你们?” “我们挺好的呀,他说拿我当妹妹的。”天冬强辩。 陆远又问:“可是他说带你去骑马,你也不去吗?” 刚刚来回的路上,天冬还在埋怨这里有趣的事情太少,她待得实在无聊,不如汴京城的好玩儿东西多。 可是,现在李将军说要带她去骑马,她又不肯去…… 天冬理直气壮的指了指篮子里的青菜:“我都说了呀,夫人有事要交代我去做,明天我忙着呢,哪有事件去骑什么马嘛。” 柳苏苏确实交代了她们明天有事要做。 至于什么事情,当然就是种菜了。 那片圈起来的沙土在浇灌了含氧量极高的灵泉以后,逐渐开始变得肥沃湿润,就好像底下确实是有绿洲似的,水资源供应不绝的在土地里滋生。 柳苏苏叫沈懿帮忙,在周围农家手中买了一些绿色植物的种子。 比如西红柿、豆角、香菜、茄子、生菜、菠菜之类的家常菜。 其中,香菜和生菜、菠菜这几种,属于一年能种出好几季的植物,柳苏苏选择将他们种的面积划分了最大,毕竟军营里多得是些能吃能喝的男人们,要是所有东西都是一小点,那她这个想给大家改善伙食的想法就是一点也不实际的事情。 而且,在听天冬说,附近农家还会自己生豆芽以后,柳苏苏一拍大腿,哎对了,生豆芽啊,这样不等菜种出来,我们也不用天天吃肉了:“哎呀,对啊,我咋没想到呢!生豆芽啊。” 打来了这里以后,一天三顿的都是肉,猪羊牛轮番来,昨天沈懿晚上回来竟然还问她想不想尝尝骆驼肉。 柳苏苏脑袋摇的像陀螺似的,说她这个人怕生,她不太喜欢吃不太熟悉的朋友…… 在现代社会的时候,她看着妈妈生过几次豆芽,都是用黄豆,放在阴凉潮湿的地方,一直用沾了水的布盖着,没几天就能看到豆芽从黄豆中间戳破,慢慢的长出来。 于是,她又叫人从周围农户将能买到的黄豆都买来,专门问沈懿要了一个无人居住的帐篷,将里面环境细细收拾了一番,把黄豆分成几个筐子装,然后每个里面都用灵泉水泡上,上面遮上薄薄的纱布,就等到时候生出豆芽来,给将士们改善一下生活了。 所有一切都弄完,已经是晚上,西北的天黑的很快,外面的营帐中已经点起了篝火。 柳苏苏精疲力尽,带着茯苓和天冬回到营帐。 茯苓去打水给她洗脸,可她喊了半天,没有看见天冬的生硬。 “天冬呢?”她问。 茯苓摇摇头,又问了门口的将士。 对方说道:“方才被李敢将军找走了。” 第二百一十三章 有人闯营 天冬是准备去伙房给柳苏苏取点心的时候被李敢拦住的。 他已经在门前等了好久,好不容易看到三人回来,所以兴冲冲的迎上来,对天冬道:“天冬姑娘,你可回来,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玩意儿。” 他掌心里放着一个不大的木块儿做的小玩意,好像是个玩具,天冬没见过。 李敢边摆弄边给她解释:“这叫鲁班锁,我也是很多年前见过一次,没想到叶副将手里竟然有一个,很好玩的,你要不要试试?” 天冬想拒绝,可还是耐不住好奇,下意识朝她手心儿看了一眼。 六根小木条楔成的一个方块儿,他随便拆一拆就将木条全部都拆了下来,看起来很简单。 她撇撇嘴:“这有什么难的。” 李敢勾了下唇:“你觉得不难?那你来试试呀。” 他知道天冬的性子,这丫头属于呛毛驴,顺着不行,得激着来。 果不其然,他刚一说完,天冬下意识就接到:“试试就试试,谁怕谁!” 可说到一半儿,天冬一错眼,刚好看到他那双深邃的双眼,去拿木条的手突然就顿住了。 她还没忘,当初就是这双看起来深情脉脉的双眼,面对她的表白的时候说出了:我只是把你当妹妹的话。 哥哥妹妹,本不是什么不可接受的关系。 可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带着一股单纯是不想负责任的态度。 天冬性子是比较憨爽,可她最听柳苏苏的话,夫人说李将军的意思就是想攀高枝儿,她就信夫人的话。 “李将军您自己玩儿吧,我还得去照顾夫人用晚膳呢。” 她果断拒绝了他的提议,没再多言,转身就走。 李敢独自一个人站在原地,手心儿里放着的是他下午拼尽全力从叶修铭手中靠赛马赢回来的奖品。 孤孤单单的在他的手心儿里放着。 像李敢这样健硕的,常年练武的男人,原本是从来感觉不到冷的。 但是今天,站在四月底的西北荒漠上,他却觉得浑身冰冰凉凉。 天冬很快从灶房取走了柳苏苏的晚膳和糕点。 回到营帐的时候,一见了她,柳苏苏便问:“小丫头,跟夫人说实话,是不是李敢找你了?” 天冬愣了一下,没想到就这么一回儿就被夫人知道了。 夫人该不会觉得自己给她丢人了吧。 她吐吐舌头,诚实作答:“是,李将军刚刚找我,说有个玩意儿拿给我玩。” 柳苏苏冷笑了一下。 心底明白,李敢这是觉察出天冬不再听从他的哄骗,所以正在试图把她哄回来。 毕竟这丫头看起来就是个憨憨傻傻的,李敢估计以为随随便便一个什么玩意儿就能把人哄得像之前那样对他嘘寒问暖吧。 “那你要他的东西了?”柳苏苏问,茯苓也跟着在一旁皱眉。 她是天冬最好的姐妹,最初跟李敢的事情也是她戳破的,后来看到天冬因为那件事情很是沮丧了几天,她还挺自责,所以对李敢的印象也从最初的还不错,到了现在那真是一塌糊涂。 她怕天冬再被他哄。 只见面前小姑娘,头摇的像是拨浪鼓,急急忙忙道:“没有没有,我没有要的,我叫他拿去给别人玩儿吧。” 柳苏苏提着的心放下,拍了拍桌子,示意道:“这还差不多,一块儿过来吃饭吧。” 其实,她本人对李敢并没有什么恶感。 哪怕从沈懿口中知道了他是个想攀高枝儿的,也还是觉得有情可原。 起点高,家世好的人可能不觉得什么,但是从底层混上来的人,当然可以有这样的想法,毕竟他们最知道这一路走来多么的辛苦。 但是如果李敢既要攀高枝儿,又想让天冬像个小傻子似的跟在他旁边做“妹妹”,那柳苏苏肯定是不能同意的。 主仆三个吃着吃着饭,沈懿也回来了。 最近几日,听说在不远处的一个村落发现了穆兆安的踪迹,沈懿发动了大量的人马在周围布控,想要在他没有跑出太远的情况下将人找回来。 可是,日子一天天过去,回来的人也越来越多,口径全部一致,没有人见到过穆兆安一行人的踪影。 沈懿非常疲惫,这人就像个定时炸、弹一样在他的周围不停盘旋,这搁谁谁不闹心。 茯苓天冬两个有眼色,见沈将军回营,立马递上碗筷退到一旁,将单独的空间留给他们夫妻两个。 沈懿换下了铠甲,换上了平时穿着的寝衣,坐在了柳苏苏身旁。 今天的晚膳是,蒜苗炒蛋、红烧羊肉和豆芽汤。 柳苏苏夹了两块羊肉放到沈懿的碗里,心疼道:“也是奇怪,怎么你们这里天天吃肉,你还瘦了这么多。” 沈懿苦笑:“这里人烟稀少,对面东胡又在虎视眈眈,每天操不完的心,练不完的兵,就是吃的再多,也都要消耗掉了。” 确实太累,但这些都是他的职责,柳苏苏不会带兵打仗,帮不了他什么。 她突然想起来,问了一句:“对了,那个什么东胡的皇子,你们准备怎么办啊?” 沈懿今天饿了一天,这会儿正在埋头吃饭,含糊了一句:“先关着吧,什么都问不出来,放回去就是放虎归山,不如关到服为止,看看东胡能拿什么来换他。” 东胡二皇子,是东胡下一任皇上最有力的接班人,但在上一次突袭沈懿军营的时候,一不小心中了埋伏,现在已经被关了好几天。 柳苏苏皱了下眉:“那东胡那边不急吗?” 沈懿苦笑:“东胡有七八个皇子,都在竞争下一任皇权的位置,这个二皇子被我抓来,估计他们还要感谢我呢。” 可不是要感谢么,毕竟他还算帮他们扫除了一个障碍。 沈懿淡淡:“最近经常有东胡人在我们边境搞事情,我看啊,为的就是要激怒我,让我弄死二皇子,帮他们彻底解决掉这个麻烦。” 也对,生在帝王家,哪有什么兄弟情分,大家都是为利益低头的动物而已。 这么一想,她反倒觉得这个东胡二皇子有点可怜了。 夫妻二人正说着话,突然门外传来一声疾呼:“将军,将军不好了,有人闯营!” 第二百一十四章 十一公主 沈懿应声而起,冷声:“谁!” 他来不及穿铠甲,只披了件外袍,拔出长刀,跟着于晋就要往外走。 能让于晋惊慌成这个样子,想必阵势一定不会太小,想到会威胁到沈懿的安全,柳苏苏心里一紧,有些着急的也跟着站了起来,匆匆几步跟在沈懿身后,也想出去看看。 “乖,你在帐篷里待着,我很快就回来。”沈懿觉察到她的声音,回过头,柔声安慰她。 营帐外面是西北泠泠吹起的夜风,很冷。 柳苏苏没来的打了个寒颤,只得朝后退了两步,看向沈懿:“嗯,注意安全。” 沈懿重重点了点头,又紧了紧身上的披风,随即拔剑而去。 沈懿走后,帐篷里的温度好像也跟着降下来。 四周空荡荡的,像是有回声。 柳苏苏从来也不是一个胆小或者敏感的人,但今天不同,或许是因为外面嘶吼的风声,或许是因为在这四野无人的荒漠上,反正总有一种克制不住的紧张感,让她害怕。 小肚子上突然传来一下极轻的捶打,像是从身体内部而来。 她懵了一下,随后才反应过来,是肚子里的小朋友踢了她一脚。 柳苏苏略感惊讶,好奇的把手放在肚子上又感受了一下。 在她的概念里,胎儿四到六个月才是胎动的高发期,可现在她怀孕满打满算才三个月。 柳苏苏唇畔勾起一抹笑意,心道,不愧是沈将军的孩子,身体素质还是真的好。 她温柔的用指尖在尚未隆起的小腹上打了个圈,柔声道:“宝贝,放心吧,爸爸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 另一头,沈懿和于晋刚走到营门口,便见一个红衣长发的女子跪在门前,已经被人钳住,背后两个士兵压着她,双手被用麻绳反捆上,一直在挣扎 叶修铭站在一旁,眉头紧皱好像与那女子沟通并不顺畅。 “你说的闯营就是她?”沈懿冷冷瞟了于晋一眼。 就这么一个看起来还不如他手臂粗的小姑娘,就至于把自己身边的一员猛将吓成这个样子? 沈懿略有不满。 于晋也很冤枉,他刚刚明明看见好几个人呢,这怎么他才去叫人的功夫,这里就剩这一个瘦瘦弱弱的小姑娘了。 “老叶,怎么回事,刚才那帮子人呢?” 二人说着话,脚步已经来到了叶修铭的眼前。 “跑了。”叶修铭眉头紧锁,朝沈懿拱了拱手“将军,这么晚搅扰您和夫人休息了。”随即,他又用剑锋指了指地上跪着的人:“应该是东胡那边的人,身手和刀法都和中原人不太一样,一行有四男三女,只有她行动慢了点,被我们擒获了,其他的人都跑了。” “呸,你们这些中原来的蠢猪,要杀便杀,本姑娘不怕你们。”跪在地上的女孩儿看出沈懿是他们的首领,便仰起脸看着他骂。 沈懿垂头瞟了她一眼,这姑娘年纪不大,大约二十出头的样子,穿着的是一身夜行衣,形象长得很有东胡特点,比中原人略黑一些,但眼睛又大又圆,一看就知道是个有东胡血统的妹子。 于晋听不惯她一口一个蠢猪的骂,咧了咧嘴吓唬她:“谁派你来的?跟你一起的那帮人都跑了,你还厉害什么!” 那女子分明被吓到,但又不肯示弱,梗着脖子:“本姑娘是东胡的十一公主,我是来救二哥的,今天落到你们手里是我技不如人,你们要杀便杀,说那么多废话。” 听到她的身份,沈懿眼睛亮了亮。 抓到二皇子以后,他一直布的局终于见到了结果,这位十一公主当真如外界所料,是个鲁莽的。 沈懿抬头看了眼天色,已经快到午夜,想到刚刚自己出来的时候柳苏苏惊慌无助的样子,沈懿的心就是一阵儿的发软。 他理也没理跪在地上的女子,径直吩咐叶修铭:“什么公主皇子的,既然是闯营,一律当奸细处理,也送到地牢去关着。” 那里是他到边境驻扎以后专门让人打造的一个地牢,关押一些犯了错误的将士和抓到敌方的将领。 那位之前被他抓到的东胡二皇子正在里面关着。 她不是自称是公主么,那就把他俩放到一起去,看看他们这帮子东胡人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沈懿吩咐完,叶修铭立即应是,并随后安排人马将这位东胡的小公主带往地牢方向。 “将军,就这么关了?不问问她是谁派来的吗?”于晋看着一众人离开的背影,目瞪口呆。 他不太理解最近沈将军的一系列行动,为什么人抓了不拷打逼问,就这么一个两个的关起来,到底是为什么? “这不是一朝一夕之事,我们不能把东胡的人都得罪干净了。”沈懿话说的模棱两可,又朝他勾了一下手指,于晋附耳过来。 “我这里有一事要你去办……” - 沈懿回来的时候,柳苏苏还没有睡。 她倚在床头,正在按照茯苓给她描的花样儿给肚子里的孩子绣肚兜。 过去她在针线活上是一点兴趣都没有,哪怕有了孩子也并没有让她提起多大的兴趣,但刚刚那下胎动,却让她骤然有了一种要为人母的喜悦感。 她拿着绣的不成样子的小老虎给沈懿看:“像不像?” 沈懿身上还带着室外的寒气,不敢贸然靠近她,便搓着手朝她手里的物件儿上瞧。 轮廓只能看出是个四脚动物,脑袋圆圆的,除了额头的王字,根本看不出来是个老虎。 但看着柳苏苏兴致勃勃的样子,他到底还是不忍打击她,鼓励道:“像的,一看就是个小老虎。” 柳苏苏心满意足,将绣了一半的肚兜放在一旁的箩筐里,这才郑重其事的问起刚刚所谓闯营的事情。 沈懿也一五一十的讲给她听。 在听到闯营的竟然是东胡的公主以后,柳苏苏也显得大惑不解。 一个皇子被抓,再来个公主自投罗网,这是什么操作? 沈懿解释:“东胡皇子皇女众多,但就只有这位二皇子和十一公主是一母同胞,听闻二人感情极好,她来救兄长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看着他脸上毫无惊讶之感,柳苏苏疑道:“你该不会一直在等这一天吧?” 沈懿唇角的笑容更胜,他摸了摸柳苏苏的脸,笑道:“还是我的小媳妇儿最聪明。” 第二百一十五章 名单是假的 柳苏苏是真的聪明,哪怕没学过什么兵法,也像他肚子里的蛔虫似的,一眼就看出这个是他筹谋许久之后的计策。 一听说自己猜测是真的,柳苏苏激动,凑到他怀里,问他:“那目的是什么呢?” 沈懿神神秘秘的笑:“你猜猜?” 柳苏苏垂眸,认认真真的苦思起来。 帐篷内的烛火盈盈,外面的冷风嗖嗖,隔着一架帐篷,隔住了大漠上全部的风。 柳苏苏边思考边又问了沈懿几个问题,沈懿也都一一作答。 已知沈懿当初接到命令来边境平定叛乱之事,但皇上并没有想让他一举剿灭东胡小国的打算。 而且,东胡现在的皇上已经是油尽灯枯,不会隔太长时间,东胡必将更换掌权者。 二皇子被掳走之前,便是最强有力的继承人,他手上掌握着东胡国大半的兵马。 结合这么多的情况,柳苏苏有个大胆的想法:“你们该不会想将这个二皇子收为我们所用,将东胡变为我天朝的附属国吧。” “嗯。”沈懿点了点头,又看看怀里的小姑娘。 小小一个的人儿,不管是行为做事,还是人品性格,都已经有大丈夫的风范。 若不是生了个女儿身,怕是她的才能要远在自己之上啊。 他再次感叹自己真的是命好,娶到这样一个媳妇儿。 “是,历年来我们与东胡一直都在交恶,别看这个国家小,但是他们是全民皆兵的国家,平民的军事化水平也很高,想轻易解决这个问题并不是轻松地一件事,所以只有想其他办法。” 本来沈懿是想一举打服他们,然后再和谈的。 但是没想到,随随便便一个空城计就将下一任继承人二皇子阿如汗给抓了来。 于是他便想了另一个办法,不如就让他们国内自乱阵脚,趁此机会让阿如汗变成自己人,能够为他们所用。 但这事儿想起来容易做起来难,阿如汗是个汉子,不管是怎么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他都觉得自己的国家坚决不会臣服于别国。 眼看这个计策就要放弃之时,没想到最大的变量,这位东胡的十一公主阿纳沙来了。 - 同一时刻,阿纳沙被人押往地牢,和阿如汗关在了一起。 这是沈懿让人故意安排的,因为只有两个人关在一起,阿纳沙才会把东胡国内的大乱和她哥哥讲清楚。 兄妹俩相见,很是哀痛了好一会儿。 阿如汗又心疼妹妹被抓进来,又是生气她为什么不听话,往汉人的营帐里面闯。 “阿兄,我没办法啊!三哥他……他说,那帮中原蠢猪会把你杀了的。”阿纳沙泪眼婆娑的看向自己的亲哥哥。 兄妹俩上次见面还是半月以前。 阿如汗在沈懿军营里其实并没有受到什么虐待,只是被关着,吃喝都和普通士兵一样,除了瘦了些,脸色有些青白以外,并没有看出什么太大的问题。 阿纳沙围着他看了好几圈,没看到他身上有什么外伤,狐疑道:“三哥和父皇说,说中原人已经快把你打死了啊……” 也是因为这样,她才不顾危险,一定要过来营救兄长的。 只是找到的救兵不太靠谱,那几个人手上功夫不行,逃跑时候倒是很快,搞得只有她一个人被擒获了。 阿如汗冷笑一声:“呵。你三哥要是不那么说,父皇怎么会把兵权交给他。” 皇权之争由来已久。 阿如汗是东胡最有能力的皇子,下一任掌权者本就非他莫属。 但如果他成了中原朝廷的走狗,或者直接被中原人给宰了,那就不一样了。 阿如汗几乎瞬间就明白了外面的局势。 阿纳沙一听,心更慌了,她拉着兄长的衣角担忧道:“那我们怎么办?父皇会派人来救我们吗?” “你说呢?”阿如汗苦笑的看着妹妹。 要是能,早就来了,怎么会放任一个小姑娘自己找人来营救皇子。 想到这儿,阿如汗又问她:“你说跟你一起闯营的人是谁?” 阿纳沙小声说:“他们都是汉人,功夫很好,说是外面那个什么中原将军的敌人……” 随后,她又说了一下那几人的形貌特点。 阿如汗听后,眉头狠狠地皱了皱,不再多言。 次日,于晋将昨夜听到的东胡那对儿兄妹的所有谈话一五一十交代给了沈懿。 “将军,你真的是神了,确实是穆兆安他们那帮人,跟那个小公主联系上,撺掇她来劫狱的。” “嗯。”沈懿淡淡。 这种事情极好推测,沿路的眼线没有一人看到了穆兆安的行踪,那就说明他到现在也没有离开这里。 既然没走,他又不是会老老实实过普通日子的人,沈懿便断定他一定会有所行动。 只是选择这么一个要头脑没头脑,要身手没身手,在家族内也不太受宠的小丫头来帮忙,也不知道穆兆安到底安得是什么心思。 难不成和他们一样,是想赌阿如汗登基以后的事儿? 沈懿冷笑了一下。 如果真的是那样,那只能说明,穆兆安和他爹幽老王爷相比,还是嫩了很多啊。 他问:“那他们话里面提到穆兆安等人现在何处了吗?” 于晋重重点头:“提到了,而且我昨晚一听到以后立马就安排人手去那地方看了。” 沈懿福至心灵:“没找到?” 于晋有些遗憾:“是,他们不知道听到了什么风声,我们到的时候他们好像刚走不久,篝火还没有完全熄灭。” 这也正常,毕竟同来的阿纳沙被抓住,他们怕被找到老巢,肯定会走。 “一点发现都没有?”沈懿又问。 于晋憨笑着从衣袖里掏出一个手掌大小的本子,里面记得密密麻麻的全都是人名儿。 他满心欢喜的递上来,对沈懿道:“将军,我们找到了这个册子,您看是不是他们说的那什么奸细的名单。” 幽王一家私下与朝廷许多人来往密切,在朝中建立起一个非常完善的人脉网,为他们一家服务。 如果能找到这本名单,那就能从朝廷内部铲除这些有异心之辈。 可册子交到沈懿手中,他只虚虚扫了一眼,便道:“假的。” 第二百一十六章 吃了个闭门羹 “嗯?”于晋惊讶。 柳苏苏也疑道:“你怎么知道是假的?” 毕竟真的沈懿肯定也没看过,这么久这么轻而易举的判断这个册子是假的呢? 沈懿苦笑,将册子翻至页首,拿给她看。 上面赫然写着镇北大将军邱琛和兵部侍郎李宏毅的名字。 柳苏苏微一愣怔,还不及问,于晋已经拍着大腿说扯淡了。 “邱将军怎么可能是奸细,他上次与东胡交战,那条腿差点没断了,要是他真的是幽王手底下的人,那么拼命做什么?!随便打打等着帮他家主子谋朝篡位不好吗!” “可是……”柳苏苏还是有些疑问。 沈懿无奈的笑笑朝她解释:“不止是邱琛,我粗略看了一眼,这册子上面的人大半都是与东胡交战,或者过去与幽王两父子二人有过交恶的人,怎么就那么巧,这些人全都是他奸细?” 柳苏苏陪着他愁眉不展:“那你说有没有可能他是故意这样的呢,这就是他们的一个计策?” 沈懿笑起来,好看的像是早春的一棵丰茂的树。 他摸了摸柳苏苏头发,解释道:“肯定是计策,这个名单估计是真一半假一半的,穆兆安留这个给我们的人就是为了混淆视听。” “他还挺精明的。”柳苏苏冷哼一声,愈发觉得沈懿处境艰难,对方在暗我们在明,这种情况下,别说是冲锋陷阵的沈懿了,就连天天躲在帐篷里没有出去过的柳苏苏也觉得难免紧张。 沈懿勾了下唇,笑笑,然后将册子拿起,一页一页的撕下来,放进了正在燃烧的火炉里面。 红红的炭火烧起来,被撕下来的纸张一粘上火,立马化为灰烬。 柳苏苏还有些不懂,既然一半真一半假,那就该流下来好好查查到底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可沈懿摇头:“穆兆安的目的就在这儿,若我贸然把这个册子交到上面去,那么以皇上多疑的性子,肯定会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这样对邱琛这样的人难免有些残酷了。” 柳苏苏懂了,穆兆安留下这个册子目的就是为了让朝中大乱,最好皇上能滥杀无辜才好。 “聪明。”沈懿摸了摸她的头,想了想,又道:“还有件事想请娘子帮忙……不知娘子可否?” 柳苏苏嘟着唇,不太满意,踮起脚尖捂住了沈懿的嘴:“你说就是了,我们一体夫妻,能帮的我自然是要帮的。” 千里迢迢都从汴京赶来了,这会儿倒是客气上了,柳苏苏都无语了。 沈懿笑起来,然后附在他的耳畔小声说了几句话。 话音清晰灌入柳苏苏的耳朵,男人的鼻息温热,弄得她的耳朵痒痒的,她揉了揉耳朵,眼睛亮亮的:“放心吧,这点小事儿,我保证很快帮你搞定!” “那就先谢过娘子了。”沈懿眉开眼笑。 - 沈懿让她帮的忙不是别的,就是和那个东胡来的十一公主搞好关系。 他们想要将阿如汗收归已用,那么这个十一公主也一定是其中很关键的一步。 几日之后,沈懿带着一小股部队到周围荒漠去巡逻。 这属于是常规工作,沈懿每半个月都要去周围巡视一番。 这次因为小媳妇儿来了,所以他出发的时间还特意晚了两天。 临走前还说如果在沙漠里看见花会摘回来给她。 这是过去柳苏苏在现代的时候,在国家地理杂志上看到的,好像这一片荒漠有一种品种极为独特的红玫瑰,她想着来都来了,也想看看。 所以,沈懿说看见了会带回来给她。 临走前,还将她画的那份花样,细致的叠好放进了袖口,说一定不会忘。 上午,沈懿带着小股部队刚刚离开。 下午,叶修铭就将阿纳沙从地牢里放了出来,然后安排她住在了离柳苏苏营帐不远的一个帐篷里面。 当时,柳苏苏正和小叔叔柳夕在“蔬菜大棚”里看水培豆芽的生长情况,一听见这话,柳夕的眉毛一下子就立了起来:“什么!那可是个刺客,不关着她还敢把她放出来!疯了吧沈懿!” 他气急败坏的原因不是为着自己,单纯是害怕沈懿一走,那什么东胡公主再把火撒到柳苏苏身上。 她这身上还怀着孩子,太危险了啊! “是沈将军临走前吩咐的。”叶修铭顿了顿,朝柳苏苏:“夫人要是……” 柳苏苏福至心灵,明白他的意思,笑道:“没关系的叔叔,不过一个小丫头,我怕她做什么。” 柳夕恨铁不成钢:“说人家小丫头,你年纪也不大!” “先生放心,夫人营帐外面昼夜都有人把守的。”见老爷子骂上了瘾,叶修铭只能硬着头皮替夫人顶上来。 多说无益,柳夕知道这事儿是定好的。 “随你随你!要是真有什么事儿看我不把沈懿劈了去!”柳夕甩甩衣袖,气哼哼出了帐篷。 吃过晚饭,出去探听消息的天冬也回来了。 听说那十一公主已经安顿好,柳苏苏便起身,叫两个丫头替她更衣。 她穿了一件从汴京城带来的衣裙,绸缎料子的,很珍贵,上面还绣着鸾凤和鸣。 天冬不解:“夫人,您去拜访她做什么,她说着好听是个什么东胡公主,可在这儿,她就是个俘虏啊,要不是咱们将军心善,她不也得像她哥哥一样一直在牢里住!” 柳苏苏微笑,却并不解释什么。 这就是沈懿拜托她的事情,与这位东胡小公主搞好关系,争取让她为我们所用。 不过是个年纪不大的小丫头,柳苏苏两世加起来活了快三十岁,还搞不定她吗? 柳苏苏信心满满,带着从汴京带来的糕点,和几件漂亮衣裳去了。 结果刚到营帐门口就吃了个闭门羹。 阿纳沙连门都没让她进,人冷冷的就在里面说了句:“我要睡了,夫人不必客气,咱们日后有空再见吧。” “……”柳苏苏活了两世,还从没见过这么不给面子的人。 按理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她都客客气气带着礼物登门了,开门见个面总是要的吧。 可是这位东胡小公主当真不是凡人,不止没开门,在说完话之后,果断吹熄了蜡烛,睡觉了。 闭门羹吃的是扎扎实实,柳苏苏无语,也只能打道回府。 第二百一十七章 悉听尊便 这样的场景一连持续了好几天。 柳苏苏日日都来,来给她送吃送喝送玩儿的,但这个十一公主就好像是石头做的,东西倒是都收下了,但回回都是叫侍女接了,根本不让柳苏苏进去。 所以,到现在为止,柳苏苏都还没有见过这位东胡来的小公主的真面目。 今天,不出所料,又是被拒之门外。 柳苏苏倒没什么,只叹了口气,叫上茯苓天冬准备走。 她不是不生气,只是知道生气也没用。 她能忍,可天冬忍不了,她实在是看不惯自家夫人被人怠慢,站在门口阴阳怪气的朝里面喊:“还当是你们东胡呢,都当俘虏了,牛什么牛!哼!” “天冬……”柳苏苏刚想拦,却听到帐篷里突然传出了说话声。 不是很大,但是好像是在回嘴。 可人还是没有出来。 她灵机一动,朝天冬使了个眼色,叫她继续骂。 憋了好几天的火,天冬早就受不了了,现在夫人已经下了令,她心思痛快,便开始滔滔不绝的数落着这位东胡小公主的粗鲁无礼。 “我们将军把你放出来是看在你是个女孩儿的份上,怕你在牢里吃苦,你怎么一点不知道感恩,好像我们欠你的似的!” “还有还有,我家夫人来瞧你也是怕你在这儿待得不适应来照看一下,你瞧瞧你,一点礼貌都没有,咋,你们东胡人都像你这么不讲礼貌吗!那就难怪跟我们将军打仗打一次输一次了!” 天冬这个伶牙俐齿的劲儿着实是讨人喜欢,没多会儿,周围还围上几个看热闹的士兵。 有一些被天冬的措辞逗笑,也跟着附和:“对对对,活该他们打仗打不过我们!” 然后便是一众将士们豪爽的哈哈大笑声。 “你们这帮中原蠢猪!你们……你们!” 伴随着将士们的笑声,一直关闭着的帐篷门突然被从里面拉开,一个身穿东胡传统服装的少女,红着一张脸气急败坏从屋子里面走了出来。 她长得很漂亮,在柳苏苏眼里看,是标准的东胡长相。 与中原女子相比多了些英气,眉眼都很漂亮,因为长期在沙漠上,所以皮肤不是缺少血色的白,而是健康的小麦色。 “你就叫阿纳沙?”柳苏苏朝前一步,微笑着像对方示好。 阿纳沙狠狠瞪了她一眼,她当然看得出这就是那个什么将军的夫人。 因为外面站的这一众人里面就属她长得最漂亮,穿的也最尊贵。 看人先看衣裳,不管是中原还是东胡都是一样的。 “我不和你说话,刚刚骂我的人是哪个,我倒要看看,说我们东胡不行,她倒是有多厉害!”阿纳沙眼睫一扫,正好对上一脸不屑的天冬。 阿纳沙|比天冬大几岁,不管是个子还是身材都比她更丰满一些。 站在天冬面前,她也不得不抬头仰视她。 可天冬哪怕仰着头,眼里却仍是毫不客气的对峙态度,一点不见怯意。 阿纳沙哼笑:“就是你骂我,还骂我们东胡不会打仗?!” “对啊,就是姑奶奶骂的,怎么了啊!”天冬双手环胸,一脸的无所畏惧。 她知道她现在代表着的是夫人的面子,不管怎么样她不能给夫人丢脸。 明明一副小白兔的长相,非在这儿演草原饿狼。 阿纳沙不怒反笑,推了推她的肩膀:“我们东胡的女子从小就是可以上战场的,你敢不敢跟我比比?” 柳苏苏心里咯噔一下。 她从刚刚就已经发现,这位东胡来的十一公主不是她在中原认识的那些贵妇少女的类型。 这是个小辣椒,属于那种你要是不把她打服了,就永远别想取得她的认可的那种人。 柳苏苏在现代的时候是个跆拳道黑带,要是她没怀孕,估计还能上场和这位东胡小公主较量一下,但是她现在怀了孕,金贵的厉害,就算是她自己不在乎,周围围着那么多人呢,不管是茯苓天冬还是叶修铭李敢,哪个都不会允许她上场和阿纳沙硬刚的。 再看天冬…… 小小一个儿的小丫头,瘦的跟什么似的,除了嘴皮子厉害一点儿以外,根本没有任何硬实力。 她要是上场,肯定要被阿纳沙单方面碾压。 柳苏苏不愿意让身边人受伤,果断开口准备拦下天冬。 却不料,天冬吃了秤砣铁了心,一定要和阿纳沙拼个你死我活。 “夫人,您不用担心,我从小是在乡下长大的,我们村儿里的孩子都打不过我的!”她憨笑着,露出两颗小虎牙。 “天冬……”柳苏苏想说这跟村口打架不是一个量级,可天冬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转身便直奔阿纳沙面前,下了战书:“打架没问题,但是你输了就必须得听我们家夫人的话!” 阿纳沙挑挑眉,冷笑:“那你要是输了呢?” 天冬攥了攥拳:“我们中原有一句话叫:悉听尊便。” 寂寥的荒漠突然刮起一阵大风,周围围观的将士们都跟着吹口哨、鼓掌的跟着起哄。 看人切磋本来就是个大热闹,何况又是两个姑娘。 底下的人激动万分。 可人群中,有一个男人一直愁眉苦脸,他几次想要上前劝阻,但又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 他就是李敢。 李敢是刚刚从校场回来,看到这里人群聚集才过来看看的。 没想到,人群中央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最近连梦了好几晚的天冬姑娘。 她就穿着在他梦里的那身翠绿色的春衫,一张小脸严肃而认真,而她对面站着的赫然就是前几天闯营被抓的东胡十一公主阿纳沙。 李敢没有参与前两天抓捕阿纳沙的行动,但他却也从其他人口中听到了这位东胡小公主的身手。 虽然不如那几个和她一起来的人厉害,但在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中也算是比较厉害的。 加上东胡人本就比中原人生的健壮,所以,和她对上,天冬几乎是毫无任何获胜的可能得。 可不管他如何担心,这一刻的天冬已经站到了阿纳沙的面前,坚定地对她道:“那就来吧,生死天定,绝不怨天尤人。” “好!”阿纳沙眼中流露出一丝欣赏。 第二百一十八章 两败俱伤 在听到二人莫名其妙立了生死状以后,柳苏苏的心再一次咯噔了一下。 明明刚刚还只说是切磋,怎么这一会儿又变成了生死一战。 场上赛局已经再无避免可能,柳苏苏只好赶紧叫人去将叶修铭找来。 不论如何,她都不能让天冬真的被对方所伤,管她是什么国家的公主,都不能伤害她身边的小丫头。 柳苏苏叫叶修铭来的目的就是于此,一会儿要是看战局不妙,就让叶修铭强行插入。 在她看来,面子并没有天冬的一条小命儿更重要。 底下喊声连天,阿纳沙和天冬终于动起了手。 两个女孩儿打架,美观度实在不能恭维。 阿纳沙因为系统学习过身法,所以最开始一拳一脚都十分有章法。 天冬最初也学了她几招,但毕竟天资有限,她没几下就败下阵来,被阿纳沙连着锤了好几下。 嘴里出了血,天冬朝地面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也没了刚刚的耐心。 她直接开始用在乡下时候打架的办法对阿纳沙动手。 野狗一样,抓到哪里打哪里。 薅头发,踢肚子,最最接地气的战斗方式很快让天冬占到了优势。 阿纳沙被她扯掉了好几根头发,气急败坏的又朝她扑了过来…… …… 看着场上两个刚刚还体体面面的小姑娘这会儿已经见了血。 柳苏苏心惊肉跳,几次开口想要让二人住手,叶修铭也守在一旁,准备随时冲上去将二人分开。 打了这么半天,大家早就发现了,这哪是切磋,这分明就是泄愤。 而且女孩子打架,凶起来比男的厉害多了。 就在刚刚,天冬才在阿纳沙的后背上狠狠咬了一口,阿纳沙也不遑多让,狠狠在她的脖子上抓出了一道血淋淋的伤。 再打下去谁也得不着好处,柳苏苏看不下去,指挥叶修铭和李敢:“赶紧上去给我拉开,像什么话!” 二人一个箭步,蹭的窜到了两个姑娘中央。 叶修铭抓住阿纳沙的手腕,李敢搂住天冬的后腰,像扯面一样将两个死死黏在一起的人终于给扯开了。 天冬急的张牙舞爪:“松开我,还没打服她呢!” 阿纳沙也不遑多让,踢了叶修铭一衣服的鞋印,骂骂咧咧:“今天必须让她知道东胡人才不是这么好惹的!” 柳苏苏被两个丫头气的头疼。 周围看热闹的士兵也在这时被各自疏散,不允许继续看热闹了。 柳苏苏指挥二人分开,各自回到自己帐篷去。 明明是希望能和阿纳沙建立感情,结果莫名其妙打了这么一架,柳苏苏头痛如绞,觉得沈懿拜托她的这个事情好像越来越难完成了。 - 好好一个小姑娘被抓破了脖子,柳苏苏怕天冬身上会留疤,于是亲自用掺了灵泉水的药膏给她上药。 她一边上药一边数落天冬:“你傻不傻,明明知道打不过干嘛还要往上冲啊,我看你以后留了疤还有谁敢要你!” 之前柳苏苏说在军营里面帮她找如意郎君的事情,最近已经在紧锣密鼓的展开了。 今天看热闹的一众人里面还有几个是之前柳苏苏着重观察过得。 其中一个叫方金明的,听说是个书生来的,征兵入伍以后也是个聪明人,不止很快就升了百夫长,而且很多时候还能给沈懿提一些行之有效的建议。 况且这人长得也不错,个子高皮肤白,俊秀款。 柳苏苏本来挺看好他的,想着他年纪轻轻就能有如此功绩,日后若是天冬跟了他估计也能陪着他步步高升,早日也能当上个将军夫人。 直接找将军有什么厉害的,自己培养一个将军才是真的厉害。 可是,就刚刚,那位方金明站在人群里也看见了天冬龇着牙朝人身上咬的盛况。 ……柳苏苏觉得,自己之前筹谋了那么长时间都算白干了。 天冬这个小丫头,一般男的怕是都hold不住啊。 柳苏苏说她的,天冬还在那儿自顾自的说自己的。 她自己在那儿总结起今天的战略战术,好像还在准备下次见到阿纳沙的时候在跟她决一死战一次。 看着她气势汹汹的样子,柳苏苏脑袋更疼了…… 天冬在帐篷内休养,其他贴身的活儿都由茯苓来完成。 当晚,茯苓提来一桶热水替柳苏苏泡脚。 这里地处西北荒漠之中,空气干燥的太厉害,柳苏苏便日日泡脚,用以缓解。 水是刚刚烧好的,柳苏苏把脚放进去,顿时觉得一天的辛劳好像缓解不少。 她随口问:“天冬呢,没出去乱跑吧。” “……”茯苓眼神闪烁。 柳苏苏立马经历了今天的第三次,心里咯噔一下。 “你放她出去了??”柳苏苏不可思议,明明之前已经嘱咐好茯苓,让她看好天冬,不能再让她去和阿纳沙打架了。 茯苓赶紧解释:“不是的夫人,天冬她不是去找十一公主的。” “那是找谁?”柳苏苏立马追问。 茯苓抿抿唇,想说又不想出卖自己的好姐妹,很别扭。 柳苏苏沉下了脸,冷冷叫了她的名字:“茯苓。” 声音又低又沉,茯苓听得心里一紧。 夫人从来没这么和他们说过话,这一次看起来是真的生气了。 她立马跪倒在原地,然后向着柳苏苏说了实情:“是李将军,晚上的时候李将军托人送来了一些东西给天冬。” 又是李敢?柳苏苏皱了皱眉。 这人怎么还没完没了的呢?难不成他是真的对天冬动了心思? “送什么了?” 茯苓:“有一些治脸擦伤的药膏,对了,还有鲁班锁等几个小玩意儿,李将军说怕天冬养伤期间闲着无聊,拿来给她打发时间的。” 这会儿倒是挺有心思的。 柳苏苏冷笑一声。 “这是天冬不想收,去给他还东西去了?”柳苏苏立马明白了这里面的前因后果。 茯苓点头如捣蒜,恭维道:“夫人您真聪明,就是这回事儿,她怕别人去还李将军不肯收……所以才求我放她出去的……” 都这么说了,柳苏苏怎么好意思再追究她,只淡淡道:“好了,那你就下不为例吧,去瞧瞧,天冬回来了没有。” 第二百一十九章 她俩又打起来了 没过一会儿,茯苓苦着脸回来。 柳苏苏问:“那丫头还没回来?” 茯苓乖乖点头:“嗯,要不要派人去找找她。” “不行。”柳苏苏赶紧拦住她:“她三更半夜去找一个男人说话,这事儿传出去怎么也是不好听的,还是别叫别人知道了,咱俩去找吧。” 说罢,她起身,认命般的又穿上鞋袜,披上外套,和茯苓两个走出帐篷,前往李敢处找人。 茯苓去敲门,不多时,李敢便探头出来。 一见柳苏苏站在门口,他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苦笑道:“夫人是来找天冬姑娘的吧,她方才来过,不过已经走了。” “走了?”这里离她们住的营帐不足十米,要是刚刚走了,怎么可能他们来路上没有碰见呢。 柳苏苏皱起眉头。 李敢以为她是不信,连忙将帐篷门大开,引着人往里面瞧:“夫人,千真万确,屋子里就我一个,天冬姑娘还了东西以后就走了。” 他也是怕坏了天冬的名声,好好一个姑娘,要是跟他一个大男人扯不清关系,不知道外面的人要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 柳苏苏朝里面看了一眼。 立马就看到了摆在小几上的一堆七零八碎的小玩具,看样子天冬到底还是给还回来了。 “好,麻烦李将军了。”柳苏苏对李敢本人并没有什么敌意,她在现代社会的时候也认识过在男女感情上处理不好,但其他方面并没有一点问题的男生。 他只是想攀高枝儿,以后日子能过得轻松一点,这没什么错的地方。 可错就错在,他现在是既想攀高枝儿,又放不下天冬,这就未免有些惹得柳苏苏反感。 她让茯苓朝远处退了两步,给李敢留了些面子。 单独对他道:“李将军,从汴京到这里,一路都是你在身边保护我们,我原本对你印象极好,但是现在,你对天冬的态度恕我不能理解。” 她说的很直白,对于这样的男人来说,越模糊的界限越会让他们不客气的继续冒犯。 柳苏苏不想日后闹得太过难看,索性直接在这儿把话说明白。 李敢讷讷,半晌没有开口应答。 他自己也说不清到底现在是一番什么样的心思。 明明前几年吃了太多出身的苦,所以坚定的想过一定要找个身家富庶,出身不错的女子为偶,这样自己以后的路也好走一些,也能有所庇护。 可是现在,他却又放不下天冬。 李敢知道自己现在就是渣男行径,可他又不知如何是好。 柳苏苏坦言:“李将军,我懂你的心思,你既想要通过成亲提升阶级,又不想放弃天冬对吧?” 李敢被她说的一臊,脸红,但却还是咬着牙认了:“是,夫人,我知道你觉得这很可耻。但……” 柳苏苏摆摆手:“这没什么可耻的,很多人都有这样的想法,你能直白说出来,我还觉得你很有勇气。” “……”李敢定了定神,他能明显感觉到柳苏苏对他的态度是不喜的,那现在这是什么意思? 不出所料,柳苏苏很快又补充:“但是天冬是正经人家的女儿,她自己也说不会给人做妾的,李将军还是别想着一妻一妾的美事了吧,我已经在军营里给天冬找寻如意郎君了,日后还请李将军离天冬远一些为好。” 李敢脸色惨白,大漠的夜晚何其寂寥,一阵大风吹过,李敢只觉得浑身上下都被冻透了。 柳苏苏到底还是看在沈懿的面子上又给了他留了些颜面,临走前又说:“李将军别急,等到会了汴京城,我定出面帮你找寻一个读过书的世家女子为偶。” 李敢定了定神色,朝她拱一拱手:“那就多谢夫人了。” “不必。”柳苏苏淡淡,随即叫上茯苓,朝来路往回走。 - 从李敢的帐篷走回她们自己住的帐篷,一路都没有看到天冬。 柳苏苏有些心急了。 这毕竟是个都是男人的军营驻地,这丫头大半夜往外跑,该不会遇上什么歹人吧。 想到这儿,她也来不及担心天冬名誉之类有的没的的了,索性叫人去将叶修铭叫来,赶紧全营范围内开始翻找天冬。 叶修铭很快就跑了过来,而且还带来了天冬的消息。 原来这丫头从李敢那里出来并没有回自己的帐篷,而是放不下白天打架输了的气愤,直接奔去了阿纳沙的营帐,跟东胡那位十一公主又打起来了。 士兵们报告叶修铭的时候,听说二人酣战正欢,叶修铭去拉了架,这才过来通知柳苏苏。 听到这话,柳苏苏血压都上来了。 “臭丫头,看我怎么收拾你。”她心里默默,想着等会儿见了面一定要好好收拾天冬这个臭丫头,一天天净给自己惹事儿了。 “茯苓,你说是不是我平时对你们太和气,才让你们觉得我好欺负的。”路上,柳苏苏黑着脸问茯苓。 天色这么暗,茯苓却也看清了自家夫人难看的脸色。 她急的都要哭了,谁敢啊!都是天冬给害的! 她心里连连骂天冬是个扫把星,但又怕柳苏苏真的生气会收拾天冬,还忍不住帮她辩解了几句。 “夫人,天冬就是觉得自己打架打输了,是给您丢脸了,也是丢了咱们朝廷的脸,所以才会……” “呸。”柳苏苏气急败坏,瞪了她一眼:“她能想那么多?她就是觉得打输了没面子。” 柳苏苏真的是气的心脏都疼,沈懿好不容易交代给她一件事情,没办成也就算了,不能火上浇油啊。 这下可好,不光是没搞好关系,倒是又把人打了一顿。 回头沈懿回来可怎么交代啊? 她越想越气,脚步匆匆忙忙,不多时就到了阿纳沙的营帐门前。 隔着门朝里面望,两个瘦弱的女孩儿身影交叠在一起,一个的手指直愣愣,正奔着另一个的眼睛而去。 柳苏苏很快就凭借影子的身量判断出,底下的那个是阿纳沙,上面的那个是天冬。 好家伙,都打到扣眼珠子了嘛! 她急切的冲进去,大叫:“给我住手!” 第二百二十章 中原男人都这么文弱? 帐篷之内,一片安静,地上两人皆一动不动,唯有帐内的烛火,被柳苏苏带进来的冷风吹得左右摇摆。 叶修铭和茯苓也跟在柳苏苏身后冲进来。 入目却是非常奇诡的画面。 身穿寝衣的阿纳沙躺在地上,天冬气势汹汹的骑在她身上,右手握拳,食指伸出来,正试图把指尖的白色药膏往阿纳沙的脸上抹。 可是对方一直在抵抗,所以还未能成行。 这架势看着也不像是在打架啊。 柳苏苏分辨出空气中的味道,是她之前调制好用来给天冬避免脸上伤口留疤的灵泉特效药。 她瞟一眼地上那个用竹筒做成的盒子。 疑惑地问天冬:“你这是……给她上药呢?” 天冬别别扭扭:“是啊,您说过,女孩子脸上留疤以后就嫁不出去了,我把她脸都抓坏了……这不是怕她以后也留疤么……” 她说话的功夫阿纳沙趁其不备,反身将她从自己身上甩了下来。 不耐烦的看向门口众人,往外撵:“出去出去都出去,你们中原人不是最讲什么男女大防的么,我堂堂一个东胡公主的帐篷,岂是谁都能随便进的!” 叶修铭尴尬的轻咳一下,朝柳苏苏道:“夫人,我等就在门口候着。” 柳苏苏摆手:“好,出去吧。” 不多时,帐篷内就剩下了阿纳沙和柳苏苏天冬茯苓四人。 阿纳沙脸上伤疤确实挺严重,天冬是个狠角色,体格不如对方,倒是下手够狠。 她自己现在看着都觉得丢脸,一个劲儿把那个竹筒朝阿纳沙怀里推:“你拿去抹吧,我那里夫人做的还有剩,你可千万别留了疤,以后嫁不出去在怪我。” 柳苏苏有点纳闷,下午时候还喊打喊杀的二人,怎么就一个晚上就变成了这个情况。 虽然各自都依旧嘴硬,但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橘里橘气…… 阿纳沙撇撇嘴,用不标准的汉语反驳她:“谁怪你!我们东胡人才没有你那么无赖呢!” “你说谁无赖!”天冬不乐意,作势又要和她吵。 柳苏苏看出苗头,立马抬手止住了她的话。 “都给我闭嘴。”柳苏苏揉了揉发胀的眉心,斩钉截铁:“听我说。” 两个嘴硬的别扭种,说着说着怕是又要吵起来,柳苏苏果断自己来解决问题。 她把竹筒的药膏推到阿纳沙手边,不由分说:“东西你留着,毕竟是跟我的人打架伤了脸,我也要负责,至于天冬那里,我可以再做给他。” 说完,她又看向天冬:“你还有问题没有?” “没有。”天冬的头摇的像拨浪鼓。 柳苏苏又问她俩:“那你俩再见面还会打架不?” 天冬再一次摇头:“不打了。” 下午茯苓和夫人伺候她上药的时候,听说阿纳沙都是自己来。 她越想越觉得有点欺负人了,所以过来给人道歉送东西,哪想对方也是个死心眼儿,这才有了刚才那一幕。 见她摇头,阿纳沙迟疑了一下,半晌也摇了摇头:“你是我见过最凶的中原女人。” 她对天冬评价道。 四目相对,二人哈哈大笑。 这一笑,让柳苏苏提了一晚上的心也总算放下来。 之前还在愁怎么完成沈懿的吩咐呢,现在倒是好,俩人一笑泯恩仇,成朋友了。 这不就正中她下怀了么。 自那天以后,阿纳沙和天冬果真成为了好朋友。 俩人能一拍即合不是没有原因的,本质上这俩丫头都是比较直率单纯的性格,没有什么弯弯绕绕,喜欢不喜欢的都会直接说,所以在一起玩儿也不会有太多的矛盾。 她俩感情好,不代表柳苏苏就能轻易俘获阿纳沙。 这姑娘在政治立场上还是很稳固的,一直相信他们东胡才是石阶上最伟大的民族和国家。 柳苏苏只好春风化雨,试图以润物无声的方式感化她。 这天中午,柳苏苏亲自下厨,做了几个中原菜肴和点心请阿纳沙到自己掌中享用。 二人相对而坐,茯苓和天冬坐在一旁,四人一起吃。 柳苏苏今天做的是她在将军府时候经常做的鸡丝粥和蟹黄豆腐,另外还有几个用她刚刚种出来的新鲜蔬菜做成的小菜。 黄橙橙的豆腐摆在盘子里,看起来水灵灵的,阿纳沙吃了一口就大呼过瘾,还说你们中原人就是会琢磨,连个豆腐都能做出这么多花样来。 四人正边吃饭边说话,突然帐篷外面传来一阵男声。 “夫人,您要的书我替您誊写好了。”男人声音不像一般军中的将士那样粗粝,反倒有些文雅温柔。 “好,你送进来吧。”柳苏苏淡淡。 不多时,一个高个子的年轻男人撩开门帘走了进来。 他微弓着身子,态度谦恭,但仍是遮不住一脸的儒雅书生意气。 这就是柳苏苏之前替天冬看中的那个百夫长方金明,她还没放弃,想着多给二人制造一些机会,这样说不定还是有可能的。 可方金明进来以后,柳苏苏侧脸去看。 天冬就像根本没看见对方一样,依旧埋头苦吃,眼里就只有饭。 倒是阿纳沙,分神看了对方一眼,但也没表现出什么来。 “多谢方先生了。”柳苏苏客气一句。 听说这位在入伍之前也是个秀才,尊称一句先生倒也不过分。 方金明忙道:“不敢不敢,不打扰夫人用膳了,在下告辞。” 说完,人弓着身子,朝后退了几步,出了帐篷。 人都走了,柳苏苏再看天冬,这货还在埋头苦吃,好像刚刚进来过人这件事情她根本就不知道。 柳苏苏恨铁不成钢,戳了她腰眼一下:“看没看见!” “啥?”天冬摸着腰,委屈的眨巴着眼睛。 她根本就不知道夫人让自己看啥。 阿纳沙在这方面好像比她聪明一点,一下子就反应过来,然后张大嘴看向柳苏苏,问道:“你该不会是想让天冬跟刚刚那个男人……” “对。”柳苏苏点头:“人家是个秀才出身,还是百夫长,字也写得漂亮,人长得也好。”说完,她还拿过本子给天冬看方金明誊写的字。 天冬一脸看不懂。 倒是阿纳沙,连着翻了几页,然后撇撇嘴:“你们中原男人,是不是都看起来这么文弱啊。” 第二百二十一章 你们老老实实待着,我去 “像你们东胡男人就好了?都黑不溜秋的,那么壮!看着像门上的钟馗!” 别看俩人关系好转,但性子摆在那儿,天冬还是受不了别人说一句不是。 阿纳沙撇撇嘴,一改往常的性子,倒是没有继续争辩,就说了一句:“本来嘛,文文弱弱的,像什么样子,怕是连马都不会骑的。” 军队里面各司其职,当然不是每个兵种都会骑马。 但是柳苏苏之前打听过,这个方金明刚好是个骑兵,他马术极其精湛,还当真不是吹得。 阿纳沙还在别扭,说男人嘛,学中原男人惯会在识字作诗这种酸腐事情上下功夫,不像他们东胡男人,个个儿会骑马回摔跤,那才有个男人的样子。 天冬翻了个白眼儿懒得理她。 柳苏苏却在某一瞬间看出了些端倪。 阿纳沙说话的时候眼神一直闪啊闪,好像在扫视着她手中那副房间名誊写的字。 她福至心灵,突然有种奇怪的念头。 随即,她半开玩笑似的对阿纳沙道:“既然十一公主觉得我们中原男人马上功夫不行,不如我们就来赛一场如何,就让你刚刚看见的那位方先生去。” 阿纳沙微愣,不可思议:“他长得那么文弱,又白又瘦,当真是会骑马的?” 柳苏苏微笑:“那到时候你去瞧瞧不就知道了么。” - 本来柳苏苏这段时间就在军营里寻摸合适介绍给天冬的人。 恰好将几人组到一起,赛一局马,既能让阿纳沙消一消心里的骄傲,也趁此机会让天冬看看,这几位里面有没有她看中的男人。 但这事儿叶修铭做不得主,要等沈懿回来才行。 柳苏苏掰着手指算了一下,沈懿恰好今晚回营。 他这一走就是两个礼拜,柳苏苏的小腹又大了些,这几天又有过一次被肚子里的孩子踢肚子的感觉,她想和沈懿分享,但身旁无人。 如今,想着沈懿要回来,那股子无人分享的委屈又涌上来。 边境吃肉比较多,但伙房里的师傅们手艺普普通通,每回都是好几样,用盐水煮的羊肉,偶尔里面会放些白菜叶。 最近柳苏苏浇灌出来的土地收获颇丰,他们就开始往炖煮的羊肉里面加些香菜、香葱之类的,上回那锅炖羊肉里还加了豆芽。 虽然说是菜色丰富了些,但是味道还是很普通,把本来就害喜的柳苏苏搞的是一闻见肉味儿就想吐。 这一日,她想着沈懿即将回营,于是便叫后厨提前宰杀好的羊收拾好,她来料理。 说是料理,其实就是将宰杀好的羊放血,然后用她从汴京带来的一些香料腌制好,等到明天沈懿回来的时候用篝火一烤,吃个烤全羊。 东胡那边经常这么吃,中原来的人比较规矩,还是喜欢用炖煮的方法。 当然这只是一方面,还有一方面是,伙房的师傅试过烧烤,但他们手法不太行,味道极其一般,后来也只能规规矩矩的煮汤了。 但柳苏苏不一样,坐在现代社会的bbq爱好者,她经常会和小伙伴们周末出去露营烧烤,用炭火烤肉是她最拿手的事情。 腌制好的羊放一个晚上,为了保证沈懿吃好,柳苏苏临时还又腌制了些牛肉猪肉之类的东西。 次日一早,天光大亮。 柳苏苏去厨房检查,羊肉基本已经腌制入味,就等沈懿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上火烤了。 厨房的大师傅看着喷香的羊连连感叹:“夫人厉害啊,这还没有上火烤就已经够香的了!” 就连来看热闹的阿纳沙都忍不住道:“比我们东胡人做的羊肉还香,今晚我一定要好好尝尝!” 一旁的天冬推推他,翻了个白眼儿:“人家我们夫人是给将军做的,哪有你的份儿。” 看着前些日子还争个你死我活的小丫头们一下子变成了好朋友,柳苏苏笑道:“都有都有,我弄了很多。” 看到柳苏苏腌制的羊的人们都在等着沈将军赶紧回来,大家都想尝尝味道。 可是左等右等,从天光大亮等到天色擦黑,可还是没有等来沈懿和他的部队。 最初柳苏苏还不那么急,可是眼见着天色越来越暗,沙漠上又开始起风,那股不祥的预感就开始在她心里涌了上来。 叶修铭办事利落,还不等她开口,已经叫人朝远处去迎人。 可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还是不见有人回来。 先遣探路的人已经回来,说沿路一个人影儿都没看见。 叶修铭脸色一暗,最近这里天色变化极快,前一秒还艳阳高照,下一秒可能就会吹起狂风。 沙漠上赶路最怕这个,沈将军他们会不会因为暴风迷了路?或者走散了也说不定。 他越想越急,想要自己带着一行人去沙漠中找人。 柳苏苏看着他的脸色,脸上的笑容也逐渐消失。 她一方面担心天灾,还有一方面担心人祸。 毕竟幽王之子,那个小世子穆兆安还在外面游荡,谁也不知道他手上还残留有多大的力量,要是沈懿带着的小股部队和他碰上,到底是会占上风还是被欺负,柳苏苏连想都不敢想。 “夫人,我带一行人马去接将军他们。”叶修铭已经整理好人马,过来跟柳苏苏打了个招呼就准备走。 “哎。”柳苏苏心急:“我也跟你们一块儿去。” 她知道这样非常不稳妥,但是现在在不知道沈懿生死的情况下,让她就这么呆坐着,她也完全坐不下去。 叶修铭急了:“夫人,您不能去。” “我……”柳苏苏还想坚持,突然帐篷被人从外面掀开,小叔叔柳夕气势汹汹走了进来,指着她的鼻子毫不客气道:“你去添什么乱,老老实实给我在驻地待着。” “可是……”她还想说话,却被柳夕毫不留情又给堵住:“可是什么可是,你是能打仗啊还是能上马啊,你就待着吧,别给人添乱了。” 确实说的也有理,柳苏苏败下阵来。 叶修铭的心刚刚放下,就听柳夕又朝他道:“你也别去,这地界你们不熟,给我一队人马,我去。” 第二百二十二章 客塔之死 柳夕年纪不小,但看着体格还是挺不错的。 看样子就是经常锻炼的样子,叶修铭也看到过他骑马,知道这位是在西北生活过多年的老人了。 但饶是如此,他还是不太放心将自家将军的安危交到一个外人的手里。 还是柳苏苏一拍板:“就让我叔叔去找吧,你留下来,军营里不能无人做主。” 叶修铭心念一动,明白了夫人的意思。 于是他连忙安排了一队人马,带上了一些水和干粮交由柳夕保管,送人朝着大漠的方向去了。 眼见天色越来越暗,外面阴风怒号,坐在帐篷里面,柳苏苏的心七上八下的好不热闹。 她今天有非常不好的预感,不知道是因为沈懿,还是为着自己。 天冬、茯苓和阿纳沙都陪在她的身边。 帐篷外面还站着叶修铭和几个守卫的士兵,可柳苏苏的心就是砰砰砰的跳个不停,好像即将有很大的事情要发生。 有时候女人的直觉就是这么诡异。 子时一刻,柳苏苏的帐篷前突然闪过几个黑影儿。 他们各自都穿着黑色的夜行衣,仔细一看,不是旁人,正是前几日随阿纳沙一道闯营的那些人当中的几个。 一个身高体壮的男人脸上围着黑色的面罩,压低声音道:“是不是把那个将军夫人带走就行了,十一公主我们救不救?” 另个人冷笑一声:“哪用我们救,你瞧她有一点想走的样子吗?主子说的没错,这丫头耳根子软,怕是已经被中原人给收服了。” 男人顿了一下,想到晚上时候看见的那一幕。 阿纳沙公主和那些中原人围在一起笑闹的样子,衣服也已经换成了中原的样子,看起来好像真的已经融入了他们一般。 男人闷闷地嗯了一声,随即又补充一句:“但无论如何不能伤害到十一公主。” “知道了。”其余人嗤笑道。 - 午时三刻,在外面蹲守许久的黑衣人们,趁着帐篷前面士兵换班的间隙时刻,偷偷潜入营帐之内。 帐篷里面,分两拨躺了两伙人。 营帐内熄着灯,他们一时分辨不出来那个是主子要抓的沈夫人。 但想一想,帐篷里只有一张主床,沈夫人自然是在这张床上的。 他们摸索了一番,终于站在大床前面。 两个身材差不多的姑娘都平直的躺在床上,屋里没有任何灯光,看不清脸。 两个黑衣人相互对视一眼,其中一个突然从袖口拿出一个东西。 是东胡惯用的迷烟。 这玩意东胡和中原都有,但东胡人可能是性子比较彪悍的缘故,所以这迷烟的味道也比中原的迷烟更重了些。 柳苏苏一直屏气凝神,只等两个黑衣人以为她们都陷入昏迷当中,正要动手之际。 她刚要回击,却见一旁装了许久的阿纳沙先忍不住了。 她从床上暴起,一掌打在了其中一个黑衣人的脸上。 啪地一声,随即是她大声的咒骂声音:“客塔,你是瞎了吗,你看不见本公主也在这儿吗!你们是想连我一起弄死对吗?” 被叫客塔的男人就是刚刚在外面领头的那个黑衣人。 他看见阿纳沙的反应,先是一愣,随即很快反应过来,他们这是陷入了埋伏。 他不敢对阿纳沙动手,反手将一旁冲上来的天冬搂在了怀里,然后瞬间从腰带上抽出一柄锋利的短刀,直直抵在了天冬细白的脖颈上。 另一个黑衣人才不管那么多,他上来就直奔离他最近的阿纳沙而去。 可还不等反应过来,帐篷门已经被人从外面给打开了,然后倏地飞进来一支展开的折扇。 扇柄直愣愣打在他的手腕上,好像戳中了某个穴位,没用多大力气,但却让他的手臂一下子酸麻的抬不起来。 阿纳沙一愣,然后眼疾手快从他身前跑开。 她这才分神朝帐篷门口看去,没想到刚刚用一柄折扇救了他的人,正是前两日她还在笑话文弱书生的百夫长方金明。 男人冷峻的面容在月光的映衬之下,更多了几分压迫感。 他的手放在腰间的刀柄上,没有分神看阿纳沙,而是直直盯着胁迫着天冬的客塔,冷声道:“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放开她,你说不定还有一条活路。” 客塔搂住天冬的动作很紧,那柄锋利的刀刃已经逼在她细白的脖子上。 眼看着就要留下血痕。 天冬一动都不敢动,柳苏苏心急如焚,甚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 阿纳沙也吓坏了,忙对客塔道:“客塔,快放开她,她只是一个丫鬟,你杀她有什么用啊!” 客塔手臂上健硕的肌肉块很吓人,但他看向阿纳沙的时候眼神倒是有几分温柔。 “公主,我也是没办法。” 他似乎是在求得她的原谅,很认真的看向她:“公主,能留在这里很好,你们千万不要回东胡,你和二皇子都别回去,不然会活不成的。” 阿纳沙神情一顿,二哥早已经将其中的缘由讲给过他,她也知道,现在东胡皇室的人,很有可能比这些中原人还盼着她和阿兄快点死。 而客塔很有可能就是那些人派来,或者是要杀她和阿兄,或者是要抓走沈夫人当做人质要挟。 反正,他是来害她的。 可是看着面前这个和自己从小一起长大,一直给自己当近身护卫的人,阿纳沙还是不忍眼睁睁看着他被中原人的乱箭射死。 阿纳沙放软语气,劝说他:“客塔,你放开天冬,我保证他们不会伤害你,只要你放开她。” 此时,军营中的其他人也已经应声赶来。 帐篷门口站了许多人,有叶修铭还有方金明。 而客塔那位和他一起来闯营的黑衣人伙伴,也已经被卸了膀子,用麻绳捆了起来。 客塔前进无路,后退无门,只有手里挟持的一个年轻的小姑娘。 他的喉结滚了滚,看向阿纳沙,迟疑道:“十一公主,我要是放了她,真的能活吗?” “当然……”当然二字刚刚落地,只听嗖地一声,一支锋利的箭径直从帐篷一侧射进来。 箭身穿透客塔的太阳穴,人几乎是声儿都没出一下,就倒在了血泊里。 第二百二十三章 找你相公去 变故来的太突然,所有人都愣住了。 其中包括刚刚捡回一条命的天冬。 她只感觉到一股热流喷到她的后脑上,随即身后挟持她的那人突然松了手,她赶紧跑出来,然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地的血红。 她被吓得呆了,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后脑。 热热的,腥腥的,全是血…… 她哆嗦着倒坐在地上,却冷不防被一个温暖的怀抱接住,李敢熟悉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别怕,我在。” 随后,他便温柔的用大掌将天冬的眼睛捂上,不让她继续看眼前这极为惨烈的一幕。 刚刚放箭射杀客塔的不是别人,正是方金明。 他与外面那名弓箭手里外结合,抓住客塔与阿纳沙说话走神的一瞬间,果断将人一击毙命。 事情完成的滴水不漏,方金明带着自己人准备打道回府。 却冷不防被阿纳沙给拦在了当场。 阿纳沙黑着脸,表情格外阴冷,怒气冲冲的看着他,骂道:“你这个中原蠢猪!客塔明明已经想要投降了,你凭什么要杀了他!” 其实,单就说这几句话她的眼泪已经快要克制不住了。 可是为了不再这个中原人面前丢脸,阿纳沙一直用指甲扣住手心儿,硬生生的撑着,生怕掉了眼泪会让自己的气势便低。 她自小和客塔一起长大。 客塔是她的奶娘最小的小儿子,从小就跟在她身边,不管是上树抓鸟还是下山猎骆驼,只要是她提出的要求,客塔从来就没有一次拒绝过。 前些年客塔到了可以成婚的年纪,二哥原本想指一位年纪相仿的姑娘给他成亲。 可是客塔却没答应,反而告诉二皇子,他要等到公主成亲了,亲眼看到有人保护她了才会考虑成婚的事情。 阿纳沙当然知道客塔对她的一片心意,但在她的心里,客塔却更像是个哥哥。 她亲哥哥阿如汗每天忙得很,客塔却不一样,从小到大,只要是他提出的要求,不管是多困难,客塔都会想尽办法解决。 在她心里,客塔是和哥哥一样的存在。 而如今,她的亲哥哥被中原人关在地牢底下,而客塔则被这个残忍的中原人杀死了。 她恨得要死,恨不得直接手撕了方金明。 “王八蛋,我要你给客塔偿命。”她作势朝方金明疾扑过去,反手掏出口袋里防身的匕首,直直扎向方金明的心口处。 却不料,方金明看着文弱,但动起手来却格外利落。 他似是早就预料到了她的反应,一个闪身躲开,然后迅速将阿纳沙双手一扭,匕首应声落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落地声。 “中原蠢猪,你放开我!”阿纳沙骂骂咧咧。 方金明皱起眉,拉着她的双手又重新走回到帐篷里面。 地上,客塔的尸体还没有被收拾起来,叶修铭蹲在一旁,正在检查他身上的装备。 方金明将阿纳沙给拉坐在地上,指了指已经被掀开的客塔的胸口,说道:“看见了吗,刚才他要是不死,死的就是我们。” 阿纳沙顺着他的手指往下看,客塔健硕的胸口绑了满满一圈的炸药。 引线就在他衣领的位置,只有短短一点点。 她脑中轰隆一声,像是响起一声炸雷。 叶修铭淡淡:“他是你们东胡那边派过来的死士,目的就是为了在我们的军营里搞出大乱,这样不管是你还是二皇子阿如汗就都活不过去了。” 阿纳沙眼神突然失去焦点。 她知道她和阿兄危机四伏,却从来也没有想到,原来客塔都会成为别人利用的一环。 他真的是会杀死她的吗? 她疑惑不解。 方金明见她没了反抗的能力,便将人放开了,没拉她站起来,就由着她坐在地上苦思。 方金明起身走向帐篷门口。 还没走出门,就听到有人在后面喊他。 他应声回首,阿纳沙微仰着头,那双黑漆漆的大眼睛里毫无生气,却仍旧说出了那句:“对不起,我不该骂你是蠢猪。” - 刺客事情发生以后的一个时辰之内,沈懿和柳夕的部队就一起回来了。 柳苏苏听到声音,忙跑到军营门口去迎人。 两队人马都灰扑扑的,身上尽是漫天的沙尘,看样子这一路上是吃了不少苦。 沈懿也和他们差不多,脸上不如平日看着清俊干净,但在看到柳苏苏的那一刻还是眼睛亮了亮,喊了她一声:“娘子,让你担心了。” 柳苏苏这一颗心瞬间就软下去。 她迎上来,用绣帕替沈懿擦了擦脸上的沙尘,心疼的问了句:“累了吧。” 一旁的柳夕看不下去,抖了抖拂尘,轻咳一声。 柳苏苏立马从二人世界中回过神来,放下沈懿对柳夕道:“叔叔怎么这么厉害,才出去没多久就找到沈懿了。” 小姑娘眼神亮晶晶,虽然摆明了是拍马屁,可是她眼神里那一道真诚的光还是让人看着十分舒服。 柳夕被拍的高兴,捋了捋胡子,带着人一边往帐篷里面走一边道:“还不是穆兆安那个鸡贼货,找了沙漠里的原住民用了阵法,将沈懿他们部队困在了沙漠里,要不是我进去破了阵,他们走死也是出不来的。” 这里的沙漠里确实是住了不少原住民,很多都是有宗教信仰的。 但是在这里柳夕说的阵法,但也不像是那些修仙小说里写的那么邪乎,神神鬼鬼之类的,他们只是利用人在沙漠里无法辨别方向的条件来制造一些障眼法。 比如靠声音干扰骆驼听力,来阻止它们听声辨位。 比如靠磁铁干扰罗盘,来阻止它们找到前进的方向。 当然,这些在古代人眼里就是神迹,而对于一个九年义务教育之下的柳苏苏来说,她明白这些东西的科学依据,也不会显得那么害怕。 “叔叔辛苦了。”柳苏苏又是一阵吹捧。 她话是朝着柳夕说,眼神却还是在不由自主的扫描着沈懿站着的方向。 毕竟太久没见,又经历了今晚曲折的经历,她还是很担心沈懿会不会受伤。 她以为自己藏得很好,但其实早就已经落到了柳夕的眼里。 柳夕实在是看不惯她这副德行,一摆拂尘,翻了她一眼:“找你家沈懿去吧,我得去歇歇了。” 第二百二十四章 别怕,有我呢 沈懿正在听叶修铭说刚刚刺客的事情。 “是东胡来的死士,身上还带了炸药,估计是他们东胡内斗想要借我们之手除掉二皇子和十一公主。”叶修铭简单几句话交代了前因后果。 “现在人呢?”沈懿皱眉。 叶修铭道:“一个死了一个捆起来了,应该没事了。” 明明两个死士都已经控制住,可沈懿的脸色却还是非常难看。 柳苏苏心疼他一路劳苦,走上前,想劝他事情已经解决了,先让他回去休息休息吧。 看着面前小姑娘满眼的心疼,沈懿心软的一塌糊涂。 但是很明显,刚刚关于东胡死士的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 他确实很累,但他还来不及休息。 “乖,你先去休息,我处理好很快就回来。”沈懿摸了摸她的头,语气极其温柔。 要是往常,柳苏苏肯定会乖乖听他的话,不打扰他做事,自己去休息了。 可是今天不一样,先是经历了他许久未归的紧张,刚刚又直面了一个鲜活的生命在自己面前消失的恐慌。 柳苏苏一刻也不想离开沈懿。 她难得任性了一次,黏在沈懿的身边就是不肯走:“你要去哪里,我和你一起去。” 面前小姑娘瘪着嘴,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浓黑的瞳仁里满是委屈。 “我自己害怕。” 柳苏苏几乎没有对他撒过娇,沈懿的心软得一塌糊涂,彻底是没了办法。 他无奈的笑笑,牵起柳苏苏的手道:“好,那你乖乖跟着我。” - 沈懿叫人将没有死掉的那个死士好好搜了一遍身。 不出所料,他身上也藏着杀伤性武器,不过跟客塔不一样,他身上带的是一种毒药,估计是想趁着营帐里的人不注意,将药下到茶水里面,用以给他们的军营带来恐慌。 “还有没有!”沈懿看着地上那摊白色的粉末,心底的火藏也藏不住,他一脚狠狠踢在地上那人的胸口。 他力气极大,那人被他踢的,硬生生吐出一口血沫。 “没了……”男人艰难开口。 沈懿的火却好像还是无法熄灭。 他满心的后怕,他完全无法想象,要是奸计得逞,那么现在会是怎么样的一种局面。 要是柳苏苏不是警惕心那么强,或者说没有和阿纳沙搞好关系,没有被对方提点有异动,是不是她真的会被对方算计,或受伤,或死…… “对不起,我不该留你一个人在营里的。”沈懿的心像是被人用大掌狠狠地捏住,疼的他透不过气。 他开始后悔,当时为什么千里迢迢也要让柳苏苏到自己身边来。 汴京虽远,但到底在皇城根儿下面,她在家里总是好过在西北边境和自己整日提心吊胆不是? “将军,我没关系的,现在不是好好的活着么,你别担心。”柳苏苏好像他肚子里的蛔虫,哪怕他一句话都没说,对方却好像一眼就看出了他内心的想法。 “可是……”沈懿还是不能原谅自己的自私。 柳苏苏仰起脸看着他笑,脸上的笑容一点也不勉强。 “千万别现在赶我走,我们说好的,咱们的孩子要在你身边降生,我自己会害怕的。” 是的,他们夫妻两个说好,柳苏苏要在边境待到孩子落地以后在考虑回汴京的事情。 因为,这里离汴京城足有千余公里,路上折腾的时间太长。 如今,她的身孕已经足有快四个月了,现在已经有些显怀,之后就更是明显,沈懿不想让她在路上担惊受怕,柳苏苏也希望临盆之时能有夫君在侧相陪,所以二人说好,要等到柳苏苏生了孩子以后再说回汴京的事情。 可是眼下,遇到突发|情况,柳苏苏看出他的心思,明显是想让她远离纷争,回皇城好好呆着。 柳苏苏不愿意,她就想跟在沈懿身边。 古代和现代不同,一封信要过好久才能收到,想见的人也要走好远的路才能见到。 所以,她就更加珍惜能够陪在沈懿身边的日子。 她不想走。 妻子温柔的眼神像一泓清泉,将沈懿心头的怒火浇灭。 他的视线也逐渐温柔下来,软声道:“好,不走,就在我身边待着。” 那位没死的死士被全身检查过后,关在了二皇子阿如汗旁边的大牢里面。 沈懿带着柳苏苏过去看,那人正跪在阿如汗旁边,垂头告饶。 “二皇子,我真是被逼的,您别怪我。”他头都要磕出血来。 阿如汗却是一眼都不看他,脸冷厉害,听到他这番话,还冷笑了一声:“既是投靠了别人来置我于死地的,就摆明了是觉得我无法翻身了,一个无法翻身的废人,你怕我作甚!” “……”说的好像还挺有理,那人当真还认真思索了一下。 可还不等他反应过来,黑暗中,沈懿牵着柳苏苏走到了二人面前。 “也不是全然没有翻身的可能。”沈懿看着阿如汗淡淡道:“只看二皇子有没有兴趣和我们合作了。” 阿如汗没动,而是冷笑着打量了一下沈懿身侧的柳苏苏。 是个美人儿,标准的中原美人儿,鹅蛋脸,唇红肤白,眉眼如画,看起来就娇娇软软,让人很想欺负她。 他冷笑一声,将视线又转回到沈懿身上,嘲讽道:“我以为沈将军是个人物,原来不过是个走到哪儿都离不开媳妇儿的货色,像你这样的将军都能放出来,可见你们中原朝廷是真的没有可用之人了啊,哈哈哈哈、” 他笑的格外放肆。 沈懿也淡笑一声,依旧看着他,并不言语。 柳苏苏可以接受别人说她不好,但坚决不允许别人置喙自己的夫君沈懿。 他是那么好的人,别人凭什么说他。 况且,是在她自己的一再坚持下,沈懿才带她来的。 她觉得自己有维护他的责任。 “将军。”她仰起脸朝他看了一眼,眼中似有试探。 二人之间的默契就在那一眼里就已经全部清楚了。 沈懿没说话,就是温柔宠溺的朝她笑了笑,鼓励般的点点头,好像在说:“去吧,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有老公在呢。” 第二百二十五章 失败的原因 得了沈懿的首肯,柳苏苏不再客气。 她一步走到阿如汗的大牢门前,微微弯了下眼,俯视着满脸桀骜的阿如汗。 “二皇子。”她轻声叫了他一句。 阿如汗毫不客气的上下打量她一圈,然后依旧骄傲的嗯了一声。 柳苏苏丝毫不在乎他略带挑衅的态度,反而笑笑,蹲下身子和他平视。 “你知道为什么你们东胡人壮马肥,但是这么多年还是打不过我们中原人吗?” 阿如汗微愣了一下,他以为沈懿放任自己的女人挑衅他,不外乎是说一些难听话而已,却没想到这女人一张嘴竟然是和他说起这个来。 “我不知道,难道你就知道吗?”阿如汗从来不把任何一个女人放在眼里,除了他的母亲和妹妹。 柳苏苏蹲的有些累,慢悠悠站起身。 翠色的春衫下摆飘起来,一股淡淡的女儿香迎面扑了阿如汗一脸。 不,不是女儿香,香气更甜美一些,像枝头刚刚转红的樱桃,带着些诱人的甜香。 阿如汗的喉结动了动,有些不太适应像柳苏苏这样娇美的中原女人。 他们东胡的女人都像男孩子一样长大,说话做事样样干脆利索。 可柳苏苏不一样,她声音软软的,身上又很香…… 沈懿似乎察觉到他眼神中的异样,微皱了下眉,将柳苏苏往自己身边拉了拉。 除此之外,他并没有阻止柳苏苏后面的话。 “二皇子,你们一直输就是因为你们的将士们心里只有国没有家。”柳苏苏说话声音很慢,但每一个字都清晰的传到阿如汗的耳朵里。 “什么意思?”他显然没有太懂柳苏苏这句话的含义,还开口问了一句。 柳苏苏给他解释:“你刚刚说我家将军离不开我,就是因为这个,将军在战场上只要一想到你们的存在威胁到了我们全家的安危和性命,只要你们东胡不乖乖被打服,他就没有办法和我好好享受生活,这样将军打起仗来当然会事半功倍。” 她说这几句话的时候,没有看阿如汗,眼神一直落在沈懿的身上,非常温柔。 阿如汗微怔,嘴里一直咀嚼着她刚刚说的那句:只有国没有家。 半晌,他仰起脸:“将士们心里有国这难道是错的吗?” “这当然没错,我们中原的将士们心里也有国。”柳苏苏慢悠悠和他解释:“但人心里只有国,就会想着牺牲,心里有家又有国就不一样了,这样我们的将士们就会想着不论如何都一定要活下来,只有活下来才能回到自己小家里面。” 一席话说完,阿如汗还没来得及回应。 旁边那个死士却突然掉了眼泪。 他想起自己年迈的父亲,出来之前自己甚至没有和父亲打一声招呼。 他是视死如归而来的,他们东胡人从小被教育就是如此,要用生命抵御外辱。 可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他们,原来心里也可以有家。 柳苏苏见阿如汗听得差不多,点到为止没有继续,而是朝沈懿看了一眼。 沈懿心领意会,淡淡朝阿如汗道:“二皇子,我希望你能考虑我的提议,只有这样,你们这个国家才有救。” 说完,也不等阿如汗回复,沈懿便牵起柳苏苏的手,转身出了地牢。 - 之前那个帐篷被客塔的鲜血染了一屋子。 虽然叶修铭立即叫人将帐篷里的血迹清理干净了,但是柳苏苏还是没法住。 不是她矫情,单纯是害喜状态下,她总是觉得能够闻到屋子里散不出去的血腥味儿。 也不知道是生理原因还是心理原因。 沈懿知道心疼她,加上也觉得那里晦气,于是便将她带到他平日用来处理公务的营帐里面休息。 屋子里灯光很昏暗,床榻都已经铺好,旁边的桌子上还摆了好多的兵法书籍。 柳苏苏坐在一旁随手翻了翻,然后对沈懿道:“以后我每天都跟着你,你处理公务我也要跟着,反正别留我自己一个人待着了好吗?” 小姑娘的眼睛在烛火的照应下一闪一闪的,沈懿哪还拒绝的了。 他朝她伸出双手,柳苏苏心领意会,走过来坐进了他的怀里。 他的怀抱很暖,热气腾腾的男性味道盈满柳苏苏周边的空气。 沈懿将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说道:“好,以后我去哪儿你就跟我去哪儿,一刻都不分开。” “真的嘛,你答应了?”柳苏苏眼睛亮晶晶。 沈懿宠溺的摸了摸她的鼻尖儿,点点头:“当然,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这头红绡暖帐,另一头,李敢却站在天冬的帐篷门前吹冷风。 天冬今天吓坏了,在那个东胡汉子死在她身后的那一刻,她吓得直哆嗦,然后昏昏沉沉到了现在,依旧没有睡觉。 平日跟她同住的茯苓姐姐要在夫人身旁值夜,一会儿才会回来。 现在空荡荡的帐篷里只有自己,和帐篷外虎啸的风声。 天冬吓得缩进被子里,将被子捂过头顶,连脸都不敢露出来。 可黑暗却并没有给她带来任何安全感,只要一闭上眼,那个东胡男人温热的血液喷洒在她身上的感觉还是那么的清晰。 她浑身上下冷冰冰的,冷汗滚滚的从额发里流出来,害怕的想哭。 帐篷外面的冷风更大,声声怒号,天冬探出一只眼睛朝外看,突然见一个高大的身影儿立在她帐篷之外。 那影子很大,几乎能把她整个笼罩住。 她心一凉,怕极了。 但她这人就是,越害怕,越要撑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态度。 她咽了咽口水,朝外面黑影大喊一声:“谁!是谁在那儿!别想吓唬你姑奶奶,姑奶奶是瞎大的,才不怕你们这些孤魂野鬼呢!” 那黑影儿还是一动不动,天冬的心脏都快要骤停了,可突然想到哥哥小时候告诉过她,不管是人还是恶鬼都最怕恶人,要是碰见了,就狠狠的骂他们就行了。 想到这儿,天冬酝酿了一下。 正准备开口,外面那个黑影儿却突然说话了。 他声音很熟悉,语气很温柔:“天冬姑娘别怕,是我,李敢。” 第二百二十六章 隔着帐篷 李敢是专门来帐篷前陪天冬的。 他知道茯苓还没回来,天冬一个人肯定不敢睡,所以就站在帐篷边上陪着她。 刚刚客塔死时候的那一幕,到现在还在他的脑海里萦绕。 当兵数年,死在他刀下的人无数,但是他从来没有一刻像刚刚那样害怕过。 手都在颤抖,心脏扑通扑通的跳,几乎要跳出来。 只要想到天冬曾经被一个男人挟持着,那个男人手中的刀柄抵在她细嫩的脖子上,他就后怕的厉害。 “天冬姑娘,你睡吧,我就站在这儿,你别怕。”他声音很软,贴着帐篷穿进去。 里面的人影儿动了动,然后点燃了烛台。 里面烛光盈盈,天冬没有出来,就坐在榻上和他说话。 二人隔着薄薄的一层帐篷,一个里面一个外面。 “李将军,你是专门来陪我的吗?” 天冬又不是傻子,这么明显的陪伴她还是分得出来的。 况且,今天客塔死了以后,第一个冲上来抱住她的人就是李敢。 虽然当时她已经被吓得无法呼吸,可是李将军温热的胸膛将她包裹住的感觉,她还记得。 他低沉又温柔的声音从头顶传过来,一遍遍的安慰她:“别怕别怕,没事了,没事了。” 所以,如今看到李敢出现在自己帐篷之前的时候,天冬说不出心里有一种什么感觉。 之前,在被李敢拒绝以后,她心里曾经有过委屈和不甘。 可是后来慢慢的她也逐渐想通,心里就只剩下平静。 可是李敢他非要往原本已经平静的湖面上再扔一颗石子儿,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天冬不懂,于是,她就直接开口问。 “李将军,你是对每个女孩子都这么好吗?那阿纳沙今天也吓坏了,你为什么不去陪陪她呢?” 帐篷外的李敢一愣。 他一时间还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最后,只含糊的回答了一句:“因为我和你比较熟悉。” 天冬的心莫名的就沉了一下,她哦了一声,淡淡:“我们好像也没那么熟悉,李将军,你回吧,过会儿茯苓姐姐就回来了,你一个单身的将军站在帐篷外面不合适,被人知道了,还以为我们有什么呢。” “可是……天冬……”李敢迟疑了一下。 还想解释什么,却被天冬给打断。 小丫头说起话来机关枪一样突突突的。 “可是什么可是,别说什么你把我当妹妹那套了,我家夫人都说了,你就是没看上我的出身,又嫌弃我没文化,这有什么,我不怪你,但你能不能不要没事儿就来找我,李将军,你是大人,你做什么不会有人说你不对,可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小丫鬟,我以后还要嫁人的,不想跟你有什么牵连。” 一套话说的李敢哑口无言。 他自己也有些迷惑了。 他确实是已经给自己的未来规定好了一条道路,走仕途,找一个达官贵人家的娇小姐,然后借助娘家的助力,一步一步的向上走。 可理智是理智,他的感情却完全不受自己的掌控。 他满眼都是天冬这个小丫头。 哪怕明知道她家庭出身不好,根本不可能娶回家,但是一想到她有一天很可能和别人在一起,李敢的心就像是被猫抓了一样,难受的厉害。 “天冬姑娘,我们能不能谈谈。”他下定决心,诚恳的对她道。 帐篷上,天冬的身影一顿。 问他:“你想谈什么?” “我确实很中意你,但身份所碍,等以后我成了亲,迎姑娘进门做个平妻你觉得如何?” 他确实是在真诚的寻求解决办法。 但这句话落在天冬的耳中却格外讽刺。 平妻?他说的倒是轻巧。 哪个高门望族的小姐愿意跟她一个小丫头平起平坐? 这根本就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李敢根本就是想要先将她骗到手,等到到时候说不通正牌夫人,就委屈她去做个妾。 正经人家的女孩才不给人做妾。 天冬冷笑一声,讽刺道:“还真是感谢李将军的抬爱了,恕天冬不能从命,您回吧。” “可是……”李敢也很委屈,这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最有可能性的办法了。 他也觉得要是能够成行,并不算委屈了天冬。 可是对方,就这么毫不客气的将他撵走了。 还扔下一句:“李将军,别叫我一个小丫鬟瞧不起你。” - 另一头,阿纳沙也睡不着觉。 客塔从小和她一块儿长大,人生中所有的阶段二人都是一起经历的。 他来当刺客害自己这固然可恨,但是阿纳沙还是无法忘掉他们在一起那些高兴的时刻。 客塔是个脑子不太灵光但四肢极其发达的人。 而阿纳沙从小鬼心眼儿就极多,今天出个馊主意叫客塔去沙漠里捉羊,明天又央着人陪她挖一棵荆棘树回来宫里种。 客塔每回都是憨笑着听她的吩咐,一点意见都没有。 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会倒头反戈,站在别人那边来害她呢。 她不懂,但她就是恨不起来客塔。 西北的夜晚天色很黑,墨蓝的天际漆黑一片,只有点点星光。 阿纳沙睡不着,就披了件衣服出去晃悠。 沈懿和柳苏苏给了她极大的自由度,除了不允许带武器以外,她几乎可以随便在军营里四处乱窜,除了几个重要的地方不能随便走以外,她各处都可以去。 他们几乎把她当成了自己人。 军营里四处都点着篝火,但没什么人,除了几个夜晚巡逻和站岗的士兵以外,只有营门前还有身影。 她提着手里的灯笼,走到了营门口。 远远就看到一身戎装的方金明站在那里,正在和一旁的守营士兵交代什么。 对方也很快的就看见了她,先是皱了下眉,然后撂下身边的士兵,径直朝她走了过来。 男人如墨一般的眉眼在深夜看起来倒是多了几分刚猛。 不再像最初阿纳沙看见的时候觉得那么的斯文。 方金明看向她,眉头微皱,声音低沉:“十一公主,这么晚你不在营中休息,是要出去吗?” 第二百二十七章 识大体 阿纳沙是个很奇怪的人。 所以哪怕是客塔今天要杀她,但是想到过去的点点滴滴,她就是恨不起来对方。 可对待方金明。 哪怕他今天的行为救了自己,但一想到客塔是死在了他的手下,阿纳沙就是无法不恨他。 说到底,她是个极其感性的人。 所以,在方金明问出那句话的时候,她脸色一下子就掉了下来。 语气生硬的回怼过去:“你管我,我是你们家将军和夫人的客人,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用不着跟你一个小小的士兵报备!” 男人都不爽别人挑衅他们的尊严。 阿纳沙此举,就是试图打击方金明,让他知道,在自己眼中他不过是一个很小很小的蝼蚁,不值一提。 可很显然,方金明并不吃这一套。 他冷冷道:“别管您是谁的客人,但今夜守营的是我的队伍,您不能出营。” 言简意赅,语气生硬。 阿纳沙原本根本没想出营,但反倒被他这句话给激怒,还非要出去不可了。 “你让开,别拦我。”阿纳沙一个箭步冲到营门口,但她的身手显然不如方金明的那么好。 这人看着文文弱弱想个书生,动起手来却十分利落干脆,两下就将她双手拧到了背后,单手钳住,就要往她所在的帐篷走。 “太晚了,我送您回去。”他淡淡。 阿纳沙手腕生疼,男人的大手钳子一样让她毫无挣脱之力。 她像是被人捉住了命脉的小羊羔,只能亦步亦趋的跟着方金明往帐篷的方向走。 “你放开我!你这个坏人,你是坏人!”她挣脱不了,嘴上却一点也不让,依旧骂骂咧咧。 方金明一点也不吃这套。 任凭她骂,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终于,阿纳沙骂无可骂,只能狠狠地瞪着他。 方金明淡淡开口,问她:“十一公主这是骂累了?” “……”阿纳沙还是不说话。 方金明淡淡:“您的忘性真好,刚刚还为骂我道歉,现在又来。” 阿纳沙有点尴尬。 确实,在发现客塔身上的炸药的时候,她确实给方金明道了歉,可是现在,那股愤怒的情绪又涌上来,她口不择言,又骂了很多比之前还要难听的话。 她知道自己这样做十分不好,但是忍不住又嘴硬:“不一样,你还是害死了我最好的朋友。” 方金明脚步不停,只是侧过脸看她。 男人英俊的面容在月光的照耀下更显冷峻,他表情很严肃,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的眼睛,问道:“如果有一个陌生人,他闯进了你的家,用刀和炸药挟持了你的父母亲人,他们的生命危在旦夕,你现在手中有杀他的机会,请问公主,你是动手还是不动手?” 阿纳沙语塞。 她当然知道方金明说的就是客塔那一伙人。 大晚上闯进柳苏苏的营帐里面,不就是这种情况么。 但是阿娜社坚决不肯服软,她抓住方金明话语里面的漏洞,理直气壮道:“你还有脸说这个,我们东胡在这里生活的好好的,明明是你们中原人一次又一次来侵犯我们的家,所以我的族人才会奋起反抗的。” 方金明似乎被她的理论逗笑,唇畔勾了勾。 然后继续道:“十一公主应该是很少读书吧?” 阿纳沙平生最怕读书,启蒙老师被她气走好几个,可是书本上的第一篇汉字她都还没认全。 过去不觉得怎么样,反正他们东胡人只要会上马打仗就行了,干嘛非得识字儿啊。 他们的族人,也就只有二哥阿如汗识的的汉字多些罢了, 可是现在,面对方金明挑衅似的提问,阿纳沙却终于感觉到了后悔。 可她嘴上还是不肯承认,理直气壮道:“你读书了又能怎么样,还不只是个小兵,还要跑到我们东胡的土地上来讨生活。” 她的李志起涨很有些小女生的可爱地方,所以,方金明并不反感她。 只是,她说的话里面透着无知,方金明决心摆正她的态度。 “读书并不会直接带给我官声可前途,但读书明理,只有读书才知道天地多么博大,只有读书才会知道我们国家本来就是一体,根本没有分乱这一说,东胡本来就是国家的一个部分,你们自己出去立国本就是在分裂的做法。” “……”阿纳沙被他说的一愣。 什么叫本是一体,又分裂之类的。 她听不懂,就眨巴着大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方金明。 少女眼睛黑葡萄似的,方金明勾了下唇,用最简单易懂的话解释给她听:“我们本是一体同胞,不该彼此仇视。” 一体同胞?阿纳沙的脑海里闪过众位皇兄在提到中原人时候愤恨的样子。 在他们东胡,中原人是恶霸,是要杀干净才行的种族。 可是到了方金明口中,天下却成了一家人,他们都成了同胞。 他没说要杀很多人来立威,他说只有国家强大才能抵御外辱。 阿纳沙陷入了深思,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 此时,方金明已经连拉带扛将人带到了她的帐篷门前。 方金明单手把帐篷的门拉开,将阿纳沙推进去。 手上的捆缚终于宣告结束,阿纳沙扭了扭发酸的手腕,看向方金明,问道:“那像你说的那样,以后我们都是一家人了,纳中原人真的就不会再来欺负我们东胡人了吗?” 方金明果断点头:“我保证不会,只要东胡有一个懂得识大体的君主。” 阿纳沙顿了顿。 她想到她的父亲,现在东胡的掌权人,巴塔尔。 在东胡语境当中是英雄的意思。 巴塔尔在位已经十几年,一直在动员所有的东湖人们仇视中原人。 他说中原人都是恶魔,说中原人是蠢猪,只有杀死他们,东胡才能够长长久久的稳定下去。 过去,阿纳沙对此深信不疑。 可是直到她的阿兄阿如汗被抓走,自己也被困在这中原军队的营地以后,她才发现,哪有什么恶魔和蠢猪,这些人都和她一样,是向往平静生活的普通人。 是她的父亲,将一切夸张放大,为的就是成就他自己的野心。 “那你说的识大体的君主是什么样子的呢?”她好奇的问方金明。 第二百二十八章 贤内助 方金明看了她一眼,女孩眼睛亮晶晶的,倒是没有了刚刚敌对的态度,认认真真的看着他,还当真有那么一点求知欲在里面。 他勾了下唇:“懂得感恩,理解臣民疾苦,知道学习其他国家的文化,不会故步自封。” 似乎知道她的文化水平有限,在说了一个成语以后,方金明又非常体贴的解释了一句:“故步自封的意思就是指把自己限制在原来的地方;比喻因循守旧,安于现状,不求创新进取。” “我不是笨蛋,我知道!!”察觉到自己被小瞧了,阿纳沙愤怒的朝他挥了挥小拳头:“别拿我当笨蛋。” 方金明笑笑,没说话。 阿纳沙今天一个晚上学到了好多从前完全没有听到过的知识,虽然她口中说着让方金明不要拿自己当笨蛋,但她自己也莫名其妙觉得有些丢脸。 不是为着自己什么都不懂,是为着她丢了东胡皇室的脸。 人家中原一个小小的士兵都能跟她说出这些长篇大论,她一个东胡的皇室之女倒是啥也不是。 阿纳沙被方金明送到帐篷门前。 见她不再挣扎,方金明放开困住她的手:“十一公主,早些休息,晚安。” 他声音冷冷淡淡,但却很好听。 阿纳沙鬼使神差在他转身离去之时,扯住他的衣袖,问道:“过几日赛马,你可会去?” 方金明瞟一眼她扯着自己衣袖的手,没什么表情,然后平视她点了点头:“会去的。” 他自然而然将衣袖从她手中抽出来,再次道:“公主早些休息,晚安。” “晚……安。”阿纳沙说的有些别别扭扭,目视着方金明离去的背影良久。 - 沈懿回来以后,柳苏苏便将自己想要看赛马一事与他说了。 “好,反正骑兵们是要操练赛马的,一道比比,也叫那些个东胡人知道一下,我们中原人的厉害。” 沈懿自打听说他走几日,柳苏苏已经和阿纳沙他们打成一片,便笑着把她抱进怀里,戏称她为贤内助。 柳苏苏坐在他的大腿上,笑眯眯:“才知道我是贤内助啊,你不知道在汴京城我早就已经有这样的外号了吗?” 沈懿微一愣怔,这他还真是不知道。 毕竟他一年到头在汴京城的时候也比较少,而且以他的性格,就算是在汴京也多数时候都泡在校场里,哪来的什么时间知道外面的一些风言风语。 过去,刚带柳苏苏去汴京的时候还会稍微注意一下,生怕一些不好的事情传进小媳妇儿的耳朵里惹她生气,可是慢慢的,人家比他混的好得多,遍地是朋友,生意都做到皇宫里去,沈懿也就更不关注其他的东西了。 “他们都是怎么说的?”他好奇,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柳苏苏,很是有些孩子气的可爱。 柳苏苏笑弯了眼睛,在他唇上咬了一口。 他未刮的胡茬蹭了她软嫩的脸,留下一道浅浅的红痕。 沈懿被这道红痕晃得心跳慢了半拍,只能强压住心思,将头搁到她的肩膀上,等着她说城里的那些传闻。 柳苏苏慢悠悠,从小几上捡起一块糕饼,自己咬了一口,又喂了沈懿一口。 香香软软的糕饼是绿豆陷的,里面还放了糖霜,吃起来甜甜的。 柳苏苏吃完,满嘴的甜香味,沈懿受不了,狠狠在人脸上亲了一口,威胁道:“别再考验我了,快点说。” 男人压抑的心思都在脸上,声音都带着沙哑。 柳苏苏勾唇浅笑,摸了摸他的脸,又从口袋里掏出了今日殷夏寄来的信笺,也是穆雅那条路子送来的信,里面说了最近汴京的局势,还附了一封小常枫的信。 “常枫在信上还问他姐夫最近怎么样呢。”柳苏苏一脸欣慰,笑着逗沈懿:“怎么样,没白疼他吧。” 沈懿沉吟的心思还没有完全压制下去,腿上坐着的小丫头还一晃一晃让人好不乱心。 他沉了沉眸子,深深的看她,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是啊,小常枫都知道心疼我,倒是我自己的亲媳妇儿,惯是会欺负人的。” 柳苏苏瘪瘪嘴:“我哪里欺负你了。”她起了坏心思,从他怀里挣脱出来:“你要是不想抱我就去一边坐了。” 沈懿的眼睛都要烧红了,又把人抱回怀里,气急败坏的在她脸上捏了捏:“就在这儿坐着,哪都不许去,刚刚还没说完,你说外头都知道你贤内助了,怎么讲。” 他硬生生又把话题扯了回来。 柳苏苏唇畔勾起笑,眼睛弯弯的,给他看殷夏寄来的账册。 上面将汴京城药膳坊近两个月之内的开销进账一应俱全全部都写的清清楚楚,一看就是柳玉的笔迹,字字清秀清晰,最后还写了本月的结余。 也就是扣除成本人工以外的剩余赚到的利润。 整整三千两白银。 柳苏苏炫耀似的拿给他看,满是小女儿的嚣张:“看见了吧,这就是他们说我是贤内助的原因,有几个家中妻妾有我这么能赚钱的!现在满城的人都说沈将军命好,娶回来个媳妇儿是个金母鸡,会下金蛋的。” 她骄傲的像个小孔雀,沈懿却被她这句比喻给逗笑了。 哪个女孩子会说自己是金母鸡的? 他笑起来,忍不住在她脸上亲吻了一下,又用胡子刮了刮她的脸蛋:“你不是金母鸡。” “那我是什么?”柳苏苏一脸惊诧。 沈懿笑的更加温柔:“你是我的小太阳。”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里有细碎的光,莹莹发亮,柳苏苏心莫名其妙就软了一下。 过去在现代的时候,她经常在一些小言情文里面看到一些酸的掉牙的情话,也曾经对此嗤之以鼻,觉得这些都是糊弄小女孩的鬼把戏,要是换成她自己肯定看不上这样低级的哄女生套路。 可是如今,听到沈懿说出这句经常在言情小说里见到的情话的时候,柳苏苏的心还是不受控制的狂跳了起来。 这就好像是你没遇上爱情的时候,觉得爱情是什么鬼东西。 可等你真正遇上的时候,才会切身感受到,爱情真他娘是个好东西! 第二百二十九章 赛马局 又过几日,沈懿说的赛马大会当真敲锣打鼓的开幕了。 在阿纳沙的一再恳求下,柳苏苏说动沈懿,将地牢里的阿如汗也给放了出来。 阿如汗最初还挺不想去的,还骂了阿纳沙一顿,说犯不上为了这事儿求人,岂不是丢了他们东胡的颜面。 阿纳沙则将她哥拉到一旁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反正到最后,阿如汗到底是不情不愿答应了下来,决定也出战必赛马。 赛马当然比的是谁的马训的最好,跑的最快。 沈懿从军营里挑出两个赛马的高手,代表中原出战,对战阿纳沙和阿如汗。 其中之一就是百夫长方金明。 他今天依旧是一身铠甲,眉目凛然,不卑不亢,拢起的乌发在寒风中吹起来,有些飒爽的意味。 阿纳沙不由自主朝他的方向多看了好几眼,最后一眼被方金明捕捉到。 对方回看她,一双狭长的凤眼含了些温柔的笑意,阿纳沙马上收回眼睛,感觉脸上有些发烧。 “阿纳沙!”阿如汗发现妹妹的不自然,冷声叱了她一句。 又冷眼朝方金明方向看了一眼,脸色一下子变得更黑。 “不要告诉我,你不光是和那什么将军夫人交好,现在还看上了个中原男人!”阿如汗脸黑的像墨一般:“中原男人有什么好,你是不是疯了!” 阿纳沙抿抿嘴,脸红了红,有些想顶嘴,但想想又忍了回去。 她在东胡皇室也是个嚣张跋扈的小公主,谁都不怕,独独怕她这个二皇兄。 因为亲所以怕,所以阿如汗说什么他都不敢回嘴。 方金明又瞟了一眼过来,阿纳沙莫名好像燃起了斗志,回怼了她哥一句:“阿兄,说话不要那么绝对,不是所有中原男人都是那么弱不禁风的,也有厉害的。” 她已经算是彻底被方今明洗了脑,还想说不然为什么她阿兄会被抓过来呢,但想了想,到底是没敢。 可就这么两句话就已经让阿如汗快气疯了。 他拳头攥的手臂的青筋都爆出来,冷冷道:“再说,我今天就把那个中原男人砍了。” 他眼神扫向方金明,满是敌意。 阿纳沙顿了一下,吓得不行。 她阿兄在东胡可是年年的赛马冠军,刀剑玩的也是极好的,要不是这次他中了埋伏,也根本不会被中原人困住。 要是阿如汗真拿全力对付方金明,阿纳沙无法想象,那位中原的小士兵能否真的抵抗过去。 她想劝:“阿兄……我……” 可方金明却突然插|进来,他还是斯文客气的笑,说话也是有礼有节:“听说二皇子瞧不上我们中原人的骑术?” 阿如汗连看他一眼都懒得,只斜了一眼,冷冷道:“那是当然,你们中原人只会弄些酸学问,哪里会骑马打仗。” “哦。”方金明眼里泛起了笑,看向阿纳沙:“还真是亲兄妹呢,您和十一公主说的话都是一样的。” 阿纳沙尴尬的缩了缩脖子。 方金明不以为意,朝着阿如汗挑衅道:“那么二皇子可愿与我对局一把?” 阿如汗也被激起了斗志,马鞭一甩,冷冷道:“来就来,今日到要让你瞧瞧,什么事真正的东胡男人。” - 柳苏苏万万没想到,这位小方同学是个硬茬子。 他们这边赛马刚刚开始,方金明就已经激的阿如汗上场与他对决了。 看着二人各自骑在马上剑拔弩张,柳苏苏紧张兮兮的扯了扯沈懿的衣袖:“他不会有什么事儿吧,要是输了可挺难看的呀。” 沈懿看着她皱着眉,满眼焦虑的样子,勾唇笑笑:“怕什么,方金明只是军营里一个百夫长,他若赢了,是东胡人丢面子,他若输了,东胡皇子赢一个百夫长又有什么可炫耀的呢。” “……”柳苏苏懵了。 她转过脸看沈懿,入目便是他含着狡黠的双眼。 她豁然开朗,好家伙,原来这都是故意的啊。 故意激怒阿如汗,故意与他对垒。 “那目的是什么呢?我们要收服他不是应该以礼相待吗?”柳苏苏好奇的问。 这种事情一般的将领是根本不可能与妻小交流的,没别的,一是机密,二是就算是说了也根本没什么用。 但柳苏苏不一样,她很聪明,又有见识,沈懿喜欢和她说任何事情。 “因为要打击掉他的自信心。让他知道与中原朝廷作对是不会有好下场的,只有臣服我们才有可能有生路。” 沈懿的声音不大,却醍醐灌顶。 柳苏苏很快就听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她不可思议的看像沈懿,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过去,她没有接触过像他这样带兵打仗的人,但在心底觉得,他们大同小异都是一样的,只会上场杀敌,其他的弯弯绕绕都是不懂得。 但是认识沈懿以后,她才发现,原来当好一个将军那么不容易。 他不止是会上阵杀敌,还要会读心破局。 而且还会根据对手的性格不同制定不同的方法。 比如阿纳沙单纯无害,只是见识太少,那他就派柳苏苏与她套近乎,成为朋友,是为软刀子。 但像阿如汗这样,有知识也有见识,只是有强烈的民族自尊心的,那他就派方金明这样的硬刀子上去,直接打掉他的自尊心,让他不得不臣服于自己。 “将军,你可真厉害。”柳苏苏不由自主小声夸她。 沈懿被夸的愣了一下,随即笑说:“你也很厉害啊,贤内助。” 夫妻两个在这头你侬我侬,那一头场上的赛马已经开始。 阿如汗骑得是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他自己选的,马儿年轻健壮,毛发顺滑,看起来就很厉害的样子。 为了让他觉得公平,方金明也没有骑他平时惯骑的那一匹,而是换了一匹白色的骏马。 马儿身长腿长,鬃毛在风中飞舞,很是有些飒爽的意思。 叶修铭是裁判,他手中拿着一个小旗,站在二人侧面,朗声喊了一句:“预备——” 二人皆扬起马鞭。 叶修铭手中红旗一甩:“开始!” 啪地一声,马鞭甩在马身上,两马一起冲了出去。 第二百三十章 下作手段 很快,就见两匹高头骏马风驰电掣在马场上飞奔起来。 起初,二人速度不相上下,但很快,方金明的马不知道遇到了什么,速度突然放慢了下来,很快就被阿如汗落到了身后。 柳苏苏跟着心急,着急的扯了扯沈懿的衣角。 话是那么说,但是代表中原出战的将士要是输了,怎么样都还是不好看的。 她不怕自己丢脸,她怕到时候沈懿下不来台。 沈懿看清远处情形,皱了皱眉,低声骂了一句:“哼,说的好听,还不是要用下作手段。” 柳苏苏闻言,问他:“怎么了?” 沈懿垂下头小声告诉她:“你看阿如汗手里拿的是什么。” 语毕,柳苏苏急忙朝不远处看去。 阳光正好照下来,阿如汗手中捏着的东西被阳光反射,晃了柳苏苏的眼睛。 她大惊失色:“什么!他竟然拿刀了,从哪儿拿到的??!” 话音刚落,她突然想起什么,起身从看台上下来,想去找阿纳沙说话。 阿如汗刚刚是被直接从地牢里压出来的,从头到尾,除了阿纳沙以外,根本没有人接触过他,你要说这个刀和阿纳沙没有关系,柳苏苏是一点都不会信的。 同样,在场下的天冬也发现了这个问题。 她怒不可遏,扯住阿纳沙的手臂,指着不远处明显速度变得很慢的方金明的马,气势汹汹道:“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器宇轩昂为人正派的阿兄?!赛马他竟然也使这么脏的手段!你知不知道,要是一会儿方大哥的马翻了,他很有可能会死的!” 天冬的手劲儿很大,又正是着急的时候,两下下去,阿纳沙的手臂都被她掐红了。 可她这会儿没有时间感受身上的疼痛。 因为她也是刚刚才发现,她自己平时常常随身携带的匕首不见了。 肯定是刚刚和阿兄说话的时候,被他拿去了! 阿纳沙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一种什么样的心理,她当然是希望阿兄阿如汗能够赢得比赛,但是要是他赢得代价是伤害与他无冤无仇的方金明,那么阿纳沙完全不能接受这个事情。 眼看着方金明的马匹速度越来越慢,背上受伤的地方估计很痛,走路已经开始歪歪斜斜。 一直是靠着方金明的平衡能力强撑着继续比赛的。 阿纳沙越看越心急,经常在马上的人很容易看出马儿的情况,就方金明骑得这匹马,再有不久肯定就要倒下了。 他离阿如汗距离又不远,若是真的摔在场上,被马踩上一脚,这人恐怕是不能活的。 阿纳沙想起,她小的时候曾经看见过一个奴仆做了错事,被父皇罚到赛马场做工。 他就是不慎卷进了赛马比赛当中,被几匹马连续踩踏过后,胸口骨头都凸出来了,浑身都是血。 发生那件事情的时候阿纳沙才六岁,可那个残酷的画面她到现在也没有忘了。 一想到,方金明有可能也遭遇那样的情况,她吓得一句话都不敢说。 甩开天冬的手,噌地从看台上蹦下去,抢夺过裁判叶修铭手中的小红旗,就要直奔二人的方向而去。 好在,叶修铭反应快,他一下子就将阿纳沙控制住了。 “十一公主,你要干什么。”他冷声。 阿纳沙急的连话都不会说了,一味地朝二人指:“他,他的马受伤了,再不拦下来他会被踩死的!” 叶修铭远远眺望了一眼,又转回身看她,语气里判断不出来什么态度,但是极其冷,像是讽刺:“十一公主不就希望这样么,他可是杀了客塔的人。” “放屁!”阿纳沙都快急哭了,也没什么规矩可讲,挣脱开叶修铭的束缚,直奔二人方向跑,她边跑,边高声喊着阿如汗的名字:“阿兄,阿兄!你不能伤害他!” 马场是个圆形的马场,此时,阿如汗已经跑完了三分之二的赛程。 他回了下头,只见方金明和他的马离自己很远很远。 他嗤笑一下,呵,中原人,都是笨蛋,怎么可能会赢他。 就这么一个文文弱弱的青年,也不知道阿纳沙怎么还会看上他,笑话! 可正想到这儿,他突然听见了不远处传来的阿纳沙的声音。 声音里带着哭腔,远远地飘过来,大声的喊着他的名字,用他们东胡的语言。 阿如汗微一愣怔,转身一瞧,不出所料,阿纳沙果真正边跑边往这边赶。 但她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她是从马前过来的,这就是说明,如果现在阿如汗不及时让马停下来,很快,马蹄就会直接踩在阿纳沙的身上。 阿如汗心一紧,立刻就去拉紧缰绳。 可是正在狂奔的马匹怎么可能一下子停下来,马儿还是嘶鸣着往前跑。 “妹妹,快躲开!”已经完全超出控制范围的马让阿如汗出了一身冷汗,他只能高喊着让阿纳沙躲开,但很显然,有些来不及了。 等阿纳沙听清哥哥的喊声的时候,她已经站到了马蹄下面,迎面而来的是高大的骏马,和扑面而来的恐惧。 “……”她吓得顿住,一动不动。 千钧一发之际,身后突然有一只手将她拦腰抱起来,腾地一下放在了马上。 “别怕。”身后传来方金明低沉好听的声音,阿纳沙顿住,刚刚恐惧的情绪一下子涌上来。 就差一点,她刚刚就差一点就要死在她阿兄的马蹄之下了。 二人共乘一匹马,马儿刚刚又受了伤。 方金明朝裁判叶修铭打了个手势,高喊:“比赛暂停。” 叶修铭扬了扬手中小红旗,表示允许。 “坐稳了。”方金明说完,迅速拉紧缰绳,绕开阿如汗的马。 马儿平平稳稳停在了看台前面的位置。 二人胯下这匹马像是遭了天大的痛苦一般,一直在哀鸣,但却仍然坚持没有倒地。 方金明自己先下马,随后朝马上的阿纳沙张开双臂。 “下来吧,我接着你。”他声音很好听,像草原上夜晚的风声。 阿纳沙有一瞬间的愣怔,随即点了点头,从马上直接跳进了他怀里。 第二百三十一章 兄妹反目 “阿纳沙,你没事吧?”二人平稳落地,阿如汗也勒紧缰绳急匆匆跑了过来。 看见妹妹完整无缺的站在那儿,他心底的焦急立时少了大半,开口便想要责叱她盲目往马场上冲的举动。 “你怎么回事,为了一个中原男人至于么!要是被马踩伤了可怎么得了!” 阿纳沙就那么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原本熟悉的阿兄一直在指责她的不对,一言不发。 面前的人从小跟她一起长大,是她打心眼里最崇拜的阿兄,现在怎么好像突然就变得陌生了呢? 小时候自己不听话,老是欺负别人,不是他拉着自己认真教育她:人人生而平等,不该任意欺凌他人么? 她以为她阿兄是有颗佛心的人。 但是现在呢?他竟然会为了只是赢一场赛马比赛,就用暗器伤人,不,不止是伤人,他甚至可能会害死人。 阿纳沙看着他,胸腔里翻江倒海的愤怒,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就是感觉很累,累的心慌。 柳苏苏带着天冬从后面走过来,轻叫她一声:“公主刚刚受了惊,先回帐篷休息去吧,今日的比赛肯定无法继续了。” “嗯。”阿纳沙讷讷的嗯了一声,转身刚要走。 便听她的兄长阿如汗在身后暴喝:“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取消比赛,你们中原人就是这么输不起吗!” 阿纳沙微愣,随即一个箭步冲上来,狠狠在她的阿兄脸上抽了一个耳光。 阿如汗被她打的头偏向一侧,愣住了。 “阿如汗,你以为就算是你赢的了比赛,就能赢得了尊重吗?要不是你先伤了方先生的马,又差点要我命,他怎么会输?!” “你能不能不要句句话都在维护那个中原男人!我才是你阿兄!”阿如汗也来了火,指着阿纳沙就要骂。 还是天冬上前拦住了。 小姑娘小胸脯一挺,器宇轩昂的:“行了,你没看见你妹妹刚才差点被马踩死啊,怎么当哥哥的,这时候还只有自己心里那点可笑的自尊心,恶心。”她啐了一口在地上,然后拉着阿纳沙跑了。 阿如汗站在原地,看着妹妹消失的背影,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在这个中原人的军营里,明明应该是他和妹妹两个人站在一边啊,现在怎么回事,为什么他最可爱的小妹妹现在竟然跟那群中原人站在一起违抗他? 难道是因为刚刚那个中原人? 他一时火气,视线一扫,很快找到了一旁正在被柳苏苏治伤的方金明。 他刚才为了救阿纳沙,整个手臂下去捞人,力气没用对,现在脱臼了,疼的厉害。 柳苏苏医术精湛,不等军营里的队医过来,自己就已经帮人弄好。 “没什么事儿,回去好好休息几天,这个手暂时先别做重活儿。” 她刚嘱咐完,就听身后传来阿如汗不标准的普通话声音:“中原蠢猪,你把我妹妹怎么了!她竟然不要命也要救你!” 他意在追问方金明和阿纳沙的关系,可看到对方面无表情格外淡定的样子,一时火气不知道从哪儿窜起来,上来就要给他一个背摔。 眼看他要去扯方金明受伤的那条手臂,柳苏苏怎么能允许自己刚刚治好的患者再受伤害。 她反手一拳,正好打在阿如汗的肚子上。 过去在现代社会的时候,她是跆拳道黑带。 真刀真枪的打,她未必是面前这个壮汉的对手,但是搞偷袭的话,她还是很有些发言权的。 一拳重重打在阿如汗的肚子上,他疼的啊了一声,弯腰倒地。 “你……你这个臭女人!”他窝在地上像个虾米似的骂柳苏苏。 方金明怕他暴起伤人,立时站在了柳苏苏面前,将人护在了身后。 此时,刚刚去处理事情的沈懿也回来。 他不用人说,已经看到了现场的局面。 原本还不错的脸色立时就黑了下来,他也并不多说,上前俯身一把将阿如汗从地上拎了起来,冷声:“我原以为你是条汉子才留你到现在,现在一看,你们东胡都是一帮虾兵蟹将,不如平了算了。” 他拎着阿如汗的衣领,反手一拳重重打在他的脸上。 阿如汗啊了一声,这一拳比柳苏苏那一下不知道重了多少,他眼前一黑,然后晕了过去。 - 另一边,阿纳沙被天冬送回了帐篷。 她虽然是个俘虏,到底还是敌国的公主,所以柳苏苏比较贴心的给她安排了个侍女,叫小碗的伺候她的起居。 小碗见她一头冷汗的回来,赶忙去打了盆热水,将干净的面巾在热水里浸了以后,然后一点点替她擦掉脸上的汗渍。 温热的水覆盖到脸上,阿纳沙的魂神好像终于回到了身体里面。 她不懂,为什么一个素不相识的中原侍女尚且关注她的死活,而她那个从小长大的阿兄,就像是失了智,满脑子都是输赢,好像根本不关心她是否会死。 她嘴唇动了动,问小碗:“我又不是你亲主子,你对我那么好做什么。” 小碗愣了一下,随即憨笑道:“一天的主子也是主子啊,夫人说您人很好,叫我好好伺候着。” “可我国家的军队曾经杀过你们中原的人啊。”阿纳沙心里像是有火,急需要发泄出来,她口不择言的将东胡军队抓到中原人会采取的那些暴虐的手段讲给小碗听。 她希望能在那张纯白无瑕的脸上,看到她们对自己的恐惧。 对东胡的恐惧,或者厌恶都行,这样她才会觉得,自己和阿兄是一类人。 不出所料,当小碗听到一个中原士兵被剥了头皮挂在城门口的时候,眼里分明流露出来了恐慌和恶心的情绪。 可稍纵即逝,她没有说什么,就连替她擦脸的动作都没停。 “可是十一公主你不一样的。”她脸上表情温柔。 阿纳沙声音急促:“有什么不一样,我也是东胡人啊!我也可以骑马上战场的!” 小碗看着她笑,眼里全无恐惧,只有些许的心疼:“我们夫人说了,十一公主是个好女孩,只是生在乱世,生不逢时罢了。” 第二百三十二章 破局关键 这句话无端像是敲中了阿纳沙的心脏最柔软的地方。 她确实是可以骑马打仗上战场,但她怕血,但她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任何一个人。 她希望家国安宁,百姓不用遭受动乱颠沛流离之苦。 所以,她看不惯在位的父亲,她觉得他太暴虐。 所以,她和最与人为善的阿兄二皇子阿如汗感情最好,因为她打心眼里觉得他们两个一母所出,是一类人。 可是在今天,她的那点幻想被打破,她终于知道,原来在那个暴戾的国家里,他才是唯一的小白兔。 阿如汗被重新关回了地牢,阿纳沙好像被吓破了胆,一直留在帐篷里面休息,没有出来。 沈懿派去打听的人很快回来,禀告他说,只有百夫长方金明进了营帐一次,但没多久也出来了。 报信儿的小兵退出去。 柳苏苏坐在沈懿的腿上,皱着眉头苦思。 原本以为一场赛马能够打击掉阿如汗的自信心,让他愿意为中原所用,做一个傀儡帝王,结果没想到,反而把这小子的暴戾基因给激发了,甚至不管不顾他妹妹。 柳苏苏觉得这一局他们输了。 但沈懿好像并不这样觉得。 他温柔的摸着她的肚子,最近一段时间柳苏苏的孕肚肉眼可见的变大了,她平时衣服穿的比较宽松,加上人也非常瘦弱,所以平时看不太出来,只有坐下的时候,衣服贴在身上,才能看出来。 沈懿一下一下的摸着她的肚子,安慰她:“别怕,阿如汗会想通的,而且,就算他想不通也不影响我接下来的行动。” “你还有其他准备?”柳苏苏讶异的看向他:“那这么说,今天的事儿也在你意料之中了?”她十分看不懂这位便宜夫君的脑子是怎么长得。 二人在一起生活了将近一年的时间。 你若说他特别聪明吧,偶尔在家的时候,他下厨做饭,连炒菜要先放油都不知道,甚至有一次因为看书,还把一口大铁锅给烧糊了。 黑烟烧得前厅都闻见了,他还浑然不觉的沉浸在兵书里面。 像个傻子似的。 但你要说他不聪明,就战场上这些动之毫厘就谬以千里的关键时刻,他好像从来都没有做错过一丁点决定,就好像每个人的脑子在想什么,都在他的考虑范围当中。 所有人在他面前都是透明的,那点小心思都无处可藏。 柳苏苏歪着脑袋看他。 沈懿被她盯得有些别扭,没忍住,探过头在她的唇上咬了一口:“也不是全都想到了,比如今天阿如汗会想要跟你动手这一点,我就没想到。” 何止没想到,他也没想到自己会因为对方只是指了柳苏苏一下,就气的想要要他的命。 要不是柳苏苏从旁拦着,他不知道要面对何种后果。 “哎,也不是,是他想要和方先生动手,我没忍住,给了他一下。”柳苏苏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沈懿轻笑:“我都知道。” “那你也知道阿如汗今天会在赛马场用暗器吗?”柳苏苏好奇。 毕竟那玩意是阿如汗在上场之前临时从阿纳沙手里偷走的,这应该不在计划之内了吧。 沈懿勾了勾唇:“不知道他会用什么,但也知道他肯定会用一些手段。” “为什么?” “因为这位二皇子在东胡国内就是个很会用手段的人,他心机颇深,只要被他盯上的人,一般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柳苏苏莫名就开始惦记起卷进此次事件的方金明。 阿如汗今天对他的怒气不可谓不明显,柳苏苏可以想象,要是今天阿如汗不是被那么多人控制住,上去直接要死方金明的心可能都有了。 “那方金明岂不是很危险。”她想起阿如汗的表情就觉得齿寒,忍不住锤了沈懿一下道:“也不能因为要收服阿如汗,就拿人不当人啊……” 沈懿微蹙了一下眉,好笑的看她:“怎么,夫人觉得这位方金明不错?” 他眼中有似笑非笑的玩味,柳苏苏莫名就被戳中笑点。 “你想什么呢,我是想把这位方先生介绍给天冬的,他人长得不错,有学问又足够有担当,日后在军中肯定能混出不错的成绩,天冬配这样的人,我也是比较放心的。” “他好是好。”沈懿勾唇浅笑了一下:“但是天冬怕是轮不上了。” “啊?”柳苏苏讶异:“他不是尚未娶妻吗?”这些都是她一早就已经打听好的事情了。 “当然,只是……”沈懿卖了个关子。 “只是什么……”柳苏苏是个急性子,一听还有别的事儿立时就忍不住,扯着沈懿的袖子摇啊摇。 因为屋子里烧着碳炉,温度很好,小姑娘脸颊红扑扑,嘴唇也水水润润,像个水蜜桃一般,身上还带着一股莫名的奶香味儿。 沈懿舔了舔唇,心尖微动,觉得他这个小媳妇儿怀孕了以后更诱人了不少。 他笑笑,指了指自己的侧脸:“你亲我下我就告诉你。” 柳苏苏心急,哪儿想得到那么多,闻言便探头过去敷衍式的在他脸上落下一个轻吻。 “这下……”她想说这下可以了吧,可是后面的话被堵在唇齿间,沈懿揽住她的后脑,吻了上去。 柳苏苏被亲的脚软,好在人坐在沈懿的怀里,不然恐怕已经站不住。 “……嗯。”帐篷内的温度一点点的上升,柳苏苏觉得自己连呼吸都开始变得困难,只能从唇齿间哼吟出声:“好了……别闹了。” 沈懿闻声,到底是心疼她,停下了动作,继续将人抱进了怀里。 柳苏苏痴心不改,还在盘算刚刚那个问题,就是为什么天冬和方金明没可能的事情。 她自认对这个方先生也算小有了解了。 人不错,也不贪慕虚荣,胸怀若谷,很是有些文人的气节。 他配天冬,不可谓不好。 “因为他已经有人选了。”沈懿淡淡。 柳苏苏福至心灵,激动地说道:“你说阿纳沙?” “当然。”沈懿宠溺的刮了刮她的鼻子:“方金明和阿纳沙就是这一局的关键。” 第二百三十三章 桂花糕 次日,阿纳沙休息了一个晚上,精神比昨晚看起来好了许多。 她主动来找到柳苏苏,希望她能允许自己去地牢里见见自己的哥哥阿如汗。 “能告诉我原因吗?”柳苏苏笑着问她。 阿纳沙性子爽利痛快,很是不会说谎。 尤其面对的是柳苏苏这样的温柔攻势。 她索性直接开口:“我想去劝劝他跟你们合作。” “哦?”柳苏苏一愣,没想到昨晚他和沈懿还在讨论的事情竟然这么快就要被解决了。 他们还想着如何靠着方金明这个人的存在,纠正阿纳沙的思想,让她去说服阿如汗和中原朝廷合作呢。 现在可倒好,方金明这个美男计的诱饵根本就没用上,人家小丫头自己的思想觉悟就已经到了这个程度。 “先别急,坐下和我说说。”柳苏苏叫人拿来了一些茶点,又叫天冬去冲了一杯奶茶。 东胡也喝奶茶,但味道更自然纯粹一点,不如柳苏苏做的这么细腻温厚,流入喉中顺滑无比。 阿纳沙平时最爱喝这个,但今天她好像没什么兴趣。 不耐烦道:“夫人,跟你说有什么用啊,我就是想去问问我阿兄是不是他想要全东胡的人都给我们陪葬才行!” “何出此言啊?”柳苏苏没想到她这一开口就是大型杀伤性武器。 阿纳沙淡淡:“你们军营里连一个小小的百夫长都这么厉害,都能轻轻松松战胜我阿兄,其余人不知道还要厉害到什么程度,我觉得继续抵抗下去就是自取其辱了。” 她跟方金明说话次数多了,倒也多学了几个成语,这么说起话来觉得自己像个文化人似的。 “好。”柳苏苏对她的思想觉悟转变如此之快非常满意,连忙叫人装了一个食盒的糕点和礼物,让叶修铭送阿纳沙去了地牢,见阿如汗。 地牢幽深黑暗,因为这里关押的人并不多,所以看守的几个侍卫没事儿不是打牌就是睡觉。 阿纳沙来的时候,一帮人正姿态各异的闭眼休息。 她瞟了瞟陪自己来的叶修铭,对方脸上神色不变,并没有一点点不舒服的意思。 只是突然抽出一把刀,狠狠地刺在了看守人员休息的桌子上。 砰地一声,刀尖直接穿破桌板,底下露出来明晃晃的刀尖儿。 “叶大人,您怎么来了!”两个看守被吓醒,其中一个更是脚软直接倒在了地上。 叶修铭不怒自威,在军中是个十分有话语权的人。 他和于晋都是沈懿的左膀右臂,但性质不太一样,于晋更多的是跟在沈懿身侧,陪着他出生入死,而叶修铭,多数时候都是留在军中替他做一些重要决策。 所以对很多小兵来说,叶修铭其实甚至是比沈懿还要令人恐惧的角色。 那句老话怎么说,叫县官儿不如现管的,叶修铭就是那个现管的。 “上岗时间在这儿睡觉,要被沈将军知道,要了你们的脑袋!”叶修铭冷冷。 两个看守吓得魂都要飞了,赶忙磕头作揖,求叶大人给一条活路。 叶修铭没真的要收拾他们,他一半是杀鸡儆猴,还有一把是表现给阿纳沙看的。 “去,带她去见东胡二皇子。”他拿眼扫了一下阿纳沙,朝二人道。 “是是,小的这就去。”二人点头哈腰,赶紧带着阿纳沙直奔阿如汗所在的地牢。 牢房里十分昏暗,阿如汗昨天被沈懿打的那一下子正中脑袋,让他休息了一个晚上也没有精神过来。 一早上了,他没有吃饭也没有睡觉,一直昏昏沉沉。 但看到阿纳沙远远走过来的时候,他还是睁大了眼睛,精神了不少。 他想问问她昨晚休息的如何,有没有受伤,头还晕不晕了,但想到昨天她护在那个中原男人身前驳斥他的样子,一时间又将许多关心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不能接受自己从小到大护着的妹妹,竟然会为了一个中原男人而与他疏远。 倒是阿纳沙|比他豁达许多,主动叫了句:“阿兄。” 她走进牢房之内,将柳苏苏给她预备的糕饼和奶茶平放在干草席上,对着阿如汗道:“阿兄,这是沈夫人特地给你做的糕点,你尝尝。” 阿如汗剑眉一竖,表情冷淡,作势就要将食盒推到:“什么好东西,咱们东湖又不是没有,犯得上她来假好心。” 他可还没忘那个柔柔弱弱的中原女人昨天朝他肚子上那力道十足的一掌。 他甚至有点怀疑,为什么这些中原人和他之前见过的都不太一样,男人健硕,女人也厉害,叫人无端恐惧。 “阿兄,不要诋毁别人的善意。”阿纳沙十分平静的,将糕饼拿出来一块送到他唇边:“尝尝,很好吃的,跟咱们东胡的不一样。” 阿如汗想说那有什么不一样,可话到嘴边还没说出口,就被面前小小糕饼传来的甜香味儿俘获了。 他从昨晚到现在都没有吃饭,不是他们不给饭,是他不肯吃。 可是就在刚刚,闻到这甜甜的奶香味儿的时候,他确实是感觉到饿了。 很饿,胃里翻江倒海,忍不住就由着阿纳沙将那块糕饼喂了进去。 桂花饼,加了牛乳和洋糖,甜甜软软的,确实是很香。 阿如汗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注重口腹之欲的人,但是不得不说,这块小小的糕饼还是在一瞬间就俘获了他。 阿纳沙见他没有拒绝,就又将装了奶茶的茶碗递过去:“润润喉,这个我们东胡也有,但味道不一样。” 吃都吃了,再坚持就显得没意思。 阿如汗没再拒绝,一口饮下那杯奶茶。 确实是和东胡的不一样,更精致,入口回甘,十分顺滑。 现在也吃了,也喝了,兄妹两个好像已经没有刚刚那么剑拔弩张了。 阿如汗问:“昨天没有伤到你吧,阿兄不是故意的,没想到会连累你。” 阿纳沙也心平气和,笑着摇头:“阿兄,我知道你的性子,你不是想伤人,你是怕输给了他们,就代表我们输掉了整个东胡。” 第二百三十四章 他终于想通了 阿如汗愣住,一时竟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 阿纳沙是他最小的一个妹妹,比他小了十几岁,今年刚刚满二十。 不太看书,不太学习,一味就喜欢在外面玩儿。 所以,如今,能从她口中听到这样一语戳中人心的话,让他十分的不适应。 “是那些中原人教给你的么?”阿如汗尚有一丝理智。 阿纳沙微愣,随即再一次摇头:“阿兄,我也会长大的,在这里那么久了,我早就知道我们是打不过中原人的了,既然打不过,我们为什么不能加入他们呢。” “当然不行!我们是敌人,天然的敌人。”眼看着阿如汗的火好像又要起来,阿纳沙安抚似的,又倒了杯奶茶递过去,柔声道:“可自始至终是我们在抢夺中原人的地盘啊,他们只是在保家卫国。” “……”阿如汗愣了一下。 他其实从来没有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只是从小就被灌输,中原人都是懦夫,他们要挺进中原,只有东胡人才是高级的。 这样的观念在他心里好像成了根深蒂固的事情,他从来没想过,他们的进攻从来就是非正义的。 阿纳沙还在继续:“阿兄,从小你就教我不能任意欺负奴仆侍卫,说她们也是有父母亲人的,如果在外面受了委屈家里人也是会心疼他们的。” “现在也一样啊,中原人也是人,他们也是爹生父母养的,如果在我们东胡的地界上丢了性命,他们的父母家人兄弟姐妹也会冲上来跟我们拼命地啊。” “阿兄你读书读的好,知道中原人远比我们东胡人多得多,如果长此以往,最后被灭族灭国的人只可能是我们东胡啊。” 阿纳沙声音软软的,一改往常风风火火的样子,语气柔和,却一语中的,直直的插到了关键的地方。 阿如汗果真被说动。 他歪了歪头,问她:“你是来给中原人做说客的?” 阿纳沙委屈:“阿兄!!要不是为了救你,我何苦到这里来!当初就是那个什么幽王世子骗我说这里军营没什么厉害人物,肯定一攻就破,现在想想,他说不定就是为了让我来添些乱子,惹怒沈将军,好杀了我们!” 幽王世子指的当然就是穆兆安。 过去,他和幽老王爷没有倒台的时候,一直与东胡内部保持着非常亲密的关系。 其中,与他关系最为亲厚的就是阿如汗一派。 听到此处,阿如汗不由自主紧皱起了眉头。 他突然想明白,最初鼓动让他们进攻中原边境的人也是穆兆安父子,后来给他错误消息让他中了沈懿奸计的也是穆兆安父子。 “我听沈夫人说他们就是想要推翻中原现在的小皇帝,阿兄,咱们都是被利用了啊。”阿纳沙着急的解释。 “……” 脑中闪过一系列穆兆安与自己出谋划策的镜头,阿如汗也恍然大悟。 自己似乎确实是被这一对父子一点点设计进入了他们朝中的内斗之中,还被迫关在了这暗无天日的地方。 “中原人果真奸诈!”他气的一拍地面,干草扬起一大片的灰尘。 阿纳沙叹了口气:“不全是,起码沈将军他们都不是,不然为何留我们到现在。” 阿如汗其实心里早已经被妹妹说通,但是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轻易做出投降的决定。 这是男人的尊严,不容亵渎。 “阿兄,你想好了没有。”阿纳沙有些急。 阿如汗不语,抬起眼皮虚虚打量了她一圈,突然问:“跟我说实话,是不是那个中原男人教你的,就是跟我比赛赛马的那个男人。” 阿纳沙心里一紧,结巴着摇头:“不是……是我自己想的。” “骗鬼呢?就凭你那个小脑袋能说出什么保家卫国这样的话?”阿如汗冷哼,冷冷的看着她。 昨晚方金明去找了阿纳沙,确实是就这个问题好好的给她上了一课。 是他教给她,说东胡对于中原的出击是一场非正义的战争,而从历史的轨迹上来看,所以的非正义战争最后终将面临失败。 也是他告诉她,中原人的数量远超东胡国民的数量。 要是惹怒了中原朝廷,那么随随便便派两支队伍来,就能够轻易将整个东胡灭国。 所以,阿纳沙这才火急火燎的来试图说服自己的哥哥。 眼见被拆穿,她也没有了装下去的心思,索性破罐子破摔:“对,就是他教会我的怎么了,阿兄,我信他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他说的每句话都是真的啊!” “嗯。”阿如汗淡淡,不再与她争辩,反而开始往外撵人:“你先出去吧,叫他们沈将军来见我,我和他说。” “阿兄,你这是答应了??!”阿纳沙很激动,一激灵从地上蹦了起来。 阿如汗依旧淡淡,冷哼一声:“为了叫我投降,连美男计都给我妹妹用上了,我还不得好好和他聊聊才行。” 什么美男计? 阿纳沙一脸懵逼,她读书少,并不懂这个计那个计的,但她知道,她阿兄的意思八成就是被说动了。 她快乐的像只小蝴蝶,噌地一下从地牢里飞出来,找到叶修铭,叫他去叫沈懿过来。 “我阿兄想明白了,请叫沈将军过来和他说吧。”她很激动,叶修铭其实也挺激动,但常年的军旅生涯让他不管在什么样的情况下都会保持冷静状态。 他淡淡:“好,十一公主,我先送你回去。” 阿纳沙摇头:“不急,我不急回去。” “……?”叶修铭不解,以为她还要在地牢待着。 却见阿纳沙脸上突然显出一抹淡淡的红晕,她抿唇笑笑:“我想去见见方金明可以吗?” 昨天他为了救自己手受伤了,不知道现在好了没有。 她给自己找的理由是要知恩图报,但她不知道,其实她少女含春的心思几乎已经挂在了脸上,没有人看不出来。 叶修铭淡定的表情突然裂了个缝,但他终于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将人带出地牢,朝一个百夫长营帐指了指:“去吧,方金明在那里休息。” 第二百三十五章 纳她为妾 沈懿到时,阿如汗已经将阿纳沙带来的所有点心奶茶全部消灭。 正坐在干草席子上打着饱嗝等他。 见他进来,阿如汗朝一旁挪了挪,示意他也坐下。 “将军。”叶修铭怎么能看着自家将军坐在地上,刚想出去拿把椅子,就听沈懿已经开口道:“不必了,就坐着儿吧。” 人和人也没有多大的差别。 不过就是今天阿如汗是败家而已,沈懿从来不会因为一次的失败就看低一个人的能力。 更何况,来之前,他曾细细研究过这位东胡二皇子。 是很有头脑的一个人,有格局,也有些心胸,应该能为自己所用。 阿如汗看着他慢条斯理的坐在地上,唇畔勾起一抹笑。 冷冷淡淡的说道:“不愧是连我那个不学无术的妹妹都能搞定的人,确实有两把刷子。” 沈懿看了他一眼,冷峻的脸上也勾起一个若有似无的笑:“别这么说,我什么都没做,是十一公主自己想的通,看的明白。” 阿如汗闻言笑容更甚:“是,沈将军什么都没做,倒是您家夫人先是照顾好了她的胃,这又凭空给变出来了一个讨人喜欢的中原男人,要我是阿纳沙我也招架不住啊。” 他半开着玩笑,表情放松,但沈懿注意到他的眼神一直是冷冷的,还挂着些警惕。 “二皇子高看我了,我不过是个泥腿子出身的兵鲁子罢了,怎可能想出这些计谋来,缘分使然,这又不是我能控制的了的。” 虽然二人对其中根由都心知肚明,但沈懿并没有承认的打算。 “不怪我父皇说你们中原人就是奸诈。”阿如汗冷笑一声,脸上藏匿的警惕也直接挂在了面上,问他:“说吧,你们想让我做什么?叛国投降吗?” 沈懿斜睨他一眼,眼中尽数是不以为然的态度。 “二皇子,您现在是在我们手上,如果单纯是想让您投降,何至于费这么大的力气。” “那你们到底是想干什么?”阿如汗再次皱起了眉。 沈懿淡淡:“我们要的是整个东胡。” 如雷灌顶般的刺|激让阿如汗甚至觉得自己听错了。 他不受控制的空咽了两下,喉结滚了滚:“你要灭了我们东湖?” 沈懿淡笑摇头:“不是,我是想让东胡成为我们朝廷的附属国,每年进贡朝拜,接受中原的管束,日后不得再以任何一种理由试图侵犯我边境领土,二皇子觉得如何?” “……”阿如汗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作为一直被东胡当成是继承人培养的头号皇子,他当然知道不止是现在还是以后,以东胡的人口和资源来看,都永远无法彻底征服中原朝廷。 如果执意抵抗的话,那么最后被彻底消灭的很有可能就是他们东胡一族。 可饶是如此,他还是没有想象过,自己的国家要像周围那些边陲小国一样每年给中原朝廷进贡吃食、物资、甚至美人之类…… 想到这儿,他心跳一紧,脸上也浮现出了明显不太自然的情绪。 沈懿以为他是不知道如何说服族人,便解释道:“只要二皇子答应我们的要求,我不光会将您全须全尾送回东胡,还会在日后争夺王权的斗争中助您一臂之力,东胡的士兵总共也不过就是几万人,我这次从汴京出来,一次性就带了两万多的部队。” 沈懿就说到这儿,其余就留给阿如汗自己去想吧。 东胡军事力量一直不怎么完善,阿如汗心知肚明,如果现在从这边的营帐回去,他将面临的肯定是被当成卖国贼,被自己的那些有意争夺皇位的哥哥弟弟找各种办法弄死。 他死不要紧,作为皇室的继承人,他从小时候开始就已经知道了,欲戴其冠必承其重的意义。 但他不能想象,如果自己因为遇到什么危险,那么他同父同母的妹妹阿纳沙又该如何是好。 那丫头是个直肠子,来来回回就一条心思。 他哪怕将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都不能伤害阿纳沙这么个单纯的小姑娘。 “好,我答应你们,但我有一个条件。”沉默半晌,阿如汗终于说出了那个沈懿非常想要的答案。 他愿意接受中原的帮助,并承诺日后他入住东胡以后,一定会乖顺的作为中原朝廷的附属国生活,并且保证再也不会以任何理由侵犯中原的边境领土,甚至伤害中原的人。 沈懿心满意足,这会儿别说是一个条件了,就是十个百个,只要他有能力达到,他都会义不容辞去完成的。 “好,你说,我听听你有什么条件。”沈懿将脸朝向他,冷静的问。 阿如汗抿抿唇,很显然这个问题也是他刚刚想到的。 还是有那么一点觉得难为情的。 “二皇子到底有什么要求尽可以提。”沈懿再一次让了一句。 阿如汗点点头,平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我要你纳了我妹妹为妾。” “……” 这莫名离奇的条件一时让沈懿连话都没说出来。 什么情况?阿如汗为什么要将他妹妹塞给自己为妾? 目的到底是什么? “你耍我?”沈懿起身,垂下眼睛,面色冷峻的看着她。 “不是,我说真的。”阿如汗也有些急,赶紧站起身凑到沈懿身边,说道:“我回东胡,一定不会带阿纳沙回去。” 毕竟回去面临的危险会有很多,他不太想让自己的妹妹也陷入那样危险的境地里面。 “那又如何,如果你不愿意带她回去,尽可以在我们军营里面为她寻觅一个相当的夫君,但我不行,我已经成家了。”沈懿冷冷的拒绝。 从宁潼村将柳苏苏接过来的时候,他就已经三指朝天聚天发誓过,不管日后遇到什么样的问题,都坚决不会三妻四妾,此生只取柳苏苏一个。 有柳苏苏已经足够好,他根本想不通自己为什么又要找个女人在自己身边。 明明一天就够累的了,回去陪柳苏苏的时间都很少,哪疼的出来给别人。 “不好意思,恕我不能从命。”他这回终于知道了,阿如汗就是再逗他玩。 全城的人谁不知道阿如汗是个极其疼妹妹的人他突然拿自己妹妹出来当筹码,他怎么可能舍得留在中原,还是为了给别人做个小妾?? 第二百三十六章 医女思瑶 “你别急着走。”阿如汗撩着眼皮斜睨他一眼:“我还没说完。” 沈懿站在原地,冷声:“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我也知道你与夫人交好,当然不愿意纳我妹妹为妾,但是没办法,我对你们中原人不信任。”阿如汗说完,也单手撑着地面站了起来,平静的直视着沈懿的脸:“但我相信你和你夫人,不论如何,我相信你们能保住我妹妹一条性命。” 他眼中诚挚实在恳切,沈懿一时竟不知应该如何接话。 自从他到了边境与阿如汗交手以来,还从未看他如此悲切的恳求过别人。 东胡人都说,这位二皇子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看样子他也有怕的事情,他怕阿纳沙会因为皇室身份受到牵连。 沈懿想到这些,沉了沉声:“你不必想那么多,我不会纳妾,但是你妹妹的安危我可以保证。” 听他说这些,阿如汗有些急。 他一个小小将军能保证什么,听说中原东南边境的另一小国也是中原的附属国家,听命于中原之后,为了表达自己的诚诚意,便将他们国家最珍贵的小公主送到了中原皇上身旁,意在和亲。 那位公主生的极美,又是个能唱会跳的,到了中原以后,很快便被当时的皇上看中,收入后宫,封为贵人。 但当时的皇上不是现在这个乳臭未干的皇帝,而是他的父亲,一个性子暴虐,又格外自以为是的老男人。 老男人将公主收回已有,本来很是逍遥快活了一段时间。 但好久不长,老皇帝因为一次意外,折戟沉沙,死在了汴京城近郊的一个狩猎场之上。 没有遗嘱,没有临终嘱托,人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去世了。 徒留一地的烂摊子叫小儿子,也就是现在的皇上穆兆林来处理。 老皇上出殡那日,众人皆一袭镐素之色,但没有想到的是,就在那场全汴京所有官员都会出席的国丧上面,当时仍然在位的太皇太后,大手一挥将后宫那些曾与她争过同一个男人宠爱的女人们,送去皇陵之内镇守,永远不得离开一步。 那位邻国的小公主,至此,变成了陵寝里一个永远都无法再出来的废人。 阿如汗害怕,他害怕自己真的带领东胡成为中原的附属国以后,他的妹妹阿纳沙也会经历这样的情况,所以,他希望沈懿和他的夫人能为阿纳沙提供庇护。 沈懿看着他,这个之前一直看起来都桀骜不驯的年轻男人,此刻眼中有明显的哀求。 他淡淡:“放心,就算我不纳你妹妹为妾,也有其他办法保护她。” - 另一头,方金明正在帐中由太医看诊。 方金明只是一个百夫长,根本不可能有自己的帐篷,他平时都是和其他的一些兵士们住在一起的。 但今天,因为他的手脱臼还没有痊愈,所以沈懿特地准了他假,并由叶修铭安排,叫军中跟着的太医过来替他治疗。 军营里都会安排一些大夫跟着,而且这次柳苏苏来之前得到的消息是说沈懿这边的驻地遭遇了一次很大规模的时疫,所以她来的时候也带来了一伙太医,其中还有几个医女。 而恰好,今日过来替方金明看诊的就是其中一个医女,名唤思瑶。 思瑶是太医院冯太医的小女儿,生的漂亮别致,又有一手好医术,本来应该和汴京城里其他高门贵女一样体体面面的长大,然后在如花似玉的年纪嫁人,生子的。 但思瑶性子比较刚硬,虽生的柔柔弱弱,但极是个有主意的,在家中闹了许久,最后闹得父母不得不同意她到太医院做了医女,给宫中一些贵妃公主们看诊。 她与柳苏苏就是在某一次,柳苏苏去宫中为太后送润肤膏的时候认识的。 她十分钦佩柳苏苏的才华,又被她的生意头脑打动,平时也经常会去药膳坊捧场,二人自此变成了朋友。 而前段时间,当她听说柳苏苏夫婿也就是沈将军在边境遇到时疫导致军中战斗力下降,不得不让柳苏苏去支援的时候,她义不容辞选择了和柳苏苏一同前来。 她是少数知道柳苏苏有孕的人,也是柳苏苏信得过的人,为着自己生孩子时候身边能有有用之人,柳苏苏主动上门到冯家与冯老太医聊了很久,最终将思瑶给带了出来。 既然是自己带出来的人,柳苏苏自然是要对她负责的。 所以思瑶自打来了边境,到现在也没觉得日子和在汴京城时候有什么区别,处处都是惯着哄着。 她觉得无趣,恰好昨日又在马场上看到阿如汗与方金明赛马的那一幕,她也跟着心肠澎湃,所以再后来看到方金明受伤以后,她亲自与柳苏苏打招呼,决定自己来给方金明治伤。 她背着个药箱,掀起帘子进来之时,方金明正在倒茶,他右手手腕处脱臼,用力用不上,所以就只好换成左手,但左手又不是惯用手,所以倒起茶来摇摇晃晃,半天撒了一桌子。 “哎,我来我来。”思瑶看见,立刻将他手中茶壶接了过来,替他倒茶,嘴上还埋怨:“你们将军也真是的,明知道你手受伤了,还不安排个人来照顾你。” 二人自柳苏苏来之时就已经相识,虽说只是点头之交,但方金明对她也不算陌生。 是个性子坦率,很有些医者仁心的女孩儿。 平时没事儿的时候,就见她经常在周围的荒漠里晃悠,你问她做什么,她说医书上说这样贫瘠的地方最容易生长出珍贵的药材,她正找呢。 方金明对她印象不错,但也恪守男女授受不亲的大防之策。 思瑶坐在他身边,他便下意识朝另一侧挪了挪,与她之间空出了一点距离。 思瑶没注意,又朝他身旁坐了坐。 方金明又要挪,这回思瑶留意到他的意思,一把将他右手手腕扣住,轻飘飘掀起了上面的宽袖,好笑道:“方先生您想什么呢,我是大夫,我是来给你治伤的,大夫和病患之间是没有男女之分的。” 第二百三十七章 落下一吻 “……”小心思被人戳破,方金明有些尴尬,但到底是没有继续往旁边挪,没说话,老老实实的坐在原地等待思瑶替他看手腕处的伤。 其实不过是在马儿狂奔的时候,俯身将地上的阿纳沙捞起来时,阿纳沙整个人的重量包括当时马儿疾驰的速度都压在他这一条手臂上,所以才导致了脱臼,但本质上来说,没见血没受伤,在方金明这样在战场驰骋多年的将士们来说,根本就不算是什么大事儿。 不过是将军说让他休息,他这才休息的。 思瑶见他一脸并不很在意的样子,便嘱咐道:“别以为不是什么大事儿,我告诉你,好多人脱臼之后不好好治疗,最后导致伤患处每到阴天下雨都会疼痛难忍,后半生都要在这样长久的折磨里度过,你觉得那样好吗?” 方金明被她义正言辞的话吓得莫名打了个哆嗦。 这当然不好,他这双手是拿刀拿剑的手,退一步讲,就算他有一天从战场上下来,也是要拿笔的,怎么能一病就是一辈子呢。 他眼中流露出后怕的意思,思瑶见自己恐吓有效,唇畔勾起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将活血化瘀的药膏在方金明患处细心揉搓了好半天,然后安慰道:“放心吧,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保证能将你治的跟过去一样,什么后遗症都没有。” 方金明看着她,点头淡笑:“那就谢谢思瑶姑娘了。” 二人又聊了一会儿才发现,原来他俩的共同点那么多,比如都曾经在汴京的白马斋里读过书,比如都曾在某一位先生手下上过课。 俩人都是汴京人,说着说着,竟然连一样吃过的酒楼茶馆,看过的戏曲堂会都拿出来好好聊了好半天。 阿纳沙进来的时候刚好看见这一幕。 穿着汉人服装的女孩儿很随意的坐在方金明身边,方金明身上穿着白色的长袍,袖口挽起一点,上面白色的纱布裹了一圈,好像是刚刚上完药,整个帐篷里面还能闻到那股不怎么好闻的草药的味道。 不是说中原人都讲究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吗??? 他俩离得这么近,这是怎么回事? 阿纳沙手里还拿着她刚刚从柳苏苏那里学着做的茶饮,本来是想拿来给方金明喝的。 可现在看着他正和另外的女孩子聊得不亦乐乎,那张平时看起来都格外冷淡的脸上竟然还挂着微微的笑意,怎么说呢,就是有些温柔的。 阿纳沙从来没见过他对自己这样笑过,心里有一瓶倒了的醋,酸的她整个人都难受的要命。 还是方金明发现她来了,喊了一声:“十一公主,您来了。” 面对她,方金明还是很客气的,虽然这个小丫头在东胡国内也不是什么举足轻重的角色,但他还是非常恭顺和气。 思瑶一听,下意识搀了方金明一把,将人扶起来,也朝阿纳沙道了一句:“十一公主好,我是医女思瑶,是来给方先生看诊的。” 阿纳沙不说话,一双漂亮的黑葡萄似的大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二人肢体触碰的位置。 思瑶非常亲密的搀着他的手臂,方金明也像是完全感觉不到,就由她搀着,二人紧紧地贴在一起,别提多亲密。 阿纳沙眼睛都快盯出火来,她从来没有这么嫉妒过一个人。 但她此时此刻就是非常嫉妒这个叫思瑶的医女,她嫉妒她能和方金明站在一起,她嫉妒她能在方金明长大的地方一起长大,她嫉妒他们如此亲密,亲密的好像自己怎么插也插不进去。 阿纳沙从小就是炮仗性格,和别人不一样,她每每生气都是天崩地裂,今天也一样。 “你们在干嘛!”她将口中疑惑问了出来,表情十分不满:“不是说你们中原人都讲究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么,你俩为什么站的这么近,再说你们军营里那么多男大夫,为什么偏就派你一个小丫头过来,你有什么企图!” 她说话连珠炮一样,噼里啪啦半天就将自己所有的不满都表达了出来。 话音落地,她心里舒服了,可面前二人表情却都非常难看。 思瑶在她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就已经将手从方金明的手臂上拿了下来,二人各退半步,之间的距离已经拉开。 思瑶对着阿纳沙到:“十一公主我不知道你为何对我有如此敌意,我们中原是说男女大防,是说男子女子授受不亲,但性别之前,我先是一个大夫,我以治好病患之痛为己任,我并没有觉得自己今天做的事情有任何有伤风化的地方。” 她一字一顿,坦坦荡荡,倒是把阿纳沙说的有些不太舒服。 因为她莫名就觉得思瑶说的好像很对,好像是自己在无理取闹。 思瑶说完,弯下腰将桌子上的医箱挂在肩上,朝方金明笑道:“方先生好好休息,切记不要用右手腕提任何重物,明天我还会来替你换药的。” 方金明点点头,道一句:“辛苦思瑶姑娘。” 思瑶淡淡:“告辞。” 说完,她转身,绕过立在门前的阿纳沙,从门内走了出去。 从头到尾,一眼都没看她,仿佛她不存在一般。 思瑶走后,帐篷内一片安静,方金明就这么静静地站在她对面,一言不发,似乎想让她自己说。 阿纳沙并没觉得自己做错了,反而觉得是他们刻意孤立自己这个外人。 她气鼓鼓将手里提了半天的茶壶放在桌上,声音很大,还将旁边茶盏里的茶水震出来了不少。 “这是你家夫人教我的,说这茶能益气补血,说你元气大伤要好好补补,亏得我还费了好半天劲学,真是没意思。”她说完,也要走,觉得自己一片赤诚都喂到了狗肚子里。 可刚一动步,就被方金明拦住。 他一步过去,拦在了她面前,冷冷瞥一眼桌上的茶饮,淡淡:“十一公主好像还忘了些什么。” 他俩离得很近,近到阿纳沙能够看到他下巴上一夜长出来的泛青的胡茬,估计是手受伤了不好刮。 她下意识的空咽了一下,淡淡:“你说,我忘了什么?” 方金明垂下脸,漂亮的眸子紧紧地盯着她,舔了下唇:“公主还没有谢谢我。” 说完,他左手勾住阿纳沙的后脑,重重地吻了上去。 第二百三十八章 欺负人 冰凉又柔软的唇贴上来,男人炙热的气息扑了她一脸。 阿纳沙一动不动,僵硬的如同被人施了定身术的玩偶。 她脸上写满懵懂,眼睛亮晶晶的看向他。 方金明被她看的也是一阵羞臊,忍不住用那只没有受伤的左手去捂住了她的眼睛。 声音闷闷的,从唇齿间溢出来:“闭眼。” 这一句话似乎将阿纳沙的整个脑子点醒。 她的理智重新回笼,从方金明的禁锢中抽出身体,惊慌失措的看着他,满脸通红。 “你……你……”她你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方金明勾了勾唇,露出一个似有似无的笑容:“十一公主不是很喜欢我吗?亲亲怎么了。” 阿纳沙咽了下口水,葡萄似的大眼睛瞪得很大。 她不得不承认,方金明是很敏锐的。 她确实是有点喜欢他的,喜欢他生了一副文人的模样,却是个豪爽的男人性格,这在阿纳沙整个成长的过程中都是没有见过的。 谁都喜欢新鲜的人和事,她虽是公主,却也不例外。 但被人这么突如其来的亲吻,却是阿纳沙想也想不到的。 她抹抹唇,气急败坏的指着他:“谁说我喜欢你了,再说,你怎么那么没有规矩,你知不知道我是东胡的公主,等我回去东胡,我要了你的命信不信!” “我信。”方金明还是毫不在意似的看着她,面色没有一点更改。 其实,刚刚在亲上阿纳沙的那一刻,他甚至不知道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就是看着她气鼓鼓又理直气壮教训别人的样子,看着她殷红的唇,看着她白生生的脸颊,他就忍不住。 “但是十一公主真的舍得吗?”方金明唇畔又勾起一个笑,笑的非常纨绔。 阿纳沙仿佛石化一般,定定的看着他。 面前这人跟她之前看见的好像根本不一样。 明明之前看起来是那么斯文有礼,儒雅又有学问的人,怎么今天看起来竟然这么纨绔,比她的九皇兄——那个娶了好多房妻妾的男人还要更风流许多。 她皱起眉,觉得很委屈。 方金明哼笑一声,毫不在意的找地方坐下,脱臼的手腕放在小几上,斜睨她:“我将你从马下救回来,理应算是你的救命恩人,要是你们东胡并不觉得杀救命恩人是什么严重的事情的话,我也不介意为我刚刚所做出的行为负责。” ……救命恩人怎么能杀。 不管是中原还是东胡,哪里都没有恩将仇报的道理。 阿纳沙被他的诡辩激怒,不再理会他,转过身就要往外走。 方金明的声音从她背后传过来,他冷冷道:“十一公主,别忘了去和思瑶姑娘道歉,她没欠你的。” “……”这时候还不忘提那什么思瑶姑娘? 阿纳沙气的头脑发晕,狠狠跺了跺脚,冲出门去。 看着她消失在门口的背影,方金明的唇角勾了勾。 他没有想到,原来这个东胡的十一公主这么容易就上钩,倒是他之前把问题考虑严重了。 他动了动脱臼还没有完全痊愈的右手,艰难的喝了口茶水。 茶杯还没有放下,又听到门口有脚步声传过来,他以为是阿纳沙回来了,便随口道:“怎么样,和思瑶姑娘道歉了吗?” “道什么歉?”沈懿冷冷。 方金明闻声,激灵一下从地上蹦了起来,恭敬地转向沈懿,道了一句:“恕下官耳拙,不知道是将军您。” 跟刚刚已经完全是两个人,又变回了过去那个看起来恭顺有礼,斯文有度的百夫长方金明。 沈懿不语,找了个位子坐下,微抬起眼睛,斜睨他:“你刚刚是和十一公主阿纳沙说话?” 方金明顿了顿:“是,她刚走。” 沈懿眉头皱的很紧,语气里带了些教训的意味:“不是说让你不要主动去和她接触么,你怎么回事?” 方金明赶紧解释:“真的不是我主动,是那位十一公主来找我的。” 他视线游离,眼睛一直转啊转个不停。 沈懿当兵多年,极其有审讯经验,没两眼就看出他有问题,肯定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 他声音带了霜一样,冷冷问他:“说,你到底做了什么。” 方金明咽了下口水:“我……我刚刚亲了她。” 沈懿表情一滞,差点没背过去。 他大掌一拍桌子,冷冷道:“当时让你去接近她是为了说服她,谁让你真的跟她做什么了?” 是的,这一切都是沈懿之前安排好的。 也不是他的主意,只是手下这个方金明是个最会邀买人心的主儿,几次打入敌后的战果都非常丰富,沈懿破罐子破摔,所以想让他去试试。 过去他也不知道,原来这哥们儿每次都是靠男色惑人。 得亏柳苏苏还不知道,不然不得气死啊。 毕竟这还是她千挑万选想要介绍给自家小丫头天冬的男人呢。 “沈将军,您听我解释。”方金明也很委屈:“您说的那些我都照办了,但是如果不牵扯到感情上,她怎么可能那么信任我啊,眼看东胡就要选拔继承人了,咱们要是还不赶紧让阿如汗收归已用,那么时间可能就来不及了啊。” 沈懿顿了顿,眉头皱的更紧。 说到阿如汗,他现在就更尴尬了。 刚刚在地牢里,他还拍着胸脯和人家保证肯定会替他妹妹找到一个好的归宿,现在可好,归宿没找到,倒找了个爱情骗子。 跟尴尬的是,这个爱情骗子还是他给派去的。 “你以后不必再接近十一公主了,阿如汗那边已经答应了,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沈懿淡淡。 “……”方金明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点头称是。 他虽然心底有那么一点点的不舍,但是在家国大义面前,这都是小意思。 “好。” 他觉得,刚刚自己那么欺负过阿纳沙了,但凡是个姑娘都不会再主动来找他了。 所以,他觉得他们俩之间,应该也就到这里了。 当晚,医女思瑶过来给方金明换药。 开口便说:“你是不是让东胡那个小公主去给我道歉了?” 方金明微一愣怔,那不过是他欺负人的手段而已,根本就没想阿纳沙会去。 他点头:“是,她去了?” 思瑶摇摇头:“没有。” 随即,她从袖口掏出来一封信,递到方金明手里:“但她给我写了封道歉信。” 方金明:…… 第二百三十九章 发誓 阿纳沙的汉字写的一塌糊涂,和她本人娇媚可人的长相不一样,毛毛虫似的,很难看。 方金明接过来,细细打量了好半天,才看明白这上面写的是什么意思。 “思瑶姑娘,对不起,我不该那么说你的,请你不要生我的气。” 就这么短短一行话,她还写错了四五个字儿,比汴京城刚刚启蒙的小孩儿的学问还不如。 但方金明莫名觉得心情很好,勾了勾唇。 思瑶没有从他手中再把信接回来,而是选择留给了他,顺便又随口问了一句:“你这是有意思到东胡去当驸马?” “……”方金明哼笑一声:“怎么可能。” 他自小就是一身的远大志向,堪堪读书入仕都已经不能满足他了,所以这才参军入伍。 就这,他尚且觉得不满足,又怎么会留在东胡这样的小地方当个什么没有实权的驸马。 思瑶歪了歪头。 她虽然志不在内宅那一亩三分地,但她毕竟是内宅长大的女孩子,对那些姑娘妇人们的心思还是很容易就能看透的。 阿纳沙为什么骂她,又给她道歉。 这很明显是因为方金明啊。 她先是吃醋他俩关系亲近,后来又怕方金明生气,所以这才去给她道歉的。 思瑶是个爽朗的性子,她对阿纳沙没有什么恶感。 不过就是个小丫头而已,谁没有情窦初开,脑子不灵光的时候。 所以,再看见方金明如此冷静的说出坚决不可能留在东胡这样的话的时候,她甚至还有点替阿纳沙感到委屈。 算了,男人是靠不住的,还是追寻远大理想去吧。 阿纳沙的人生大事并不亟待解决,现在最主要的就是找个合适的机会,演一出戏,将阿如汗顺理成章的放回东胡去。 趁着他们皇室内部斗争还没有结束,这样才能让他有机会当皇上,从而与中原朝廷合作,成为附属国。 但究竟要找一个什么样的理由让他回去呢? 沈懿当晚,坐在帐篷里思考这件事情。 西北边陲,早晚温差极大,早上还艳阳高照,热的人难受,晚上又狂风怒号,冻得人心慌。 一帮男人倒也无所谓,但柳苏苏这才怀着孕呢。 沈懿心疼她在这里受罪,又提过几次想让她回汴京城待产的事情,但也都一一被柳苏苏否决了。 “在哪里生孩子不重要,我主要是想你能看到我们未来孩子第一眼。” 她如此这般一说,沈懿就算是下了多大的决心劝她回去都是要投降的。 没办法,这个问题的诱惑太大了。 哪个父亲不想看自己儿子的第一眼呢。 沈懿当然也想。 柳苏苏既然要留下,晚上的防寒工作自然是要做好的。 沈懿叫人在帐篷外周围上了一层毛毡,厚厚的,晚上风吹不进来。 然后,他又叫人找周围的百姓买了些动物皮毛,做成垫子和外袍,让柳苏苏晚上冷的时候有毯子可盖。 此刻,柳苏苏正趴在床上,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个小脑袋,正对着自己写的话本子嘿嘿笑呢。 边境生活实在无趣,可逛的地方又不多,柳苏苏便给自己想了个玩法。 就是将自己在现代时候看过的那些剧啊,小说之类的写下来,然后交给军中会说书的人,每到晚上大家休息那会儿,想听书的士兵们就会如约聚到小广场上焦急的等待。 柳苏苏仿佛感受到了写手大大们,当场看见弹幕的感觉。 最近,她给说书的交出去的本子是当年的热剧《回家的诱惑》。 今晚刚刚讲到林品如死在海上那一段,众位士兵们已经是欲罢不能,紧跟着想听下一回。 所以,柳苏苏回来就开始按照记忆将下一回的故事情节写下来,好让说书的士兵明天再说。 “忙什么呢。”沈懿走过来,坐在床边,很是温柔的摸了摸她的头。 他并不太搞得懂给士兵们讲故事这件事情为什么会给柳苏苏带来那么大的满足感,但他却愿意支持她。 柳苏苏已经放下在汴京城里显赫的生活和舒坦的日子过来陪他了,一些娱乐生活还是要有的。 更何况,与此同时,士兵们的业余生活得以满足,他们每天训练起来都更加有劲儿了。 沈懿愈发觉得自己捡到了宝,柳苏苏简直是上天派给他的礼物。 柳苏苏将话本子扣放在床上,不让他看。 笑着把脸放进他的掌心蹭了蹭。 她的脸很小,光滑软嫩。 他的手掌很大,带着些平日里拿刀拿剑的老茧。 她蹭着他,很舒服似的,像只小猫儿。 沈懿被她蹭的难受,将人从被子里捞出来,放在大腿上,抱着好好亲了一会儿。 直亲的她脸颊红彤彤的,像是被人狠狠欺负过。 “好了,我错了还不行。”柳苏苏从他怀里挣扎出来,软软的趴在他的肩膀上,小声喘气儿。 沈懿今天也听了小广场上的说书,柳苏苏来了心思,坐直身子,直视着他的眼睛,问道:“要是有一天也有个女的来勾引你,你跟她好上了,会不会也很渣男的想要害死我,和她永远在一起?” 她纯粹是有感而发,一脸认真。 沈懿却呆了一下,用大手在她额头上拭了拭:“没发烧呀,你说什么胡话。” “哼,不要给我转移话题,问你呢。”柳苏苏把他的手从自己脸上摘下去。 沈懿看着她,笑的温柔又宠溺。 “不会,我根本不会喜欢上任何人,除了你之外别的女人在我眼里都没有任何区别。” 这倒是真的,柳苏苏想起在汴京城里那个时不时就要凑到沈懿身边的云姝。 要不是沈懿自己跟她坦白,她还真不知道。 “那也不行,你现在才二十几岁,谁知道你以后会不会有心思呢!”孕期激素非常不讲理,让柳苏苏也非常不讲理。 沈懿无奈苦笑,想了想,三指朝天道:“我,沈懿,在此发誓,如果有一天我喜欢上了别的女人,愿意接受柳苏苏的一切惩罚,包括——” 他顿了下,眼珠儿一转。 然后贴在柳苏苏的耳畔小声说了一句:“……” “流氓!”柳苏苏被他弄得脸颊通红,气鼓鼓锤了一下他的胸膛。 第二百四十章 道德绑架 二人打情骂俏完毕,柳苏苏贴在他怀里,有一搭无一搭的拨弄他的手指。 “沈将军,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难事儿了?” 从晚上回来,他就一直在灯下想事儿,柳苏苏怕打扰他,就一直没问。 “不过要是私密的军务的话,你也可以不用告诉我。”她补充。 沈懿笑笑,带着茧子的手指轻轻送到她的耳边,帮她把碎发拢到了耳后,说道:“跟你,没什么秘密。” 说完,他就将阿如汗的担忧以及阿纳沙和方金明的事情都说给了柳苏苏听。 之前,柳苏苏就一直觉得方金明与阿纳沙之间气场怪怪的。 但没想到里面竟然有这么一环。 她愣住,随即又锤了下沈懿的胸口,气哼哼:“好啊你,一早不把方金明的底细告诉我,我还以为那是个好人呢,差点就要介绍给天冬了。” 沈懿用掌心包住她的小拳头,安慰道:“也不是不好,他只是过分精明了些,心思比较多,并不太看着小情小爱,这样的人派他做事可以,做相公不合适。” “那十一公主怎么办,她明显已经动心了啊?” 沈懿皱了下眉:“没事,方金明说他可以处理,当初我也没想到他会这么做。” 柳苏苏终于明白沈懿现在犯愁的点在哪儿了。 阿如汗是被阿纳沙说服愿意听命于沈懿,并且承诺回东胡以后当了皇上,愿意给中原当附属国。 但这个的前提是要让他妹妹有一个好的归宿,有庇护才行。 可是现在,他最看好的沈懿不可能娶阿纳沙,阿纳沙格外动心的方金明,又算是个感情骗子。 这些真相要是让阿如汗知道了,人家不得气的直接当场反悔啊! 这可怎么办?! 柳苏苏也跟着皱眉苦思,手扶着下巴,帮沈懿想办法。 “这样行不行,我们拖延一下时间,最好在阿如汗知道真相之前,让他把答应我们的事情都办了。” 沈懿看着她,半晌才答:“也只能这样了。” 虽然这个方法后续暴雷的可能性极大,但是也是目前唯一的办法了。 先让他把事儿办了,以后要是翻脸再说以后的。 “那得像个什么理由让阿如汗合理的回东胡而不被别人怀疑呢?”沈懿又与她商量。 柳苏苏皱着眉,很是认真的想了一会儿。 “有了!” “想到了。” 二人异口同声,眼中都有兴奋的表情。 柳苏苏:“你先说。” 沈懿摇头:“你先说吧。” “阿如汗不是与幽王世子穆兆安有旧么,只要他说出穆兆安的藏身之地,或者可能得藏身之地,我们不就有理由放他回去了么。” 沈懿抿抿唇,没想到自己和小丫头竟然真的想到一块儿去了。 现在他越发觉得,要不是柳苏苏只是个女孩儿,她说不定会比自己有更大的成就。 这样的思维可不是每个男人都有的。 “那他要是说他不知道呢?”沈懿又问。 柳苏苏唇畔荡起一个笑容:“他要是假的不知道,那不就正说明了他的诚意有问题,不用放回去了,他要是真的不知道,那我们就制造个机会让他知道知道不就行了么。” 她说制造个机会的时候,眼里闪过一抹狡黠的坏笑,可可爱爱的,像惹人喜欢的小狐狸。 沈懿心底一软,将人又抱得更紧了。 - 次日,沈懿一早便去地牢与阿如汗进行了十分私密的一场对话。 然后,便是叶修铭带着一队人马匆匆出了营帐之外。 众人都说,是阿如汗受不了酷刑以及能够回东胡的诱惑,交代出了他与穆兆安互通有无的过程,并将他知道的一点关于穆兆安有可能藏在那里的线索告诉了沈懿。 目的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从这个地牢里逃出去。 大约下午的时候,叶修铭又带着那一伙儿人回来了。 他们手上拎着一个干巴瘦的男人,脸色蜡黄,看起来非常没有精气神儿。 有人打听以后得知,这就是从阿如汗交代的接头地点抓来的人。 此人有严重的鸦|片成瘾问题,但家产已经挥霍一空,只能去求穆兆安。 此人又因为过去多年与东胡皇室交好,所以深得穆兆安倚重。 今天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没跑掉,被人抓回来了。 沈懿看着这张好物人情的脸,没什么表情。 虽然如此,他心里其实是有一些高兴的,毕竟按照阿如汗说的话去办,他们的确抓回了穆兆安同伙中比较聪明的军师人物。 这说明,阿如汗没有藏着掖着,他是真的想要和中原朝廷合作的。 一想到合作这个词儿,沈懿又瞬间想到当时阿如汗坐在她面前,祈求他为自己妹妹找个好的归宿的时候的样子。 何其诚恳,让沈懿甚至不忍心骗她。 但柳苏苏忍心,她代替沈懿去,告诉阿如汗,已经检验了他说话的真伪,现在就可以进行计划的下一步,让他回去东胡,顺理成章和各位皇室一起争夺皇位。 “没有二皇子的比赛,恐怕是很没有意思的。” 阿如汗点点头,沉吟了片刻道:“好,你们去安排,最快我后日就可以回东胡了。” “那你妹妹阿纳沙腰带走吗?”柳苏苏问。 阿如汗镇静表示:“我已经与沈将军商议过,他说若不能招到一个各方面条件都极为出众,他就得亲自娶我妹妹。” 柳苏苏被他这句直白的话哽了一下。 想了想,她按压下这口气:“娶她是不可能娶得,我们家沈懿早已经与我有约定,他此生绝不娶二房。” “哎,你这丫头怎么这么死板,爱吃醋可不是什么好事儿,你家相公讨人喜欢你应该高兴才是,总是拦着他,他在外面有什么面子。” 好家伙,还会道德绑架了。 好在柳苏苏没道德,所以不会被绑架。 她淡淡道:“沈懿自己提的,又不是我,再说了,沈懿也不是那种会因为尊重夫人,不纳妾所以就会被骂的人。” “那你想怎么样。”阿如汗不悦起来,脸上蔓延一抹怒火:“我已经说了,阿纳沙没有成家之前,我是不会答应你们的。” 此时,地牢里突然又走进来一个人。 阿纳沙看着他笑,调侃道:“但这件事儿本人应该知道吧,我不同意。” 第二百四十一章 阿如汗走了 看见阿纳沙进来,二人都有片刻的愣怔。 柳苏苏是怕她心里不舒服,阿如汗则是觉得谈这种有关成亲的事情,不应该当着阿纳沙这个当事人的面上。 但阿纳沙显然并没有这种觉悟。 她毫不在意的拿了把椅子过来,坐在了二人旁边,也跟着参谋起自己未来的终身大事。 柳苏苏憋着笑。 这丫头倒是个爽利的,就是生的时代不对,若是放在现代,那也该是个铿锵玫瑰。 阿如汗不悦:“嫁给沈将军有什么不好,他是中原的大将军,人长得不错,又有能力,更何况,你与他的正房也相处的来。” 他瞥一眼柳苏苏,对方是一阵的恼火。 当着别人夫人的面儿聊这个? 或许古代人可以接受,但像她这种经历了九年义务教育的人,实在是不能理解。 “这个没得谈。”她淡淡。 “哎,你们中原人不是说女人善妒是可以休妻的么。”阿如汗倒是读了不少有关中原文化的书,说起话来还真有汴京城那些老古板老学究的架势。 “……”柳苏苏皱皱眉,又要辩驳。 可阿纳沙已经先行开口了,她朝向阿如汗道:“阿兄,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沈将军与夫人感情那么好,我横插|进去有什么意思呢,难不成你就希望我往后天天自己守着间房子过活?” 她确实也羡慕柳苏苏和沈懿的感情,但这不代表她就看中了沈懿这个人。 相比沈懿,她其实更欣赏柳苏苏,她欣赏柳苏苏身上风风火火的劲头,和她想象里的中原女人娇羞可人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阿如汗长长叹了口气,不说话了。 面前是两个嘴皮子利索的小丫头,饶是他学富五车也难以抵挡她们。 “那你要跟哥哥回东胡吗?”阿如汗抬起眼。 阿纳沙想了想,没说话。 她其实并不是很想回东胡的,这些日子她和柳苏苏以及天冬茯苓相处的时间长,这让她对他们口中的汴京有了很强烈的向往之情。 她想去看看,去看看那个不会刮大风的汴京城。 看看他们说的人满为患的戏园子。 阿如汗看出她的心思,突然有种强烈的无力感。 小时候那个天天追在自己身后的妹妹已经长大了,自己已经不能再给她的人生定下轨迹,让她去完成了。 想罢,他看向柳苏苏,郑重其事道:“东胡皇室内斗厉害,我这次回去恐怕九死一生,阿纳沙我就交与你和沈懿,希望你们能好好照顾她。” 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柳苏苏还是第一次看见他这么诚恳地和自己说话。 和平时那个冷傲桀骜的东胡二皇子完全不一样,就是一个哥哥而已。 柳苏苏点点头,拉着阿纳沙的手,对他道:“二皇子放心,今日起,阿纳沙便是我的亲妹妹,不管以后如何,我都会好好护着她的。” 阿如汗拱拱手,躬身行了一礼:“那就多谢沈夫人了。” —— 事情告一段落,后面就是男人们的事儿了。 阿如汗用穆兆安一伙人的行踪做交换,给自己重新换回了自由之身,他得以重新回到东胡。 他走那日,是个大风天。 阿纳沙出来送他,兄妹两个站在军营门前,依依惜别。 阿如汗嘱咐他一些事情,告诉她放心,事成之后自己一定会回来接她。 “等到哥哥当了皇上,你就是东胡的长公主了。” “嗯。”阿纳沙重重的点点头,她对能够得到长公主这个身份其实心里非常高兴,可是眼看着阿兄马上要回去面对东胡皇室的龙潭虎穴,她就无论如何无法露出一个笑脸。 半晌,就勉强抿了抿唇,朝他道:“阿兄,要保重。” 阿如汗看懂他的心思,不想让她难过,开了句玩笑:“瞧你,笑的比哭都难看,怕什么,阿兄在那么多人里也是最聪明的一个,他们玩不过我的。” 说完,他反身上马,朝东胡的方向前行。 他虽是自己走,但避免路上遇到什么危险,其实沈懿也派了一小队人马跟在附近,目的就是为了保护他。 但饶是如此,看着哥哥消失在大漠上的背影,阿纳沙还是没忍住,眼泪刷的就落了下来。 身边没有亲人的感觉一点也不好。 就是很孤独。 “哭什么。”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阿纳沙转头一看,刚好对上方金明的脸。 他那只手臂还是没有全好,虚虚挂在肩膀上,看见她真的哭了,无奈的摇摇头,然后拿出一条翠蓝色的手帕递过去。 “擦擦,外面风大。” 阿纳沙迟疑了一下,没敢接。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对这个方金明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态度。 反正自打经历了上次被强吻过后,她对方金明的这点好感似乎不降反升,而且这几天做梦已经梦到过他好几次。 阿纳沙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不然她怎么会天天心心念念一个欺负过他的人。 这也就是在中原人的地盘上,要是在东胡,方金明肯定已经死了无数次了。 “干净的。”见她不接,方金明就又朝前递了递。 手帕上一股淡淡的胰子的味道,顺着风飘到阿纳沙的面前。 这味道很清爽,她无意识的就将手帕接了过来,讷讷道了声谢,擦干净了脸上的泪痕。 她在东湖长到了快二十岁,也没见过哪个男人是带着手帕出门的。 可偏偏这么娘们唧唧的东西放在方金明身上,却有一种合适的反差感。 他好像就该是这样的,上战场时候威猛壮硕,但下了战场,脱下铠甲,他就可以是一个斯文有礼,干净清隽的书生。 是阿纳沙向往的样子,所以她很喜欢他。 二人很默契,谁也没有提之前帐篷里强吻的事情。 方金明被沈懿警告过,是要和阿纳沙拉开距离的,所以随口安慰了她几句以后就没再多说,准备回去校场训练。 可是正这时,前面的一幕吸引了他俩的注意力。 不远处站着一男一女,女的是柳苏苏的丫鬟天冬,男的背着身子,他们看不清脸。 天冬将自己手里的东西推到对方怀里,一言不发转身就要走。 第二百四十二章 八抬大轿娶她过门 “天冬姑娘……”那人开口,阿纳沙和方金明一下子就听出来,这位是当初跟柳苏苏一起从汴京城来的小将军李敢。 这俩人之间的恩怨纠葛,方金明是一点都不知道,但阿纳沙作为天冬的新晋闺蜜倒是知道一点。 李敢将军不知道哪根筋不对,最近频频向天冬示好。 明明天冬已经屡次拒绝了,可对方就是不肯善罢甘休。 前两天又借着天冬身体没有好全的理由送来了好多吃食,听说都是从周围农家买的,花了他不少俸禄。 看样子,天冬这是又给还回去了。 “李将军,上次我们已经说过了,你的东西我不能要,我自己也有例银,跟在夫人身边吃穿都少不了我的,不必叫您破费。” 天冬的语气非常客气,可是她越客气,李敢听着就越不是滋味儿。 其实,最近汴京城已经发信过来叫他回城复命了。 只是他自己,一直在找各种各样的理由,拖延着没有动身。 不知道是为什么,或许是因为他想留在驻地和沈将军一起驰骋疆场? 又或者…… 他看了看面前的小姑娘,深知自己有大部分的原因,是因为舍不得她。 也奇怪了,明明就是个在普通不过的女孩子。 会笑会闹,但不会吟诗作对,但他就是放不下她。 这不,前些日子,因为天冬受到惊吓,休息了一段时间,他就天天忙前忙后,甚至花了大半的俸禄买了瓜果蔬菜来送到天冬手上。 可像之前每次那样,她不收,又拿过来还给他。 “天冬姑娘,这都是些给女孩子吃的小玩意儿,你就别推辞了。”他还想坚持一下。 可天冬态度坚决,手背在身后,就是笑眯眯的看着他。 方金明在旁边看了半天,心里已经将这两人的情况了解的七七八八。 他笑着迎上去,用自己没伤的那只手揽住了李敢的肩膀,笑着说道:“既然天冬姑娘不想收,那李将军给我如何啊,您看,我也受伤了,现在还没好呢。” 他委委屈屈晃了晃自己脱臼的手腕。 李敢脸色不太好看。 他对这个方金明没什么好感,如今,他又来这套,明明他这些东西都是买给天冬的啊。 但当着两个姑娘的面儿,他这话怎么也说不出口,最后只能讷讷道:“好,那就给你。” 说完,他又朝向天冬:“你有没有想要的东西,我再去给你买。” 东西已经送出去,此时的天冬已经没有了与他周旋的心思,她朝阿纳沙扬扬手,对方跑过来挎着她,两个小丫头一蹦一跳的跑了。 看着二人消失的背影,李敢气不打一处来,甩开方金明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臂,冷冷地不发一言。 方金明被他怒气冲冲的样子看的想笑,直白的问他:“李将军看中了天冬姑娘对不对?” 李敢微愣。 这么长时间,他一直纠结的问题并不是是否看上了天冬,而是如何周全自己与天冬的关系,又如何说服自己不按预期那样找个高门贵女。 见他半晌不说话,方金明也没藏着掖着,直白的说道:“李将军的心思我大概能猜到,辛辛苦苦从泥腿子混到现在,别说是你,就算是我也不想娶一个丫鬟当正房,别管是沈将军的丫鬟还是天王老子的丫鬟,她就是不合适。” 自己的想法终于得到了别人的认可,李敢激动的点点头,然后嗯了一声。 但随即,他又觉得李敢这番话好像把天冬贬低的太低,表情又不太好看,但想了半天也只说出一句:“天冬……她,她是不一样的。” 方金明自己是驰骋情场多年的浪子,虽然到现在为止,他并没有和哪个女人发生实质性的关系,但对他来说,女人的心思就像是放在镜子前,一览无余。 更遑李敢这个几乎把心思写在脸上的糙汉。 “李将军,口不对心是所有人都又的问题,你说的什么和你想的什么到底一不一样,我说没有用,要你自己去想想。”他毫不客气的从李敢怀里将刚刚天冬递回来的东西抱到怀里,朝他扬扬手:“李将军要是想通了,想要别人给你帮忙出主意的话,可以抽空到营帐里来找我。” 说完,他转身离去,留给李敢一个潇洒的背影。 ……找他做什么?难不成找他,他就能说服天冬给自己做侍妾?想得美。 李敢气哼哼离开,很是心疼自己买的那些东西。 并且,当晚,他在床上辗转半天无法入睡,最终还是爬起来穿上衣服去了方金明的帐中、 好在,对方还没有睡,像是在等他,面前还放着一些他买的零食。 看见他来,也并没有任何惊讶的情绪,就淡淡的一摆手:“李将军来了,坐吧。” “嗯。”李敢闷闷的,找了个位子坐下,直接开口便问他:“白天你说的你能帮我,你能怎么帮我?” 方金明不着急回他,而是抬头瞟他一眼:“让我帮你可以,但李将军要告诉我,你想要达到什么目的,是让天冬姑娘嫁给你,还是让她成为你的侍妾,就算以后你娶一个世家豪门的姑娘,她也不会吃醋。” 李敢顿了顿。 细细揣摩这句话。 他当然想要的是后者,但这句话从方金明嘴里说出来,怎么好像就变了味儿似的。 他最喜欢的就是天冬大大咧咧,从不掩饰自己情绪的个性。 但是,像方金明说的那样,让天冬给自己做侍妾,然后未来的许多年,她还不会吃正房大奶奶的醋,还会与人和睦相处,维持后院和谐。 这个画面李敢怎么想怎么觉得违和。 那样的话,天冬还是天冬吗? 她乖乖的,不争不抢的在他面前邀宠,那还是他喜欢的那个小丫头吗? 他一时无语,半晌都没有说出话来。 面前的烛火一起一伏,方金明等了好半天,只等的自己都打了好几个哈欠以后,李敢才突然开口说道:“不,我不要她做我的侍妾了,我要娶她,八抬大轿娶她进门。” 第二百四十三章 出个主意 像是突然就被方金明戳破了心里的那层窗户纸。 李敢突然就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一时三刻都想围在天冬身边,不管她如何拒绝,都想看看她好不好。 既然如此,他怎么能够让她受委屈,让她跟了自己以后,又要平白去忍让一个别的女人。 他希望天冬能因为跟他在一起而变得快乐,所以,他是想娶她的。 方金明闻言,撩着眼皮看了李敢一眼。 随后,又竖起大拇指道:“别的先不说,单就李将军的胆识,方某便自愧不如了。” 李敢没有心思听他的恭维,开口便问:“你说能帮我,怎么帮?” 方金明慢悠悠的推了杯刚倒好的茶到他面前,语气也是慢条斯理:“李将军既然已经知道了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就直接去和天冬姑娘说就是了,她之前生气,不就是因为你想纳妾么,现在你都不想了,她又何来的气?” “对啊。”李敢一拍大腿。 这段时间他都被天冬的冷脸吓怕了,来来回回的被拒绝,任是谁,自信也都要枯竭。 可现在经由方金明这么一点拨,他一下子反应过来,根源都已经解决了,他还怕什么呢? 他这就要去找天冬姑娘说,带她一起回汴京,到时候备好彩礼登门提亲。 可他刚一起身,又听到方金明在背后说:“李兄对天冬姑娘可算了解?” 李敢不懂他的意思,想了想,觉得相识数月,也应该算是了解的了。 便答:“了解。” “那按李兄来看,若天冬姑娘在一个曾经折辱过她的人面前,可否会因为一句道歉而低头?” “……”李敢不敢想了。 天冬这丫头最是个刚烈的,自己过去曾经因为想找高门贵女而拒绝了对方的示好,按那丫头的性子,怎么可能还会给自己道歉的机会。 怕是一开口她更要生气,以为自己在折辱她。 “那你倒是说,我应该怎么办啊!”李敢没耐心了,语气里也有火。 方金明淡淡瞟了他一眼,眼里带笑,然后又摇了摇头:“李将军,追女孩子这件事情最是个要耐心的事情,别这么急。” 随后,他又问:“李将军可认识了跟沈夫人一块儿从汴京来的那位思瑶姑娘?” 思瑶同柳苏苏他们一道来的,而这一路又是李敢负责护送。 一行人当中不论是男女老少,他当然都很熟悉。 “自然是熟悉的。” “那李将军看这位思瑶姑娘可符合您之前想要娶妻的标准?” 他这么一说,倒是把李敢说愣了。 思瑶姑娘,太医院冯太医最得意的小女儿,形貌姣好,又习得一身精湛医术,她本人也是从小开蒙,师从汴京大儒,还曾经在某一次的元宵诗会上得过头筹,被人盛赞为汴京才女榜之首。 这么一个人,形容样貌符合了,家世门第也符合了,又是李敢最想要找的读书人家的女儿。 简直完美的契合在了李敢所有的择偶标准上。 可李敢对她就是没有那方面的意思。 “思瑶姑娘的确很好,但是……但是……”李敢正在斟酌词句,却不料帐篷的帘子突然被人撩了起来。 “但是却对我没那份儿心思是吧。”冯思瑶竟然款款的从帐篷外面走了进来。 “……思瑶姑娘,我不是……”李敢呆住,赶紧想要解释,但想了半天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倒是冯思瑶,很利落的朝他摆摆手:“哎呀,李将军不要害怕,我也没那份儿心思,这样我才好陪你们演戏,不然真的动了情也不合适对不对?” “演戏?”李敢更懵了,转过脸,满眼质疑的看向方金明。 显然,他才是叫冯思瑶来的人。 方金明没着急回他,而是转身朝冯思瑶问了一句:“思瑶姑娘怎么知道我想做什么?” 冯思瑶翻了他一眼:“我刚到帐篷门口就听见你俩分析我身上的缺点优点了,跟总是去我家登门说亲的那些媒婆一模一样。” “那你怎么不觉得我是想撮合你和李将军呢?”方金明似乎觉得很有趣,还在继续问。 冯思瑶大喇喇的喝了一口茶水,慢悠悠:“整个军营都知道李敢将军有事儿没事儿就往天冬姑娘身旁绕,你只要不是想和我结仇,肯定就不是这个意思。” 方金明闻言,哈哈大笑。 “那思瑶姑娘可愿意帮帮李将军?” 冯思瑶叹了口气。 她当然没那心思管男男女女们爱来爱去的那点破事儿,她的所有心思都放在医病救人身上。 但是她和柳苏苏他们一路从汴京城到这里,一路上几乎完美见证了李敢和天冬的感情进展。 一个憨爽可爱的小丫头,一个豪爽健硕的大将军,他们旁人看着也觉得很般配。 冯思瑶就像嗑cp半路发现塌房了的cp粉一样,怎么能不想让他俩重归于好呢? “先说好,帮忙可以,但是……”她运了运气,又盯向李敢:“你得先确定好是不是真想娶天冬姑娘,要是半道你又想找个高门望族的娇小姐,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李敢脸爆红,看样子自己势利眼的消息几乎大家是人尽皆知了。 他赶忙保证:“绝对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 冯思瑶上下打量了他一圈,又道:“就算你再犯错也无妨,本姑娘打小在汴京城里长大,别的不说,只要你敢辜负天冬姑娘,我保证再不会有汴京的高门望族会要你这样的女婿。” 她眼里似有精光,吓得李敢瑟瑟发抖。 好一个厉害的娇小姐,他赶忙又再次保证只要能把天冬追回来,保证不会在做这种事情。 冯思瑶满意的点点头。 李敢也终于找了个椅子坐下,二人看向一直笑着看戏的方金明:“然后呢?” 演员找好了,发誓发过了,现在就等剧本了。 他们也不知道方金明给的是什么剧本啊? 方金明突然站起身,对着二人仔细看了一圈,面上挂上志得意满的笑容,说道:“请二位放心,我已经想好办法了。” 第二百四十四章 恶毒女配 最近,天冬发现了个怪事儿。 怪就怪在,往日与她关系很好的医女冯思瑶,最近一直在躲着她。 俩人是从汴京往这里的路上相识的,思瑶姑娘家世好,读过书,人也非常和善,经常会给她讲一些书里面的故事和道理。 天冬出身卑微,虽然因为跟了柳苏苏所以日子过得不错,但是在外人看来也不过就是个卑微的小丫头而已,平时想要认识冯思瑶这样高门大户的小姐那是万万不可能的,所以,她也非常喜欢思瑶,经常去找她玩。 哪怕到了边境以后,她也会经常给冯思瑶送一血吃食玩意儿之类。 沈懿的部队驻扎在边境的荒漠上,这里什么都不多,就地方最多。 几十里内几乎没什么人烟,思瑶又是个姑娘,所以一来便是独自一个人住一间帐篷,位置离沈懿他们也不算太远,周围被几个上官的帐篷围成了个圈儿,还算是比较安全。 因为思瑶自己住,又经常不跟任何人打招呼的往荒漠里跑,找一些只有古书上才存在的神奇草药。 柳苏苏怕她遇险,所以会时不常的叫天冬或者茯苓过来看看。 偶尔小厨房做了什么好吃的,也会让丫鬟叫她过去一起吃。 今日,小厨房按照柳苏苏给的方子做了麻辣烫。 当然是比较简易版的麻辣烫,蘑菇蔬菜肉类一起在麻辣锅底里涮涮,出锅之前再加上芝麻油、白糖、辣椒油等等,以及柳苏苏的秘制调料——也就是她自己做的芝麻酱。 妥妥一份现代美食,但又比炒菜之类的更方便美味。 冯思瑶吃了一次以后惊为天人,所以这次,柳苏苏便叫天冬来叫上冯思瑶一起吃晚饭。 可天冬来了以后,却并没有在帐篷里看见冯思瑶的影子。 她帐篷里空空荡荡,蜡烛也没有点,床边还放着一块儿没有绣完的手帕。 天冬很好奇,因为这位冯思瑶大小姐,虽说是个医术精湛的,但因为从小就痴迷于医术,所以她这些女红之类的技能是完完全全的一窍不通。 这怎么突然就绣起手帕了? 天冬好奇,便凑过来看了一眼。 翠绿色的手帕面儿上,绣着两只四不像的鸳鸯,脑袋大,身子窄,从比例上来看简直是丑爆了。 最后还有几笔没有绣完,天冬在这里等着她也是等着,随手便拿起来继续绣了几针,不止是替她把最后收了尾,还帮她把鸳鸯的比例问题稍微改的合适了一点。 “这才像话嘛,刚才那哪是鸳鸯啊,像个大白鹅。”她绣玩,放下针细细打量了一番,觉得不错,自我夸赞完,她还来不及起身,就听帐篷外传来了脚步声。 天冬心念一动,起了恶作剧的心思,变藏在门后,想等思瑶进来好好吓唬她一下。 结果,房门打开了,进来的却不止思瑶一个人。 “李大哥,我给你绣了一块帕子,马上就要绣完了,你要不要看看。”冯思瑶的语气里满满的温柔。 随后,天冬又听到了熟悉的李敢的声音。 他声音很冷,又冷又硬:“多谢冯姑娘体恤,但我一个大男人,用不着什么手帕,你要是没什么事情,我就要走了。” “哎。李大哥。”思瑶急忙喊了他一声。 二人都已经看见了门后那双小脚,都知道天冬现在就在这间屋子里藏着。 冯思瑶憋着笑,继续演:“我听沈夫人说,你不日就要离开边境回汴京城了是吗?” 李敢顿了顿,点点头,沉声:“是,圣上已经来信催了几次了。” 他话是说给冯思瑶听得,眼神却一直落在门后录出来的那双小小的金莲上,墨绿色的鞋子,尺码不大,上面还绣着朵朵绽放的牡丹花。 都聊到这儿了,怎么还没有反应? 俩人的视线在空气里互相商量,但过了半晌,门后的天冬却还是没有动作。 该不会没听见吧?冯思瑶朝李敢使眼色。 对方很快领悟到,随即又补充了一句:“沈夫人说我也到了成家的年龄,这次回去便会委托她在汴京城的朋友为我寻觅佳偶,冯姑娘若是也有朋友——” 后半段的话没有说出口,已经被冯思瑶拦住。 她戏瘾大发,赶忙道:“李将军为何要如此伤我,你明明知道……” “知道什么……?”这是李敢说出口的话。 知道什么——这是天冬心里的想法。 可是很遗憾,二人的疑惑冯思瑶都没给解决,反而继续道:“或者,我随李将军一起回去算了,也让你一路上有人说说话。” 说完,她的手想去攀李敢的肩膀,却被对方很警惕的给躲开了。 “思瑶姑娘,请您自重。”李敢又朝门后那双小小的脚瞄了一眼,然后义正词严道:“我方才已经拒绝了夫人为我做媒的事情,我心里已经有人了,不需要再结识其他的女孩子。” 好不容易入了正题,思瑶人都快累死了,只由着自己的潜意识发言:“您说的那位姑娘可是天冬姑娘?” 李敢顿了顿,门后的天冬也急得不行,只觉得心脏狂跳,好像马上就要从自己的嘴里吐出来了。 现在这种情况,她也很好奇。 但她更好奇的是,思瑶姑娘是怎么和李敢搞到一起去的。 过去她不最是一个不近男色,满心只有医学药理的人么。 剧本仿佛知道她会说什么,会想什么,她刚刚在脑海里搜索李敢与思瑶姑娘的交集之时,终于听到了李敢熟悉的声音在外面响了起来。 他语气沉重却又淡淡的,听起来好像很疲惫。 “是,我内心只有天冬姑娘一个,不论是高门望族还是书香门第家的女儿我都不喜欢,我只喜欢她一个。” 如此露骨的表白,别说门后的天冬了,就连一早就已经看到剧本的思瑶也被这句从内心发出的告白给戳中了。 但她还是得继续她的恶毒女配人设,只有让天冬意识到在她心里李敢的重要性,才会原谅他之前的所作所为。 为了自己粉的cp好,冯思瑶豁出去了,她又开口:“真不知道你怎么那么喜欢天冬,替她又瞧不上你。” 第二百四十五章 单独相处 李敢冷了脸,门后的天冬也有一瞬间的愣怔。 李将军不是瞧不上她么? 哪里是心里有她。 她这么想,也就这么说出口。 她从门后跳出来,看着面前两个正在佯装吃惊的人。 冯思瑶做作的捂了下嘴:“天冬,你怎么在这儿啊?” 李敢则皱了皱眉,似是对刚刚发生的事情被天冬看见,表现出很不爽的态度。 天冬心里揣着对冯思瑶的不满,指了指桌上放着的帕子道:“对不住思瑶姑娘了,我不知道这是你要送给李将军的帕子,随手替你绣了些,你若觉得不爽,我再替你拆下来就是了。” 话说的铿锵有力,一听便知道是有火的。 她甚至从一旁的柜子上摸了把剪刀过来,拿起手帕,作势就要把上面自己绣的绣线拆掉。 “天冬姑娘,别——”开口的是李敢,他急忙忙上去抢那只手帕,却被天冬手里的剪刀直直戳中了手。 血哗一下就流出来,将那条翠色的手帕染成了血红色。 “哎呀,你怎么回事,都把李大哥弄伤了。”恶毒女配冯思瑶再次上线。 天冬也蒙住,手里的剪刀一下子砸在地上,发出咚地一声。 “……我,我不是故意的。”她小声解释。 可已经没有人听见了。 冯思瑶拉着手上血流不止的李敢到一旁包扎,一边包还一边说:“拿着剪刀怎么不知道注意一点。” 天冬站在原地,手足无措。 她确实对李敢有些不满,也就是当初自己表白被拒,还被对方说了当妹妹这种话。 但是,她也没想过让他受伤啊。 她走到李敢面前,慢悠悠蹲下身子,很不好意思的说了一句:“李将军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就算了嘛,这伤的可是右手,要是以后留下了什么毛病,拿不了刀枪可怎么办?”冯思瑶的语气非常不客气。 “啊?会治不好的吗?”天冬此刻也没心思琢磨为什么平日都非常和善的思瑶姑娘今天对自己这么凶,她满心想着的都是对方说,因为她的失误,李将军很有可能就此伤了手,再也不能拿刀拿枪了。 这怎么能行? 天冬急得不行,就要哭了。 急匆匆问冯思瑶:“思瑶姑娘,那该怎么办啊,怎么才能让李将军的手好的快一点啊?” 眼看小姑娘要让他俩吓哭,李敢于心不忍,想要说实话:“没那么严重……不会好不了的,天冬姑娘不要怕。” 这人怎么还自己主动投降呢。 冯思瑶不悦的翻了他一眼,冷冷道:“你是大夫我是大夫啊?!你这伤离手心就差半寸,要是扎到筋脉上,你这辈子别说拿刀枪了,以后很有可能连筷子都举不起来了。” 虽然说是这么说,但李敢的伤当然没有那么严重。 冯思瑶只是想把这件事情说的严重一点,这样才能顺理成章让天冬对李敢有一愧疚心里。 方金明说,愧疚心理才是维持男女之间关系长久不变的唯一要素。 他们本来是想从另一个方面让天冬觉得愧疚的,但没想到戳伤了手,行了,这倒是省得演后面一段了。 冯思瑶憋着笑。 天冬却是真的要哭出来了。 她可没有那么多心眼,更没有冯思瑶那么多的医学常识。 她只看见李敢手心汩汩流淌出来的鲜艳的血液,她就觉得自己是个罪人了。 “……那我,那我该怎么办,怎么办才能救救李将军啊!”她抱着冯思瑶的手臂晃个没完。 冯思瑶憋着笑,翻了她一眼。 “想让他手好的话也不难,只要好好调养就行。” 天冬一听还能调养好,激动地整个人都要蹦起来,连忙问:“怎么调养,思瑶姑娘告诉我,只要我能做的,我都会义不容辞。” “也没你想的那么难,但他伤的是右手,平时做什么事情肯定都不方便,你有空过去帮他收拾一下东西,喂一下饭就行了。” 冯思瑶说的十分认真。 “好好好,这些都是小事儿。”天冬头点地如同小鸡啄米。 她不知道对方在夸大其词,但是李敢知道。 他非常别扭的摸了摸鼻子,想说喂饭就算了吧,可是还没开口就被冯思瑶一眼给瞪了回去。 他不敢在说话,只能把心思都咽了回去。 仔细包扎好,又拿了些草药以后,李敢由天冬扶着从帐篷里走了出来。 小姑娘比他矮大半头,正好刚刚到他肩窝的位置。 他垂头去看,能看见她颤巍巍的睫毛和挺翘的鼻梁。 自打上次兄妹事情以后,二人有好久没有这么亲近的站在一起过了。 李敢闻着天冬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甜香,十分享受这一刻的月光。 天冬扶他扶的很紧,似乎生怕他摔了。 紧紧贴在他的手臂上,软软的让人心猿意马。 李敢的喉结滚了滚,说道:“天冬姑娘,不必扶的,我是手坏了。” 腿脚还是好的…… 可天冬不依,她仰起头认真的看着他:“不行,你是我弄伤的,要是有什么闪失可了不得!你乖一点。” 李敢眼中洋溢着灿烂的笑容,乖乖点头嗯了一声。 柳苏苏远远就看见这一幕,她是见天冬迟迟不回来,出来看看的。 结果没想到,正好看见了天冬扶着李敢往帐篷的方向走。 小丫头是一脸肃穆,但动作小心翼翼,李敢则一脸甜蜜。 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不要他俩在接触了吗? 柳苏苏对李敢的印象一直停留在那个有些世俗并且势利眼的问题上面。 所以,看到天冬还是与他亲近,柳苏苏非常不高兴。 她几欲上前阻拦,却被人从后面拦住。 冯思瑶不知道从哪儿跳出来,拦在她面前:“沈夫人,你别去!” 她着急的把柳苏苏拉到一旁,解释:“好不容易让他俩单独相处一会儿。” 柳苏苏棱了下眼:“怎么回事?你干的?” 她想说你知不知道李敢是什么样的人,结果冯思瑶在她之前开口:“沈夫人,李敢已经当着我的面儿发誓,这辈子只娶天冬一人,做正房太太,如有违背,天打雷劈。” 第二百四十六章 秉烛夜谈 对于冯思瑶说,李敢愿意娶天冬回家做正房太太一事,柳苏苏是存疑的。 不是为着别的,她对冯思瑶这个人是挺相信的。 一个能认真钻研医理,又愿意坚持理想的女孩,她人品肯定是没什么问题,更没有必要为李敢掩饰。 但李敢说的这话可信性到底有多少,柳苏苏却是不能保证的。 谁能相信一个前段时间还信誓旦旦说着自己要找个读书人家做上门女婿的男人,转头又会想要娶一个小小的婢女回家做正房太太。 冯思瑶愿意相信。 但柳苏苏不信。 但在现场,柳苏苏并没有说什么,只是仔仔细细问过了冯思瑶李敢说这句话的前因后果,没什么表示就回去了。 另一边,天冬扶着李敢回到营帐之内。 大男人的营帐自然是比不上姑娘家的细致,李敢又向来是个性子粗放的人,屋子里乱七八糟的一看就好久没有收拾。 天冬一进来,看见穿过衣裳都堆在一起的时候,她眼睛都瞪圆了。 “……”这也太乱了吧。 李敢尴尬的不行,他赶紧单手将那些衣服都藏到了床下。 天冬下意识问:“前两日收衣服你怎么没有交上去一起洗。” 军中是有专门的浣衣所的,品级达到一定地步的士兵衣服都会有人固定时间来收,然后拿去一起洗。 李敢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他们洗的不太干净,我都是自己洗的……” 本来是今晚准备去河边洗衣服的,现在手上这个德行,怕是洗不了了。 天冬叹了口气。 一言不发的将袖子挽了起来,从外面抄起一个木盘,就将屋子里所有的脏衣服都装了起来。 她是穷人家长大的孩子,最是知道这些辛苦的。 不过就是洗洗衣服,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儿,更何况,李敢这手还是她伤的。 “天冬姑娘……不用。”李敢有些急,男人的脏衣服怎么好让一个小姑娘去洗。 他拉不下这个脸:“一会儿我叫浣衣所的人来取就是了,一次两次没什么的。” 天冬将木盘放在了帐篷门口,朝他笑了笑:“不怕的,等会儿我就去洗,天黑之前保证能给你洗完,这里风大,在风口晾一个晚上,明天就能穿了。” 她的笑容实在灿烂潋滟,晃得李敢一时有些花了眼。 他忍不住喉结滚了滚,点点头:“好,那辛苦天冬姑娘了,我陪你去好不好?” 天冬略有迟疑。 李敢赶忙趁热打铁:“河边天黑很吓人的,你自己一个姑娘家我不放心,就叫我一起跟着你去吧。” 他眼睛又黑又亮,仿佛天上亮晶晶的小星星。 天冬一时突然又有那种心跳过速的感觉。 她垂下脸,很轻的点了点头:“那好吧,你陪我去……” 李敢笑的更加开心,一步过来,用没有受伤的左手抢过她手中偌大的木盆。 只见刚刚那只天冬双手抱着都觉得沉重的木盆,就这么轻轻松松被他单手提了起来。 他笑:“没事,这只手有劲儿。” 天冬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二人拿着木盆来到河岸上的时候,浣衣所的女工们都已经回去了。 整个一条河岸上只有他们两个人,此时正是傍晚时分,晚霞艳艳,天色很好看。 李敢把木盆放下,作势蹲了下去。 还不等天冬动手,他已经将那只没有受伤的左手泡到了水里,然后随手找来一根木棍,开始砸洗脏兮兮的外袍。 “哎,不是我洗的吗!你这是做什么。”天冬不过是回头拿个胰子的功夫,再回来看的时候,他这边已经洗了大半件了。 这下天冬着急了,她是来帮忙的,现在怎么就成了看热闹的了。 她想上前去抢,却发现跟孔武壮硕的李敢相比她就像个小兔子一样,人家不过是用手肘轻轻碰了她一下,她差点摔坐在地上,还是下意识抓住了对方的胳膊才得以站稳。 李敢只穿了一件单衣,手臂上隆隆凸起的肌肉摸起来特别骇人。 天冬打了个哆嗦,刚进松手,耳根处腾地一下升起了红晕。 “你没事吧,我不是故意的。”李敢赶紧问。 天冬摇摇头,头低的更低,将手里的香胰子递出去,讷讷:“我家夫人做的胰子,洗衣服可干净。” 李敢谢了一句,随手接过来。 一股浓郁的桂花香扑鼻,他随口道:“真香,和天冬姑娘身上的味道一样香。” 天冬脸红的更厉害,赶忙跑到一旁帮他整理还没有来得及下水的衣服。 河边这一幕,柳苏苏和茯苓也瞧见了。 她实在是害怕天冬会吃亏,主仆两个做贼似的跟了一路,就看这李敢到底揣的是什么坏心思。 可等了好半天,俩人坐在河边聊得很欢。 天冬雀跃的笑声,几乎几里之外都能听到。 那是真快乐呀。 柳苏苏知道,她是真的很喜欢李敢。 她当然想说,一个有过前科的男人是应该好好观察一下的,但是看到天冬如此欢欣鼓舞,她又觉得考虑那么所实在没有什么道理。 就算是亲妈,也不该随意左右孩子的感情生活,何况她不过是个拿钱的雇主而已。 想了想,她叫上茯苓,准备走了。 茯苓躲在大树后面看的正生气,嘴里念念叨叨天冬不听话,之前因为李敢生了多少次气,现在怎么还能跟他这么亲密。 所以一听柳苏苏叫她走,茯苓很诧异。 她激动地朝河边指了指:“那他们……夫人,咱们就不管天冬了吗?!” 她以为柳苏苏是对天冬失望不想管她了,所以还在反复替她辩解:“天冬那丫头是个傻的,肯定是因为她以为真的伤了李敢,所以才一定要照顾他的,上回李敢说话都那么伤人了,天冬真的不会再被他骗了。” 柳苏苏无奈的笑笑。 看见了吧,像她一样亲妈眼的还有茯苓呢。 他们都是真的怕天冬在李敢那里梅开二度在受委屈。 但是现在,柳苏苏只想尊重当事两个人的自己的感觉。 “先走吧,等到晚上天冬回来,我问问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若她只是觉得愧疚,我怎么也要把李敢手上的伤治好,若她确实想嫁,那么我们也只能从她的心。” 第二百四十七章 成亲 从心很难,每个人心里都有既定的生活准则。 比如像柳苏苏,对于她来说,伤害过她的人,她是坚决不会再给对方继续伤害自己的机会的。 但是很显然,小姑娘天冬还没有这样的觉悟。 她只觉得今天的李敢将军很不一样,她和他待着非常舒服。 晚上,在天冬从李敢帐篷里面回来以后,柳苏苏特地叫她来,主仆两个促膝长谈。 帐篷内只剩他们两个人。 天冬显得有些紧张,局促的搓搓手,眨巴着大眼睛问:“夫人,我是最近又惹什么事儿了吗?” 天冬来将军府的时候年纪最小,才十二岁,又是个调皮捣蛋的性子,所以她惹了不少事情,柳苏苏买回来这个小丫头好像不止是让她做随身的丫鬟,甚至还得给她当妈。 最初,柳苏苏那叫一个烦闷。 但后来,她慢慢领悟到了这种关系的好处。 她就像是小鸡破壳时候第一眼看见的人就是妈妈的理论一样,天冬就是把她当成妈妈的。 虽说年龄差不多,但天冬对她的话是无有不听的,一度是唯夫人马首是瞻的人。 哪怕将军府有一些下人人品不行,背着后面说小天冬爱拍马屁,但对于天冬来说,她觉得无所谓。 甚至有一次被他们骂急了,天冬还直接过去跟人对骂:“我就是愿意拍夫人的马屁怎么了?!!我就是觉得夫人说得对怎么了?!” 一脸理直气壮的样子,十分讨人喜欢。 也正因为如此,柳苏苏对她是有些偏爱的。 甚至胜过在汴京城替她打理药膳坊的干妹妹柳玉。 看见天冬紧张,她态度和缓一些,开玩笑的语气道:“这么久没回来,去哪儿了?” 天冬咬咬下唇,脸色红了红:“去找思瑶姑娘的时候无意间伤了李将军,替他包扎了。” 听到这个答案,柳苏苏心里舒坦了点。 虽然能感觉到小丫头其实已经上了李敢的套,但是起码现在来看,她并没有一点想要瞒着自己的意思。 她实话实说,柳苏苏也真诚以待。 她认真的看向天冬道:“这事儿我知道,我现在有一个问题要问你,你必须想好了才能答我,知道了吗?” 一听夫人如此严肃,天冬也有点紧张。 她连忙道:“夫人您说,只要是天冬知道的,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柳苏苏就是喜欢她这副实诚劲儿。 她宠爱的摸了摸天冬的头,笑一笑,说道:“你告诉夫人,你对李将军还有意没有?他若想娶你回家做正房太太,你可愿意是不愿意?” 天冬脸颊通红通红,像是要烧着了,但是眼睛还是瞪得滚圆,认认真真的回答了刘苏苏的这个问题。 她垂下脸,咬了咬下唇:“夫人,今天李将军也同我说这个了,天冬是愿意的。” 尽管之前大约已经预料到这个答案,但是从天冬本人口中听到还是稍微有那么一点不舒服。 柳苏苏好像是那种就是老母亲的心态,生怕自己的女儿被渣男欺负。 但既说了要尊重对方的想法,那就是一定要尊重的。 柳苏苏咬了咬牙,道:“好,那你等着,一会儿我叫李敢来问问,如果他那边没什么问题,我就答应这件事情。” 没多会儿,李敢跟着茯苓一起走到了帐篷边上。 茯苓的声音传进来:“李将军等等,我去叫我家夫人一声。” “好。” 茯苓掀了帘子进来,柳苏苏已经叫天冬藏到了一旁。 这话总不能叫当事人当面听,何况这还是个小不点的小丫头。 她还是想当着李敢的面儿好好问他几个问题。 片刻,李敢进来。 见只有柳苏苏一人在,他表现得非常有规矩,就远远站着,连坐都不坐。 哪怕柳苏苏叫茯苓拿了椅子,他也还是老老实实站在门口。 柳苏苏懒得和他周旋,直接开口便将准备好的话说出了口:“李将军之前托我在汴京城替你寻合适的佳偶,我这会儿已经有信儿了,叫你前来就是说与你听听。” 说到此处,她略略抬了抬眼,想看看李敢的态度。 如果他真的无意找高门,这会儿应该拦着自己了吧,但很显然,李敢没有。 柳苏苏心里揣着火,觉得这货可能是要梅开二度。 但面上她还是得表现得非常大气。 她随手翻了张与穆雅的信笺出来充数,看着上面乱七八糟的事情,随口胡编:“这里有位中书侍郎家的千金在寻觅佳偶,他家女儿年方二八,身量苗条面容美丽,中书省这位许侍郎又独这么一个女儿,说了,只要未来女婿人品端方,他们家里定然会有厚重陪嫁等着的。” 她知道李敢家境一般,也就这些年自己靠军功赚下一点家业,根本不够在汴京城成家立业,所以才想找个高门望族的小姐。 说以她这么编属于是对症下药,下的就是李敢心里好的这一口。 她说完,抬起眼皮看向李敢。 可对方脸上并没有什么明显的表情,只略略躬一躬身,问她:“夫人,还有吗?” 柳苏苏都惊呆了。 这怎么,这位中书侍郎家的女儿都配不上他了吗??真真的普信男! 她下意识朝天冬躲藏的地方瞟了一眼,心道这孩子这回直面了这些问题以后,肯定不会再对这位人品不行的李敢将军用心了吧。 结果,她刚准备开口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李敢的时候,他突然先开口了。 “夫人,既然今日您提到了小人娶亲的事情,那在下正有一事相求。” “说!”柳苏苏心情正烦躁呢,没空陪他扯淡,只想赶紧把人打发了好安慰天冬。 李敢微微起身,站直身子,一字一顿道:“在下想求娶您身边的丫鬟天冬姑娘,不知道夫人可否通融一下。” 柳苏苏皱眉:“你既然想娶天冬,刚刚听我说什么中书侍郎家的小姐作甚??” 李敢抿抿唇,摸了摸鼻子:“在下只是想比较一下,在家境身世都优越的姑娘面前,天冬姑娘在我心里位置是否还是那么重要。” “那是还是否?”柳苏苏急的要拍桌子。 “是。”李敢坚定道:“经过刚刚一番,让我知道了,除了天冬姑娘,就算是公主来了,我也是不想娶得。” 第二百四十八章 念念年年 李敢坚定了自己要娶天冬的念头以后,柳苏苏心情十分开心。 当天便定下几日后二人成亲的日子。 为的是,成亲以后,天冬就能够名正言顺跟着李敢回京。 毕竟他已经收到京城来的无数封信,催他回京了。 沈懿对这个想法也是一概表示认同,一方面是柳苏苏说什么他都是习惯性认同,还有一方面是,军中生活枯燥,能够有些事情来活跃一下大家的心思也是极好的。 没过几日以后,便是天冬与李敢成亲的日子。 成亲需要的东西都是柳苏苏自己带队在几日之内组织起来的。 有大红的被套,有借来的凤冠霞帔,她还特地将自己贴身的首饰拿出来几样,放到了天冬的嫁妆箱子里面。 天冬看到这些,心头一片大动。 哭唧唧趴到她怀里说:“夫人,天冬不嫁人了,天冬以后就只跟夫人在一起好不好。” 柳苏苏心里也觉得酸。 毕竟是自己当成女儿养着的小丫头,如今这么快就要嫁人了,她压着泪水,摸了摸天冬的头,柔声安慰她:“别怕啊,等到过些月份我把这孩子生下来以后,也就会回汴京城的,到时候你还是可以时时回将军府找我呀,你要记得,你是将军府出去的人,将军府永远是你的娘家,夫人永远是你的亲人。” 天冬泪花连连。 她翘起唇角,替她抹掉脸上的泪痕,笑道:“都要嫁人了,别哭,会被人笑话的。” 一旁的阿纳沙和茯苓也已经站了多时了。 她俩作为天冬的密友,对于这个比大家都小,却第一个嫁出去的小丫头说不上是什么心思。 茯苓已经连着哭了好几天了,眼睛肿的桃子一样,怀里抱着给天冬准备的鞋子衣裳,这是她连夜缝出来的,为的是天冬到了婆家能好看一些。 阿纳沙则是个嘴硬的,她心里难过的,但她坚决不说,还要硬撑着笑话别人是爱哭鬼。 她从耳朵上将一双红宝石的耳坠拿了下来,递到了天冬手上,说道:“这是我十岁的时候我阿兄特地给我打造的,现在送你了。” 天冬惊讶,想要推拒:“不行,这也太贵了。” 阿纳沙不停,又怒气冲冲给推了回来,嘟着嘴道:“不行,你给我收着,凭什么他们送的东西你都收,偏偏不收我的,你是不是觉得跟我不好?” 她一脸诚恳的蛮横,天冬破涕为笑:“好,那就谢谢十一公主啦。” 当晚,成亲礼十分热闹,所有来看热闹的兵士们都喜气洋洋,有的还想起了自己家中的媳妇儿。 柳苏苏心情好,随手写了几个happye di g的段子拿给平时那个说书的士兵,叫他在众人面前讲了。 大家逗得哈哈大笑,气氛是一片和睦。 月挂中空,成亲礼总算结束。 大家也知道春宵苦短,再不能耽误时间,都赶忙退出了帐篷之外。 茯苓最后一个走,她趴在天冬耳边,将她从夫人口中听来的一些生理卫生知识小小声的都讲给了天冬,怕她成亲第一晚什么都不会,在闹出什么笑话。 “茯苓姐姐你惯会逗人。”天冬羞的脸都红透了。 茯苓又赶紧嘱咐了几遍以后,匆匆也从帐篷里走了出去。 去和兵士们喝酒的李敢也终于回来。 他手上的伤还没有完全好,走到帐篷前的时候,看到里头天冬小小只的身影靠坐在床上,心潮澎湃,喊了一声:“娘子,给我开门。” 这一声娘子叫的是理直气壮,透着股说不出的高兴。 天冬忙跑过来,红着脸将门替他打开,嘴上嗔怪道:“怎么回事,不会自己开门。” 李敢笑眯眯,无辜的朝她摇摇手:“手这不是坏了嘛,没办法。” 瞧瞧这个德行,哪像往日里那个叱咤疆场的李敢将军,倒像个不讲理的小孩子。 天冬抿抿唇,不好意思的笑笑,脸颊红了半片。 李敢心痒痒的,忍不住用左手扣住她的细腰,朝怀里一带。 女孩儿身上淡淡的甜香飘进他的鼻子,他满心的欢喜都溢出来。 心心念念的小姑娘终于在这一刻成为了他的妻。 他怎么能不兴奋。 他贴着她的耳畔,小声说:“相公手坏了,今夜你要自己——” 后半段的话被直接吻在了她的唇齿上。 天冬气息都喘不匀,软在他的怀里,久久不能平复。 …… - 成亲以后没多久,李敢手好的差不多便立刻带着小股部队和自己新娶的小媳妇儿准备回汴京城了。 毕竟皇上已经发来无数催信让他回去守卫皇城,李敢不得不从。 柳苏苏带着几个人前来送行。 天冬哭的泪人似的,又开始后悔为什么要嫁人,为什么不能好好跟在夫人身边。 李敢心疼的不行,一个劲儿的哄她。 柳苏苏也哄道:“等夫人生了孩子便回汴京,现在府里就只有二小姐和小常枫,你若先回去,还能帮夫人照看一下府里的大小事宜,何乐而不为呢?” 天冬被这句话说动,到底是一步三回头上了马车,跟着小股部队往汴京城去了。 …… 黄沙漫天,看着慢慢变成一个小黑点的队伍,柳苏苏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样的感觉。 倒是一旁的阿纳沙表情更加严肃。 柳苏苏知道这丫头是个嘴硬的,她心里有许多话要说,可是就是开不了口。 她自己觉得矫情,也不愿意别人笑话她。 柳苏苏知道这都是叛逆期小孩儿的平常心,便轻抚着她的头,安抚道:“乖,你要知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阿纳沙听得懵懵懂懂,到底是悲伤消减了不少。 送走天冬李敢没几天,东胡那边便有信儿传了出来。 二皇子阿如汗在近几日的争夺皇位的斗争中取得了胜利,他已然成为了东胡下一任的王。 他叫人来接阿纳沙回去,并带信儿给沈懿,说等到登基大典完成,他不日即将过来与沈懿会面,好好谈谈关于东胡成为中原附属国家的事情。 对于阿如汗能够顺利上位这件事情,完全是在沈懿预料当中的。 但若是阿纳沙回去了,他们手中没了人质,日后阿如汗要是翻脸不认人可怎么办? 对此,沈懿有些烦闷。 最后,这件事情还是被阿纳沙自己解决了。 因为她对东胡来的信使表示,她暂时在这里待得好好的,不准备现在回东胡,麻烦转告给阿兄,日后她也是要嫁到汴京去的。 …… 如此跋扈的心思,怕是只有这位东胡的小公主才有。 柳苏苏一边为解决了沈懿的心头大患高兴,另一边又为方金明和阿纳沙的前景表示遗憾。 因为方金明明明就是个感情骗子。 他到底会不会真的对阿纳沙动情,柳苏苏完全都不知道。 但这一切,远没有即将到来的事情更加重要。 因为按照柳苏苏和冯思瑶两个医术大拿的算计,她肚子里孩子的预产期马上就要到了。 是的,不久之后的冬月二十九,就在小年这一天,柳苏苏生下一个女儿。 七斤四两,很重一个孩子,白白胖胖。 并没有让她太过痛苦,一炷香时间就生下来了,就连平时在汴京城也为人接生过的古代妇产科圣手冯思瑶女士,都难免要念一句:你这孩子倒是个知道疼人儿的。 沈懿心疼柳苏苏吃的苦,他等在帐篷外面衣服紧张的都要汗湿了,终于听到了女儿的哭声,当时,刚好是小年夜里,月挂中天。 于是,他为小女儿起名沈思月,小名年年。 年年在军中和父母一起过到了周岁,小姑娘随了父亲的性子,非常胆大生猛,很小的时候跟着沈懿坐在马上就不知道害怕,还咯咯咯的笑个不停。 沈思月周岁这日,在军营里小小摆了个流水席。 京中时期柳苏苏的一些闺中密友都发文送礼物过来道贺,军中那些平时粗粝的汉子们最喜欢软绵绵的小丫头,也合伙做了个小泥人来给孩子玩。 同时,已经成为了东胡之王的阿如汗也前来道贺,并秘密与沈懿签下了归降的协议,约定以后每年东胡都会派队伍去汴京进贡朝拜,与其他附属小国没有任何不同。 自此,沈懿在边境驻地的任务算是得以圆满完成。 孩子毕竟还是太小,当然还是汴京城的环境更好,在他接二连三与皇城通信以后,皇上看在他任务完成的份儿上,准他回汴京。 柳苏苏对此也十分开心。 已经在这边境荒漠待了有两年之久,久到她都已经快忘了汴京城长什么样子了。 所以看到,皇城来信的时候,她非常高兴的扑到了沈懿的怀里。 孩子已经被茯苓抱去哄睡,沈懿看着怀里这个哪怕是当了妈妈还是一团孩气的少女,心软的一塌糊涂,他摸了摸柳苏苏的额发,软声道:“辛苦夫人这两年陪在我身边,日后,我一定会好好疼你的。” 说着,他将人打横抱起来,扔到了软绵绵的床榻上。 红烛摇曳,当夜的将军主账内暗香盈盈。 第二百四十九章 临时状况 原以为这下事情已经定的差不多,一家三口能顺顺利利一起回到汴京。 可不料,临要动手前几天出了岔子。 原因是,东胡那边有人来报,说寻到了幽王世子穆兆安的行踪。 这人从最初幽王去世以后,一直在外逃亡,期间沈懿和阿如汗都花了大把的心思,并没有将人找到,现在既然穆兆安有了下落,沈懿自然是不能放弃寻找的。 因为说白了,这位穆兆安身上的秘密太多,是留不得的。 加上,沈懿之前已经从阿如汗口中得知,幽王父子两个为了有朝一日反攻回汴京朝廷,一直都在做准备,现下看起来平安的汴京,也有着许多与幽王一家有关的叛乱人士。 更有一些朝廷官员在暗中与幽王父子有所往来。 那可是天子脚下,如果这些钉子不能趁机拔出,以后面临的后果将不容小觑。 沈懿不能放任穆兆安逃脱,当即便表示会选一路人马与阿如汗的人合流,将穆兆安活捉回来。 可是明天就是要回汴京城的日子,柳苏苏急切的拉了拉他的衣摆,说道:“那要不然我们就陪你一起等吧。” 等抓了穆兆安再回去也不迟。 可不想,这一次,沈懿想也没想就拒绝了她的这个提议。 原因是,两年多穆兆安都藏得严严实实,为什么就在自己要离开此地的时候他突然露头,显而易见他是已经得到了沈懿要离开的消息,所以放松了不少,这才导致被人发现了行踪。 可是既然这样,那么沈懿行程就不能取消。 只有穆兆安觉得他真的会走,才会放松警惕,继而露出马脚。 “今夜我带队去找他,若是顺利今晚将人捉拿回来,明日我们就按计划一起回汴京,若不然……”沈懿顿了顿,十分动情的摸了摸柳苏苏的脸,说道:“你就和念念先回去,等我这边事情办完了,自然快马加鞭追上你们。” “可……”柳苏苏心里有些急。 她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她想陪在沈懿身边,和他一起面对穆兆安那个十分危险的人物。 可沈懿不同意。 他还是柔声安慰她:“乖,要相信你相公我是可以解决那个祸害的。”说罢,他眼神露出狠厉的光,咬牙道:“后患不除,以后我们也不能安心。” 是啊,这个穆兆安有多麻烦,沈懿是知道的清清楚楚。 他不能至如此危险而不顾,那样的话,他就不配被称之为一个军人了。 沈懿眼中光芒亮亮的,有不容置疑的态度。 柳苏苏还想劝些什么,但到底还是哑了火,她只又给沈懿加了一层衣服,小声道:“相公,早些回来,我和念念还在等你。” - 是夜,边境的天空漆黑如墨。 沈懿带着小股部队趁黑前行。 柳苏苏站在军营的门口,直到看见他们消失在黑夜里,才慢慢回到营帐之中。 这一刻,她才意识到,不管是现代还是过去,她都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肉身凡人,她什么都做不了,她只能像天上神仙求助,报她相公一路平安顺遂,不会遭遇什么危险。 彻夜无眠,可直到天光破晓,柳苏苏都没有等到沈懿回来。 茯苓抱着念念过来,忧心忡忡:“夫人……”她想问,又怕问出来夫人会更加揪心。 柳苏苏从她怀中接过念念,淡淡道:“怕什么将军他那么彪悍,就算该惦记,我们也是要惦记穆兆安会不会被他直接打死。” 看见夫人还有心思开玩笑,茯苓心里放心许多,忙叫人端来了早饭,伺候柳苏苏享用了在这里的最后一顿饭。 辰时三刻,队伍已经准备完毕,只等柳苏苏一声出发。 沈懿走前就已经安排了叶修铭留在柳苏苏身旁,为的就是有个保护的作用。 柳苏苏看看叶修铭,对方也看看她。 二人又十分默契的超远眺了眺。 没有,什么都没有,沈懿还没有回来。 柳苏苏压了压心底强烈跳动的不安,看着茯苓怀里睡得正香的女儿。 她不能只为自己一个人活,她还有孩子要照顾。 相公,我回汴京等你。 她在心里默念完之后,看向叶修铭,淡淡道:“叶副将,准备出发吧。” “是,夫人。” 回去的路比来时的路好走许多,加上没有了路途上的耽搁,半月有余,柳苏苏已经抵达了汴京城。 回来的那天,许多人到将军府看望。 有安郡王府的两口子带着小穆雅,还有邱琛将军带着夫人,就连在药膳坊里忙的脚不沾地的柳玉也急匆匆跑回来。 小常枫站在府门口等她。 两年不见,走时还明显是个小孩子的常枫,此刻已经有了年轻男子的风范,不苟言笑,表情很严肃,但在看到她怀里的小念念时候,还是几不可闻的眼睛亮了亮。 柳苏苏鼓励他:“你抱抱呀,这是姐姐的女儿,就是你的外甥女。” 小常枫局促紧张,手伸出去又缩回来,一脸的警惕。 “我不敢,她太小了。” 小的像个小玩意儿,不,像小猫小狗似的,看着都怕把她看坏了,抱在怀里岂不是更加紧张。 柳苏苏只好又劝。 “你报一下试试,念念很听话,保证不会吓哭的。” 小常枫到底是耐不住姐姐的劝,加上他确实是太好奇这个小玩意儿抱起来什么感觉,到底是将念念接到了怀里。 软绵绵的一小只,可爱的不行。 小常枫的心都要化了。 柳苏苏看着弟弟脸上终于露出笑容,心里也是一片熨帖。 离开之前什么都想到了,家国天下啥的,唯独忘了常枫。 他也不过就是个还不到十岁的小孩子,将他一个人扔在没有亲人的汴京城里,该是有何等的孤独和辛苦啊。 但好在这两年,听说沈懿的妹妹,她那个便宜小姑子沈如霜到底是开了窍,不再四处惹事儿,将常枫照顾的很好,平时也经常会回药膳坊帮忙,倒是长大了不少。 “嫂子!”听见声音,沈如霜急匆匆从后院跑过来。 她没了过去的懒惰以后,人也瘦了不少,看着清秀许多。 她看见柳苏苏非常热情,上来就抱了一下,随即,又讶异道::“我哥呢?” 第二百五十章 小姑子要开店? 柳苏苏不能将沈懿军中的事情全部告诉给沈如霜,只能含糊的说一句:“他比我们迟些,很快也会回来的。” 沈如霜扬起的笑脸暗了一些,毕竟是亲哥哥。 这一下子又两年多没见,想当然是想的。 但转而她又笑起来,拉了拉柳苏苏的衣袖道:“嫂子,你之前不是问我想要什么嘛,我已经想好了。” 柳苏苏愣了愣。 她仔细想了想,自己上回问这个问题的时候恐怕还是两年前没从汴京城离开之前。 当时,她发现沈如霜与一位有妇之夫通奸,并被对方堵到了家门口,柳苏苏处理完事情以后,非常认真地问了沈如霜,她到底有没有对于未来的规划,她到底想没想过自己想要什么。 现在,两年过去了,柳苏苏早就把这事儿忘在了脑后,却不想沈如霜还记得。 她眼睛亮亮的,拉着柳苏苏的手:“我想好了,我想开个裁缝铺。” 柳苏苏顿了顿,眼中似有惊讶。 不管是她自己的记忆,还是原主的记忆,翻了一个遍儿都没有找到有关沈如霜绣工的事情,怎么就突然想开裁缝铺了呢? 但她不想打击沈如霜的积极性,这便宜小姑子好不容易有了合心意的事情,她还是愿意让她心里舒服一点。 她只是迟疑了片刻,沈如霜却仿佛已经看出了她的心思。 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道:“嫂子,我知道我过去不像话,但你走这两年我真的改了,我现在真的就想做些事情,不是为着向你骗钱的。” 开店当然要钱,她爹娘那里出不来,她只能指望大哥大嫂。 而且相比她小时候就已经离家去当兵的沈懿,她这位大嫂看起来其实更像能够支持她,并且能够帮助她的样子。 沈如霜大着胆子,扯了扯柳苏苏的手臂,往屋子里面拽:“嫂子,我给你和大哥还有念念都做了衣服,你要是不相信,可以进来瞧瞧看。”说完,她又打量了柳苏苏一圈,点点头:“跟生孩子之前差不多,应该是能穿的。” 谁都爱听这样的话,柳苏苏也不例外。 她心情好,乖乖跟着沈如霜进了屋子。 这位小姑子住在将军府西厢的屋子里,很小的一间屋子却被她放的满满当当的,好多地方都挂了衣服,桌子上还摆着一件没有绣玩的花样。 柳苏苏打量了一下,有点惊讶,竟然出奇的有那么点好。 她对沈如霜竟然有些刮目相看,没想到这丫头这两年进步很大呀。 沈如霜被她看的有点不好意思,跑到衣柜里面掏出几件用包袱皮儿包的严严实实的衣裳,一件一件拿出来铺平在桌面,兴奋地叫柳苏苏来看。 “嫂子,你看这是给你做的,我特意做的有腰身的,你瘦,穿起来好看,你看,领口我还绣了月季,可好看了。”她兴致勃勃。 柳苏苏看见她的作品,有些微愣。 不,不是微愣,几乎是有些目瞪口呆的程度。 她万万没有想到,她平时那么不喜欢的小姑子竟然藏着这样一门好手艺。 这衣裳做的,完全就像是后世那些店铺里卖的改良版汉服。 比当下的这些收拢住腰身的衣服相比,更加的凸显身材曲线,很有女人味儿。 柳苏苏不得不给她竖起一个大拇指:“如霜的审美很好呀。”她赞叹。 审美这词儿到底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柳苏苏还不能确定,但看沈如霜的表情,明显是不太理解。 她笑笑,摸了摸沈如霜的头:“就是夸你厉害,手艺也厉害,想法也厉害呀。” 沈如霜难以掩饰的笑出来,眼睛像月牙一样弯弯的很好看。 她扯着柳苏苏的手来回摇晃:“嫂子,拿你的意思就是我可以开店了是吗?” 柳苏苏一边听,一边又在衣服堆里面翻看其他几件她做给沈懿和小念念的衣服。 沈懿的是一件长袍,宽袖长衫,身量很符合沈懿的身材,袖口绣了一朵百合,很漂亮。 而给小念念缝的则是一件肚兜,样式很普通,胸口却绣了两只活灵活现的小鸭子,很可爱,柳苏苏看了都觉得爱不释手。 她摸一摸,发现沈如霜非常下功夫,衣服的材质料子也都是极好的。 念念贴身这件甚至是丝绸的料子,穿在身上不会捂汗。 可这种料子寸尺寸金的,这宅子里平时的日常开销都是柳玉在管理,就沈如霜这屋子里满满登登的衣服,就光料子恐怕就要不少钱。 她哪儿来的钱? 柳苏苏是这么想的,也就这么说了,问她:“你这些买料子的钱是哪儿来的?” 一家人没必要相互猜忌,有矛盾直接问出来能解决不少问题。 沈如霜先是讶异了一下,眼睛瞪得溜圆。 在反应过来柳苏苏问的是什么以后,她立马摇头:“冤枉啊嫂子,我这是……我这是……” 她看起来竟然有点害羞,耳根都泛了红,和宁潼村里的那个泼妇也不一样,也不像刚来这里时候没事儿就到外面去勾三搭四时候的孟浪样子。 反正,就是透着股纯情的劲儿。 柳苏苏被她弄得一个激灵,直接问:“你是不是谈恋爱了?跟谁?人家给你拿钱买的料子?” 沈如霜不好意思的点点头,嘴唇抿的更紧。 “哎呀,你糊涂啊。”柳苏苏义正言辞。 “……嫂子,不是他花钱买给我的。”沈如霜又抿抿唇,话题再一次掉下去,柳苏苏急得要死,平时怎么没发现这个小姑子这么扭捏呢。 “他到底是谁?”柳苏苏没了耐心。 沈如霜赶紧道:“她是布料行的老板家小公子,魏成……”她害羞到头都要塞到裤子里了,但为了不让柳苏苏以为她真的做了什么,沈如霜又赶紧解释:“也不是没条件的,我俩说好,我做完的衣服放到他们的店里面去卖,如果有人有兴趣可以在他那里付钱,就算抵了他送我的料子。” 柳苏苏看到这其中的玄机,遂拉上沈如霜道:“走,快带我去见一见那个所谓的布料行老板,我帮你们参谋参谋。”” 第二百五十一章 嫂子,我嫁 沈如霜能从自己离开时候那个傻乎乎还自以为是的小女孩样变成现在这样知道替别人着想,知道给自己未来寻一条出路,是柳苏苏始料未及的。 听说她与布庄的老板交好,并与人家已经开展了所谓“战略合作关系”。 柳苏苏本着负责任的家长原则,还是准备上门去看看,这位布庄的小公子魏成是什么样的一个男子。 沈如霜本来还是有点害羞,但耐不住柳苏苏坚决要去,最终还是带着她登了布庄的大门。 布庄是在汴京城闹市区里开着的一间很大的门头。 柜台后面站着一个手支在脸上,昏昏欲睡的老头儿。 旁边的座位上,坐着的一个穿着一袭白衣,清瘦英俊的年轻男人,他手里拿着本书,正在垂头看。 柜台后面的老人困得点了下头,直接磕到了桌子上,疼的哎呦哎呦捂住了额头。 男子忍俊不禁,笑着说:“张叔,您既困了就进去睡会儿吧,我在这儿就行了。” “那怎么行,小少爷是要读书的。”张叔回应的义正词严,用老迈的干树皮似的手狠狠搓了两下脸,说道:“我去用冷水清醒清醒,少爷您替我看会儿。” 瞧瞧这认真劲儿。 魏成勾唇笑了下,没反驳,又垂下眼帘继续看手里的书。 柳苏苏和沈如霜站在街对面,看着这个仿佛超脱于凡世之外的年轻男人。 “这就是你说的魏成?”柳苏苏问她。 沈如霜脸红到了耳根,不好意思的点点头:“是。” 倒是个好样的。 比沈如霜自己之前接触的那什么秀才或者姓宋的不知强到了哪里去。 柳苏苏略感欣慰,觉得自己走这一趟倒是好事,没想到沈如霜竟然能改变的这么彻底。 她拉一拉沈如霜的手腕,进了那间布庄。 “二位要看点什么?”魏成头都没抬,招呼的态度实在是很敷衍。 但柳苏苏不怪他,这个时代的文人多半都是这样,还是有些文人的风骨在的。 “掌柜——”她刚要说话,魏成却已经站了起来。 “沈姑娘,你怎么来了?是要新料子吗?”一个刚刚还寡言的书生突然变得有些话痨似的,眼神一瞬不瞬的全部都落在沈如霜的身上。 柳苏苏抿着唇笑。 沈如霜羞的脖子都红了大半,赶忙拉着柳苏苏对魏成道:“这是我嫂子,过来瞧瞧你家布料。” 她说完,也不敢看魏成,一脸的害羞,像情窦初开的小姑娘。 魏成好像直到这会儿才发现原来身旁还有人在,赶忙收回眼神,说道:“来来,要看什么,你们随便看,前些日子天竺那边刚来的布料,上面还是有纱的,你们姑娘家肯定是喜欢的。” 他对柳苏苏并没有格外的照顾,甚至没有多分一些眼神在她身上。 看样子倒是不像外头那些纨绔子弟的模样。 柳苏苏对他印象不错,却也没有让二人太下不来台,拉着沈如霜着实是认认真真挑了些料子。 他说的那匹天竺的料子柳苏苏也要了一匹。 然后又买了些给念念做小衣服的比较软乎的料子,以及备了些沈懿能够合适的衣服料子。 “多少钱?”她问魏成。 魏成愣了一下,赶忙摇摇头:“不要的,跟给沈姑娘的一样,送您了。” “那怎么成。”他对沈如霜有好感是他的事儿,柳苏苏可不能沾这样的便宜。 她从荷包里拿出银子,硬是塞到了魏成的手里。 “你与霜儿的关系是你俩,怎么能不收我的钱。” “嫂子,你说什么呢!”沈如霜直跺脚。 魏成也害羞的垂下头,却被柳苏苏看见,他在偷偷拿眼睛扫视着沈如霜的脸。 柳苏苏抿抿唇,这俩人还真都够纯情的了,不过就是随便炸一炸,这就马上要和盘托出的架势。 她歪歪脑袋:“你们是朋友呀,难道不是嘛?”她明知故问。 古代男女到底能不能做朋友柳苏苏不知道,但她十分清楚,眼前这俩人并没有只是朋友关系那么简单,八成是只差一层窗户纸,就是不知道由谁来戳的关系。 没关系,她可以啊。 柳苏苏挑挑眉,朝魏成笑了一下。 她长得实在太过明艳,如此一笑,真真有种晃人眼的感觉。 魏成被她晃得脑子有些糊涂似的,开口便说了实话。 “不是,我心悦沈姑娘,往嫂夫人成全。” “……” “啊——”沈如霜羞的只捂着脸跑了。 柳苏苏则站在原地,又上下打量了他一圈,问道:“既然看中我家霜儿,你可得把家中情况与我交代一下。”颇有种家长的架势。 魏成赶紧点头,掰着手指头数:“在下是家中独子,前年考上了秀才,明年便会参加科举,定会考个名次回来的。” 柳苏苏皱了下眉,没答话。 魏成以为她不满意,又赶紧补充:“您要是信不过我,我家还有布庄,不止是汴京,随州和申洲都有,日后都是要交给我的,如霜姑娘嫁给我定然不会缺衣少食的。” 这倒是个实在的,匆匆忙忙说完,又着急去翻账本想叫柳苏苏看看,他家进账还是不错的。 柳苏苏憋着笑,几乎被这个呆子逗死了。 这就好像相亲非要给人家家长看自己存折上的数字似的,虽然傻了点,但到底是能看到这份儿诚意的。 “行了,不必看了。”柳苏苏扬扬手,叫人将刚买的两批料子送到车上。 对魏成道:“你等信儿吧,这事儿我还是要跟我家官人商量一下的。” 魏成赶紧点头,腰几乎弯到了九十度,谢道:“辛苦嫂嫂,多谢嫂嫂成全。” 柳苏苏出门上车,不出所料,沈如霜已经在上面急了半天。 见她上来,忙问:“嫂子,你怎么突然说这个,是不是不想让我在你家住了。” 她瘪瘪嘴,看起来还挺不开心。 但柳苏苏确能看出她这份儿不开心底下隐隐的窃喜。 瞧这小丫头,还跟自己装呢。 她拍了拍沈如霜的手,调侃道:“魏家公子已经向我提亲了,你若是真不想从将军府上搬出去,那我就替你回了吧。” 说罢,她起身便要下马车。 沈如霜局促的将她拦住,怯怯:“嫂子……我嫁。” 第二百五十二章 上门求亲 柳苏苏自认是个没什么圣母心,又很怕麻烦的人。 但对于曾经欺负过她的沈如霜,她是有些同情的。 古书上还写“人之初性本善”呢,沈如霜什么都没做错,只是出生在了一个错误的家庭。沈家二老不光重男轻女,还几乎完全不管这个女儿。 让她自幼就养成了欺软怕硬,又只以自己利益为中心的自私的性子。 可是在柳苏苏这里待了那么久,身边围绕着的都是汴京城里高门望族的小姐。 她早就已经意识到自己的浅薄了。 人若是有了自知之明就会变得可爱,沈如霜就是其中之一。 柳苏苏现在对她的印象极好,又看在她是沈懿的妹妹的份儿上,自然愿意将这件婚事办的体体面面。 只是…… 沈如霜一语便戳中她的心思:“嫂子,我们要不要等大哥回来跟他商量商量啊。” 柳苏苏没说话。 那天从布庄回来之后,她已经很认真的了解过了魏成这个人,连带他们家都好好了解了一番。 魏成其人,自幼聪慧伶俐。 听说十几岁就考上了秀才,在汴京城的书院里面也是极有名姓的一个,跟殷畅那个要债老公齐三明不一样,魏成是真的有些才华的。 听说前些日子,一个王爷家中举办宴请,魏成与其他几位士子们都在邀请之列,当时,他在宴上作了一首诗,因其文采斐然,所以得到了王爷的认可。 还特地拿到了皇上那里去瞧,算是在皇上面前露了脸。 现在汴京城的私盘都要赌,他便是明年的新科状元。 这样的人物,又是个模样俊秀,性子温润的。 若不是个商贾出身,高门贵女都比较嫌弃,八成这会儿上门提亲的媒婆都要踩烂了他们家的门槛。 自己小姑子能被这样的男子看上,那可是天大的一件幸事。 柳苏苏相信,就算是沈懿回来也肯定没有什么异议。 但说到底,她毕竟只是对方的嫂子,算不得直系亲属,若是连沈懿都不在场做决定,赶明儿出了什么事儿,她也付不起这个责任啊。 柳苏苏正想着要不要打听一下沈懿何时能够回京,却听见外面有人匆匆跑来的声音。 力生大步跑进房内,笑着说道:“夫人夫人,魏家来给姑奶奶送彩礼来了。” 嗯?这倒是个急性子,这就来送彩礼了。 沈如霜有些不好意思。 柳苏苏觉得好笑,这小姑子自打性子变了以后,有些过分害羞了些,跟以前那副飞扬跋扈的架势简直判若两人。 她拉一拉沈如霜的胳膊:“走,去瞧瞧你未来夫君给你送了些什么宝贝。” “……”沈如霜的脸更红了。 二人抵达院内之时,魏家来的几个下人已经将车斗上面的几个大箱子搬到了地上。 偌大的箱子,没打开,光看着也觉得沉甸甸。 为首的人正是那天在店里碰上的那位张叔。 他一看就是见过沈如霜多次,看起来很熟悉。 “沈夫人,这是我家给如霜姑娘送来的彩礼单子,您瞧瞧,要是觉得不够,我家少爷说了,还可以补。” 柳苏苏拿过彩礼单子粗粗扫了一眼。 好家伙,别说这布庄还真够赚钱的,这一张单子上面写的布料和首饰,怕是柳苏苏这样一个三品振远大将军的夫人也是拿不出来的。 柳苏苏:“事先说好啊,我们家将军一年俸禄也没多少,嫁妆肯定没办法给你们这么多。” 也不是真的没有。 毕竟她自己的药膳坊,每个月就是营业额和加盟费,加一起也是一个巨额的数字。 只是,她一半是想看看魏家人的反应,还有一半,她想让他们知道,金钱是无法换回来感情的。 张叔闻言,长舒了口气:“哎呀,我以为什么大事儿呢,您放心,我家少爷说了,咱们不兴嫁妆那一套,就算是如霜姑娘有,也算她自己的,一分不用拿到魏府上去。” 这位布庄家的小少爷诚意已经给的够够的了,再推让下去难免显得矫情。 柳苏苏看了眼沈如霜,对方也是一脸的含春带笑。 柳苏苏勾了勾唇,朝李生扬了扬手:“叫吧东西搬下去吧。” 张叔乐得不行,忙问:“你这是确定收下了吧,那我回头就叫喜婆来送庚帖定日子,您看可行吗?” 他打小是看着魏成长大的。 少爷心心念念的女孩子能娶回家左少奶奶,张叔有种娶儿媳妇的快乐。 却只见柳苏苏摇了摇头,恳切道:“对不住您老,还不能那么快,我家相公还没有从边境回来,如霜毕竟是他妹子,就算是要嫁人,也还是要等他回来才能办的。” 张叔抿抿唇。 他当然知道,长兄如父的道理。 可这玩意夜长梦多。 但到底是没什么办法,张叔只得讷讷嗯了一声:“好的夫人,我这就回去跟我家少爷说。” - 沈如霜的婚事定下来,柳苏苏这些日子的注意力就集中在如何帮她准备嫁妆上面。 虽没办法像魏家那么豪横,但她到底是现代来的人,一些必备的东西还是知道的。 备好了床单被褥,以及新的衣服鞋袜。 柳苏苏还买了一些当下流行的首饰送给沈如霜。 不能尽快成亲,魏成又想多和沈如霜接触几次,只好想其他办法。 他亲自来到将军府,说想邀请府上一家人去戏园子看戏。 这个年代,未婚男女不能同席。 他若想见沈如霜,就必须得有人作陪。 柳苏苏理所应当成为作陪之人。 她理解小情侣想要见面的心情,当日便带着小常枫和沈如霜一起,到了位于城中的春喜班戏园子。 门口人头攒动,水牌上写着今天晚上的剧目,是《白蛇传》。 这倒有趣,在现代的时候她只看过白蛇传的电视剧,还从来没看过戏。 魏成老早就已经在门口等着,看见她们自车上下来,忙迎上来,恭敬客气,朝柳苏苏叫了一句沈夫人,又叫了沈如霜一句:如霜姑娘。 俩人你一眼我一眼,看的不知多深情。 还是小常枫忍不住,拉了拉柳苏苏的袖子,示意她赶紧进去吧,一会儿更挤。 第二百五十三章 看戏 毕竟还有外人在场,二人不能表现得太过。 魏成走在前面,引着三人上楼。 戏园子的二楼是几个隔开的单间,从楼上能直接看到底下表演的场景。 魏成家里不差钱,此番邀请的又是将军府的女眷,自然是一早就定下了包间,只等上楼。 可进了园子,他找到之前交易时的戏园子管事。 对方却一脸尴尬的表示:“对不住魏少爷,您那间被一位贵人给包下了,现在是用不得了,我把钱退给您吧,实在是对不起。” “那怎么行,那是我先定的,甭管什么贵人,你们总得讲究个先来后到是吧。”魏成有些急。 他平时是个待人极为和善宽容的人,但是现在不行,他可是请了如霜姑娘和沈将军夫人以及小舅子来的,怎能叫人白白泡上一趟。 他有些着急,白皙的面颊也泛了些红,对那位管事的说:“你倒给我说说,明明是我先定下的,凭什么——” 他话未说完,管事已经将钱掏了出来,态度恭谨:“魏少爷,您看,我们楼下也有能坐的位子,这钱我退给您,您就带着您家人在楼下坐成吗?楼上那位贵人真是我惹不起的,不是不想帮您。” 他话说的实在是客气又认真,一时竟然让魏成有些不好意思再纠缠下去。 好像确实是人家有难处,他不能继续不讲理一般。 他是个宽和人,柳苏苏却不是。 她是极受不了特权阶级的人,尤其是,她现在都已经是三品镇北大将军的夫人了,怎么还能有人要爬到她头上拉屎。 这到底是哪里的规矩,岂不是有些太不拿人当回事。 柳苏苏面带不悦,朝楼上瞟了一眼,问管事:“你且与我说说,楼上那位贵人的名姓,我瞧瞧可是个真贵人?” 她说话慢条斯理,却极其有攻击性,管事的一时涨红了脸,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只余一脸的无措,摆着手哀求:“我说祖宗,您就理解一下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吧,您和楼上的我都惹不起……” 看他的样子,好像楼上那位确实是十分贵胄。 柳苏苏淡淡:“好,不说是吧,那我自己上去瞧瞧就是了,整个汴京我还真没听说谁可以这么欺负人。”她拨开管事的肩,作势就要上楼。 魏成和小常枫护在她左右两侧,生怕周围的人会拦她。 “哎呀——沈夫人。”管事的还想劝,这时,楼上下来一个黑衣黑裤的年轻男子,他面容姣好,看人眼神极冷,柳苏苏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他,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那人看向她。 “您放心,我这就……”管事的着急,想先一步把人带走,那位黑衣男子却摆了摆手,朝柳苏苏道:“走吧,沈夫人,我家主人在楼上,说要跟您见见的。” “见我?”她讶异。 那人点点头:“是。” 柳苏苏也不卑不亢,虽然这来人看起来颇有几分功夫在身上,但是她也没有在怕的。 首先贵人肯定不会纵容自己手下随意打人,况且,她自己也是有几分功夫在身上,尤其是这两年哎边境待着,她时不时就要被沈懿拉出去锻炼身体,现在就这样一个稍显单薄的年轻男人,说不定还真的打不过她。 “好,那我便随你去看看。”她淡淡,朝黑衣男子扬了扬手:“麻烦先生带路。” “嫂子——” “沈夫人——” 沈如霜和魏成都是一急,只有小常枫表现得很淡定,他朝柳苏苏道:“姐姐,你上去吧,有什么事儿大喊一声就行,既是贵人,肯定不能惹了众怒吧。” 瞧瞧,两句话不但解决了大家的担忧,甚至还内涵了一把这位贵人的作威作福。 就连刚刚一直冷眼旁观的黑衣男子都忍不住摸了下鼻子,看样子有些尴尬。 柳苏苏心里暖暖的,摸了摸常枫的头,只说一句:“放心吧。” 柳苏苏跟在黑衣男子之后上了二楼。 隔着屏风,只看见里面一坐一站两个人。 “人给您带来了。”黑衣男子说了一句。 里面先是轻笑一下,随后道:“沈夫人许久未见,可还记得——” 最后这个字儿伴随着柳苏苏的步伐,刚刚好和人一起出现在她的面前。 看着这张熟悉的脸,柳苏苏讶异了一下,忙躬身行礼:“皇上——您怎么……” 没错,座上坐着的正是当今皇上穆兆林。 他穿了一身月白色的长袍,手里折扇上写了个林字,腰间的玉佩随着他的动作叮叮当当,不说别的,但就这个声音,柳苏苏都知道这不是凡品。 “臣妇不知贵人是您,多有冒犯,十分抱歉。”柳苏苏躬下身,非常认真地行了一礼。 穆兆林摆摆手,叫林公公给搬了把椅子来。 “坐吧,没想到这么巧碰上你,刚好有一事要跟你说,若不是今天碰巧遇上,晚上朕也得叫林公公去你府上通报。” 柳苏苏疑了一下,问道:“什么事儿?” 穆兆林说道:“沈懿沈将军一行已经从边境启程朝汴京城赶回来了,他们前日在随州府发来了信儿,估摸着最多再有两日,也一定能进城了。” 柳苏苏回城已经一个多月了,一直没有收到关于沈懿行程的消息,现在听说,心里自是欢喜异常。 她赶忙道谢,又给穆兆林行了一礼。 “罢了罢了,在外头不必这么拘束。”穆兆林摆摆手,又打了个哈欠,对林公公道:“行了,我也乏了,白蛇传没甚大意思,咱们回宫吧。” 林公公点头道了一句是,赶忙上前,将人从椅子上扶起来,又看向柳苏苏。 “这包间空出来给你了,叫你们的人都上来吧,我这贵人也实在不好意思目无下尘呀。”穆兆林调侃了一句,柳苏苏脸一红,不好意思道:“小孩子随口胡说的,您别见怪。” 穆兆林摆摆手:“说的也在理,若他日后当了官也能使这副面貌,倒也不愧了这副众生平等的心肠。” 柳苏苏将人送到戏园子楼下,看着穆兆林上了马车离开此地。 她转身回去,却没听到马车里林公公压低声音的一句:“陛下,那事儿真的不告诉沈夫人么?” 穆兆林脸上的笑容也卸下来,叹了口气:“先不说了吧,等过两日她自己也就知道了。” 第二百五十四章 沈懿死了? 得知沈懿即将回家的消息,让柳苏苏这几日心情都十分欢愉。 她着人好好将将军府从里到外收拾了一通,为的就是迎接沈懿的回归。 汴京城的第一场初雪是在腊月二十三日,柳苏苏算算日子,大约再有两三日沈懿便能回来了。 她心里说不出的高兴,又不好意思与人分享,只得抱着年年一圈圈的在院子里面转,一边转一边跟她说:“过两天爹爹就要回来了,你还记得爹爹长什么样子吗?你叫一句爹爹给娘听听?” 年年是去年小年出生的,到今年刚刚满一周岁,十二个月。 嫩生生的一张小脸,又白又滑,眼睛和沈懿长得很像,黑葡萄似的,又圆又亮。 年年早就会拉着她的衣角咿咿呀呀,但是清晰的叫出爹娘来还是不行。 作为现代社会来的人,柳苏苏自然知道要一直有语言环境才能让孩子学会说话,所以她有事儿没事就拉着孩子一直念念叨叨。 今天,她就抱着年年一直在学“爹”字。 舌尖抵住牙齿,她一遍遍的教,怀里的小孩子却就是不开口,就是懵懵懂懂的看着她。 柳苏苏不放弃,还是一遍遍的教她念。 “爹——”她拉个长音,年年就只是歪了歪头,嘴都没张。 恰此时,沈如霜从内院出来,正看见她的举动,不由失笑:“嫂子,年年她才多大啊,哪儿学的会啊。” “没事,慢慢来。”柳苏苏笑的很温柔,眉眼弯弯的:“要是能学会最好,等你大哥回来给他一个惊喜。” 沈如霜也知道了沈懿即将回程的消息。 她一方面为着大哥回来,自己的婚事就可以成行高兴。 另一方面,她为着大哥一家人能够团聚,她也觉得开心。 看着院中站着的这个甚至比自己还小上几岁的小嫂子,沈如霜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儿。 过去在宁潼村时,她很爱欺负柳苏苏。 因为她生的漂亮,又能够得父母宠爱,就连村子里的男人,再看见她的时候都难免说话声音要软乎一些,生怕把人吓到。 这是从小就被忽视的沈如霜从来没有体会过的优待。 她嫉妒的厉害,也就自然而然将这些怨气一路都强加到了柳苏苏的身上。 虽然,她自己明明知道,柳苏苏什么都没做错。 但这不就是人的本性么。 沈如霜想想过去自己的举动,越发觉得丢脸。 “嫂子、”她正想真诚的对柳苏苏道一句对不起,二门刚好被人推开,一身粉色夹袄的小县主穆雅从外头走了进来。 沈如霜对这个年纪不大,但一派老成的小县主也有许多疑惑。 比如,柳苏苏为什么会和一个小丫头关系这么亲近,甚至超越了与她母亲殷夏的关系。 还有,就在柳苏苏离京去沈懿身边那两年,这小县主穆雅也像个家长一样,时不常就要来将军府视察一圈,问常枫学习身体,问药膳坊的营收,还问她这个已经二十多岁的成年人最近有没有作妖。 最初,沈如霜可讨厌她。 但是相处两年时间,她自己对这个小丫头竟然也有些莫名的依赖。 她虽人小,但气量能力却一点不小,活脱脱一个大人模样。 穆雅进门,先是朝沈如霜点点头算作招呼,随后又道:“如霜姐姐,你把年年抱进去待会儿,我与柳姐姐有要事相商。” “什么事儿,还要她躲开。”柳苏苏笑了一下,却还是依着她的话将怀里的孩子递到了沈如霜手中,又说:“你顺便去后院看看晚饭准备的怎么样了,说不准你大哥今儿晚上就能回来,你知道他,胃口大得很,回来肯定是要吃东西的。” “哎。”沈如霜应声离场。 穆雅看着柳苏苏却怎么也无法将此行的来意原原本本讲给她听。 “……”她抿了抿唇,表情有些难看。 柳苏苏以为是她家里有什么事,便着急问道:“可是你爸妈又吵架了?” “没有……” “那是你姨娘殷畅又被齐三明欺负了?” 穆雅又摇头:“也不是……” “那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儿,你直接跟我说,别叫我着急,咱俩都各自知道底细,还那么谨慎做什么。”柳苏苏更急。 也是,她俩是这个世界里唯二的两个穿越者,自然而然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 穆雅咬了咬牙关,终于还是开了口。 不过她第一句话不是说正事,而是先嘱咐了一句:“柳姐姐,不管一会儿我说什么了,你都要坚强好么?” 强烈的不好的预感从柳苏苏的脑海里一闪而过。 她脸色霎时间变得有些苍白,像地面上铺的薄薄一层的雪花,她舌尖抵住上牙膛:“你说。” “沈将军在从随州府回汴京的路上,遭到伏击——”后面的话,饶是穆雅这个在末世混了许多年,单手掐死过丧尸的末世大佬,都有些不忍说出口。 好在,柳苏苏看起来比她想象的要坚强一些。 她声音有些小,但很清晰:“他怎么了,死了吗?” “……嗯。”穆雅甚至不敢看她的眼睛,还想说些安慰的话。 咚的一声,柳苏苏应声晕了过去。 她今日穿了一件明黄色的夹袄,很漂亮的,下面是一条同色的直裰,很好看,一点也不像已经有了孩子的人,反而像个小姑娘。 她躺在一片茫茫的雪地里,像极了一朵盛开的小黄花。 - 穆雅将柳苏苏抱进后院卧房当中的时候,沈如霜都吓蒙了。 一是惊叹于小嫂子刚刚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晕倒了。 二是惊叹于穆雅到底什么情况,比她高那么多的成年人,她竟然能这么轻松就给抱了起来,还跑的飞快。 “闪开点。”穆雅绕过她,将柳苏苏平稳的放在了卧房的软榻上。 夹袄上的雪花已经化成了水,肩膀上一片氤氲。 穆雅小声叹了口气,叫沈如霜:“安排两个丫鬟给她把衣服换下来,她现在情况不大好,你们得安排人,昼夜陪护着,一刻都不能离了人。” 第二百五十五章 还会再见吗? 柳苏苏做了一个非常漫长又极其清晰的梦。 梦里,她又回到了和沈懿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站在沈家的门口,面对着恶毒的沈张氏和蛮不讲理的沈如霜。 二人指责她给沈家丢了脸,要把她和弟弟一起赶出宁潼村。 她双拳难敌四手,就在此时,沈懿从天而降,站在了她面前,将那些恶言恶语的人都挡在了外面。 男人的身材高大健硕,像一堵墙,他光是站在你面前,就觉得无比的安全。 柳苏苏还记得他说的第一句话,他将那些恶人吓退到一旁,声音冷冷:“以为我死了,就敢这么欺负我媳妇儿?” 他叫媳妇儿两个字的时候,字音咬的很重,没来的觉得很宠溺。 虽然,那个时候的柳苏苏仍旧无法信任这个世界的任何一个人,也包括沈懿,但她确实是被那一句媳妇儿叫的心跳有些加速。 沈懿过去曾经问过她,是什么时候对自己动的心。 柳苏苏每次都笑而不语,讲这话避了过去,但现在想想,或许就是那次,在那个从天而降的男人将她护在身后时候开始,她就已经在心底种下了他的名字。 在现代的时候,因为工作原因,以及性子原因,柳苏苏一直是没有谈恋爱的。 却没想,穿越到这个世界,初恋结婚,包括之后的一切一切都是那么顺利成章。 都是和沈懿,都那么令人难忘。 柳苏苏有时候会想,其实老天爷对她也不薄,虽然莫名其妙让她穿越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但到底还是给了她一个完美的人生,一段令人难忘的感情。 梦中的沈懿还在朝她笑,脸上的笑容与平时无异。 口中说的还是他们临别时候他留下的那句:“你们先回,我过几日肯定回来。” 就好像什么影视剧的g一般,他再也回不来了。 柳苏苏的脑海里只剩最后一页见他时候的样子,黑漆漆的夜,他的背影隐在黑暗里,看不见尽头。 “姐姐,你醒了。”身旁响起小常枫的声音。 柳苏苏强撑着睁开眼睛,入目是几张焦灼的脸。 殷夏、常枫、沈如霜,还有很多很多人,有岫烟、段平章以及一干她曾经帮助过的人。 段平章见她醒了,忙伸手过来把了下脉,然后长舒一口气:“好些了,只要好好调理不会有什么事了。” “扶我起来。”柳苏苏艰难的张张嘴。 茯苓和天冬赶紧过来,一个将人扶起来,另一个去倒了盏茶水递了过来。 天冬已经是嫁入李敢将军府的将军夫人了,可是回到柳苏苏身边,她却还是一副恭谨的下人态度。 原本披肩的黑发挽成发髻,上面插着一根银制的发簪,摇摇晃晃,一看就是个稀罕玩意儿。 柳苏苏喝了水,喉咙的干哑缓解一些,调侃了她一句:“怎么能让你这个将军夫人来服侍我呢。” 一句话就让天冬红了眼。 她赶忙道:“夫人,只要天冬活着一天,您就是我的主子……” 说道此处,她哑了哑声,后面的话一时竟有些难言。 她想安慰柳苏苏两句,人死不能复生,要节哀之类的话。 可对上柳苏苏那双盈盈如秋水一般的眸子,她这话就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凭什么啊,凭什么单是她家夫人要经历这样的事情啊! 明明她家夫人人好心善,他们还刚刚有了小年年,凭什么啊! 天冬眼圈红的天明显,穆雅怕她又惹的柳苏苏难过,赶紧叫人将她带了出去。 天冬是个聪明人,一听有人来叫,赶紧就走出了房门。 门外,李敢在等着。 除了段平章因为是太医能在里头外,也就只有常枫一个男孩。 其余的人,李敢、安郡王以及杨武力生以及沈如霜的未婚夫魏成,他们都等在外面。 见天冬出来,李敢忙问:“夫人怎么样了?” 天冬用帕子拭了拭眼角的泪,哑着嗓子:“醒了,看起来还好。” 众人听罢,皆是静默不语。 能有多好…… 沈懿身亡这一消息,传到京城以后,别说是柳苏苏受不了,就连李敢和安郡王这两个平日里从来不流一滴眼泪的汉子,都已经背着人偷偷哭过了。 何况是柳苏苏…… 她才是沈懿身边最亲的人啊。 力生牙都要咬碎了,他是当年沈懿从战场上就回来的,要不是有沈将军,他这条命现在不知道在哪里呢。 他攥着拳就要往外跑。 安郡王赶紧给他拦住,低低道:“现在府里上下乱成一片,你要去哪儿!” “我去给我家将军报仇!”力生眼底是一片血红,没的叫安郡王都被吓了一跳。 “现在不是时候,你冷静冷静。”李敢开口。 魏成也迎上来,他与这帮人不同,他实际上脸沈懿本人都没有见过。 或许也是见过的,那也是在将军出征回城的路上。 沈将军一身铠甲凯旋而归的样子,威风凛凛,霸气逼人。 那时候的魏成站在人群里,也曾为国家有这样的武将而感到自豪,他还曾经隐隐感叹,日后自己若入仕,定然要成为像沈将军这样顶天立地,为天下百姓的好官。 所以,当初再知道沈如霜是沈懿胞妹的时候,他确实是对这个女孩更另眼相看了几分。 虽说,这并不代表最后他与沈如霜相爱是因为沈家的关系。 但确实是因为她是沈懿的妹妹是,这才是魏成最初关注到她的原因。 如今,听到这位大舅哥战死的消息,魏成也难免心中凄凉。 想到沈府现在满院子的老幼病残,他决定自己扛起这个大梁:“众位放心,虽然现在我与如霜还没有成亲,但已经定下来,交换了庚帖,沈家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后面的事儿我会与沈夫人一起操办的。” 李敢:“有什么事儿只管知会我一声,将军和夫人是我的恩人,李敢没齿难忘。” 外面几个人你一句我一句,都想为现在的沈府出一份力。 却不料,这会儿,内屋的房门突然开了。 是已经换了外装的柳苏苏走了出来,她脸上带着平日的那种妥帖大方的笑容,看着大家道:“众位辛苦,我夫君的棺椁可已经运到府上了?” 第二百五十六章 逢清其人 她越冷静,众人看着越伤感。 她着一身素白的外袍,只在乌发之间簪了一朵妃色的牡丹绢花。 花瓣层层叠叠,花开娇艳。 却更衬得她一张小脸惨白,嘴唇都没有血色。 只是一味强撑的样子,看着让人觉得无比的心酸。 天冬实在受不了,用帕子捂住脸,躲进了李敢的怀里小声抽泣。 力生迎上来,恭恭敬敬:“将军的棺椁方才已经运进祠堂里了。” 他虽然看起来比一众人冷静许多,但细看之下,眼底也已经泛了红,只是在强忍而已。 “好,那我去瞧瞧。”柳苏苏垂了下头,路过的时候,又轻抚了一下天冬的背,柔声安慰了两句:“快别哭了,我都好好的,瞧把你眼睛再给哭坏了。” “夫人……”天冬艰难的从李敢怀里起来,露出一双红彤彤的兔子眼。 柳苏苏勉强勾了勾嘴角,笑的很艰难,朝她道:“走,陪我去瞧瞧,我自己有点怕。” “哎。”天冬应了一声,用力抹了抹脸上的泪,匆匆跟在了柳苏苏的身后。 看着她消失在门口的背影,几个男人相对无话了半晌。 那种强装出来的淡定,比哭的梨花带雨还要让人心疼。 此时,屋门也开了,众人鱼贯而出,为首的段平章太医叹着气念叨:“太要强了,就是不肯再写一会儿。” “段太医,你给的方子我已经叫人按方子去抓药了,你放心,等药熬好了,我肯定看着她喝下去。” 对于柳苏苏家里发生的这些事儿,殷夏十分的心疼。 她比柳苏苏大,又已经有了好几个孩子,可试问,如果这样的事情突然发生在自己身上,那么殷夏敢保证,现在她肯定已经倒下来什么事儿都办不了了。 可柳苏苏不同,她还得强撑着起身。 虽然大家都劝她好好休养休养,外面的事情有人帮忙,可是柳苏苏不同意。 她说:我夫君的后事,自然是要我亲自来办的,再说,好久不见了,不怕你们笑话,我也怪想他的。 说着话的时候,她那双漂亮的凤眼亮晶晶的,像个孩童一般,眼里有希望的星光。 谁看了都跟着难过,谁都说不出一句阻拦的话了。 - 这一头,柳苏苏由天冬扶着,一路来到了沈家祠堂。 祠堂里供奉的是沈懿生父生母的牌位,不是宁潼村里那两个不招人待见的沈大山和沈张氏。 自从沈懿将自己的身世告诉柳苏苏以后,她就在这里供奉起了两位公婆的灵位。 为的是二人在天上能够得到供奉,也能庇佑后世。 如今,就在这间供奉牌位的祠堂里,一个黑漆漆的大棺材横在当中。 那棺材极大,几乎已经占了半间屋子的大小。 柳苏苏的心猛地一紧,突然有种悲凉之感升起来。 她一声不吭的走过去,艰难的用细细的小胳膊掀开棺材的盖子。 天冬在一旁帮忙,二人将棺材盖子彻底掀开,露出里面许久未见的沈懿。 出乎意料的是,他身上几乎是没有伤的,只有脸上有一点刀伤,如今已经结了疤,变成了黑色。 人就那么平静的躺在棺材里,底下垫着黑色的垫被子。 他身上穿的铠甲还是他们上次最后一面的时候穿的那件。 俊秀的眉目一动不动,薄唇紧紧抿着,看起来很平静,又很遥远。 柳苏苏终于忍不住,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悉数落在了沈懿的衣襟上。 天冬见她一哭,心里也跟着心疼难过的不行。 但她还是上前拦了一下,说道:“夫人,老话说眼泪不能掉到死去的人身上,不然他会死不瞑目,他会一直惦记着在世的亲朋好友。” 柳苏苏愣了一下,随即突然笑了。 那笑容既悲凉又令人心痛,她淡淡:“是吗?那就让他惦记着好了,反正是她说的,会养我一辈子,肯定会回来陪我们母女的,这下他说话不算数,凭什么要去投胎。” 天冬懵了。 往日永远冷静有条理的夫人,今天脑子还想秀逗了一样,不管你怎么劝怎么说,她就是不肯从沈懿将军的遗体上下来。 那副健壮的身体已经不复往日那件热烈温暖,还硬邦邦的,好像在逐渐变凉。 柳苏苏摸了摸他的手,避开脸,不让眼泪落在他的身上。 “你放心走吧,家里一切还有我呢。”说完,她垂下脸,眼泪好像决了堤的合流:“就是你怎么那么狠心,明明答应了我会回来的,说话一点也不算数。” “夫人……”天冬还想再劝两句,柳苏苏已经从棺材边上站起身:“不用劝,该知道的我都知道,只是感情这回事,没什么道理可讲。” 是很没道理了,不过要是再有机会让她遇上沈懿,她就算是再爱也不会和这个男人在一起了。 他死一次,柳苏苏也跟着死了一次。 再受不了第二次了。 她弯下腰,细细摩挲了一下沈懿的俊脸,贴着他的耳畔轻声道:“相公,很高兴和你做了几年夫妻,这辈子缘分已尽,下辈子我们也别再见了吧。” 说完,她起身。 “天冬,走。” 她腰杆挺得笔直,掌心一点湿热让她不由垂头看了一眼。 一点点血痕,很小的一点,让柳苏苏的心,突然顿了一下。 出了祠堂往正厅走。 柳玉也已经从药膳坊回来了,那里忙的就脚打后脑勺的,但听说将军出了事儿,夫人又倒了,她还是赶紧撂下那一摊子事儿跑回来了。 可一回来,并没有预想中的狼狈,夫人还是过去的那个夫人,看起来冷静得体,没有一点点崩溃的样子。 看见她时甚至还笑着说了句:“回来做什么,药膳坊的事儿多,离不开人。” 柳玉讷讷半晌,一句话都没说。 正此时,二门上传来小厮的报信儿声:“夫人,有位逢清逢官人说要来祭拜一下咱们家将军。” 逢清其人,花楼的幕后老板。 生的面目清秀,与柳苏苏颇有些交情,过去柳苏苏还曾经帮他治愈过他家夫人的恶疾。 这样时候,他得知消息前来拜祭倒也不是一件新鲜事儿。 柳苏苏摆摆手,说了句:“请进来吧。” 第二百五十七章 大结局 逢清着一身白色外袍,表情肃穆庄严,身后跟着同样一身素白,头上还别着一朵白花的逢清夫人。 “沈夫人,节哀啊。”逢清夫人用帕子拭了拭泪,握住柳苏苏的手,满眼的惋惜。 柳苏苏点头道谢。 逢清朝夫人道一句:“你先进去给沈将军上柱香,我有话要同沈夫人讲。” “好。”女人不疑有他,在丫鬟的引领下进了祠堂的门。 腊月底,北风吹雁,雪似梅花。 外头冷的厉害,柳苏苏穿的薄,没来的打了个寒颤。 逢清见了,立马站到上风口的位置,替她挡住了来风。 “多谢。”柳苏苏看了他一眼。 “客气。”逢清恭敬有礼,好像有话,又好像不知道该不该说。 柳苏苏垂下眼,看见他鞋尖上的一点黑,有些出神。 “柳姑娘。”逢清开口。 自打在花楼遇上时候开始,他就一直管她叫柳姑娘,而非沈夫人。 “若日后姑娘有什么难处,尽可和逢某说,只要能帮到姑娘的,逢某自当全力以赴。” “多谢逢掌柜挂怀。”柳苏苏点头道谢,又补充:“也没什么难处,府里店里自有人帮衬我,多谢逢掌柜好意了。” 沈懿的棺椁昨日就已经运到了汴京城。 柳苏苏如今精神已经恢复过来,便着人将将军府张罗布置成了灵堂的模样。 朱门黑匾的将军府,两头挂着飘摇不定的白色灯笼。 时至晌午,外面飘起小朵小朵的雪花。 柳苏苏已经换上了一身素白,腕上的首饰都摘下来,怀里抱着的小年年也换上了丧服,小小的脑袋上带了丧帽。 有人说这么小的孩子不必要如此,但柳苏苏不同意,她坚决要年年送她爹爹最后一程。 哪怕时至此时,年年还说不出爹爹二字。 将军府门外的灯笼晃得厉害,灵堂前的白色挽联上写着将军千古的字样。 柳苏苏站在门厅里面,看起来很平静,与来往众人说话,又对众人道谢,说辛苦大家百忙之中抽空前来。 “嫂子,要不你歇会儿吧。”上午来悼念的人已经走的差不多了。 沈如霜叫人在后院开了席面,一众人都去垫了垫肚子,唯有柳苏苏,从昨晚到现在,什么都没吃,连一口水都没喝。 她那张巴掌大的小脸,好像一晚上就已经瘦下去许多,眼眶凹进去,青黑一片。 嘴唇血色褪尽,苍白的厉害。 沈如霜看着心疼,心里难免又有些难过起来。 但大哥如今已经西去,若嫂子也倒下,那么这个将军府又有谁能撑起来。 在外面张罗的魏成跑进来,对柳苏苏道:“沈夫人,圣上已经到巷子口了,您得出去亲自迎一下。” 沈懿是三品镇远大将军,是如今这位皇上刚登基时手下的肱股之臣。 二人之间除了君臣之外,更有一种故友的情谊在。 沈懿亡故,圣上自当亲临。 但这对于一个臣下来说,确实已经是天大的面子。 沈府上上下下,以及还没有离开的亲友,都跟在柳苏苏身后到巷口迎接。 或许是因为是私下出行,又或者因为是来参加丧仪,所以皇上今日只乘了一顶青黑色的青帷小骄,轿子外头站着那位经常跟在皇帝身边的林公公。 “沈夫人,您节哀,沈将军出事,朕也非常痛心。”轿帘掀起一点,露出一双穿着龙纹黄靴的脚。 男人声音低沉,听起来也很悲痛。 “多谢圣上挂怀。”柳苏苏跪在地上,头低的低低的,一字一顿:“我夫君是为保家卫国而死,是为死得其所。” 她声音不大,却很透彻。 周围人都被这句话说的心头大感哀恸。 “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还有那么多将士甚至尸骨未寒,我家将军能够落叶归根,已让臣妾心里有所安慰了。” 轿内人长长叹了一口气。 半晌,只慢慢说了句:“沈夫人,若日后有什么需要,都可以和朕说,毕竟沈将军是为国而死。” 柳苏苏垂头道了句“谢圣上隆恩。” 低垂的眼刚好扫到背后的异动,不知何时跪在她身后的逢清竟然从袖口伸出一柄匕首。 刀尖泛着寒光,逢清眼神锐利,死死盯着面前的轿子。 霎时间,银光一闪。 “圣上小心——”柳苏苏一声断喝。 正此时,一个黑影从天而降,一把抓住逢清手中的利刃,另一只手钳住他的臂膀,使他使力不得,最终手腕一松,匕首掉在了地上。 周围埋伏许久的士兵跑出来,将逢清就地擒获。 逢清被人压在地上,艰难的仰头看着面前死而复生的沈懿,惊呼:“你不是死了嘛!” 沈懿微勾唇角,淡漠的笑了笑:“我若不演这一出,又如何能将你引出来呢?对吧,世子爷。” 逢清眉头一凛,他显然没有想到自己的真实身份会被对方发现。 毕竟从幽王离京以后,为了能够留在汴京生存,他已经改名换姓,又将自己身边一个最伶俐的小厮放在了幽王身边,装作自己的替身。 十多年间无人发现。 他以为自己掩藏的非常好。 沈懿淡淡笑笑:“怪只怪逢掌柜对我家夫人太过关注,引得我不得不想要了解一下您的底细,没想到查来查去,发现您的底细这么离奇,甚至还与边境驻地的幽王一门有关系。” 说到这儿,他轻咳了一下。 为了演好这场假死的戏码,他在回京的路上是吃了假死药的,这会儿刚刚醒过来,身子还不是太舒坦,脑子也不甚清明。 穆雅从人群中走出来,背着小手的样子看起来像个小大人。 “沈将军歇了吧,我替你讲后续。” 她也是参与这次假死行动的其中一人,虽说,最初能让她参加不过是因为她无意中发现了逢清的错漏,在通知沈懿以后,对方不得不将这件事情告诉了她。 “逢掌柜,你一世聪明,却高估了人性,你以为光凭幼时的情分,你在边境的那位替身就能心甘情愿做一辈子替身?”穆雅笑了。 作为末世能够生存下来的人,她比任何人都了解人性的黑暗面。 那位假的幽王世子在外游荡一段时间以后,在知道自己没有办法重新回到过去的优渥生活以后,便试图与在京的真世子逢清联络,而穆雅,就是在这个过程中,通过自己的人手,知道了这两人之间的关系,并通知了沈懿。 如今,真相大白,逢清被人强压着跪在地上。 他一头乌发胡乱的遮在眼前,看起来有些狼狈。 “哈哈哈哈。”逢清大笑:“好啊,我算计了那么多年,偏就没想到最终是栽在了一个小丫头的手里。” 他看看穆雅,又把眼神转向柳苏苏。 男人眸中似有什么深意,柳苏苏看不懂,但她下意识的躲在了沈懿旁边。 这让沈懿非常受用。 他将柳苏苏环进怀里,冷冷看向逢清。 只见对方眸光突然熄灭,很落寞似的,自嘲了一句:“逢某自幼便被父王教导要谋夺天下,不能囚困于儿女情长之中,过去,我也未曾对哪位姑娘真的动过心,知道遇上柳姑娘。” 他抿了下唇,垂头笑了笑。 “逢某才知那书上写的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是什么意思。”逢清苦笑:“若有下一世,逢某希望还能与姑娘相见,希望那时我只是一介白衣。” 说完,他牙关咬紧。 沈懿大喝:“他嘴里有毒药!” 于晋叶修铭赶紧上前去撬他的嘴,可已经晚了,逢清嘴角流出丝丝血痕,已然含笑而亡。 死之前,他的眼神一直落在柳苏苏身上,未曾阖眼。 柳苏苏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 她与逢清之间,虽说交集不多,但自来是有一种亲密的熟悉感在的,她拿他当朋友,却不想最后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她难免心痛,表情也暗淡下去,眼神失落。 周围人熙熙攘攘,在处理逢清的尸首。 轿内那个穿着龙纹靴子的人当然不是皇上,这不过是沈懿与圣上的一出戏,里头坐着的只是一个侍卫而已。 沈懿看着正在为逢清失落的柳苏苏,心里有些委屈。 他拉了拉她的衣角,小声道:“娘子看见我没死,竟然没有任何开心吗?” 柳苏苏斜睨他一眼,眼中有些冷光。 “哦,将军福大命大,恭喜。”冷冷淡淡,要把人冻死似的。 沈懿大感失落,但又深知这是因为自己骗了她,所以得来的下场。 便赶紧哄道:“是我错了,只是这事儿来的匆忙,我实在是不能与你说。” “哦。”柳苏苏淡淡:“那我若是个贞洁列妇,刚刚一头撞死在你的棺材上呢?” 沈懿心里一跳,这种情况他倒是没有想到,如果那样的话,那就算是抓到了逢清,他恐怕也得悔恨而终。 若说刚才的道歉只是为了哄柳苏苏,那么这下他确实是知道自己错了。 “夫人,您要杀要打悉听尊便……”沈懿委委屈屈,拉着柳苏苏的手朝自己的胸口上甩。 软哒哒的,人家根本不想理他。 正此时,林公公带着侍卫过来与沈懿说话。 他还得回去跟皇上复命,呆不多久。 “林公公,等会儿这边事情处理的差不多,我便进宫,请您跟皇上说一声。”沈懿开口。 林公公赶忙摇头,笑呵呵的:“沈将军不必心急,您吃的那个假死药对身体伤害极大,圣上说了,这头的事儿交给下面人去办,您好好歇着,不必着急去宫里复命。” 林公公转身离去,柳苏苏急道:“什么!你吃的什么假死药?” 怪不得之前看的时候,心跳脉搏都没有了,要不是看见他脸上的血痕还没有完全干透,柳苏苏真的要以为他死了。 “那种东西很伤身的你知不知道!你怎么那么笨啊,不就是假死么,你传个消息回来就是了,非要自己亲身上阵么!”柳苏苏气的口不择言,作势就要去捞沈懿的手臂替他诊脉。 “我看看要不要用药,能不能调理过来。”柳苏苏急的厉害,刚要伸手,却冷不防被沈懿一把搂进了怀里。 男人的胸膛温温热热,早没了在祠堂时候那种冰凉入骨的感觉,柳苏苏心内的惶恐顿时消退了大半。 她听到沈懿的声音从头顶响起来,很温柔:“夫人。” “别闹,我还生气呢。”柳苏苏不愿意对沈懿妥协。 假死这事儿对她精神伤害实在是太大了,一时还有些缓不过来。 沈懿抱她抱得更紧。 柳苏苏似乎也被他热烈的心跳感染,声音软了一些,小声道:“你死了我可怎么办,下次能不能不要这么吓唬我了。” 少女声音缱绻多情,惹得沈懿心软的一塌糊涂。 水一样,让他眼底都犯了酸。 “放心,夫人,只要你不点头,就算阎王要来收我,我也将他打回去。”